(3)
“一大锅牛肉小火慢炖好了,冰箱里还有些蔬菜,足够你吃三四天了。四十美刀和手机放在抽屉里。锅碗瓢盆你帮忙洗了吧。”
他逐条逐条的嘱咐着,比唐僧还唐僧。他是很讲究条理整洁的人,自从她来了后,小屋里东一堆书西一团衣服加上遍地毛发,无序熵大增,他的容忍极限不得以水长船高。
他拎起皮箱刚走几步突然想起什么猛一转头,“砰” 的撞在阁楼低矮的屋顶。
四个月前她持意要搬到这儿,说阁楼有艺术情调,害得他像台球一样在屋里撞来撞去,夏天屋子就更像憋闷的鸟笼,秋天梁上君子松鼠索索的在屋顶跑来跑去忙着囤积冬天的粮仓,搞的人心惶惶,房东老卡的鬼屋只有中国留学生才住,他们还真的发现前任留下的汉字墨宝,在不起眼的歪斜的门框上。
老卡总会跟中国学生套近乎,说去过北京,练过太极,喜爱中国文化,不过看看他紧绷的黑色小背心露出的大块肌肉,终日震耳的摇滚乐声,他的话可信度大打折扣。
葱头蒜头的楼下好像也住着中国留学生,平时大家早出晚归,躲进小楼成一体,中国菜香味就楼上楼下互相串门。一周三四次青椒炒鸡蛋带着浓重的酱油味扶摇直上,他们不禁叹惜楼下中国人人口味太单调,不过最近中国菜香很丰富,什么红烧肉,椒盐大虾,大概屋易其主了吧。
“还有,别忘了明天晚上去机场接阿呆的老婆”,他絮絮叨叨的交待每一件事情,像是要出一趟远门,其实去盐湖城开三四天学术会议。
她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只顾看着那棵富贵竹,最后两片泛黄的叶子可怜的挂在半截主干上,一幅哭丧的脸谱。这是她来美国第二天就买的植物,当时装在秀气的狭长的瓷瓶里,一年来倒也缓慢的生长,最近叶子开始脱落,像一片片陈旧发黄的积满历史的纸笺。
她换了个大玻璃瓶,颓败之势却未减,他责怪她不应换掉有养料的小瓷瓶,她坚信竹子有水有空间就能活,这小家伙生存空间太小才会这样的。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这一美刀的竹子这么敏感,对他出差却无所谓。
他推开门要下楼,突然又再次折回身,“过来,我亲亲” 。她伸出头,在他的舌头未探进她的嘴唇之前,又像受惊的海龟迅速缩回了回来。
他一走,她开始疯狂的消灭他生活的痕迹,脏衣服臭袜子扔进桶里,再往壁橱一塞。倒上满满一杯红酒,猛喝几口,血液火般在心中燃烧,然后她像个“大”字跌躺在床上。此时给她个杠杆,她坚信能把整个木屋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