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巳:高三故事

(2011-05-05 08:44:41) 下一个
 

  引子
  如果没有在高二暑假再次碰到肖穹,高三会是无聊而暗淡的一年吧——很多年以后,小寒还常常这么想。
  每当“肖穹”这两个字出现在小寒的脑子里,同时出现的词一定是“阴魂不散”。十七年前小寒第一次见到肖穹,而这之后的岁月里,肖穹就象个影子似的在小寒的视线里飘忽来去,小寒也说不清他的存在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除了小寒的亲人之外,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象他这样在小寒的生命里存在了如此长的时间!
  十七年前......还是小学二年级的一节音乐课吧,不知道为什么要两个班合起来上。于是一个小寒从没见过的小男孩和她坐在了一起,在她身边指手画脚、嘻嘻哈哈地闹了一整节课,小寒当时被烦得头都要炸了。可是当一年多以后这小男孩居然做了小寒同楼的邻居时,小寒却有着欣喜若狂的心情。——这小男孩当然就是肖穹!
  那时候小寒长得又瘦又小,很不引人注意。而且她还是中间转学过来的——大人们也许很难想象在小学里面一个转学生的处境,那是注定要受到敌视与冷落的。小寒班里的那些女生都不太友好,男生又不太屑于跟女孩子在一起,因此她没有多少朋友。不过小寒很小就认得很多的字,没人跟她玩她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与书为伴。因为这个缘故,所有的人都认为小寒是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子,就连她的父母也不例外,甚至小寒自己也一度以为自己是喜欢孤独的。但当她长大一些之后,才发现了自己骨子里活泼、外向且不安分的本质——在她的内心深处永远有着与人交流的渴望,她从来不喜欢孤独,小时候只是没办法而已。
  也许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在那次音乐课之后,小寒总是有意无意地留心着肖穹的一举一动了。虽然在那节课上肖穹的确搞得她不胜其烦,也可以说他整节课都在不停地欺负她,但事情过后,小寒的潜意识里却对那节课有着说不清的怀念。至少,她觉得这种欺负和班里其他同学对她的冷落比起来要好得多——后者完全出于蔑视,而前者似乎更多地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虽然那时候小寒不能完全想明白这一点,但她幼小而孤独的心灵里还是感到了一些满足。
  她开始在课间上厕所、喝水的时候偷偷往隔壁班的教室里瞟一眼,在做课间操的时候也装做漫不经心地向隔壁班的队伍里张望,这让她在学校的时光比平时多了一点小小的刺激,虽然还是没人跟她一起玩儿,她自己却觉得过得有滋有味的。但小寒怎么也不会想到,四年级的时候她和肖穹居然搬到了同一栋楼里。小寒当时被兴奋和不可思议的感觉弄得整天如在梦中。她想她终于可以有一个伙伴了。
  小寒每次去肖穹家,总是对肖穹床铺底下的大箱子充满了好奇和神往——那里面有全套的《丁丁历险记》,还有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男孩子们玩的小玩意儿。小寒缠着肖穹要借他的这些宝贝时,肖穹通常是不答应的,但最后总还是会让小寒拿回家去。小寒已经很了解肖穹的这种脾气了,就好象每次楼里其他的小男孩来找肖穹时,肖穹总是对小寒大声嚷嚷着不带她玩儿,并极力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对小寒的蔑视与不屑,但小寒很清楚肖穹实际上并不介意她跟在身边,他和她一样对他们之间的这种相处感到新鲜而有趣。
  肖穹比小寒大半岁多,但比小寒还矮了半个头,小寒常常想起寒冷的冬天里他穿着单薄的小褂在雪地中奔跑,瘦小而敏捷的身影象野兔一般伶俐。他脸上总是一副坏笑,好象从来没什么烦恼。他能即兴编出让人笑得肚子疼的故事、能想出各种新的花样来玩儿,他甚至还会自己做饭、修自行车。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小男孩,每天陪着小寒上学、放学、写作业、看电视、做游戏......和小寒一起消磨掉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光。小寒的生活就这样突然地充实起来了,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甚至有一年暑假,当肖穹去外地的亲戚家度假时,小寒还因为寂寞无聊而偷偷地掉过眼泪呢!
  不过和肖穹在一起并没有改变小寒对读书的热爱,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不满足于看那些童话故事或儿童文学了。五年级时,小寒从家里的大书架上取下了《红楼梦》,并深深地为之所吸引。当然她没办法理解书的全部内涵,但她痴迷于大观园豪华气派的景象、园子里那些美丽人物的一举一动、以及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的缠绵悱恻。虽然班里的孩子们总是开玩笑地嚷嚷着谁爱谁,但在这部书里,小寒才第一次对爱情有了感性的了解,并朦朦胧胧地感到了它强大的魅力。从这以后,小寒开始越来越多地接触真正的文学作品,那些远比王子和公主的童话鲜活得多的爱情故事给予了她无穷无尽的幻想。她渐渐懂得了“青梅竹马”、“缘分”、“命中注定”等等奇妙而甜蜜的词,有的时候,她会幻想着把这些词用到她和肖穹身上——肖穹会象小说中那样,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吗?“也许吧!”小寒脸红心跳地这样偷偷想着,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可是事情在六年级的一次课间操上起了变化。那天在小寒从来不去注意的三班队伍里,一个男生小声地接了一句带操老师的下茬儿,这句话鬼使神差地溜进了小寒的耳朵里,她回过头去,一个穿着很干净的布衬衫的男生冲她笑了一下。小寒当时非常惊讶:这男生怎么长得这么象肖穹?这么多年竟然从来没发现?课间操很快结束了,可是小寒总觉得那个男生的神情里有一些让她难以忘怀的东西,还有他的那件干净的布衬衫,莫名其妙地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后来她常常会看到那个男生,每次她都会很留心,而他显然已不记得小寒了。
  不久以后,一个初夏的傍晚,小寒和爸爸妈妈在离家不远的学校附近遛弯儿,走到一条幽静的林荫道上时,小寒突然看到那个酷似肖穹的男生远远地迎面走过来。他仍然穿着一件洗得很干净的布衬衫,初夏的微风吹动着他柔软的衣襟,小寒似乎能在风中闻到他衣服上微微的男孩子的汗香。他一点都没注意到小寒,可是小寒的心没来由地狂跳起来,跳到她快要不能呼吸、跳到她的大脑失去了一切思想的能力——这是她十二年来从未经历过的一种感觉,肖穹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她就在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长大与成熟的某一方面的意义——她终于第一次品尝到喜欢上一个男孩的滋味了。
  小寒开始痛恨周末,因为学校突然变成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课间在走廊上可以时常碰到他、做操的时候可以在队伍里瞥到他、三班上体育课的时候可以透过教室的窗户在操场上看到他……甚至连恼人的全校大扫除也成了一件可爱的事,因为在忙忙碌碌中总有一些能离他很近的机会,而所有的这一切都令小寒激动不已!
  她现在很少跟肖穹一起回家了,因为她更愿意一个人在路上细细地回味这一天里那个男孩子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晚上她也不出去玩儿,而是整晚整晚地对着书桌和墙壁发呆。好在小寒本来就显得有些内向而孤僻,所以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小寒就在这种半癫狂的状态中度过了她小学中的最后一段时光。凭着以前扎实的学习功底,她最后还是考上了市重点中学。毕业典礼上,校长让为数不多的几个考上重点中学的孩子上主席台接受表彰。这也许是小寒自转入这所学校以来最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刻,她的成功无疑是对那些曾经蔑视过她的人最好的回击。但是小寒并没有想到这些,当校长念到“简小寒”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只是激动地想到那个不知名的男孩子终于可以知道她的存在和她的优秀。她站在主席台上和校长握手,整个年级的人都可以看到她,而她只在乎他一个人的目光,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注视了,但是当她的眼光在台下的人群中搜寻的时候,她看不到他。然后她突然痛彻心肺地想到:过了今天,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一切也就这样了,再怎么刻骨铭心,她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在那个漫长的暑假里,小寒惆怅满怀又无可奈何。为了不让自己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小寒又开始整天和肖穹泡在一起。肖穹只考上了一所很普通的中学,他爸妈于是总以小寒为参照物来数落他。不过肖穹的学习成绩一向不好,早已不在乎这些了,所以这并不影响他和小寒的相处。
  也许是真的长大一些了,他们不再只是痴迷于那些小孩儿们的游戏,而是用更多的时间来交谈,小寒在这里面又发现了一种以前不曾体会过的乐趣——原来和别人交流自己内心中的一些想法是这样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谈得多了,小寒终于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向肖穹透露了自己这半年多以来的心事。肖穹对于这件事的具体细节比较感兴趣,好奇地问了她很多问题,小寒耐心地一一回答,而她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得到了自我解脱。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肖穹到后来也告诉了她一个类似的故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女主角是小寒班里最好看的那个女生。
  小寒真的感到万分惊讶——她一直以为是她看多了大人们的书,才会有这些希奇古怪的念头,这还曾经一度使她觉得羞惭。而从不爱看书的肖穹,怎么也会和她一样呢?是不是所有的同龄人都有过这样的悸动,只是她无从知道呢?震惊的同时,她也隐隐感到了心底里的一丝醋意——为什么肖穹喜欢的对象不是与他朝夕共处的自己呢?
  在很多年以后,小寒回想起那一个夏天,觉得当时肖穹肯定和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情和感受。虽然肖穹始终如一地保持着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一点点失落、一点点茫然同时还有一点点自我膨胀的感觉,伴随着费翔伤感的歌声,无可改变地成了那个漫长夏天的主旋律。
  然后,9月第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小寒和肖穹怀着兴奋而忐忑的心情到各自的新学校报到去了。崭新的日子就要在他们面前展开,过去的一切在那一天退得很遥远。
  当小寒已经完全适应了中学生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简直象变了一个人。她被压抑了太长时间的活泼的天性在这个平等友爱的新环境中充分释放了出来,让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孩子一下变成了全班瞩目的焦点。其实她的学习成绩比起小学来是大有退步了,总在10几名左右晃荡,而且经常出些小小的事故让老师头疼一下。可是她和班里的男生女生都打成一片,人缘出奇地好。同时她在文学和文艺方面的才华也得到了充分的施展,作文无数次地成为全班、全年级、甚至全区的范文,比赛频频获奖,还作了年级合唱团的领唱,参加各种文艺演出和联欢会,真可谓风头出尽!
  有时候小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难相信这就是以前那个受气包似的小丫头。特别是在初一的上半学期,当她经历了那次令她惊慌失措的少女的初潮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本来她瘦小枯干的一点都不好看,一夜之间她的肌肤却奇迹般地丰盈润泽了起来,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整张脸上都焕发出从未有过的神采。连她的同学们都发现了她的变化,他们都说也许这才该是她本来的样子。外貌的改善让小寒更加有了自信,而她对生活的热情也随之越来越高涨,每天都过得灿烂多彩、忙得不亦乐乎。
  肖穹也变了。小寒现在难得见到他,而每见他一次都会觉得他又有了新的变化。不过这变化小寒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以前的肖穹,虽说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起码还算得上是个干净整洁的乖孩子。可是现在,他的头发变得又长又脏,嘴角还蓄起了淡淡的小胡子,总是穿着很痞气的深蓝色学生服和黑色懒汉鞋,脖子上挂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看人的目光和笑容都有点邪邪的。小寒也有所耳闻:肖穹上中学后的好勇斗狠在他的学校里出了名,连高年级的学生都有些怕他。在某些个无所事事的周末,肖穹会到小寒的家里去找她,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着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生活——也无非是他和他那些所谓的兄弟们逃学、打架、追女生的事,但那些武打片式的血腥的打斗场面,以及与异性最初的亲密接触,让他眉飞色舞,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那神情令小寒既害怕又向往。
  有时候小寒觉得肖穹的中学生活是和她的生活一样灿烂的,虽然他们灿烂的方式是如此不同,但他们毕竟都第一次在生活中充分表现了自己,不管这表现在别人眼里看来怎样,至少能够令他们自己骄傲!
  肖穹的变化并没有在小寒那里引起过多的反感,但却引起了小寒父母的警惕。他们越来越不喜欢肖穹来家里玩儿了,每次脸色都很难看。肖穹现在这个样子在他们眼里看来当然是个不可救药的形象,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孩子,小寒也不是小孩儿了,老让他们两个泡在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旁敲侧击了一段时间后,小寒妈妈终于向小寒下了最后通牒——以后禁止小寒再找肖穹玩儿。“那如果他来找我怎么办呢?”小寒不服气地提出质疑。“那就想个借口把他轰走呀!”小寒妈妈一点都不肯让步,“你轰他几次他自然就不会老来找你了。”小寒气得和她妈大吵了一架,但结果无济于事。
  后来小寒和肖穹果然来往就越来越少了,小寒也知道她家里人是为她好,担心她学坏了,可是她觉得他们并不那么了解肖穹。但有些事情和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好表面上顺着他们的意思,和肖穹偶有接触也是很小心地不让他们看到。
  小寒初二那年,肖穹到底还是出事了。他在一次群架里用刀把一个孩子捅成了重伤,出去躲了好几天不敢回家,但他刚一回去警察就来了。那天晚上小寒已经准备睡了的,听到外面的警笛声跑到阳台上,看见几个警察正把肖穹带上楼下停着的警车。那辆警车呼啸着开走了,小寒当时一定是吓坏了,她没听见邻居们纷纷的议论,也没理会她爸妈如何庆幸当初没让小寒再跟肖穹这样的孩子在一起。小寒似乎根本就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在阳台上傻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床上,无声地哭了一场——她不是为了肖穹被抓走难过,而是为了他的不被人理解的年少时光。
  那之后,肖穹的家很快搬走了,小寒没有再见到过他,直到她17岁那年的暑假。  
  
  第一章
  北京的夏天并不怎么让小寒讨厌,但是太阳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只有个模模糊糊的白轮廓,感觉不到阳光,却从四面八方都有热气包围过来,还是那种让人不能痛痛快快流汗只是浑身粘乎乎的热,这样的天气就让人有点儿垂头丧气的了。
  小寒刚放假没几天,正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溜达。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从马路对面穿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小寒面前。
  “一个人瞎逛什么呢?”
  小寒抬起头,面前是肖穹笑嘻嘻的脸。小寒突然觉得这个镜头好象昨天还出现过,好象是以前肖穹无数次骑车从她后面赶上来中的一次,好象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切都那么亲切自然。
  不过他毕竟还是跟三年前不一样了,头发剃成了短短的寸头,胡子刮得很干净,最普通的白色文化衫和黑短裤也穿得整整齐齐的,虽然脚上那双拖鞋显着邋遢了点儿,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利落的。
  “改邪归正了?”小寒有点好笑地想到。
  其实小寒也不太一样了。上了高中的简小寒喜穿牛仔裤、文化衫,喜欢象男孩子一样大步流星地走路,喜欢天马行空地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却往往什么也想不明白;她依然爱说爱笑,依然有很好的人缘,却比上初中时低调了许多,对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不抱任何兴趣,从以前的热心参与变为冷眼旁观;她越来越不喜欢上学,数、理、化老师讲什么她听不懂,于是在课上睡觉,历史、地理、政治老师讲课太乏味,也睡觉,语文她学得最好,可又因此觉得老师水平太低,索性连课都不去上了,只有生物、体育这两门课她还认真上,前者是因为老师讲得有意思,后者是因为老师太严厉;她仍然喜欢读书,但对初中时曾热爱过的诗歌嗤之以鼻,把所有的狂热都投入到了小说上,同时痴迷于流行音乐和美术欣赏;她有充裕的零花钱,和父母尚能相处融洽,偶有争执也总以她的妥协告终,只是背地里阳奉阴违;她也和一两个男生有过似是而非的感情纠葛,但最终云淡风轻地没有留下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总之,这个时候的小寒崇尚个性、叛逆,却又不怎么自由;散漫、空虚,却又总有巨大的压力,一会儿觉得生活很美好,一会儿又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
  肖穹的出现却让小寒有了一些温淡的兴奋,她昂着头看肖穹,扎得高高的马尾巴在她脑后晃来晃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家就住这边啊,就那儿!”肖穹冲不远处的一排高楼扬了扬下巴。
  “你搬得不远啊,怎么也没见你回来玩儿?”
  “怎么没回去过呀!我老去找王新他们玩儿,没碰见过你,谁知道你忙什么去了!”
  “也是!”小寒点了点头,笑了,“跟王新他们住一个院儿里,这几年都没怎么见着,别说你了!小时候咱们几个还天天一块玩儿呢!”
  “哼,还说呢!小时候你天天在我们屁股后头跟着,大了就不理我们了!”肖穹把挪到了车后架上坐着,两只脚撑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叼在嘴里东张西望。他从小就这样,跟小寒说话从不正眼看着她,显得有一搭无一搭的。
  “上我家呆会儿?没人!”说这话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看小寒的脸。
  小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肖穹走到那排高楼前了,就算他家有人又怎么样呢?他家有谁不认识她简小寒?去肖穹家本来就曾经是她生活中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
  爬了两层楼,绕了几个圈儿,肖穹掏出钥匙开了一个单元的房门,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让小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肖穹还是住在她住的楼里,根本就没搬走,要不怎么这屋里那股特殊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呢?
  进去后才发现屋子的格局和布置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肖穹的小屋就在一进门的地方,小寒就不再往里走,脱了鞋直接进了他的屋子,脚下的地毯软软地踩着很舒服。屋子很小,也就9平米左右,天花板很低,除铺了地毯外没做其他任何装修。小寒发现屋里既没桌子也没椅子,只靠墙放了几个坐垫,她就盘腿在上面坐了下来。这时她留心到了肖穹的床,就在坐垫的旁边。其实那也许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床,只是一个厚厚的单人床垫直接放在地上,用白色的床单裹着,上面胡乱堆着枕头和没叠的毛巾被,枕头旁边有好几个遥控器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低级武侠小说。坐垫对面是一个黑色的电视柜,上面有一台18寸乐华彩电,格子里是影碟机和音响。到处都是烟缸,不管你呆在哪儿手边都会有一个,而且每个烟缸里都有或多或少的烟头。
  这间小屋子简单、凌乱,谈不上任何品位,却透着一种很特别的懒洋洋的舒适。尤其是那张床,躺在上面可以随手够到任何需要的东西,让人觉得这屋子的主人可以一整天躺在床上不用起来似的。
  果然,肖穹一进屋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靠在枕头上顺手打开了电视。
  “你还在那学校哪?”肖穹一边不停手地换着台,一边继续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小寒说话。
  “啊,还在那儿呢!”
  “行啊!听说那儿的高中要分很高的。你开学该上……高三了吧?”
  “对。”小寒不愿意这个,就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干嘛呢?”
  “我?我上中专呢!”肖穹说着突然很自嘲地笑了,“嗨,不是什么正经学校!我初中那学校原来差点儿把我开了,后来好说歹说蹲了一级,凑合拿了个毕业证,想再考什么学校是没戏了,谁能要我呀?后来我妈托关系给我找了这么一个私立的中专,交钱就能拿毕业证的那种——也就是给我找点儿事儿干,跟人家说起来面子上好看点儿,其实没什么用,一个是学历估计国家也不承认,再一个,学财务,你说我是能干这活儿的人吗?”
  小寒也笑了,是没法把肖穹和会计联系在一起!说起他初中时候的事,小寒问道:“你现在还打架吗?”
  肖穹正在点烟,叼着烟摇了摇头,“不打了。”他终于吐出了一口烟,说道,“以前什么都不懂!现在都这么大了,不想再让家里人着急了,我妈身体也不好。就是不为家里人,我自己让人家打伤了,或者再进去,也不划算哪!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打的?老实呆着不是挺好吗!”
  小寒很少听肖穹说这么正经的话,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电视,突然门铃响起来。
  肖穹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边骂着边从床上蹦起来去开门:“妈的,准是徐洌,这孙子每天一到饭点儿就上我们家蹭饭来!”
  一阵开门声和笑骂声之后,小寒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往里面的客厅走去,看不太清他的模样。肖穹路过屋门口的时候,小寒站起身叫住了他。
  “我回去了!”
  “行!你家装电话了吧?给我留个号码,哪天有空找你玩去!”
  小寒从背包里找了张纸,撕成两半,先在一张上抄了肖穹的电话和呼机号,放进包里,然后在另一张上写了自己的电话,递给肖穹。
  “走了,bye-bye!”小寒背上包,径直向门口走去,肖穹帮小寒开了门,说:“不送了啊!丢不了吧?”
  小寒头也没回,举起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下楼去了。
  
  第二章
  小寒的房间比肖穹的小屋子大多了,也漂亮多了——装修考究,全套的进口家具,墙壁上有精美的油画和挂毯。可是小寒却没来由地羡慕肖穹的屋子,特别是那张低低的,可以躺在上面一整天不用起来的床。相比之下,她的铺着漂亮床罩的席梦思床显得太高,而且床头边上就是那张宽大的写字台,让人每天一醒过来就觉得没有再在上面赖下去的理由。
  小寒的习惯是泡在写字台前面的皮椅里,能一连泡上好几个小时。有时候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那里发呆,但她只要坐在那儿就会给家里人留下正在用功的印象,比坐在别的地方都更合适,也更塌实一点。于是她就象长了根儿似地呆在那儿,无聊则无聊矣,起码落个耳根子清净。
  从肖穹家回来以后,小寒又以半躺的姿势坐在她那张皮椅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过去的事情有些不合时宜,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以后的事情又不敢想——她早就听说过好多高三学生不堪忍受压力自杀或发了疯的事,自己倒是不至于到那个地步,但“高三”这个词留下的阴影是怎么也抹不去了。可是眼下,“高三”成了马上就要面对的、无可逃避的现实,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却又无计可施。虽然小寒的学校人称保险箱,升学率每年都没下过99%,可是以小寒现在的成绩,谁能保证她不会成为那1%呢?
  本来几个月前小寒还是满乐观的。她们学校跟别的学校不一样,到高二结束的时候才分文理科班。小寒早就想好了,她是打定主意要上文科班的:她语文最好,英语也不错,历史、政治这些东西只要背背就应该和大家差不多,剩下一门数学糟糕一点,可是文科班的学生有几个数学学得好的呢?这样她高考的把握就大多了。何况在文科班她还可以报考自己喜欢的中文系或新闻系,将来当个记者、编辑、作家什么的,那是她的第一理想。
  可是等到真要报名分班的时候,小寒的如意算盘全白打了。她爸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她报文科班,理由是她们学校一向重理轻文,分到文科班的学生都很差,老师也不好好教。小寒哭笑不得,她又能算什么好学生了?到理科班不是明摆着去给人家垫底吗?可是老爸老妈却不赞同小寒的自知之明,他们固执地认为小寒的理科课程补一补是一定能赶上去的,何况小寒的语文那么好,这在文科班显不出来,在理科班就是优势了。至于小寒的理想,他们认为学纯文类专业根本就是一件很没前途的事情,不在考虑的范畴之内。
  吵了整整三天,小寒实在懒得再争下去了。她父母认准了的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吧!她从把报名表交上去的那天起,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了——还有什么可再想的呢?且不论她能不能考上大学,就算考上了也没办法再学她喜欢的专业,顶多学个半理不文的经济类,但这和她的理想差得太远了。
  小寒算是对考大学这件事彻底失去了兴趣,但是她父母并没有。有一天,她爸很严肃地对她说,如果她考不上大学,他一辈子都会觉得很失望的。小寒一听这话,心就直直地沉了下去,虚弱得差点晕倒。她不上大学没关系,但她用什么来背负父亲这一辈子的失望呢?
  有时候她也问自己:就算没有家里的压力,不考大学她又能去干什么呢?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主张,好象摆在面前的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虽然看不到路的尽头是什么样子,但除了走一天算一天之外,还能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呢??

  第三章
  小寒家新装修过的客厅里似乎总是有能引起肖穹兴趣的东西,这时候他正懒懒地半躺半靠在宽大的皮沙发里仔细地欣赏一个他刚翻出来的锡杯。这杯子高高的,有个细腰,壁很厚,通体散发着银白色光泽,那光泽暗淡、低调却很迷人。杯把儿是一个镀金的裸女塑像。这是小寒的爸爸半年前从马来西亚带回来的。
  肖穹把它拿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半天,最后总结性地说道:“给我吧!”
  肖穹最近隔三岔五地来小寒家玩,都是趁她父母不在的时候,每次看到什么好东西最后准是这句话。
  小寒毫不犹豫地一把将杯子从肖穹手里抢了过来,“什么就给你呀?你怎么瞅什么都好?我要全答应你我家早让你搬空了!”
  “那倒不用,只要你们搬出去让我住进来就行了!看来你们家人这两年混得不错,看看这屋子,弄得跟宫殿似的!”
  肖穹说着一歪身子,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在了沙发上,象是要好好体验体验住在宫殿的感觉。
  “起来!”小寒过去扯了他一把,“成天到晚跟没骨头似的,逮哪儿往哪儿躺!你怎么懒成这样?”
  “无聊呗!我那个破学也上完了,我实在想不出该干点儿什么才好!”肖穹看了小寒一眼,突然坐起来对她说:“哎!要不然过几天咱们去游乐场玩儿啊?我再叫个哥们儿!不过说好了,可是得你掏钱!”
  小寒知道肖穹兜里向来都没有几个钱,他的哥们儿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要是真一起去玩,也只能是她掏钱了,谁让她的零用钱多呢?不过她倒是挺愿意去玩玩的,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她答应了!
  天气竟然难得的好,天空瓦蓝瓦蓝的,太阳一脸灿烂地挂在天上,有点热,但并不是很难受。
  “肖穹倒是挺会挑日子!”小寒边想着边走下楼去。出了楼门向西走了5分钟,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人正站在路边的公共汽车站牌下。
  小寒有些近视,不过仍能看出矮的那个是肖穹。其实肖穹1米72的身高在男孩子里还算正常,但旁边的那个男孩子有一米八几的样子,脑后梳了个辫子,穿条仔裤,精赤着上身,一件白衬衫随随便便地搭在胳膊上。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看起来是那种很迷人的棕色。
  那男孩背对着小寒,从背影上看似乎是第一次去肖穹家碰到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小寒一路琢磨着走到他们身边。肖穹早看见她了,等她走近了,指指身边的男孩说:“这是徐洌!”
  高个儿男孩转过头来看她,小寒接触到他的目光,在一阵眩晕的同时,感到了一丝彻骨的寒意。这男孩子有一张几近完美的脸,棱角分明、非常有男人味儿的那种,和他一头不羁的长发、挺拔的身材以及结实的肌肉都配合得恰到好处。相形之下,旁边的肖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苍白瘦小。
  只是他的目光太冰冷了——他看着小寒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像是一件没有生命而且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
  不管怎么样,小寒还是以她一贯的礼貌对他微笑了,但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没有退去半分。尴尬间小寒听到肖穹对那男孩介绍:“简小寒!”那男孩微微点了一下头,就把头转开去再也不看她一眼了。
  小寒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连跟肖穹都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沉闷,平时贫了吧叽的肖穹不知怎么也没了话,只是揣着手站着。
  好在车很快来了,三个人上了车,肖穹和徐洌坐在一起,两个人渐渐开始有说有笑了起来,小寒一个人在后面默不作声地看窗外的风景。
  一路上的情形大致如此,两个男孩越聊越高兴,已经到了眉飞色舞的地步。小寒沉默寡言地跟着他们,肖穹偶尔跟她说句话,她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搭理他。
  小寒简直后悔透了:本来想高高兴兴地出来玩玩,谁知道肖穹找了这么个不通人情的怪物来,看来这一天是注定没什么意思了。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答应肖穹,凭什么我活该花钱请这么个连理都不爱理我的家伙玩儿?这不是有毛病吗?
  等到了石景山游乐园门口的时候,小寒已经没有一点玩的兴致了,恨不得马上回家,又想想已经都到这儿了,临阵退缩也不是办法,这才极不情愿地掏钱买了三张通票。
  排队进门的时候,徐洌把一直拿在手上的衬衫穿上了,扭头笑着对肖穹说:“咱们也得文明一下儿!”小寒虽然对徐洌没有多少好感,但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也确是让她有点儿心神荡漾。
  夏天游乐园里人总是不少,他们逛了一会儿,决定先去玩儿“海盗船”。上了船肖穹和徐洌一左一右把小寒夹在了中间。刚坐稳徐洌就跟肖穹说:“我还真有点儿害怕,哥们儿玩这些剧烈的不太行!”
  “你丫少跟这儿装孙子!”肖穹骂了他一句。铃声响了,肖穹大声跟小寒说:“你要是害怕就揪着徐洌的小辫子!”
  “我才不怕呢!”小寒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小寒只听到自己和肖穹的尖叫声。有一次荡到最高点的时候她偷偷瞧了徐洌一眼,发现他真的面无人色,连叫都叫不出来,心里不禁暗自好笑。
  从海盗船上下来,他们站在一个售货亭旁边商量下一步的去向。肖穹要去玩儿过山车,徐洌心有余悸地说:“你们去吧,我可盯不住了!刚才这海盗船就差点儿要了我命!”
  “你丫也忒耸了!”肖穹异常气愤,“那你丫来这儿干吗来了?早说咱们去别的地儿好不好!”
  “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过山车我是死也不玩儿!”
  “操,我算服了你了!”肖穹转向小寒,“你怎么着?去不去?”
  “我也不太想玩儿。”小寒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这话。她实在是不愿意单独和徐洌呆在一起,但更不愿意玩过山车,主要是上次在别处玩的时候碰到点小事故,至今还后怕。她只希望肖穹也放弃玩过山车的打算,跟他们一起去玩别的。
  可是肖穹说:“那你们俩等着我吧,我得玩儿,我最爱玩过山车了!”话没说完就颠颠儿地跑走了。
  小寒站在那儿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办好,想找点儿话说,徐洌却出人意料地先开口了。
  “走,咱们坐观览车去!别跟这儿傻等着他了,待会儿再找他吧!”
  “行!”徐洌能主动跟她说话让小寒高兴多了,立即跟着他往观览车那边儿去了。
  “你还上学呢吧?我听肖穹说你该上高三了,学校还挺不错的!这么说你应该还比我大点儿!”路上徐洌一直很温和,跟小寒说这说那。
  等他们坐上观览车的时候,小寒对徐洌已经完全没有开始时的隔膜了。车厢里他们面对面地坐着,车缓缓上升,小寒笑了笑说:“没想到你还挺和气的!我刚开始见到你以为你特厉害呢,都有点后悔跟你们出来了!”
  徐洌听了这话竟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人见着生人就那样儿,可能是戒备心理太重了。一般在一块儿呆会儿就好了,除非是特别令我讨厌的人。”
  “那看来我还不怎么让你讨厌!”
  “那是那是!”徐冽使劲地点着头。
  他们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风景,车已经过了最高点开始下降,徐洌指着下面的某处地方跟小寒说:“那儿应该是苹果园,我家就住那边。”
  小寒根本没办法找出徐洌所指的具体方位,只看见下面一片葱茏,于是说:“挺好的,看上去很漂亮!”
  “嗨,没什么好的,跟农村差不多!我家住平房,冬天还得生火呢!”
  “这点是挺讨厌的!”小寒表示理解,“不过郊区空气好,不像城里老脏了吧叽的!”
  徐洌没再说话。小寒专注地看着下面嬉水乐园里的一个人怎样从最高最陡的滑梯上冲进水里,转回头来的时候,和徐洌的目光碰了个正着,这才发现徐洌刚才一直在看她,心突地跳快了一拍。
  徐洌仍然不肯移开目光,就那么定定地大胆地看着小寒。小寒被他看的不知怎么办好,只好笑了一下,又往窗外看去了。
  “你有男朋友吗?”徐洌突然这么问了一句,小寒的心跳得更快了。但还没等她回答,车已经降到了地面,他们赶紧下去了。
  没看见肖穹的影子,徐洌提议继续去玩激流勇进。船往最高的桥上爬的时候,小寒看见好几条船一个接一个地停在了桥的最顶端,不禁紧张起来:不会又碰到什么事故吧?万一这么多船一块儿冲下去,还不撞个粉身碎骨?
  想到这儿,小寒对坐在身后的徐洌说:“糟了,好像出故障了,怎么办?我有点儿害怕!”
  徐洌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事儿,有我呢!”
  这话并不能让小寒踏实多少,但至少令她感觉很温暖。
  他们的船以半仰的姿势在快到顶端的部分停了几分钟之后,前面的船开始向下冲了。还好,是一艘冲到底驶远之后,下一艘再冲,不是小寒想象的那个样子。
  终于轮到小寒他们的船了,她和徐洌随着船体慢慢由上仰变成下俯,一起深吸一口气,在一声长长的尖叫声中随着船一起冲了下去。叫声停止的时候,水花溅了他们一身。
  上岸后,他们在不远的地方看见了肖穹。他也正四处寻摸他们呢。听说他们两个已经玩过了激流勇进,肖穹表示极度的愤慨:“你们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也不等我一块儿,又让我一个人玩呀!不行,你们俩得有人陪我再玩一次,要不然我得跟别人坐一条船了。”
  小寒这时候心情正好,而且本来也挺爱玩这个,主动提出陪他去玩儿。买完票,徐洌在下面等他们,两个人又去排队。
  上船的时候,肖穹非要坐前面,小寒只好让给他了。到了桥上,船又像上次一样堵在了上面。小寒知道没事,但想吓吓肖穹,于是故意说:“啊!看来要出事,我害怕!”
  肖穹半仰着极不耐烦地说:“怕什么怕?有他妈什么好怕的!”
  “你这人真没劲!”小寒不满地拿膝盖顶了他一下,“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你看人家徐洌多温柔!”
  “他怎么了?”
  “刚才我们坐的时候也这样,他说:‘没事,有我在呢!’”
  肖穹一听这话就噗地乐了:“操!你别理那傻逼!他在?他在管个屁用!”
  小寒大笑,一不留神船已经冲了下去,这笑就生卡在了嗓子里,只听到肖穹夸张的叫声。
  上岸的时候,肖穹伸手去拉小寒。这竟引起了小寒些微的失望,因为她想起刚才徐洌好像就没有这么做。等小寒在岸上站稳后,觉着肖穹的手稍稍握紧了她一下才松开。
  或许只是我太敏感了吧?小寒这么想了一下,很快把这件事丢到脑后了。
  接下来,三个人一起在笑闹、尖叫中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其欢乐融洽的气氛和来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玩得差不多了,在快餐店稍微吃了点儿东西后,他们决定回家。在车上还是肖穹和徐洌坐在一起,小寒自己坐。可能因为玩累了,大家都有点蔫头耷脑,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像各怀心事。
  小寒先到家,下车前跟那两个人说再见,同时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徐冽一眼。徐洌也只是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就算告别了。

  第四章
  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仅仅因为他长得帅,这算不算很肤浅?自从那次从游乐园玩回来,小寒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可是她得承认自己确实是有那么点儿喜欢上徐洌了吧?反正她老是想着他,那天一起玩的情形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因为回忆得太多,反而记不起来他具体的样子了。
  就算是光因为他帅又怎么样呢?在小寒这个年纪,这就可以是很充足的理由了。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比如说,学校里也不乏痞气十足的男生,但是就算他们再怎么能折腾,和徐洌,包括肖穹比起来,也还是规矩得多。肖穹只是懒散、玩世不恭。而徐洌给小寒的感觉,他就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儿,身上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仍然暗暗涌动、无处不在。
  小寒很渴望去冒一冒险,在这样一个因看不清未来而百无聊赖的夏季。
  何况还有观览车上的那次对视。如果没有这个,小寒可能什么都不会去想。但是那双漂亮而冷漠的眼睛突然在注视你的时候充满了柔情蜜意,谁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
  小寒开始有事没事地往肖穹家跑,希望能在那里碰见徐洌,或者至少从肖穹嘴里打探到点什么。可惜这愿望总没有实现,徐洌一直没去肖穹那儿,肖穹也不提他。小寒是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去问肖穹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肖穹看穿她的心思,也许就因为徐洌是他的哥们儿吧。
  小寒就这样备受煎熬地度过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有一天肖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徐洌那天问你来着!”
  当时小寒正坐在肖穹小屋的地毯上看电视,猛然听到这句话心忽悠地沉了一下。
  “问什么呀?”小寒眼睛没离开电视,耳朵却竖起来了。
  “问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说什么?”小寒装出只是好奇的样子问。
  “我说还行,挺有钱的。他说那我傍她吧!”肖穹说完这话,和小寒一起乐了。
  小寒好不容易抓住这个话头,再也不肯轻易放弃,继续问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太好说!初中我留级以后才跟他到一个班,那时候他坐最后一排,长头发一甩,迷倒班里一片女生。可是丫也挺苦的,他爸他妈一直闹离婚,到现在也没离成。有段时间他不回家,大冬天睡学校走廊里,天天就吃烤白薯,结果落下病了,一到冬天就有点儿轻微哮喘。这孙子打起架来特狠,属于不要命的那种,可是学习在我们这帮哥们儿里是最好的。初三的时候也是因为打架让局子抓了,回来学校要开除,本来让家里来说说也就没事了,可是丫也太有个性了,二话没说,收拾东西就走人了。其实真是挺不值的,眼看要毕业了!”
  “那他现在干什么呢?”
  “他们家那片儿有个大哥在香山开了个歌厅,后来他就一直在那儿帮忙。他们一块儿混的那帮人,什么都干,挺乱的。我跟那些人都认识,但不愿意深交,就是跟徐洌还不错。”
  肖穹告诉小寒的这些,让她有些吃惊,但又都像是意料之中的。她有一点害怕,但又因为这害怕而更想接近徐洌了——他过的是她所完全不了解的另一种生活,她很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终于,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咱们哪天找他玩玩去吧!”
  肖穹带着研究性的目光盯着小寒看了一会儿,小寒觉得脸已经涨红了。但是肖穹终于把目光移开,以他一贯随便的口气说:“行,下礼拜吧!”
  小寒在星期日的早上接到肖穹的电话。
  “出来吧!你不是想去徐洌那儿吗?都跟他说好了,小蒋也一块儿去!”
  “小蒋是谁呀?”
  “蒋伟呀!你不记得啦?”
  小寒这才想起来了,蒋伟小学和她同班,印象中是个面容清秀的小男孩儿,爱掉眼泪,跟个姑娘似的。后来和肖穹考到一个学校了,想不到他们至今还混在一起。
  “今天不方便呀,我爸我妈都在家!”小寒小声地对着电话嘀咕。
  “那怎么了,你都多大了?跟他们说一声不就完了吗!你要是今天不去,下次可就不定什么时候了啊!”肖穹开始威逼利诱了。
  小寒为难地想了一下,终于下决心道:“那好吧!”
  “那咱们从我们家这边儿走,你赶紧过来,到楼下找个公用电话呼我!快点儿啊!”肖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小寒蹑手蹑脚地去厨房找她妈,心里颇有些做贼心虚的忐忑。她一般周末和晚上都不会单独出去的,因为这种时候出去玩总要费上一番口舌,还免不了被他们数落一顿。小寒对这点实在已经厌烦之极,所以没什么太吸引她的事就尽量老实在家呆着了。
  可是今天不同,她拼着被数落死也得溜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好在今天早上的电话是她自己接的,要是让她妈接了听见是个男生,她连瞎话都没法编了。
  小寒她妈正在厨房里刷牛奶锅呢,小寒过去把事先已经想好的借口说了一遍:“妈,余晴找我去看电影!”
  余晴是她的高中同学,关系一直不错,她妈听了也就没表示反对,只是说:“早点回来啊!学习这么紧,别一出去就玩上没够!”
  这正是让小寒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的那种话。平心而论小寒也真是出去玩的不多,可只要一提出去玩她妈就立刻提学习,好像小寒是整天泡在外面不回家似的。不过今天小寒也只好忍气吞声,反正她妈已经答应她了,她爸就不会反对,她就知足吧!
  出门前,一直在客厅看电视的小寒她爸说:“早点回来啊,现在外边乱着呢!”
  小寒答应着飞快地冲出门去,心里暗暗祈祷余晴千万别今天给她打电话。

  第五章
  有的时候,小寒不那么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瞒过她妈,她总觉得每次她说瞎话的时候她妈不一定就看不穿,只不过不爱理她就是了。
  在小寒的教育问题上,她爸只是起点儿泛泛的说教作用,大道理讲了不少,具体问题一点儿不抓。只要她妈不在,小寒她爸能天天带着小寒玩儿,等到小寒考试砸锅了,才想起大发雷霆,但过不了几天又一切照旧。
  小寒她妈可就不一样了,平常对小寒看得特紧,根本见不得小寒玩儿,必要时还亲自辅导。但小寒要是真考不好她妈倒也不说什么,顶多帮她找找原因。小寒虽然平时厌恶她妈老管着自己,但不得不承认她妈在和她以及她爸的对敌斗争中充满了智慧,有时真是让她佩服。
  比如有一天她爸谎称晚上要去奶奶家,她妈打电话过去发现她爸根本没在那儿。小寒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没想到她爸回来她妈根本不急,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就是特随便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没去她奶奶那儿吧?”结果她爸立刻就招出是去打牌了,并解释了半天本来是想去奶奶那儿的,后来没去成。她妈特宽容地表示了理解,一点儿都没不依不饶的。小寒觉得自己将来结了婚能学到她妈的三成就不错了。
  小寒自己也有数次撒谎被她妈当场拆穿,这种时候她妈一般都不说什么,留你一个人无地自容去。这招真是高,小寒往往比被臭骂一顿还要难受,以后再说谎就觉得特不踏实。
  被这么个高智商的老妈守着,小寒的日子可想而知。
  见到蒋伟的时候小寒着实吓了一跳。当年那个面容清秀的小男孩现在已经胖得不像样子了,而且还莫名其妙地长了一脑袋白头发,远远看上去像个老大爷。
  蒋伟见了她也稍微愣了一下,笑着说:“哟,都这么大了!走大街上都认不出来了!”
  小寒乐了,说:“听起来好象你是我什么多年不见的长辈似的!你怎么样,还行吧?”
  “我也该上高三了,还在以前那个中学。”
  “是吗?打算考哪儿啊?”
  “没想好呢!嗨,就我们那破学校,估计也没几个能考上的,我也就是瞎混混,跟你们可没法儿比!”蒋伟管肖穹要了根烟,接着说:“怎么样?我看你肯定是指哪儿打哪儿了吧?”
  “别逗了,就我?我打哪儿指哪儿还差不多!”
  他们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小寒朝一直没说话的肖穹努了努嘴,对蒋伟说:“你可有点儿不求上进啊,怎么跟这种不良少年搅到了一起?小心被他带坏了!”
  “嘿!”肖穹叼着烟斜了小寒一眼,“我招谁惹谁了?小蒋还用我带?我的坏全是他教的!你自己不是也整天跟我在一块儿吗?不怕我把你带坏了?”
  “我从小就跟你在一块儿,早就有免疫力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说笑着到了香山脚下的一个练歌房,这儿门脸儿不大,看着挺不起眼的。小寒跟着肖穹他们走进去,一进门是个挺大的厅,装修得颇为俗气,一个长得很糙,满脸滑稽相的男孩子正闲坐在门口的一圈沙发上。
  “海子!好久没见了啊!”肖穹点头儿跟那个男孩子打招呼,过去递了根烟。
  海子一边接烟一边笑眯眯地看了小寒一眼,对肖穹说:“你们来找徐洌的吧?他还睡着呢,我上后边儿叫他去!”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等,过了一会儿,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小寒的心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
  徐洌还是上次那身打扮,冲肖穹和蒋伟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小寒一眼。小寒发现他的眼神又恢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冷冰冰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小寒本来充满欢欣和期望的心一下子就掉到冰窟窿里了。
  徐洌坐在肖穹旁边和他们两个闲聊了几句,小寒在一边如坐针毡。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徐洌赶紧站起身凑了过去。肖穹告诉小寒,那就是徐洌他们的大哥。
  小寒注意看了两眼,那中年人戴副金丝边眼镜,穿得整整齐齐,看上去非常斯文,实在不像什么坏人,倒像个知识分子。小寒开始觉得肖穹以前说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他们两个说了一会儿话,那个大哥向肖穹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说:“来啦?随便坐啊,让徐洌给你们弄点儿水!我还有点儿事,先忙去了!”说完就走到后面去了。
  徐洌跟肖穹说:“我大哥让我现在帮他办点儿事,要不你们仨先上山转转去得了,估计等你们下来我也忙完了。”
  “也行!”肖穹边说边站了起来,冲他们俩招了招手,说:“走吧,咱们上山玩会儿去!”
  小寒跟着他往门外走,直到出门,徐洌仍没有看她一眼。
  上山的路上小寒心事重重、没精打采,她后悔这么莽莽撞撞地跑来,未免有些太自作多情了,看徐洌的样子,好像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呢!这个人真的让人摸不透!
  那两个人倒是兴高采烈,边走边看路边上摆摊儿卖小玩意的,不时拿起某件东西仔细端详,还假模假式地跟卖东西的砍砍价,最后什么也没买。
  走到香山公园门口,大家都有点儿累了,也不想浪费钱买门票,找了棵树底下坐了一会儿,就下山去了。
  徐洌真的是让小寒有些无法适从的,因为等他们一回去,徐洌就亲切而熟络地腻上来,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寒,带她在练歌房里到处看,对另外那两个人几乎是置之不理。前后态度差距这么大,弄得小寒真以为她刚才是没认出来自己。
  很长时间以后小寒跟肖穹聊起这件事,肖穹说:“徐洌那人就那样儿,有时候对我们都是,一会儿特热情,一会儿又爱搭不理的。”
  小寒跟着徐洌到各个房间转了一大圈,又扯了一大通闲篇之后,问他:“你在这儿都做些什么呢?服务员吗?”
  “服务员有小姐呢,用不着我!”徐洌感到好笑,“我们几个人就是在这儿盯着,帮我们大哥跑跑腿儿,有事支应一下儿!我晚上一般不回家,就睡这儿。”
  小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他们去找一直呆在厅里的肖穹和蒋伟聊天,那俩人大概也看出什么来了,跟徐洌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
  “你留这儿吃中午饭吧!”徐洌看着小寒,特恳切地说。
  “那我们呢?”肖穹赶紧问。
  “当然一块儿了!废什么话呀!”徐洌瞪了肖穹一眼。
  “嘿,真不错!以前我们来怎么没赶上这好事儿?看来以后还是得带女的一块儿来!”肖穹酸溜溜地说,蒋伟在一边儿吃吃地坏笑。
  小寒想了一下,跟徐洌说:“那我得打电话跟我们家人说一下,让他们别等我了!”
  “那好办!”徐洌立刻站起身把小寒带到了前台的电话机旁边。
  小寒拿起话筒,徐洌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小寒有点儿脸红,看了他一眼,徐洌笑了笑说:“我得看着你拨号。我一般看人家把电话号码拨一遍就能记下来,要不然记不住。”
  小寒冲他笑了一下,拨通了电话。讲完挂断以后,徐洌说:“我拨一遍,你看看对不对。”
  徐洌的手在电话的键上按了几下,小寒点点头,说对了。
  “我以后每天给你打一个电话!”徐洌认真而又郑重地对小寒说,小寒笑了笑,心里一阵窃喜。
  午饭就是外面买的盒饭,里面有很多肥肉。小寒一块儿一块儿地丢到徐洌碗里,她很喜欢这个有点儿撒娇性质的小动作。徐洌把她扔过来的肥肉全吃了。
  吃完饭,他们三个人都觉得该走了,徐洌送他们到公共汽车的停车场。等车的时候,徐洌指了指小寒脖子上的一条坠着银色十字架的黑丝绒项圈说:“送给我行吗?”
  这是小寒特别钟爱的一件东西,她想了想,还是解下来给他了。
  肖穹在一边不满地大叫:“你就这么给他了?以前我怎么管你要你都不给!”
  小寒什么都没说,只是笑。徐洌把那项圈在手腕上缠了两圈扣住,刚刚好做成一个手链。他抬起手来欣赏了半天,说:“以后我天天带着!”
  小寒心里比喝了蜜还甜,肖穹站在一边,神色幽怨。
  车来了,小寒冲徐洌摆了摆手说再见,就跟着肖穹和蒋伟向停车的地方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小寒看见徐洌追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带她走回了刚才等车的地方。
  小寒心神不定地站在徐洌面前,往车上瞟了一眼,看见肖穹正坐在车窗旁向他们张望。
  徐洌看了小寒一会儿,说:“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男朋友了吗?”
  “你问这个干吗?”小寒简直是明知故问了。
  “要是有,我希望你就别再继续交了!”徐洌神情凝重地说。
  “为什么?”小寒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说废话,同时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因为,我想当你的男朋友!”徐洌说完这句话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寒,漂亮的眼睛里放射着异样的光芒。
  小寒这下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还从来没有哪个男孩以这种直白、大胆的方式向她表白过,何况还是一个她也很喜欢的男孩,这真是一种让人无比兴奋的体验,中间还夹杂着一点点不知所措。
  小寒就在意乱神迷之中被徐洌揽进了怀里,她先是本能地挣了一下,随即把头贴在他的衬衫上,上面隐隐约约的汗香味是如此地撩人心扉。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看见他正慢慢地俯下头来,那张迷人的脸一点一点地向她贴近……
  小寒本该乘坐的那辆公共汽车在一阵马达轰鸣之后开动,车后卷起了阵阵尘烟。
  等徐洌终于把小寒松开的时候,公共汽车早就没影了。
  “这下可坏了!”小寒不禁沮丧起来,“我不认识回去的路,也不知道怎么转车!你能送送我吗?”小寒满怀希望地看着徐洌。
  徐洌有些为难,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很抱歉地看着小寒说:“我下午还有事啊!”
  “噢,那没关系!”小寒还是很通情达理的,“那你告诉我怎么坐车就行了!”
  “这个好办!”徐洌笑着摸了一下小寒的头,“你不是和肖穹家住得挺近吗?那你就坐刚才那趟车到北宫门,然后倒941就行了。就是你到北宫门以后得自己在停车场看一下站牌,看在哪儿上车。”
  “嗯,那应该没问题!”小寒虽然心里仍有点儿忐忑,但也只能这么说了。
  等车的当儿,两个人免不了又说了些甜言蜜语,直到车来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很顺利地在北宫门下了车,小寒开始找站牌。正挨个儿看呢,忽然瞥见肖穹慢慢悠悠地从一棵树后边晃了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小寒着实吃了一惊,她在香山那边儿等第二趟车等了好长时间呢。
  “等你呢呗!”肖穹有点儿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就你那么笨了吧唧的,回头再丢了!”
  小寒的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感动,跟着他往一个站牌处走去,蒋伟坐在站牌下面的椅子上。
  “徐洌跟你说什么了?”肖穹边走边随随便便地问。
  “没说什么!”
  肖穹看了小寒一眼,不再打听了。
  小寒到家已经3点多了,好在她爸妈并没有说什么,于是她整整一下午都做努力学习状,其实一直在回忆上午发生的事情。
  傍晚接到徐洌的电话,说是想听听小寒的声音。小寒心里甜得都有点儿发酸了,但因为家里人都在,没敢多聊。挂断电话的时候小寒想,这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吧!
  小寒在这之前还没有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只是朦朦胧胧地对某些男孩产生过一点儿感情,或者朦朦胧胧地觉得某些男孩对她产生了感情,其实无非都是心里想想的事儿。她们学校对学生管得不是很严,校园里很是有一些公开出双入对的情侣,小寒有时候还挺羡慕他们的,现在终于自己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不过这件事是不是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正好赶在要上高三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其实小寒心里觉得这恰恰是一种适时的安慰,就因为是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她才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些新鲜的、刺激的东西来支持她的精神。从这个意义上看,徐洌出现得太是时候了!
  第二天早晨小寒还在梦中,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她跳下床一把抓起话筒,希望能听到徐洌的声音。
  但话筒里传来的是肖穹带着点儿气恼的质问:“你是不是又想跟徐洌好了?”
  “什么叫‘又’啊?”小寒同样气恼地反问道。被猛然这么一问,她有些慌乱,同时又有点儿莫名其妙,肖穹这么一大早儿给她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发什么神经啊?况且这“又”字从何说起?她从来也没有过别的男朋友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肖穹恢复了正常的语气,又接着说:“你还是跟着徐洌吧,跟着他比较有前途。”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呀?”小寒都有点儿哭笑不得了,肖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极度的不正常!再说小寒从来也没想过把自己的前途和徐洌联系在一起。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肖穹才说:“要不然你今天找我来吧!”
  “我今天不想出去!”昨天跑了一天,小寒真是懒得动了。
  “来吧!求求你了!要不我找你去?”
  “我看算了吧,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你还是好好跟家歇歇吧!”
  肖穹磨矶了一阵,终于说:“那算了,就这么着吧!”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
  “有病!”小寒恨恨地嘀咕了一句,撂了话筒。
  这么一折腾,小寒睡意全无,到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爸妈都上班去了。于是给徐洌拨了个电话,那边说他一早出去了。小寒心里有点失望,挂了电话又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唉,这一天该干点儿什么好呢?

  第六章
  徐洌仔细端详着小寒说:“其实你真算不上漂亮!”笑着亲了亲她的面颊,又接着说:“不过我觉得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有好多女孩做不到这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就心地善良了?”小寒倒是宁愿他夸自己漂亮。
  “感觉!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
  小寒笑了,着迷地看着他的眼睛,现在那里面再也没有以前的寒意了。她喜欢它们满盈着温柔的样子。
  “那你以前和别的女孩好过吗?”小寒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但她就是想这么问问,像撒娇似的。
  “也有!我初中的时候喜欢我们班班长,一直到初三才追上,好了一个星期就分手了!”徐洌抬起左手腕给她看,上面有一条红绳编的手链,右手腕上是小寒上次送给他的项圈。“你看,这条就是她送给我的,我一直都带着。她是我唯一在乎过的女孩,然后就是你!当然,中间还有一些其他的女孩,但她们和你不一样!”
  说到这儿,正好徐洌的大哥走过来,于是徐洌补充道:“就像我们大哥的傍家儿和我们大哥的老婆就不一样!”
  这个比喻给小寒的唯一感觉是:这个大哥对徐洌是有着非常深的影响力的,他完全可以左右徐洌的一言一行以及是非观念。
  这是小寒第一次独自到香山来找徐洌,她马上就要开学了,这之前怎么也得再见徐洌一面。
  徐洌的大哥看见她,温和地冲她笑了笑,把徐洌叫过去了。
  海子笑眯眯地走过来,坐在小寒身边跟她胡扯了一通,一直到徐洌回来。
  “我大哥说今天带我们几个出去买衣服,你也一起去吧!”徐洌对小寒说。
  已经立秋好几天了,虽然还是热,但感觉清爽了许多。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舒畅,小寒蹦蹦跳跳地跟着徐洌他们上路了。
  刚刚开始恋爱的小寒还不好意思像街上那些情侣们那样旁若无人地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只是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和徐洌牵牵手,或是看着他笑呀笑。
  徐洌今天心情也不错,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时不时地凑到小寒身边搂一下她的肩膀。
  一起去的除了徐洌的大哥和海子,还有两个小寒见过但不知道姓名的男孩儿。所有的人都清楚徐洌和小寒的关系,偶尔看见他们两个人亲热,只是在一旁笑。
  徐洌的大哥一路上策划着要给他们几个人买身什么样的衣服才好,这衣服似乎是有点儿工作服的性质的,在他的构想里,最好是深蓝色的双排扣西服,比较适合年轻人穿。
  他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和大家商量似的说了半天,最后忽然转向小寒:“正好,你给参谋参谋!”
  “我可不懂西服什么的!”小寒笑笑,不过徐洌的大哥这么说让她心里挺高兴。
  他们一行人坐车到了东单,七拐八绕地进了一家门脸儿很小的服装店。小寒估计徐洌的大哥肯定和这家老板认识。
  果然,他们一进门就有一个30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迎上来,熟络地和徐洌的大哥拉家常。说了一会儿话,她打量了一下徐洌他们几个人的身材,招手让他们跟她到后面去试衣服,小寒一个人留在店里。
  过了一会儿,徐洌他们每人穿着一套蓝西装从后面走了出来,挨个儿在镜子前面照。
  “怎么样?”徐洌边照镜子边问小寒。
  “不错!挺精神的!”小寒由衷地说。徐洌高高大大的,穿西服的确很好看,比那几个人都更像样儿。
  他们试得差不多了,徐洌的大哥问小寒:“你不挑一件?”
  小寒赶紧摇了摇头,她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馈赠的,况且她也从来不在这种小店里买衣服。
  徐洌的大哥和老板娘嘀嘀咕咕地忙了一阵,就让徐洌他们拿好衣服准备走了。老板娘殷勤地送到门口,让他们慢走。
  已经是中午了,徐洌的大哥看了看表,跟徐洌他们说:“咱们去老贼那儿吃饭去吧!”
  于是小寒又跟着他们坐车来到了香格里拉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徐洌的大哥走到一个看起来还有些规模的饭馆门口儿,往里面喊了句什么,就看见一个满脸堆笑的胖子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应该就是刚才说的老贼了。老贼后面还跟着一个瘦瘦高高很利落的中年女人,看样子是他的老婆。
  两口子招呼着他们在饭馆儿外边儿挑了张圆桌坐下。女人叫过来个伙计向他交待了一些菜,让他赶紧去弄,然后又问徐洌的大哥:“老六和几个小兄弟今天喝啤的还是喝白的呀?”
  “来啤酒吧,天儿热,喝啤的痛快!”
  “行,我让他们先搬一箱过来!姑娘呢?姑娘喝点儿什么呀?”女人笑眯眯地看着小寒。
  老贼听见这话也笑笑地看了小寒一眼,说:“小姑娘不会喝酒呢吧?喝芬达吧!”说完转向女人,“给小姑娘来一大瓶儿的!”
  小寒感激地冲他笑笑,老贼温和地点点头,开始和徐洌的大哥天南海北地聊上了。
  菜和酒水都上齐了,女人笑着让他们慢慢吃,自己又回店里忙乎去了,留下老贼一个人陪他们。
  席间只有徐洌的大哥和老贼相谈甚欢,其他人都话很少,规规矩矩地闷头吃喝,不时给大哥和老贼的杯子里添点儿酒。
  几瓶啤酒下肚,徐洌的大哥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老贼说话却有些不大利落了。小寒开始还听他们聊,渐渐没了兴趣,也只顾自己吃东西,偶尔跟徐洌小声说几句。吃着吃着却被偶然溜进耳朵的老贼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老贼半眯着眼睛,伸手指着耸立在不远处的香格里拉饭店说:“看见那饭店了吗?当初盖的时候可是老子掏的钱!他们让老子当董事长、总经理,老子根本就没兴趣!”
  小寒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穿着破背心、破短裤的胖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句醉话。
  徐洌的大哥却不动声色,点头称是。徐洌他们则像根本就没听见一样。
  酒足饭饱,徐洌他们准备回香山。徐洌的大哥看了小寒一眼,跟徐洌说:“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你送你朋友回家吧!”
  于是徐洌和小寒一起向老贼告别,先走了。
  徐洌也有点儿喝高了,一路上东倒西歪,不停地趴在小寒耳边说情话。坐在车上,徐洌搂着小寒的肩膀,嘴几乎贴在小寒的耳朵上,神秘地说:“小寒,我跟你说,其实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小寒虽然早就听肖穹说过,这会儿听徐洌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一凛,同时被徐洌嘴里的酒气熏得喘不过气来。她把徐洌稍稍推开了一点儿,问:“怎么不是好人呢?”
  “我们帮别人讨债……在我们那片儿收保护费……唉,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看见我们大哥了没有?你看他斯斯文文的像个知识分子?其实他狠着呢,犯的事儿多了!可是这么多年就愣没折警察手里,你说有多牛逼!”
  徐洌说起他大哥,眼睛里闪动着兴奋而崇拜的光芒。
  小寒有点儿害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徐洌看了看她,说:“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坏不会用在你身上,我们都会保护你!”
  小寒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我过几天就开学了,可能不能老去找你了!”
  “没关系!”徐洌疼爱地摸了摸小寒的头,“你好好学习吧!我每天给你打电话,有机会就过来看你!”
  小寒回家以后,心烦意乱地想了半天,提笔给徐洌写了一封长信。大意是希望他能摆脱现在这种危险的生活方式,做些正经事,最好是能再上上学,或者自己补一补高中的功课,参加个成人高考什么的。信写得语重心长、言辞恳切,写完后小寒看了两遍,终于又给撕掉了。
  一方面,小寒觉得她说的这些话徐洌是不会听进去的,倒显得自己事儿事儿的。虽然她是徐洌的女朋友,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到不了她可以去教训他的地步。另一方面,尽管小寒很喜欢徐洌,可是她也没把握到底能跟徐洌在一起多长时间,那又何必操这个心呢?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晚上,小寒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碰到的那些人——徐洌的兄弟们、徐洌的大哥、服装店的老板娘、老贼两口子,他们和她平时所熟悉的那些人是那么不同,但他们给她的感觉都是温暖而亲切的,没有一个人让她感到害怕。由此她认定他们本质上都是好人,坏也许只是他们生存的一种方式吧!这种方式中肯定有着不为她所了解的阴暗面,小寒本来抱着好奇的态度,但现在她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去了解。她只喜欢生活在阳光下,她宁愿相信她身边的人都是好人!
  
  第七章
  中午11点,小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管怎么不情愿,开学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报到的时间在下午,小寒静静地听着时钟的秒针跳动的声音,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一个高三的学生了,这个时刻已经越来越近,而她无计可施。
  小寒所在的一班被编为理科班,大部分人都留了下来,多了几个从被编为文科班的六班分过来的学生,其中一个叫关凯的男生分在了小寒的同桌。
  位子全都重新安排过了,小寒坐在靠窗的第二排。周蔚蔚坐在教室中间,和小寒隔了好几排的座位。
  周蔚蔚从初中起就跟小寒同班,初二的时候成为小寒最好的朋友。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太好了,好得连老师都不忍心把她们俩分开,因此高中她们才又分到了一个班。
  在学校里她们是形影不离的,去哪儿都在一块儿,互相之间无话不谈。只是周蔚蔚家住的太远,因此假期她们很少见面,开学见到了,自然很亲切。
  其实周蔚蔚和小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虽然周蔚蔚也活泼开朗,但她身上所体现的理性的东西却更多一点。她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中规中矩。小寒动不动就旷课,周蔚蔚却是连迟到一分钟都不肯的。虽然这并不影响她们两个人做朋友,但多少还是给小寒带来了一些烦恼。主要的原因是周蔚蔚学习成绩太好,从初中到高中,始终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高中还当了班长。对此小寒并无半分嫉妒,问题是小寒的父母总是拿两个人比,每次考试看完小寒的成绩,必问周蔚蔚的,这样小寒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次次都是被数落一顿。
  周蔚蔚听小寒抱怨,就让小寒下次跟家里说她也考得不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寒还真是不好意思撒这个谎。再说也没什么用,一开家长会就全明白了。
  除了这个问题,周蔚蔚和小寒之间始终相处融洽,亲如姐妹。
  和周蔚蔚相比,余晴倒是和小寒更加臭味相投一点,两个人都爱玩爱闹,憎恶学习,喜欢看《机器猫》,并且都酷爱吃烤羊肉。开始的时候是两个人放学后一起满大街找烤羊肉串,后来小寒发现新疆村的烤羊肉更好吃,于是俩人只要手里有几个闲钱就结伴跑去撮一顿,每次都吃到走不动为止。
  小寒觉得,她和周蔚蔚之间的友谊是圣诞卡片式的,友好的微笑、亲切的低声细语,永远充满了彬彬有礼的温情;而和余晴之间的友谊则是水浒式的,更多了些男孩子们的豪爽。
  现在余晴分到了文科班,上课的时候没人再能跟她传传小纸条什么的了,她感到特别遗憾。
  先是乱哄哄地发了各种各样的辅导书和练习册,在桌上堆了一大摞。然后学习委员在黑板上给大家抄课程表。小寒发现这个学期除了体育所有的课都是两节连堂了。她是已经下决心从明天起无论如何都要认真上好每一节课的,但语文仍然不想上,因此这样的课程安排给她提供了十分良好的逃课时机。小寒感到非常满意!
  忙乱过后,班主任终于开始讲话了。小寒的班主任是个30多岁打扮入时的漂亮女老师,教他们英语,平素为人和气,几乎从没有大声训斥过任何一个学生,因此颇得人心。她简要地分析了一下今年高考的预期形势,讲解了一下高三全年复习课程的大致安排,又说了一番鼓励大家的话,整个报到过程就算结束了,明天起正式上课。
  班主任一宣布大家可以回家了,周蔚蔚就从几排课桌中间冲过来找小寒去学校里的小卖部喝酸奶。她们到六班看了一眼,没找着余晴,估计是已经走了。去小卖部的路上周蔚蔚滔滔不绝地给小寒讲着暑假里看的新电影、听的新磁带以及去大连旅游的经历,后来掏出一叠她姐从美国寄来的照片给小寒看。
  周蔚蔚的姐姐周菁菁在北大上学时经常过来找周蔚蔚,由此和小寒的关系也很不错。她们高一结束的时候周菁菁大学毕业,直接和男朋友一起奔美国而去了。
  “你姐在那边儿肯定过得不错!看看笑得多开心!”小寒端详着照片说,“人都胖了!你姐夫也一样。我怎么看人家留学都没这么滋润呀?”
  “那是!”周蔚蔚不无得意地说,“他们俩都拿全额奖学金,在实验室里帮忙还能挣钱,足够他们生活了。不用像别人那样去打工什么的。”
  “那你肯定也是大学一毕业就投奔你姐去了?”
  周蔚蔚认真地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吧!”
  其实小寒早就了解周蔚蔚的想法,她是绝对要踩着她姐的脚印前进——先考上北大,然后大学四年主攻TOFEL和GRE,毕了业就走人。
  小寒为此由衷地羡慕周蔚蔚,因为她有目标,奔着那儿踏踏实实地努力就行了,不像她,连个大概方向都没有,再怎么努力也不知道劲儿往哪儿使呢!
  实力上的差距倒在其次!
  喝酸奶的时候小寒犹豫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没把徐洌的事告诉周蔚蔚。
  本来她们之间是可以无话不谈的。比如以前小寒对哪些男生动了什么样的心思,周蔚蔚全知道;周蔚蔚偷偷地喜欢校足球队最帅的那个男生,小寒也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是关于徐洌,小寒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还是不要让周蔚蔚知道为好,因为小寒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事有点出圈,恐怕不是周蔚蔚所能接受的。何况她现在也没有什么悬崖勒马的意思,搞不好周蔚蔚一害怕,就此跟她断了交情也未可知。
  至于余晴,她们俩之间玩玩闹闹,但从不谈及感情上的事。只有一次,余晴午休的时候接到一封信,看完后两眼发直地叹息了半天,又说:“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他(她)呢?”小寒看在眼里,但终究没好意思问她什么。
  看来她和徐洌的事在学校里是找不到什么倾诉的地方了!
  开学不久,周蔚蔚就立刻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中,课间不是一个人对着练习题苦思冥想,就是和其他人讨论,再不就是追着老师屁股后头问问题去了,一天也和小寒说不上几句话。有时候小寒课间坐在座位上,遥望着周蔚蔚埋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课本,时而皱眉思索一下,时而两只手比划着电流示意图一类的东西,时而又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那副专注的神情还真让小寒有些羡慕。
  一个人能全神贯注、专心致志地做点儿什么,真的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
  其实小寒开学以后的这两周,自我感觉也还在状态上,起码老师讲什么都能听明白,几次统练成绩也还说的过去,令她多少找回了一点儿自信心。
  不过她没办法像周蔚蔚那样,学习起来能坐在椅子上一整天屁股不挪地方,她对于自己从根儿上就不感兴趣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太热情。所以大多数的课间,她都和余晴混在一起,打打闹闹、吃吃喝喝。
  小寒也挺羡慕余晴。高一高二的时候,余晴和她的情况差不多,也是文科课程好,理科课程一塌糊涂,每次考完试排名次,她们俩的名字总是离不了太远。现在余晴如愿以偿地进了文科班,再不用理会令人头疼的物理、化学,剩下的功课大都是些得心应手的,看起来就比小寒过得滋润多了。
  余晴本以为小寒肯定是上文科班的,结果小寒报了理科班,在她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每每和小寒谈及此,总是扼腕叹息。

  第八章
  小寒挺喜欢她的座位,上课听得没劲了,一扭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操场,看看那些上体育课的老师和学生。往远处能看见淡淡的起伏的山脉,小寒不知道那是什么山,不过她总把它想成香山,想着徐洌就在那儿。
  徐洌在干什么呢?小寒开学以后还没见到过他,只是每天通一个电话而已。香山太远,小寒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总往那儿跑。再说徐洌也不让她总过去,小寒自己也明白,那里并不是一个太适合她去的地方。
  小寒其实是挺想去看看徐洌的,不仅仅出于想念,还有一种从学校中暂时逃脱的欲望。
  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收拾着书本和大家说再见。小寒迅速从书包里摸出一些钱塞进口袋里,飞也似地冲出了教室。
  肖穹昨天打电话,让她中午过去玩玩。她也有日子没见着肖穹了,反正肖穹家离她们学校不远,午休时间又长,过去看看也好。
  敲门的时候,小寒就听见肖穹家里传出打打闹闹的声音。过一会儿门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留着板寸的脑袋——是个陌生的男孩子,皮肤很白很光滑,有一张月牙形的脸——脑门和下巴突出,中间往里凹——眉眼倒还端正,但莫名地给人一种油头粉面的感觉。
  这男孩看了小寒一眼,便转过头拉长了声调对着屋里喊:“肖穹,有个妞儿找你!”
  肖穹迎出来,把那男孩搡到一边,让小寒进来。小寒走进去才看见屋里还坐着一个男孩儿,留着挺长的分头,一脸的青春痘,似笑非笑地看看小寒又看看肖穹。
  肖穹大大咧咧地指了小寒一下,跟那俩男孩儿说:“这是徐洌的媳妇儿!”
  “媳妇儿”这个称谓令小寒很不习惯,但知道他们都这么说,也就没表示反对。
  那俩男孩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哦,就是她呀!听徐洌说起过!”
  “这是耿晨。”肖穹先指指开门的男孩儿,又指指一脸青春痘的男孩儿,“这是夏杨。”
  小寒笑着分别冲他们点点头儿。
  “你叫什么名儿啊?”耿晨问。
  “简小寒!”
  “哟,挺好听啊!”夏杨开口了,“唉,听说你是个高材生,要考大学了。那我先考考你怎么样?你跟我说说,这个单词怎么念?”
  夏杨指着自己穿的红T恤上印的一个英文单词看着小寒。
  “这个,boy呀!”
  “什么什么?”夏杨装出一副没听清的样子,伸长了脖子问小寒,“簸箕?”
  大家都笑起来,小小的玩笑让他们之间的气氛融洽了很多。
  耿晨正抱着一袋面包大吃特吃,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小寒:“你还没吃饭呢吧?快过来吃吧,再不吃可没了!”
  小寒过去掰了一块儿。夏杨又跑到客厅,毫不客气地从冰箱里拎了一大桶可乐出来,从屋里翻出几个杯子,边倒边问小寒:“你喝吗?来点儿吧,别客气!”
  “操!这是他妈谁家呀?”肖穹在夏杨脑袋上掴了一巴掌,扭头跟小寒说:“你可不知道他们俩,只要一来,我们家冰箱里那点儿东西就算是保不住了!有一回没剩什么东西了,他们俩可倒好,愣翻出来一大块儿黄油给生吃了,我算是真服了!”
  “不就是几口吃的吗?至于吗你?”夏杨不屑地看了肖穹一眼,“瞅你丫扣儿的!”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肖穹恨恨地指着夏杨对小寒说:“就这俩孙子,吃着我、喝着我、拿着我还骂着我!”
  小寒叼着一口面包,笑得咽不下去。
  耿晨笑嘻嘻地看着小寒啃面包,说:“不好吃吧?赶明儿让夏杨给你做一顿!他可是正经厨子,刚从厨师学校毕业的。”
  “别别,我就是瞎学学,也没有实践经验!”夏杨对小寒说,“你想吃好的得找耿晨,他在必胜客干,你去那儿想吃什么就跟他说,吃完你就抬屁股走人,有他给你兜着呢!”
  “是吗?你在那儿都干吗呀?”小寒饶有兴味地问。
  “什么都干!”肖穹抢着帮耿晨回答了,“跑堂、收钱外带烤匹萨,他全行!”
  “啊?烤匹萨都会?真棒啊!”小寒由衷地赞叹道。她挺爱吃匹萨,没想到那么好吃的东西眼前这个人就会做。
  她这么一说大家全乐了,耿晨说:“那是个人就会!都是送来的半成品,有客人要,放烤箱里一烤就行了!”
  小寒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
  夏杨看了看表,忽然提议道:“唉,正好小寒来了,要不干脆咱们下午一块儿找徐洌玩儿去得了!反正也没事儿干!”
  “行啊!”耿晨和肖穹都没意见。
  “我下午还有课呢!”小寒很想去,但有些为难。
  “少上两节不要紧吧!”他们几个人一起煽动道。
  小寒仔细琢磨了一下,今天是星期五,下午的统练刚好取消了,就两节课。第一节是自习,逃了没关系,但第二节是体育,这是万万不敢逃的,小寒一见到体育老师就像耗子见了猫。不过现在到下午第二节课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去看看徐洌就马上回来,应该还赶得上。
  “那好吧!”小寒终于说,“不过咱们不能呆的时间太长!我三点半之前必须赶回来上体育课!”
  “没问题!”大家欢呼雀跃着拥出门去,打了辆面的直奔香山。
  “你妈给你找的那个饭店,你到底去不去呀?”在车上,肖穹问夏杨。
  “不太想去!”夏杨摇了摇头,“我不想干厨子,一辈子给人做饭,太没意思了!”
  “那你丫这一年不是白学了?”
  “还说呢!我妈为这个都跟我吵了好几回了!不过我死活不去她也没辙。学什么也不一定就得干什么呀!你还学会计了呢,你真打算干呀?”
  肖穹乐了,说:“我这儿还打算去学学法律呢,骗个律师证什么的。”
  “你歇了吧你!”夏杨不屑地冲肖穹挥了挥手,“那么多法律条款你能背得下来?打死我也不信呀!”
  “嗨,这不就是找点儿事干嘛!耿晨好歹还有个工作,咱们俩也不能老这么漂着呀!”
  “那说正经的,回头咱俩一块儿去报个驾校,考个车本儿,你看怎么样?以后实在不行就当司机去呗!”
  “不想一辈子给人做饭,想一辈子给人当驴呀?不过,我倒是也挺想弄个车本的!”肖穹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就是还得跟我们家人商量商量,要不然我哪儿弄钱去呀?”
  耿晨看了看车窗外,说:“唉,到香山植物园了嘿!夏杨你还不赶紧拿衣服把脑袋裹严实了?”
  “为什么呀?”小寒大惑不解地问。
  “你别理他!我就是有点儿花粉过敏。”夏杨笑了笑。
  “过敏了会有什么反应?”小寒继续刨根究底。
  “也没什么,就是脸上长痘!”耿晨替夏杨回答道。
  小寒仔细看了看夏杨,说:“我看他不过敏脸上痘也不少!”
  “嘿!”夏杨敲了一下小寒的脑袋,大家全乐了。
  徐洌显然没想到大中午的这么一大帮人会跑来找他,更没想到小寒会一起来,不过他见到小寒还是蛮高兴的。看样子他和夏杨、耿晨也有日子没见了,歌厅里没什么其他人,几个男孩就坐在沙发上,抽着烟,聊着他们共同认识的人以及他们各自近来的情况,小寒插不上太多的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聊了半个小时之后,大概是没有什么新鲜话题了,大概也是想给徐洌和小寒留一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肖穹他们提出要上外面溜达溜达。
  “你怎么不上课?”他们几个走出去之后,徐洌问小寒,语气中带着点责备,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挂着一丝笑意。
  “我中午去找肖穹,他们突然说要过来,我就来了。反正下午第一节上自习,没关系!”小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洌,伸出手来轻轻地抱了他一下,“我想你了!”
  一朵灿烂的笑容绽开在徐洌脸上。他摸了摸小寒的头发,说:“以后不许这样啊!”
  “你那两个朋友挺有意思的!”小寒忽然说。
  “你说夏杨和耿晨?”徐洌多少有点意外,“你以前没见过他们?我还以为你早就认识他们了呢!”
  “没有啊!今天中午刚认识的!”
  “是吗?不过看你们好像已经很熟了似的!”
  小寒不无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那是!我的人缘一向很好!”
  “那倒也是!”徐洌对此表示赞同,“他们两个和肖穹都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一直都是很不错的哥们儿。不过肖穹是后来留级了才过来的,所以我们都比他小。说起来特有意思,以前肖穹还没转过来的时候,我有一次去他们班找人,看见他站在讲台边儿上抽烟,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特怕他!”
  “啊?你怕他?”小寒感到难以置信,“就他那么又瘦又小的,你还打不过他不成?”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觉得他那种样子挺让人害怕的!其实打架的时候,你看着人高马大的人,不一定真厉害。有的人看起来瘦小枯干,可是打起架来就是在玩儿命,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肖穹就是这种人,学校里没人不知道他。那时候他特牛逼,每天上学往马路边儿上一站,看见有穿我们学校校服的人骑车过来,甭管认识不认识就把人家叫住,让人家带他到学校,愣是没有人敢不带他的!你就可想而知他在学校里的地位了。没想到他后来到了我们班,和我成哥们儿了,真是世事难预料!”
  “真没想到!”小寒也是感慨万千,“我原来也听他说起过在学校里的事,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厉害。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怎么没看出来呀?”
  “不过肖穹对朋友是很够意思的!”徐洌若有所思地说。
  “哎,对了!我想起来以前肖穹也跟我说你打架特狠,还说你学习也不错!你们俩怎么像互相吹捧呀?”
  徐洌听小寒这么说,咧开嘴颇有些得意地乐了:“你还别说,我当时学习确实是挺不错的!每门功课都在80分以上,比他们几个都强!再说我还是体育特长生呢,要是当时没被开除,肯定也能上高中,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呢!”
  “那多可惜呀!你也可以接着再念书呀!”小寒试探着对徐洌说。
  徐洌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没那心了!现在让我读书我也读不下去,就先这么瞎混着吧!”
  小寒还想再说点什么,肖穹他们几个却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夏杨对小寒说:“我们要进山里玩去!你去不去?”
  “你跟他们玩玩去吧!”徐洌也劝她,“正好我手头上还有点事,也不能老陪着你!”
  “可是我待会儿还得回去上课呢!”小寒看了看表,为难地说。
  “唉呀!别上了,回头就跟你们老师说你病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夏杨说着,几乎是生拉活拽地把小寒拖走了。
  正是看红叶的时候,往山上走的游人熙熙攘攘。肖穹他们又是一路上边走边看路旁卖东西的,走到一半,几个非常高大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小寒根本看不清楚那些人的模样,只注意到她们身上非常显眼的红色运动服。夏杨却大叫道:“唉!那不是中国女排的吗!”小寒扭过头去看,那些人却已经走远了。
  “不行不行!我得找她们签名去!你们谁有纸和笔?”夏杨边向那边抻着脖子看,边问他们。
  耿晨从裤兜里摸出一根圆珠笔,纸却谁都没有。
  “你算了吧,人家都走得看不见影儿了!”肖穹劝夏杨道。
  “我追呀!好不容易碰上了!得,没纸我让她们签衣服上得了!你们几个等我会儿啊!”夏杨说着一溜烟似地跑走了!
  “这傻逼!”肖穹和耿晨同时摇摇头说道。
  他们进了路边的一家卖旅游纪念品的小商店等夏杨。小寒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在买护身符。卖东西的胖女人小心翼翼地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玉观音,举在半空中,半眯着眼睛,对着它念念有词,又用手指在空中弹了几下,这才郑重地把它挂在了中年男人的脖子上。
  中年男人交了钱,走出了商店。胖女人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突然对站在旁边看的小寒他们说:“这个人,肯定活不长了!我会看,他脸上带着相儿呢!”
  小寒他们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半天才点了点头儿,赶紧出店去了,像是生怕胖女人也从他们脸上看出些什么。
  刚出门就看见夏杨一脸沮丧地回来了,肖穹和耿晨凑过去打趣地问:“怎么着?签哪儿了?快让我们开开眼!”
  “签个屁!我根本就没找着她们!”夏杨把他们两个推开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继续往山上走。
  快到香山公园门口的时候,他们拐了个弯,进了一个小山谷。这儿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顺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往里面走。山谷里满目葱茏,空气清新,每走一会儿就有小溪活泼泼地从脚底下流过。蚂蚱在路旁的草丛里上窜下跳,小鸟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蹦来蹦去。
  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格外开朗,一路上欢声笑语。
  走了大概有20多分钟,他们找到了一块很高的平平的大石头,爬上去坐着看风景。坐了一会儿,小寒想起了她没去上的那节体育课,开始担心起来,渐渐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怎么半天不说话?”夏杨看了小寒一眼,问道。
  “没什么!我在想我没去上课,回去怎么交待呀!”小寒微微撅着嘴,愁眉苦脸地说。
  “嗨!你这会儿想它干吗!”夏杨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也是没去了,想也没用,该怎么就怎么吧!你看,这儿景色多好,所以你现在就应该高高兴兴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对,我们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耿晨搭话道。
  小寒笑了笑,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肖穹对耿晨说:“我可有日子没见陈辉了,你怎么不带她来玩儿呀?”
  “她得上班儿!我现在见她都困难!”耿晨叼着烟,闲闲在在地说。
  “她还在那个饭店干哪?干吗不去她爸的公司啊?”
  “谁知道!可能她自己不想吧!”
  小寒好奇地问耿晨:“陈辉是你女朋友吗?”
  “什么女朋友!”肖穹白了小寒一眼,“那是他媳妇儿!你看不出来吧?耿晨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耿晨和夏杨一起笑起来,小寒知道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叫媳妇儿多难听!”小寒说出了她一直以来的感觉。
  “怎么难听了?我们都这么叫!”他们一起表示反对。
  “我就不喜欢!”小寒不屑地说。
  耿晨忽然拉了拉肖穹和夏杨,三个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忽然迅速地站起来,跳下石头跑走了。
  小寒一点儿都不慌张,等他们几个都跑得没影儿了,才慢吞吞地从石头上跳下来,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走了一会儿,看见肖穹正匆匆地迎面走来,看样子是来找她的。另外两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们俩呢?”小寒问。
  “前边儿呢!”肖穹边说边转过身跟着小寒一起往外走。
  “你怎么最近老不来找我?”肖穹忽然问小寒道。
  “我不是开学了吗!没什么事儿老去找你干吗?”
  肖穹沉默了一会儿,说:“哼!跟徐洌一好就把我忘了吧?没我你能认识徐洌吗?”
  “这么说我还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了?”小寒好笑地说。
  “行!你就没良心吧!”肖穹点点头,威胁道,“小心我们待会儿把你扔到深山里没人的地方,你就在那儿自生自灭吧!”
  “你敢!”小寒笑了,“你真把我扔在山里看你怎么跟徐洌交待!”
  “那怎么不能交待呀?徐洌还能把我怎么样?我是徐洌的哥们儿!”肖穹说。
  小寒对这话感觉有点不舒服,冲口而出一句:“那我还是徐洌的媳妇儿呢!”
  话音刚落,头顶上便响起一阵响亮的笑声。小寒抬起头,看见夏杨和耿晨正骑在路边的一棵枣树上摘枣。
  “说了这话,你可真算是入了我们这伙了!”两个人说着从树上跳了下来。夏杨提着衣服的下襟,里面兜着满满的大红枣。耿晨和肖穹争着过去从里面拿枣吃。
  “你怎么不吃呀?”夏杨嘴里塞着枣,含糊不清地问小寒。
  “我不敢吃!枣里面老爱有虫子!”小寒最怕虫子了,所以一向不怎么吃枣。
  “虫子怎么了?吃下去还是肉呢!”耿晨说。
  夏杨拿了一个枣咬了一半,举给小寒看:“你看,没虫子!好吃着呢,尝尝吧!”
  小寒禁不住鼓动,小心地从夏杨的衣服里挑了一个完好的,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拿出来看看,里面很干净,没有虫子。于是放心地搁到嘴里吃了,甜丝丝的,味道很好。
  吃完了,小寒向夏杨伸过手去,还要一个。小寒摊开手等着的当儿,耿晨突然把一个东西放在小寒的手心上,小寒定睛一看,是一只又肥又大的蚂蚱,吓得大叫一声,丢开了。
  夏杨笑着递给小寒一个枣,小寒才咬了一口,就看见红红的虫子包,再次大叫一声,把枣丢出去好远,再也不肯吃了。
  他们兴高采烈地回到徐洌那里,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也该回去了。徐洌照例送他们去停车场。
  等车的时候,忽然起了很大的风,太阳也不见了踪影。小寒想起书包还在学校,这时候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得到,拿不到回家怎么交待呢?还有那节该死的体育课!她越想越烦,有点后悔这么不管不顾地玩了一下午,心情渐渐恶劣起来。
  夏杨对徐洌说:“哟,刮风了。你看小寒穿这么少该冷了,你还不赶紧把自己的衣服脱给她。
  徐洌看了小寒一眼,满不在乎地说:“至于吗?哪儿那么娇气呀!”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这时候却让小寒感到分外的委屈,正在这时车来了,肖穹他们拉着小寒上了车,小寒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徐洌告别一下。
  在车上坐定了,才想起来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徐洌了。夏杨和耿晨在一边对小寒说:“快,再回头看一眼,马上可就开车了!”
  小寒心中的万般烦恼在一瞬间涌上心头,没再回头看徐洌,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夏杨他们在车开之后才发现小寒哭了,也不明白是为什么,赶紧百般劝慰,又说了很多逗趣的话,才让小寒破涕为笑。
  小寒和肖穹在离肖穹家不远的地方先下了车,一起走了一会儿。肖穹忽然问:“你刚才在车上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有点儿心烦。”小寒停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的书包和自行车都在学校呢,还得回去拿,也不知道教室锁门了没有!”
  肖穹没吭声,小寒看了他一眼,说:“要不然你跟我去一趟?”
  肖穹还是没说话,但是和小寒一起过了马路,表示他同意了。他们在街上拥挤的车辆中间穿行,肖穹边左顾右盼地注意着从两边开过来的车,边轻轻地握住了小寒的手腕,到了马路对面就放开了。
  从小就是这样——肖穹每次和小寒一起过马路,总要握着她的手腕,象是怕在转眼间把她遗失在茫茫车流中。
  街道上挤满了正急着赶回家的人群,街边商店里或小摊上各种食物的香气飘散在傍晚的空气中,就像肖穹的手心留在小寒手腕上的微微的暖,给了小寒很多简单的、无言的安慰。
  到了学校,教室果然已经锁门了。肖穹前前后后转了几圈,看见后门门顶上的小窗户开着一半,摩拳擦掌地准备跳进去。正仰着头估计高度的当儿,走廊里过来了一个大爷,手里叮了当啷地拿了两个大钥匙盘。肖穹立刻放弃了跳窗户的打算,跑过去跟大爷套瓷。小寒走过去的时候,大爷已经边唠叨着边把教室钥匙给了肖穹。
  小寒打开门跑进去飞快地拿出了书包,出来把门重新锁好。肖穹把钥匙递给大爷,点着头说:“得,谢谢您了!”
  “甭谢了!下次注意点儿!”大爷拿了钥匙,径直走了。
  小寒在楼下的车棚里推出车,边走边对肖穹说:“这次还真得谢谢你了,要是我自己来,还真不好意思管人家要钥匙呢!”
  “嘁!光谢谢就完了?”肖穹不满地斜着眼看小寒。
  “那我请你吃点儿什么?”
  “不爱吃!”肖穹面如冰霜。
  “那你还想怎么着啊?”小寒提高了嗓门,白了肖穹一眼,“我这儿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来劲了!”
  “哼!我就知道你也不是真心真意的!”肖穹停了一会儿,忽然又说:“你以后别老不理我就行了!”
  “我怎么老不理你了?”
  “那你怎么不找我也不给我打电话?”
  “我今天不就找你了吗?电话也没少打呀!”小寒被气乐了,“我说你最近可有点儿不太正常啊!你要是一个人太没意思了就赶紧找个女朋友。你不是认识挺多女孩儿的吗?没有喜欢的?”
  肖穹没说话,过了好半天冒出一句:“我要是喜欢你怎么办?”
  小寒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甚至能听到咚的一声响,但她很快便嗤之以鼻地说道:“不可能!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你要是喜欢早就喜欢了,还用等现在?”
  肖穹又不说话了,默默地跟着小寒往前走。小寒转过头去看了看他的脸,他却突然坏坏地笑了,说:“逗你玩儿呢!你现在是我兄弟媳妇儿!”
  已经到十字路口了,肖穹说:“行了,你先骑车走吧,我自己走那边儿回去了!”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车流和人流中了。
  小寒骑着车在路上回想刚才肖穹说的那些话,她是真的认为肖穹绝没有喜欢上她的可能,原因正如她刚才所说——以前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感觉,怎么会现在又突然有了呢?虽然他这阵子是有点怪怪的,但也许是因为他自己还没有个固定的女朋友,见她和徐洌好了小小地受了一点刺激而已。其实每次去他家都有一些电话打来,隐隐约约可以听出是女孩儿的声音。不过肖穹对她们的态度是很摸不透的,偶尔也腻腻地说几句话,多数时候是不耐烦。也许没有什么太让他中意的吧!不管怎么说,刚才他的话一定只是个玩笑而已,他本来就是很喜欢瞎说八道的,有时候故意恶作剧地说一些让人吃惊的话,好看看你的反应。这个讨厌鬼!
  等小寒到家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彻底丢在脑后了。

  第九章
  小寒上了几天课,发现坐在她旁边的关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常上课上到一半就不见了踪影,不逃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跟小寒嘀嘀咕咕地臭贫,一直到老师发火了才罢。
  课间的时候如果恰好赶上他没被狐朋狗友们叫走,他会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给周围的女生们讲笑话。有时候讲得高兴了也来一些荤段子,女孩们全都不恼,掩了嘴吃吃地笑。
  他们俩前面坐着柳萍和杨晓,后面是江华和白娜,全是以前不太熟的女生。但是现在这几个人都已经互相混得很熟了,毕竟大家要一起度过这艰苦的一年,也得算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关系自然而然就亲近了许多。
  柳萍来自郊县,她是那种小寒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弄明白的女孩儿。比如说,她上课几乎从不听讲,课后就是和她住一个宿舍的同学也很少见她复习功课,但是她的成绩却一直不错。柳萍的个性是非常鲜明的,笑起来很大声,生气的时候嗓门更大,关系再好也不会给你留情面。只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还在那儿挂不住呢,她已经没事人一样又来和你说说笑笑了,让你真要跟她计较也难。
  杨晓梳着规规矩矩的娃娃头,戴一副小眼镜,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安静得让你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周围的人说笑打闹的时候,她就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偶尔插一两句嘴,总是还没张口脸就红了,声音小得快要听不到。
  江华黑黑的,外表朴实,少言寡语,其实是个极有见地的女孩子,往往语出惊人。比如小寒和柳萍在一起称赞当时很流行的一句话:“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是一切;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一切是你!”江华在旁边听到了,却说:“骗人的,这根本就不可能!”再比如某人某天穿件新衣服来上学,大家照例要赞美一番,正夸得热闹,江华却慢慢悠悠来一句:“我觉得不怎么好看!”每当这时候大家都会笑起来,没人会生江华的气,都觉得她憨直得可爱。
  白娜又高又瘦,一张脸棱角分明。她虽然每天老老实实地在那里上课,骨子里其实极端地叛逆,几乎就要到了愤世嫉俗的地步。她对于老师讲的课本之外的东西永远持怀疑或不屑的态度,比如老师说对称是最美的,她一定要说是最丑的。她在课上对老师所说的话的激烈的反对,也渐渐成了小寒她们的一大乐趣。
  他们这六个人越来越像一个小团体,学习上不明白的地方互帮互助,有谁逃课了总会有人帮他跟老师编理由,课余时间凑在一起找乐子,为屁大点儿事笑做一团,很有点“乞丐过年穷欢乐”的意思。
  国庆放假前几天,班里出了一点小小的风波。起因是小寒的同学们都对她们班的化学课老师不满,觉得这老太太糊里糊涂,讲起课来还不如学生明白,要是在高一高二的时候也就罢了,可是带高三的老师怎么可以这样误人子弟呢?不满的呼声越来越高,于是就有人起草了一封给校长的信,要求把化学老师换掉,然后全班传着签名。
  小寒本来对这件事不怎么感兴趣,她对于谁来教化学课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挑剔——本来她就是不爱上课,谁教都一样。不过信传到她手里,她也就签了名。但她没想到信在全班传完一遍之后,上面的签名仍然是寥寥无几,很多吵得最厉害要换老师的人都没有签。这引起了小寒极大的愤慨,柳萍和白娜也觉得他们太差劲,三个人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寒上高中以后对什么事都很冷漠,但她在本质上仍然是容易冲动的,而且一旦激动的情绪被煽起来就很难平息。于是她把平时的那点文学功底全发挥了出来,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的“致全班同学书”,慷慨陈词,痛斥了班内不团结的现象,条理分明地分析利弊,号召大家抛开个人顾虑,团结一心,争取共同的利益——总之极尽煽动之能事。
  “致全班同学书”和那封信一起在班里又传了一遍,引起了轰动的效应,一圈传完,信上的签名已经密密麻麻,只有极少数对此事实在没兴趣的人没有签。尽管小寒的作文无数次地作为全班范文被老师宣读,但同学们还从没有像这次这样,如此真心实意地对小寒的文笔表示赞叹和钦佩,让小寒着实出了一点小风头。
  事情的结局也出乎意料地成功,国庆节过完,新的化学老师就来上课了。新老师讲课生动活泼、条理分明,与前任老师不可同日而语。几堂课下来,大家交口称赞。
  小寒也算是立了功,却开始偷偷地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在客观上伤害了前任化学老师,那老太太虽然课确实讲得不怎么样,但人还是很好的,这样被换掉,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小寒从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好人,偏偏头脑一热做了这么件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寒对于她上了快六年的学校,以及学校里的老师们,一直怀有一种朴素的感情。她喜欢她的学校,别的不说,单是她的名气就年复一年地带给了小寒无数的自豪和骄傲,满足了她很多小小的虚荣心。
  她的老师们也都不讨厌,兢兢业业地教书,上课来下课走,没有太多的是非。对于别的学校抓得很严的事情,她们学校的老师往往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所有的学生们都在这种自由的空气中成长,可以留留长发、戴戴另类的小饰品、单单纯纯地谈些小恋爱,但在成绩上却永远给学校争着面子。也因为在这样的时期没有被过多地限制个性的发展,很多人出了校门后也总显得有那么点与众不同的味道。
  肖穹、徐洌他们有时候对小寒聊起上学时候的事,仍然会对某些老师恨得咬牙切齿。小寒很难理解,老师和学生之间真能有那么大的仇恨吗?
  无论如何,换老师这件事,让小寒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化学老师未必知道她在这个事件中起了什么样的作用,但从此小寒在校园里只要远远地看见这个老太太就绕道而行,甚至在毕业数年后回学校的时候看到她,仍然有心虚的感觉。

  第十章
  夏杨自打那次从香山回来之后,就时常给小寒打电话。即使是小寒接,他的第一句话也准是“阿姨,你好,我找简小寒!”小寒为此取笑了他好几次,但他还是改不了这种过于谨慎的态度。
  夏杨来电话除了问问小寒或徐洌的近况,所谈最多的就是他的个人感情问题。其实说来说去也就那么点事:他初中的时候和班里一个叫葛薇的据他说很漂亮的女孩交朋友,到现在虽然早就吹了但还有点儿藕断丝连。他很喜欢那女孩,很想再和她好,而那个女孩儿却一直若即若离,和他保持着微妙的关系,搞得他非常痛苦。于是他就找小寒倾诉,把那女孩儿每次打电话或去找他的每一点细节都讲给小寒听,让小寒帮他分析。其实小寒哪分析得出来什么呀,她对感情也没有太多的经验,但为了安慰一下夏杨,也只好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一番,主要的意思是说夏杨还有希望,不要轻易放弃。
  偶尔夏杨也提起他们楼里一个叫于蓓蓓的女孩儿,开始是说这个女孩儿喜欢他,后来说来说去又好像是他也有点儿喜欢这女孩儿了。总之小寒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听着。
  肖穹对夏杨的这种举动所下的结论是:“丫纯粹是老沾不上妞儿憋着了!”
  肖穹已经很少对小寒讲自己的感情了,偶尔提起来,也还是初中那点事。对于初中的时候跟他好过一段的那个女孩儿,小寒本以为他早就忘了,后来才知道他实际上一直难以释怀。
  “我一想起丫来,心里就乱糟糟的!”肖穹这么对小寒说。
  小寒并没有想到外表冷漠的肖穹也能有这样的情怀,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这样怀念着徐洌。对于她和徐洌的关系,小寒一直抱悲观的态度,她想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是不会太长的,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夏杨的家就在小寒学校对面的几排大高楼里。某天中午肖穹约了小寒一起去坐坐。
  夏杨家也是三室一厅的房子,面积不小,但没装修过,家具虽然还好但摆设得极不讲究,处处透着别别扭扭的凌乱,让人身处其中总有些莫名的焦躁。
  但是夏杨用来招待他们俩的蛋炒饭却着实打动了小寒,以至于她在很多年之后还时常怀念起那碗炒饭不可言喻的美妙滋味。
  “你真不愧是学厨子的!”小寒闷头吃了一大碗之后,抬起头来由衷地赞叹道,“做碗炒饭都这么好吃!”
  “嗨!管什么呀!”夏杨半是谦虚,半是心里话。
  “我们下个星期就去学车了!”肖穹颇有些自豪地对小寒说。
  “是吗?好啊!”小寒翻着夏杨放在桌上的一套《神雕侠侣》,心不在焉地回答。
  夏杨拿着个钱包递到小寒面前,说:“看看,这是我女朋友!怎么样,漂亮吧?”
  小寒疑惑地接过钱包,看见里面夹着一张周海湄的照片,立刻笑出了声。
  “我看看!”肖穹过来不由分说地把钱包抢了过去,“哟,周海湄!我最喜欢周海湄了,尤其是她那眼睛这么一眯缝,特勾魂!”
  肖穹停了一会儿,自己乐了:“其实她就是一大近视眼!”
  小寒突然想起什么,说:“你以前不是说你不喜欢周海湄吗?”
  “不可能!我绝对没说过这话,我一直就特喜欢她!”
  “你绝对说过!我记得清清楚楚,就你还没搬走那阵儿我去你家找你,你亲口跟我说的。说觉得周海湄特难看。”
  “不可能!你肯定记错了!”
  “我就应该给你录下来!”
  ……
  这场争论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直到小寒懒得再说下去为止。
  他们到夏杨的小卧室去,一进门小寒就看见床上放着一个大木头盒子。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套大大小小的食品雕刻刀。
  “哪天给你雕个萝卜花!”夏杨摆弄着那些小刀,对小寒说。
  有那么一段时间大家突然都没什么话说,小寒懒懒地斜倚在床栏杆上;夏杨默不作声地把那些小刀挨个拿起来看看,又放回去;肖穹把挂在墙上的一个拳击手套戴在手上,对着空气一通挥舞。
  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百无聊赖的气氛。
  夏杨于这种气氛中忽然小声地哼起歌来:“你那美丽的麻花辫……”
  歌声渐渐高亢起来,唱到一半时肖穹也加入了进去,两个男孩子的和声回荡在小屋里,显得分外悦耳。
  小寒静静地听着,一些莫名的感伤悄悄地从心底里滋长出来,久久地挥之不去。她也从两个唱歌的男孩子脸上,看到了一些陌生的东西——不是他们终日大声叫嚷着的痛苦和烦恼,而是真正存在于他们心灵深处,从不愿意示人的、不知所措的惆怅。

  第十一章
  从夏杨家出来,刚好是下午快要开始上课的时间。肖穹已经先走了,小寒抱着从夏杨那儿借来的《神雕侠侣》,一个人慢慢地在楼前的小路上晃。
  下午是两节语文,她本来计划逃掉它们,在夏杨家多呆会儿,等两节课后统练的时候再去。没想到夏杨有事,这么早就散了。一般她逃课都是回家呆着,可是现在回去有点不划算;去别的地方逛逛?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想了半天还是回去上课吧!正好可以在课堂上看看刚借来的小说。
  她中午放学时跟她周围的那几个人打了招呼,说她下午不来上语文课的,这会儿他们看见她走进了教室,都冲着她会意地笑,像是了解了她无处可去的窘境。而小寒竟因为这样而莫名地感到了一些温暖。
  上课的时候,小寒心血来潮地跟柳萍换了座位,非要给杨晓画张素描。其实小寒的画技顶多是小学水平,但杨晓太乖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坐了两节课,放学后很多人来看小寒画的画,竟都说很象。杨晓也很喜欢,向小寒要走自己留作纪念去了,结果这一个下午小寒很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可是傍晚徐洌就打来电话,告诉小寒他出事了。
  徐洌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急,只跟小寒说要暂时离开香山几天,具体去什么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也不知道,让小寒最近不用打电话到香山找他。
  小寒追问了半天,才得知事情的缘由:他们那片儿的一个新来的外地打工仔不知怎么惹了他们大哥,他们大哥让他们教训教训那小子。他们几个下手太重,那个人被送往医院之前已经奄奄一息了,现在还不知道抢救过来没有。他们大哥让他们几个先出去避几天,听听风声再说。
  小寒听了这些脑袋嗡一下就乱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徐洌的声音温柔地从话筒里传过来:“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也走不远,一有机会就给你打电话!”
  小寒稍稍控制了一下儿自己的情绪,这才低声地说道:“你小心点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徐洌忽然说:“你好好学习,啊!”
  一句话让小寒湿了眼眶,强忍着没哭出来,赶紧又嘱咐了徐洌几句,草草挂了电话。
  话筒扣上电话机的一瞬间,小寒才立刻感觉到巨大的茫然无助——她不知道徐洌将要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联系上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平安无事。从现在开始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着徐洌给她他的消息,而这样消极的等待是怎样难熬的一件事情!
  她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一塌糊涂地流满了面颊,同时努力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因为怕被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妈妈听到。
  整个晚上,她无心学习,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想心事——她得到的能算是一桩美好的爱情吗?从认识徐洌到现在,见他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对这场恋爱的大部分的印象,是他在话筒里的声音。这和她曾经羡慕过的那些校园里的情侣们是多么不同啊——他们可以每天在教室里用只有彼此明白的眼神传递那些小小的柔情蜜意;放学后可以偷偷地约在学校后门,男生送女生回家去;胆大些的,甚至可以公然地一起去上操、一起去食堂吃中午饭……呵,她并不需要电影里的那些惊险和刺激,她只要这些简简单单的小浪漫。而她和徐洌有什么呢?除了少得可怜的一点点亲密接触的回忆,剩下的只有电话、电话、电话……
  甚至于,这根本不能算是爱情吧!因为小寒从来就没有对徐洌想过什么天长地久,就连最开始那些心动的感觉,也在渐渐地褪色。只是小寒需要有这份感情,让她在面对来自学习的压力时能暂时逃脱出来,让她的心有别的地方可以安放一下。
  但是现在,当这份感情在寂寞之外又带给了她惧怕和担心,她还能指望从中获得什么安慰吗?
  三天后,徐洌打来电话。他并没有离开北京,而是一直在各个朋友家里打游击。今天得到消息,那个被打成重伤的打工仔已经脱离了危险,而且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他大哥正让人跟他的亲属交涉,给些钱这事就算了了。徐洌他们过两天也可以回香山去了。
  徐洌还告诉小寒,他准备第二天中午去肖穹家玩玩,让她也过来,正好可以见见。
  这些好消息让小寒心花怒放,连日来左思右想的不快也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海子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海子的女朋友——一个看起来纯朴健康的姑娘。小寒进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声笑闹着扭作一团。
  小寒和他们俩打过招呼,就进了肖穹的小屋。徐洌和肖穹正坐在里面边抽烟边看录象。
  大概是因为麻烦刚刚解决,徐洌显得心情格外地好,见到小寒也就特别地高兴。他让小寒坐在他身边,和肖穹说着话,眼睛还笑眯眯地盯着小寒看。有那么一会儿趁着肖穹正长篇大论地说着什么的当儿,他把胳膊伸过去搂住了小寒的肩膀,同时对着小寒俯下头去。
  就在徐洌的嘴唇即将接触到小寒的脸的时候,小寒忽然瞥见肖穹正斜睨着她,眼角射过来冷冰冰的目光。小寒心中不禁一凛,下意识地把头一仰,躲开了徐洌的这一吻。
  徐洌愣了一下,两个人都有点尴尬。肖穹打了个哈哈,站起来说:“我出去呆会儿,不妨碍你们俩了!”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还带上了房门。
  徐洌看肖穹出去了,把小寒揽在怀里温存了一会儿,边吻着她边温柔地问:“这几天让你担心了吧?”
  小寒点点头,脸上还带着笑,眼里却忽然有了闪动的泪光。她赶紧把头埋在徐洌怀里,说:“你以后别老这样了!”
  徐洌轻轻地拍着小寒的肩膀,说:“我也没办法呀!大哥让我们上,我们就得上,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
  小寒依旧把头扎在徐洌怀里,半天不出声。
  徐洌扳着小寒的肩膀让她把头抬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一会儿,说:“我以后尽量不让你担心吧,行吗?”
  小寒笑了,点点头。
  徐洌重新把小寒揽进怀里,忽然说道:“其实这次也真是万幸,我们当时把那人打得脑袋开了瓢,红的白的流了一地,我们都以为他肯定没救了呢!”
  小寒心中一阵抽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从徐洌怀里挣了出来,半天才低沉地说道:“我不喜欢这种事,太残忍了!”
  徐洌若有所思地摸着小寒的头发,说:“你知道的,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做的坏事多了,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见小寒不作声,徐洌又很严肃很认真地对小寒说:“不过你放心,我的坏是绝对不会用在你身上的!”
  小寒点了点头,却有一阵一阵的寒冷无可抑制地从内心深处涌出来。
  那天的会面因为海子急着要走而很早就结束了。两天后徐洌回到香山,和小寒恢复了正常的电话联系。但是在很长的时间里,每当小寒听到徐洌的声音,仍然会感觉到潜伏在心底的寒意。

  第十二章
  肖穹和夏杨真的去学车了,学的是三个月的大货班,两个人一起每天早出晚归,和小寒也比往日少了联系。
  而小寒呢,经过徐洌这次的出事,竟然变得踏实了不少,不再胡思乱想,一门心思地扎到书本中去了。
  当然,这书本并不只是那些教科书、参考书,还包括小寒视若生命的小说,也就是小寒爸妈所谓的闲书。
  说到小寒看闲书的历史,那简直就是一部与她父母之间斗智斗勇的革命史。
  小寒爸妈对小寒看闲书的憎恶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几乎从小寒几岁大刚刚迷恋上那些童话书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停止过他们强烈的反对。想想也难怪,其他像小寒那么大的孩子都成群结伙地在外面跑着玩,只有小寒一个人整天闷在家里看书,轰都轰不出去,怎么看也是有点儿不正常。小寒爸妈并不指望家里能出个神童,只希望小寒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成长,因此对小寒这样迷恋看书感到无比的别扭。
  但是小寒上学之前,他们也想不出太多的理由来反对她,无非是说老坐着不动对身体不好或是老看书毁眼睛,但说服力不大,小寒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等小寒上了学,情形就不一样了,她爸妈终于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看闲书耽误学习。
  从此小寒的看书时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通常只允许在周末看看。这对于小寒来说当然是远远不够的,要想争取更多看书的时间,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小寒不断地想出新的花招,又不断地被她父母所识破,不过每一招都可以持续一段时间的效力。
  先是把小说压在课本下面,等有人走近的时候就用课本盖住小说,装出正在用功的样子。但是两本书叠在一起显得太厚,终于有一次被她妈看出不对,当场抓获。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接下来是把写字台中间的抽屉拉开一点点,把小说放在里面看,有人进来就立刻用肚子把抽屉顶回去,装作看放在桌上的课本。她爸妈来巡视几次后就发现每次进屋小寒都在关抽屉,顿时心生疑惑,在一次小寒故技重施的时候逼着小寒打开抽屉,结果可想而知。
  小寒总结了一下,觉得关抽屉这招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注意。遂改变战术,把小说放在腿上,没人在的时候稍稍往后坐一点,就可以低着头看了,等有人进来立刻往前坐,腿正好伸到写字台下面,没人能发现她的小说。这招本来一直很灵验,没引起任何怀疑。偏偏小寒技术练得不到家,在一次她妈进来时心慌意乱地把书掉到了地上,诡计再次被识破。
  小寒不甘心,想了一个比较麻烦但行之有效的高招——把她的小说包上课本的书皮儿,看的时候把它放在课本的旁边,若有人来了,就把书轻轻一合,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妈有一次不知怎么想的,去翻放在她手边的课本,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斗争环境中,小寒还是看了不知道多少本闲书,可是都看了些什么,恐怕她自己也说不大清楚了。她只记得初中的时候爱看三毛、徐志摩什么的;到了高中爱看欧.亨利、大仲马、王朔,也喜欢老舍、林语堂、张爱玲、阿加莎等等,还有从《十月》、《收获》等杂志上看来的各色各样的中短篇作品,以及贯穿始终、看了无数遍的《红楼梦》和《围城》。
  不过太艰深的作品她并不喜欢,那些厚厚的世界名著她大多看不下去。
  也有纯消遣的,比如小寒珍藏的一整套《机器猫》,都快被她翻烂了。
  这么多书带给小寒的收获,除了一手好作文,就是一脑袋乌七八糟的思想。
  有思想并不全是好事。尤其是像小寒这样,还不具备能够生成完整的思想体系的能力,只是被各种文学作品中互相矛盾的思想所支配,对于很多事情,都没有一个单纯的判断标准,因此活得很累也很茫然。就像她现在,想东想西,越想越无法给徐洌下一个结论。这全都是书本害的,但为了抛开这些找不出答案的胡思乱想,她还是得一头扎到书本里去。
  小寒渐渐觉得,她父母当初那么反对她看闲书,未必没有他们的道理。

  第十三章
  北京的11月份,已经有越来越多冬天的气氛了。席卷着落叶与尘土的风漫天飞舞,虽然不像深冬的西北风那样尖锐地呼号,但低沉的呜咽声仍然带给人很多萧瑟的感觉。
  标准的四百米环形跑道上,一群身着运动服的女孩们正顶着风艰难地向前奔跑,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远远地落在队尾,其中一个就是简小寒。
  她面红耳赤地大张着嘴,贪婪地呼吸着扑面而来的冷风,虽然知道这并不符合长跑时科学的呼吸方法,但像是快要死去的难受已经让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坚持!坚持!”她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同时努力地迈着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并且已经麻木的双腿。虽然在开始跑之前老师已经声明这次无论如何必须在4分钟之内跑完,但小寒现在只求能坚持到最后。
  小寒真不明白到底是谁发明了长跑这项摧残人身心的运动,让她年复一年地被其折磨得死去活来。尤其是上了高三以后,为了迎接体育会考,几乎每节体育课的最后一项内容都是八百米长跑,要求也越来越严格。更要命的是每星期有三节体育课,让小寒很多时候都觉得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每当小寒在漫无尽头的跑道上挣扎的时候,她都怀疑自己会像《骆驼祥子》里所描写的黄包车夫一样——跑着跑着,一头栽倒,永不起来!这种痛苦的经历让她在很多年以后参加校庆重新看到这条跑道时仍然不寒而栗。
  甚至无数次在梦里,她发现自己终于能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地一口气跑完八百米全程,欣喜地独自站在终点看着落在她身后的同学们。而每当从这种美梦中醒来重新面对现实,对小寒来说无疑是一件太残酷的事情。
  不过她庆幸自己是个女生,因为男生们更惨,每次要跑一千五百米。
  第二圈终于快结束了,她已经能遥遥地看到体育老师握着秒表站在终点,并大声冲她嚷着什么。大概是让她最后冲刺吧?她提了口气,拼命地向前跑去,在终于跨过终点线的时候听体育老师报道:“4分13秒!”
  超了10多秒,这下是死定了!小寒边弓着身子捂着腰在跑道旁边慢慢溜达,边绝望地想着!所有刚跑完步的女孩儿都在周围溜达着,跑了第一名的和跑了最后一名的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副生不如死的痛苦模样。
  休息得差不多了,体育老师让大家集合。例行公事地训了几句话后,说道:“刚才八百米4分钟没回来的人留下,其他人解散!”
  大部分人喊了“老师再见”后便一哄而散了,剩下小寒和其他几个女孩儿,神色紧张地站在原地。
  小寒的体育老师姓姚,是个又黑又瘦的中年妇女,平时就很少有笑模样,这会儿不高兴,脸色更是阴沉得可怕。她冷冷地瞟了留下来的几个人一眼,简简单单地说道:“200个蹲起!”
  队伍里响起一片哀叹声,但大家仍然无可奈何地围成一圈,一五一十地做了起来。
  刚刚跑完步,小寒的腿本来就已经又酸又软,这会儿做了几个蹲起,腿简直地快要断掉。但是她丝毫不敢懈怠,忍着疼努力地做着。
  小寒从小学到高中,体育成绩一向是一塌糊涂,也从来没得到过任何一个体育老师的喜爱。到了高中,碰到姚老师这么个厉害角色,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而姚老师知道她成绩不好,对她盯得也格外地紧。整个学校,小寒谁都不怕,唯有这个姚老师,她是怕得比死还要厉害。
  200个蹲起总算是硬撑着做完了,最后几下做得很不像样子,仅仅是膝盖稍微弯一下。姚老师看在眼里,破例地没有计较。当她让大家解散的时候,所有的人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之后的整整一个星期,小寒上楼下楼都格外地艰难。

  第十四章
  小寒和余晴一人手里擎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边吃着边在路上悠闲地走。期中考试就要来了,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但小寒和余晴是惯于忙里偷闲的,即使天就快要塌下来了,只要她们俩还活着,就不肯轻易放弃诸如中午一起出来逛逛街这样的小快乐。
  小寒有滋有味地把冰糖嚼得嘎嘎作响。她一向不太喜欢边走边吃东西,但糖葫芦是个例外——寒冷的冬天里举着这么红彤彤的一串,让人觉得又温暖又喜庆,往往会带来好心情。
  她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噗哧一笑,引得余晴诧异地向她看过来。
  “我问你,”小寒边笑着边对余晴说,“我要是答应了别人什么事,最后又做不到,最好的办法是不是跟这个人绝交?”
  “有道理啊!”余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忽然又不放心地问道:“你最近好像没答应我什么事吧?”
  “哎呀!不是说你!”小寒不耐烦地冲余晴摆了摆手,“我的一个朋友快过生日了,我早就答应要送他生日礼物的,可是最近我手头太紧。想来想去,只好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恩!是个办法!”余晴点点头说,又忙着去吃她的糖葫芦了。
  小寒说的这个朋友就是肖穹。他是11月份的生日,早在9月份就时不时地在小寒耳边念叨,提醒她别忘了送礼物。小寒被磨得没办法,也就答应了下来。但真快到日子的时候,小寒一个不小心,把手上的零花钱花得只剩下了几块钱,说什么也不够买个像样点儿的礼物了。小寒想来想去,决定把这件事赖掉,虽然从此以后不再见他是不可能的,但顶多也就是听他唠叨几句。再说了,平时总借钱给他买烟,一次也没还过,还想要礼物!哼!
  她们俩渐渐走到了热闹的地方,向右拐的小路上,是一排时装屋。店门口的路边上,还有一长溜卖各种小玩意、小饰品的摊子和几个书摊,每个摊子前面都站着一些学生。
  她们也凑过去挨个摊子看起来。余晴主要是在那里翻五花八门的日本漫画,小寒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看那些小玩意儿。
  一个横杆上挂满了星座挂链,小寒随便看了几条,忽然眼睛一亮,被其中一个吸引住了视线。那是一个银色的人马座挂链,坠子是一个上半身是骷髅,下半身是马的造型,那骷髅正用很漂亮的姿势搭弓射箭,整条链子做工精美,是众多挂链中最为出色的一款。它像是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小寒握着它反复把玩,久久不肯释手。
  肖穹就是人马座的。小寒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欲望——她说什么也得把这条链子送给肖穹当生日礼物不可!
  她向摊主问了问价钱——20多块,也不算贵。肖穹的生日还有两个星期,在这之前,她一定得弄够这些钱才行!
  一直到余晴看够了漫画叫小寒走的时候,小寒还在一边盘算着一边摩挲着那条链子。回去的路上余晴提议去吃羊肉串,被小寒一口拒绝了,搞得余晴大为惊讶。
  小寒每个月父母给的零花钱是50块钱,但很多时候还会有一些额外的来源,比如叔叔来了给点儿,姑姑来了又给点儿,这样钱就很充裕了。但这个月比较不幸,除了那50块钱还没有什么其他收入。碰巧小寒这个月又看中了一套新版本的《机器猫》,偷偷摸摸地买回来,仅此一笔支出,钱就不剩什么了。
  20块钱虽然不多,但要在两个星期之内弄到手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很需要动动脑筋。小寒忽然就变得很愿意跟她爸出去买东西,因为她爸有个习惯,如果小寒跟着他,找回来的一、两块钱的零头一般顺手就给小寒了。这点小钱平时小寒也不太看得上眼,这会儿急等着钱用,就显得很重要了。
  但这么仨瓜俩枣的凑也不是办法,小寒他爸平时都回来很晚,一星期也难得出去买几次东西。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跟她妈编个瞎话,说学校里要交什么什么钱。小寒轻易是不愿意这么干,觉得挺没意思的,但如果到最后实在不行,也只能用这招了。
  小寒一边琢磨着能编得比较圆的瞎话,一边计算着日子,同时心里暗暗祈祷那一款的挂链不要卖光了。眼看又过了一个多星期,小寒已经忍不住要和她妈说谎的时候,小寒的姑姑却突然来串门了,临走的时候又和以往一样塞给了小寒一张百元大钞。
  小寒拿到钱,乐得合不拢嘴。第二天一放学就直奔卖挂链的地方而去。还好,它还好端端地在那里,小寒连价都没讲,立刻买下来如获至宝地揣在兜里,喜滋滋地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寒每天晚上增加了一项新的乐趣,那就是时不时地把这条链子从抽屉里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端详,同时想象着肖穹看到这件礼物时的反应——他当然也会很喜欢的,这一点小寒确信无疑。为保险起见,她还特意给肖穹打了个电话,确定他过生日那天已经请了假不去学车。即使这样小寒都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生怕不能在正日子把这礼物送出去,恨不得肖穹的生日马上来到。
  这样的心情,小寒自己也很难理解,但她也不愿意去想那么多了。这几天,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这条小小的链子上,甚至于徐洌打电话告诉她,肖穹过生日那天中午他也会去肖穹家,她都没有感到太多的兴奋。
  总算盼到了这一天。上午第四节课一下,小寒赶紧把那条小链子装好,飞也似地冲出学校去找肖穹了。在肖穹家门口,她把项链拿出来,握在手心里,等着肖穹来开门。
  肖穹把她让进屋里,往床垫子上一躺,笑笑地看着小寒,问:“送我什么好东西呀?”
  小寒走到肖穹旁边,把攥着项链的拳头伸到他面前,说:“就在这里面呢,你猜猜吧!”
  肖穹皱了皱眉,很失望的样子,说:“这么小?肯定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生日快乐!”小寒笑眯眯地慢慢张开了手,项链银蛇般地从手掌中滑出来,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顽皮地落在肖穹的胸口上。
  肖穹抓过项链仔细看了看,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他把它戴在脖子上,过一会儿又摘下来缠在手腕上,来回来去地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爱它才好了。
  小寒看得出他很喜欢这礼物,心中自然十分欣喜。多少天来惦记着的事总算顺利地完成了,小寒心一松,这才想起来问肖穹:“徐洌怎么没来?他不是跟我说他今天要过来吗?”
  肖穹还在玩着那链子,听小寒一问,才说道:“他刚才来电话,说是中午有事过不来了,晚上我们哥儿几个再一块儿喝酒。他让我告诉你一声,晚上他再给你打电话。”
  小寒本来不太在乎徐洌来不来,这时候听到他来不了了,却又突然感到很失落。
  肖穹见小寒有点闷闷不乐,猜到是为了徐洌没来的缘故,于是问小寒道:“要不然你晚上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去?晚上徐洌准来!”
  “我晚上出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寒白了他一眼,说:“晚上我是吃不上你的了,现在还不给我弄点儿好吃的?白送你东西了?”
  “你们家人也真是!多大了还这么管着你?”肖穹边嘟囔着边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拎了一个大口袋进来,里面装着话梅、薯片、锅巴、虾条等各种各样的零食。
  “你爱吃什么就拿吧!都是昨天我表妹来玩儿买的,没吃完就扔这儿了。我也不爱吃这些东西,你要吃不完待会儿全都拿走得了!”肖穹边跟小寒说着边向厨房走去,“我去做点儿饭,你等会儿!”
  小寒一吃零食就会变得很高兴,肖穹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炒了几个菜,又拿了点儿可乐出来,两个人说说笑笑地算是给肖穹先办了一个小型的生日宴会。
  晚上徐洌给小寒打来电话,说是正和肖穹、夏杨、耿晨等一大帮哥们儿喝酒。后来据肖穹说,那天晚上大家全喝高了。
  肖穹的生日一过完,小寒再没什么可惦记着的,只好抖擞精神投入到期中考试的复习中。这次考试采用高考的分制,每门150分,相当于一次高考模拟。小寒的爸妈很重视这次考试,因为他们要根据小寒这一次的成绩初步选定报考的方向。
  小寒有个毛病,越是快要考试了越是磨磨蹭蹭地不想学习,一直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奔命似地学起来。所以当她完全进入学习状态的时候,离考试也没有几天了。
  小寒焦头烂额地埋头苦读三天,终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考场。

  第十五章
  两天半的考试终于结束了,小寒除了对语文和英语有一定的把握,其他几门都不太敢想。她也不愿意去想这些,只想好好地放松放松,然而又不能完全地踏实下来,身体里的某根神经总是绷得紧紧地,时刻提醒着她后面的苦还多着哩!
  考试后照例有一天的休息,徐洌答应小寒请一天假陪她去爬香山的,所以一大早,小寒就出门了。外面又在刮风,很有些冷,也许并不适合爬山的。但小寒心里多少怀着一些喜悦——她还没有单独和徐洌出去玩过。
  徐洌的大哥新给他配了汉显呼机。在香山下了车,小寒先找公用电话给徐洌打了个传呼。走到那间练歌房的时候,徐洌已经站在门口等她了。他还穿着上次他大哥给他们买的那身西服,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单薄。他站在那里看着小寒走过来,眼睛里是盈盈的笑意。
  他们牵着手往山上走,话不多,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没话说的时候就互相望望笑笑。已经进入冬天了,游山的人很少,比起以前和肖穹他们来时的热闹景象,越发显得清冷萧条。不过有徐洌陪在身边,小寒觉得怎么都好。她决定好好地享受这难得的一天,爬完山后他们还要一起去吃饭的。
  但是还没爬到一半,徐洌腰里的呼机忽然刺耳地叫了起来,小寒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徐洌看着呼机上的文字,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他并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满怀心事地继续和小寒往山上走,步子变得缓慢而沉重。小寒也不敢问他,怕一问那不好的预感立刻就会变成真的。
  但是走了一会儿之后,徐洌到底还是停下来说话了。
  “咱们现在得下去一趟,出了点儿事儿,我得去和大哥商量商量。”徐洌不看小寒,只是皱着眉头烦恼地盯着脚下,像在自言自语。
  小寒纵有一百个不情愿,这时候也只好点点头,她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懂事一点。
  他们急匆匆地跑下山去,一路上徐洌心神不定,一言不发。
  到了山下,远远地就看见徐洌的大哥和海子抽着烟在门口站着,两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徐洌撇下小寒快步走了过去,小寒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走过去站在一边。
  徐洌的大哥和海子都没有招呼小寒,只是看了她一眼,但也并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小寒从他们的谈话里隐约得知有人被抓了起来,所犯的事大概与他们有关。现在警察刚来过,要徐洌和海子过去一趟问问话,但海子怀疑也有要拘他们的可能性。
  “你看怎么办?”海子问徐洌,“要是去了就有可能出不来,要是不去咱们就出去躲些日子。”
  徐洌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使劲地咬嘴唇。
  沉默了一会儿,他大哥说话了:“我看你们还是去一趟,这里边儿没你们太多的事,估计也就是问问情况。真要拘了你们,我再在外边儿给你们想办法。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你们老这么躲着,倒好像有什么事似的。”
  “我也这么想。”海子点了点头,同时询问地看着徐洌。
  徐洌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琢磨了半天,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我说不去!谁知道大刘在里边儿都往外捅了什么。咱们去了,真要折里边儿出不来怎么办?”
  几个人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他大哥说:“要不这么着吧!咱们去找大刘那几个哥们儿问问,看看警察找他们没有,然后再决定你们去不去。”
  徐洌和海子对此表示赞同,于是徐洌的大哥和海子进去打电话。徐洌看了站在旁边的小寒一眼,说:“今天陪不了你了,改天再补给你吧!你自己先回去,好吗?”
  小寒忧郁地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但又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徐洌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对小寒说:“哦,你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小寒拉起徐洌的手,用力地握了一握,转过身一个人走了。一路上呜呜咽咽的风声听起来特别地凄凉。
  回到家,小寒又发了整整一天的呆。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她和徐洌之间的关系——这样没有多少快乐可言却充满了担惊受怕的感情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况且她本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接触那些不健康的、阴暗的东西?那些东西实在不应该在她的生活中存在的。
  小寒开始有了和徐洌分手的欲望了,她自得其乐地在脑子里编了无数种分手的借口,每一种听起来都无懈可击,但没有一种真正是最根本的原因。
  其实小寒也不过就是想想而已,她还没有真的下定最后的决心。因为第二天徐洌打来电话的时候,小寒只是关切地询问了一下,听说他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虚惊一场,她也就放心了。

  第十六章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出乎小寒的意料,不仅是英语和语文,数理化也考得相当好,总分竟然也有520多,算是中等偏上的成绩了。这个分数上个一类院校应该是问题不大的。可小寒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她心里明镜似的:前边半个学期复习的东西全是基础,跟上并不困难。期中考试的题目也偏容易,目的是要给大家树立自信心。等到期中考试一过,哼,那些真正有水平的难题、偏题也就该汹涌而来了,到时候才有你好瞧的。现在这点成绩又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站得高跌得狠这个道理小寒是再明白不过了,因为有过惨痛的教训。
  刚上初中的时候,小寒的成绩一直在班里的十几名晃荡,不算太好,可也没人说得出什么。家里人也觉得还可以了,重点中学嘛,人才济济的,哪那么容易就能拔尖呢?
  可到了初一暑假,小寒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突然开始没日没夜地用起功来。奋斗了一个暑假,刚一开学就好几门功课考了一百。到了期中考试更不得了,居然一下子排到了全班第五名。班主任老师抓到了进步典型,兴奋得眼睛都放光了,大会小会地表扬,让小寒在全班乃至全年级介绍学习经验。那段时间小寒大红大紫,风头远远盖过了前四名——谁让她们一直就好呢,不像小寒这么具有传奇色彩。小寒的父母也乐开了花,在家长会上风光无限,从此认定小寒身上有无限尚未发掘出来的学习潜力,对其要求也自然严格了起来。
  小寒一时头脑发热用了几天功,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多的掌声和喝彩。她不是圣人,面对荣誉难免沾沾自喜,接下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学才好了,结果期末考试名次惨跌到20名之后。班主任老师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树立的典型一下子成了反面教材,这不是拆台吗?更不用说同学们的幸灾乐祸和父母的大失所望了。小寒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一直到中考前成绩都没能再进前10名。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件事,小寒就觉得肠子都快要悔青了。都怪自己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暑假不好好玩,学的哪门子习呀?平白无故地把自己显出来,最后让大家看了次笑话,这算怎么档子事呢?
  所谓一次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期中考试意外取得的好成绩在小寒看来只怕也是日后的祸患:她的父母肯定会因此而增大了对小寒的期望值,这样一旦下次考不好,随之而来的风暴也必然会加倍的猛烈。
  但事情已然如此,还是先让家里高兴高兴再说吧!
  晚上回去一说,小寒的爸妈果然心花怒放,立刻开始对小寒的高考前景做乐观的估计。小寒妈高兴之余,决定第二天不去上班了,中午给小寒烙肉饼吃,以示表彰。
  小寒妈烙的肉饼极其好吃,是小寒的最爱。第二天上午课间的时候,小寒对周蔚蔚和余晴提起这事,她们俩居然都说从没吃过肉饼这东西。小寒又是惊讶又是惋惜,当即决定中午带她们一起回去吃。
  小寒妈烙的肉饼本来是只给她和小寒两个人吃的,忽然间多来了两个人,赶紧又重新和面,多烙了好些。忙乱之余,仍然没忘了问周蔚蔚和余晴的期中考试成绩。周蔚蔚考了600多分,这在小寒妈意料之中,一点都不奇怪。但她没想到余晴也考了570多,以前余晴和小寒在一班时,成绩和小寒是差不多的。
  于是小寒妈对余晴的赞叹中难免掺杂了些惊讶的语气,余晴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嗨,要是小寒上文科班,也能考这么高!”小寒妈听了这话就不言语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肉饼的确是很香,再配上熬得粘粘的白米粥,几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赞不绝口。吃完饭上学时间也快到了,周蔚蔚和余晴没办法再帮忙收拾,只好谢了小寒妈,和小寒一起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二天余晴告诉小寒,说晚上做梦还梦见小寒和她抢肉饼吃,她为了不让小寒抢到,就把肉饼拿到厕所里吃。小寒大乐,回去讲给她妈听。小寒妈听说她做的肉饼能让人在梦里都怀念,自然也乐不可支,很有些成就感。
  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倒霉事就来了。期中考试以后,姚老师决定给体育成绩不好的学生开小灶,小寒自然是首当其冲的人选。每周一三五有体育课,小灶就安排在周二和周四下午放学后,也就是说从此小寒得天天上体育课了。
  听到这个消息,小寒简直欲哭无泪,回到家沮丧地对她妈说:“把我其他的衣服都收起来吧,我以后得天天穿运动服了。”
  姚老师雷厉风行,第二天小灶就正式开炉。大冬天的,统练结束以后天都快黑了,小寒和另外几个同样倒霉的女孩磨磨蹭蹭地挨到了操场上。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姚老师从体育器材室里找出几个沙袋,绑在小寒她们的腿上,让她们去围着操场跑两圈。好在不限时间,不然小寒非死掉不可。这还不算完,接下来还有举杠铃、蹦台阶等一系列高强度训练,一直到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才算做罢。小寒满身大汗地骑着车回家,觉得相比之下体育课要好过多了。
  姚老师还要求她们每天早晨上课前必须到校长跑。从第二天开始,小寒天天都是6点之前起床,匆匆吃两口面包什么的就披星戴月地去学校了。这时候他爸妈都还睡得正香呢!
  学习上的压力也如小寒所预料的那样,越来越重。期中考试以前各科老师都已经完成了基础知识的复习,期中考试以后开始集中讲解重点难点了。练习题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让小寒在无数个夜晚干啃着笔头对它们绞尽脑汁。统练也越来越难,小寒的成绩一天不如一天。好在小寒的爸妈还沉浸在小寒期中考试好成绩的喜悦中,最近一段时间对小寒的统练成绩很少过问。
  由于对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小寒除了在刚开始的几天着了点急以外,很快就变得麻木,听之任之了。
  所谓统练,就是每天放学后的一次小测验,一科一天,一个星期正好五科轮一遍。这种考试多是配合一周内所复习的内容,无人监考,因为在这种时候作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每次统练的情形大致相同:老师把卷子发下来就走人了,前面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教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埋头苦做,一个小时之后便开始热闹起来,因为这时候大家都做得差不多了,开始互对答案,并对某些题目进行一些讨论——这是无伤大雅的,因为前面自己做的时候,每个人对自己的水平就都心里有数了,而这也正是统练的目的所在。最后的成绩并不重要,也许好一点的分数可以让家里人高兴高兴,但毕竟骗不了自己。
  每天的统练是小寒所在的六人小团体效率最高的交流时间。小寒通过几个人一次次讨论题目学到了很多东西,甚至不亚于在课堂上老师所讲解的。很多年以后,小寒还能清楚地回想起六个人手拿卷子,有人阐述解题方法,有人凝眉思索,有人拿笔飞快地在纸上写写算算的情形。
  日子在体育训练和书山题海中一天天地滑过去了。小寒有时候觉得时间飞逝,让她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有时候又觉得高三这一年过得真慢,往前看看,总也看不到尽头。

  第十七章
  夏杨在不去学车的时候,到小寒家玩了几次。每次来都是和小寒聊天,讲葛薇和于蓓蓓的事,也讲他们学车时有意思的事。常常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有一次夏杨来找小寒的时候,正好赶上小寒妈在家。小寒事先跟他打过招呼,如果碰上她们家人,就说他是小寒的同学,现在在文科班的。小寒的父母在这些方面很开通,很少干涉小寒和男同学之间的交往,经常有男生来家里玩。但夏杨对小寒妈这么说的时候,小寒做贼心虚地觉得她妈可能并不太相信,因为夏杨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像个学生。小寒妈没说什么,只是例行公事似地问了夏杨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你期中考试总分多少?”
  小寒吓坏了,顿时面如土色,因为她没跟夏杨讲过她们考试的分制,如果说得太高或太低,谎话一下子就被戳穿了。她紧张地看着夏杨,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报了个分数:“540多!”
  小寒吊在嗓子眼的心砰地一下落回了原处。小寒妈没再多问什么,自己出门去了。小寒长出了一口气,对夏杨说:“刚才真吓死我了,还好你蒙对了!我可真佩服你,你居然一点儿都不紧张!”
  夏杨嘿嘿一笑,说:“我们早就练出来了!跟家里编瞎话是家常便饭,这算什么呀!”
  12月份夏杨过生日,小寒到街上挑了一个泥塑的海盗头像送给他。头像的嘴上有一个小洞,可以插一根香烟。夏杨对这礼物喜欢得不得了,挂在卧室里很显眼的位置。
  他们两个现在也可以算是很不错的朋友了,这令小寒很开心。夏杨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没什么不好。
  
  第十八章
  因为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去学校跑步,小寒还闹了个笑话。一天中午她逃课回家睡觉,上了两点半的闹钟。晚上睡觉前把这事忘了,没调闹表的时间。半夜两点半闹钟一响,小寒腾地就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洗漱,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临出门前才瞟了一眼挂钟,奇怪地发现还不到三点。小寒还以为钟停了,又跑去看别的表,发现都是一样的时间,这才想起来昨天忘了调闹表。小寒妈也被她闹醒了,看了看表说:“你大半夜的瞎折腾什么呢?赶紧睡觉去!”小寒又重新脱衣服上了床,躲在被子里自己乐了好长时间。
  某天早晨小寒和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收拾完毕急匆匆地下楼,走到楼门口差点儿滑了一个跟头。借着路灯一看,才发现地面上早积了厚厚一层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的。原来不知不觉已经下了一夜的大雪了。
  “乌拉!”小寒在心里欢呼起来,首先想到的是这下体育课和额外的训练都得停止了。跑步是不用跑了,不过她也不想再回家去,于是踩着地面上咯吱咯吱的雪步行去学校了。
  同学们都兴高采烈,连课都没心思上了。每年一下雪就是学校里最快乐的节日。体育课全体同学出去打雪仗,男生一拨女生一拨,捏了雪球对掷。大家一个个手冻得通红,但为了能把雪球捏得更紧,没人肯戴手套。
  男生们比较狡猾,有时会趁女生们低头做雪球之际,偷偷绕到女生背后,装得满满一竹筐的雪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女生们一声尖叫,只顾得上擦一把蒙住了眼睛的雪,就跳起来没命地追过去,胡乱抓起地上的雪冲偷袭者痛击,直到对方跑回自己的阵地为止。
  战斗正酣之际,忽然姚老师从体育室走了出来。女生们发出一声欢呼,放弃了对男生的攻击,齐心协力地抓起雪球朝姚老师扔过去。姚老师左躲右闪,仍然身中无数“炮弹”,样子狼狈之极,却笑得很开心,全无平日的威严。她还击了几下,就连蹦带跳地跑出操场去了,女生们一片惋惜声,又开始集中精力对付男生。
  一节体育课下来,小寒也被男生扣了几筐雪,有些雪进了脖领子里,好几条凉飕飕的水线顺着前胸后背往下滑,不过她的情绪及其亢奋,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后面一节数学课大家都难以平静,有10几分钟的时间都听到教室里交头接耳的声音,最后老师不得不重重地敲桌子以让大家安静下来。后来虽然没人出声了,但一个个神思不属,都惦记着午休时再去操场上大战呢!
  小寒上着上着课突然有了一个难以克制的欲望:她想去看看徐洌。虽然下午是两节化学课,实在不应该逃掉;虽然下雪了车会很不好坐,但她无论如何也打消不了这个念头。她拼命地想说服自己,但快下课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去!
  路真的是很难走啊,公共汽车开得像蜗牛在爬,加上阴天,等小寒到徐洌那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小寒远远地就看见徐洌了。他正站在练歌房门口给一个刚堆好的雪人做最后的加工。雪人堆得并不怎么精致,所用的雪滚了枯草和泥,显得脏兮兮的,造型也很拙劣。可是徐洌仍然很认真地拿起地上的雪在它身上修修补补,那副专注的神情令小寒心里一阵温暖。
  徐洌穿了一件笔挺的黑呢子长大衣,没系扣子,脖子上搭着一条很长的浅灰色毛线围巾,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脑后。小寒走得很慢,边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忽然再一次找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他真的是很帅的!小寒由衷地在心里赞叹道。
  小寒已经走得很近的时候,徐洌才发现了她。他快乐地跑过来拥住了小寒,当他发现小寒的脸凉得象块冰的时候,才心疼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你下雪的时候会干点儿什么!”小寒笑眯眯地回答道。
  “那,你看见了吧?”徐洌指了指身边的雪人。
  小寒点了点头,说:“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兴致!我还以为就我们这些没出校门的人才喜欢玩雪哪!”
  “那可不是这么说!”徐洌认真地回答道,“我最喜欢下雪了!”
  “不过,这个雪人可是堆得太难看了!”小寒说完,哈哈地笑了。
  徐洌嘿嘿地笑着搓了搓手,说:“没办法,凑合着看吧,谁叫我笨呢!”
  两个人在外面说笑了一会儿,徐洌才突然想起来地说:“外边儿太冷了吧?快到里边儿暖和暖和去吧!”
  小寒是第一次这么晚到他们这儿来,一进门就看见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大厅里,空气里飘散着一股刺鼻的香味。小寒明白她们就是这种地方的“小姐”,而她们显然对小寒也有些感兴趣,各种各样的目光从她们的眼里向小寒包抄过来——冷冰冰的、似笑非笑的、轻佻的、疑惑的……小寒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而徐洌也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径自带小寒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说话。那些女人们虽然都时不时地向他们俩瞟一眼,但并不跟徐洌搭讪,只是拉着刚从里面出来的海子大声放肆地说笑,一阵阵高分贝的笑声让小寒头皮直发麻。
  结果才坐了一会儿小寒就呆不住了,她实在不应该这个时候来这里的!再说车不好走,她也该早点回去了。她跟徐洌说了,徐洌竟出乎意料地说:“我今天没事儿,送你回去吧!”
  小寒喜出望外,蹦蹦跳跳地跟着徐洌上路了。
  在车上,他们开始还有说有笑,后来却渐渐没了话,只是手握着手静静地看着窗外。天完全地黑下来了,外面几乎看不清什么。小寒忽然想起来,她和徐洌好像一直就是没有太多的话可说的。
  徐冽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忽然握紧了小寒的手,问她:“小寒,你爱我吗?”
  小寒有点意外,但随即淡淡地笑了,很诚实地说:“现在还谈不上!我觉得,爱这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这确实是小寒心里始终如一的看法,她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但是爱,她想她还不懂。
  但是徐冽又接着问道:“那你以后会嫁给我吗?”
  徐冽的这个问题让小寒心中一凛,她无可回避地想到这是绝无可能的,但是她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这太遥远了!”
  徐洌看了她一会儿,不再说话,若有所思地轻轻搓弄着小寒的手,小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本来真是美好的一天,可惜被这么一个问题给破坏了,小寒感到有些沮丧。好在徐洌很快就开始和她说别的了,看来他并没太放在心上。可是小寒打不起精神,徐洌的问题再一次让她看清了那个必然的结果,既然这样,她现在到底在干什么?而且,徐洌这么问,一定是有他的期望吧?他竟然想到了嫁不嫁这么遥远的问题,他对于他们的前景真的这么乐观吗?
  小寒越想下去,心里就越烦乱,忽然有一种恨不得现在就摆脱身边这个人的欲望。本来她今天是不顾一切地要跑到香山去看他,怎么弄到最后成了这种结果呢?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了。
  徐洌一直把小寒送到离她家不远的地方,两个人平平淡淡的说了再见,就各奔东西了。小寒一心急着往家赶——时间已经不早了,家里会不会等着急了呢?
  一进家门,就看见桌上已经摆了烧得热腾腾的火锅。小寒爸和小寒妈迎过来,一迭声地问:“冷不冷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小寒临时编了个谎话,说:“我和同学打雪仗去了!”
  她爸妈并无怀疑,一起笑了起来:“听听,打雪仗!还跟小孩儿一样呢!”
  小寒换了衣服,一家人坐下来吃火锅。小寒在袅袅的热气中和父母的絮絮叨叨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十九章
  关凯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老是不见人影。没人上课的时候在旁边插科打晖,小寒倒也落得个清静。学习越来越紧张了,小寒很长一段时间都过着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难得再想点别的。
  一天中午小寒回家休息,忽然想给肖穹打个电话。虽然他很可能又去学车了,小寒还是试着拨通了号码。接电话的人正是肖穹,巧得很,他今天刚好因故没去驾校。
  小寒和肖穹说了几句,总听到电话里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就问肖穹是不是还有别人在他家。肖穹说:“耿晨和他媳妇上我这儿玩来了!”
  “是吗?”小寒笑着说道,“好长时间没看见耿晨了!你替我问他好吧,那我不跟你多说了,你陪他们玩吧!”
  “那行!”肖穹说着便撂了电话。
  小寒挂断电话后想睡个午觉——下午前两节课不去了吧,这几天实在太累了!刚躺下没两分钟,电话铃响起来。小寒跳下床抓起电话,话筒里传来肖穹的声音。
  “你下午什么时候去上课呀?”肖穹问道,“耿晨他们说去你家玩儿玩儿!”
  小寒打了个哈欠,说:“你们来吧!正好我下午也想逃课在家睡觉的!”
  “那我们就过去了啊!一会儿就到!”
  20分钟后肖穹、耿晨以及耿晨的女朋友就从小寒家门口鱼贯而入了。小寒把他们带到客厅里,给他们拿了些饮料。耿晨和他女朋友初次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喝水,只有肖穹熟络地满屋东看西看。
  耿晨的女朋友陈辉在肖穹他们这帮哥们儿里一直口碑不错,小寒早就对她充满了好奇,今天终于得见了——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儿,穿戴朴素,姿色中等,个儿很高,但稍有点胖。她礼貌地和小寒打招呼,但有着淡淡的戒备和疏远,全不同于小寒毫无心机的热情。小寒敏感地觉察到了,但并不以为意,她只觉得这是一种成熟的表现。的确,陈辉虽然比小寒还要小一点,整个人看上去却比小寒成熟多了。
  这是小寒第一次接触到肖穹圈子里的其他女孩儿。虽然是初次见面,小寒对陈辉还是挺有好感。也许是受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因为曾经数次听说这个女孩儿情深意重,好几次耿晨惹了麻烦,都是她帮他筹钱渡过难关,并且也帮过其他一些人。
  可是陈辉并不跟小寒多说什么;耿晨因为女朋友在身边,话也突然少起来;只有小寒和肖穹两个人在说话,气氛便显得不那么热烈。为了掩饰这个缺憾,小寒把音响打开了,调大音量,节奏强劲的摇滚乐便充满了整个房间,一下儿热闹了不少。
  肖穹在各个屋逛了一圈之后,回来对小寒说:“有吃的吗?我们都没吃饭呢!”
  小寒听了有点为难,昨天剩的一点饭菜刚刚全被她吃光了。她打开冰箱门看了看,里面可以吃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了,又各屋转了一圈,对肖穹他们说:“这么着吧!这儿还有几瓶冰糖燕窝,你们吃了得了!管不管饱可不好说,不过肯定挺补!”
  说着便把前几天别人送的一大礼盒的燕窝拎过来,一瓶一瓶地拧开,分给大家吃。她把一瓶燕窝递给陈辉的时候,陈辉伸手来接,小寒一眼看到她的五根手指都留着极长的指甲,修得尖尖的,上面涂着血红血红的丹蔻,正好鲜明地对比着自己剪得又短又整齐的指甲。小寒为此没来由地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地生出一个念头:她毕竟是跟我不同的!
  肖穹对燕窝赞不绝口,一个人吃了好几瓶。耿晨和陈辉客气,吃了一瓶就不肯再吃了。吃完东西,大家都开始活跃起来,渐渐地也有说有笑了。聊得正热闹,小寒似乎隐隐听到有敲门声,但马上就认定是听错了,因为这会儿没人会回来。过了一会儿,小寒觉得不对,好像是有人在敲门,而且声音还越来越大了。小寒赶紧关了音响,这才发现何止是有人敲门,简直就已经是在砸门了。
  小寒这下可吓坏了,如果是家里人,就会被发现逃课,更何况肖穹还在这里。战战兢兢地把门打开,小寒爸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不开门?敲了这么半天!”小寒爸是个火爆脾气,被关在外边半天,早就火冒三丈了。
  “放音乐来着,没听见!”小寒嗫嚅地解释道。
  小寒爸怒气冲冲地往屋里走,看见屋里还有其他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几个人见情况不妙,赶紧纷纷站起来表示要走了。小寒也跟她爸说要去上学,和他们一起溜了出来,失魂落魄地自己去学校了。
  到学校正赶上下午第一个课间,小寒在教室门口迎面碰上了正拎着书包慌里慌张往外跑的关凯。
  “又逃啊?干吗还这么着急?”小寒随便问了他一句,关凯就象根本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出什么事儿了?关凯怎么慌成这样?”小寒回到座位上问其他几个人。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教室里进来了两个不认识的男生,看上去岁数比他们大一些,其中一个气势汹汹地在教室里环顾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到小寒他们这儿来问道:“关凯呢?”
  “刚走了!”柳萍告诉他。
  那人又朝教室其他地方看了看,这才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走了。
  看来关凯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可是小寒没心思管他的事,整整一下午都心神不宁,上课也听不进去,只想着回家该怎么跟她爸解释。不去上课,可以说是下午上自习,想在家歇会儿,她爸妈也知道她最近累,估计不会深究。但肖穹呢?这可怎么解释?小寒想来想去,决定说是回家时在楼下碰见了他们,肖穹非要来玩,自己不好意思拒绝。要是被骂也只好认了,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借口了。
  放学后小寒惴惴不安地回到家里,才发现一切都是多余。小寒爸和颜悦色地问起中午来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小寒的同学,小寒这才明白过了这么长时间,她爸根本就认不出肖穹了。至于小寒那个时间是不是本来应该去上课,她爸根本就没注意到。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肖穹晚上打来电话,问小寒她爸有没有发火。小寒当笑话似地告诉肖穹她爸都已经认不出他了。肖穹痛心疾首地说:“不会吧?我哪有那么大变化?我还叫了一声‘简叔叔’呢!真是白跟你们在一楼住了这么多年!”
  第二天小寒见到关凯,打趣道:“昨天你走了以后有两个人找你,你是为了躲他们才走的吧?”
  “哼!”关凯一副愤愤的样子,“号称要修理我!”
  “为什么呀?”
  “因为我旷课逃学!”
  小寒颇感意外:“这关他们什么事?”
  关凯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那是我哥!”

  第二十章
  圣诞节转眼就要到了,很多大商场都在一夜之间体面了起来,门口争奇斗艳的圣诞树和派发小礼物的圣诞老人、橱窗里五光十色的礼盒,以及店堂里琳琅满目的圣诞卡片和装饰品,让人在空气里都能嗅到节日的气息。商业的巨大魔力,让无数的人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这个本与自己无关的宗教节日,并把它变成了和朋友或情人狂欢的日子。
  肖穹和小寒也不能免俗,两个人正边骑着车在街上晃边热烈地讨论着平安夜要去干点什么。肖穹的计划没什么新鲜的,就是和那帮哥们一块喝喝酒,酒吧是去不起,但是凑点儿钱买瓶洋酒还是有可能的。
  小寒不喜欢喝酒,但很希望能和他们一起过平安夜,可惜这根本就不可能。不过她今年也够幸运了,因为她妈去上海出差,她可以去参加她爸公司在酒店举办的圣诞派对,据说有很多演出,还能抽奖的。
  肖穹对此十分羡慕,小寒却觉得和一帮大人没什么可玩的,宁愿和朋友在一起,可惜他们俩并不能对调一下。
  肖穹学车已经结束了,小寒因为很长时间没见他,逃掉了上午最后两节语文课去找他。两个人在他家吃了顿饭后,肖穹决定带小寒去他原来上初中的那所学校找蒋伟和王新打乒乓球去。
  肖穹的学校小寒上小学的时候就常去,他们学校虽然教室破旧了点,但校园很大,里面还有个漂亮的花园,据说以前是清朝某位大官的府邸。小学放暑假的时候,她和肖穹经常去那儿的游泳池游泳,有一段时间养了几条蚕还天天去摘桑叶,所以对那儿的环境是熟悉而亲切的。
  他们俩到的太早,就坐在乒乓球案子上等。过了一会儿,来打球的人渐渐多起来,一些没占到球案的人不住地拿眼瞟坐在案子上的肖穹和小寒。肖穹连眼都不眨一下,闲闲在在地抽着他的烟,小寒却越来越坐立不安。好在并没有人真的过来说什么,小寒正不自在的当儿,蒋伟和王新拿着球拍跑过来了。
  “哟,少见呀!今儿怎么有空上这儿来?”王新远远见到小寒就寒暄道。小寒虽和王新就住一院儿里,却很少能见面。
  “你好!”小寒坐在球案上晃荡着双腿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又冲蒋伟点了点头。
  “你们俩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肖穹拉小寒跳下了球案,不满意地问道。
  “操,别提了!”蒋伟把一个球拍递给肖穹,站到了球案的一边,“就我们那傻B老师,没有一节课不拖堂的。对了,你应该知道那孙子呀,以前你在的时候高中那帮老骂的那个‘老锉’——个儿特矮,有点儿秃顶的那个!记着呢吧?”
  “啊?就那逼呀?”肖穹显然还记得,“以前他们老说找个机会捂丫一顿呢!他现在教你们哪?”
  “教我们物理!”王新在一边苦笑着说,“你说这不是倒霉催的吗!别说以前人家骂他,这孙子是欠揍,课讲得不怎么样还特事儿,屁大点儿事也跑我们班主任那儿告一状,除了班里那几个马屁塞子没人不恨他的!”
  “那也不能这么说,”蒋伟发了个球儿给肖穹,接过话茬儿,“人家对女生不错啊,没事儿就个别辅导。就那叶青,等于请了个免费家教了吧?”
  “可也没见叶青物理比以前好多少啊!老锉是真给人家辅导物理吗?别是改辅导人体科学了吧?”
  王新的话让另外两个男孩开怀大笑了起来,小寒的脸却红起来。
  肖穹笑过之后忽然问蒋伟:“叶青是不是你原来说过的你们班的那个班花儿啊?”
  王新嗤了一声说:“也就是矬子里拔将军,看着还算顺眼而已。”
  “是吗?哪天让哥们儿见见啊!”肖穹边抽着拍子边说道,“你丫现在品位够高的!”
  “那好办,她跟我们熟着呢,哪天吃饭一块儿叫上不就完了!”王新满有把握地说道。
  肖穹和蒋伟打得渐入佳境,顾不上和他们说话了。王新就和小寒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没过一会儿,肖穹把球拍给了王新,退下来陪小寒看。
  “老不锻炼是不行!刚活动这么会儿就累了。”肖穹抻着胳膊腿儿说。
  偶尔有一两个肖穹以前认识的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肖穹便一一指给小寒看,有学生也有老师,多是跟他有点过节的,也许有一些还曾经积怨很深,但现在说起来,都是当笑话来讲了。
  打了一会儿,蒋伟和王新收了拍,对肖穹说:“不行,饿了!走,吃饭去吧!”
  “我们俩早吃了。你们去吧,我送她回学校。”肖穹说着,几个人一起走到学校门口就分了手。
  “我送你回去?”肖穹询问地看着小寒。
  小寒看了看表,还早呢,于是说:“不急。要不你陪我去买张贺卡吧!”
  每年快到圣诞的时候小寒都会买很多贺卡,她的习惯是给班里每个人都送一张,不论关系如何,也不计较别人会不会回送她。她是喜欢给别人一些小小的快乐的,这往往也会令她自己很开心。
  今年的贺卡她差不多都在来学校兜售贺卡的小贩那里买齐了,只有送给徐冽的,她一定要到大商场里挑一张最精美的。尽管她经常性地对她和徐冽之间的感情产生疑问,但既然还是恋人,该有的浪漫她还是会去一丝不苟地营造。
  不过小寒没准备要送肖穹贺卡,根本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过,就好象她不会动给自己父母送贺卡的念头一样。
  商店里一排一排架子上的贺卡令小寒眼花缭乱,她尽量选那些风格简约,没有什么肉麻情话的,挑了几张拿给肖穹看,问他哪张最好。肖穹瞥了一眼,耸了耸肩说:“都差不多吧!”
  小寒又仔细比较了一番,把它们全放回去了,犹豫了半天,最后鬼使神差地从架子上拿了一张醒目的大红色的,径直去收银台交钱了。肖穹跟在她后面,等她交完钱就着她手里看了一眼,不屑地说:“真难看!”
  小寒没理他,只是对他说:“跟我去趟邮局把它寄了吧!”
  在邮局写信封的时候,肖穹才知道小寒是给徐冽买的卡。在卡片上小寒仍是只写了一般祝福性的话,她还不是特别习惯于说甜言蜜语。
  桌子上有一个抹胶水用的小轱辘,小寒用手指去沾了上面的胶往邮票上抹。
  “你弱呀?”肖穹不耐烦地白了小寒一眼,一把把邮票抢过来,直接用其背面在轱辘上蹭了两下,粘到了信封上。
  小寒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在一旁咯咯地笑。肖穹板着脸皱着眉头,把信封口粘上拿到邮筒前丢了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邮局去了。
  小寒笑嘻嘻地跟出来,肖穹边开车锁边对小寒说:“你自己上学去吧,我去找趟耿晨去!”
  “行!”小寒点点头,“对了,刚才咱俩买的巧克力还没吃完呢,我不想吃了,给你吧!”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大块德芙递给肖穹。
  “不要!”肖穹跨上车就要走。
  “拿走吧拿走吧,你不是挺爱吃的吗?”小寒不由分说扔到肖穹车筐里。
  肖穹什么也没说,腾出一只手把巧克力抓出来放在小寒旁边一辆自行车的车座上,一溜烟地骑车走了。
  “有病!小寒摇了摇头,把巧克力放进包里,若无其事地上学去了。
  下午统练开始前,语文老师忽然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让上午没来上课的人举手。
  小寒很奇怪语文老师怎么突然查起缺课的事来,环顾四周,居然有很多男生举了手,难怪老师动了怒。
  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也许可以混水摸鱼地躲过去吧。这样想着,小寒就没举手。
  没想到老师点了遍数后,说道:“还缺一个!是谁赶紧承认!”
  小寒一害怕,手犹犹豫豫地正要举起来,却看见老师往后面走去了。回头一看,一个男生刚刚把手举起来,看来刚才也是想混过去的。
  看着几个倒霉蛋跟着语文老师去了办公室,小寒长吐了一口气,周围的几个人知道她逃过了一劫,都冲着她乐。
  “老师上午数人时一定数错了!”小寒整整一下午都在心里窃笑不已。人的运气好是没有办法的,她几乎节节语文课不来上都没有被抓住过,有些人才逃了一次就被逮住了,唉,可怜呀可怜!

  第二十一章
  徐洌说得没错,小寒并不漂亮,顶多算是不丑。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走在校园里,是一点不会引起什么注意的。在中学里,公众性的关注只属于那些不仅好看而且还很时髦的女孩儿,只有她们才会被那些痞痞的坏男孩儿围追堵截。这种遭遇小寒是从来没有过。
  另有一类美丽而娴静的女孩子,并不特别地出风头,但会在班级范围内被多数的男生所仰慕,被坐在前面的男生拿了小镜子偷偷地看,或时常接到些小纸条什么的。小寒也不属于这一类。
  不过小寒凭了她的好性格,自有她的男生缘。凡班里接触得多些的男生,无不喜欢跟她说笑,或呼朋引伴地拉了去玩。男孩子们想要搞点什么活动,所邀女生的名单上,小寒总是排在最前面的;偶尔男生背后议论起女生来,对她也永远只有赞誉。那些被倾慕着的女孩子因男孩子们怀着的小心思,反而没有这种待遇的。
  不过这也仅仅是友谊罢了。厮混得久了,或许也有一两个男生会对她有些喜欢,但和那种倾慕完全不同的。这样的地位让小寒很多时候不免得意,但总甩不掉一丝小小的遗憾。
  所以离新年还有几天,住校的男生就来邀请小寒参加31号晚上在男生宿舍举办的新年通宵派对了。
  这个派对是一年一度的,因为宿舍只有在12月31号这天晚上通宵不熄灯,给大家提供了狂欢的机会。也只有每年的这天晚上,小寒可以被准许夜不归宿。今年是大家最后一次在一起过新年了,想来一定会盛况空前。
  果然,消息传出不久,就有很多前两年没有参加的人也表示这次一定要来。小寒周围的几个人,除了白娜不是很合群,其他人都准备参加。
  周蔚蔚本来就是住校生,又是班长,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余晴以前也是这个班的人,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其实余晴早就对这个活动感兴趣了,只是她父母管她太严,说什么也不许她晚回家,在外过夜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前两年余晴都只好老老实实回家过新年去。今年这最后一次看来参加的希望也不大,余晴别提多郁闷了。
  “我帮你跟你们家人说去!”小寒在听余晴诉说完苦衷之后,侠肝义胆地表示。
  其实小寒平时挺憷和陌生人打交道的,让她上街买个菜她都腻腻歪歪的。不过她的血液里大概天生地有好打抱不平的成分,只要听说了什么她认为不合理的事,就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勇气,总想帮人讨个公道。
  所以,她很勇敢地给余晴的父亲打了电话,并在电话里跟这个没见过几次的长辈据理力争,希望他能体谅余晴的心情,给她一些自己的空间。最后,余晴的父亲终于答应让余晴去参加晚会,但过夜是绝对不可以的,说好到晚上10点就去接她。
  能争取到这个地步余晴已经对小寒大为感激了。
  即使无穷无尽的习题仍然压得大家抬不起头来,浮躁的空气还是一天天在班里弥漫开来,大多数人已经开始急切地盼望着31号的到来。住校生们终日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神秘地安排着晚会的节目。
  31号下午的课几乎已没有人听了,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在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交头接耳,就连周蔚蔚这样平素一贯认真的乖学生,也跟前后左右的人聊得热火朝天,老师讲课的声音一直被淹没在一片嘁嘁喳喳声中。一向严厉的物理老师今天居然没有发火,只是在吵得实在不象话的时候才警告性地敲敲讲台或黑板,这令大家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除了少数人另有安排外,大家都在期待着期末大考前最后一个狂欢之夜的到来。很多人还为此特意打扮了一下,就连男生中最用功的老赵,也把他那头终日乱蓬蓬的头发梳顺了。
  下课的铃声终于响起,物理老师的讲义还没收好,一群男生就冲出教室去外面采购吃的了。女生们不慌不忙地呼朋引伴,然后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学生宿舍走。
  男生宿舍收拾得空前干净,两排床之间的走道上拼了六张课桌,上面已经铺好了报纸。小小的屋子里一下挤进了这么多人,立刻显得热闹非常。
  小寒一屁股坐在下铺的一张床上,从书包里掏出特意带来的欢乐球,开始用一个小气筒给那些五颜六色的小气球打气,周蔚蔚在旁边帮忙系绳子。小寒没打几下就累了,把气筒子塞给余晴,又去帮其他女生把打好了的小气球在头发上蹭几下后往墙上贴,准备组一个“HappyNewYear”出来。
  正忙呢,男生们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晚宴的内容以零食和饮料、水果为主,当然也有些解饿的面包、香肠之类。霎时间琳琅满目的食品就堆满了桌子。
  看到女生们在给气球打气,男生们都逞能地抢着要用嘴吹,过了一会儿全捂着腮帮子叫疼。不时有一两个气球被弄爆了,女生们便集体尖叫一声。
  几百个气球全部打完之后,晚宴正式开始。大家各自用一次性杯子倒了饮料,举杯庆祝新的一年的到来。然后就迫不及待地从桌子上抓起自己爱吃的东西大嚼特嚼起来。
  “别光是吃啊!”住校生们多日来精心策划的秘密节目要闪亮登场了,几个女生拿出了两粒色子和一个装满纸签的盒子放到桌上。
  游戏非常简单,就是掷色子后按点数数人,数到谁谁就抽个签出来,然后按签上写的做。而签上的内容就是这些人煞费苦心的重点之所在。
  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不得不顶着枕头吃东西,有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上下铺八张床爬了个遍,有人被罚倒背字母表,有人站到走廊上大喊三声“我是猪”。小寒还算走运,只是让人在脸上画了朵花儿而已;杨晓抽到的签最为古怪,要求她两手各套一只拖鞋,边跳边说“我高兴我高兴!”一向腼腆的杨晓还真没扫大家的兴,涨红着脸完成了规定动作;余晴被要求唱《天仙配》,她拉了女生宿舍的舍长一起,居然唱得象模象样;周蔚蔚被套上了一个又丑陋又可怕的面具,让去隔壁宿舍拜年,差点被人打出来……。
  闹到九点半,余晴和其他几个不能留宿的同学不得不回家了,大家送走他们,开始讲笑话和鬼故事,讲得没意思了又唱歌,都是小时候唱的,象《春天在哪里》、《让我们荡起双桨》什么的。
  快到零点的时候,大家把墙上贴的、床上堆的气球统统扔到地上,由周蔚蔚看着表计时,倒数到零,大家一起跳进气球堆里一通乱踩,几百个气球乒乒乓乓响了一阵后变成了一地花花绿绿的塑料膜。
  大家再次举起杯来庆祝,又一轮吃喝之后,开始保留节目——打扑克。大家四个、四个凑成搭子打升级。小寒不会打,就拉了另外几个升级盲,教他们玩“小猪仔”。这是个玩起来动静特别大的游戏,就听他们几个人不断地又叫又笑,惹得很多人放弃了升级加入了他们这队。
  两点过后,睡意无声无息地袭来,连小寒这边玩“小猪仔”的都越来越安静了。最后女生们终于支持不住,都上楼去睡了。小寒和周蔚蔚挤在一张床上,本来还想聊一会儿,说了没两句,就只剩下呼噜声了。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每一年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义,而这一年的到来对小寒来说,仅仅意味着还要继续面对至少半年多的苦难。
  大清早,当夜里玩得太累的同学们还在沉睡中的时候,小寒已经蹑手蹑脚地起床了。洗漱完毕,回房里收拾书包时,周蔚蔚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看她。
  “我有点儿事,先走了,你睡你的吧!”小寒尽量小声地对周蔚蔚说。
  周蔚蔚点了个头儿,就立刻又睡着了。小寒背着书包出了门,轻轻把门带上,然后便象兔子一样快速地跑下楼去。
  她前几天就跟徐冽说好了,1号上午去看他。而实际上她可以利用的时间并不多,中午之前怎么也得赶回家才行。
  当她心急火燎地赶到香山时,徐冽却并不在那儿。海子哭丧着脸告诉她,徐冽前天夜里哮喘犯了,很严重,他们昨天就把他送回家去了。
  小寒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她的爷爷就是死于哮喘,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病,她似乎都能看见徐冽躺在床上痛苦喘息着的样子。
  愣了几秒钟之后,她坚决要求海子带她去徐冽家看他。海子想了想,去找他们大哥说了一声,就带小寒坐上一辆小巴去找徐冽了。
  一路上小寒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心烦意乱地看着窗外,海子也知趣地不去打扰她。
  快到徐冽家的时候,迎面竟开来一辆灵车,也不知道谁家居然在大新年里送葬,这让小寒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徐冽的家是一个由几间平房组成的小院子,海子带着小寒快步走进院门,一眼就看见徐冽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一间屋子里的沙发上看电视,他看上去气色很好,一点儿也不像小寒想象的那样。
  徐冽平静地看着他们俩走进屋子,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样子,象是早知道他们会来。小寒长出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都卧床不起了呢。
  “哪儿那么严重啊!”徐冽笑了笑,“昨天吃了药,今天基本上没事了。”
  小寒不满地转向海子:“你怎么危言耸听啊?”
  海子无辜地耸了耸肩膀,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前天是喘得特厉害呀!你是没看见!谁知道他会好这么快。哎,我大冷天儿的带你跑这么远,你不说谢谢我还骂我?”
  小寒安抚性地冲海子笑了笑,挨着徐冽坐下了。
  海子和徐冽寒暄了几句,就回香山了,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小寒和徐冽两个人边看电视边说话。炉子里生着火,屋里暖烘烘的,小寒渐渐有了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你这病可得好好治治啊!”小寒关切地说,“不然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嗨,看了多少回了,药也没少吃,可也没怎么见好,一到冬天准犯一回。今年还算不错,这么快就好了,搁以前怎么也得闹个几天。”徐冽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
  小寒忽然想起来,对徐冽说:“刚才在路上看见一灵车,我还以为……”说到一半儿,笑得说不下去了。
  “你还以为里面躺的是我呢,是吧?”徐冽替小寒把话说完了。
  小寒哈哈大笑。
  徐冽白了小寒一眼:“你盼我点儿好儿!”
  小寒把脸埋在臂弯里,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徐冽看了她一会儿,也笑了,伸手把小寒搂了过来。两个人正温存,院门哐地一响,小寒赶忙挣开徐冽向外面看去,一个黑黑瘦瘦、满面风霜、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拿着一些青菜走进了院子。她往屋里看了一眼,也没进来,径直走进厨房去了。
  “我妈,没事儿!她不管我!”徐冽说着,又想重新把小寒揽进怀里。
  小寒却推开他,看了看表,说:“我也该回家了!”
  “你坐了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呢吧?”
  “不行,不行,我真得回去了!”小寒边说边站起来穿衣服,“再不走回家可没法儿交代了!”
  “那好吧!”徐冽无奈地点了点头,却坐在沙发上没起来,“我病还没好利索呢,就不送你了。”
  “没想让你送,你告诉我怎么坐车就行了!”
  弄清楚了回去的路线,小寒朝徐冽挥挥手,一个人出门去了。路过厨房,小寒停下来冲里面喊:“阿姨,我走了!”
  “不吃了饭再走啊,闺女?”徐冽妈乍着手从厨房里赶出来,慈祥地对小寒笑着,说话有点儿口音。
  “不了,下次吧!阿姨再见!”小寒边说就边往院门走去了。
  “有空过来玩儿啊!”
  “哎!”小寒回过身向徐冽妈点头示意,同时又向徐冽屋里看了一眼,却发现徐冽仍然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眼皮都没抬一下。
  虽然早就知道徐冽忽冷忽热的毛病,小寒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走在陌生的路上,想起昨夜的狂欢,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晚上肖穹打来电话,和小寒贫了半天,虽然并没说什么新年快乐之类的话,但小寒明白他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十二章
  期末大考如期而至,而结果也正如小寒所预料的那样惨不忍睹。好在小寒的父母还沉浸在期中考试的假象中,又加上小寒的语文再次考了全年级第一,一白遮了百丑,他们竟然对其他几科的成绩没太在意。
  小寒可骗不了自己——语文虽说是第一,总分恐怕只能排在倒数的位置。然而眼下她并没有办法让自己着急起来,既然父母不追究,她乐得混过一天是一天。
  让小寒烦恼的是寒假并没有随着考试的结束而到来,几乎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补课就开始了,一直要进行到过年以前。其实小寒的学校已经算够不错的了,高中三年就这么一次假期补课,且为期仅仅一周,而其他中学从高一开始就几乎没有什么假期可言。但这仍然让已经习惯了考完试就放假的小寒委屈万分。
  幸运的是体育加练没有随着补课一起进行,这倒令小寒多少欣慰了点。
  “我明天就去广州过春节了!”小寒趴在徐冽的肩膀上,兴奋地说。
  “好!好好玩吧!”徐冽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却有些游移,仿佛有什么心事。
  小寒浑然不觉,仍然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前天补课结束了,她们全家早就订好了大年三十飞广州的机票,准备去那边和小寒她爸的一些朋友一起过春节。趁着还没走,小寒过来跟徐冽玩一天。
  可是当小寒说累了停下来休息的当儿,徐冽却用温和而坚定的口吻对她说:“我今天还有点事儿,要不你先回去吧!”
  小寒当场愣住——怎么又是这样?她可是早就跟徐冽说好了要过来一起待一天,可来了以后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要她走?
  小寒的脾气其实并不太好,只是和徐冽在一起时尽量体谅他,但现在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愤怒一起爆发了。
  “你有事你不早跟我说?大冷天儿的我跑了这么远的路,刚到这儿你就让我走?你拿我耍着玩儿呢?”
  实际上这些话小寒只是在心里愤怒地呐喊着,并没有真的说出来。她不是一个嘴特别厉害的人,更不擅长跟人吵架。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拉长了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何人看到她这样都明白她是生气了。
  徐冽似乎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我自己会去!”小寒生硬地说,却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动。
  又是一阵沉默,空气仿佛在凝固。终于,徐冽冷冰冰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来。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最不喜欢哄女孩子,也不会哄!”
  小寒心里一凛,抬起头来,看到徐冽英俊却冷若冰霜的脸。小寒一直都明白,这种冰冷才是徐冽骨子里的真正本质,以前她曾经为之所吸引,而如今她却已经受不了。
  小寒缓缓站起身来穿上大衣,对徐冽说:“不用你哄,我走就是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徐冽在小寒即将跨出门的时候抓住她的胳膊,用温和了一些的口气说:“别生气,下次我补给你!”
  “没有下次了!”现在轮到小寒的声音变得冰冷,同时坚决地甩开了徐冽拉住她的手,“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你也别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小寒便义无返顾地走了出去。
  才上午9点多钟,空气干冷干冷的,冻得小寒的脸已经麻木了。她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儿,余怒未消,也不想回家。一辆夏利出租车迎面开来,小寒想了想,招手把它叫住了,上车后报了肖穹家的地址。
  刚上车的时候,小寒还闷闷不乐,但司机是个跟肖穹他们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很爱说笑,没过多会儿,就逗得小寒与他热烈地交谈起来,两个人越说越高兴,小寒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心里反而觉得很轻松。
  虽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早晚要结束的事就这么结束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小寒现在觉得,她实际上对这段感情早就没有什么留恋了,与其苦苦维持,还不如早点一拍两散呢。
  所以车到肖穹家楼下的时候,小寒的心情已经可以用愉快来形容了。司机执意不要她的钱,小寒硬放下10块钱走了。
  肖穹还没起呢,光着膀子穿条短裤睡眼惺忪地来给小寒开门。把小寒让进屋后,裹着棉被坐在床垫上发愣。
  “我和徐冽掰了!”小寒一屁股坐在一个坐垫上,气哼哼地对肖穹说。
  肖穹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呀?”
  “没什么,反正就是闹翻了!”小寒懒得解释,觉得也解释不清楚。
  “没事儿,回头给你们俩说说就好了!”肖穹迷迷糊糊地说。
  “谁用你说了?这样不是挺好吗?”小寒不耐烦地顺手打开了电视。
  肖穹也没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终于起来去洗脸刷牙了。
  在卫生间里折腾了一阵儿,肖穹跑回房门口问小寒:“你吃饭了吗?”
  小寒摇摇头,肖穹就又到厨房忙乎了一阵,过了一会儿就端来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热汤面和一盘金灿灿的炸馒头片。
  饭虽简单,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吃这个,让人觉得特别舒服。两个人闷头吃着,不一会儿就都出了一身汗。
  饭后看了会儿电视,没什么好节目,小寒让肖穹陪她去街上逛逛。肖穹虽然表现出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小寒走了。
  肖穹骑车带着小寒,路过一间小饭馆时,对小寒说:“以前我和徐冽老在这儿吃牛肉面!”
  “你能不能不提徐冽?”小寒不满地说。
  肖穹回过头来,对着小寒大声喊:“徐冽!徐冽!!徐冽!!!”
  “唉!”小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便你吧!”
  在一间音像店里小寒挑了两盘张信哲的磁带,出门后美滋滋地对肖穹说:“收音机里说张信哲现在很popular!”
  “不许说鸟语!”肖穹严肃地看了小寒一眼。
  在一个小店里小寒又看中了几个头饰,肖穹跟店主侃了会儿,最后以极低的价钱买了下来,店主还挺高兴。事后小寒明确地表示了对肖穹人际交往能力的钦佩,肖穹毫不谦虚,洋洋得意了好半天。
  一条街逛下来,小寒买了不少东西,快乐得几乎忘了早上发生的事。
  “哎,我今天打车去找你,那司机居然说不要我钱!”小寒晃荡着双腿坐在肖穹车后架上,得意地对他说。她刚才说要回家的时候,肖穹提出骑车带她回去。
  “你又跟人家出卖色相来着吧?”肖穹在前面不屑地说。
  小寒兴高采烈地和肖穹逗着嘴,到了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却突然紧张起来——今天她爸妈都不上班,会不会碰巧出来买东西什么的撞到他俩?
  想到这儿,小寒赶紧捅了捅肖穹的后腰,说:“停车!让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肖穹回过头来不解地看了小寒一眼,没理她的茬,继续往前骑。
  “你听见没有呀?让我下来!我怕碰见我们家人!”小寒急了,冲肖穹喊起来。
  肖穹反而把车蹬得越来越快。
  小寒心里发慌,最后竟奋不顾身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正赶上下坡,小寒一跳下去,毫无防备的肖穹也立刻失去平衡,连车带人和小寒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你想害死我?”小寒觉得骨头都快摔断了,顾不得自己正狼狈地坐在地上,恼火地冲肖穹喊。
  “你想害死我!”肖穹倒没太生气,笑吟吟地从地上爬起来,又伸手来拉小寒,“你不好好坐着干吗往下跳?”
  “废话!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停车,怕我们家人看见我吗?”
  肖穹正帮小寒拍着身上的土,听了这话,发出一声怒吼:“你们家人是雷达呀?”
  “懒得跟你说!”小寒被逗乐了,“反正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你也赶紧回家吧!”小寒边说边一瘸一拐地往家走去。
  肖穹把车扶起来,检查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冲着小寒的背影喊:“你什么时候从广州回来呀?”
  “初五!”小寒没停脚步,回过头来对肖穹大声说,然后拐了个弯,消失在肖穹的视线之外了。

  第二十三章
  小寒在广州度过了愉快的一周,最让她高兴的是拿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压岁钱,足有两千多,这让她几乎找到了百万富翁的感觉。
  只是南北方的温差让她回来后有些不适,所以一进家门,小寒洗了把脸就准备好好睡一觉。但躺下还没有10分钟,电话铃就刺耳地响了起来。
  “喂,小寒,我是夏杨。”
  “唉,你好!过年好啊!”小寒赶忙问候道。
  “过年好!你从广州回来了?”
  “你也知道我去广州了?我刚进家门你电话就来了,时间掐得够准的!”
  “呵呵,我也没想到啊。哎,我听徐冽说,你们俩吵架了?怎么回事啊?”
  小寒一听这话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就大了,一时间竟有些张口结舌,只得勉强地笑了笑说:“啊,没什么大事儿!”
  “徐冽给我打电话,说是你不想理他了。他挺着急的,让我跟你说说,替他陪个不是,你就别跟他生气了。就算看我的面子,行不行?”夏杨言辞恳切地说。
  “行!”小寒也只能这么说,声音有气无力。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小寒象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对夏杨说:“我家来人了,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有空再联系!”
  来的是小寒爸的几个生意上的朋友,知道他们今天回来,过来拜年的。小寒在挂断电话后清清楚楚地感到一阵眩晕,靠在桌子上定了半天神,才勉强支撑着出去跟客人打招呼了。
  她本来以为她和徐冽的事情就这么完了,现在看来,她是太天真了。徐冽并没有想放手,她自己也没想到这竟会让她如此烦恼。虽然她要是不想和他和好,那谁说什么也没用,但是她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狠心。
  下午客人走了以后,小寒发起烧来,她虚弱地躺在被窝里,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力交瘁。
  晚上徐冽终于亲自打来电话,但小寒打着生病的幌子,很冷淡地敷衍了两句就草草收线了。
  小寒暗自希望徐冽能够因此放弃和她和好的打算,然而第二天夏杨的电话就又打过来了。
  “听说你病了?”夏杨先表示关切,“徐冽说昨天打电话给你,你对他特冷淡。怎么着,还生气哪?别介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徐冽都跟我说了,他就是太忙了,真不是成心的!我也帮你批评他了,你呢,也体谅他一下,行不行?”
  夏杨不歇气地进行着劝说工作,小寒恩恩啊啊的应付着,间或干笑一两声,心里暗暗叫苦。
  夏杨又嘱咐了小寒一番之后,终于挂断了电话,小寒病还没好,头昏昏沉沉地,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心乱如麻。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还从广州给肖穹带了些吃的,回来后还没给他打过电话呢,于是拿起话筒,拨了肖穹家的电话号码。
  “喂,肖穹,我回来了!”
  “哦!怎么样,玩得好吗?”肖穹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听来竟很亲切。
  “还行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哪天给你送过去吧!”
  “哟,是吗?谢了啊!”肖穹似乎很惊喜,但随即想起来什么,语调变得严厉起来,“你怎么回事啊?还跟徐冽别扭着哪?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就是人家临时有点事儿没陪你吗?你也太小心眼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差不多行了啊!人家不是都跟你陪不是了吗?你还耍什么脾气?”
  “你怎么也这么说?”小寒意外地被肖穹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想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口气堵在胸口,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肖穹听见小寒哭了,立刻没了主意,赶紧把语气放温和了许多,劝说道:“你瞧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也没说你什么!别哭了别哭了,我错了行不行?”
  小寒说不出话,哭得越来越伤心了。
  “哎哟,我求求你了,别哭了行吗?要不你抽我一顿得了!”肖穹急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寒不是生肖穹的气,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一烦就把电话撂了。过一会儿电话铃又响起来,小寒不接。但是打电话的人看来意志很坚定,电话铃响个没完没了。
  “喂!”小寒在稍微平静了一点之后,没好气地抓起了话筒。
  肖穹在电话那头慢慢悠悠地说:“你就是不理我,也先把带的东西给我再说呀!”
  小寒哧地一声笑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晚上徐冽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小寒终于抱着再试试看的想法,与其和好如初。

  第二十四章
  上午10点多钟,小寒坐在书桌前无聊地背着枯燥的化学方程式,离开学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她得把功课捡一捡了。虽说这会儿家里没人监督她,可是玩也玩了,老不学习她心里也不塌实。
  只是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就在小寒学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电话响了。
  “小寒,你现在有空吗?”夏杨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
  “有啊,怎么了?”
  “那我过去找你一趟,有点急事,我去了再说吧!”夏杨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不是徐冽又出了什么事吧?”小寒忐忑不安地想。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夏杨来了,带着一脸的怒气。
  小寒让他坐下,给他倒了点水,问他到底怎么了。
  “跟我妈吵了一架!”夏杨烦躁地说。
  小寒松了一口气:“嗨,我还当出什么大事了呢!因为什么呀?“
  “别提了!于蓓蓓你知道吧?”
  “知道,你那个邻居!”
  “昨天她跟我和几个哥们儿出去玩,回来得太晚了,她没带家门钥匙又不想叫门,怕他们家人骂她,说到我们家睡一宿。我就把她带回家,让她睡我那屋,我睡客厅了。你说这有什么呀?结果早上她一走我妈就没完没了地数落我,我后来实在憋不住顶了她两句,她就跟我大吵起来。我烦了想出去呆会儿,她追到楼道里跟我吵,弄得好多邻居都来看热闹。我这脸算丢尽了!”夏杨一口气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家我是再也不回去了!”
  小寒赶紧劝他道:“你这都是气话,哪能就不回去了!跟自己父母能有多大仇啊?估计晚上你妈气儿就消了!”
  夏杨摇了摇头:“你是不知道我妈那脾气!反正我这几天是不能回去,过些日子再说吧!”
  “那你打算住那儿啊?”
  “我去找我的一个哥们儿,看能不能先住他那儿。”说到这儿,夏杨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小寒,你能借我点儿钱吗?我怕万一有什么用呢。等过一阵子,我肯定还给你。”
  “你想要多少?”小寒毫不犹豫地问。
  夏杨又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二百,行吗?”
  小寒笑了笑,现在这点儿钱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小意思。她打开抽屉,拿了三张一百块的递给夏杨。
  “给你三百吧!一个人在外边,钱多点儿踏实!”
  夏杨没想到小寒竟然这么大方,赶紧说:“太谢谢了,我一定尽快还你!”
  “嗨,不用急着还,我又不缺钱。什么时候有了再说吧!”
  夏杨感激地看了小寒一眼,把钱装起来了。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夏杨问她:“你下午有事儿吗?没事儿跟我一块儿找我哥们儿去吧!”
  “在哪儿啊?”
  “清华那边儿!”
  “好吧!”小寒很高兴可以给自己找一个不学习的借口。
  小寒跟着夏杨来到了离清华不远的一个地方,这里已是郊区,住宅并不多,在他们下车的车站对面有几栋用围墙围起来的高楼。
  他们走进院子,看见一个穿着红毛衣、长得很秀气的男孩子正站在一片空地上玩遥控汽车。
  “那就是我哥们儿,叫周伟。”夏杨边跟小寒说着,边走过去,又向周伟介绍小寒。
  周伟很友好地对小寒笑了,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她,说:“给你玩会儿!”
  “我玩不好!”小寒笑着把遥控器接了过来,试着开了几圈,周伟和夏杨在一边聊天儿。
  玩了一会儿,夏杨说外边儿太冷了,于是大家就一起去周伟家里坐。
  他们呆在周伟自己的小屋里说了会儿话,决定来点儿音乐。周伟让小寒去挑她喜欢的CD,小寒去架子上翻了翻,挑了盘《温馨集》。
  不一会儿,《Right here waiting》优美的旋律就流淌出来,小寒跟着唱了几句,夏杨赞叹道:“行呀!这你都会唱!”
  “这有什么难的呀?”
  “我们可是一句都听不懂!”周伟笑眯眯地说。
  “是吗?那就好办了!”小寒咯咯地笑起来。
  “哦,敢情这儿糊弄我们哪!”夏杨和周伟同时恍然大悟地说。
  “哎,你有男朋友吗?”周伟忽然问小寒。
  “她有!”夏杨替小寒回答道,“就是徐冽,我以前老跟你提的那个。”
  “哦,有点印象。”周伟点点头,“那我能不能跟你请教点儿感情方面的问题?”
  “对,你赶紧开导开导他吧。我这哥们儿受煎熬都不是一天两天了。”夏杨在一边帮腔。
  “我能开导你什么呀?我自己的事儿都还没弄明白呢!”小寒自嘲地笑笑,“不过你要是愿意就说说吧!”
  “唉!”周伟先长叹了一声,“我喜欢一个女孩儿都好几年了,对她特别好,可她老是忽冷忽热的,有时候跟我也挺好,有时候又不理我了。问她喜欢不喜欢我吧,她老是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你说她到底是喜欢不喜欢我?我也不能老跟她这么穷耗着呀!”
  “这个?”小寒挠了挠头为难地说,“这个我还真说不好。虽说我也是女孩儿,可是别的女孩心里怎么想的,我也搞不太清楚。”
  “那倒是,小寒跟一般女孩儿不太一样,”夏杨说,“她没那么多事儿,可爽快了!”
  小寒冲夏杨笑笑。
  “唉,她要是象你似的就好了!”周伟又叹道,“就算不喜欢我,直接跟我说明白了让我死了心就完了,总比现在这样瞎猜强。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天天跟她这么打哑谜我非累死不可。”
  “那你就也找个爽快点儿的不就完了?其实别看你现在这么喜欢她,那是因为你还没追上,等真追上了说不定你就觉得她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呢!”小寒说。
  “恩,有道理!”周伟用力点了点头,“我是得考虑换换张儿了!”
  但过了没一会儿,周伟就看着他的呼机长吁短叹道:“唉,她都两天没呼我了!”
  小寒忍不住乐了:“你对她还真上心!”
  “那是!”周伟不无得意地说,又转向夏杨,:“上星期于蓓蓓也不知怎么想起一盘老掉牙的磁带,说想听,我跑了多少路给她找去,你说还要让我怎么对她呀!”
  “你说她叫什么?”小寒惊讶得几乎喊起来。
  “于蓓蓓!怎么了?”周伟诧异地看着小寒。
  小寒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周伟身后的夏杨,看见他正拼命地给自己使眼色。小寒会意,赶紧说道:“哦,没什么!就是以前听夏杨提过一两次。”
  周伟回头看了夏杨一眼,,没再说什么。小寒心里一时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记得夏杨曾经告诉她,这个于蓓蓓喜欢他——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短暂的沉默后,周伟问夏杨:“对了,你跟你那个葛薇怎么样了?好长时间没听你提她了。”
  这么一说,小寒也想起夏杨确实很长时间没提这个女孩的事了。
  “嗨,别提了!她好长时间没找我了,听说跟一个别的男孩好上了。”夏杨扔给周伟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我也想开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对她这么好她还这样,这种女孩也没什么可要的,算我看走了眼就完了。”
  小寒想了想,对夏杨说:“我知道我说这话你肯定不高兴,可我还是觉得你不能这么想。你得明白,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她说得对!”周伟也对夏杨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不能怪葛薇,她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也一样,也有权利追求自己喜欢的,拒绝自己不喜欢的,是不是?”
  夏杨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抽烟。
  又坐了一会儿,小寒决定告辞,夏杨和周伟一起把她送到了车站。临上车前,小寒劝夏杨道:“在外边儿呆几天等你妈气消了就赶紧回家吧,差不多就得了,别让你们家人着急。”
  “看看吧!”夏杨点点头,“你的钱我过些日子还你!”
  “哎呀,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呢!不是跟你说了不着急吗?有空给我打电话吧。”小寒边说边冲他们摆摆手,登上汽车走了。
  实际上仅仅过了两天,夏杨就打电话告诉小寒决定回家了。在回家之前,他又到小寒家坐了坐。
  “昨天我跟周伟上街溜达,碰见一特漂亮的女孩儿,我们俩跟了人家好几个小时,什么葛薇、于蓓蓓,全忘干净了。”夏杨眉飞色舞地对小寒描述。
  “你们无聊不无聊啊?”小寒笑着说。她没问他于蓓蓓的事,虽然有点儿好奇,但只要他不说,她是不会主动去打听的。小寒很不愿意去做那种招人讨厌的事。
  “是挺无聊的!我们自己也知道。可是你说成天到晚闲着干吗呀?我们俩都没女朋友,上街看看漂亮姑娘过过眼瘾都不成?”
  “没说不成啊!对了,你们车也学完了,还不找点儿事儿干?”
  “哪儿那么好找啊?人家有几年驾龄的都不一定能找着工作,别说我们这刚拿着本儿的了。其实找着工作也没什么意思,就象肖穹说的,还不是一辈子给人家当驴!”
  “干吗说那么难听呀?厨子你不愿意当,学了车,司机又不愿意当,那怎么办呀?”
  “再说吧!真要能找着活儿,该干还是得干呀!”
  夏杨因为跟小寒已经很熟了,来她家也随便了许多,也跟肖穹似的喜欢到处看看。在屋里溜达了几圈后,开始一张一张地翻墙上的挂历。
  “唉,眼看又要到情人节了,我们几个光棍又得干靠着了!”夏杨忽然感叹道,“对了,你有没有好看点儿的女同学?还不赶在过节之前发我们几个?”
  “好看的女同学倒是有,问题是全都名花有主了!”小寒笑道。
  “操!我就知道有好的也轮不上我!”夏杨骂了一句,又问小寒道:“情人节你跟徐冽怎么过呀?”
  “能怎么过呀!”小寒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不可能有时间陪我到处玩去,我抽空过去找他一趟,互相送点儿礼物就算完了。”
  “那他还不得送你一大束花儿?”
  “他还是趁早别送我花儿的好!送了我放哪儿啊?拿家来?那不是找死呢吗!”小寒自己乐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还真是挺想要花儿的,还从来没收着过哪!可惜目前条件不允许!”
  “那你打算送他点儿什么呀?巧克力?”夏杨又问。
  “也不光是巧克力吧!还想送点儿别的,但还没想好呢,明天去商场看看。对了,肖穹也要跟我一块儿去,说是要给他妈买个胸针。”
  夏杨诧异地看着小寒说:“他不是情人节实在找不着女的可送东西,就想送他妈点儿东西聊以自慰吧?”
  小寒哈哈大笑。
  第二天小寒在商场里把夏杨的话转告给肖穹的时候,肖穹又气又笑地说:“我他妈抽他!我妈说想要个胸针配衣服,我帮她看看,这孙子琢磨什么呢!”
  他们在琳琅满目的胸针柜台里一个一个仔细地看过去,最后小寒拿了一个叶子形状的给肖穹看,肖穹也觉得不错,就买下来了。
  接下来要给徐冽挑礼物,他们在商场里到处转,最后小寒看到一排货架上摆满了男式丝巾,今年男孩子正流行带这个。
  “就送这个吧!”小寒对肖穹说,“你帮我挑挑!”
  肖穹很负责任地帮小寒选了几条,小寒最后挑了一条深红底色,上面有金色小圆圈图案的。
  “跟你一起买东西还真不错!”小寒拿着丝巾美滋滋地说,“以后还叫你一块儿!”
  “别,我可最讨厌逛商场了!”肖穹故作不耐烦地说。
  小寒不以为意地看了肖穹一眼,心里很清楚只要叫他他还是会来的。

  第二十五章
  小寒2月13号开学,因为怕开学后没时间,12号就去找了徐冽。这还是他们和好后第一次见面。
  徐冽戴上丝巾果然很不错,显得更帅了。小寒正在欣赏,海子走过来要巧克力吃。
  徐冽说:“你问小寒吧,她要说给你吃我就给你。”
  小寒还在看徐冽的丝巾,听到这话就说:“你先说说我送他这条丝巾怎么样?要是说好看,就给你吃。”
  海子干咳了一下说:“那我就昧着良心说一回!”
  小寒和徐冽一起笑起来。
  海子认真地打量了徐冽一下,说道:“恩,别说还真不错,很配他的肤色。怎么样,我这么说成了吧?”
  海子拿到巧克力,心满意足地走了。
  徐冽很抱歉地对小寒说:“你的礼物还没来得及买,这样,我明天下午买好了给你送过去,你几点放学?”
  “刚开学放得早,3点半吧。”
  “行,我到你家楼下给你打电话。”
  “好!”小寒高兴地答应了。
  小寒还没有收到过徐冽的礼物,而每个女孩子都需要这些东西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所以对于这一次她非常期待。第二天一放学,她就坐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然而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徐冽倒是来了电话,但是是告诉她今天有事来不了了。
  “明天一定去!明天不是正日子吗?”徐冽在电话里这样说。
  小寒很失望,但徐冽一再保证第二天一定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14号这天早上,小寒在上学的路上就看到一些男孩子手捧大把大把的玫瑰急匆匆地赶路,想来是急着送给心爱的人吧。
  “这些女孩可真幸福!”小寒不无嫉妒地想着,“不过,徐冽今天下午肯定也会来的吧!”
  下午徐冽还没来,肖穹却来了。进门后从兜里掏出一条项链递给小寒。
  “先说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情人节礼物啊!我昨天从家翻出来的,留着也没用,送你得了。”肖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谢了!”小寒接过来,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照了照,一条极细的银链下坠着一只用珍珠贝镶嵌成的美丽蝴蝶。小寒不管怎么说还是很高兴。
  “徐冽今天要来,你在这儿呆会儿,说不定能见着他。”小寒对肖穹说。
  “是吗?怎么今天要来?你前天不是去找过他了吗?”
  “那天他没来得及给我买礼物,说今天给我送来。本来昨天就要来,结果没来成。”
  “哦,那我等他会儿!”肖穹边说着边自在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报纸来。
  小寒却坐立不安,也没心思跟肖穹说话或是干点儿别的,干脆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希望徐冽的身影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色越来越暗,小寒的心情从满怀的希望一点一点地变成失望,几乎就要变成了绝望。她不断地想到一首歌的歌词——等待的心情象一杯渐渐冷却的茶,消失的温度叫人有点担心害怕。
  但是徐冽昨天几乎在赌咒发誓,小寒始终不信他今天又会不遵守诺言,因此她仍然执着地站在窗前。
  5点多钟,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直看报纸的肖穹站起身,说:“都这么晚了,我看他也不会来了。我先回家了啊。”
  小寒象赌气似的,不知是说给肖穹还是说给自己,声音里带了点哭腔:“他说他肯定会来的!”
  短暂的寂静后,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飘进了小寒的耳朵里,然后,她听见肖穹走到自己身后,慢慢地伸出手臂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顿时从四面八方笼罩了小寒,让小寒觉得一切都如此自然,似乎她曾经无数次被肖穹拥在怀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温顺地轻轻闭上了眼睛,在一刹那间觉得肖穹的臂弯象是她迷失已久的家园,在这里都一切都变得安宁祥和。
  然而也许只有几秒钟,就在小寒还沉醉在恍惚中没有醒过来的时候,肖穹却放开了她,拿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快步开门走出去了。
  小寒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借着街上路灯暗淡的光,看着肖穹骑车离开,身影慢慢消失在她视线之外。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无声无息地落了满腮。
  徐冽终于还是没有来,晚上很晚才打来电话。小寒静静地听着他解释,最后一声不响地挂断了电话。
  “这次不管谁说什么都没用了!”小寒默默地对自己说。

  第二十六章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出奇地平静,徐冽没有再来过电话,肖穹也象是突然销声匿迹了,只有夏杨从上次离家的事件过后,每天都打电话来问候一下。但他显然不知道徐冽和小寒之间发生了什么,小寒也不愿意告诉他。
  这样也挺好——小寒对目前这种状况感到满意,至少这段时间她可以踏踏实实地上课学习,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下半学期开学,老师们又开始串讲基础知识,统练和习题也再次变得温和起来,起码不会让小寒只有啃着笔头干着急的份儿。体育课及体育加练仍然无法逃避,但随着天气的转暖,也变得不那么让人难受了。而且不可否认姚老师小灶的作用,小寒各个项目的成绩都比以前有了长足的进步,通过体育会考应该问题不大。
  小寒在上学的路上愉快地发现了第一枝盛开的迎春花,那生机勃勃的嫩黄色让笑容不自觉地在小寒脸上荡漾开去。
  春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整个班里的气氛也变得慵懒散漫起来,这竟然令小寒觉得很舒服,连课都不怎么逃了。
  春节从广州买回来的几大包糖果,一家人怎么吃都吃不完,小寒就拿到学校来与大家分享。坐在一起的几个人,一到课间就每人嘴里嚼着块糖,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聊天。
  余晴某天快上课的时候来找小寒,上课铃响了才往外走,走到教室门口,小寒叫了她一声,掷了一块糖过去,正赶上老师进教室,糖块在距老师鼻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划了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余晴手心里。小寒吐了吐舌,教室里所有的人都笑起来。
  小寒的糖还是多得吃也吃不完,于是几个人又发明了一个游戏,每天下课铃一响大家就紧张地看着教室门口,看谁第一个出去,然后等这个人回来,大家就把他叫过来,煞有介事地对他说:“恭喜你中了课间幸运大奖!”奖品当然就是一块糖。得奖的人虽然莫名其妙,拿到糖却都很开心。这个游戏给小寒他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每节课都变得那么有意思,让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乐此不疲。
  小寒现在很喜欢这种平静单纯的生活,她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很少想到徐冽,这个人在她绝望到极点的时候自动地从她心中失去了踪影。但偶尔照镜子时看到脖子上的蝴蝶项链,想起肖穹,她心里却会有隐隐约约的痛——她说不清楚,只是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了。
  然而一个多星期后,肖穹还是来了电话。
  “徐冽出了点儿事,我现在去找你,见了面再说吧!”肖穹这样说完,就过来找小寒了。
  说实在的,小寒现在听到这些已经一点都不着急了,只是觉得很烦,她实在不想跟这些破事情再挂上什么关系。
  而且,刚才肖穹打电话的口气里,总有些犹犹豫豫的,小寒很怀疑徐冽是否又想找个借口与她重归于好。
  肖穹来了以后,仍然是吞吞吐吐,小寒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徐冽也没跟我说清楚,就说出了事了,挺着急的。他们那些人,你也知道,出事不是很经常的嘛!”
  “他让你告诉我一声?”小寒问。
  “恩。”肖穹点点头,又很为难地说,“还有,他想让我管你借点钱给他送去。他知道你这次恐怕不会原谅他了,就想让你帮他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找你了。他说他也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借多少?”小寒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道。
  肖穹狠命地抽着烟,好半天才象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地说道:“五百!”
  小寒犹豫了一下,因为之前已经借给夏杨三百,现在再拿出五百,就显得不是个小数了,她不能不琢磨一下。
  但最后她还是拿给肖穹了,就算她已经和徐冽没有任何关系,她觉得在他困难的时候还是应该帮助他。
  “他说等有了就还你!”肖穹拿到钱,仍然有些犹豫似的,但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匆匆地走了。小寒总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对劲,以为他还因为上次的事不自在,也没太往心里去。
  既然肖穹说徐冽肯放手,小寒也就安心了。
  肖穹又是很长时间没找小寒,都过了两个多星期,因为小寒想起来要一本以前借给他的书,肖穹才在一天下午来小寒家坐了坐。
  “徐冽怎么样了?没事儿了吧?”闲聊几句后,小寒关切地问——即使作为普通朋友,关心也还是该有的。
  肖穹的目光不易察觉地躲闪了开去,说:“不太清楚,他一直没给我打过电话。”
  “唉!”小寒长叹了一口气,“你和徐冽是哥们儿,应该好好劝劝他,别再这么下去了。成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这叫过的什么日子呀?我以前想说他,又怕他觉得我事儿多。虽说我们俩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可我还是不愿意看他出事……。”
  小寒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着,肖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定定地看着她的脸,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小寒发觉到后愣了一下,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肖穹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象自言自语似地说:“你怎么这么傻?”
  “你说什么呢?”小寒一脸迷惑。
  “我受不了了!”肖穹把手里拿的烟头使劲地捻灭在烟缸里,发泄般地说道:“跟你实话实说吧,徐冽根本就没出事,他就是想骗你笔钱!”
  小寒傻傻地看着肖穹,象是一时还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徐冽知道你不会再跟他了,碰巧夏杨跟他说了你上次借他钱的事,他就想也编个借口从你这儿弄点儿钱,所以才找我让我管你借。”肖穹又继续解释道。
  小寒看了他半天,脑子里一片混乱地想着这一切,忽然问道:“你管我借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骗我的了,是不是?”
  肖穹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帮他?”小寒冲着肖穹大喝一声,怒气终于不可收拾地爆发出来。
  “我知道徐冽这事儿办得挺操蛋的!我也不愿意这样,不是没劝过他,可他怎么说也是我兄弟,平时对我不错,好不容易张嘴求我一回,我不能不帮他!”肖穹不敢看小寒,低着头一脸痛苦地解释着。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哥们儿义气呀?那他说要杀了我你也会帮他吧?咱们认识10几年了,从小一块儿长大,你对我怎么就一点儿义气都不讲?”小寒已经近乎歇斯底里了。
  “我想你可能也不在乎这一点儿钱,要是徐冽真有事你也不会不帮他,我想就当他是真出事了吧。可是我根本骗不了自己,心里一直特别难受,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告诉你了!”
  小寒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却已有些变了:“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还不如干脆骗我到底,我心里还好受点儿!”
  最后,小寒什么话都说不来了,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肖穹闷头坐了一会儿,偷偷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小寒,象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先走了?”
  小寒不说话也不看他,肖穹又僵僵地坐了几秒钟,终于站起身出门了。
  小寒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上解下那条蝴蝶项链,三步两步追到阳台上。
  肖穹正在楼下开自行车锁,小寒叫了他一声。肖穹抬起头看的时候,小寒把项链从六楼上丢了下去。
  项链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的尘土中,肖穹默默地捡起来装在兜里,骑上车走了。他的背影看起来显得很落寞。
  小寒回到屋里,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傍晚,夏杨照例打来电话,小寒尚在哭泣,在夏杨的追问下抽噎着把所有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她太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了,而唯一合适的人选只有夏杨。
  夏杨听完沉默了半天,最后发狠般地说:“我找他去!”
  “别呀!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可没想伤了你们的和气,再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找他又有什么用?”小寒赶紧阻止道,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夏杨这么说也不过是出于一时的义愤,她多少明白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一些事情——如果有人和自己的女朋友有了不可挽回的矛盾,不管这个人有多不对,其他人心里再有什么想法表面上都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哥们儿,而不会站出来为那个女孩讲话。
  夏杨叹了口气,果然不再坚持,转而劝小寒想开些。先是说徐冽和肖穹可能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当发觉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的时候,就又给小寒讲了好多笑话,最后勉勉强强把小寒逗笑了。

  第二十七章
  在小寒这个年纪,几乎还没有面对过生活中的背叛与欺骗,她无法对所发生的一切释怀,因此仇恨的情绪轻易地在她心中滋长起来。
  有那么几天,小寒心里终日所想的,就是怎么去报复。平时,她是个与世无争、心地善良的女孩子,然而当她感觉受到愚弄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以牙还牙的愿望竟是如此强烈。她在心里设计着种种方案,其结果一种比一种解气,令她在幻想着它们时获得了极大的快感,但真要将其实施却不那么切合实际。小寒很无奈,她可以借助的力量实在少而又少。
  在这段时间,小寒对夏杨特别依赖,放学后总会去他家里坐坐,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能了解她此时的心情。但是她心里终日所想的那些,她一个字也没对夏杨说过。
  而夏杨每次都很热情地招待她,也不怎么提这件事,只是聊一些能令她开心的话题。有一次还真的精心雕了一朵萝卜花送给她。小寒从这些事上多少能得到一点安慰,但总是不能真正地快乐起来。
  当小寒否定了一个又一个报复方案之后,终于想起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仇可以暂时不报,但徐冽从她这儿骗走的钱,她却非得先要回来不可。
  她并不在乎那点钱,可是她不能让别人用着她的钱还当她是傻瓜。她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办到,可至少得让徐冽明白,她不会让他踏踏实实地花这笔钱。既然当初是肖穹把钱从她这儿拿走,现在就还让肖穹来帮这个忙吧。
  于是她主动给肖穹打了电话,告诉他她妈正在逼她上缴春节收的压岁钱。
  “我现在没剩多少钱了,只能跟我妈说借同学了好多,我妈让我赶紧要回来。所以你必须从徐冽那儿把钱给我要回来,要不我没法交代。”小寒装出很焦急的口气。
  “你妈怎么会突然想起管你要这笔钱?”肖穹疑惑地问。
  其实小寒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着实很牵强,但她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于是她很沉着地对肖穹解释道:“我妈前段时间一直都特忙,没想起来。主要我今年春节压岁钱收的太多了,我妈不愿意我手里拿那么多钱。反正她现在天天跟我急,天天问我,你让我怎么办?”
  肖穹沉吟了一会儿,说:“行,那我帮你跟徐冽说说吧!”
  第二天下午,小寒再次打电话追问肖穹结果。肖穹很为难地解释道:“我跟徐冽说了,他说他现在没钱,你借他的他都已经用完了。”
  小寒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坚决地说:“我不信,你带我去找他一趟吧,我自己管他要!”
  第二天中午他们一起坐上了开往香山的小巴。尽管小寒的要求令肖穹颇费踌躇,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见到徐冽时,他的脸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象是从来不认识小寒这个人。小寒坐在他对面,感到有点伤心,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把曾经对肖穹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然而徐冽的态度很强硬,就两个字:“没钱!”
  “那你让我怎么办呢?”小寒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继续语调平和地跟他理论,“你不还我钱我怎么跟我妈说?肖穹说你出事了,所以我把钱借给你,现在我有困难,你理所当然应该把钱还给我。这事拿到哪儿说,也是这个道理。”
  “不是我不想还你,可我现在没钱,你让我怎么办?”徐冽极不耐烦地说道。
  “那你能不能先管别人借点儿,比如你大哥什么的?”
  “那不可能!”徐冽说完这句话,正好听到里面有人叫他,说他大哥正找他,他于是就站起身走进去了。
  小寒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肖穹打来了就没说过什么话,只是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不停地抽着烟。
  坐了好一会儿,海子出来了。他全无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冷冷地扫了小寒一眼,挑衅般地对她说道:“徐冽有事呢,你还在这儿呆着干吗?赶紧回去吧!”
  小寒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知道海子对她有误会——凭他跟徐冽的交情,他只会认为造成今天的一切全是小寒的错,而不会了解事情的本来面貌。但是她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很平静地对他说:“我说什么也得等他出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别瞎掺和行吗?”
  海子不屑地瞥了小寒一眼,忙自己的事去了。又坐了一会儿,还不见徐冽出来,肖穹对小寒说:“看来他真有事,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来?”
  小寒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站起来径直走到里面,在一间屋子门口听到徐冽和他大哥的声音,于是敲了敲门探头进去,声音不大但不容抗拒地说:“徐冽,你出来一下!”
  徐冽和他大哥都愣了,几秒钟后,他大哥对徐冽说:“你先去吧,咱们呆会儿再说。”
  看到徐冽站起身,小寒转身向大厅走去,徐冽跟在她后面。
  “你今天非得给我个准话儿不可,管别人借也好,怎么样也好,你必须得把钱还给我。”在沙发上重新坐定后,小寒拉长了脸,生硬地对徐冽说。
  “我跟你说了我没办法!”徐冽烦躁地走来走去。
  肖穹忽然站起来,拉着徐冽往外走,边走边说:“先跟我买包烟去,回来再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光想着他的烟!”小寒在两个人走出去后恨恨地想。
  但是回来以后,徐冽的态度却缓和了许多。他对小寒说:“钱我肯定还你,可你总得容我几天时间,我就是找人借,也不可能今天就借到吧!”
  “那你什么时候能借到?我妈天天催我呢!”小寒问。
  徐冽想了一会儿,说:“一个星期吧,行不行?”
  “好吧!”小寒站起来,“一个星期以后我再跟你联系。”
  回家的路上,小寒望着车窗外面一言不发,望着望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窗外的景色都是她熟悉的,她曾经那么多次走在这条路上,满怀喜悦地去见徐冽,而如今,两个人却已象是仇人一般了。小寒就算对徐冽已经没有感觉,也仍然感到万分委屈。
  肖穹看了小寒几次,她使劲地把头扭向窗子那边,不愿意他看见自己哭。肖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象是在想什么心事。
  
  第二十八章
  晚上,夏杨给小寒打电话的时候,小寒忍不住把今天的事讲给他听。
  “真没想到我们俩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小寒叹息着说。
  夏杨劝了小寒一会儿,忽然很郑重地说:“我给你唱个歌吧!”
  “好!”
  夏杨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小寒静静地听着夏杨在电话那头唱歌,她还从来没听过这首歌,也没太注意歌词,只觉得还挺好听的,以为就是夏杨从哪新学的,今天为了哄她,正好派上用场了。
  直到上大学以后,小寒才知道夏杨唱的那首歌是郑均的《灰姑娘》。而迟钝如当时的她,竟然半点都没有领会到夏杨借这首歌所要表达的意思。
  所以当夏杨唱完后,小寒只是说:“真好听!我很喜欢!”
  夏杨停了一下,说:“你明天来找我吧!”
  小寒象往常一样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第二天夏杨见到小寒的时候就有些不自然,而小寒并没有察觉,还是象往常一样和夏杨聊天,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上次他们一起去找周伟的事。
  “你还记得那次在那儿说起于蓓蓓吧?”夏杨点起一根烟,问小寒道。
  “记得啊!我真没想到,周伟喜欢的就是她啊。他不知道于蓓蓓喜欢你吗?”
  “于蓓蓓本来就是挺暧昧的,说不清楚她到底喜欢谁,这种事我也不可能跟周伟说。”夏杨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口烟,“我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会和哥们儿的女朋友挂上关系,于蓓蓓的事已经是第二回了。以前还有一个,也是我一兄弟媳妇。现在又……”
  夏杨忽然就停住不说了,在短暂的沉默中,小寒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她尽量自然地对夏杨说:“我今天还有点事,得早点儿回家。我先走了,下次再跟你聊。”说着就站起身来向外走。
  夏杨却抢先一步站到了门边,伸长手臂拦住了小寒,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焦躁和嘶哑:“小寒,别急着走,再呆会儿行吗?”
  “我真得走了!”小寒边说边去推开夏杨挡住门的手臂。
  夏杨却把胳膊一弯,顺势将小寒搂进怀里,并趁着小寒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把灼热的嘴唇重重地压上了小寒的。
  小寒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使劲往外挣,夏杨的手臂却越箍越紧。小寒慌乱到极点,在夏杨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夏杨手一松,小寒趁机挣脱了他,冲到门厅里拿起书包和外套,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去,在楼道里听到夏杨在上面叫她的声音,她没有停下来。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寒这次可算体会到了。她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无比灰暗。本来这些日子里至少还有夏杨可以聊聊天,现在也搞成了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忽然想起那次肖穹也是意外地抱了她,她却没有一点反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的时候,她心里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
  北京春天特有的大风正在呼呼地刮着,漫天的尘砂让小寒几乎睁不开眼,车子也被刮得东倒西歪,树木和房屋都象变了形似的。小寒顶着风艰难地蹬着车,忽然就对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很厌倦。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很郑重地对父母说:“我决定考外地院校!”
  小寒当然不能告诉父母促成她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但她有别的能说服他们的理由——众所周知,外地大学招收北京学生的分数是偏低的,同样的考分,如果在北京只能上个二类,在外地却可以进名牌大学。
  小寒以前也知道这个,但从没动过这根筋,跟大多数人一样更愿意留在北京念书,想回家就可以回家。但现在她真的想走,而且走得越远越好,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令她几乎崩溃,她想远远地离开这些让她伤心让她烦恼,也让她舍不得的人——是的,舍不得!这个词在小寒心中出现的时候,小寒被吓了一跳,舍不得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小寒的父母这次觉得小寒说得也有道理,考外地大学的确把握大一些。另外他们也觉得小寒应该培养一下独立生活的能力。
  “那你想考哪所大学呢?”他们问。
  “还没想好,”小寒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等各个学校的招生简章下来再看看。最好是南方吧,我比较喜欢那边。”

  第二十九章
  小寒和夏杨从那天以后就没再联系。其实小寒并不怪夏杨,她觉得谁对谁产生感情都不是一种罪过,尤其他们还都这么年轻。但她对夏杨真的没什么感觉,不找他也只是为了避免尴尬。
  接连好几天,小寒都过得无精打采。要是有人和她说笑,她也能表现出一些兴致,但只要恢复独处,心情立刻跌到谷底。除了情绪低落,心里那种尖锐的刺痛还老是伴随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袭击她一下。小寒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在这种情绪下,小寒连钱都懒得管徐冽要了。然而一个星期后,肖穹却主动打来了电话。
  “明天放学我去找你一趟!”肖穹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有什么事吗?”小寒懒懒地说。
  “见面你就知道了!”
  “那好吧!”
  第二天一见面,肖穹就掏出一卷钱递给小寒,说:“你数数,正好五百!”
  小寒疑惑地把钱接过来,看了肖穹一眼,问:“徐冽还我的?”
  肖穹摇了摇头:“他真没钱!我先替他还上吧,反正也是我从你这儿借走的!”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小寒皱了皱眉头。
  “你就甭管了!我又不会去打劫!”肖穹不耐烦地说。
  小寒看看手里的钱,各种面值的票子都有,就又问道:“管别人借的吧?”
  肖穹在点烟,没吭声。
  小寒叹了一口气:“这又何必呢?我只是想让徐冽把他从我这儿拿走的还给我!”
  “我不是怕你没法跟你妈说吗!”肖穹慢悠悠地说,“你让徐冽拿钱他也拿不出来。得了,我就做回好人吧,也省得你恨我一辈子!”
  小寒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堆积的寒冰迅速地消融着,她在一瞬间原谅了肖穹,甚至也原谅了徐冽,那个宽容善良、与世无争的小寒又回来了,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放下仇恨的感觉是这样愉快和轻松。
  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把钱又递到肖穹面前,说:“拿走还给人家吧!”
  肖穹诧异地看了小寒一眼:“你不怕你妈说你啦?”
  “我妈根本就没管我要过钱!”小寒不无得意地笑了,“我就是找个借口,骗你帮我把钱要回来!”
  肖穹看了小寒半天,最后狠狠抽了一口烟,点点头说:“行!想不到你丫现在也学会这一套了!”
  小寒咯咯地笑起来:“就算咱俩扯平了吧!”
  “我怎么那么倒霉,净让你们俩当枪使了,我招谁惹谁了?”肖穹愤愤不平地说着,“不过钱你还是留下吧,本来也该还你的。借人家的以后我自己再想办法!”
  “你算了吧!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拆了东墙补西墙啊?再说就你那帮朋友我还不知道,一个个穷得叮当乱响的!”小寒不屑地说。
  “嘿,你还别隔着门缝看人!前天哥儿几个打麻将,正经也玩二、四、八毛的呢!闹呢?!”肖穹白了小寒一眼,故意作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呵呵!瞅瞅你们这点儿出息!”小寒笑着给了肖穹一拳。
  俩人逗了半天,最后肖穹还是把钱留下了。
  小寒又开始了安详宁静的生活,但她并没有打消去外地上学的念头。而且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想法还越来越坚定。
  这也为小寒注入了新的动力,她变得一天比一天用功起来。但是复习的内容又渐渐难起来,小寒尽管很努力也还是有疲于应付的感觉。
  体育会考也快来临了,现在不光是小寒她们几个体育成绩差的,所有高三级的男生女生放学后都自觉地到操场上去跑跑跳跳,景象蔚为壮观。
  周蔚蔚忙得没什么工夫和小寒亲近,按说以她比小寒不知道强多少倍的成绩,应该不用着那么大急。可是不行,因为她的目标是北大,所以一点儿也不能掉以轻心。
  余晴还是满悠闲的,经常来找小寒玩,倒是小寒的玩心没有那么重了。
  与此同时,小寒与周围几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大家好得象一家人。关凯在紧张的学习中,仍然不放弃他的高谈阔论。有一次说起小时候的事,关凯说:
  “小时候我命特大!有一次我爸送我上学,我们俩一人骑一辆自行车,结果我骑太快了,和一辆摩托车撞上了,一下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我爸吓坏了,赶紧过来扶我,要送我去医院,可我明白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要上学!’,给我爸感动得!可是现在呢,哼,我被自行车刮了一下,就跟我爸说要去医院看病。我爸眼皮都不带抬地说‘不行,给我上学去!’。”
  诸如此类的话总能让小寒她们乐不可支。
  肖穹常常在中午来找小寒,一起去街上逛逛,或者去肖穹家做饭吃,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关于夏杨的事,小寒对肖穹只字未提。

  第三十章
  体育会考圆满结束了,大家全都通过了考试。小寒和另外几个吃过小灶的同学一起去找姚老师道谢。姚老师一扫平日的严肃,和大家有说有笑的。大家肆无忌惮地说起以前上体育课时受折磨的种种,渐渐变得有点象声讨大会了,姚老师只是乐得合不拢嘴。
  小寒看着岁月风霜在姚老师脸上刻下的一条条深深的皱纹,第一次觉得姚老师其实是如此慈祥的一个人。
  总算不用再上体育课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小寒把所有的运动服和厚衣服都塞进了柜子的角落,每天一身轻松地穿着牛仔裤和各式各样的漂亮上衣去上学。
  小寒上学是一直朝东走,每天早上骑车面对着初升的太阳,心情总会格外开朗。
  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没过几天,小寒就发现第一次模拟考试的阴影已经在慢慢地逼近了。
  没有人可以忽视一模的重要性,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再骗自己,都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每一个人都把它当成真正的高考那样来对待。小寒也一样,每天焦头烂额地学到很晚,心里仍然没底。她隐隐地总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事实证明了小寒预感的正确,一模成绩下来,小寒几乎傻掉——其糟糕程度让小寒几乎都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比如化学,总分150,小寒才考了50多分,简直看都没法看;物理和数学强点儿也有限;英语平平;语文虽然又是全年级第一,但这有什么意义呢?5科的总分才430多,比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还低了不少,这让小寒如何跟家里交代?
  不能交代也得交代,小寒回家只敢先跟她妈说,小寒妈遭到这么突然的打击也沉不住气了,当场把小寒骂得痛哭流涕。而且到这儿还不算完,学校很快就开了全年级家长会,分析一模情况。小寒妈找老师一了解,就小寒这分恐怕也就刚够上个大专的。结果小寒妈铁青着脸从学校回来,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小寒爸说了。小寒看得出来她爸是强忍着才没当面发作。晚上小寒自己学习的时候,听见两个人在客厅里唉声叹气。之后的好几天,她爸虽然不说什么,但一直也没有好脸色。
  小寒彻底成了霜打的茄子,感觉到压力排山倒海般向她扑过来,令她呼吸都困难。在这种情形下她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每天在家里话都不怎么说,进门就老老实实地去学习,除了吃饭屁股都不挪一下,睡得也很晚。
  不单单是家里的情况糟糕,连学校里的气氛也压抑得让人受不了。实际上除了小寒之外,几乎大部分人都在这次考试中受挫。差的学生们自不必说,好学生们的分儿虽然高,但却达不到他们自己的理想,周蔚蔚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考完试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班里根本听不到说笑的声音,大家话都很少,每天默默地来默默地走,偶有交谈也都是关于学习的。
  小寒周围的五个人,除了柳萍考得不错,其他人也整天愁眉苦脸,连关凯都蔫了。柳萍见大家都这么郁闷,也不好独自表现得兴高采烈,只有和大家一样闷头学习。
  在这一片愁云惨雾中,小寒迎来了自己的18岁生日。
  以小寒的心情,实在没有什么兴致过这个生日。虽然早上一到学校,周蔚蔚、余晴和其他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就送来了五花八门的小礼品,但仍然没能让小寒高兴多少。
  上课的时候班主任告诉大家,四班的一个男生因为压力太大而离家出走了,让有认识他的人留意一下线索,同时劝大家要注意调整自己的情绪。这反而令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起来,课间谈论起这件事,小寒看见泪水直在杨晓的眼眶里打转。
  柳萍说:“弦绷得太紧是会断的!”
  小寒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放学后,小寒发现肖穹正在学校门口,跨在自行车上悠闲地抽着烟,显然是在等她。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纸袋子。
  “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来找我了?出什么事了吗?”小寒过去问道。
  “没事啊!找你玩玩不行啊?”肖穹不满地说。
  “去哪儿啊?”
  “哪儿都行!你说吧!”
  小寒仔细地想了想,忽然觉得有点饿,因此想起来一个去处:“要不咱们去耿晨的店里吧,反正离这儿不远。我请你吃批萨!正好顺便看看他。”
  肖穹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说:“好吧!我也好几天没看见这小子了!”
  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到了必胜客,耿晨一直在这里打工。两人进门的时候张望了一圈,没见耿晨的影子,于是先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一个个子很高的女孩子拿来菜单,肖穹对批萨饼兴趣不大,让小寒自己看着点。于是小寒就要了一杯可乐,一杯咖啡,一份沙拉,和一小份至尊至善。
  女孩写完单子要走,肖穹把她叫住了。
  “耿晨在呢吗?”
  “在后边呢!你认识他?”女孩疑惑地问。
  “你就跟他说他兄弟来了,让他有空到这边儿找我一趟。”
  女孩点点头,走到后面去了。
  小寒自己去盛沙拉,只拿玉米粒和菠萝,回来肖穹一看就皱起了眉头:“你拿的这是什么呀,怎么都是黄的?”
  “那怎么了?反正你也不爱吃,你管我拿什么呢!”小寒反驳道。
  “得得得,我今天不跟你争!”肖穹把刚才挂在车把上的纸袋递给了小寒,“送你的!”
  “啊?这么好?”小寒笑咪咪地接了过来,袋子里有一个漂亮的礼品盒,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架精致的情侣灯。
  “昨天正好赶上一个礼品店打折,我看这个实在太便宜了,就买下来送你了!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肖穹在小寒欣赏礼物的时候这样说。
  “我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呢!”小寒笑起来,她实在不明白肖穹为什么每次送她东西都得加上一些让人不高兴的话,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
  高个女孩把他们俩的饼和饮料也送来了。肖穹看着那张饼说:“你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正说着,耿晨出来了,在肖穹肩膀上猛拍了一下,夸张地叫道:“你丫今天怎么过来了?”
  耿晨戴着白绿相间的帽子和围裙,显得有些滑稽,不过因为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倒是比较放得开。他在肖穹旁边拉出张椅子坐下,边打量着小寒边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小寒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最近怎么样啊?”
  “最近?”小寒苦笑了一下,“别提了,烦着呢!”
  “是吗?没关系,让肖穹给你唱《凡人歌》。”
  小寒哧地一声笑了:“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肖穹也乐了,对小寒说:“别理丫挺的,这孙子惯会胡说八道!”
  耿晨没理肖穹,忽然发现了放在桌子上的礼物,拿过来问道:“哟,这是什么呀?”
  “小寒今天过生日!”肖穹对他解释道。
  “是吗?”耿晨又夸张地拖长了声音,以此表示他的重视“那得好好庆贺庆贺呀!你们就要这么点儿吃的哪够啊?”
  说着,耿晨就叫那个高个女孩又拿了个沙拉碗来,亲自去满满地盛了一大碗放到小寒他们桌上。又让那个女孩拿了洋葱圈和薯条。
  “差不多行了啊!”肖穹劝道,“回头让你们头儿看见了不好!”
  “嗨,没事!你们俩这饮料也喝得差不多了,再给你们一人要杯可乐吧?”
  “我就不要可乐了!”小寒赶紧阻止道。
  “怎么了?不爱喝?”耿晨问。
  “那倒不是!”小寒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不能喝凉的!”
  “哦,来那个了呗!”耿晨随随便便地说。
  小寒万没想到耿晨会说得这样直接,脸登时涨得通红,可是耿晨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那来两杯热可可吧!”
  可可送上来,耿晨又问还要不要再来张饼。肖穹赶紧说:“别别别,这一张我们俩都不一定吃得完。我根本就不爱吃这个,也就是她吃。不过我觉得这饼边儿倒是挺好吃的。唉,要不然你单给我烤一圈饼边儿得了!”
  “没听说过!”耿晨白了肖穹一眼。
  “前几天听说你要升领班了?怎么样啊?落实下来了没有?”肖穹不怎么吃东西,点了根烟跟耿晨聊天。
  “估计应该问题不大,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吧!”耿晨说。
  “行啊现在!够牛逼的!”肖穹拍了拍耿晨的肩膀。
  正说着,一个又高又壮,穿一身黑西服的男人从后面走出来,在他们这边貌似漫不经心地兜了一圈,又走开了。耿晨的脸色却暗淡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跟肖穹说:“我到后边儿看一眼!你们俩慢慢吃!”说着就走开了。
  小寒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薯条,同时听着店里放的音乐。看见耿晨走了,对肖穹说:“我觉得谭咏粼这首歌特象Beyond的风格!”
  肖穹心不在焉地听了听,说:“可能吧!”
  “耿晨可真够热情的!”小寒看着摆了一桌子的吃的感叹道,“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肖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地冒出一句:“刚才过来的那个男的可能是耿晨他们经理!”
  “啊?”小寒很惊讶,刚才她根本就没怎么注意那个人,“那耿晨会不会有麻烦?”
  话还没问完,耿晨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到他们座位上,三下两下把帽子和围裙都扯下来狠狠地摔在椅子上,对肖穹说:“我他妈不干了!走,跟我进去教训教训那王八蛋!”说着就要往后面走。
  肖穹一把把他拉了回来,使劲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你这是干什么呀?”肖穹递给耿晨一根烟,“哪儿那么大脾气?是不是你们经理说你来着?”
  耿晨没做声。
  “说你给我们拿吃的吧?”肖穹又问,“那人家也没说错!待会儿我们把这些都付了不就完了吗?你也至于气成这样?”
  “那哪儿成,哪能让你们掏钱!这孙子也忒欺负人了,就许他天天往这儿带人,我兄弟好不容易来一回,我给拿点儿东西怎么了?”耿晨仍然愤愤不平地说着。
  “那谁让人家是头儿呢!我知道,朋友来了你想好好招待招待,我明白你的心意。可这不是正好让人家撞上了吗!那人家看见了就不可能不管。你马上要升领班了,就为这点破事砸了饭碗值当的吗?怎么老这么不冷静啊?你听我的,待会儿我们把钱都交了,你跟你们经理说明白了这事儿就算完了!别老犯混,听见没有?”肖穹一口气说了好多,耿晨抽着烟听着。
  小寒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提议来这里时肖穹会犹豫,心里为给耿晨添了麻烦感到内疚而后悔。
  最后耿晨还是听了肖穹的话,让那个高个女孩把所有的东西都加在帐单里,小寒一起付了。
  出门后小寒很抱歉地对肖穹说:“真不好意思,都是我非要来这儿!”
  肖穹皱着眉摇了摇头,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本来想让你高兴高兴,没想到弄成这样。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还是挺高兴的!”小寒认真地说。
  回到家,小寒意外地发现她爸妈已经象往年一样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准备给她庆祝生日,甚至还买了新衣服作为她的礼物。这让好几天来一直抬不起头的小寒受宠若惊。
  饭桌上,小寒说起学校里有一个同学离家出走的事,说着说着,积压了好久的委屈一起涌心头,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小寒爸妈一看她哭了,就有点发慌,大概是怕也把她弄到离家出走的地步,赶紧劝慰到:“你看,我们不是一直也没说你什么吗!别背什么包袱啊!我们是希望你能考上个好大学,可要真考不上,还有很多别的路可以走呀。比如,你还可以再读一年,或者我们给你联系个好工作什么的,也都不是不可以。再说,以你现在的成绩,至少还能上个大专呢。你们校长说了,高考成绩一般都比一模高一些,所以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快洗洗脸去,过生日高高兴兴的!都18岁的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呢!”
  小寒到卫生间洗了洗脸,觉得心里好过多了,于是回来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加上下午吃的批萨,撑得她难受了一整晚。

  第三十一章
  小寒妈在批评教育加安抚过后,开始进行一些有实质性作用的工作。她把小寒一模的考卷仔细分析了一遍,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小寒的考试,丢分不仅仅在难题上,基础知识的分也丢得很多,而高考有很大比重还是在基础知识上的。小寒是底子还没有打扎实,就去跟那些难题较劲,结果肯定是该拿的分也拿不上。
  所以从第二天开始,小寒妈就给小寒制定了新的复习方针——彻底抛弃语文、英语,专门在数理化三门的基础知识上下功夫,那些最基本的数学公式、化学元素、物理定律等等,小寒必须一遍一遍地巩固。
  这么一来小寒倒解脱了,她早就被那些难题弄得不胜其烦。既然老妈说不用做了,那她正巴不得呢。虽然她对老妈的方法是否管用还存疑问,但是现在最好乖乖听话,这样真考不好至少她的责任会小一些。
  总之,心情轻松了,学习累些也就不算什么了。
  志愿表终于发下来了,各个大学的招生简章和宣传海报也满满地贴了一走廊。班里人手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各大学今年计划在北京招生的专业及人数,还有往年招生的录取分数线。课间大家不是在走廊里看海报,就是聚在一起翻那本小册子。
  小寒对走廊上的海报就是泛泛一看,认真地翻了好几遍小册子,仍然不得要领。她原来曾列为主要目标的中山大学,今年招的专业却特别少,几乎没有什么太适合她的。父母又到学校开了一次全年级家长会,周末去跑了几趟特别为即将高考的学生举办的填报志愿咨询处,但仍然不能形成统一的意见。
  眼看上报志愿的期限一天比一天近,小寒的志愿表还是一片空白。
  班里也热闹起来了,大家凑到一起没有别的话题,就是谈论各自想去的学校,只要不上课教室里总是人声鼎沸。
  周蔚蔚得到一个令无数人垂涎的保送北医大的名额,却被她义无返顾地放弃了——她是非北大不去的。
  余晴也被推荐到外经贸大学,虽然不是保送,也算基本有着落了。跟两位好友比起来,小寒真是自惭形秽。
  杨晓报志愿遇到了麻烦,她家里人非让她报医科大学,而她本人却对学医毫无兴趣甚至很厌恶。她家里的理由也很有意思,说是她家干什么的都有了,就是还缺个医生。小寒他们一致认为以这种理由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无疑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但是杨晓性格柔弱,只能在学校里跟同学们倒倒苦水。大家都鼓励她跟家里斗争,最后她也真的鼓起勇气跟家里好好谈了几次,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小寒一直很喜欢一句话——“自由的精髓在于每个人都能参加决定自己的命运!”然而现在她所看到的事情让她觉得想拥有真正的自由是一件太困难的事,这令她特别悲哀!
  一天下午,小寒百无聊赖地在走廊里东看西看。眼看就要交表了,她还没决定报哪儿呢。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张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海报吸引了。这张海报上的照片特别漂亮,让她立即生出一种强烈的向往——厦门大学!小寒看着这几个字,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就是它吧!
  结果事情真的就这么定了。除了第一志愿是厦大,一类院校的另外两个志愿小寒全选了外地大学。以至于交表的时候班主任都说:“看来小寒是铁了心要去外地了!”
  其实要不是父母反对,小寒会把二类及大专的志愿都报外地的。
  报志愿的事,小寒对肖穹一点都没有提起。好在肖穹脑子里没这根筋,也从来没问过她——这些对小寒她们来说无比重要的事情,对于肖穹他们却是陌生而遥远。
  小寒在骨子里一直是一个很浪漫的人,她希望能象小说里写的那样,等真的要走的时候再告诉那些会在乎她的人,让他们惊讶、惋惜、留恋,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样的结局比较符合她的理想。
  更令小寒满意的是,她妈单位分了新房子,他们已经商量好,先装修,等小寒大学开学后就搬进去。这样就更合乎理想了——不仅仅是离开,而且是从这个城市蒸发掉,从此他们再也找不到她,徒留很多美丽的回忆——真的是太完美了!
  可是她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想让肖穹以后再也找不到她。
  为了实现远走高飞的理想,小寒更加卖命地学习。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到了二模的时候,小寒的成绩比一模提高了三十多分。
  二模结束后,课就不剩几天了,老师们开始重点讲一些边边角角的知识。语文老师印了好多有上下句的篇子发给大家,有好几天的时间,大家的对话听起来都不着四六:
  “兄弟倪于墙?”
  “外御其侮!”
  “盲人骑瞎马?”
  “夜半临深池!”
  …………
  天气越来越热,再加上睡眠不足,大家上课时全蔫了吧唧的。一天化学老师复习有机部分,说起酶具有很强的染色作用。一直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柳萍忽然坐起来很兴奋地回头对小寒说:“没错没错,我以前有一条裙子掉煤堆里了,现在还是黑的呢!”
  小寒看着她愣了一会儿,哑然失笑。
  而窗外的操场上,文科班的男生女生们还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打篮球——他们好象一直就是这样,一点也不象要参加高考的样子。据余晴说,冬天她们班坐在后排的人还边听课边在暖气片上烤面包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小寒想起报志愿的时候,她妈仔细研究了那本小册子后曾经对她说:“我发现四川有一个大学的新闻系也招理科生,要不你报一个?也别太埋没了你!”
  虽然小寒后来并没报那个学校,不过她知道她妈的意思是对当初没有让她上文科班表示歉意,有了这句话,小寒心里也就平衡多了。

  第三十二章
  一个炎热的下午,小寒坐在肖穹家的客厅里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三维立体画。肖穹光着膀子在扫地,一个红绳串着的小小玉观音垂在脖子下面晃来晃去。
  小寒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不满:“我送你的那条项链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肖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但很快无所谓地说道:“有个哥们喜欢,非要戴两天,借他了!”
  小寒肺都快气炸了:“你从来都不把我给你的东西当回事,从小就是这样!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有个特漂亮的铁铅笔盒,你非得要,我就给你了,结果过几天再问你,好嘛,给我打成铁片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你!”
  “有这回事吗?”肖穹笑嘻嘻地说,“那也比你强,反正我没把你送我的东西从楼上扔下来过!”
  小寒又气又笑道:“谁让你把我气急了的!”
  正说着,忽然有人很粗暴地敲门。
  “谁呀这是?”肖穹嘟囔着去开门。
  王新和另外两个没见过的男孩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一起走进来,肖穹夸张地对那女孩叫道:“哟,小青,今儿怎么有空来我家呀?”
  小寒看见肖穹甚至嬉皮笑脸地伸手拍了拍那个女孩子的脸,女孩咯咯地笑着打了他一下。小寒登时感到心里象堵了一块大石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王新看见了小寒,过来打招呼,小寒心不在焉地与他寒暄,觉得连笑容都有些勉强。其他人进了肖穹的小屋,肖穹走过来,声音不大但很坚决地对小寒说:“你回家吧!”
  小寒和王新都愣了一下,但小寒很快地站起来,背上书包就往门口走去。
  王新在后面喊:“别走啊小寒,一块儿玩会儿!”
  小寒没理会,拉开门就出去了,关门时有意无意地弄出了很大的响声。
  回家的路上,小寒神情恍惚地蹬着车,泪水无法控制地在脸上流淌,惹得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她。
  到家后小寒仍无法平息,越想越生气,最后实在压抑不住怒火,也不管肖穹家还有客人,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找你,你也别再找我,我不想再看见你!”肖穹一接电话,小寒就带着哭腔愤怒地说。
  “怎么了?”肖穹小声地问,旁边隐隐约约传来说笑的声音。
  “你自己心里明白!”
  “因为我让你回家呀?你也不认识他们,在一块儿呆着不别扭吗?好好好,我错了行不行?”
  小寒握着听筒不说话。
  肖穹有点急了:“那还让我怎么着啊?我这儿这么多人呢,你还让我说什么呀?”
  两头都沉默了一会儿,肖穹忽然又压低声音问:“你该不会是为那女孩吧?那就是王新他们班的叶青,我们在一块儿随便惯了,没别的意思!”
  “你说什么呢?”小寒立刻生气地否认道,“你跟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得着吗?反正我就是不想再理你了,我已经决定了!”
  肖穹叹了口气说:“那不理就不理吧!我不找你不就完了吗!”
  小寒于是就把电话挂了。
  从那天起,肖穹真的不跟小寒联系了。小寒恨得牙根痒痒,但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星期了,她实在没工夫跟他逗咳嗽。
  课已经结束了,学生们都回家自己复习。小寒临近考试,反而越来越觉得应该复习的东西还很多。她每天睡得很少,有时候中午实在太困就睡一个小时,其实根本不顶事,但闹钟一响她还是挣扎着爬起来。
  美丽而遥远的厦大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成为她一切动力的来源。有时候她会迷信地拿家里能摇签的小铜佛来占卜——大吉表示能考上厦大,中吉是二类,吉是大专,凶是落榜,有很多次摇出来都是大吉。小寒多少还是有些信命,这令她心里塌实了不少。
  离考试还有一周的时候,小寒爸因为生意上的事必须到南方出趟差,到小寒考试前才能回来。这件很平常的小事却令小寒几乎崩溃——平时她是那么讨厌父母的唠叨和管束,但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却强烈地希望他们都能呆在她身边。小寒第一次发现来自他们的支持和依托竟是如此重要。
  但是考试前一晚,小寒却拒绝了父母第二天陪她一起去考场的要求。
  她要以完完全全的平常心去考试!但是夜里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是失眠了。
  早上天气格外地好,小寒吃过早点,拿起前一天早已装好该带的一切东西的透明袋子,一个人迎着朝阳向离家不远的考场走去。在路上,小寒默默地对自己说:“过了这三天,就彻底解放了!”

  第三十三章
  小寒穿过一拨又一拨拥挤的人群,在考场门口看到了正在等她的父母。他们准备去找个好饭馆大吃一顿,小寒一路上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对于从今天开始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只管玩这件事,总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简直有些象穷人乍富!
  小寒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天的考试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来了,平淡得都没有留下任何值得回忆的东西,甚至还不如一次统练来得印象深刻。这几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看新闻,看到电视上在考场门口焦急等待的家长、考场里挥汗如雨的考生,小寒总疑惑事情是不是有必要这样夸张。看来抱平常心这一点,她是很成功地做到了。
  小寒是打定主意不对答案的,反正对完了也不能去改考卷,不如先什么都不想好好玩几天再说。
  一家三口吃了一顿丰盛的粤菜,又逛了一下午街。回到家,小寒惊讶地发现原来堆满了小屋的课本和参考书竟然一本都不剩了。
  “今天上午都给卖了!”小寒爸很得意地说。
  “啊?你对我也太有信心了!万一我要是哪儿都考不上哪?”小寒问。
  “怎么会呢!至少上个二类应该没问题吧!”小寒爸就好象是自己去考的那样胸有成竹。
  正说着,电话铃响起来,小寒过去接起来,话筒里传来肖穹的声音。
  “你刚回来吧?我刚才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
  “哦!”小寒含糊地回答。
  “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小寒故意表现得很冷淡。
  “怎么着?还不理我呀?”肖穹懒懒地问道。
  “不理!”小寒嘴上仍很强硬,声音里却已经带了笑意。
  “不理算了!”肖穹停了一会儿,又说:“ 明天找你去啊!”
  第二天上午,肖穹舒舒服服地靠在小寒家的沙发上看电视,小寒坐在椅子上,剥着刚从南方带回来的奇士橙。满屋子都飘散着橙子诱人的香味。
  屋外是一片阳光明媚,屋里的两个人怡然自得。
  “明天又跟你爸去广东了?”肖穹边吃着橙子边问道。
  “是啊!机票早就买好了,我爸正好那边还有点事要办,让我一块儿过去休息休息。”
  “去多长时间啊?”
  “这次还真说不好,可能呆的时间挺长的呢!不过不会超过一个月吧!”
  “唉!”肖穹叹了口气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足玩了!特爽吧?”
  “你不是天天都在玩吗?”小寒看了肖穹一眼说。
  “那不一样!不信咱俩掉一个儿,你就知道有多没劲了!”
  “干吗不找个工作呀?不比闲着强?”
  肖穹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小寒:“这件事是handfree!”
  “什么handfree?”小寒一头雾水。
  “handfree都不懂?你这学怎么上的呀?去看看,你们家电话上就有这词——免提!”
  小寒大笑起来:“看来你英语学得还不赖呀!”
  “我也就会点儿这杂七码八的!” 肖穹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有时候我还真挺想学学英语的,可是我程度太差了。有一次我在书店里买了一套小学的英语教材,想着应该挺简单的吧,拿回家一看,什么也看不懂!看来只能学幼儿英语,可是去了几次书店,实在不好意思买!”
  小寒笑得前仰后合。
  “有时候挺后悔当初没好好上学的!”肖穹若有所思地说。
  两个人跑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小寒因为第二天还要出远门,必须回家了。
  “等我回来再见吧!”小寒推着车,仰头看着已跨上车的肖穹——天空是难得的蓝,沐浴着阳光的他看上去跟平时有些不同,令小寒忽然生出很多憧憬——等她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个月的假期在等着他们呢!
  肖穹微笑着点了点头,车骑出去两三米,又回过头来笑着看小寒:“回来给我打电话!”

  第三十四章
  小寒在广东呆了很长时间,等她回来的时候,厦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
  考试前校长曾经说,一般高考的分数会比一模高一点,比二模低一点,但小寒的分数比二模还高了几十分,也算是个奇迹了。
  小寒班里50多个人,有39个被一类院校录取。
  去学校拿录取通知的时候小寒碰到了周蔚蔚和余晴,她们分别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北大和外经贸大学。三个人把各自的录取通知交换着看了看,又到校园里的大橱窗看刚贴出来的大红榜,很开心地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
  从学校出来,三个人去了周蔚蔚家,周蔚蔚的母亲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戴上花镜拿着周蔚蔚的录取通知仔细看了半天,开玩笑地说:“辛苦了三年就为了这张纸?”
  小寒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心情却并不好。
  肖穹因为姥姥突然病了,在小寒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去了石家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北京。
  小寒得到这个消息后一下感到无边无际的失落,在广东的时候,她以为回北京后还可以有很多时间跟肖穹一起消磨掉。而现在看来,很可能走之前看的那场电影就是最后的告别了。
  假期于是变得无聊起来,虽然小寒每天都忙着和同学聚会、被父母带着去各处玩、走亲戚、买走时要带的各样物品,但她的心里没有一分钟不是空荡荡的,总觉得某一个她以前因为习惯而忽视了的,实际上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部分突然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小寒这才想起来,在这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其实是肖穹陪着她走过来的,虽然她一直做着另外一个人的女朋友。
  刚拿到录取通知时的喜悦一天一天被惆怅所取代,小寒从开始时恨不得马上飞到厦门去看看,变成了越来越怕走的那一天的到来。
  也许是为了寻求一点寄托,小寒给夏杨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外地读书的消息。夏杨说想见见她,于是小寒去了,只一起在他家楼下坐了一会儿,没有上去。
  夏杨似乎瘦了一些,额前的头发染黄了一缕,人显得有点儿颓废。两个人坐在树阴下的石椅上,聊着各自的近况,谁也没有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气氛有一些淡淡的伤感。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好象已经找不到什么话题。夏杨抽了一会儿烟,忽然说:“你知道吗?徐冽这次真的出事了,都进去好几天了!”
  “真的?”小寒惊愕地问,“因为什么?”
  “不知道!”夏杨摇了摇头,“我们去找他大哥问过一次,但他大哥很冷淡,说是前一阵子就把徐冽开了,事情跟他没关系!”
  小寒深深地叹息着——世态炎凉啊!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夏杨停了一会儿,又说:“徐冽出事前曾经跟我问起过你,他还是惦记你的!”
  小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临走的时候,夏杨给了小寒一个小包,说是本来准备送她的生日礼物。小寒回去打开看了,是个用石头粘成的娃娃,很可爱。
  眼看行期一天天临近,肖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小寒整天没精打彩,奄奄一息,连床都懒得起。
  终于有一天,小寒在电话里听到了肖穹的声音。
  “你在哪儿呢?”小寒紧紧地攥着话筒,因为激动和快乐声儿都有些变了。
  “还在石家庄呢!”肖穹说,“我给你打的长途!”
  小寒顿时非常失望,只好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不知道呢!我就想问问,你考上哪儿了?”肖穹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紧张。
  小寒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厦门大学!”
  电话那头忽然变得很安静,小寒握着话筒,只能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一些街上的嘈杂声。好象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小寒听到肖穹用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地说:“你这流氓!”
  小寒用手捂住了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四个字让她的眼泪决堤般泛滥开来,她拼命地按住嘴,怕自己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哽咽声传到肖穹耳朵里。
  而肖穹那边也久久地没有声音,过了好半天,电话传出两下短促的嘀嘀声,大概是肖穹用的投币电话提醒他们快没钱了。
  小寒使劲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对着话筒大声说:“我想你了!”
  然后电话就断了。小寒举着只剩下忙音的话筒,任泪水肆意奔涌。

  第三十五章
  小寒家里无比的热闹,后天早上她就要走了,所以来了好多同学给她饯行。除了周蔚蔚和余晴,柳萍、江华、杨晓和关凯也都来了,还有其他一些关系不错的同学。
  柳萍、关凯分别考上了天津大学和北京工业大学。
  江华考上了林业大学的园艺系,小寒特别羡慕她从此能过着与花花草草为伍的生活。
  杨晓考上了北医大,小寒既替她高兴又替她难过。
  厦大的美丽闻名遐迩,大家对小寒也是啧啧称羡。
  他们七手八脚地自己炮制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吃过之后就看电视的看电视、打麻将的打麻将。正玩着,电话铃响起来,小寒跑过去接。
  “我回来了!”肖穹的声音在小寒听来犹如天籁之音,“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呢,快出来吧!”
  “可我家现在有好多同学!我走不开呀!”小寒焦急而又愉悦地说着。
  “就出来一会儿,不行吗?”
  “真不行,我哪能扔下一屋子人自己跑出去呀?这样吧,你先回家,等他们走了我呼你!”
  “那好吧,快点儿啊!”
  小寒放下电话,回去和同学继续打牌,可是已经明显地心不在焉,频频出错。同学们都兴高采烈地玩着,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小寒拼命克制自己,才没有对他们下逐客令。
  直到下午五点多,大家才起身告辞。小寒把他们送出家门后,立刻扑向了电话机。
  肖穹在离小寒家不远的河边等她,他斜斜地靠在河边的栏杆上,仍然悠闲地抽着他的烟。小寒第一次怀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心情步履轻快地走向他。他穿着一条旧旧的仔裤和一件柔软干净的白色圆领衫,瘦瘦的身体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这竟让小寒心头掠过一丝疼痛。
  肖穹远远地看到小寒来了,扔掉烟头迎了过来。
  两个人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散步。
  沿着河走的时候,小寒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这里一下雨就积特别深的水,咱们老来趟水玩儿,你总是挡在我前面,怕我掉下水道里?”
  路过居委会的时候,小寒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冬天下了大雪,咱们一起来这儿拿奶。往回走的时候我问你奶瓶摔在雪地上会不会碎,你说不会,然后随手就扔了出去。结果过去一看,奶流了一地,你回去被你妈大骂了一顿?”
  走过一个沙堆的时候,小寒说:“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咱俩一起放学回家,你拿沙子攘我,把我眼睛迷了。你吓唬我说那是石灰,进了眼睛会瞎的,把我吓哭了。然后你特高兴地说:‘好!哭了沙子就流出来了!’”?
  ……
  小寒一路上每回忆起一件事情就讲给肖穹听,肖穹却不怎么说话,只是笑笑地听着。每次过马路的时候,他还是没忘了轻轻握住小寒的手腕,到了马路对面就放开了。这熟悉的小动作让小寒一次又一次地鼻子发酸。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也不觉得累,似乎想永不停歇地走下去。最后,他们发现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以前一起上学的小学校。
  大门已经关了,他们找到了以前就熟悉的一个隐蔽的围墙缺口,一起钻了进去。
  小寒毕业后还没有回过这里,而学校的样子也并没有很大的改变。正在放暑假,挺大的操场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一个有太多回忆的地方,小寒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们走到双杠下,肖穹靠在上面停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小寒,说:“这个我一直留着呢,还是给你吧!”
  是那条蝴蝶项链!小寒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想重新把它带回脖子上,可弄了半天也扣不好,最后想了想,把它象徐冽那样缠在右手腕上了。
  “后天走?”肖穹看着小寒问。
  小寒点了点头。
  “明天还能出来吗?”
  “不行了!”小寒难过地摇了摇头,“怎么也得跟爸妈好好呆一天。”
  肖穹叹了口气,伸手把小寒拉进了怀里。
  小寒闻到了那让她沉醉的气息,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盼望着这个时刻。她也伸出手臂环住了肖穹的腰,抱紧他的时候,她微微地被他的骨头硌疼了。
  她的脸蹭到他略为粗糙的面颊,她的胸膛感觉到他温柔的心跳,她的指尖碰触到他衣服的柔软——她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欢乐与悲伤。
  她在他的怀抱里安静地呆了一会儿,开始希望他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而他只是默默地拥着他。于是她抬起头来望向他,企图用目光来唤起他对她的唇的渴望。
  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忧伤,然而他却把头转了开去,不肯与她对视。她执着地看着他,最后他被她看得受不住了,伸手揽住她的头把它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并用下巴抵住了她毛茸茸的头顶。
  她放弃了努力,只是更紧地抱着他。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自己,只好把头深埋在他的怀抱中,无声地哭了。
  在夕阳的余辉下,他们渐渐成了一幅相拥的剪影。

  第三十六章
  小寒穿着一袭长裙走在厦大美丽的校园里,马尾辫变成了披肩长发,海风吹得她的头发和裙角都不住地起舞,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来厦门已经三个多月了,小寒完全习惯了集体生活,和周围的人相处得很好,并渐渐因为无人管束而变得象如鱼得水般自在。
  她走进新校门门口的收发室,打开了她们宿舍8个人合租的信箱,把里面的信拿了出来。
  全是其他几个人的信,小寒皱了皱眉,有点失望。
  周蔚蔚和余晴隔三差五就会有信来,柳萍和江华她们却杳无音信了。小寒并不在意——她们偶然凑到了一起,共同度过了人生中一个特殊的阶段,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必须成为那种特别要好的朋友。只是在回想这段岁月的时候,她一定会想起她们,她们也一定会想起她,这就足够了。
  快要走出收发室的时候,小寒无意中看到窗台上还凌乱地放着一些信,走过去看了看,全都是一些地址没写清楚的。她随便翻了翻,突然在其中不可思议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赶紧把那封信拿了出来,上面用有些幼稚但很工整的字迹写着“厦门大学大一级 简小寒收”
  这样的写法让她有点想笑,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谁给她写的信了。嫌手上其他的信累赘,她把它们又一股脑塞回了信箱里,只拿着这一封信走了出去。
  小寒边走边急切地撕开信封,把信纸展开,先看落款——果然是肖穹,小寒觉得连信纸上都隐隐有着那熟悉的气息。她陶醉地把它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才开始看信。
  小寒:
  你好吗?
  你走了以后一直都没有消息,我给你家打过电话,却说没有这个电话号码了。后来听你家邻居说你们已经搬家了。你走之前我也忘了问你考的是什么系,没别的办法,只能试着这样给你写信,也不知你能不能收到。
  我想告诉你,我现在找了一份工作,就是在保险公司推销保险,每个月有一定的底薪,再加上推销保险的提成,挣得不多。这活挺累的,也没什么意思,但总算有个事干了。现在我见着谁都跟人家推销保险,弄得我那帮哥们都怕我了。
  夏杨也去了一个挺远的地方,好象是部队里,给人家开车去了。耿晨居然混进了人民警察队伍,当上了刑警。大家都挺好的,只有徐冽还没放出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很想你。虽然身边也有很多女孩子可以跟她们玩,可是我对她们没有感情,不象对你。
  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你送我的那条项链我其实没借给别人,一直放在枕头底下,你走了以后,我想天天把它带在身上,可是我脖子上的玉观音是我妈给我请的,不能摘,所以我就象你那样把它戴在手腕上了。
  真的挺想你的,盼着你回来。可是等你回来了,也就是一起聊聊天、逛逛街吧。
  你知道吗小寒,徐冽其实还惦记着你。他始终都是我的兄弟!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可要多注意身体,吃得好一点,生病了可没人照顾你。
  我家写信不方便,如果有空,你可以在我的呼机上给我写信,我会很高兴的,别怕麻烦!
  不多说了,等你的消息!
  祝你一切都好。
  肖穹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很多人都惊愕地看到一个女孩子拿着一封信神情狂乱地在校园里不停地走,没人知道她正在与自己心里无比强烈的冲动作着最艰巨的斗争。
  事实上,小寒想立刻冲到最近的一个电话亭去给肖穹打电话。她想告诉他,她以为空间和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然而来到这里以后她对他的思念只有一天比一天加深,她日复一日无可救药地想着他,一闭上眼全是他的音容笑貌。
  她想告诉他,她在学校银行开的帐户都是用他的呼机号作密码;她突然喜欢上喝极苦的乌龙茶,只因为她偶然在其氤氲的热气中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气息。
  她想告诉他,她想起六年级时喜欢上三班那个男孩,最初的理由是因为那男孩和他长得非常相象;还想起来那次疯狂地想要送他生日礼物——其实他早就存在于她的心中,早就是她生命中根深蒂固的一部分。只是当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当她还懵懂的时候,当他们还共同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去发现过。
  她想告诉他,自从离开以后,再没有人在过马路时握住她的手,这让她感到孤独。
  ......
  她想告诉他的话太多太多了,甚至她想象小说里写的那样,立刻坐火车回到北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然后她还要向所有的人宣布自己对他的感情,让所有的人都明白:原来肖穹才真正是她心尖儿上的那个人。
  然而最后小寒走累了,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海边。她找了块远离人群的大礁石坐在上面,流着泪把那封信一点一点地撕成了极小的碎片。
  生活毕竟不是一本小说啊——无论小寒还是肖穹,都有自己不能脱离的人生轨道,离开了它,再美的爱情也终将无所附丽。小寒终于明白当初那样坚决地要考到外地,就是要逼自己接受这个唯一的结局。在潜意识里她早就知道:再多陷入一点,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寒现在可以用爱这个字了,她感谢肖穹让她多少明白了一些——喜欢是占有、是索取、是激情与冲动,而爱——小寒忘记在哪本书里看到这句话——爱是恒久的忍耐!
  惟其因为是爱,才不能让它在绝望中开始,又在绝望中走向结束。
  小寒站起身,让手里的纸片随风纷纷扬扬地吹向大海。她怕再多看它一眼,已有的决心就会土崩瓦解。
  纸片在风中飞舞,如同数百只翩翩的蝴蝶一起飞向海里。小寒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腕上的那只蝴蝶,象是怕它也随它们一起飞去。她高高地站在礁石上,长发和裙裾一起在风中漫卷飞扬。
  就让一切停留在最美的一刻吧!
  
  尾声
  五年后一个平常的星期三,穿着浅灰色套装,留着干练的短发的小寒正坐在她舒适的办公桌前整理文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
  “喂,小寒,是我!”来电话的是她的男朋友顾彦。
  “什么事这么急?都等不到我下班?”小寒压低声音问,怕被对面屋里的老板听到。
  “咱们留学的签证都批下来了,随时可以走,你可以正式向你们老板辞职了!”顾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这么快?”小寒也很高兴,“好,我会跟老板说。下班再给你打电话!”
  放下话筒,小寒没有急着去找老板,而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一个阴魂不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从心底里冒出来,怎么也挥之不去。
  小寒拿起话筒,犹豫着拨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呼台小姐的声音响起后,她又立即啪地一声挂断了。
  她的脸色苍白,手心微微地冒着冷汗——多少次了!自从她回到北京,有多少次想打这个电话,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但是今天,她有想任性一次的欲望。
  几分钟后,她坚定地拿起话筒,再次拨了那个号码,然后向呼台小姐清晰地报了4个数字。
  到下班的时候,小寒给顾彦拨了个电话:“我今天临时有点事,有个老朋友要见见……好,晚上回家再打给你……。。。好,放心吧!”
  挂断电话,小寒抓起包向楼下跑去。她站在写字楼的门口东张西望,因为紧张而手脚冰凉。
  一辆黑色的奥迪静悄悄地滑到她面前,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吓了小寒一跳。她探头向车窗内一看,西装革履的肖穹坐在驾驶座上,正含笑地看着她。
  肖穹还是留着寸头,似乎略微比以前胖了一点,眉宇间添了几分成熟。他现在是一家大公司老板的专职司机,这几天老板出差了,他正好比较闲。
  业余时间,他还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小酒吧。反正也就是随便找地儿坐坐,肖穹就带着小寒向他的酒吧开去。
  “也真巧!昨天我还梦见你来着,看见你坐在一辆车上招手叫我,结果今天你就真找我了!”肖穹看着前方的路,轻描淡写地说着。
  小寒只是笑了笑,转而问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肖穹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于是滔滔不绝地对小寒说开了:“徐冽在你走后不久就给放出来了,开始还找过你,后来觉得没希望了,就在他家那边儿找了个女朋友,俩人一块儿借钱开了个饭馆,生意还成;耿晨快和他女朋友结婚了,他们俩是我们这些人里感情最稳定的,他当了一段时间刑警,现在去他老丈人的公司干了;数夏杨最有个性,居然把户口本上的年龄改了,当兵去了!去了好几年了,就回来过一次。”
  两人说着话,车开到了肖穹家附近,七拐八绕,在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平房门口停了下来。小寒进门之前抬头看了一眼,房顶上有“新蜜蜂”三个字样的霓虹灯。
  “我们这儿客人也不多,基本上成了兄弟们的窝点儿了。”肖穹对小寒说,“有一次俩老头老太太来了,非说要买蜂蜜,我说我们这儿不卖蜂蜜呀,他们说那你们外面干吗写‘新蜂蜜’?我说您倒是看清楚点儿啊!是‘新蜜蜂’!”
  小寒笑着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人,布置得很简陋,但还是有点特色——几套桌椅都很古朴,墙上挂着草帘子以及说不出是什么画派的画,天花板上吊下来无数张光盘。
  “我们开这酒吧几乎没花什么本钱!”肖穹不无得意地说,“这房子是我们哥们儿家的,桌椅和草帘子都是从农村几块钱买来的,光盘都是废的,画就是我一哥们儿自己瞎画的。我们就进点儿卖的东西就行了。”
  “还挺会弄!”小寒赞赏地点点头。
  小寒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了,肖穹给她沏了一杯有玫瑰花骨朵的那种休闲茶,自己坐在她对面只是抽烟。
  “什么时候走?”肖穹边点着烟边问道。
  “还不知道呢!应该很快!”
  肖穹点了点头:“你们跟我们是不一样,该上大学上大学,该工作工作,该出国出国,什么都按不就班的!不象我们,混一天是一天。”停了一下又问道,“男朋友也有了吧?”
  小寒点点头。
  “同学?”
  “恩!”
  “干吗的呀?”
  “做IT的,在外企。他和我一起出国。”
  肖穹点点头,不再追问。
  小寒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肖穹点点头,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夹,顺手丢给了小寒,“里边有照片。”
  小寒接住钱夹,打开一看,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的照片静静地躺在塑料膜里。小寒仔细地端详着,说:“很漂亮!她是干什么的呀?”
  “幼教!”
  “是吗?很好的工作!”小寒衷心地赞叹道,心里浮现出照片中的女孩领着一群可爱的小不点儿在草地上嬉戏的样子。
  “是!”肖穹赞同地说,“干这个塌实!”
  小寒看完照片,把钱夹合上,伸长了右手给肖穹递了过去。肖穹也伸出右手来接。交接的一刹那,两人却都愣住了。
  小寒手腕上表面都已班驳脱落的珍珠贝蝴蝶和肖穹手腕上磨损很厉害、半人半马的银色射手座骷髅,正如此显眼地辉映在一起,让两个人各自苦苦掩饰的、深埋心底的秘密即刻变得昭然若揭,让他们刻意不去提起的往事无比清晰地在他们眼前一幕幕重放。
  泪水很迅速地从胸腔里涌上来,但小寒很快意识到不能这样。她赶紧收回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四下打量,并努力想找一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终于被她想出来一个,于是她就问道:“为什么给这个酒吧起名叫新蜜蜂?”
  肖穹正闷头抽烟,听到小寒的问题说:“你把它翻译成英文就知道了。”
  小寒想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并于笑声中掩盖了眼中闪闪的泪光。
  肖穹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也禁不住地微笑了。
  恍惚间,在这小小的酒吧里,时间仿佛倒流了五个春秋。
  小寒相信,不管生活中有多少痛苦和遗憾,人们都还是应该忍住泪水,努力微笑着去寻找幸福。而那些在经过时间长河的冲刷后,仍然留在记忆深处闪闪发光的东西,就是一个人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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