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评新儒家新十年“宣言”

儒家思想面临两大挑战

　　凤凰网资讯：您觉得下个十年当中，儒学、儒家思想的发展，会不会遇到什么挑战？

　　杜维明：我认为会遇到很大的挑战。

　　凤凰网资讯：主要是什么方面？

　　杜维明：任何一个传统的发展，我想用乐观和悲观恐怕不能够描述现在的构想。我提到儒学第三期发展的前景，第一期当然就是儒学从曲阜变成中原文化的主流；【作者既然以儒学安身立命，不妨跟随其思路。这所谓第一期应该是在大约西汉时期，确立了“独尊儒术”的地位的时期】第二期从中原变成东亚文明的体现；【这第二期应该是大约经汉、唐盛世之后断断续续拓展影响直到明初年间】第三期就是能不能走出东亚，面向全球？【作者在这里有意回避了中国现代史上最重要的一段，即自1919年五四运动开始直到今天仍在进行中的笔者称之为中国的现代启蒙运动。体谅作者的苦心孤诣也许应该尽量给予谅解，因为这段时间正是儒学从兴盛无可救药地尽显颓势走向衰败的历史时期。儒学一统天下数千年，最终成为民族发展的桎梏，直接造成了民族整体命运悲剧性的浩劫，这个历史教训可能被轻易忽略吗？作者颇费心机想摆脱这段历史噩梦的纠缠，可惜历史从来都是连续的，任何人厌恶其中的某一段而有意“忘掉”都只能是自欺欺人的可笑念头，就像曾经也出现过的不承认儒学的历史地位试图彻底否定它一样。】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认为它发展的趋势是向这方面走。这十年，已经很明显了，下一个十年这个趋势可能更明显。【是否能成为趋势取决于多种因素，而最重要的就是能否完成现代启蒙运动而真正获得“认知自觉”质的飞跃，其中就包括如何完成刮骨疗毒一样艰难而痛苦的彻底扬弃儒学的过程，完成中国文化真正的复兴。作者对此并没有足够的认识因此也不可能有足够的信心，所以有“第三期就是能不能走出东亚，面向全球？”的疑问句式】

　　这并不是乐观和悲观的问题，任何一个有生命力的传统，如果要进一步的发展，它自己的核心价值【核心价值究竟是什么？在已经不得不承认君、臣、父、子，皇权、父权、夫权、神权、天不变道亦不变等等曾经的核心价值都是过时的糟粕以后，儒学还剩下多少可以作为核心价值的内容？难怪作者在前边谈到要对西方文化基本价值“多了解、认识、引进，算作自己的核心价值”了，有意思的是作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里的矛盾和尴尬】它的开放、多元、自我反思、自我批判的能力一定要保持【笔者认为这一段中倒是提到了中国文化（不仅仅是儒学）的重要的核心价值，笔者认为最重要的是其中的“自我反思”，而开放、多元、自我批判仅仅体现在儒学兴盛、民族兴盛的初期、中期，尽管有许多也是被动的。而到了后期、末期已经是根本不能容忍任何“异端邪说”了，更谈不上自我批判】。但儒家很可能被政治化，可能被与儒家核心价值相违背的力量所腐蚀【又是文过饰非言不由衷之语，不要说儒学获得一统天下的独尊地位恰恰是借助于“人间天子”的政治权力，儒学在后来的发展中更是学术思想政治化，公开为政治权力服务的“典范”，所以中国历史上直到现代还会有层出不穷的“文字狱”、“思想犯”，包括“学而优则仕”等等，儒学的糟粕已经渗透到大多数人的潜意识中却熟视无睹，更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当成核心价值而万万不能放弃。新儒学的代表人物今天却宣称儒学是政治化的受害者，“被与儒家核心价值相违背的力量所腐蚀”，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譬如儒家是非常重视社会和谐的【儒家重视的“社会和谐”不能笼而统之一概而论，为了强调表面的“和谐”扼杀一切在中国历史上屡见不鲜】但是和谐变成协同一致，这是“和”还是“同”？儒家的“和”，差异化非常重要，“和而不同”。完全把“和”的价值机械地消解成“同”，对儒家是一个非常大的冲 击。【就像作者在这里的疑问一样，历代儒家的代表人物都无法解释协同一致究竟是“和”还是“同”，所以知道今天还会感到是“一个非常大的冲击”。为什么无法解释？因为儒家、包括新儒家的视野从来都还没有超出过人类社会的范畴，也从来都没有超出过传统整体论的范畴，可以看出作者作为新儒家的代表人物就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思考方式属于那一种思维倾向】儒家一直有非常强烈的自我反思能力，乃至对政治、社会批判的能力，甚至抗议的精神。【或许初期、中期还具备一些这样的精神和能力，而后期、末期应该说已经完全丧失了，而且不仅自己丧失了甚至是依靠政治权力禁止别人拥有】假如说这成为支持现实利益的一种借口，或者作为一种工具，这是很危 险的。

　　另外，现在很明显大家开始重视儒家的价值，【为什么重视？也值得研究甚至警惕，作者也觉察到了，所以会提出所谓儒学政治化的问题】但可能助长狭隘的民族主义，不仅可能会使中国人觉得很自信，而且变成很傲慢，【由于多年西方社会的生活经历形成的新视角使作者比其他人更敏感地感觉到了】甚至完全把儒家当成软实力，我认为这也是不健康的。【可以看出作者非常希望新儒家学说能远离政治，非常担忧因此可能面临的政治风险，可惜正是儒家的光荣传统和数千年对中国社会的影响给现代中国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作者却是刚刚“发现”这一点，真是令人遗憾】我对软实力的提法有很多疑虑，软实力是美国提出的，是对美国在世界的霸权的一种体现，除了军事、政治、经济，还要有文化的力量。【究竟什么是软实力？还有像这里也提到的，什么是曾经有人大张旗鼓宣称“创新”出来的“文化力”？作者感觉到不妥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我觉得下十年，应该是一个多元的、开放的价值观，我们强调自己的核心价值，【仍然没有明确回答究竟什么是核心价值，没有明确的概念如何与世界分享呢？比如，如何与世界各国分享“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最高境界？脱离了皇权和君、臣、父、子等等权威主义和社会等级观念的仁、义、礼、智、信究竟如何表达？如何体现？社会和谐是靠掩盖矛盾来维持，还是揭露并解决现实中的矛盾？等等等等】同时可以和其他各种不同的、比我们先进的、或是比我们后进的世界共同分享这些核心价值，而不是塑造一种向西方，或者像其他地方纯粹挑战式的软实力。【如何实现儒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同时又不会被西方或世界其他地方认为是挑战？】

　　我们的视野要更加宽，我们可以成为一个协调的机制。中国有天下的观念，【儒家传统中“天下”的观念是不包括自然界的，是指人类社会的社稷“天下”，而且基本上可以认为就是指中国文化的“天下”，这种“天下”的观念如何向世界上的其他文明作解释？】所以不是完全停留在国家利益，有超越国家利益，【如何超越？像中国历史上汉族同化了满族，包容了蒙、回、藏和众多少数民族那样的超越？如何能让世界上更多的民族接受这样的超越？】甚至可以说超越人类中心的一些基本理想。【显然，直到这里作者的思路才开始接触到人类社会以外的范畴，而且只是一种大胆的想像和发挥，或许一段时间以后人们会看到作者将此定义为儒家第四期的发展趋势和展望，可惜这在西方文化的世界观中却是早已经有了明确答案的问题，也不知道在作者心目中“超越了人类中心”之后儒家自身将处于什么地位？】这些都应该能让它发挥积极作用。【作者在这里描绘的是一幅带有鲜明的“大写意”特点、天下大同的宏伟蓝图，其中的绝大部分却是无法量化无法细化，甚至是不能认真追究的。或许这可以说服大多数中国人，这样充满朦胧美感的“大写意”如何能说服世界上众多其他文化感受到同样的美？如何能面对棘手甚至残酷的现实？古往今来，天下一家、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理想绝非儒家学说独有的“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