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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嵌艺术的宫殿

(2008-11-02 15:40:12) 下一个
        “如果任何一件艺术品从原来的位置移走,那么整个收藏将捐赠给哈佛”,荷兰厅的墙上几幅空空的精美画框似乎镶嵌着伊莎贝拉(1840-1924)无声而坚定的遗嘱。自从1990年伊莎贝拉·史都华·迦讷博物馆惨遭盗窃之后,空框架依然执着地等着原艺术品完璧归馆。
       1896年伊莎贝拉决定要把2000多件珍贵的收藏品天衣无缝的镶嵌在古典而辉煌的艺术宫殿里,她雇佣了最著名的建筑大师威拉德·托马斯·西尔斯辅助设计她的巴巴罗宫。伊莎贝拉博物馆位于当时填平沼泽新造的芬威地区,几年后与乔迁过来的波士顿美术馆为邻,再过几年与波士顿红袜棒球队主场隔芦苇相望。
       伊莎贝拉将威尼斯宫殿的正面巧妙的反转朝内加上透明的玻璃屋顶,形成了四季鲜花争艳绿树葳蕤喷泉沽沽罗马神庇护别有洞天的室内花园,围绕花园的是三层风格迥异的展厅,伊莎贝拉的寝宫高居第四层。
       “波士顿七大奇迹之一”的伊莎贝拉是伟大的安装艺术家,她将欧洲哥特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府邸和教堂的建筑片段完美的镶嵌在这座艺术宫殿里。室内很少有白条黑字的标签,你会为不经意闯入眼里的古典元素而惊喜不已。楼梯扶手是从意大利铁艺床头床尾拆下的,室内门是将意大利门板直接镶嵌在新框架上的,小教堂的窗户是法国苏瓦松的大教堂窗户拆下的一片,二三层楼的每个大展厅里都嵌着一个气派的意大利石壁炉。四壁大小名画镶嵌在鎏金的精致相框里,相框置于精美的丝绒织毯甚至伊莎贝拉的丝绸舞裙上,而色彩和谐的提花壁纸、水磨地板、橡木顶棚提供了更广阔的舞台背景,自然光则是变幻的舞台灯光。
       为了在一楼回廊里完美的镶嵌约翰·辛格·萨金特的早期巨幅杰作《El Jaleo》(喧闹) ,伊莎贝拉甚至将两层的音乐厅拆成为两层展厅,自然光从画的底部打过来,效果恰似舞台脚灯,舞者尽情舒展群袂飞起,你仿佛能听到踢踏声、响指声、鼓掌声、吉他声、歌唱声和在一起。
       当时这幅名作并不属于伊莎贝拉,她的外甥惊叹如此完美的镶嵌,特赠送于她。
       在审美色彩光线的魔术棒下,伊莎贝拉的收藏品彻底来了个艺术时空大串联。叶形鲜花饰的伊朗丝绒镶嵌在意大利金色框架里;意大利壁炉罩边飞腾着两只喷火的中国龙;意大利展柜里的瓷器不分国界朝代的站在一起。伊莎贝拉将珍品安布就位时,发现百幅珍贵的素描和绘画草稿无安放,她巧妙的设计出连轴旋转的四扇橱窗,观赏绘画手稿时就仿佛在像翻一本立地大书。
       伊莎贝拉博物馆的宗旨是“用于公众的(艺术)教育和欣赏”,但置身其中不可避免的感染于伊莎贝拉的审美品位,也不知不觉走入伊莎贝拉的故事中。她的生活痕迹故事片段零散在不同的展厅——她的书桌、她的舞裙、她的手饰、她的旅游日志、她与文人雅士的通信、她不同阶段的肖像画。
       夕阳西落时,站在《在威尼斯的迦讷夫人》油画前,你会产生一种幻觉:伊莎贝拉穿着淡黄色的晚礼服,双手推开玻璃门,优雅的走出黑暗,她是一道光,一团火,每走过一个展厅,烛台点亮了,壁炉燃起了,音乐声响起了,天使围绕在圣母圣子身旁,牧师开启铁链锁住的圣经,圣徒们唱起赞歌;迦南的婚宴在狂欢中进行着,El Jaleo的酒吧喧闹着;绅士女士们也从框架中走到堆满美食银盏的桌旁觥酬交错轻歌曼语;西汉鎏金的铜熊与银头蛋身的鸵鸟共舞;东魏彩漆静坐的观音抬起一条腿闲来自得的观看博物馆神奇的酒神之夜。
        伊莎贝拉热衷收藏基督教相关的油画,部分陈列于她最得意的哥特厅,但直到她去世这个展厅才开放于众,这全因为一张“拜占庭的圣母玛丽亚”惹得祸。
在数张恢宏的十字军东征、神圣的耶稣、庄严的圣母圣子油画中,陈列着一张伊莎贝拉的唯美肖像画,48岁的她站15世纪的意大利丝绒织锦前,头部隐约有一圈光环,她颈上的项链、腰间的珠宝、黑色礼服的低领口,以及十指交叉的白皙手臂成心状,伊莎贝拉本人非常欣赏这幅艺术化身的杰作。
但珠光宝气、超低领礼服、诱惑的女性曲线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波士顿掀起了轩然大波,伊莎贝拉丈夫强烈反对在他生前公开这幅作品。
       在提香厅你会看见在放置《背十字架的耶稣》的半圆桌上有一盏银杯,总插着数枝紫罗兰鲜花,这是由于在伊莎贝拉丈夫去世之际,她恰好购买了这幅画,紫罗兰寄托了她的哀思。伊莎贝拉收藏的宗教油画中多与圣母圣子相关,圣子无邪的目光、圣母神圣的母爱,加上几个天使或几个圣徒的虔诚簇拥着,这种收藏偏好多少折射出伊莎贝拉不幸的遭遇。
       1863年,伊莎贝拉生了一个小男婴,未到两岁孩子夭折,这沉重打击了她。1867年伊莎贝拉和她的丈夫开始欧洲之旅,对艺术的热爱唤起了生活的希望,她结交了当代文人雅士,开始收藏艺术品。
      《穿白衣的迦讷夫人》是她最后一幅肖像画,罹患中风的八十二高龄的伊莎贝拉裹在白色织物里,只露出苍白的脸,质量感和体积感消失了,像白色的蒲公英一阵风就吹散了,又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透明水母阳光一照就化为白色的泡沫,但对待死神的目光锁住了她不散的灵魂。伊莎贝拉后来葬于紫罗兰飘香的奥本花园公墓里,博物馆却是她灵魂栖息的宫殿,馆中的工作者每天都在执行她坚定的意志。
       走出博物馆沿着查尔斯大街,你会发现数家紧邻的古董店,油画银具瓷器玻璃木俱堆砌在一起,披满灰尘,竞相比老。也许它们也需要一个艺术魔棒一个舞台背景才会从灰尘和锈迹中散发它们的光辉,延续它们的生命。

(发表在<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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