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西德尼·谢尔顿
第一章 中央人车站的“姓名不详者”
那个揉成一团的塑胶袋要是伸展开来,大约有三寸长,二寸宽。要等到验尸的什么阶段才能够把那个揉成一团的东西弄平,艾迪·卢科警官,说实话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他知道,等那塑胶袋摊平之后,就会用镊子把它央进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它看起来大约会是三寸长,二寸长。到那时候,里面的白粉粒子早已取出来,并且经过分析确定它是稀释过的古柯粉。
那种粉末里已经掺进白垩、发酵粉,以及类似的没有太大害处的白色东西,然后再掺进同样数量的小苏打,加人一锅水把它煮成晶体。那种粉末比起纯古柯粉来已经淡化了八倍。它的名字就叫晶体可吸食的古柯硷。
那只没有血色的、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年轻的手,此刻向外伸展,手指在往上蟋曲,在某个节骨眼也要被拉直。卢秋意识到,那是他在沉默默想时十分喜爱的用语——在某个节骨眼。
纽约第五地方法院的阿尔米达法官也用这个说法。他是个铁石心肠的、经验丰富的家伙,但他是靠努力自修成功的。他在阿尔贡昆弹了八年钢琴,晚上跟无名之辈一起打工,后来他拿到了法律学位。这是组成“美国梦”的一部分。
卢科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女孩,可能不会超过十八岁。告诉她所谓的美国梦吧!他是个出色的警察,有着根深蒂固的习惯:他瞥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早晨六点五十分。
回到第十四警察分局,那个彪形的黑人警察班韦尔正把两名十六岁左右的孩子锁进牢房里。他臂部宽阔笨重,肩膀也很宽阔,腰间挎着带皮套的点三八口径的制式史密斯——韦森左轮手枪、警棍、手铐和两个袋子,一个装着无线电通话器,一个装着电池,使他显得更臃肿。他的目光越过两个探员,越过一个妓女正向值班警官抗议这次逮捕,再朝屋子对面看了一眼。他一边转动牢房的钥匙,边卢科点了点头,然后朝他走过来。
“有几分像是夜间……?”
“又是一个妓女。”
“就那回事,老兄。”
他们目光相遇,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因为友谊的存在才显出他们是活人。他们对什么都已习以为常。艾迪·卢科,这位意大利那不勒斯人的儿子,在经过班韦尔身边时两人拍了一下手。他脑子里仍然想着那个小女孩子蜷作一团,躺在中央火车站干净得像太平间般的厕所时的情景。
艾迪·卢科是凶杀组的一名探员,职位是巡佐。自从在第十四分局任职以来,在过去两个月中已经受理过发生在同区内九起不同的凶杀和可疑死亡的案件。四名毒品贩子,其中两个是青少年;两个是商店老板,其中一个是黑人妇女,四十五岁,已婚,有四个孩子;一个是第一代的波兰人,六十一岁,妻子已经亡故,有两个已经结婚的女儿;一个是计程车司机;一个白人男人,大约三十岁,身高五尺一寸,体重一百六十四磅,左手少了第三个指头;还有一个是西班牙裔的流浪汉,年纪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身高不详,因为他已经没了脑袋。最后那两个人身份不明,在警察行业里被称之为“姓名不详者”。
发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卢科事实上并不在值班。他刚刚送走他的妻子南希,搭早班火车从纽约去奥尔巴尼,她在那里为某个房地产诈骗犯当辨护律师。要是走远的话,那个案子会拖整整一个星期。她所赚到的钱比他几个月赚的钱还要多。
厕所的管理员是个名叫贝西·史密斯的黑人女人,她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大约十八个年头,目睹了四起凶杀案,几十起公然抢劫案和两起集体强奸案。她走到车站的中央大厅,脸上挂着极度兴奋和不安的神色。卢科走过时她认出了他。当时他脑子里一半在想着他乘着火车离去的妻子,她的烹任手艺和她的大腿,她日益兴旺的律师事业(依此次序),一半在想着发生在上个星期五的事。那天,有人用迷你乌兹冲锋枪杀害了两名青少年毒品贩子,他们死在离分局总部后面不到八十码的僻静地方。
“长官,您不是警察吗?先生,我记得你去年来过这里,把我们三个人带去提供证词,还给我们倒了咖啡;而当我们无法指认诺曼那个长着兔唇的疯狂家伙的身份时,您还大发脾气哩!”
卢科当时笑了一笑,说甚至连她的名字他都还记得。不仅因为他是个爵士音乐迷,对于他来说,贝西·史密斯就相当于爵士乐女歌手比莉·荷莉黛,而且还因为他读过爱德华,阿尔比的剧本《贝西·史密斯之死》。
“您的意思是,我们两个……?”这一些贝西以前都听说过。接着,她告诉他有小女孩子倒在厕所里,也许她已经死了,但也许她那年轻瘦弱的身体还有可能苏醒过来。卢科快步奔下台阶。即使他发现她已经没了脉搏,四肢冰凉,他仍还跪下身去,撬开那女孩子的下巴,对她实施口对口的人工呼吸,
全然不顾吐出的秽物,不顾死人的臭味。当两名身穿制服的市北警察来到现场的时候,他仍然跪在地上,两个手指捏着她那纤细的手腕,要搞清她确已死亡,直到第十四分局巡逻监督处的警官赶到时他才直起身来。中央火车站就在那个分局管区范围以内。那位警官名叫尤金·活顿,他已经到了值班的最后一个小时,因此根据纽约警察局的规矩成了“犯罪现场监督”。
这说明那位爱尔兰血统的警官原本十分英俊的脸上为什么露出了懊恼的精色。
等到卢科回到凶杀组上班的时候,那个至今身份不明,因此被非正式地称作“身份不详者”的女孩子的尸体已经被照过相,草草地作了检查,被一个呼吸里充满威士忌酒味的中年医生宣布为死亡。她被蒙上脸,抬上担架,推过急急忙忙赶火车。无暇旁顾的旅客,由一辆救护车送到了东28街口第一大街上的贝尔维医院。到了那里,尤其金·活顿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尸参谋人员的心目中是个英雄般的人物,就是在战场上工作的人员那里也还勉强够格的。
他的办公室区由许多办公室组成,不像个大杂院,有着自己的保安室、作战室、简报室以及通讯室。只有拿着一张特别的塑胶卡片,并且知道使用哪几把钥匙,那几个钢板的安全门才会“锵”地一声打开;即使在那个时候,布朗洛夫人办公室的门总是开着的,要是她不熟悉你的脸并且认为你有资格进来,你就会看到某个彬彬有礼的小伙子或者漂亮迷人的女孩子走上前来,言行谨慎却又坚决地挡住你的去路,搞清楚你是谁,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因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致命的行业。这里是戴维·贾丁的现实世界,你在这里永远不会发现他的脑子是空荡荡的,永远看不到他是不穿裤子的。
下午三点钟,当贾丁坐在他在伦敦的办公桌后面,心平气和地让他假装非常端庄的苏格兰秘书希瑟取来帕布罗·恩维加多、法比奥、奥乔亚,以及其他一些富有得令人害怕的哥伦比亚公民的档案的时候,在纽约市是上午十点钟。第十四警察分局,也称南市中心区,正忙着处理昨晚抓来的罪犯,处理昨晚、上个星期以及上个月留下来的犯罪案子,还要赶紧准备新的一天的工作——包括回答、调查、逮捕、出庭、管理,还要不断地拼命搞清楚,吃了对面快餐店送来的各式各样的披萨和五香牛肉面包,到今天谁已经付了钱,谁还没有付钱。还有咖啡。许多咖啡似乎溅在夜班人员审讯时所作的记录上面了。
凶杀组的警官艾迪·卢科正受到失踪人员组的探员吉米·加西亚的刁难。他向全国各地的警察部门发出了“失踪人口紧急通报”,了解他们那里是否有个“姓名不详者”的女人或女孩子被列人失踪人口名单。收到令人失望的回复是常有的事。全国大约有二百名以前曾经犯过罪的少女长得与她相象。大约有二百个父亲,其中大多数焦急万分、伤心透顶,有的则相当冷静,或者他们自己本身有酗酒或情感上或吸毒等问题,他们现在想要看看那个死去的女孩子的彩色照片。那张照片五寸长,四寸宽,上面只有她的头部和肩部,她的头发在验尸以后,已由一位考虑周到的太平间服务员梳理整齐,呕吐物也已从她漂亮非凡的脸上擦洗干净,因此死者显得十分安详。这对有关的警察和父亲说来都是一件痛苦的考验,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加西亚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手头有几十件类似的案子,而那个凶杀组的意大利裔的大块头又来麻烦,对“姓名不详
者”很感兴趣。他本来应该出去解决一周内发生的第三起用乌兹冲锋枪杀人的案件。
“你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警官?那个验尸结果?你是不是突然被派到我们失踪人员组来了?”
“吉米,你在这个分局的辖区里对毒品见多了,对吗?”
“那当然罗,这还用你说?”加西亚靠着晚上打工拿到了法律硕士学位,就像亚米尔达法官一样,但是他感到,为了保持他在辖区里的形象,说起话来应当像米基·斯皮兰那样才对。
“那个女孩子不过是我发现的,就那么回事。”卢科警官看着沾着咖啡污渍的塑胶杯子。
加西亚审慎地望着卢科。卢科想要知道的是,验尸报告是否发现可吸食的古柯硷里面存有毒药的迹象。要是有的话,就说明了古柯硷的成份里被稀释了,因为死亡是服用药量过多掺有杂质的毒品所造成的,也就是说有人故意要杀死这个女孩子。
这种情况是司空见惯的。加西亚并不对自己的缄口不言感到内疚,甚至也不觉得是因为自己懒惰。那种该死的案子实在太多。要是你每次都照章办事,你就休想走出办公室的门,因为你得不停地在打字机上打报告,有哪个警察是因为不管这些事情而被逮捕了,甚至被找去问话了?饶了我吧!
他的眼睛还在盯着卢科。他知道卢科被人家认为是个厉害的家伙,是个一流的探员,有着意大利黑手党那种错综复杂的好恶感。加西亚侦探叹了口气,垂下了肩膀,承认第一回合输给了卢科。卢科笑了。但从眼睛里看不出他是在笑。
“好吧,”加西亚无可奈何地说,“不过这是非正式的,好吗?”
“非正式?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哪!卢科的眼睛是冰冰冷冷的,加西亚感谢圣母玛丽亚,他不是凶手,甚至也不是嫌疑犯。他在那张坐起来很不舒服的木椅里挺了挺身子。“要是正式的话,没有凶杀组的介人,我是不能告诉你的。那可就意味着我要受到严厉的处分了。因为我还没有,嗯,那该死的报告送给缉毒组。而且还要送给凶杀组一份副本。”
卢科点了点头。“看来,你有一堆少年犯罪案子,一大堆服用过量毒品致死的犯罪案子,而那些文书业务你都没有来得及写出来。你觉得我们永远也查不出那个毒品贩子,因此做那些事情是毫无意义的。好吧!跟我说说,兄弟。就算是非正式的吧!”他又冷冷地一笑,把那冷酷的脸,友好地朝加西亚凑过去。
“你能猜得出来,是你发现了那个尸体。这肯定是一目了然的。”
“我从不匆忙地妄下结论,这对探员来说是个不恰当的想法。”
接着是沉默。从外面分局办公室比较安静的地方,传来了沙哑的笑声和的的答答的打字机声音,还有在把某个罪犯关进来或放出囚笼时所发出的叮叮当当的钥匙声。
“可吸食的古柯硷。里面被稀释了且掺有滑石粉的白垩。
根据验尸报告,她并不是服用过量毒品致死的。她呕吐了,这是因为她的胃受不了那杯咖啡和她刚吃的半个甜甜圈。可是她喝了,吞下去了。”
“什么意思?”
“究竟是可吸食的古柯硷还是那个甜甜圈要了那个小烟毒
犯的命,这是一个有待讨论的问题。”
“我可不这么想。”卢科慢悠悠地把一个鞋尖蹭着裤管,要把它擦亮。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跟不纯的古柯硷有关系。这是个符合第四十四条的犯罪案子,因此,凶杀组有义务进行调查。你把要送给凶杀组的那份报告送过来,加西亚,注明由我办理。”
那个身材修长的西班牙育警察的脸上露出了差不多是令人可笑的愤怒。“可是你说这是非正式、不列人记录的2”
“我对你撒了谎。现在你给我滚出去吧,去做你他妈的工作吧!警官。在这个死去的烟毒犯嘴上的呕吐物还是热的时候,我吻了她。因此我欠了别人一笔人情债。她也一样。”他仔细察看了右边鞋子的鞋尖。你现在应当走了。”
当然。
第二章 “威尼斯妓女”
贾丁眨眨眼睛,让视力再度集中。第十一次阅读长达一百零八页的PDWS/50O9KEATS的档案的第四十三页:他在安蒂奥基亚省往来自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地的农民把他看作是某种英雄人物。他每个星期的收入高达二千四百万美元左右。他拿着这笔巨款可以大做姿态,他建造了许多学校、住宅、医院以及当然——还有足球场。
帕布罗。恩维加多被认为是个嗜血成性的杀手,是加利和波哥大家族里的暴发户。这两个家族喜欢认为,他们是第十六和第十七世纪征服南美洲的西班牙殖民者的后裔。征服的结果,印第安人和西班牙冒险家形成了一个混血民族,他们的子孙今天就生活在这块次大陆上。
感谢你给我上了一堂历史课,吉尔斯。贾丁想到吉尔斯。
阿伯克龙比在厄瓜多尔首都基多的英国大使馆的二楼上卖力地工作,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栋大楼是西班牙殖民统治时期留下的一栋古老建筑物。大楼结构令人赏心悦目,有着百叶窗、吊扇和掠得发亮的木地板,粉刷的灰泥已在剥落。吉尔斯三十二岁。他最初被“公司”发现的时候,年仅十六岁,还在英格兰一所历史悠久的供膳宿的学校念书。那所学校培养房地产经纪
人、枪骑兵、懒得可笑的广告文字写稿人,偶尔还有保险公司推销员和书店店员。很少有医生,贾丁心里这么想。但是,贾尔斯有一个教古典文学课程的老师,那位老师在情报机构工作了十八年,直到他在拉脱维亚苏联国家安全局受到审讯时挨了橡皮棍,上了电刑,才无法继续效力。那个情况是学校师生所不知道的。那位先生很快懂得,年轻的阿伯克龙比将来当房地产经纪人,甚至当骑兵,都会是一种浪费。时钟向前转动了十六年,到了此时此刻,吉尔斯在曼彻斯特大学毕业,在一家著名的西班牙航运公司里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现在正在厄瓜多尔以一等秘书(负责商务工作)的外交官身份,为这栋玻璃大楼——以前在它的屋基上曾经有个加油站,仿佛布谷鸟在那里筑巢似的——里面的人工作。
“先生。”希瑟走了进米。
贸了把卷宗推到一边,弓起酸痛的背部,朝着椅子用力顶厂两、三次。他拿掉阅读用的眼镜,朝那女孩子瞥了一眼。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七点五十分。”希瑟是从苏格兰的特鲁恩郡的马尔学校招募来的。贸丁知道,她心中暗想通过某种花招,爬到高级主管级的位置。但是,除非人事部门愿意送她上大学,她的那种希望是要落空的。不过,她年纪还轻,是绝对不肯甘休的,希瑟不是笨蛋,知道自己的占优势的地方。她觉得,在这栋无所不能、魔法无边的大楼里,到了某个关头,魔杖会挥舞起来,把她推到一边,她就会得到晋升,进人“真正秘密”的天地。天哪!可怜的希瑟,然而……这差不多刚好象是吉尔斯。阿伯克龙比所曾经过的路程一样。
“哎呀,你把那些人打发回家了,对吗?他们等了多久时间?”
“从六点等到现在。我把一些不大敏感的资料交给了他们,要他们自己先熟悉一下状况。还有一些哥伦比亚的地图,以及所有的媒体报导资料。因此他们认为会在这里待到那么晚是有目的的。”
贾丁只是朝她看了一眼,表示赞同。“干得不错……”
“不客气,先生。”她转身走了出去,心里感到飘飘然的。
贾丁的办公区包括一个通讯室,两个作战室。那两个作战室又沿着墙壁分隔成许多小间隔,每个小时隔里都有自己一序列的地图和笔记本、笔和纸夹。这使他想起了多塞特公立学校三年级教室里的靠背长椅,他的儿子安德鲁就是那里的寄宿生。他的办公区还有各种不同的办公室和一个简报室。后者常用来接待和款待外交部、国防部、中情局、安全部和内阁办公室来的客人。但不是同时接待,那样会不够礼貌的。贾丁的办公室设在里屋。除了同等地位的人员。部门主管、副局长,当然还有局长,以外很少有人能进得他的办公室。希瑟就在那小小的外面房间,她会挡住别人闯人,虽然戴维。贸了理所当然地常被邀请到“顶楼”(所谓的“顶楼”是指楼下面的一层,包括阁楼和其他房间)去见史蒂文。麦克雷爵士。
简报室在不用的时候还被当作办公共的俱乐部。屋里有挂图。投影银幕、黑板、电视萤幕、大型录音机,气氛相当舒适。一个档案柜里装着杜松子酒、苏格兰威士忌、啤酒和雪利酒。那个放置在安第斯山区地形图的桌子下面有一个抽屉里,里面放有大玻璃杯,以及一些印有盖尔语“旅游班戈尔纪念”
字样的茶巾。那是布朗洛夫人在一次夏季旅游时带回来的。
贾了轻轻把门关上。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看着
他。他们穿着朴素,脸上挂着“你最好拿出办法来”的神情。
他悄然无声地走着,必恭必敬地从他们身边过去,好象担心会干扰这令人惊讶的宁静。他拉开档案柜的抽屉,露出一个野餐篮子大小的真空冷却器。他拿出一瓶多斯埃基斯啤酒,熟练地在柜子上头的一个弯角上打开了瓶盖,然后转过身来对着他的听众。
“我们来祷告吧!”他用阴沉而又带命令式的口气说了一声。
“我们为一个年轻人祷告吧。他有着狐狸般的生存本能,像(行动代价)里的贾尼斯。奇索尔姆那样的狡诈,像变色晰蜴那样变化自如,有着丈母娘的记忆力,中世纪历史老师的聪明才智……能说好几种语言,并且精通南美洲西班牙语。”
他用啤酒瓶的瓶端碰碰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几个被他召集过来的人围坐在桌子上正在看的各种档案,记住他们每个人在看什么资料。他们是作战室主任比尔。詹金斯、人事处(负责招募和计划)的凯特。霍华德、特殊计划处的龙尼。
萨波多、酉八区安全经理托尼。路易斯。西八区是这个办公室对南美洲的正式代号。
凯特的鼻尖上架着一副塑胶框的眼镜,她继续看了一会儿资料。凯特曾是牛津大学划船校队的成员,掌舵划过波浪起伏、狂风大作的河面赢得了胜利。她看上去就像当年在划船比赛时那样弓着背,那样咬紧牙关。要把那份题为“可引渡的罪犯与哥伦比亚当局(非官方)之间的联系”的卷宗看到底,仿佛全然不知那位显然已经晚来两个小时的南美地区总监现在已经到场。旁边的人知道凯特使用她行为心理学学位所得来的学识能力,有如柔道四段以上的黑腰带高手,本事极为高强。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耐心地等着。
贾丁嗅了嗅了那种墨西哥啤酒,用瓶端轻轻叩着下巴,好象他私底下已经签定了一项协约,不想在凯特看完资料以前露出自己已经很渴的样子。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冷眼旁观。
她终于抬起头来,用左手的中指把眼镜推回鼻梁上,那只近视而又聪明的眼睛凝视着贾丁。目光里还稍微带着一点感兴趣的样子,因为她已经听人家说过一些有关他私生活的事情。
贾丁把背靠到旋转安第斯山区地形的桌子上,两手捧着酒瓶。
“我们所要研究的主题叫做‘济慈’。这是布朗洛夫人替帕布罗。恩维加多所起的古怪有趣的代号。奥乔亚的代号是‘雪莱’。其他人的代号分别是‘米尔顿’、‘布朗宁’和‘华滋华斯’。他们当中没有叫‘柯尔雷基’的……”
“柯尔雷基?”托尼。路易斯露出迷惑不解的样子,翻了翻他的笔记。
“是他开玩笑的。”凯特说。
“你要知道,塞缨尔。泰勒。柯尔雷基是个鸦片烟鬼。”萨波多主动解释说。他把椅子往桌子外面推一下,把脚伸直。他把手指连在一起,慢慢伸直手臂,把指关节板得像收音机里的静电干扰那样噼啪作响。
“我知道那件事情。”托尼望着贾丁喝着冰镇过的瓶子里的啤酒。“我只是搞不清楚鸦片跟古柯硷有什么关系。或是我没听到了某件事情?”
贾丁跟托尼的目光相遇,用手背抹了抹嘴巴。“还有一件事情我也许应当祷告的,就是请求在座各位的原谅。今天是星期五,几个小时以前你们就应该回家了。”酒瓶上沾满了水珠,
就像电视广告里的可口可乐瓶子那样。其他人都在望着他,用故意装出来的耐心来表达心里的怨气。
“然而,我今天奉首相之命,要加速——我想这是他所使用的字眼——要增进我们向哥伦比亚毒品集团组织的进攻性渗透活动。”
“增进……”路易斯皱了眉头。“对不起,戴维,今天晚上我的脑子是不是比往常迟钝?什么叫做‘增进’?”
凯特取下她的塑胶框眼镜,用羊毛衫的下襟擦了一擦。
“局长也在场。还有吉尔斯。佛利。给人的印象就是那样,老天知道,唐宁街不是我常去的地方,所以我可能失之毫里,差之千里,不过给人的印象是很明显的,老板明确指示,这个局的人在麦德林黑手党最黑暗的心脏地带里唱歌跳舞。在酒店和旅馆里你依我依,听听药剂师、交货人、律师、仆人、情妇、保镖,甚至绝对真的是帕布罗、乔治和法比奥等人的妻子儿女送来的可靠秘密消息。首相计划在下星期一会见哥伦比亚总统加维利亚。他想要能对他说,我们,这是他的原话,是在进行对付南美洲古柯硷集团组织的情报活动。其成果将与波哥大当局的可靠人士共同分享。我们知道,那里的确有几位正直和勇敢的人。而直到今天,那一直是我们在那个国家从事活动的主要焦点。”
“戴维,你说有几个古柯硷集团组织。而根据这些资料,那里只有一个集团组织,就在哥伦比亚。”
“一点不错,凯特。史蒂文也纠正了首相的说法。现在注意,在星期—……我们就定在上午十一点钟吧,在此以前请大家从‘非知情的人士’档案里挑出十个合适的人选来。要能讲英文和南美洲西班牙语。年龄在二十六岁到三十二岁之间。跟比尔和托里一起审查一下名单。他们会对这些人的合适程度和可靠程度作出评估。我要你们当中的三个人把这张名单减少到五个人。然后,比尔和我再从里面挑出三个人。然后,一个星期后的星期五上午十点钟,龙尼要带着有关这三个家伙的现有资料到这里来,还要拿出一份计划来,以便招募他们的签约作业人员。”
“或者是借调,如果他们有人是在部队里的话。”凯特在羊毛衫上把镜片越擦越糟糕,生气地看着自己的眼镜。
“也许要借调,也许不用。”贾丁再把大家的酒杯倒满。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总是装出温文尔雅的模样。“古柯硷是哥伦比亚最需要的经济来源。或者说得更加确切一点,买卖古柯硷,把古柯硷通过走私运到美国和欧洲来,是哥伦比亚最重要的、首要的经济来源。占第二位的?是咖啡。占第三位的?是绿宝石。占第四位的?是鲜花?”
“你是不是在说,哥伦比亚的每个人都介入了某种全国性巨大的阴谋活动?从总统开始到底下的每一个人?”这是托尼。
路易斯在说话。他来自安全部门,所以总是准备做最坏的打算。贾了把他的杯子倒满酸橙味的沛绿雅矿泉水,托尼笑了笑,表示感谢。
“不是,托尼。”比尔。詹金斯直了直身子,把那双诚挚的灰眼睛转向路易斯。“哥伦比亚人是个不了解的民族。他们本性善良,认真工作,为人正直,有很强烈的荣誉感。他们爱好音乐和舞蹈。烹调技术非常不了起。那里有着错综复杂、景色优美的地形,从山脉到丛林,到大草原,到沙漠,到加勒比海海滩。那里的女人……也非常出色,非常迷人多情,讨人喜欢。告诉你吧,如果没有古柯硷的话,哥伦比亚是世界上最棒
的生活地方。或者是最棒的休假胜地。“
“要是我不了解你的底细的话,我还真会怀疑你是投诚到哥伦比亚观光局一边去了呢!谢谢你,戴维。”尤尼。萨波多从贾丁手里接过一瓶多斯埃基斯啤酒。
“可是,要是没有古柯硷的话,”凯特说,“那个国家也不可能支持业务那么欣欣向荣的服务业以及跟休闲娱乐有关的工厂和商店。”据说,凯特想从人事处调到行动管理处去。“在等你来的过程中,我一直在看这些东西,这些资料,戴维。我觉得,那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直接或间接地跟毒品有点关系。不管是开飞机还是出租飞机的人,制造瓷砖给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和他们受贿的亲朋戚友,一再修缮豪华住宅的人,替他们开计程车的人,替他们治病的人,甚至替他们安葬的人。余波荡漾影响到每一个人。”
“余波的确影响到每一个人。”贾了坐在她的对面,他把椅子掉过头来对着大家。“因此,打进那个集团组织将是一项长期而又需要慎重处理的行动。一系列的行动。我们都有丰富的经验。我们已经在十来种别的环境里开展过这类行动。几百次吧!你提到借调,但这对一个军人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不公正的,如果要去好几年的话。况且,帕布罗的消息管道非常灵通。让一名军人去充当我们的情报员,把他交给命运去当人质,那是不可取的。因此,我觉得,还是要物色新的人选。如果不得不这么做的话,如果我们真的选定了一名军人,尤尼和我就得说服‘这个家伙’辞去军队服务。”
大家一声不吭。贾丁清楚,大家都在带着一点挖苦的态度掂量他对“这个家伙”所表示的这番关心。一个有自由选择权的情报人员,或者是短期的特工。他们从不知道贾丁是那样一个人。事实上,戴维。贾丁一直很关心他的特工。他的名声很响,凡是需要跟英国秘密情报局发生关系严肃的情报机构,都知道他是个无与伦比的特工头子。
“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到,我需要说清楚。”尤尼。萨波多从他的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掉牙的烟斗,用惊喜的目光看着它,就像一位魔术师简直不相信从自己的袖子里能飞出一只鸽子来似的。他装作感到厌倦的样子,说话简单扼要,就跟别的上过英格兰的公立学校和剑桥大学毕业的秘密情报局官员那样。他是一九五七年在匈牙利受招募的,当时他还属于多数党。他自己觉得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那所大学。然而,只要他一张口,班上的同学就乐不可支地故意模仿他那浓重的匈牙利口音。
“我觉得,”他说,“你打算派一、两名情报人员渗透进去,在我们已经建立的南美情报网以外工作。而且按照你的说明来加以判断,戴维,你要的是没有经验的新手。我的意思是,那的样话,谁也无法追查到我们这里的各位同仁。因此晚上八点钟我得还坐在这里,要不然我已经逛进我常去的当地酒吧I.”
“我一点不错。”贾丁回答说。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萨波多的模样。他手里拿着一个酒杯,身上穿着簇新的运动衫,鲜艳的花格呢衬衫,系着领巾,也许还佩着皇家空军的徽章。龙尼从来没有进过皇家空军,但他不管这些。
“我正想讲清楚这一点。免得造成混乱。”
“是的,龙尼。”
“我指的是以后,”萨波多坚持说。“我们所要招募的是过去背景并不怎么光彩、可以牺牲的情报人员,对吗?”
“不错。”贾了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萨波多,就像——凯特
心里想——看着一只不肯听话来到跟前的爱犬那样。
“所以,我们不要继续拐弯抹角。”那匈牙利人接着说,全然不知贾丁睁着亮晶晶的小眼睛在看着他。
“在训练和评估的过程中,”贾丁轻轻地说,“要是安全部门没有发现他们个人背景上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你和我,龙尼,我们两人就挑选一个幸运的家伙,派他去哥伦比亚,渗透到帕布罗。恩维加多的毒品集团组织里面。”
萨波多点了点头,伸手去衣袋里掏烟斗,结果运气并不怎么好。“要是那个可怜的家伙的睾丸还没有被一把钝锯子阉掉,今天讨论的内容可以作为以后招募情报人员的蓝图。同时,凯特和比尔要安排物色人员的工作。”
贾丁把喝空的啤酒瓶,轻轻地放到搁置地形圆的桌子上,放在波哥大附近一个高山湖泊的旁边。
“一点也没错!”
巴黎有三大饭店——丽池饭店、乔治五世饭店和克里龙饭店,其中,欧内斯特。海明威偏爱丽池饭店。他尤其偏爱它的酒吧,他和他的老朋友常在那里聚会。他们发明了一种代基里鸡尾酒。这种酒至今仍在调酒师那古老的黑名单上。尤金。皮尔逊法官从未到过这三家饭店,但是他宁可去丽池饭店的那个酒吧,因为他读过海明威的《午后之死》、《移动的盛宴》和《战地钟声》等小说。
但是尤金。皮尔逊没有去丽池饭店。他是坐在乔治五世饭店的酒吧里。那家饭店座落在巴黎第八区乔治五世大街,塞纳河的对面就是外交部。一位钢琴师静悄悄并不惹人注目地弹着“波格与贝丝”里的复杂而又高雅的乐曲,弹得还很轻松自如,皮尔逊对此十分欣赏,因为他自己也是个颇有才华的现代爵士音乐钢琴手。从科尔。波特到特洛尼亚斯。蒙克的作品他都会弹。而且他的女儿也进步得很快。西奥班刚满十八岁,精力充沛,有弹钢琴的天赋技巧,他毫不犹豫地同意她放弃学习法律作为终身职业的计划改学音乐。现在她就读于音乐学院。虽然他和梅莱特都非常想念她,但到了某个时候你总得让他们走。
幸好离暑假已经为期不远了。
这家乔治五世饭店一点也不像他所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皮尔逊喝着加了冰块和柠檬片的沛绿雅矿泉水,感到很有大都市的派头。他心里想。要是那个组织能多安排几次这样的旅行,对开那种无聊的政策委员会的会议也是一种补偿。这类会议是定期秘密召开的,目的是向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军事委员会就武装斗争的效果提出建议,并评估他们计划中的行动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这种会议通常在都柏林市郊的沃尔夫。托恩住宅区的阴暗而又狭小的房子里,或在几个暗地里同悄这个理想目标的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里面的秘密房间里召开很丢脸的事情,但是皮尔逊法官知道,有些时候需要保持清醒头脑,跟从波哥大集团组织来的人见面绝对就是这样的时刻。
餐桌很矮,但彼此间的距离比较宽松,其中有一张桌子围坐着一家人。父亲大约四十五岁,他的妻子举止高雅,身材苗条,留着一头金黄色的短发,两个男孩头发梳理整齐,穿着粗呢夹克。是循规蹈矩的善良百姓。他们说着法语,这是合情合理的,因为这是在巴黎。酒吧里还有两个皮肤光滑,晒得很黑的男人。其中的一个坐在吧台旁边,他长着一只有点像是鞑靼人那样凶悍的眼睛,身穿驼绒运动衫;另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里,个子比前者要矮一点,身材也胖一点,他身穿深蓝色上
衣,手里拿着报纸,但没有在看,只是用警觉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周围。那是两个足球的左右两翼选手。那些跟着混饭吃的家伙们是这样称呼保镖的,以免惹人注目。除非他自己是在瞎想。也许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普通的商人而已。这样秘密工作的生活就像是夜间观察:任何事物都从不同的光去看待。你会得狂想症的。接着,一个肩膀宽阔的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价格昂贵的黑色毛料西装,是在伦敦的高级西装店定做的。他身材修长,步态轻盈。是个行动敏捷的人,他的头发梳洗整洁,留着价格昂贵的发型,比当时欧洲流行的款式要略长一些。他长着一双乌黑的眼睛,露出机警而又觉得有趣的神色。他的脸庞轮廓分明,并不英俊。但……很有个性。他扫视一下酒吧间,又朝里面的旅馆区看了一眼,接着脸带笑容,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皮尔逊走过来。
皮尔逊立起身,他意识到,那个穿着深蓝色上衣的人也毫不费力地#h 起来。大哪,假如这是个杀人圈套,那该怎么办?
那个人走近皮尔逊的时候伸出了手。“罗斯先生……?”
皮尔逊点了点头。他握住那个人的手。“雷斯特雷波先生。”
“很高兴你能来。你要喝点什么?你听了可能会觉得意外,可是我对这种见面非常担心。我想,我来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水。”最后一句话是对酒吧服务生说的。当雷斯特雷波和皮尔逊坐下身来的时候,那个服务生已经像阿拉伯神话故事里的妖怪那样出现在他们的身旁。在他们的背后,那两个保嫖当中个子比较矮小一点的人走开了,朝着餐厅走去。
皮尔逊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来两份。”
雷斯特雷波漫不经心地朝四下看一眼,并不理睬坐吧台旁边的那个人。他等着服务生走开。最后,他的目光落到皮尔逊身上。“斗争进行得怎么样?”
皮尔逊看着他的眼睛。该死,这个人只是一名律师,难道尤金。皮尔逊就是不是上诉法院的一名法官吗?“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你指的是生活吗?生活往往就是一场斗争。”
“我知道你们出门钓鱼去了。就在一个星期以前的星期五。”
“钓鱼是一种最轻松的消遣。”
“由于你们当时的谈话,结果我必须从南美洲的某个城市飞到这里来跟你见面。”
“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公事。也许等到吃完饭以后。”
“吃饭?”
“这个嘛,我以为……”
“以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有管道可以拿到几百万美元,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在乔治五世饭店?”
皮尔逊的脸涨得通红。“巴黎是个文明地方。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误解,先生,我以为我们会在一个文明的场所见面。”
“我们哥伦比亚人有句俗话。‘若要文明,就得享受生活,尊重生活。”’皮尔逊等了一会儿。他们看着服务生把两杯放在桌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对面,传来那对有教养的法国夫妇的低声细语和孩子们的说话声,使这次秘密的见面显得有点漠不相干,相当尴尬。
“这是威士忌苏打水加冰块,两位先生。”
“谢谢。”
“不客气,先生。”服务生退了下去。
“所以?”
“所以,我不知道我们两人是否够格。”
那个钢琴演奏家还是并不惹人注意,他已经弹到“蓝色的基调”这一乐章。这是他女儿西奥班最初弹的曲子之一,他曾对她清晰自如的演奏感到大吃一惊,这证明她具有当音乐家的潜力。他与那哥伦比亚人的目光相遇。“战争还是要打下去。
你是不是在说,士兵们就不可能很文明?“
“战争是为国家而打的。祝你健康,罗斯先生。”
“杀戳。”皮尔逊使用英国护照,克服重重困难来到这个家国,以英国商人的身份住进了拉斯帕伊林荫大道上的开罗饭店,结果被这个穿着无懈可击的哥伦比亚歹徒的律师讽刺一番,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就用盖尔语说了那句话。
“或者是革命者受人民之托,为推番暴君而打仗。”雷斯特雷波那双聪明的黑眼睛深不可测,但皮尔逊感到他的目光中带有一点嘲笑的味道。
“或者为一个受奴役的民族而打仗。”他回答说。
“最近几个星期里,我对你们在北爱尔兰二十年的斗争史作了一点研究。”那个哥伦比亚人说。“我不知不觉地发现,这个,嗯,这个组织没有得到多少选票。也许,”雷斯特雷波装傻地问道,“是不是他们受骗上当了?”
“人民会给我们压倒性的多数选票,”皮尔逊答道,“要是我们不搞武装斗争的话,流血已经使许多共和军的同情者感到厌倦。结局也许会证明手段的必要性,但有些手段是对自己的目标不利的。把人绑在装有炸弹的汽车座位上,让那个倒楣鬼开上一条必死之路,否则就威胁他要杀掉他的孩子,这就是一个例子。南部的许多老百姓在电视上看到两名英国士兵被谋杀就觉得很反感。一名六个月大的德国婴儿被一个精神变态、行为不检的活动分子用机枪打死。还有许多别的例子。二十年过去了。没有赢到多少选票。不过,战争就是战争。”
“你持有一种相当成熟的观点。”
“我们爱尔兰人并不总是将园地布满仇恨的种子。我只是受人民之托,要把英国人从爱尔兰赶出去。一旦这个目标完成以后,美好的民主就会正常发展。”
“还有,不管对那个郡的未来作认真的构想,还是它们最终将回归爱尔兰共和国,要是你们的组织想在那里拥有一席之地,武装竟争也许是必不可少的。”
“你的话令我相当感到,雷斯特雷波先生。你开始理解我们了。可是,我觉得你好象不大赞成。”
雷斯特雷彼放下酒杯,杯中的饮料几乎没有接触过,而皮尔逊的酒杯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三块冰块。那个身穿深色上衣的保镖从皮尔逊的后面走进来,朝四周望一下,松了口气,好象在找什么人。雷斯特雷波竖起一个指头,要引起酒吧服务生的注意。他模仿了一个人人都懂的潦草写字的手势,向他要帐单。“我想,我们应当出去散散步,巴黎的街道就是供散步用的,你说呢?”
皮尔逊仔细地打量他,想从他的身上找到某种线索,有关他弱点的某种线索。
在爱尔兰,律师们和法律顾问以及许多的被告都惧怕皮尔逊法官先生。他有能非常准备地觉察到并加以详细观察他们所
暴露出来的弱点的本事,然后用他那匕首般锋利的舌头迅速出击。可是,要是这位集团组织的律师有什么弱点的话,他并没有暴露出来。皮尔逊一直看到他的眼睛深处。“这可能就是他们创造‘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这个术语的原因。”
雷斯特雷波斜了斜脑袋,笑了。酒吧服务生拿起一个小银碟,里面放着帐单,朝他们走过来。但是那个穿驼绒夹克的哥伦比亚人挡住了他。他查看了一下帐单,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数了几张放在碟子里,那个穿着深蓝色上衣的人抢在雷斯特雷波和皮尔逊法官的前面先走出了酒吧间。
一家流动餐厅的温暖灯光映在塞纳河闪闪发光的河水上面,黄色和琥珀色变化万千的光芒向前伸展,一直照到中流以外的右岸沙滩上。那个身穿驼绒夹克的保嫖,已经走到通往对岸阿纳托尔。法芸西河滨马路的那座桥的中央。皮尔逊和雷斯特雷波两手插在口袋里,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热烈交谈。那个穿深蓝色上衣的人跟在他们后面大约三十步以外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穿牛仔裤和皮夹克的小伙子,他骑着一辆铃木125 越野机车。时而跟在他们后面不远的地方,时而骑到前面,但从不离得太远。在后座上方的金属架子上,用橡皮筋束着一个黑色的小帆布包裹。皮尔逊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众所周知,哥伦比亚人喜欢使用迷你乌兹九毫米口径的冲锋枪,这种枪在试验台上每分钟可以连发一千四百多发子弹。由此看来,雷斯特雷波这个家伙受到良好和周密的保护。最好的保缥都是受过训练的,待在不显眼的地方,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接受他们保
护的人。而帕布罗。思维加多的家族生意方面就有许多这种最好的保嫖。有谣传说,一些曾在英国反恐怖主义的精锐部队——特种航空队——在里面服役过的人,在一个名叫麦卡蒂尔的前特种航空队士官的领导下,对他们进行了训练。还有谣传说,特种航空队目前正在哥伦比亚从事秘密活动,要追踪并消灭那个集体组织的主要成员。他不清楚麦卡蒂尔在那一方面到底持什么样的立场。有两个特种航空队的叛徒曾经向激进派提议过,但是从过去经验中所得到的智慧(这是秘密担任政策顾问角色的皮尔逊法官所提醒的),谁也无法肯定他们不是英国情报机构派来的,因此他们的尸体就被分别抛在偏僻乡村的路上,一个在南费尔默那,另一个就在纽托那兹外面。纽托那兹是新教徒的一个据点。那个组织没有声称那两件谋杀案是他们干的,但这个信息是一清二楚的。
“……那个‘威尼斯妓女’?”
“你说什么?”
他们过桥的时候,雷斯特雷波从侧面朝皮尔逊看了一眼。
巴黎和塞纳河已经在他们的身后。“我在说,你有没有听人提起过那个‘威尼斯妓女’?”
“可能没有。听上去像上个相当挑逗的火车头。”
那个骑铃木机车的年轻人在左岸远方的桥头转过车身,又慢悠悠地骑回来。他戴着太阳眼镜,在夜里怎么能看得清楚呢?他是在训练自己不受环境束缚,自由扮演各种角色。那是许多青年男女靠寻找刺激过活所发生的问题,他们学着从电影和某些特定的电视录影带上面模仿角色。
“‘威尼斯妓女’是意大利一位百万富翁的代号。他在威尼斯拥有几家饭店和精品店,是秘密的喜欢男扮女装的同性恋者。同时还是个地方官,当地商业工会赫赫有名的领袖人物。”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我们在都柏林不大谈话欧洲的闲话是非。我们好象都忙着装出欣赏自己的戏剧和艺术的样子。
为这些事情而议论纷纷。老天,一个喜欢男扮女装的同性恋者在都柏林是很难保密的。上帝知道,移植一次头发要让人谈论几个星期。“
“这位‘威尼斯妓女’还负责我们的古柯硷在欧洲的销售业务。他个人特许权的部分就价值二千七百万美元。”
“真是个有利可图的生意,”那法官说,“靠别人的痛苦过日子。”
“他并不乐意与别人分享他的特许权部分。”
“他是黑手党,对吗?”皮尔逊问。
“据我所知,那并不是一个组织。”雷斯特雷波脸上毫无表情。摩托车的砰砰声在他们后面一段距离的地方。
“雷斯特雷波先生,他们要求我来和你见面。现在我来了。
你那么老远来这里有什么话要说的?“
一辆低矮的辛姆加车,是宪兵队深蓝间白色的车子,打着蓝色的灯光,从他们身边驶过,消失在圣日尔曼一德一普雷林荫大道的方向。
在左边,伤残疗养院的后面,艾菲尔铁塔遥遥可见。
雷斯特雷波好象有点心不在焉。最后,他朝那个爱尔兰法官看了一眼。“古柯硷并不一定给人带来痛苦。并不比苏格兰威士忌给人带来更多的痛苦,对不起——爱尔兰威士忌才对。
酒是一种娱乐性的毒品,已经有几个世纪长的历史。古柯硷及其衍生出来的东西也是如此。“
“说得倒轻松。你无需看到法庭在怎样处理古柯硷造成的后果。你就看看那些破碎的家庭,为了弄到毒品而犯的邪恶罪行,浪费多少生命,造成多少英年早夭的人。”
“杜松子酒。你是在说十九世纪伦敦所生产的杜松子酒。”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肮脏的买卖。”
“不过把人捆在一车炸药上,让他去送死——这倒没什么关系,对吗?皮尔逊法官?”
“我们在为解放爱尔兰而奋斗的过程中,确实有些……尴尬的事情。我们有一部分……步兵,他们已经习以为常地杀人,变得非常残忍。军事活动……永远存在有这种意外事件。
然而,我们想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
“假如你把大量的古柯硷、食物、和水放在做实验用的动物面前,它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古柯硷,直到最后因为营养不足而死去。”
“这话听起来,好象你是承认了。你正好证明了我的观点。”
“我们不是在都柏林的谢尔本法庭上进行辩论,法官。我们是在做生意上的讨论。”雷斯特雷波的目光越过栏杆,凝视着塞纳河,各个不同的码头两侧的巴黎建筑物的屋顶,以及远处圣心大教堂的圆顶。他好象在寻找什么东西。“浓缩的古柯硷注射到血液里以后,或喷到鼻孔里的粘膜之后,立刻会对大脑和中枢神经系统产生一种奇特的作用,最先是思维特别清晰,接着就产生无与伦比的快感。这种快感一直被比作是心灵上的性高潮。”
“而那个可怜的小孩从此以后就一辈子想要重温那种第一次的快感。真的就像性高潮那样。”皮尔逊觉得,对他来说算是猥亵的评证,可能会缩小他们之间已在扩大的鸿沟。
“但比那还要上瘾。”雷斯特雷波继续往前走着。“谁对你说古柯硷不会上瘾,那个人就是还没有服用过古柯硷,或者在撒谎。当法比奥。奥乔亚先生开始把古柯硷当成一种出口商品
时,他每卖掉一公斤可以赚到四万到五万美元。他的几个儿子去了纽约和迈阿密,安排往后的运输工作。那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法律不允许。美国麻醉品管制局的特工人员和海关大感兴趣,穷追不舍。可是,他们发现什么来着?“
“当那些家伙以每公斤十三万美元的价格将它卖出去的时候,我也做好了准备的工作,雷斯特雷波先生。”
“那个奥乔亚家族是征服者的后裔,也就是最初征服南美洲将它当为殖民地的西班牙人。他们经历了许多的成功和一些失败,但是在过去的四百年里,他们得到了教训,知道如果想要在这块次大陆上生存和发展,就要有远见、想象力和实力……决不怜悯。
“而你就代表奥乔亚家族?”
“我替帕布罗做事。再由他依照顺序,去跟法毕欧和其他人联络。现在,我奉命向你提出一笔生意。”
“这个,你知道我对古柯硷的看法。我觉得古柯硷不符合我们运动的政策,但我会很有礼貌地听你说的。”
那个穿驼绒夹克的人停下来点了一根香烟。那辆铃木越野机车发出刺耳的声音慢慢地从他们身边驶过。继续往前驶去,过了桥,向左拐弯进人阿纳托尔。法芸西河滨马路。
“根据我们所得到的情报,你们的资金快要用完了。”雷斯特雷波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目光凝视着前方隆起的桥面。“你们有九吨的武器和塞姆特克斯塑胶炸药藏在爱尔兰、英国和欧洲的地窖里,但由于缺乏财力,你们没钱实施管理和有效地使用那批军械。我还知道,越来越少的人支持武装斗争,你们军事委员会里所谓的鸽派以及新芬党里的一般民众,对杀死英国人越来越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看得出这种斗争还要进行二十年。到那个时候,爱尔兰共和军不过是一小撮精疲力竭的精神变态者,他们迷恋炸弹和恐怖活动的生活方式不能自拔,完全失去了社会的支持。英国政府显然想给北方六个郡自由,而他们成了耽误实施这一计划的主要因素,不承认也没有用。”
“你提出的那笔生意……”
“在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里,你们有个本事高强的专业性秘密组织,范围从爱尔兰西海岸一直伸展到德国东部和北非。
你们在逃避当局的制裁和保守秘密方面有着二十年的经验。我代表着一个从南美洲的最南端一直伸展到阿拉斯加的秘密组织。它的唯一生意就是精炼和销售古柯硷,其利润超过了哥伦比亚的国债。那个欧洲网路是由‘威尼斯妓女’建立起来的,现在还不完美,还有漏洞。美国毒品管制局和欧洲海关当局都派人渗透进去。而‘威尼斯妓女’已经变得贪得无厌,因此已经是不能信赖的了。“
“如果你是在建议某种形式的合作,那是对我的组织的一种侮辱。我们有我们的道德,我们是一个有高度纪律性的运动。”尤金。皮尔逊的这番话是肺腑之言。前面大约四十码的地方,一个黑影在慢慢地朝他们走来,他几乎像是在散步。他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披着一件阿斯特拉罕地方所生产的羔皮或某种这类皮革的大领子的大衣,脖子上松松地围着一条黑色围巾,戴着一顶黑色的宽边帽。一个典型的巴黎人。皮尔逊心里想。倒有点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三一学院法律系念书时,他钉在书房墙上那张法国画家土鲁斯。劳垂克的海报上的演员。那个演员叫什么名字来着?叫Braun ,念作“布朗”。
阿里斯蒂德。布朗。那个人还带着一根黑色的木头手杖,可能是一根用棕榈树干做的马六甲手杖,上面还带有银色的把手。
雷斯特雷波同样注意着那个戏剧性的人物。而那个穿驼绒夹克的人只是朝他看了一眼。那个哥伦比亚律师装作没有听见皮尔逊的抱怨。“只要派几个熟练的男女到欧洲去建立销售网络,我可以向你担保,每个月都可以付给你二百万美元,在哪里付款都可以。在世界的任何地方。用任何国家的货币。你可以把它当作你们运动的经费,也可以为你自己在法国南部买一栋别墅。坦白地说,那是无关紧要的。”
“你所谓的生意是违法的,幼稚的。除此之外,关于‘威尼斯妓女’,你有什么要说的?”
“也许我们应该问她。她来了。现在她又变成了一个男的了……”
皮尔逊看到朝他走来的是一个身高体胖的男人,那件带有阿斯特拉罕羔皮领子的大衣在他身边飘动。他用手杖颇为熟练,挥舞的动作使人想起了十八世纪舞蹈大师的拐杖。他脸部的线条向四下散开,但带有某种格调,鼻梁高长,一双锐利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倒有点像一个相当英俊的意大利傀儡喜剧主角,完全是威尼斯即兴喜剧里那种戴面具的演员。那个都柏林来的法官那天晚上第二次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被骗来跟这位先生——这位负责把哥伦比亚集团组织的古柯硷运进欧洲的堂主——见面,他感到十分生气。以基督的名义,如果缉毒警察或者某些海关机构的人员在跟踪那个人。那可怎么办?
那样的话,法官冒充的身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圣母玛丽亚,那个波哥大歹徒的律师已经提出要把那个人每个月二百万美元特许权的生意交给皮尔逊呢!
“我真的不想跟那个人见面。”
“少废话了。有谁在监视这件事情?桥上实际上空无一人。
我的人已经检查过,那个人的后面也没有人追踪;相信我,他身上没有带枪。顺便告诉你,他的名字叫卢基。蒙帕尔西诺。“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身高体胖的戏剧性人物停下脚步,伸出他的双手和前臂,但身体的其它部分却一动也不动。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深沉,“我的朋友。你好吗?”
雷斯特雷波也停下了脚步。他满脸笑容,走上前去,握住那个意大利人的手,并用左臂轻轻的拍了一下蒙帕尔西诺的肩膀,拥抱了他。两个人对于能在这里见面显然都很高兴。他们用意大利语或西班牙语像打机关枪那样飞快地互致问候。皮尔逊搞不清楚他们讲的是哪国语言。雷斯特雷波往后退一步,微笑着用友好的姿势跟他打招呼,看到他惊慌的目光。“罗斯先生,快来和我的一位好朋友见面,我没有想到他会在巴黎皮尔逊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雷斯特雷波,仿佛在说,你有把握吗?你们果真是偶然碰见的?我们什么也没有谈,对吗?接着,因为蒙帕尔西诺在等着,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有礼貌的笑容。皮尔逊觉得没有必要对他无礼,就朝着那个意大利人走去。那人真的是个喜欢偷偷地男扮女装的同性恋吗?我的上帝啊,这跟在威克洛山里有苍蝇钓鳟鱼的情形真是大不相同啊!
雷斯特雷波伸手抓住皮尔逊那只并不心甘情愿的左手手村,帮助将它推向那位身高体胖的毒品大财主的双手之中。没有必要这样嘛,皮尔逊心里在想。他尴尬地笑了笑,开始往后退去,在他们之间留出一点距离。“你好……先生?”
“蒙帕尔西诺。”那个意大利笑了笑,露出两片令人惊慌失措的肥唇。他的头罩已经像盖子一样揭开,头发像在风里那样坚了起来,他的右眼已由一块深红色的胶状物取而代之。皮尔
逊的耳朵里灌满了迷你乌兹枪那种机器锯子般的嚓嚓声。使他感到惊骇的是,那个被谋杀了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一步,像快要跌倒的样子,想要抓住皮尔逊;而皮尔逊本能地躲开他,吓得浑身发僵。突然之间,乌兹冲锋枪枪声停了,紧接着听到的是铃木越野车的吼叫声,像是在朝右岸沙滩飞驰而去。
皮尔逊先生一动不动地站在桥上,裤腿里湿滴滴的都是自己的尿,脸下沾满了鲜血。那个“威尼斯妓女”死在他的眼前,他的一只手还抓着法官的左脚里。
一道闪光!
一辆黑色的雪铁龙有尾门的轿车已经到他们身边。一个黑皮肤的年轻人放下他的照相机,汽车继续往前开去。
又一辆轿车,一辆BMW 轿车,停了下来。那个杀人现场好象正在变成一个计程车招呼站。雷斯特雷波把皮尔逊从尸体旁拉开,把他塞进那辆汽车,然后自己也爬了进去。轮胎嘎吱一声,汽车打了一个U 形弯,朝着圣日尔曼一德一普雷林荫大道疾驶而去。尤金。皮尔逊吓得抖个不停,直喘粗气,好象刚刚参加一百米赛跑下来似的。他注意到拉斯帕伊林荫大道从窗前闪过,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使用英国护照和罗斯这个化名住进去的那家饭店也飞速地向后退去。
“给你时间考虑,”雷斯特雷波说,他就像在下班后开车回家的路上那样轻松。“这项建议可以保留到星期五中午。”
第三章 变色龙
纽约是一个孤寂的地方,但纽约最孤寂的要是算是贝尔维医院的太平间。艾迪。卢科警官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凌晨二点十分。他喝着塑胶杯里一种微温的褐色液体,据说那是咖啡。
浅绿色墙上电子钟又悄悄地走过夜晚的一分钟。他听着亨利。
格雷斯医生走来的脚步声,单调地在坚硬的塑胶地板上回响。
他翻到那份短得可怜的验尸结果和法医报告的第二页。
“真对不起,艾迪,验尸结果到星期日夜里这么晚才出来。”格雷斯是个忙个不停的矮胖子,大约五十岁左右。他长着又密又硬的白头发,戴一副角质框架的眼镜。
“你带来什么消息?”
“有两个人被人用力捅在致命的部分,一件汽车事故,还有一个人企图自杀。”
“企图?听起来我觉得他还相当成功呢!”
“那你就错了,伙计。”那位病理学家朝他手里的案件登记表看了一眼,把它放在桌上。“死者从消防员为了营救他系在他身上的绳子滑下来。我一直对他们说,那该死的玩意儿太松了,他们花了三个小时二十分钟才把他从墙台上劝说下来,可怜的家伙。你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
“‘你说得对,警官,我还很有必要活下去。’”
“天哪……”那个探员摇了摇头。
“活着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译注:这句话是反讽的话。)
“阿门。”
“再说这位姓名不详者,”那个病理学家说。“这案子怎么会落到你手里的?你是凶杀组里、警察中的大人物。”
“刚好碰到吧。”
“真是令人开心……”
“那是你说的。”
格雷斯在抽屉里找了半天,拿出一捆新的塑胶纸包着的乳胶手套。他在卢科的对面坐下身来,用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是关于那个女孩子的事。你在报告上说,年龄在十七到十八之间。为什么不说是十六岁?也不是二十岁呢!”
“你只好那么说。”
稍停了片刻。
“好吧。”卢科凝视着剩下的一点咖啡,心里带有一点敌对的情绪。南希办理她的案子已经进人第三个星期,每星期一通车去奥尔巴尼,星期五回来。他们把赚来的钱买了一套新的空调系统,装修了他们在尼士区的公寓房间。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把这套房子卖个好价钱,然后搬到邻居好一点的地区去,不管那是什么意思。昨天夜里,他处理了一件有两个人被谋杀的案子。凶杀发生在麦迪逊大街的一套公寓房间里,屋里的墙上挂着价值一百多万美元的艺术品。两具尸体是在那个挂着意大利古董镜子的大理石浴室里发现的。那个吸食海洛英成瘾的儿子,趁着女朋友在自己的卧室里因过量吸毒而昏迷不醒的时候,开枪打死了自己的父母,墙上贴着一条耶鲁大学的三角旗。“好吧。亨利,把你的心思转到姓名不详者的身上来。分说,你只好那么说……?”
“当然。我做过了一千次的尸体剖验,我有某种……嗅觉。”
“很好。我想请你帮帮我的忙,亨利。”
“那你就问我吧广”你就告诉我你没有写在验尸报告里的那些直觉吧。比如说,她是不是一个妓女?是不是来自一个贫苦的、没有受过教育的家庭?她以前有没有擦过地板?她是不是一个打字员?她的牙齿状况。是纽约州人还是田纳西州人?你认为怎么样?我们先来研究这些问题,亨利,就帮我这个忙。“
他把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品脱瓶子的杰克。丹尼尔,递给桌子对面的病理学家。格雷斯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但除了探员以外几乎谁也看不出来。
“我想挑出十个可能的人选。”凯特。霍华德坐在贾丁办公室的桌沿上,把一个薄薄的粉红色文件夹放在他的面前。接着,她用铅笔尾端上小小的橡皮擦,搔了搔前额。“不过就是挑不出来。”
贾了打开文件夹,看了一眼第一页。上面有六个人的名字,加上简历。接着是六份档案,每份都附有当事者的照片和详细资料,包括心理状况、安全调查的结果,以及一份秘密情报局特有的评语。实际上,那是一份评估一个人的优点和弱点的资产负债表。弱点不一定是不合格的因素,除非那些弱点显然会使那个人处于严重的危险状态,或者已经几乎接近胜过他
的优点。就一个有可能签合同的情报人员的性格而言,四个优点对一项弱点的比例是可以接受的。然而,就像选择配偶那样,一般说来,这种理论上的假设得到的证明往往很不准确的。
贾了看了一眼桌沿上凯特那个包着粗呢裙子的屁股,偷偷笑了一下。凯特头脑相当聪明,但实际上她并不适合做这里的工作。在世纪大楼里辛苦工作的秘密工作人员,很快就会受到最高机密行业的影响,沉浸在那种无拘无束、聪明能干、孤芳自赏、真挚坦然、亲密无间的气氛之中。这里有秘密渗透进去禁区地工作人员、有昼夜不停地收发无线电密码的人、有化名窃听电话的人,全部工作都绝对保密,范围遍及世界各地。所有这一切,更使得在这个秘密天地里工作的人,分享到一种他人无法体会得到的不可思议的刺激。
即使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也是很残忍的。
而这位凯特,年纪不可能超过三十岁,舒舒服服地坐在一位地区总监的办公桌沿上,好象他是她牛津大学的老师。
“为什么把这个拿来给我看?我还以为你在跟比尔和托尼一起研究呢!”
“唉,我会的,戴维。我只是想要问问你,六个家伙——六个有可能合格的家伙——是不是够了。”
贾了喜欢用“够了”这个词,而不是“足够”。那个“公司”仍然吸引着一些无忧无虑、很有教养、能言擅道的年轻女孩子,她们身上有着某种特别迷人的地方。她身上佩戴着某种散发着康乃馨香味的东西。才一点点而已。给人一种非常清新的感觉。
“跟你说实话吧,你能网罗到六个,我已经感到非常惊讶。”他抬起头来看着她。他没有戴眼镜,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跟你说实话吧,凯特,六个太棒了。”
“真的吗?”她显出很高兴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我想,我们本来可以提出十个人的名单。可是,他们看法不大一致。”
“那很好。好孩子,你再跟比尔和托尼商量商量。把它削减成三个。”
“我以为你可能想先过过目。”
“唉,不用了。不过谢谢你提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凯特,我很喜欢你。不过你看我有那么多资料要看。其中关于南美洲的要比关于一个哥伦比亚毒品黑道集团的多得多。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我一直等到希瑟去泡咖啡的时候。”凯特咧嘴一笑,把腿从办公桌上转下来,漫不经心地拿着那个粉红色的秘密文件夹走I.那个女孩子很有格调,贾丁心里想。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继续看那堆积如山的资料。
那天下午,都柏林的上诉法院,不肯让两个未成年的爱尔兰民族解放军的枪手继续使用拖延战术,把他们送回英国接受审判。爱尔兰民族解放军是武装斗争中的一个单独组织,它的战士不像激进派那么有辨识能力。有一天晚上,一对正在谈情说爱的男女悄悄把车子停在一个离武器隐藏地点太靠近的地方;那两名被告想要进去武器隐藏地点,必须经过那个地方,结果就把那对男女给杀了。主审的法官是尤金。皮尔逊法官,他显得有点压抑,若有所思,那个被子弹打碎的面孔,就像雨后米尔顿公墓里的味道那样停留在他的脑海里,他在想,不知
道能不能想出一个借口,延迟跟爱兰尔共和军激进派参谋长的秘密见面。会议就安排在那天晚上,地点是在北部洁净的威克洛山区。一旦涉及到组织的资金问题,当然任何借口都是不能允许的。
在东南方向三千四百六十一里的地方,三个贝多因游牧民族的人望着一队八辆T—62 型坦克车,十辆BRDM型六轮武装的人员运输车,三台帕特汉德导轨雷达系统,四辆ZSU23 /4 型导轨防空车,向南朝着科威特跟沙特阿拉伯的边境地区驶去。从坦克车上面的伊拉克的标记可以看出,它们属于共和国防卫队第十七机械化的步兵旅。坦克车、雷达和指挥车辆集结一起,又表明这队人马是该旅的指挥单位。旅长是一个名叫塔利布。贾法。阿尔哈扎菲的上校。他那红绿相间的三角形旅旗,飘扬在他乘坐的那辆BRDM型武装的人员运输车的指挥塔上,特别引人注目。
那三个贝多因人带着四匹骆驼,围坐在一小堆几乎没有烟的营火周围,那些伊拉克人对他们毫不在意。车队以每小时四十里的速度在沙漠公路上不停地行驶,四周尘土飞扬,看着他的两位伙伴,他的伙伴正在观望四周的沙漠。接着,他们的目光与他的相遇。他们点了点头,那个游牧民族的人从褶层里拿出一个卫星电话听筒,朝它简单说了几句。然后,他把电话听筒搁在膝上,按动向个键钮。
三十一秒钟以后,在沙特阿拉伯沙漠一万千尺上空飞行的美国海军陆战的两架猎犬战斗机,接收到了一个密码信号。每架飞机上都装备着雷射导航的空对地飞弹、子母照明弹和加农炮。领队的飞行员查了一下仪表板上的抬头显示器,斜向一边作小角度俯冲,那架僚机紧随其后,迅速越过边界,进人伊拉克占领的科威特。
每个飞行员从耳机所能听见的,只有他的伙伴很有节奏的呼吸声。沙漠飞快地迎向他们。到了一百尺高空,他们进人平飞,转弯时稍微倾斜,在沙漠上空形成一条曲线,直到沿着车队驶过的公路飞行。
塔利布。阿尔哈扎菲和他的旅部指挥纵队,在他们还没有发现那两架战斗机时就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燃起熊熊大火,完全摧毁。战斗机用雷射导航飞弹和加农炮发起第二次攻击,歼灭了大部分的幸存者。那震耳欲聋的巨响,扬起的沙土,炸坏的柏油路面,加上爆炸所引起的震荡,灼人的热浪,顿时把装备齐全飞快地向前迈进的车队变成一个活地狱。
接着是一片寂静。
接着是受伤者的呻吟声。
接着,在二十分钟以后,那三个贝多因游牧民族骑着骆驼走了过来。
他们踏过硝烟弥漫的碎片,到达上校的那辆指挥车。为首的那位下了骆驼,朝他的同伴看了一眼,他们正在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点了点头。一切已经清清楚楚,无需多说。
哈里。福特钻进了装甲车的车塔内舱。里面的情景是惨不忍睹的。它被一枚飞弹击中,里面的人已被炸成碎片。哈里挤命往里面挤,想要拿到死去的阿尔哈扎菲上校仍然抓在手里的那个帆布小皮包。最后,他终于把它抓到手里,爬出了那辆仍然还是热的,一度曾经是六轮武装的人员运输车的棺材。
周围仍有受伤和垂死的人,所以哈里一声不吭。要是他们听到他的说话,他就得把他们打死。那并不是他办事的方式。
他默默地爬上了骆驼。他管他的骆驼叫戴西,弄得他的伙伴们觉得很难堪。他们三个人默不作声地朝着会合点往前走去,从利雅德特种部队派来的一架直升机在那里等着他们。
“我们已经把名单削减到三名。”贾丁说。他耐心地等着龙尼。萨波多脱掉夹克,找个地方放下来。最后,他把衣服放在自己椅子旁边的地板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眼镜盒,戴上了阅读用的钢框眼镜。
萨波多抬起头来看着灵了,很有礼地眨了眨眼睛。“你说吧!”
贾丁打开三个文件夹当中的一个,转过身来对着那个匈牙利人,把夹子推给桌子对面的萨波多。
“一个是律师,一个是海军飞行员,一个是军官。”
萨波多打开第一个文件夹,快速翻了一遍,接着又从第一页开始详细地阅读。楼下兰贝思某个地方,一台压缩空气的钻孔机在嗡嗡地响个不停,还有沉闷的车辆往来的声音。贾丁意识到那些声音。他已经戒了烟。现在吃惊地发现自己觉得有点后悔,虽然那已经是五年以前的事,要是在这样懒洋洋的六月天里抽上几口土耳其烟草,那可是一种享受啊!
他身后书架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那是一座乔治三世时代的旅行时携带的钟,是桃乐丝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钟的内部机械是杠杆摆轮装置的发明人汤马斯。马奇制作的,而钟面和钟壳则是小克里斯托弗。平奇贝克的作品。
钟的质量并不算好,但由于上述原因却是十分珍奇。桃乐丝是凭着一时的冲动买下的,她并不懂钟表学,除了她知道戴维的外祖父原是个钟表商,是他最喜爱的一位亲戚。她虽然身边只剩下最后二百英镑,还是把钟买了下来,完全出于像他的秘密希瑟这些天来在他面前表现出的那种脆弱、敏感、不可驾驭的青春热情。
贾丁转过身来对着萨波多。后者刚才在说:“关于这几个人……”
“对不起,尤尼。像这种六月天的下午,我过去在教室里是经常要睡着的。”
“在伊登公学念过书,对吗?”天哪,尤尼是那样一个势利的小人,他觉得很高兴。他就像一条不愿离开垃圾箱的狗。这是他的一个致命弱点。就像希瑟把她未来的希望全盘寄托于这个充满神奇色彩的神奇机构一样。贾丁对其他的弱点的直觉认知,让他自己觉得对他们有某种程度的厂解。他的外祖父曾经教导他说,有天份的领导者,应该敏锐地知道自己的缺点。有的时候,戴维。贾丁在内心深处真希望对自己的强度也同样充满信心。
“不,尤尼,不是在伊登公学。”
“你给我讲讲他们的情况。这三个人的情况。一切都很不错,档案上说他们三个人都出生在南美洲,都很有才华,都通过了审查,他们的头脑都已经开窍了。很好,他们看起来都是在很能干。很有前途的人,不过。我了解你,戴维,要不是你做了比这些一般的粉红色文件夹里的资料多得多的准备工作,我们,你和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贾丁目不转眼地看萨波多。“那个律师对这个业务不熟悉,虽然他在皇家诉讼部门工作了三年,跟苏格兰场特别分局和安全部有接触。他跟这个办公室只打过两次交道。一次是,一名官员——这个人已经不在我们这里——闯进比利时大使馆一名
商务秘书的家里,偷窃他保险箱里的东西,被人逮到了。那个律师不愿意替他粉饰这件有点令人感到难堪的过失。另一次是,比尔的秘书,结果被发现竟然是个替苏维埃集团工作的人,她把一些机密文件泄露给了(星期天泰晤士报)。“
“我们依靠他这种人?”那个匈牙利人问。
“不完全是。法律部门在背后说了话,说会损害国家利益,等等的。马尔科姆就是不肯让步。”
“是个左派分子?”
“他碰巧是个工党党员,”贾丁答道,“但他不大讲政治。
他写过一篇措词严厉的文章,谴责那些好斗分子和兰贝思区政会里的那些左派狂人。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脑子好得很。“
“那么,他不肯合作,是因为……”萨波多懒洋洋地翻着马尔科姆。斯特朗的资料。“他是个独立性很强的人。”
“我们也有这种感觉。”
萨波多盯着那份档案,也许觉得不大满意,肯定是不感兴趣。“他生活在琅思郡的克里夫。父母去父亲的家里探视,然后回到了阿根廷,这时怀了两个月的小斯特朗。”
“拿着英国的出生证。”希瑟推开门,做出一个有紧急事情的手势。贾了朝也严厉地瞪了一眼。她退了出去,咔嗒一声关上了门。
“因此,他有双重国籍,”萨波多接着吟那份档案。“父亲是苏格兰人,第三代农场主人。母亲是阿根廷人。他十三岁以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上学,然后进了爱丁堡学院和伦敦大学国王学校。获得硕士学位,名列前茅。他经常回南美洲探视。在从事法律工作的第一年里,他在本市一家运输公司里当西班牙文翻译。然后到法院工作……进了皇家诉讼院,是被法律局的……亨利埃塔看中的。安全审查没有问题……同事对他的评价很高,上司们都认为他会步步高升……财政总参对他颇有兴趣。很能听取别人意见……报告准确……在压力之下能靠得住。身体健康。未婚。但目前跟一个比他年岁大的女人同居……”萨波多的目光越过眼镜框,望着贾丁。
“那个女人是一间酒店老板。父亲是索尔兹伯里的一名律师。”
“女人到了三十四岁就想要孩子,对吗?”萨波多一面翻弄着搁在地板上的夹克,像个瞎子那样在寻找他的烟斗,一面仍然看着贾丁。
“我们不谈那个未婚女人不同阶段的生活,龙尼。我们做得到吗?”
萨波多耸了耸肩膀。“你喜欢他的相貌。”
“正是这样。”贾丁在交谈过程中还没有动过身子。他很能集中注意力。“下一个?”
“下一个是皇家海军的威廉。格罗洛。他是一名猎大战斗机飞行员。在福克兰群岛战争时参军。目前泊驻皇家海军航空队的耶奥维尔基地。我用‘泊驻’这个词是没有错的,即使耶奥维尔是个陆地上的基地。”
“他一直在执行特种任务,”贾丁答道。“在一次逃生脱险演习中,他表现得特别出色。他伤到了自己,被人俘获,直到完成为期五天的审讯以后才告诉别人,真是满有胆量的。他可是折断了两根肋骨,一个手腕脱臼,还有几处骨折啊!”
“十足的傻瓜蛋,他差一点就不适合再度飞行了。”这话是龙尼说的。可是在一九五六年,他自己却在布达佩斯把汽车手榴弹扔进了一辆俄国坦克的炮管里。
“有着秘鲁人的那种自尊心,你明白。他母亲是秘鲁人,是个有钱的银行家,父亲是英国莱斯特人。是个饲养纯种马的人。”
萨波多看上去好象不太感兴趣。“能说英语和西班牙语,这两种语言都非常流畅——你有把握吗?”
贾丁感觉到,那个匈牙利人缺乏热情,这使他很担心,因为那样也会对其他那两名候选人产生怀疑。“那当然罗。龙尼,你的烟斗从夹克里掉出来了。就在椅子下面……在后一点点。
左边。“
“谢谢,戴维。那么第三个?”萨波多把文件夹放回桌上。
从他的样子可以清楚看出,他对里面的资料不大感兴趣。
“亨利。福特。他目前随特种部队在波斯湾。原先是苏格兰卫队的一名军官。他在秘密部队服役期间去过北爱尔兰,在电报里提到过他的名字。父亲是安特里姆郡人。母亲一半是苏格兰血统,一半是阿根廷血统。她是庇隆的外交部长的女儿。他能讲完美无缺的南洲西班牙语。这是部队派他去科威特的原因。你要火柴吗?”
尤尼拿起那盒天鹅牌火柴,在烟斗里填满烟叶,用马扎尔人那种忧愁的眼神注视着贾丁。
“你回到这个办公室的时间太久了。”
“你什么地方觉得不太妥当了?”
“听着,戴维,你别想要用这件事情来说服我。我的工作是教导有才华的新人。如果要我出力的话,还可以帮忙招募这样的人,并使他们成为职业情报人员。这对他们、对我们都有好处。”
“因此……?”
“因此,他们的缺点是什么?他们在搞那些女人?他们生气以后的行为怎么样?他们是不是还债了——我不光是指钱,我指的是他们是不是照顾自己的朋友?他们的死对头是怎么说他们的?他们是贪得无厌的人吗?自私自利吗?缺乏头脑吗?
傲气十足吗?他们的个人卫生怎么样?要是他们有狐臭,那肯定无法接受帕布罗。恩维多加的,因为他特别讲究卫生。你知道这些吗?要是你让我帮忙到底的话,戴维,我想知道他们各种见不得人的毛病。因此,请拿起电话,让那些讨厌的家伙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等你掌握这三位英雄的所有毛病以后,我们再来碰头。“萨波多抓起他的夹克,伸起左手拿下他的钢框阅读眼镜,站起身来。他看着贾丁,笑了一笑。”我为你感到骄傲,戴维。我还记得怎样把你从花花世界带到这里来,把你培养成厂一名间谍。我太喜欢你了,不能让你去当一名该死的文官。“那个匈牙利人在门口停下来,手握着门把,渐渐光秃的脑袋稍稍歪到一边。”我想,可能有点不大尊重上级。“
在外面这个花花世界——尤尼。萨波多是这样称呼那个天真无邪、无机密可言的世界的——的什么地方,传来了救护车的尖啸声,然后消失在远方。
“你的话说得很及时。我究竟怎么啦,尤尼?我本来没有把这些看得很严重。”而那三个家伙当中,有一个可是要被派到哥伦比亚,冒着生命危险去工作的。
萨波多笑了一笑。“你把事情办妥以后给我打个招呼,我会在家里的。”说完他就走了。他没有关门,那样希瑟知道自己可以进去了。
贾了凝视着空荡荡的门口,脸上露出了笑容。“谢谢上帝,给了我许多朋友……”
两只乌鸦用力拉着一只死兔子的内脏。附近的灌木丛里传来了啄木鸟打机关枪似的啄木头的声音。尤金。皮尔逊法官坐在一块圆石头上,目光顺着山谷看去,盯着一栋粉刷过的、石板瓦屋顶的低矮小房。他望着参谋长轻松地爬上山路,朝他走来。他身材精瘦,满脸胡须,沾满烟垢的牙齿缝里咬着那根用石南根制成的旧烟斗。这一次可以看到凯西带来的三个“左右两翼的球员。”他们散布那个地区,两个带着猎枪,一个牵着一条高大的杂种狗。跟往常一样,在听得见声音的范围内都有人站岗放哨,注意着陌生人。
凯西走到那位法官跟前,背靠着一块石头席地而坐。他身体健壮,充满自信,对自己的状况相当满意。
“我听说,你和他见过面了。”
“你早已知道,对吗?你早已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你安排我去充当一起谋杀案的同犯。”
凯西皱了皱眉头,好象对皮尔逊憋着的满腔怒火非常关心。“我听说在巴黎开枪杀了人。某个从威尼斯来的家伙……
天哪,尤金。那是雷斯特雷波干的吗?你怎么会牵扯进去的?“
“你好象不清楚似的。他们还拍了我的照片。我站在某个桥上,那个‘威尼斯妓女’死在我的脚下,我的脸上溅满了他的鲜血,这些都拍进去了。”
“好啦,牵扯进去了,这是肯定的,不过,没关系,尤金,上帝是公正的,我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你这个可怜的老小子。你将这件事情经过说给我们听听看……”他抬起头来,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一只凶恶的眼睛,从金框的飞行员眼镜后面轻松自地盯着皮尔逊的脑袋。
尤金。皮尔逊就从雷斯特雷波坐到他的桌子旁边讲起,向他叙述事情发生的过程。他讲到了雷斯特雷波向他努力推销的情形,讲到了那个“威尼斯妓女”,是该毒品集团组织目前在欧洲的古柯硷经销商,讲到他如何被那个骑越野机车的年轻人所谋杀,讲到摄影师照相机的闪光,讲到如何开车经过巴黎,最后在蒙帕那斯广场被赶下车,不得不自己找路返回开罗饭店。他觉得宪兵肯定在那里等着他。不过,当然,凯西心里想,那里没有宪兵。有一点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是知道的,你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谋杀一个人,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哎呀,凯西本人不就干过那种事吗?当两个英国士兵带着妻子和刚在学步走路的孩子离开一家超级市场的时候,他把那两个士兵杀了。他挤过那两个吓得魂飞胆丧的英国妈妈,大步混进星期六上午的顾客人潮里,把那支点四五口径的左轮手枪,丢进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的手推车里,这是他们第七次做这种事情。他至今还记得那辆儿童推车和那个吃得胖乎乎的婴儿。
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实际上到下个月的时候,这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
皮尔逊憋着怒气讲完事情的过程。布伦丹。凯西朝他看了仙g.“那么,你认为怎么样,尤金。那个人不会是在耍花招吧?因为一个月可以赚二百万美元,这种事情一定要做个决定。”
皮尔逊目不转地看着他。“布伦丹,我们不能把武装斗争和毒品买卖扯在一起。万能的耶苏啊,我们在都柏林和科克城不是在杀毒品贩子吗?想想对爱尔兰共和党和家长们的影响吧!”爱尔兰共和党是新芬党激进派的青年组织,而新芬党是这个组织的政治机构。
凯西仔细看一下他的烟斗。烟斗已经灭了。啄木鸟的声音嘎然而止。那三个“左右两翼球员”已经融人景色之中,看不见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一言不发。然后,他凝视着山谷底下的小屋,开口说话。“尤金,有能力使英国政府大吃一惊。
我有足够的武器让伦敦回到德国毁灭性攻击的年代。我有足够的行动派成员杀掉全欧洲和波斯湾某些地区的士兵和他们的婊子。这是你参与制定的一项战略,对吗?“
“我知道我参与了。”
“而你有一个兄弟是耶苏会的学者……”
“你有话直说吧,布伦丹。”
“我要说的话是,”那参谋长说,“要是这件事情出了乱子,我就跟魔鬼去共进晚餐。”
“万一消息传出去……?这个丑闻会使我们失去基层群众的支持。”
凯西嗤之以鼻,他那轻松自在的学者般的面具渐渐消失。
“基层群众?要是我们考虑基层群众,我们今天会落到什么地步?他们对我们正在研讨中——在面对子弹和鲜血——正在成形的爱尔兰不十分合适,尤金。别跟我提该死的基层群众吧!
要是依靠他们,就不会有任何受人重视的武装斗争。不时搞几颗炸弹爆炸,枪杀几个英国人,好让六点钟的新闻节目及时报导,那有什么用?他们就满足一时的痛快,互相用肘推推,眨眨眼睛,举起酒杯说,‘那是我们干的。’不过,他妈的‘我们’并没有参考。等到筹码用光的时候,才用得着我们。用得着你和我,以及且成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的其他四十三名男人和女人。老天,要是英国人知道我们只有这么几个人,他们会吓得尿湿自己的裤子的。“
凯西站起身来,目光越过山谷,他不看草也不看树,看到的是爱尔兰的过去和未来。“你肩负三大重任。一,要确保能跟雷斯特雷波做生意;二,要制订一个计划,组织一支绝对无懈可击的单位来处理从……进口商那里的接收工作和销售工作;三,要负责注意这次行动跟我们的运动保持相当的距离,这样的话,万一事情闹开了,这个组织也还是清白的。”
在灌木丛里的某个地方,那只啄木鸟又再开始啄木头。皮尔逊又是生气,又是害怕,他是在生自己的气,自己上当受骗,结果弄到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步;他还生那票哥伦比亚人的气,他们拿着一张照片,随时可以毁了他的一生;他还生自己的气,因为自己害怕贝尔法斯特那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无赖。虽然比那个无赖更加嗜血成性的同性,十多次想要把他驱逐出去,他都安然无事;那个无赖现在从野蛮残忍的边界那一边控制着激进派。
“我实在无法向委员会建议做这种肮脏的毒品生意。他发现自己必须说清楚。
“佛罗伦斯有家饭店,”凯西说道,好象根本没有听见法官说的话,“叫做圣米歇尔饭店。它原先是一个古代的修道院,里面墙顶与天花板之间的横条,据说是米开朗基罗的杰作。你在那里住一个晚上,下个月的六号到十号之间。我给你提供支援,从当地赤军连的朋友那里。我对雷斯特雷波相当反感,他把你害成这副样子。我们会确保这类事情不再发生的。”
凯西回过头来朝皮尔逊看了一眼。“代我向梅莱特问好,还有你的女儿。”说完,他头也不回就下山去了。
皮尔逊望着他离去!唉,就那样吧,他去佛罗伦斯赴会就是了。不过,不要赤军连的帮忙。参与的人越少越好。他必须
要去,他对此毫不怀疑,因为凯西安排圈套叫他上当的,那个为达政治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而且如果他这么做的话,他就化解了军事委员会里主要的不同意见。但是,到了谈判的某个阶段,皮尔逊知道,他会设法破坏凯西这个危险的、可能会造成重大伤害的阴谋。然而,他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脑子里无法摆脱那张被子弹打碎的脸。还有那个闪光灯,以及他领子上、夹克上的鲜血。当时,他回到饭店以后,曾用颤抖着的手把衣服撕成整齐的小方块,然后烧了。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一直到黎明来临的时候,心里仍然无法平静。
办公室附近,有一家酒店,名叫“鹅与小木桶酒店”。对在那栋秘密玻璃大楼里拼命做事的人来说,这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去处,然而那里有硕大又新鲜多汁的火腿花卷,还有香脆生菜和蕃茄拌辣得令人流泪的英国芥茉。那里的啤酒是自酿的。
戴维。贾丁打扮得很高雅,他穿着一身淡褐色的双排扣威尔斯王子格子呢西服,上边口袋里随意塞着一条五彩缤纷的绸手绢,那个样子,萨波多在镜子面前花了几个小时也学不来。
贾了手里拿着两品脱啤酒,小心翼翼地走过铺着木屑的地板,经过正在用餐的学生、电讯工人和眼科医院里的人员,来到那个身材魁梧的匈牙利人跟前。后者坐在那个弹爵士音乐的钢琴手附近,那样他们说话的时候就没有人能够从旁边听到。
贾丁已经让那些讨厌的人——萨波多是这样称呼安全处的——重新整理了那三个人资料。他打电话把萨波多叫回来。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有关斯特朗、格罗洛和福特这三个年轻人连他们自己的母亲、妻子甚至银行经理都不让知道的情况。比如,格罗洛曾经欠了一笔赌债,后来借口要做一套“军礼服”从银行借钱还清了债。福特喜欢给人这样的印象:他跟以T 型汽车闻名于世的福特王朝有着亲戚关系。他手下的士兵们很喜欢他,但他的同事则认为他是个野心很大的人,大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斯特朗在学生时代偶尔光顾不很高雅的马杀鸡按摩院,但现在显然已经为此感到惭愧。格罗洛有时喝得太多,但知道如何守口如瓶。斯特朗,因为破坏治安被定过罪,但他在申请进皇家诉讼部门工作的时候隐瞒了,他显然觉得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因为那些八年前的事情,而且又发生在这个国家的另一部分。而福特曾跟一个皇家通讯兵团的女下士睡过觉,在他跟现在已结婚十八个月的妻子订婚前。军官跟士兵睡觉是违反军纪的,要受到军法处置。但除了秘密情报局那些讨厌的家伙以外,没有别人发现过福特的这种情况。
“现在该高兴一点了吧?”贾丁坐下来,把一品脱的啤酒放到那个匈牙利人面前说道。
“快要成功了,”萨波多答道。他把啤酒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他把杯子放在擦得非常干净的木桌上,与贾丁的目光相遇。“那个律师排在前面。在目前这个阶段。”
“总有事故妨碍计划实现,尤尼。但是我倾向于你的看法。”
“那个飞行员的可能性也很大。那个军官也是。但在招募军官当情报人员的事情上,我们运气一直不算太好,除非发现他们确是年轻人。”尤尼。萨波多的目光越过酒杯,看着贾丁。
“格罗洛和福特显得太老成世故了一点。他们受部队灌输教条思想的影响太深,形成了军人的思维方式。”
“跟我们的思维方式很不一样吗?”贾了搞不清萨波多究竟
想要说些什么。匈牙利的马扎乐人的脑子,有时好象用与众不同的频率来传播信息。
萨波多咧嘴笑了一笑。他的两个门牙边上掉了一颗牙齿。
看上去像是个海盗藏身乌黑的山凹。那个匈牙利人跟客人在一起时才套上假牙,在贾丁面前他显然觉得不必那么费事。
“很不一样,”他回答说。“该是让他们高兴高兴的时候了,你认为对吗?”
招募一个家伙,确实没有固定的模式,贾了心里想。他乘坐的计程车在经过游乐场时向右拐弯,经过左边的圣詹姆斯广场。就拿过份热心焦急来说吧!这种态度一般说来总会引起这个办公室很大的怀疑,理由是,对那些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他们只是从间谍故事、热心的新闻报导中知道一点点秘密情报业务的事情,往往只是关于在外交场合的阴暗角落里所搞的阴谋诡计啦,已经被剥夺特权的前任特务人员所彻底揭露的内情啦,“专家们”利用现成的参考资料为了填补人们的无知而进行含沙射影胡乱编造的故事等等。再加上臆测和想象。实际上,臆测和想象是无处不有的,即使在那些最杰出的记者和文职公务员当中也是如此。贾丁到了圣詹姆斯街头上付计程车车资的时候,心里在挖苦地想,他早就该秘密情报局的秘密活动方式想人非非,不过,同阁秘书吉尔斯。佛利就不大一样。虽然比起大多数的人,他跟情报接触最多,心里却对那种来去无踪、富有刺激的间谍活动很感兴趣,这点连他贾丁都能觉察出来。
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当然也是很感兴趣,但他像那栋玻璃大楼里的其他同事一样,他从不表露出来。那些在秘密天地里工作的人,都显得完全跟平常人一样。连在互相交往中,也是如此。
因此,过于好奇是会引起猜疑的。肯定是因为廉价的惊险小说看得太多。太有想象力,更糟糕的是拥有理想主义。要使一名可能人选的人改掉这种过于好奇的毛病,要嘛只有让那个家伙生活在残酷的压迫者手下,拼命想寻找机会进行报复,要嘛那个家伙(错误地)听说工资很高。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来将那些有可能被录选的人从理想主义之中解救出来。
贾丁朝那个俱乐部走去,那不是他自己常去的俱乐部。他自己常去的俱乐部就在同一条街上,那里永远别想物色到一个有可能成为情报人员的人,不过却是一家充满值得尊敬的熟人的历史悠久的俱乐部。和德米特里背叛当天,他接受讯问的那栋安全房相去不远。离他过去跟尼古拉幽会那间每天付帐的公寓,才只有两个街区的地方。多大的浪费啊!千万不能惹那些玩世不恭的人,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相信一个没有信念的人。因为那样的人,对自己本身都不相信。
他走上那栋雄伟的大楼门口的几级台阶。
斯特朗是个玩世不恭的人吗?贾丁不知道,但他希望很快就能搞清楚。
“晚安,先生。开始下雨了?”
“晚安。我是古德温先生的客人。”贾了把滴着水摺叠起来的雨伞和劳动保护东西漫不心经地交给佩特逊,那个个子很高,脸上长着痘斑,脸色苍白的佩林斯俱部乐的门房,这家俱乐部是伦敦最古老、最排斥新会员的绅士俱乐部之一。
阿诺德。古德温是英国最有才干的银行家之一,担任王室
法律顾问。他站在吧台旁边跟一个年轻人热烈交谈。那个年轻人个子不高,但却很胖,头发渐见稀薄,长着一只显示聪明才智的眼睛。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和西班牙语。
“哎呀,戴维。看见你真高兴。你这位是马尔科姆。斯特朗。”
“你好。”戴维。贾丁(他的部属他叫DJ)露出眼镜蛇般的笑容。尼古拉给他的匿称是“眼镜蛇”,理由是太好色,讲不出口。“我是戴维。贾丁。”
“你好。”马尔科姆。斯特朗说道。他紧紧握住贾丁的手,这么一握,他改变了自己一生的道路。
第四章 碰钉子
艾迪。卢科开着他那辆道奇轿车出门时,仍然喜欢响着警笛,让仪器板上的红色警灯闪闪发亮。他在七十年代初期出过两次车祸之后,他开车不再开得特别的快,史蒂夫。麦奎因和金。哈克曼要对过多的死亡和伤残探员承担责任。这些人都想模仿他们开着汽车疯狂追逐。但又不可能像他们那样有人帮他们指挥交通,还缺少特技摄影技术,又绝不喝酒过多。犯罪现场值班警察是班韦尔的小弟马丁。他抬高那根黄色条斯里带子,让道奇车开进警戒区内。卢科已经关上警笛。一些围观的人都看着他的车子开过去。
卢科关掉引擎,扳到“停车”档上。他们打开车门,慢条斯理地爬出车来,那样他可以摘清楚有哪些警察,哪些记者,其他还有什么人在现场。受害人之一是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两条向外张开的腿从黑色披肩下面高高鼓起。卢科觉得就像是电影里穿着牛仔服的蝙蝠侠作了紧急降落一般。他朝缉毒组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警官丹尼。穆罗丹点了点头,看着那个长着红头发的探员,他那稀疏的淡黄色的眉毛下面那只小猪一般的小眼睛。
“坏消息。小猪,怎么回事?”
后面,另一辆车子响着震耳欲聋的警笛,正穿过五点钟的车流朝他们开过来。那个爱尔兰人剥了一块口香糖,若有所思
地送进嘴巴,好象卢科刚才问了他一个特别难以回答的问题。
最后,他耸了耸肩膀。“那几个王八蛋听见他的窃听器向他回话。科技组那些王八蛋都是笨蛋!有什么鸟用!我真想拿起那些他妈的窃听器扔到天边去。这个小伙子才只有二十七岁,就警察来说也不是个差劲的警察,他刚刚出来干了他妈的四个月。”
真是他妈的倒媚,卢科也有同感。他怒气冲冲地看着“晚间新闻”那个老鼠般的特约记者斯马蒂。罗布森。他已经像幽灵那样靠近过来,直到能偷听到那个爱尔兰探员小猪穆罗尼的痛苦陈述。
罗布森看见卢科在盯着他看,脸上抽动一下。他垂下肩膀,摊开两手,说:“晦,给我一个机会吧,艾迪。你知道我不会引用那句话的。”
“斯马蒂,去指挥交通吧。”卢科走到那个死去的探员班杰明。奥特加的尸体眼前,掀起了披肩。披肩下面有点粘粘的。
子弹打在头部,因此脸部的一边还完好无损。卢科不知道那个验尸的摄影师会不会把那一半完好的脸部擦干净,把他的头发弄直。就像失踪人口组给姓名不详者所拍的那张照片那样。那个年龄在十七岁到十九岁之间的女孩子,尸体还停放在贝尔维医院的太平间里面,到现在还没有人来认领。
“我听说你在忙着调查一名姓名不详者的案子。”穆罗尼说。
卢科仔细看那个枪眼。大约有破的蛋杯那么宽的直径,就在左耳后面。考虑到子弹出去地方那个可怕的伤口,死者很可能是被迷你乌兹冲锋枪打的。那是哥伦比亚人和牙买加古柯硷贩子“雅的士集团”爱用的武器。“是呀,我是在忙着调查那个案子。因此我觉得,我们这时发生了一次毒品交易,由于你的出现没有成功。”那个死去的探员是一个黑人。“你在说雅的士,对吗?那么,第93街,我想一定是辛巴。帕特里斯和他的一个弟弟干的。我们来想一想,一点五十分的时候阿布杜拉在百老汇大街和第54街口上的那家卖熟菜的店里,所以我们就谈到那个矮子,这是我的推测。还有那个他们雇来当司机的大个子古巴人。那个大个子黑人。”“矮子”是警察给帕特里斯三兄弟当中最小的那个起的绰号。他们都是凶暴的毒品贩子,有名的杀手。老大今年二十四岁。
“艾迪,你赚这点钱当然是受之无愧的。”在卢科放下那个被谋杀了的秘密警察身上的黑色塑胶披肩时,穆罗尼的猪眼朝现场四周扫视一下。“是矮子向班杰明贿赂,那个古巴人罗伯托。费迪南是替人迭红包的歹徒。他们从他身上抢走了他妈的窃听器,这么一来地方检察官就不肯让我把这卷他妈的录音带当证据。你会觉得奇怪,在这个该死的办公室里的人到底站在那一边?”
卢科得知,另一具尸体是一名无辜的旁观者。他是个酒鬼,正好走到他们中间,可能被误认为秘密探员,他答应,他要尽量设法逮捕矮子帕特里斯和罗伯托。费迪南。他还要逮到辛巴。帕特里斯,把他送到法庭上,他是布莱德克洛街头帮派的老大,那个地方是和哥伦比亚走私集团的联络点。古柯硷从哥伦比亚的安蒂奥基亚省,经过巴兰基亚省的麦德林走私到纽约市,以及新奥尔良,再由他们偷运进来,在美国经销。他回到他的汽车旁边,那个大个子爱尔兰人跟在他的身边。越来越多的警车正在开过来,一个电视新闻小组坐在他们吉普警车里跟班韦尔说话。他们想要搞清楚,为了在光天化日之下枪杀一
名毒品侦探的事情,他们值不值得把装备搬下车来。接着他们看见穆罗尼在跟卢科热烈交谈。穆罗尼在打击方面颇有名气,而卢科据悉即将在第十四分局的凶杀组里步步高升。他01交换一下眼色,耸了耸肩,并不十分热情地走出了吉普车。
“我想你是在自讨苦吃。”当走到卢科那辆没有标志的褐色道奇车前面,穆罗尼说道。
“关于姓名不详者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在这里,在现场待了几秒钟,已经知道是谁,怎么回事,等等。你是凶杀组的,做这种事情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你知道什么了?”
“你指的是哪件事情?”
“发现那个姓名不详者的时候,你在中央火车站,人家这么说。那是真的吗?”
“是的。
“唉,有的时候它们找到你的身上来。有些竟然是他妈的尸体。”他耸了耸肩膀。卢科打开车门的时候,穆罗尼看着那个死去的探员映在驾驶员这一边的车窗I:。
卢科等着直到穆罗尼把目光转回来看着自己。
“我会把矮子捉来交给你。”
穆罗尼朝他看看。他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从他那粘粘的塞尔特人的脸颊上落了下来。他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在卢科爬到方向盘后面,发动引擎的时候,他听到穆罗尼在用悦耳的声音朝着斯马蒂和电视新闻小组大叫,不让他们他妈的脚踩进他妈的罪证现场。班韦尔替艾迪。卢科抬高了警戒区的带子,他微微一笑慢慢地把车子开走。抓住矮子和那个古巴人,他暗忖着,他们可能会认出那个女孩子的照片。那个姓名不详者。
马尔科姆。斯特朗跟他档案里所描述的完全不同,这件事情戴维。贾丁并不感到意外。无论是人事部门的评语、安全机构的调查,还是心理方面扼要的描述,都只是粗略地反映了他的情况。他体重稍稍超过正常,脾气温和,很有能力。他跟贾丁一起至站在佩林斯俱乐部门口时,贾丁发现他是个中等身材的人。贾丁眯眼看着越来越暗的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你回去的路会很远吗?”这位律师问道。
贾丁一提到富尔翰,但说他要先到金斯路的怀特罗斯商店去一下,他的牛奶喝光了。还想买一、两份点心放在冰箱里,他已经告诉斯特朗,他的妻子是英国广播公司的电视制作人,目前她在荷兰拍片子,要儿天以后才能回来。斯特朗说,他是开车来的,很乐意送贾丁一程。
“要是顺路的话。”贾丁说。
“完全顺路。我住在马劳德街。”斯特朗回答。贾丁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他的门牌号码是64B ,他还知道每个星期要给斯特朗和琼送多少品脱的牛奶,每天(独立报)和(电讯报)各一份,以及周末所送的(新政治家)和(赛艇月刊)他还知道斯特朗是开着车来的。在贾丁离开办公室以前,尤尼和凯特的招募计划处理的两个人,已经将那些情况告诉他。所以贾丁是走到西敏寺桥,在那里搭计程车过来的。是从那个花花世界里过来的,那个匈牙利人会服样说。
“那二太谢谢你了。”
“车子就在拐角地方。有时你可以在圣詹姆斯街找到个停车的地方。这一带太热闹,人们通常根本不必浪费时间,别想
找得到停车位。“马尔科姆和贾了沿着大街走去,拐进了一条叫做圣詹姆斯街的狭小巷子。他的蓝色BMW32O型车子就停在那里,车牌号码是G121RDH.看来像萍水是相逢的见面,进行得非常顺利。阿诺德。古德温和斯特朗彼此认识,他们不仅都是佩林斯俱乐部的成员,而且两个人都是这个领域的热心追随者。斯特朗对那个银行家很感兴趣,他原先是个律师,精通公司法,他来到这个城市,五年之内升到了顶尖的地位,今年才四十二岁。贾丁心里想,斯特朗在事业上也想走这条道路。
贾丁当时跟他们一起进了吸烟室,一、两个互相都认识的朋友停下来喝一杯酒,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贾了不是个很爱交际的人。虽然他是城里一家最古老、最有名的绅士俱乐部的成员,他发现自己通常比较喜欢跟侍从、服务员和酒吧工作人员打交道,而不大愿意跟大多数会员在一起。他偷偷地把这件事告诉斯特朗,那年轻的律师还咯咯笑起来,对贾丁的坦诚很欣赏。他心里想,只有诚实,才能给一个值得敬重的人留下好印象。谈话内容相当广泛,但是贾了有着一种天生的魅力,曾经使他多次摆脱困境,闯进了一、两个几处是无法进去的卧室。
他熟练自如地找到借口,所以当斯特朗提出要开车送他到金斯路时,一切都已落人他的巧妙安排之中。要是结果不是那样,贾丁(还有龙尼。萨波多,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反倒会感到非常意外。
要使一个可能招募的对象产生兴趣,就像任何诱惑一样,就像钓鱼一样,要从那个家伙丝毫没有察觉以前开始。而且,除非你真的觉得那种追逐非常刺激,否则根本不必尝试。贾丁知道,用虫形的钓饵没有追逐的韵味,但他知道自己所指是什么意思。
“会讲西班牙语,”马尔科姆。斯特朗把BMW 开进海德公园角落时说道。“西班牙语和法语。还会讲一点意大利语。”
贾了问他在哪里度假。当斯特朗回答说在马德里时,他装作在他很有礼貌地聊天那样,问那个律师会不会讲什么外国语言。
“意大利语?”贾丁说。“天哪!我真希望自己能讲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要是会了意大利语,我就能更好地欣赏普契尼的唱片。”
“你当个外交家,你懂那几种语言?”斯特朗问。
“跟你一样,西班牙语。还会一点法语。一点俄语。还有德语。稍稍懂一点阿拉伯语。”
“天哪!”斯特朗笑了起来。“那你就一定懂意大利语,”接着,他朝贾丁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笑容。“不过,你是说希望讲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
“你说得?民对,先生。”贾丁用正确流利的北部西班牙语回答说。北部的西班牙语跟南美洲的西班牙语十分相似。那就是说,不带卡斯蒂利亚人那种口齿不清的声音。
“说吧,伙计,”斯特朗说。“你听上去好象一辈子生活在维哥或者厄瓜多尔。”
他们继续用西班牙语对话,气氛始终轻松自如,斯特朗讲的是一口道地流利、不带重音的阿根廷西班牙语,这使贾丁松了口气。当他们把车停到切尔西区金斯路的怀特罗斯商店门口时,第一次会面进行得如此顺利,贾丁差一点想建议到附近那家围着高墙、有个幽静的花园的费恩酒店去喝一杯啤酒。但是,有着十五年招募情报员经验的贾丁懂得,事情只能一步一
步来。他从车里钻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开始下雷阵雨,粗大的雨点正落下来。他低下头去,用食指摸摸他的额头。“非常感谢,伙计。祝你晚安。”
马尔科姆。斯特朗朝他笑了一笑,就像有人在车外跟我们说话时,我们都必须的那样放下了车窗。“很高兴见到你,戴维。听着,要是今天晚上就你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到我们家里坐一坐?我们可以吃点汉堡或什么东西。”
“我不敢这么想,亲爱的孩子。”贾丁咧嘴一笑。他知道马尔科姆和他当酒店老板的三十四岁的妻子琼在他们个别的办公室里忙碌一天以后,晚上喜欢做什么,但他没有说出口。
“或许哪一天来吃中饭?能跟一个讲外国语言的人在一起,说说我的家乡话,那真的是太棒了。”
“你的家乡话?”贾丁问,看上去好象真的吃了一惊那样,自己心里一直在想,你这个该死的婊子养的家伙。“那怎么可能呢?”
“我是在阿根廷长大的。听着,我能不能打电话给你?你有名片吗?”
“你就打电话到外交部,二一三一三000.找礼宾司的戴维。贾丁听电话。”那雨点就像湿漉漉的死马蝇那样落在他的头上和肩膀上。
“二一三一三000 礼宾司。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介意吗?”
“不,不,亲爱的孩子。能离开办公室,什么机会都是欢迎的。”
“你们是在查尔斯国王街吗?”斯特朗一边问,一边打个招呼要开车了,并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就在那附近。就在那附近,马尔科姆。现在路上没有车,你赶快开走吧,很高兴见到你,再会。”
那辆BMW 开到路中央,加快了速度,贾了看着它离去,心里十分满意。龙尼那辆灰色福特车,就停在对面街上,贾丁拉起领子挡住雨,快步穿过金斯路,朝福特车走去。
他到了车里,把车门关上,雨水从他的头发上滴下来,顺着额头往下淌。
“情况怎么样?”那个匈牙利人问。
“像是一场该死的恶梦,龙尼。但愿我跟女人也有那样的运气。”
“我把你过夜的旅行袋拿来了。”
“为什么要拿来?”贾丁指望着回到他在泰特街的房间去,安安静静地跟龙尼一起喝一杯威士忌,拟订一个行动计划,来引诱格罗洛和那个年轻军人亨利。福特落人圈套。
“福特上尉马上就要晋升为代理少校,指挥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B 中队。波斯湾那边就是这样,这将是他一生中一次难得的机会。他是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由于他在敌后扮演类似阿拉伯的劳伦斯或某种这一类的角色,他刚被推荐为十字军功奖章的获得者。因此,哈约的工作而放弃那些好处。我的意思是,如果换作是你的话,你会吗?”
贾丁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倒在座位上。“不太可能。”
“因此。我们就把他从名单上删掉?”
“要删掉吗?见鬼。听上去这种家伙我在科里达可能用得上。”
“科里达?”
“那是这次行动的代号。布朗洛夫人发誓说,科里达刚从
电脑上无意中出现。不,我们不能把他从名单上删除,强尼。
麦卡尔平现在在那里?“J.C.D.麦卡尔平中校是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团长。
“在斯特林基地。赫里福德。”
“好吧,往前开吧。要是你累了,我跟你换个位置。”贾丁拿起汽车电话,用力按了一九二查号台。
“你在干什么?”萨波多问。
“打电话给戴纳多饭店,订好我们的房间。”
“大功告成。所以我将你过夜的旅行袋带过来。”
“请把你的名字改成吉夫斯。尤尼。我告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给那两个搞同情恋喜欢当女人的男子所开的时髦的小饭店打电话,订好我们的晚餐。”
“我已经订好了。”那个匈牙利人说。他把车向右拐进冈瑟林荫道,向北驶朝着牛津、切尔腾纳姆和布里斯托尔吊桥驶去。
戴维。贾丁和萨波多吃了一顿很丰盛的饭。他们先点了一份醋拌芦笋,要了点水蒸鲑鱼,配上雕刻得很美观的西点和蕃茄片,外加一盘刚上市的马铃署,喝掉了一瓶半加州夏敦尼酒。然后,他们漫步穿过赫里福德的大街小巷,回到舒适的戴纳多饭店,临睡以前很可能还要喝一杯麦芽酿造的威士忌。大约就在他们返回旅馆的时候,哈里。福特正趴在地上,慢慢越过一个沙丘的凹处,朝着一个十分隐蔽建筑在地下的碉堡爬过去。在那碉堡的伪装网下面,电子仪表盘闪耀着浅绿色的光,偶尔照亮了两名伊拉克通讯兵和一名军事情报少校的脸。两个少校坐在他们背后一个倒置的弹药箱上。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在他们的头顶,美国B —52型轰炸机不断隆隆地飞过。
地毯式轰炸的爆炸声和由此引起的震荡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中间还夹杂着炮兵火箭炮撕布般的响声。不过,那些声音幸亏离他们还比较遥远。
哈里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伊拉克军服,化装成共和国卫队第十七伞兵旅第四十三保安连的一名下士。他的武器是一支带招叠支架白的苏联制造的AKS 突击步枪。他的头上用带子绑着一个夜视仁义,固定在一只眼睛上,因此视野内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呈深浅不同的绿色。在他的网状腰带四周,挂着各种袋子和水壶,还有一只马卡洛夫手枪、钢丝剪和一把刺刀。
只有他的两只脚才泄露他的身份。因为他和走在他后面的那个中士和两个下士只肯穿那防沙。舒适、鞋带在上头的沙漠鞋。
那种鞋子经过了赫里福德实验室多年的改良,是由一个老牌英国制鞋公司专门为他们的军团而生产的,用带子一束紧沙子就进不去。
碉堡的顶部是伪装网和用加强的金属杆支撑着的沙袋。下面,莫达法。纳吉。阿尔萨利姆少校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两名技师窃听到白的联军的无线电信号。莫达法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毕业生。他在那里主修政治学。他本来想在美国定居下来,在新闻界找个工作,有可能的话再教点书。在伊朗那场造成重大灾害的八年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接到他母亲病危的消息,就回到了巴格达。他以前已经当过一年的步兵义务兵役,但他的家人关系(他的母亲从事外交工作)使他离开了部队,后来他到了美国,开始新的生活。
对莫达主法来说,倒媚的是,伊拉克正缺少了解美国政治制度的专家。当他在机场办理出境手续准备返回美国的时候,他
收到了义务服兵役的征召令。时隔五年,当另一场造成重大灾难的战争爆发四个星期以后,他出现在这里,成了负责侦听和战场分析的情报部门的一名少校。他的两名士官所操作的是一种“塞康尼克斯B ”的先进电子窃听设备,这足以说明他出乎意料的军人生涯已经成绩斐然。那种窃听设备是由慕尼黑的奥米加厂制造的,然后通过南美洲的一个武器经销商,经过约旦秘密运到伊拉克。就瑞士和比利时的中间人而言,那个武器经销商是产品的最终消费者。在那项一千八百万美元的交易当中,还包括一个教导课程。二十名伊拉克情报和信号专家对慕尼黑那家工厂进行了秘密访问,接受有关操作方法的训练,莫达法和他的小组就在其中。
这个单位的任务是,对南方邻近他们阵地的联军所发出的信号进行监听,以便识别其装甲和步兵部队的性质,准备用苏联制造的地对地火箭发射化学药品,并实施炮击。
南方与之临近的联军部队,是由中将彼得。德。拉。比利埃爵士指挥的英国第一帅。他是个军功卓著的军人,在步步高升的过程中,曾巧妙指挥过特种航空队的特种部队,出足了风头。
莫达法望着各种各样的电子仪表盘和萤光幕,从耳机里收听到另外两个塞康尼克斯13单位从他的第二特勤部队战区发回的报告,他注意到敌军正在用和往常不同的方式进行调动。
他饶有兴趣地作了一个预测,觉得这些美国部队,第一次的,值得成为化学武器打击的目标。这些苏联制造的地方火箭上装有能导致神经瘫痪的药剂,人们经由皮肤接触或呼吸,在几分钟内就会痛苦地死去。莫达法知道,敌军面临那种风险,只可能有一种选择,那就是马上准备发动攻击。在他那建筑在地下的碉堡外面,一个排的共和国卫队被抓来负责保卫塞康尼克斯B 窃听设备的操作人员。这个时候,哈里。福特和他的三个人小组刚刚把他们消灭干净。
悄然无声地杀人,是特种部队惯用的手段之一。哈利和他的小组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杀手。他们曾经使用婆罗洲的追踪逃犯的伊班猪大,和阿富汗潘希尔山谷的帕坦族回教徒游击队员,来教导和检验他们幽灵般地渗透和悄然无声地杀人的致命技巧。
莫达法。纳吉。阿尔萨利姆对穆克达军士伏倒在仪表盘和装备上有点生气。不过这也难怪,他们在三十个小时里只捞到几分钟的睡觉时间……接着,另一个名叫伊斯梅尔的军士突然身子一挺,从凳子上悄悄立起,吐着大最鲜血,吐得塞康尼克斯B 窃听器上到处都是。莫达法吓得一身冷汗。按着有人用一只坚硬、干燥、温暖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的两肘按到侧边。他的腿和脚在瞬息之间被某种东西紧紧捆住。他拼命转动两只又大又白的眼睛,看着两个黑色的人影把几个小炸药包绑在能使那种装备永远完蛋的准确部位上。
接着,其中一个人影朝他凑过脸来。那个人开口说话NJ时候,讲的是伊拉克语,但带有阿曼口音。
“听我说,纳吉。阿尔萨利姆,”两个皮肤黝黑、长着小胡子的人低声说。莫达法感到迷惑不解的是,那几个人穿着共和国家卫队伞兵的制服。“你是个战俘。我们将按照日内瓦公约的规定来对待你。我们要把你从这里带走。你可以跟我们走,或是跟你的人一起死在这里。我相信,你是愿意跟我们走的,对吗?”
他心里感到又惭愧,又非常害怕。他的心砰砰乱跳,好象
就从嘴里蹦出来似的。他的手脚抖个不停,然后掳获他的人还露出一点……和蔼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哈里。福特松开他腿上的绳子,他们扶着阿尔萨利姆站起身来,把他推出碉堡,半拖半拉地很快带着他离开了那个绳子阵地。他朝躺在黑色沙地上的十来具尸体瞥了一眼,他们还没有开枪就倒下去死了。他的两腿感到支撑不住,一个虏获他的人把他拉挺起来。
“我想,”一个士兵用苏格兰土腔的英语低声说,“他毕竟还是比较喜欢我们炸掉那个玩意儿。”他们当中的另外一个人格格地笑了起来。
“哈里。福特?”强尼。麦卡尔平提起一把银茶壶,把三个陶瓷茶杯倒满,回答说。“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很有幽默感。”
贾了笑了笑,接过了杯子。他这时是在麦卡尔平家的客厅里,这里离赫里福德不远,四周都是乡村。强尼在赫里福德担任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团长。他们不是陌生人,因为正如皮尔逊法官准确的推测的那样,特种航空队真的在哥伦比亚开展活动,帮助哥伦比亚的秘密警察、国民警察以及某些精锐陆军连队,训练他们的特种攻击部分,提高他们在防卫、追踪和侦察方面的能力。而实际上,特种航空队和它在外交部的委托机构——秘密情报局之间的关系,远及阿富汗、阿根廷、婆罗洲、阿曼和亚丁,一直可以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通过许多国家里的许多冒险行动。它们有的是敌对国家,有的是中立国家。要是那些国家知道他们的这些行动,一定会吓坏的。这个团的成员还在北爱尔兰开展活动,不过那是替另一个委托单位——在报纸上一般称之为MI—5 安全局办事的。
麦卡尔平啜了一口茶,看着房窗户外面。他的目光越过屋后的草坪,望着远处的农田,几棵榆树和白桦树点缀着有点荒凉的景色。麦田右侧有一片牧场,一群乌鸦落在远处的角上。
他穿着一条合身的灯芯绒裤子,衬衣是纯棉的,袖子用金链扣扣得很紧,他系着伯斯力涡旋纹花呢领带,脚上穿着一双擦得发亮的旧皮鞋。这位上校,就他所指挥的团的声名赫赫来说,他的个子并不很高,长相也不算特别盛气凌人。事实上,戴维。贾了心里想,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公立学校里的老师,历史老师或古典学老师,而不像是一名职业军人。只有从他精瘦的身躯和那双眼睛才看得出来的。
“杰利怎么样?”麦卡尔平问。
“他很好。”杰利。甘乃迪早年是跟该团的主要联系人,据说要接着史蒂文。麦克雷当情报局局长。在战后六十年代冷战时期,伞兵团的几个独立连和皇家海军陆战队的突击部队等可能的对手,都争先恐后想要参与特种行动,是他使特种航空队冲破了横逆。在那个秘密天地里,一个人的名字就像护身符那么重要;从说话人的名字就可看出,他们有多隐蔽、在时间上近到什么程度、可信程度如何、离开事情的核心有多近。在这个天地里,许多话是转弯抹角的,甚至含糊笼统的。他们在交换和接收点滴情报的时候,话里充满暗示和确认,也许除了一些陈腔滥调,局外人是根本不会注意到的。贾丁一面望着麦卡尔平,喝着茶,一面就这么想着。他还觉得,他对那个军人有点粗鲁,虽然那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位军人跟“公司”有着足够长的经历,无需表面上的“亲密”。为那个办公室工作,你很快就会养成一种疑心重重的心理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贾丁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与那个花花世界离得太远,无法摆脱那种
毛病。他真希望不是那样。
“谢谢你们那么快就来见我。”
“接到你的电话我并不感到非常意外。”强尼转过身来对着贾丁,背靠在窗台上。“你昨晚住在戴纳多饭店,而不是乱八七糟的地方,你在哪里总是受欢迎的,戴维。除了来找我们,我想不出很多理由像你们这样的人要到赫里福德来,不过,也许那太狂妄自大了。你还带着那个匈牙利人,他过去跟这个团在‘附加条款行动’中工作过。”
“他叫龙尼。”当推倒柏林墙的时候,“附加条款行动”的任务是要把那些束手无策的特工从东德偷渡出来。“他是一个怪人。”
“他仍在‘潜出敌方防线处’工作吗?听说他已经调到‘行动训练处’了。”
“尤尼什么都干过一点。他已经退休过两次。”
“是啊,不过他还能做什么别的……?”
“目前他在秘密人员挑选和升迁方面帮我做点事。”
“喔……”上校与贾丁坦率的目光相遇。贾丁心里想,他不想跟任何人吵架。“我们不能把哈里。福特给你,戴维。我要他去接管B 中队。我们正在打仗,你是明白的。”他冷冷地一笑。
贾丁发现,会滋长疑心和优越感的,不仅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想到这里,他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他对麦卡尔平说,他是按照首相的要求,正在物色和招募几名具备特别条件的人,去完成一项首相非常关心的任务。贾了解释说,他的处境非常困难,因为他的上司史蒂文。麦克雷好象给人这样的印象,人员已经招募好了。
麦卡尔平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样轻松愉快。“关于这一点,他提到我的那个军官了吗?”
“我亲爱的强尼,绝对没有。没有,没有。但是国内有几个人选相当合乎条件。你的哈里。福特就是仅有的三个人当中的一个。我肯定,你不会愿意要我谈话其他两个。”
“哈里有什么特别杰出的地方?”
“他所受的训练。他的才能。他的可能性。还有他的……
背景。“
“你知道他会讲两种语言,对吗?”
“讲两种语言。是的,当然知道,写在他的档案里嘛。西班牙语,对吗?”贾丁声色不露,表示福特的语言能力他是知道的,但并不十分重要。
“西班牙语……”强尼心神不定地看着他,听着。
窗外,麦卡尔平家的那辆破破烂烂的富豪轿车驶过灰色的石墙,转弯开进了院子。开车的是强尼的妻子希拉,身边还坐着一个长得精瘦、皮肤黝黑的人。那人穿着运动衫和皮夹克。
一辆满是尘土的短轴距越野车停在外面的路上,挡住了大门。
里面坐着两个还算年轻的人,头发又长又乱。贾了注意到,团里很照顾它的指挥官和他的家人的安全,他对此十分赞成。那个长得精瘦的人走出车来,接着是希拉。接着,一个大约廿六岁的女子从后座爬出来。她披着一头柔滑的金色头发,长的一边修剪得非常整齐。她个子比一般人还要高一点,说了些什么话,引得希拉和她的保嫖笑起来。她那双令人愉快、富有才气的眼睛似乎和贾丁的目光不期而遇。贾丁在客厅的窗后望着,暗自笑了起来,但那女孩子显然不知道或者没有留神他在那里。
强尼。麦卡尔平从窗边走开,一屁股坐在一张旧的安乐椅里,手里稳稳地拿着茶杯和茶碟。从他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来,他对希拉再度从学校安全回来感到松了一口气。强尼在英国是各种恐怖分子敌人的目标之一,贾了认为他一定活得很紧张。他知道,爱尔兰共和军已经对赫里福德及其郊区进行过侦察,至少已经有六次谋杀强尼或他的同僚的阴谋被阻止了,其中有两次是在最后一刻发现的。戴维。贾了感到相当难过和同情,这使他觉得很惊讶。谢天谢地。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的茶碟里。“强尼,是哥伦比亚。我要派个人渗透到麦德林集团组织里面去。”
他的真诚终于突然僵局,引起对方的共鸣。麦卡尔平目不转眼地盯着他看。
“你知道,戴维,有个人坐在世纪大楼一个往往被人忽略的办公室里,那个办公室叫做ISML. ”ISML是情报局军呈联络处的缩写。从理论上讲,那个办公室不管什么时候想要跟军队合作——或者从军队借用一、两个专门人才,或者在驻有军队的某个遥远的地方使用一支部队来掩护一次秘密行动,要不然就是跟军队做生意——到了那个时候,按照这个系统当时规定的程序,就得去找情报局军事联络处,然后事情就开始顺利进行了。
戴维。贾丁稍稍移动一下脚,脸上装出一付尴尬的样子。
这种感情根本不是他的本性。接着,他对这一番话作出了老一套的问答。“问题……问题是,强尼,这是一次秘密的作业。
知道人越少越好。我可以发誓,连我自己的部门里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他弓着肩膀,直到差不多挡住他的脖子。要是那个行为心理学三凯特,看见贾了装出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定会笑得眼泪都掉出来。
“什么时候?”那位上校问道。他根本没有被那种表演所玩弄。厨房里传出茶杯和茶碟的叮当声。还有希拉跟那个长着柔滑头发的女孩在轻轻地说话的声音和笑声。还有自来水的哗哗声和灌满水壶的声音。这些都是日常可以听到的悦耳的普通声音。
“现在。尤尼要在威尔斯成立一个训练课程。我们准备三个人。再从其中选出一人去从事这项工作。其余两人很可能也要去那里,执行别的任务。”
强尼考虑了一会儿。有很长一段时间,只听得见厨房里传来的了音,书房外面走廊里时钟的滴答声,还有那条黑色拉布拉多抑合尔的打鼾声。那条狗直挺挺地躺在面向花园的那扇长廊内5 边的阳光里,在那条已经褪了色的绿色地毯、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方块里晒太阳。最后,他朝贾了看了一眼。
“谢谢你,你能那么坦诚,戴维。”
“为了他自身的安全,他必须辞去军中的职务。他到我这里受训以后,当然可以享受所有福利待遇,包括退休金。”
“你不是想借调哈里,而是想把他挖走,对吗?”
“只在执行这项任务期间内。可能要长达一年的时间。根据这项合同,等到这件事办成以后,他可以重新回到部队。”
麦卡尔平慢慢地摇了摇头。“戴维,我以好朋友的身分跟你说叫。特种航空队培养他们可是不容易哩!先要发现人才,再培养他们指挥部队的能力,然后再挑选其中几个把他们请回来,观察他们能不能像第二中队I /C 分队那样发挥作用。这是哈里任命的单位,你是知道的。要对他们进行语言训练、高空
跳伞自由降落训练、卧底工作训练、破坏训练,这些都是我们的特种技能……这可是一件要花很多钱的事情呀!我觉得,刚刚把他们培养成才,你就来把他们挖走,这实在是不行的……
你自己组织里的人怎么啦?向外交部要一个人嘛。或者从海军那里找。“
“哈里。福特是目前最佳的人选。就我的办公室而言。”贾丁决心以更加正式的形式提出他的请求。如果话再说得重一点,就更会暗示出这个手段的力量。
可是,第二十二特别航空队的指挥官却有办法对付这些说辞。“对不起,戴维。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哈里。福特培养到这种地步。我有两个西班牙语讲得非常好的人,简直可以冒充当地人。他们现在实际上已经在哥伦比亚。特种航空队欢迎你们跟那两个人接洽,哪个都行。但别和哈里。福特接洽。”他笑了一笑,又变得高兴起来。“请转告首相,我实在是抱歉。要离开之前再喝一杯茶吧?我会叫我的副官把那两个人的详细情况传真给你。他们在这个星期之内就可以回到大英帝国。”
戴维。贸丁耸了耸肩。“谢谢你听完了我的话。就再喝一杯吧。”
于是,他们两人朝着厨房走去,跟希拉坐在一起,喝着茶,吃着她自己做的圆饼。饼的味道相当不错。贾丁朝四下瞥了一眼,但是没有看到那个逗人笑的女孩。
“近来我们很少见到你,戴维。”希拉微微一笑。“我想,你跟我们的那些孩子一样,忙着跟海珊那个可怕的家伙打交道贾丁说,她说得一点不错。他局促不安地朝麦卡尔平笑了笑,感谢她用茶招待,然后开车回到赫里福德去接尤尼。萨波多。萨波多拜访了一、两个特种航空队资深的士官,他们过去曾经跟着他在世界各地干过许多次难以形容的阴谋活动。尤尼现在对哈里。福特的了解,已经比原先增加了十倍。
“他说不行……?”看到贾丁的表情,萨波多已经猜出来。
“也不能怪他。”贾丁望着那个匈牙利人把那两个过夜的旅行袋放进喜悦汽车后面的行李箱里,关上了盖子。
“那么现在怎么办?就算了,去找格罗洛?”萨波多坐到乘客的座位上。
贾丁在驾驶座上坐下。“尤尼,我想,我们应当乘飞机去利雅得(译注:沙特阿拉伯的首都)。我们去跟亨利。福特上尉谈一谈。”他伸出手去拿汽车电话听筒,并把它递给萨波多。
萨波多接过电话,皱着眉头看着他。“什么时候,戴维?”
“明天去你有困难吗?”贾丁问。他很有礼貌地提醒龙尼,他是为排工作。
“明天太棒了。”那个匈牙利人回答说,他真是个善于随机应变、适合生存的人。他开始拨了一个号码。“明天下午四点钟我们可以从皇家空军莱因翰基地起飞。我们要提前四个小时到达那里。领取燕鸥飞行服和防毒面具。查理。马隆是我们在利雅得的人。据说,他经常化妆成参谋总部的一名上校到处乱逛。”
“查理喜欢穿女人的衣服,”贾丁格格地笑着说。“我喜欢那样……”他朝萨波多看了一眼。“你已经猜到强尼会说不行,对吗?”
“唉,我也会说不行的。越是值得招募的情报人员,就越是难以把他弄到手。这是手册第三页上面所写的。”
贾丁变得从容起来。他的脚松开了油门的踏板。亲爱的老
尼龙,他看事情总是看得远一点。萨波多朝他瞥了一眼,苦笑了一下。他开始作必要的安排。
艾迪。卢科坐在纽约小意大利的曼哈顿酒吧吧台旁边的凳子上。在那个小酒吧里,曾经是白色的墙上,挂满了许多不大知名的爵士音乐家带框架的黑白照片。艾迪。卢科凝视着那边角落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照片,他病黄色的皮肤,下巴尖尖,脸带笑容,坐在一架竖式钢琴旁边的凳子上。那架钢琴现在还搁住在厕所门口,在远远的角落里。那个年轻人就是在这位探员的心目中,他是极其少数的几个英雄般的人物之一。
现在他已经将近六十岁,那个笑容也已随岁月的流逝而不复存在了。他掌管着纽约第五地方法院的法庭,就像个赌场里霸道的收付赌注的庄家那样,看着把戏的进行,了解利害得失,揭穿欺骗行为。到某个紧要关头,他猛敲小捶,让法庭上的人恢复理智。
卢科知道,今晚晚些时候,一个女孩子将要向乔治。格什温表示敬意,因为吧台后面的木头镶板上贴着一张宇数不多的告示。这时,酒吧的音响系统正在放索尼。罗林斯在蒙特勒演出的实况录音。调酒师史蒂夫原先是海军陆战军队里的一名士官。他背挺得笔直,即使在收拾酒杯或在用一台小机器算帐时也不例外。卢科背后的门开了,那个调酒师很敏捷地走到吧台远远的末端。
艾迪漫不经心地解开了那件纯毛夹克上的扣子。那是南希给他的礼物。她明天就要总结那个案子证据的要点。然后一切又将恢复正常,不必再吃那些垃圾食物。不必再跟那些家伙一起喝啤酒,也不必问心有愧的目光避而不看那个代表公正裁判的天秤。那个刚进来的人现在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他在卢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他大约三十岁,长得很健壮,中等以下个子,黑色的头发已经开始变得稀薄。他身上穿着灰色的丝质西装,价钱肯定要一千美元。可是,他腋下的枪套却糟蹋了两套昂贵的意大利师传裁剪的衣服,艾迪用左手的拇指轻轻叩叩自己手枪的枪机。他的手枪塞在左边的皮带上,就在那件纯毛夹克下面。跟无赖米尼待在一起,可不能掉以轻心的。
“日子过得怎么样?”米尼挂念地问。
“不好过啊!”艾迪答道。
“是啊!”米尼遇到史蒂夫的目光,指指卢科的啤酒,然后伸出两个指头。史蒂夫点点头,但看样子好象不想马上照办。
米尼擤了擤了鼻子。卢科注意到他在擤鼻子。
“到底在找谁?那个第三代西西里裔纽约人又擤了一下鼻子。
艾迪。卢科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左手的手指顺着啤酒杯子的边缘转了一圈。“我要矮子。”他说。
“你以为我是谁呀!他妈的失踪人口组的组织吗?”
米尼想要躲闪,但卢科的啤酒杯已经击中他的嘴巴,接着卢科用他的点三五七的短管手枪的枪管狠狠朝他喉结下方打过去,打得他喘不过气来。卢科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流氓连人带凳往后一拖。他用左手像手铐那样,紧紧地夹住米尼的左腕,把那无赖脸朝下地按倒在地。卢科用一个膝盖跪在他的脊骨上,熟练地卸掉了他腋下枪套里的那支九毫米口径的科尔特左轮手枪。顷刻之间,古乌利亚诺。米尼奥瓦尔发现自己的两个手腕已被手铐铐在背后,他的丝质西装上湿答答地全是啤酒。他强烈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挫伤。
“你完蛋了,你这意大利猪秽。”他朝地上吐一口唾液,就吐在离他的脸几寸的地方。
“身上私藏武器是要被判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的,米尼。”卢科一边说,一边把那个铐上了手铐的人拖起来,朝他破口大骂。接着,他低声说:“你一定把矮子帕特里斯的份量估得很高,所以宁可自己少活几年。看看你刚才那种傲慢劲呀……”接着,他把米尼奥瓦尔推出酒吧,穿过人行道,把他塞进那辆棕褐色的轿车后面,开车的是探员萨姆。瓦戈斯。
卢科拉上车门的时候,两个塑胶座势和弹簧般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轮胎咯吱一声,瓦戈斯把车开走了。
卢科松开领带,解开衬衣顶端的扣子,轻松地坐着。南希总是说,要是他那副样子,她是不会跟他出门的,但她总是跟他出门。艾迪心里想,她其实非常喜欢纽约警察的这种脚踏实地的形象。
有八分钟时间,大家一声不吭。这是很长一段时间。萨姆。瓦戈斯是个好警察,他跟卢科一起工作的时候,总是配合得很好,因此,当他们经过东96街,往北朝西班牙人居住的哈林区开过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
“你们两个家伙把我带到哪个分局去?我要找个该死的律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窗外,几个戴着金色假发、穿着短到看到臀部的迷你裙的黑人妓女喷着香烟,弯下身来,向坐在道奇车里的两、三个没用的家伙打招呼。
“我告诉你怎么做,萨姆……”卢科说。
“怎么做?”瓦戈斯问。
“我就把这个该死的意大利混蛋在这里赶下车。不过,在此以前,你把那卷几百美元钞票递给我。我把它塞在他上面的口袋里。
“你这个混蛋。”米尼斯奥瓦尔说。
“然后,把他扔下车的时候,我们就不经意地大喊‘谢谢你的帮忙,米尼’诸如此类的话。你看怎么样?”
“我看那样行。肯定会……”萨姆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米尼奥瓦尔转动一双是黑手党正大党员那种懒洋洋的眼睛,看着卢科。“要是我帮我们忙,找到帕特里斯这小子呢?”
“你怎么不早一点想出这个办法,米尼。快到了,不过现在想出来也很好。下了车以后,回到你那个乱糟糟的地方去。
我到时候就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了。就像现在。“
“得啦,米尼,”瓦戈斯说。“警官问你肯不肯做这件事,是因为我们知道你昨天拿了一万美元价值的海洛英,给矮子提供吃和睡。”他咧嘴笑了一下。“直到追捕的风头过去。”
他们又默默地往前开了三分钟。接着。米尼奥瓦尔叹了口气。“要是你们弄得我们互相不信任,”他用西西里方言对卢科说,“那你永远也别想知道那个时候,不过那个时间就快到了。”
“什么?他说什么来着?”瓦戈斯问。
“没关系,米尼。我们很冷静。”卢科把手伸到那个歹徒的背后,打开手铐,冷酷无情不肯原谅的目光仍然盯着他的俘虏。“在哪里?”
无赖米尼咕哝地说了几句话,告诉了他。瓦戈斯用无线电电话把情报发了出去。他们开车转了五十分钟,直到十四分局的便衣探员说他们已经发现矮子。
瓦戈斯拉响了警笛,向左边穿过拥挤的车流,加大了油
门。
“嗨,老足,让我下这该死的车吧!我不跟你一起去,我们说好了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卢科说。说着,他把那个无赖的右手手腕铐在扶手上。然后,他打开左轮枪的弹膛。把不合法的但又更加实用的子弹推了进去。
那辆道奇车跟在一辆大型美琪乐啤酒卡车后面,很快从视界里消失了。分局的一名探员看管着米尼奥瓦尔。艾迪。卢科和探员萨姆。瓦戈斯朝着小钢珠世界大赛大楼走去。那里炫耀夺目的霓红灯照得一片通明,使得本来颜色鲜艳的油漆黯然失色。黑人和白人青年以及他们的女朋友在周围闯荡,等着拿到一份吗啡或海洛英,或者炫耀自己的本事。有的人花掉所有的零钱来玩电动玩具,其本事可以达到战斗机驾驶员的标准。就在这个时候,有九名密探出现小钢珠世界的青年男女当中。他们分别来自凶杀组和十四分局的探员小队。
卢科和瓦戈斯混在他们当中,知道自己看上去跟大家完全一样。凶杀组的那两名警察可不是来玩的。他们已经通过无线电话跟便衣小组取得联络,很快发现了两个戴着金边眼镜、穿着背后印有“小钢珠世界”字样的连身维修工作服的、骨瘦如柴的黑人青年,其速度就像是两枚雷射引导的火箭那样给人深刻印象。
矮子犯了两个重大的错误。第一、他转过背去,跪在一台印地安那州五百里电动赛车机器旁边,假装在进行修理。第二、当两个警察走到他的跟前的时候——他们显然是在找他——他转过身来,伸手到工作服里去掏他的枪械。瓦戈斯用贝雷塔手枪打了一枪,其响声掩没了所有电动娱乐器材的嘈杂声。矮子突然痛得在地上打滚,右臂抓住肩膀下侧,两条腿像跳霹雳舞的舞者那样抖个不停。
卢科站在那个俘虏身边,从那年轻人的工作服里夺走了那支迷你乌兹冲锋枪。另外九个穿着各式便服的警察看起来像是街上的地痞流氓那样,过来掩护那两个正在抓人的警官。
“操他妈……”矮子气喘吁吁地说。艾迪。科卢给他戴上手铐,用他的领带紧紧地缠在那条受伤的手臂上。
有人在对着个人无线电电话说话,要叫救护车。
“你有权保持沉默,”卢科说。他对不得不弄坏一条好端端的领带感到闷闷不乐。“你有权叫律师,你这一文不值的浑蛋就这样,矮子帕特里斯由于杀害了缉毒组的一位二十七岁的探员而被逮捕了。不过,卢科心里想,他逮捕帕特里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看看这个毒品贩子是否认得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那个姓名不详者的尸体现在还停放在贝尔维医院的太平间。
“我最喜欢尤金的一点是,这些年来,他一点也没有改变。”帕德里克。奥谢在餐桌底下伸直两腿,把椅子轻轻往后一推,许多人认为他将成为下一位爱尔兰总理。他这时正在跟皮尔逊的妻子梅苹特说话,她就坐在他的右面。奥谢坐在桌子的一头,皮尔逊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他们中间坐着从都柏林来的银行家蒂姆。卡森,在丁格尔半岛经营一个纯种赛马饲养场的纯种赛马商人德斯蒙德。布朗;和神经外科医生卡尔。费兹邦。
这位医生原先来自都柏林,不过现在在纽约行医,他在那里享
有国际声誉。还有他们各自的妻子。这是三位一体学院星期六俱乐部五位前会长的一行重聚,聚会的内容包括共进晚餐,每逢任职期满的那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举行热烈的辩论,接着是宾客必须穿半正式的礼服跳舞。跳舞一直要跳到早餐时刻,然后星期六俱乐部跟他们邀请来的对手进行橄榄球比赛。结果,其中的三个男人遇见了他们后来的妻子。其中之一就是梅莱特,她虽然不是那里的学生,但经常跟大学代表队的学生们厮混在一起,因为她的父亲是那所学院的一名盖尔语诗歌教授。
梅莱特笑着说,她最喜欢尤金的一点是,自从跟他初次相识以来,他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话引起了大家一片赞赏的笑声。接着,蒂姆问在哪个方面尤金发生了变化。
“这个,”梅莱特说,“首先,最近以来他变得脾气暴躁,过于自信。”
“难道我们资深的法官之一也会脾气暴躁?”纯种赛马商人德斯蒙德。布朗说。“哎呀,尤金,我好象记得你是个最讲礼貌的模范……”然后,他扬起浓密的眉毛,不大相信自己的言论。其他人在一片笑声中倒满酒杯,点燃雪茄。
“天哪,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宴会到这个时候。”
“蒂姆,你明天还要早起,可不能放荡得太厉害了呀。”他的妻子玛格丽特朝他看了一眼。从他的脸部表情看得出来,她知道自己打了败仗。其他人咯咯地笑起来,这些事业上已经颇有成就的都柏林人,在一起总是轻松愉快,无拘无束的。
“各位女士先生们,请允许我敬大家一杯。”卡尔。费兹邦站起身来。德斯蒙德。布朗急忙倒满酒杯。费兹邦举起了杯子。
“‘为我们的共和国……”
其他人站起身来,高高举起酒杯,齐声说:“为我们的共和国……”然后干了杯,接着,他们都坐了下去。
身段丰满的德博拉。布朗很高兴回到都柏林。她朝梅莱特转过身来。“我听说莫利。奥肖内西的大女儿又怀孕了。你知道她跟大教堂剧院那个家伙来往密切,她……”接着,德博拉脸上浮起“非常对不起”的表情,不说话了。她看见蒂姆。卡森神情严肃地立起身来。他是个典型的银行家,她心里想。
“再敬大家一杯,这次是为了一个人。我听说,这个人就是以党主席的身份率领我们全党参加即将开始的选举。要是民意测验准确的话,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人就要成为爱尔兰的下一任总理。各位女士先生们,星期六俱乐部的前会长和他们的夫人们……我说的就是众议院义员、哲学博士——帕德里克。奥谢博士。”
其他人都站起来,把杯子举向奥谢。他坐在那里不好意思地笑着。“为帕德里克干杯。”他们齐声说,把酒喝了,坐下身来。
“发表演说吧,帕斯蒙德说。
“发表演说……”那个神经外科医生接着说。
帕德里克。奥谢在椅子里移动了一下,但没有站起来,他举起第三杯啤酒,画了一个半圆,一个一个地接受所有的人的敬酒。他是个热情洋溢的政治家。
他说话的时候,就像平时交谈那样,作威作福地说大话。
仿佛是在朋友之间说说知心话。
“你们知道,连你们投谁的票我都不知道,”他说。“这就是民主制度美妙的地方。然而,我有这种感觉,在即将到来的
大选中,‘统一爱尔兰党’会获得大多数的选票。我将率领我们大家参加这次选举,这是真的。并且蒙上帝的恩宠,“——听到这里,德博拉谨慎地在自己胸口画了个十字——”我将成为总理。成为正如他们说的,大家的发言人。“
大家低声细语,都对他的讲话深表满意。了解内情,深得别人的任何,跟你说知心话;在其他国人知道之前,严肃报刊上的谣传得到证实,这总是一件令人深表满意的事情。一点不错,秘密本身有着扣人心弦的魅力。
“不过现在,要是你们能完成保守秘密的话……”奥谢的说话声音那么轻,你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响声(哎呀,当然能的,帕德里克,其他人异口同声说,他们都急于进一步分享下一位总理的秘密)。“……我要说,就在这张餐桌上,还有我的党的另一位忠实支持者,他就是尤金。皮尔逊。我敢肯定,他会跟大家一样感到意外,如果我在此时此地,请他作为那个最秘密的兄弟会……”(听到这里,尤多。皮尔逊差一点吃惊得昏过去)“这个光荣的星期六俱乐部成员会的一名成员……”——响起表示赞同的说话声,又倒满了更多的酒杯——“尤金,我想非常严肃地请你考虑在下届政府中出任首席检察官。”
大家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接着。响起吱吱喳喳的赞同声,并表示祝贺。皮尔逊吃惊得半晌没有动弹;梅莱特从桌子对面看着他,自豪的眼泪开始从她的面颊上淌下来。
“嗬,尤金,”她说。“嗬,帕德里克。真是太好了……”
尤金。皮尔逊眼前所能看到的,是“威尼斯妓女”的那张脸,看到他的头盖骨正飞出去,左眼变成黑莓酱。
第五章 蒙在鼓里
哈里。福特很喜欢枪油的味道。他曾从伦敦的詹姆士。珀迪父子商店买了几罐杨氏三O 三防锈润滑油带到这里来。那家商店的猎枪是为每个顾客单独定做的,每支价格在五万英镑到五百万英镑不等。哈里。福特买不起那样昂贵的东西,只能从珀迪商店买一些枪支的零配件,那家木板镶嵌的商店位于费尔住宅区的蒙特街和南奥德利街的拐角上。那里彬彬有礼的店员知道他是个有很教养的年轻人。每次他去光顾珀迪商店和城里的其他各种祖传老店——如洛布制靴店,亨茨曼订做裁缝店,以及库纳特饭店的酒吧和餐厅——的时候,总喜欢别人很有礼貌地说一声:“早安,福特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
哈里是个优秀的军人、卓越的指挥员。连贬低他的人都承认,这位前卫队军官有一种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过去的风度。他这时盘腿坐在他的帐蓬里——或者“竹舍”里,特种航空队是这样称呼他们的战地临时休息所的。帐蓬竖立在一个很深的沙坑里,上面盖着伪装网。他的消音AKS 步枪已被卸开,零件放在铺在地上的一块干净的防潮布上,每个零件都有枪油擦得睁亮。这位特种部队的上尉擦拭着四个弹夹中的一个,心里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十分满足。他刚刚参加过一个简报会议,会议上辩论并确定了“石榴行动”的下一阶段任务——特种航空队深入伊拉克领土活动的任务。哈里领导的几个小组又一次分配到了非常危险的战斗任务。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要登上“契努克(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直升机。那架直升机将越过伊拉克防线,在黑暗中从一万二千尺高空把他们投到只有六十秒钟自由降落时间的位置,然后他们打开盖形降落伞的活动翼,希望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悄然无声地降落在离一个共和国卫队的作战指挥地下碉堡有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那个地下碉堡,那天上午是被位于澳大利亚坎培拉附近的一个卫星监听站所发现的。
特种航空队的资深军官德斯蒙。麦克斯威尼参加了简报会。
会后,他把哈里叫到一边,对他说,由于他最近在敌后的几次行动,强尼。麦卡尔平提名他被授予十字军功章,然而在伦敦的特种部队主管部门觉得,虽然已经进行外交工作防止这场冲突的发生,但地面上的进攻依然随时可能发生。因此,表彰和嘉奖有功人员应该延迟到入侵成功以及解放科威特,因为每个人机构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获得十字军功章,能获得优异服务勋章的人数就更少。授予女王勇攻奖章可能是个解决办法。
再一次通报表扬是没有问题。不过,那个决定也没有明确表示“不行”。
哈里。福特已经在部队待了将近七年,他已经习惯于这个系统那种没有人情味,不关心他人的办事方式。他也根本不清楚为什么要特别提名他来接受那个功章,所以他只是耸耸肩膀,对告诉他那个消息表示感谢。
麦克斯威尼说,也并不都是坏消息。据说,要是他不喝酒的话,很有可能被任命为一个中队的指挥官。
因此,哈里。迈克尔。阿尔卡扎。福特有充分的理由对生活感到满意。他对这样连续作战的危险感到担心吗?不,因为即使在和平时期,在团里的生活也危机四伏,很不保险。他曾在北爱尔兰从事过秘密工作,还在阿富汗帮助回教徒游击队做过事。他还在别的地方参加过战斗,至于在哪些地方,英国政府要他保持缄默。
他对目前这场战争感到最满意的地方,哈里。福特想,就因为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在这里,你无需像在北爱尔兰的六个郡里的那样神经高度紧张,可以跟敌人面对面地进行较量并不是因为,和报纸上的推测恰恰相反,这个团不允许采取违反民法的行动。对于这点,激进派的成员们的心里是很清楚的。
由于为国家出作证的人只能存活几天,而不是几个星期,所以那些制造炸弹爆炸事件和别人的共和党员或保守党员,只有极少的人被以非法拥有武器的罪名关个几个月,仅此而已,除非他们运气不佳,在从事进攻活动的时候正好碰上英国部队,或者遭到伏兵攻击,在那种情况,那就是明枪实战了,但这种好事并不多见。
这些是掠过哈里。福特脑海的一些想法。这时,他中队的参谋士官乔迫从竹舍的开口处探进脑袋。乔迪留着往下垂的小胡子,他参加了对塞康尼克斯B 侦听站的袭击。他是个个很高、瘦骨磷镜乃崭窭既恕5彼?肿煲恍Φ氖焙颍???Pψ牛?你可以看得见他两个门牙之间的缝隙。
“老天,有个操外国口音的滑稽老头想要见你。那人的样子有点古怪。有人记得他参加过‘浪花行动’。”
“他有什么事?”
“别问我,老兄。我只是在这里工作而已。他现在在树獭那里,你是不是赶快过去,眼他说几句……”
福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乔迪一眼。然后他重新装好他的
AKS 步枪,熟练地套上灭音枪管。“该死的怪人,正合我的胃口。”
然而,跟内阁秘书和其他人一样,当那个秘密天地跟他打上交道时,他感到十分高兴。
“哈里,这位是外交和联邦事务部来的弗雷德。埃斯特戈米。”德斯蒙。麦克斯威尼——全团上下都管他叫树獭——指着龙尼。萨波多说道。龙尼在花花世界旅行的时候有几个化名,这次他使用的是弗雷德里克。埃斯特戈米。
“很高兴见到你。”哈里。福特打量着那个矮胖的、满脸笑容的人。龙尼站在作战室的地图跟前,正把烟叶填进一个十分破旧的烟斗里。他只是腰部稍稍一动,身子往前一倾,微微鞠了一躬。他穿着一件显得太大的沙漠夹克和伪装裤子。脚边放着一个装着他那套核、生物、化学战服装和防毒面具的小皮。
哈里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个人五十岁出头。接着注意到他那用副烟渍斑斑、很不整齐的牙齿。接着,他发现埃斯特戈米的左前臂上有两个小而圆的凹下去的伤疤。那是子弹打的伤口。
“是在哪里被打伤的?”他看着那两个伤疤问道。
“在布达佩斯。一九五六。我知道该向你恭喜了。”
“是吗?”
“十字勋章,好家伙。干得好。”
哈里咧嘴一笑,一个典型赶不上时代的间谍。“你说得早了一点,他们已经改变主意了。”
大家觉得有点尴尬,都不说话了。埃斯特戈米朝树獭看一眼,树獭举步要走。
“那么,好吧。我让你们两人单独谈谈。我不想催你们。
不过五点钟将军要来。哈里,弗雷德是奉特种部队利雅得司令部之命,来向你解释他们要你干什么的。“由于萨波多和福特都没有答话,麦克斯威尼捡起了的防毒面具和核、生物、化学战服装,走了。他也许有点不大愿意让他年轻的上尉跟那个头发灰白的老间谍待在一起。
那个匈牙利人把火停在烟斗上面,轻轻地吸到烟叶完全点着。他大口大口地把烟喷出来,弄得脑袋四周烟雾腾腾。哈里闻到了烟味,辨得出他抽的英国登喜标准混合型烟叶,那是一种比较独特的烟叶,略带香味。有时候是他自己买的。
在接着的沉默中,哈里一言不发。他让龙尼用目光像驯马师观察一匹马那样子上下打量着他。唉,这匹马可是一匹该死的纯种好马呀,好朋友。哈里让自己的思绪越过这静悄悄的地下碉堡,客气地望着埃斯特戈米。他觉得十分轻松,充满自信。
最后,萨波多笑了一笑。“真对不起,你打仗很忙,我还来打扰你,上尉。我想你会不怎么喜欢这件事情,不过,我得到指挥中心的同意,把你借用二十四小时。”
哈里听了那个消息没有出声。他的表情既无敌意也不友善。他只是抱着他的上司叫他来这个地下碉堡,他就来了态度。
在那几分钟里,萨波多却消除了对哈里。福特的一些保留看法。龙尼。萨波多对人很有洞察力。他在这一方面的本事,很可能是无与伦比的。
过去,有几次,他的一生就取决作出个正确决定,有时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看得出,福特是个喜欢孤独的人,是个聪明能干、饱经战斗、百炼成钢的职业斗士。同时,他在社会里
属于一个特殊阶层,天生自信,有点独特的风格。萨波多从档案中得知,福特是个经验丰富的马术师,不过在最初的几分钟里,面对这位毫无疑心的人选,那个匈牙利人感到一丝乐观。
这个年轻人有一点非英国人的……锐气、闯劲。要是他能通过训练、考验等多道难关,以一个家庭背景非常良好的阿根廷人或秘书人的身份、渗透到波哥大或麦德林的特殊圈子,那很可能是个有利条件,那个集团组织也许会信以为真。
萨波多大言不惭地对哈里说,他俘虏伊拉克少校莫达法。
阿尔萨利姆的一仗打得很漂亮,通过对那倒媚鬼的审问,已经获得了很有价值的情报。他说,他本人的上司已经从伦敦飞到这里,来亲自处理这件事情的一个层面,特种部队在利雅得的司令官,已经同意用直升飞机把哈里接回利雅得,让他更详细地接受有关那次任务的情况的询问,以便使特种航空队得到有关政治形势的第一手情报。
特种航空队的当地指挥说过没关系,萨波多接着说,要是哈里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任务回来的话。
“我确实不大清楚我能帮什么忙,”哈里搔了搔肩膀说。
“在接受飞行员完成任务的询问时,我们自己的情报人员已经追根究底了。”
萨波多说,他的来访还有一个原因。上级要求他,他们在回到利雅得之前不要谈论那件事情。他的话说得很客气,但又非常坚决。他们离开得越早,他说,哈里就回来得越快。
哈里。福特已经养成特种航空队那种令人生气的习惯,只问有关行动的原则指示。他解释说,他夜间要空降到伊拉克去,大约要八天以后才能回来。他说,他目前的作战任务表明,在他回来以前,他确实无法服从龙尼。萨波多的请求,虽然他不大愿意那样做。
萨波多笑了一笑。“你的作战任务一直可以进行到巴格达投降。那很可能还要花几个星期。麦克斯威尼少校对我说,你的小组没有你也能过好二十四个小时,坦率地说,上尉,我直接为内阁办公室工作,你像戏里的主角登场那样,并不完全全由你自己决定。”
他从完全超然的角度注意到,在那样的刺激面前,那个年轻军官一点也没有露出要发脾气的样子。
“必要的文件都已准备好,你们在利雅得的作战军官已经友好地命令你可以离开战斗,直到星期二中午。我可以保证,我们无需花那么长的时间就可以回来。”他摊开双手,表示知道哈里的挫败感。“我们都在打同一场战争,福特上尉。”
哈里点点头,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一直在期待这次任务,对“老子天下第一”的共和国卫队伞兵师的师指挥部发动秘密攻击。但是,他也知道,这次行动的第一阶段一一一观察位置,评估在那里打成功之仗的可能性——可能要贯穿这次使命的全部过程,因为他估计到这个指挥部特别难以渗透,而且有经验丰富的部队加以防守。因此在某种意义上,他不会错过会特别影响他军事生涯的任何机会。尤其是看来赢得军功章并不在于战功,而是在于运气和军队政治。哈里。福特也正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他的工作的。你只要好好地读一下军事史,就会发现许多成功的将军也是采取这种态度的。
“我要求麦克斯威尼少校作口头认可。”
“这当然。请在二十分钟内作好出发准备。”那个矮胖的匈牙利人朝哈里笑笑,转过身去看那张标有“秘密”字样的作战地图。
二十分钟以后,哈里。福特已经带着他的核、生物、化学战服装,刮胡用具和替换衬裤和袜子,上了一架天猫座式直升机。毕竟只要去二十四小时。
在地上,德斯蒙。麦克斯威尼少校望着那架天猫座直升机消失在沙漠上空。夕阳使波浪形的沙地和沙丘呈现深浅不同的粉红色和黄褐色。他心里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哈里。福特了。
当直升机到达联宫司令部降落坪的时候,利雅得正受到飞毛腿飞弹的攻击,自战争爆发以来,哈里。福特还没有到过利雅得,他从座舱罩益向外看去,只见三枚爱国者反飞弹直飞夜空时的火箭轨迹,刹时间消失在低处的云层里。接着,两道巨大的橘红色的闪光照亮了夜空。在激震波抵达之际,那架天猫座式直升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哈里朝那个据说叫弗雷德。埃斯特戈米的人看了一眼。那人津津有味地观看了全部过程,一点也看不出害怕的样子。萨波多发现哈里在看着自己,就眨了眨眼睛,作了个“表示赞许”的手势。
转动的叶片发出一阵铿锵声,直升机在飞扬的尘土中着落。哈里打开机门,低着脑袋向前移动,虽然他知道那弧形的叶片高他很远,根本碰不着他。萨波多紧随其后。
快速电梯从防核战的地下室下降,哈里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惊奇,但是那个深度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好象是在地下一百尺的地方。最后,电梯停了。当他和萨波多走出电梯的时候,他对联军战争地下碉堡的高科技确实感钦佩。
宪兵队的两名军士和一名个子很高、皮肤黝黑的上校护送着他们。那位上校曾到降落坪去迎接他们,并把他们护送到司令部的防核战地下碉堡。他好象是个性格开朗的专业军官,领子上佩着总参谋部的领花。他对许多安全区域的路线了如指掌。龙尼。萨波多身上挂着一张带有他照片的塑胶套通行证。
那个自我介绍名叫查尔斯。马隆的高个子上校拿出一张同样的通告证给了哈里,塑胶套里面还整齐地封有哈里本人的照片、军衔的名字,这使哈里感到十分意外。
他们沿着一条橡胶地板和灰色墙壁和走廊走去,经过许多身穿美国、英国和沙特阿拉伯军服的参谋军官和各种官术的士兵,他们都忙忙碌碌的。走廊两边是一排排浅绿色的门,只有从印在上面的号码才能分辨出来。到了一一六号房间,他们立刻停了脚步。龙尼和那位上校一直在随意交谈,关于战争啦,关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某次晚会上的舞者啦。为了不引起沙特阿拉伯人的反感,那次晚会是秘密举办的。很明显,那些舞者都相当出色。
门边有个带密码锁的蜂呜器。马隆上校按了一序列的号码,在加固的门里,一把电子锁咔嗒一声开了。马隆打开门,领着哈里和萨波多走进去。那两个担任护卫的宪兵留在外面。
里面是个阻隔室,这一行受到短暂的检查以后,又一道门——里门开了。戴维。贾了就在里面。他穿着衬衣和那套淡黄褐色的威尔斯亲王式格子衣服的裤子。
“快进来,”贾丁说。“飞行还顺利吗?”
“说到飞行,”那个凶牙利人回答说。“我们降落的时候正好碰上飞毛腿飞弹的攻击。”
“不会吧!真的吗?”贾丁摇了摇头,好象在说这个世界竟然会乱到这种地步。“问题是,这下面已经与世隔绝了。那个城市就是挨了核子武器,我们还不会知道哩!福特上尉,欢迎你。”他把他们带到里面一个办公室。那个办公室里有两张桌
子,几部颜色不同的电话机,地板上铺着一些阿拉伯地毯。还有三张舒适的扶手椅和一张本地区的挂图。
该死的扶手椅。福特心里想。多么适用于那些高谈阔论不必打仗的军人。
贾丁一屁股坐进一张扶手椅里,好象知道福特在想些什么。“坐吧。”他咧嘴一笑,指着一张椅子。
哈里把他的核、生物、化学战服装放在地板上,坐下身来。萨波多打开一个墙式冷藏柜,拿出一个标着“外科手术用酒精”的瓶子,他朝哈里看了一眼,“喝点伏特加?”
“不,谢谢。”
查尔斯。马隆守在门口。“如果各位要点什么……”
贾丁举起一只手。“谢谢,查尔斯。我很喜欢这里的设备。”
马隆耸了耸肩。“有点儿简陋,你说呢?”接着,他走开了,关上了门。
一张办公桌上有一个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还有一个要上发条的老式闹钟,顶部饰有一个半球体。它使福特想起了汤姆和杰利漫画中的情景。
萨波多把两份伏特加倒进廉价的陶瓷杯里,把一杯放在贾丁身边的桌子上。
“嗯,上尉,”贾了用流利的西班牙语说,“我听说你刚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哈里。福特凝视贾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方。然而,他显然又不像是一个军人。
还讲西班牙语……?哈里曾经志愿想跟训练小组去哥伦比亚。
在波斯湾危机以前。那好象是对前途大有好处的一个举动,但强尼。麦卡尔平阻止了他。他说,哈里的西班牙语太好了,将来也许需要他去完成某项特别的任务。那很可能是一种深谋远虑的表现,可是这两个古怪的人来干什么呢?哈里对强尼。麦卡尔平非常了解,知道他不会让世纪大楼里的人把他的宝贝挖走。
话又说回来,他在某个太空时代的地下碉堡里,在滑稽可笑的人面前扮演傻瓜蛋。倒不如表现出心甘情愿的样子。
“是的,先生。”他用了哥伦比亚的腔调,因为他并不那么愚蠢。看来他们并不像是要把他派到索尔海岸去。“我现在有一个可以发挥我最擅长做的工作的好机会。”
那就是杀人,他讽刺地暗忖道。他马上感觉到,贾丁已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认为,你对自己是不大公正的,上尉。我已经仔细看了你的档案资料,我们已经跟许多与你交往过的人谈了话。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敌人。我的办公室有相当广博的研究能力。
虽然无法与个人接触相比,不过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十分了解。
我认为,你的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这些话贾丁还是用西班牙语说的。
“先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但我觉得,你把我千里迢迢地接利雅来,不仅仅是为了问我伊拉克防线后面的政治情况。你的皮肤一点也不黑,除非你真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生活在地下室里,否则你就是从英格兰来的。那个穿着上校衣服的人,也许是在扮演幽默家的角色,但他显然极其精明,现在,你又跟我讲我故乡的语言。你讲的,要是我可以那么说,有点像是西班牙维戈一带的腔调。也许,可能,是厄瓜多尔,那里的许多移民是从西班牙北部去的。因此,有理由推测,你管的
讲那种语言的而不讲阿拉伯语的地区。要是那样的话,先生,请允许我直言,我们可以免去那些浪费时间的开场白。你干嘛不怕麻烦地把我接到这里来呢?“
贾丁还是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我快老了,他对自己说,长时间的飞行已经使他感到精疲力竭。但是赞美天国里的上帝。这个年轻人很可能就是他所需要的人。
“龙尼,请你出去一会儿。”
萨波多喝光剩下的伏特加,走开了,关上了门。闹钟发出安详的响声。哈里。福特怀疑这里是不是装有隐藏的麦克风。
那个在塑胶通行证上的名字是弗雷德里克。埃斯特戈米的人,被称作是龙尼,福特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到了奉承奉承这位候选人的时候了,贾丁暗忖着。到了透露一点最高机密的时候了。最高机密谁都喜欢听。
“在谈正题之前,哈里,”——他又重新讲英语——“你会有兴趣知道,也只是在特种航空队的范围内说说,你几个晚上以前从地下碉堡里押送回来的那位情报少校莫达法。阿尔萨利姆,现在高兴得像支金丝雀那样在歌唱。他已经自愿要求被派回伊拉克去从事渗透工作,在复兴社会党领导人当中建立一个异议份子的组织细胞。”他把头凑过来。“我们仍在对他进行评估,但这个计划有可能取得成功。不管怎么说,我们十分感谢你。”这个消息是真的,没有必要撒谎,那个家伙会觉察得出来。
哈里发现他在看着自己。“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戴维。哈里,跟我谈谈你在北爱尔兰的工作情况。”
“这恐怕不行。”
“我来找一种说法。我已经知道你干了两年的秘密工作。
你的化名是理查德。克拉克,你的掩护职业是普林西克重鞋厂的游行推锁员。你们第二小组的负责人是比尔。富尔顿上尉,人的化名是比尔。麦凯。你的保安区联络官人是曼迪。赛明顿,你跟她有过一段恣情放纵的时间,直到她跟隶属陆军航空队的一位年轻的轻骑兵军官订婚了。主要给你提供消息的人叫利亚姆。卡西迪。还要我说下去吗?“
贾丁的眼睛注意着福特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福特举起两双手表示投降。两个人都咧嘴笑了。
“我本来的意思是,想问你当时的感觉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喜欢那种任务?靠着撒谎过活的滋味怎么样?你有几次出了差错?只是据你所知的次数。”
“我是不是具备干那种事情的才能?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是想问。”
“对,想问。你是不是想问这个?要是那样,戴维,你干嘛要问?你干嘛不让我去执行一项重要的军事行动,而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讲西班牙语,告诉我那些小秘密,问我是不是喜欢当个……当个小间谍?”他用敌视的目光盯着贾丁。该死的秘密情报局,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
贾丁等了片刻。他的工作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就像打猎一样,有时候你得把握好时机。为了引诱哈里。福特,贾丁和萨波多曾经准备了错综复杂的花招,就像猜谜游戏那样,但贾丁的本能在警告他说,那些已经毫无必要了。这的确就像引诱一样,容易忽略猎物本身可能就是正希望得到那个同样的东西。
甚至到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有意识到。
真是白费心机,贾丁暗忖道。“这些问题你问得完全对。
我从伦敦飞到这里来,是因为你的司令官说什么也不肯把你借给我们。福特上尉,我的名字叫戴维。贾丁,我在外交部拥有领事的头衔,在秘密情报局是个地区总监,如果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的话。我为首相和内阁办公室负责在拉丁美洲禁区开展进攻性情报工作。我的同事和我认为,有三个人有希望可以渗透到该地区的古柯硷集团组织的行动中充当先锋,发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关键作用,你就是其中之一。我是打破我们单位之间的常规,哈里,给你在秘密情报局提供一个职位。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干,那就意味着要辞去你的军内职务,哎呀,没有关系,我的上司会跟陆军委员会交涉,顺利办好你离开部队的手续,那样到了合约期满的时候,你还可以回到部队去。不过,那样的话,就意味着要至少两年以后,你才能重新指挥你自己的特种航空中队。作为回报,我能给你的只有连续不断的危险、孤独,以及没有公开荣誉或奖励的、秘密为国效劳的机会。“
一片沉默。
“这会是在哥伦比亚?”哈里问道。
“在南美洲。”
“我的妻子怎么办?”
“她可以允许知道你已经加入我们的办公室,但当秘密情报人员的事情,她只能保守秘密。你们的人已经对伊丽莎白进行过安全审查,因此那不会发生什么问题。”
哈里。福特沉思着。他看上去显然不感兴趣。我把事情搞垮了。贾丁心里在想。真该死。
接着,福特抬起头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怨恨树獭麦克斯威尼。树獭曾得意洋洋地对他说,他刚刚失去了因作战勇敢而受勋的机会。而他确实是勇敢。实际上是非常勇敢。
“跟我说说薪水和条件吧!”
哎呀,天赐福佑。谢谢你,天国里的上帝。你真是乐于助人啊!
贾丁精神为之一振,坐起身来。他拿起没有喝过的伏特加,朝着那个年轻军人举过来。
“你不会对此感到后悔的!”他撒谎说。
伦敦市警察局里有一个部门,它的职责是反颠覆、反间谍,以及对付某些恐怖分子的活动。它的名字叫做特别分局。
这个分局原先叫做特别爱尔兰分局,是上个世纪末建立的,目的是要对付新芬党人和爱尔兰共和军在大不列颠岛本土的暴力活动。为了赢得爱尔兰独立,那两支力量开展了规模不大却又非常致命的游击战。在一百多年时间里,这个分局扩大了业务范围,增加了各种资源,但爱尔兰问题仍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主要问题。
一九一九年,绿岛上三十二个郡中的二十六个都赢得了独立。但是,由于英国首相劳埃德。乔治和爱尔兰叛军的领导人埃蒙。德。瓦莱拉之间达成的协议,主要是苏格兰裔新教徒居住的北部六个郡没有包括在独立协定之中。爱尔兰共和军中的残余分子发誓要把北部从英国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到了一九六O 年代,他们偶尔接些炸爆活动,向边境海关检查站发动零星进攻。那些事件在北部被看作是无可奈何的事,而对那个共和国里年岁大一点的公民来说,则被看作是可爱又可气的事。
天主教徒在那六个郡里处于少数。在一九六九年,其中激进的年轻人觉醒了,他们打破了这种现状。他们团结一致,抗议执政政府在他们这个小小附属国里的高压政策。那里的居民被剥夺普选权,没有平等的就业或住宅的机会,受到气势汹汹的北爱尔兰皇家警察和它的兼职志愿警察的严格管治。
电视摄影记者前来报导他们声势不大的示威游行。兼职志愿警察开了过来,他们采用了暴力,用警棍砸他们的脑袋,对手拉着手、唱着歌的年轻人——其中有些是学生,有些是工人,还有许多失业工人——施放催泪瓦斯。居住在比较开化地区的那些轻松自在的观众看了那些场面以后,就变得不大轻松起来。
这可是给那个拍手唱民谣的、自称为爱尔兰共和军的黑手党送了一份厚礼呀。他们从泥炭里,或是他们所谓的草地里,挖出几支生了锈的李一埃菲尔德式点三0三口径的步枪,从老奶奶的茅屋顶下拿出一些点四五口径的韦伯利式左轮枪,把它们仔细擦拭上油。那些孩子们——人们是那样亲昵地称呼他们的——放了几枪,跟装备和训练都比他们优良的兼职志愿警察和他们的非法民间对手,北爱尔兰新教徒保卫协会、北爱尔兰自由斗士以及北爱尔兰志愿部队进行较量。
伦敦的议会派部队到这个省,这些士兵们既不支持兼职志愿警察,也不支持新教徒的半军队性质的组织,他们的开始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他们是来保卫受压迫的少数派和恢复正常生活的。
此时,出现了更加坚决的激进分子。他们鼓励爱尔兰共和军加紧他们方兴未艾的叛乱活动,使其如火如荼。接着,更激烈的枪战发生了。他们学着这个业已崩溃的大英帝国其他地方所采用的恐怖战术。在塞普路斯,出门逛街买东西的妇女不是被枪杀在她们的孩子面前吗?在肯亚,毛毛党的成员不是曾经挖出英国小学生的肠子吗?看看这么做的结果吧!他们都赢得了独立。那些勇敢的自由斗士的领导人又怎么样呢?天哪,他们坐了几年监牢以后,还不是被邀请组织政府吗?
但是,爱尔兰共和军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当时的领导人都是一些原先抗英史上受过教育、造诣很深的人。他们觉得,周期性地搞些炸弹爆炸和谋杀不见得对爱尔兰的前途有什么好处。英国人通过秘密谈判暗示了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剥夺新教徒多数派统治的恃强凌弱的权力。
对少数政治极端分子来说,那是一个危险的时候。他们是靠疯狂的炸弹爆炸、枪油、秘密合约、盖伐拉(一九二八—一九六七,阿根廷出生之古巴共党首领)、马勒斯坦解放组织和《城市游击战小手册》过日子的。要是他们的运动受到削弱,选择理智和谈判的途径,他们刚刚跟西德赤军连的前身左翼激进集团、西班牙的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以巴斯克地方独立为目的,专门对西班牙政府进行恐怖暴力活动的激进派民族主义团体),和苏联通讯社建立的关系就会化为乌有。
经过一些激烈的内部争执以后,年轻的激进分子从老的爱尔兰共和军分立出来,自称为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原先的运动称自己为爱尔兰共和军正统派。在分裂的过程中,激进派取走了一些纸板做的领章,但忘了拿走用来别领章的别针,所以他们在使用这些偷来的领章时只能用口香糖粘上去。至今,爱尔兰人都把激进派叫“粘贴的人”。
特别分局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一号候机处的那个值班警官,一面望着从都柏林航班上来的旅客涌进到大厅里,一面在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那些事情。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三分。他认出了新芬党贝尔法斯特分部三名年轻的政治活跃分子。就朝他的两名探员点了点头,让他们跟在后面,并安排盯梢。这件事给他无聊的工作增加了一点生气,因此心里觉得很高兴,没有对那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中年人多加注意。那个人穿着一件裁剪得很好的蓝色大衣,拿着一件手提包和一个公事皮包,脸上挂着一点就像旅官常有的那种烦恼的神色。即使他认出了皮尔逊法官先生,也只会点点头,表示他赞许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每日电讯》是那样称这位有可能成为爱尔兰国会的未来首席检察官的。
皮尔逊使用自己的名字从都柏林飞抵这里。要是使用假身份的话,万一碰上一位熟人或新闻记者,那就会非常尴尬,虽然他有好的理由在旅途中使用化名。那就是,由于他在引渡方面所采取的政策。激进派已经威胁要杀死他。就在那个星期,爱尔兰卫兵队的一名中尉真的来拜访过他,讨论他的人身安全事宜,并建议他不管怎么样只要可行的话就使用化名。皮尔逊当时说,他会牢记在心的。
他乘地下铁来到维多利亚车站,这有二十五分钟的路程。
然后他走到白金汉宫高高的围墙外面的格罗夫纳广场。他在那里叫了一辆计程车,九点四十二分的时候在国王交叉路口车站附近的贾德街下了车。他穿过尤斯顿路,走进了那个热闹的大火车站。在这里,他碰巧看到两名积极活动单位的成员,不由大吃一惊。积极活动单位指的是那个组织派到英国来活动的特工人员,分为两个小组。他希望他们没有放置炸弹,要是引起混乱,就会延误甚至取消他去爱丁堡的火车。那样的话,可就要搞乱他相当紧凑的行程。
那两名恐怖分子分别叫做杰勒德。普赖斯和罗辛。麦克沃伊,他们并不知道皮尔逊跟这个运动的关系。普赖斯三十四岁,罗辛是个黑发美女,她二十六岁。普赖斯身穿一套整齐的深灰色西装,系着朴素的领带,手里拿着一个昂贵的公事皮包;罗辛穿着褐色的裙子,深蓝色的夹克和淡黄色朴素宽松的短衫。他们看上去跟任何一对出门办事的白领工人毫无区别。
跟他们单位其他的三个人在一起,他们已经声名赫赫地制造过四次枪击事件;两次汽车炸弹爆炸事件,一位政治家和一位将军的妻子在爆炸中死于非命;四次火车站炸弹爆炸事件,六名群众,包括一名十二岁的女学生和一名实习牧师被炸死;还向唐宁街发射过一枚迫击炮,差一点把首相和他的战时内阁消灭干净。
皮尔逊避开他们的视线,走到售票室,买了一张到爱丁堡的头等车票,现在离开车还有三十四分钟。准确地在十点十二分整,那法官在苏格兰爱丁堡韦弗利街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他的谈话持续了七秒钟。然后当普赖斯和罗辛踱步走出车站的时候,那个爱尔兰法官朝着月台走去,几乎像是正在等着四、五磅重的塞姆特克斯炸药爆炸时单调猛烈的冲击。
他找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头等房间,把旅途的第一部分时间用来阅读马里奥。瓦加斯。劳萨的《世界末日之战》。那是一部有关南美洲的史诗般的小说,生动地描写了那块次大陆的引人入胜的异国风情,由海伦。莱恩从西班牙语翻译过来。接着,
他吃了中餐,不是在卧车里吃的,而是独自一人在自己房间里吃的。他吃了梅莱特在前一天晚上为他准备的三明治,还吃了一个苹果。他对她说,这几次外出旅行是为了跟一家设在美国的跨国公司进行秘密磋商,那家公司想在欧洲寻找大规模投资的领域。他对梅莱特说,他们提出让他担任高级律师,薪水是现在的四倍,还要在董事会里给他一个席位。如果帕德里克提名他当首席检察官,他将达到他职业的合适顶点,但在那个更高的政治职位稳稳到手以前,他将继续跟美国人进行谈判。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接受那个职位的,尤金,对吗?”
尤金。皮尔逊说是的,他很可能会接受那个职位的。与此同时,有关他出国旅行一事,梅莱特仍要守口如瓶,只能说他到英格兰跟朋友钓鱼去了。
事实上,那个法官根本没有把握会不会接受那个职位。在法律界当个资深人物,始终为那个运动工作,这是一回事。首席检察官可是一个令人更加瞩目的职位,他不得不问问自己一个问题,究竟哪一种选择对爱尔兰更有好处?因为他的确认为,对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秘密地施加影响,是一个爱国者应尽责任。由于这项工作,有朝一日,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他的名字会跟共和国的其他伟大的英雄一起,出现在爱尔兰的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里。而且有多少位首席检察官的名字是被写进民谣歌颂的?
那首歌颂尤金。皮尔逊的民谣……他暗地笑了起来,目光越过他那付半月形的眼镜,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火车确实开得太快,司机好象发了疯似的。到了拐弯地方,车厢斜离铁轨;车轮发出急促而又有节奏的喀哒哒—喀哒,喀哒哒—喀哒哒,喀哒哒—喀哒的声响。
皮尔逊在爱丁堡的韦弗利车站下了火车,朝着外面的计程车行列走去。他立定了脚步,朝四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辆蓝色的积架轿车在街对面。一个样子可怕的玩具猫用爪子粘在车窗上。这种猫是模仿报纸上刊载连环画版哩,一个名叫菲猫的角色制作的,而对那个法官来说,它的意思是,由于迎合低级趣味的黄色报刊的泛滥,英国已经变成今天那种思想与风趣庸俗的国家。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幽默感。
他走到车子跟前,爬进了后座,司机是组织里的人,他不知道皮尔逊的身份,皮尔逊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是皮尔逊跟马丁。麦吉尼斯和罗里。奥布雷迪为了重建激进,改善安全条件而一起制定的一项制度。
司机大约三十岁。他头发梳理整齐,有点发胖。他戴着一个粗大的金戒指,身上穿着多纳戈尔粗呢运动上衣。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从镜子里看着皮尔逊。
“我不是。我去盖尔语文学社。”
那个司机点点头。确定身份的口令以后,车子开动了,加入了下午的车流。
在开往机场花了三十一分钟的路上,司机打开他汽车仪表板旁边的贮物箱,往后递给皮尔逊一个很大的马尼拉纸信封。
信封里装着一本英国护照,上面有皮尔逊的照片,化名为凯文。爱德华。佩特森,一九四六年出生于格拉斯哥。还有一些别的文件,包括带有同样名字的驾驶执照和信用卡。地址是伦敦斯特雷翰。皮尔逊已经把自己的证件放进一个扁平的皮夹子,塞
进了他刮脸用品袋底部的带拉链的夹层里,那份假护照里的照片上,戴着一副浅色玳瑁框的眼镜,皮尔逊在信封里找到了一副完全一样的眼镜,镜片是用普通玻璃做的,只是带有看书用的椭圆形远近两用镜片。这些都是根据他自己的指定准备的。
他戴上眼镜,眨眨眼睛,从各种角度朝周围看一下,以便适应过来。
他搭乘包机去了化萨。那架飞机是送旅客去那个城市看足球赛的,这是欧洲杯赛的一部分。球队是爱丁堡一方的希伯明队。他的身份是进口代理凯文。佩特森,是希伯明队后援会的一名成员。
晚上七点钟,飞机在雷雨中降落在比萨机场。尤金。皮尔逊由于只带着手提包,很快通过海关和移民检查口。他走到机场停车场,找到那辆深蓝色的BMW325型车。这辆车是上个星期在罗马用现金买的,根据事先安排先为他停放在那里,他的钥匙圈上有那辆BMW 车子的钥匙,那是上星期六早晨打高尔夫球时有人塞给他的。
皮尔逊法官受过反监视和逃避监视的训练。他故意绕过停车场,免得给人一种他在闲荡的感觉。他站在入口处旁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同时不断注意着停车场和周围行人的情况。
最后,他觉得相当满意,就爬进汽车,发动引擎,开车走了。
他在路上停留了片刻,寻找按照计划要走的那条高速公路,然后就直奔佛罗伦斯。到了那里以后,他再次交换假身份证件,使用另一套护照和信用卡。这次,他的身份是纽约一家古书交易店的买主,名字叫詹姆。汉隆。纽约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他是个第三代的爱尔兰裔美国人;七年前,他在“诺雷德”同济会的一次宴会上主动提出要为这个“理想目标”出一把力。七个星期之后,组织在调查合格后,答复他要他和“诺雷德”保
持距离,调查工作是在一个同情者的帮助之下进行的,那个同情者有机会接触到特别调查局里的纽约警察局电脑资料,特别调查局是当时纽约相当于特别分局那样的一个机构。
从那时起,组织就可以使用汉隆的身份来开展活动了。只要打个电话,在有人冒充他身份的期间,那个正直的詹姆姆。
汉隆就躲到康涅狄州一个偏僻的小木屋里去。
九点十五分,那辆BMW 轿车正在蜿蜒地爬上从佛罗伦斯通往费索尔的那个陡峭的山坡。费索尔是个小村子,俯瞰那个美丽的中世纪城市。到了半山腰,皮尔逊拐过弯去,来到有米开朗基罗的雕刻的横饰带的那座古修道院门口。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曾是德国占领军凯塞林(Kesselring)陆军元帅的指挥部。它现在是一家建筑雅致、限制严格、价格昂贵的豪华饭店,拥有自己的阳台花园,站在这个有回廊的阳台餐厅上可以欣赏到下面山谷里的那个古老城市佛罗伦斯的壮丽景色。
饭店的接待人员庄重亲切、八面玲珑。他们当然知道汉隆先生要来。他跟着饭店的副理穿过一个古老、逐渐坍塌的院子,里面放着多种种在赤陶花盆里的盆景,小燕子在屋檐下飞来扑去,他上了一个石梯,然后沿着一条石板地面的走廊走去。每隔一段相等的距离,就有一扇黑色的橡木门,用来阻隔声音。最后,他被带进他的房间。他想起第一天进圣多米尼克供膳宿的学校时的情景。那所学校在西米思郡,他在那里跟他的哥哥汤姆一起念书,接受耶稣会的教育。汤姆如今在英格兰的安普尔福思学校当合监,他是爱尔兰共和军及其所有主张的
誓不两立的敌人。尤金经常为组织失去那么一个聪明的人才而感到惋惜。他从不敢向汤姆暗示过他的秘密生活。他是个富有同情心而又脾气很坏的人。
饭店的副理执行皮尔逊进了房间。除了浴室以外,房间里都是木头地板的,铺着土耳其地毯,有一张有四根帷柱的床,以及可以俯瞰山坡的百叶窗。它像是个修道士住的小屋子,只是按照《流行》杂志重新加以整修。
尤金。皮尔逊淋了浴,冲走了漫长的一天的疲劳。错综复杂的情感正折磨着他。当首席检察官的企盼快要成为现实。爱尔兰共和党很有可能在爱尔兰国会里获得大多数席位。而他却发现自己在为领导和控制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疲于奔命,这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当然还可能会毁了他目前的地位,但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去考虑那种可能性。可是,在他落入别人无情地设下的圈套之前是可以那样,如今别人拿着那个“威尼斯妓女”被人谋杀死在他脚边的照片当证据,有可能会对他进行敲诈。
秘密的巴黎之行以及跟雷斯特雷波的见面,都是布伦丹。
凯西为了那个特殊的目的而精心策划的,他对此深信不疑。如今,他不仅失去了在军事委员会里的发言权——他在那里可是一个主要的异议者啊——还被那个玩世不恭的,甚至是虐待狂似的凯西强迫去跟哥伦比亚毒品集团组织谈判,并负责在欧洲、英国和他所爱的爱尔兰建立一个古柯硷销售网。凯西还明确指示他要跟运动保持距离,一旦被人发现的话。真是他妈的左右为难呀!
他也害怕就要跟雷斯特雷波见面。毕竟,上次见面是相当令人不快的。武装争斗就意味着杀人和失去亲人,然而规划和管理武装斗争,跟让一个喜欢男扮女装的中年同性恋的脑浆,溅在你最好的西装上是截然不同的。这次见面会出什么事呢?
又会发生什么新的恐怖行为呢?说来也怪,巴黎桥上的杀人事件,还是这位好法官第一次见到杀人哩!
跟雷斯特雷波见面以后,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如果不再发生流血事件的话,他要不顾他秘密生活的有关规定,去罗马看望在艺术学校学习音乐的西奥班。他对那个孩子怀有强烈的感情,一想到她连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梅莱特说,不要去打扰那个女孩,她需要有自己的天地;你当学生的时候,给家里写过几次电话,可是那个不大会说英语,他要她转告西奥班快给家里打电话,但是并不知道她听懂他的话了没有。
但他怎么向她解释他到罗马来了呢?也许梅莱特说得对。
让那个女孩有自己的天地,不要去逼她。天啊!当父亲还真还不容易哩。他决定先睡觉,等到第二天再作决定。但是,晚上跟那个哥伦比亚的坏蛋律师雷斯特雷波在一起,还能睡着觉吗?
皮尔逊关掉淋浴器,踩到用佛罗伦斯大理石铺的地板上。
那种石头的质地差不多像乳酪一样,踩在上面又软又舒服。他擦干净身子,裹上一块松软的大毛巾,感到精疲力竭,十分孤单。跟雷斯特雷波的见面没有明确的安排,不过这家饭店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而且看来范围也不大,因此两个人一定会在无意中碰上的。他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玩意儿在渐渐勃起来,德。贝尔杰拉克(Cyrano de Bergerac)说过什么来着?要是一万个人列队通过巴黎街头,手里挥舞着死亡的工具,他们会受到
欢呼,身上撒满玫瑰花。但是,要是一万个人列队通过巴黎街头,舞动着生命的工具,他们就会被逮捕,关到巴士底监狱里面。
皮尔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勇敢地走出浴室,他的生命工具在前面领路,回到那个非常雅致的卧室。突然之间,他看到雷斯特雷波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墨西哥人的胖子站在他的面前。那胖子穿着笔挺的法绒裤子,蓝色的运动衫,胡子刮得非常干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雷斯特雷波站在门边,另外那个人坐在那张深色的红水皮面椅子里。
皮尔逊法官非常尴尬,慌张地遮住自己的身体;那两个人交换一下感到有趣的眼色。皮尔逊觉得自己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脆弱过。除了在那座桥上,当时那个“威尼斯妓女”
死在他的脚下,耳朵里灌满了乌兹冲锋桥的响声。
“喂,伙计。”雷斯特雷波笑了一下。“要不要按铃叫房间服务?”
“什么?不,不。我,嗯,我刚才在淋浴。”他那玩意儿软了下去。他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他像刚跑完一百码比赛似的,肾上腺素使他拼命地喘气。他知道,他现在屈着膝,弓着肩膀,两只手在发抖,显出一剧痛苦焦虑的守势。他的目光从雷斯特波迅速地移到那个坐着的人身上。他从骨子里知道——事实上,他还感到一股寒气,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是别人,就是麦德林集团组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首领帕布罗。恩维加多本人。而根据那个秘密的报导说,他在警察和毒品管制局的追捕和骚扰之下,已经被困在哥伦比亚那个遥远的内地省份——安蒂奥基亚省的他的家里。
“我们不请而人,请你原谅,汉隆先生。”——恩维加多的说话声音很柔和,带着那种西班牙语的美国人的口音,皮尔逊以前只是在老的、通常是查理士。布朗逊(charles Bronson )
主演的西部电影里听到过——“不过这个房间是干净的,我的人已经将它打扫过。”皮尔逊知道他是在说房间里没有电子窃听装置。“我不会占你很长的时间。”皮尔逊心里想,这个畜牲,他连衣服都不让我穿上。他知道,那个穿运动衫的人,还有那个穿驼绒上衣的人,都会在外面的走廊里。他不想知道那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在哪里。
恩维加多继续说道:“我对你们的组织怀有深深的敌意。
我祝福你在你们的斗争中平安无事。英国人生活在一个超现实的世界里,他们梦想把我们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从都柏林到波哥大……“
皮尔逊想,他对国际政治的看法也太过份简化了一点,但他现在不便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接着,这个惊慌失措的中年人恢复了他个性的另一面,变成了那个目光锐利、毫无惧色、说话刻薄的尤金。皮尔逊法官,法院里的资深的一份子,在那个同样杀人不眨眼的、同样冷酷无情的、同样胆大包天的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军事委员会里,名义上跟布伦丹。凯西和马丁。墨菲地位平等的委员。爱尔兰未来的首席检察官。在基里和基尔代尔的学校和酒吧里,有朝一日都要为之歌唱的那个人。
“滚出我房间去,”他听到自己在说。他的塞尔特人的脾气已经压倒了求生的本能。“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在酒吧见面。”
他仍然喘不过气来,但这次可是带着满腔的怒气。“要是你们
想跟我做成任何形式的交易,就要始终记在心头,两位先生,我是受一个组织保护的,这个组织可以使你们那又细又瘦,那杀人不眨眼的混蛋帮派,看起来就像是摩门教教堂里的唱诗班他现在已经站得笔直,毛巾缠在身上,就像古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宽外袍那样,目光严厉,咄咄逼人,就跟在法庭上完全一样。
那个叫雷斯特雷波的人从门边走到房间这头,猝不及防地狠狠打了皮尔逊一记耳光,拉掉了他身上的毛巾;他用的力气那么大,使那个法官转了一圈。雷斯特雷波特接着提起那只穿着皮鞋的右脚横扫过去,那人又瘦又细的屁股趴地坐到地板上。
“十五分钟,汉隆先生。”
他从皮尔逊的身上跨过去,朝着打开的门走去。恩维加多已经出去了。
尤金。皮尔逊收拢两个膝盖,坐起身来。他伸手去拿毛巾,盖住肩膀,混身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他又是气愤,又是羞愧,擤着鼻子,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凯西那个王八蛋要对这件事情负责。以上帝的名义,他要付出代价的……
英国军队是一支指挥极有效率的部队。六、七十年代一度纪律松弛,过了那段时期以后,它变成了一支精悍的、久经战斗锻炼的部队,其间在福克兰群岛打了胜仗,现在正在支援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在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科威特的行动。
在北爱尔兰二十年的游击战已经把它的步兵和情报兵种磨炼成了一支世界上经验最丰富的反恐怖份子的力量。它的一些部队几乎每年都要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参加战斗。
通过在贝尔法斯特的巷战,对付北爱兰城市游击队的秘密行动,在婆罗州对付印度尼西亚的丛林战,在塞普路斯、亚丁、叶门和阿曼的反恐怖份子行动,以及为夺回福克兰群岛而在南大西洋的激烈而又残酷的地面战,一批指挥军官已经成熟起来。他们中间有很大比例是大学生毕业生。有些军官被鼓励离开部队几年,体验外面的生活,然后带着新颖的观念和办事方法再回到部队来。
现在,纪律松弛的将看不见了。罗伯特。沃尔夫。安德森就是这新一代军官中最好的榜样,他是一名少将,优异服务勋章和十字军功章的获得者。沃尔夫。安德森参加过上面提到的战役中大部分行动。一方面,他是一名装甲师的军官,有着成功的普通军事生涯;另一方面,他在特种部队里步步高升,先是指挥特种航空兵第二十二团,接着指挥特种部队大队,如今在沙漠风暴行动中,他在派往波斯湾的英国部队中领导作战和情报部队,直接受英军司令的指挥。很少有人像他那样能把两者结合得如此出色。
安德森有特点,其中之一是办起事来开门见山,讲究实际;在前几年,他曾多次跟戴维。贾了联合行动。现在,当更丁坦率而又简要地描述一下为什么要让哈里。福特上尉离开现在重要的战斗岗位的时候,他仔细地听着。要说服陆军部答应福特辞去正规军里的职务,并且同意把大门畅开三年,以便在跟秘密情报局的合约期满以后,那个年轻军官还有选择权可以回到部队里,安德森的影响是必不可少的。
贾丁把大多数的情形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他对安德森说,秘密情报局需要哈里参加一个秘密渗透行动。目标是帕布罗。思维加多,首相直接参与了这件事情。他没有提到另外还有两名候选人,也没有说哈里。福特也许不是最后的选择。
谈话是在利雅得郊外进行的。他们一边沿着黑漆漆的、两旁都是棕桐树的街道漫步,一边交谈着。贾了知道,这时间是安德森从每十二小时当中仅有的四个小时时间中抽出来的,这点时间他必须用来睡觉。尽管如此,那位军人还是客气地,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给了他所要求的十分钟。他没有问任何不必要的问题。世纪大楼的地区总监亲自飞到这里来,说明了那件事情的重要性,这点他是很清楚的。尤其是这里正在打仗。
“你什么时间需要他?”安德森问道。
“我希望他能在两个星期以内回到大英帝国。”
他们继续往前走。头顶,两架旋风战斗轰炸机飞进夜空,后面跟着两架,接着又是两架。
“这个嘛,哈里没有必要回去参加战斗了。你们两个人已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要是他错过机会,那就有点可惜了。我知道,你已经去见过强尼,他把你轰出来了?”
“是的。恐怕是的。”而我并不怪他,贾丁暗忖道。
又有两架飞机隆隆地从这个城市上空飞过,这次离得更近一些。是两架F —111隐形轰炸机。只有你是个聋子,它们才“隐形”哩。
“嗯,那个团的团长是一个自有主张的人。要是你,要是我们越级办件这件事,他会非常不高兴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罗伯特。”
“我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部队呢?你要知道,哈里。
福特具备当将军的一切条件。“
“不过,他仍有可能……?”
安德森沉默片刻。他站在街的拐角处,对那个问题认真地思索。两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救护车闪着灯光,响着警报器,疾驶而过。噪音消失了。从一栋豪华的别墅那里,传来多尔斯合唱团的歌声。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在唱“快,亲爱的,点燃我的热情”。那是另一场战争留下的一个时代错误。
贾丁希望这场战争会有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最后,那个身材高大的少将,朝贾丁瞥了一眼。“当然。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他真的回到部队。“他好象感到有某种预感。或者,可能是晚上寒冷的空气,所以他在发抖。”你们这些人……“
我们这些人什么?贾丁心里很想知道。我们这些人会不放他走?还是我们这些人会失去他,让帕布罗和他的好朋友们绑住他的睾丸吊死他?他没有做声。只有隐隐约约传来吉姆,莫里森的歌声,几乎听不清楚。快,亲爱的,点燃我的热情……
“我让他在下个星期天以前到达伦敦。其他的事嘛,具体的事嘛,就要看你的了。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感谢上帝,非常感谢。上帝啊,你的确是个好朋友。
“谢谢,罗伯特。万分感谢。”
“那么,现在,我要去睡一会儿觉,你可以走了。”
戴维。贾丁笑了一笑。他伸出了手。安德林握住那只手,握得很紧,可是,哎呀,就那么一会儿,好象他本能地感觉
到,他不想跟那只手打交道。
矮子帕特里斯被关在贝尔维医院八楼的拘留室里,受到警察的保护。他的身边,至少有三名来自第十四分局的身穿制服的警察,以防他的两个嗜血成性的、贩卖毒品的兄弟把他营救出去。这是一件具有讽刺意义的事情。就在那家医院的太平间里,仍然冷藏着姓名不详者的尸体。
艾迪。卢科警官朝坐在门外的几名警察点了点头。当卢科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个早该下班的警察很快走了;另一个警察把一杯咖啡放到树胶地砖的地板上。
“情况怎么样?”卢科说。他没有等他们回答,就开了门,进厂屋子。另一名穿便衣的警察坐在里面的角落里吃午餐。他吃的是牛肉三明治。一位漂亮的黑人护士正在写矮子的治疗记录。
矮子伤得比卢科起先想象的还要严重。子弹打碎了他右上臂的骨头,他流了许多血,差一点死掉。真是太糟糕了。假如那个小伙子来得及拔出他的迷你乌兹冲锋枪,那么艾迪。卢科和瓦戈斯探员这时就要下面的太平间里,跟姓名不详者和刚被矮子杀害的缉毒组的员班杰明。奥特加一起分享那些冰块。
矮子看上去确实年纪不大。他躺在医院的那张病床上,手臂上了石膏,固定在一个滑轮上。当那魁梧的警察从墙边拉过一张灰色的钢管塑胶面椅子,在床边坐下身来的时候,他那懒洋洋的黑眼圈谨慎地看着卢科。护士认识卢科,腼腆地笑了一笑。
“你好,贝妮丝,过得怎么样?”两年以前,贝妮丝和她的妹妹在皇后区和南曼哈顿区的地下铁火车上被一群叫做“红色造反者”的英雄们强奸过。她妹妹用向她攻击者其中一个人的刀子捅死了那个人。那个星期正好卢科值夜班;负责那起事故的上级巡逻警把杀人案交给了凶杀组。艾迪认为那个女孩子已经吃够了苦头。他跟地方检察院面对面堂堂正正地吵了一架以后,她没有被判过失杀人,让她继续过日子去了。她过得不错,很勇敢,甚至还提供了不利于那些幸存者的犯罪证据。
“我很好。你在凶杀组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嗯,我倒不太需要注意日子是怎么过的。”
她咧嘴笑了一下。“这句话有点儿矛盾,是吗?”
“你说得对。”
他朝矮子看了一眼。贝妮丝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我等一下再来吧!”她说,把治疗记录夹子放回到床脚跟前。“病人会好起来的。”
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些笑容。“是的,我们等着瞧吧。”
笑容消失了。不过,当她好象没有听到他的话,若无其事地走出病房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好吧,史蒂夫,你到走廊里去吃你的午餐。”
“遵命,长官。”
那个便衣警察轻捷地站起身来,抓起剩下的半个牛肉三明治,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矮子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他闭上眼睛,假装养神。卢科看得出来,那小伙子的胸口在不安地怦怦跳动。
“杀死警察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矮子。”
一片沉默。
“你至少十四年以内不能出狱,回到街上逍遥自在。那是个最少的数字。我们会让你接受阿尔米达法官的审判;要是可能的话,他会把你变成一个值得举杯庆祝的大名人。”
矮子好象是在扮演他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个詹姆士。卡格尼(译注:美国影星、舞蹈家,1899——1987,曾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等奖)的角色。他想呼吸得慢一点。可是他不停起伏的胸脯仍然露出了马脚。
“那么你是知道你的权利的。地方检察官一直在跟你的律师谈话。你要从这里搬到监狱医院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什么话对我说吗?说了以后法官在考虑该怎么判决时,可能会对你有好处?“
“你没有权利在这里骚扰我,白人小伙子,我知道我的权利。”跟他那著名的又响又尖的声音相比,矮子这番细声细语的生气话真是相形见细。这个小伙子的确伤得还不轻,卢科暗忖。他不知道瓦戈斯是否也用那种违法的子弹。他们目前只需要透过某个想做好事的人去打听一下。
“实际一点吧!矮子,我在城里抓住了那个古巴人罗伯托。
那个人已经向我供出你和你的兄弟们最公正的卑鄙行为。“
矮子笑了,这是出乎卢科意料的。这是一个没有想到的反应。
“我说了什么让你感到好笑的话?”
“你是说了,伙计。你说起话来像个黑人妇女的孩子。”他哈哈大笑,咳了一声嗽,躺了回去。他精疲力竭,但是觉得很好笑。“你的话让我发笑,这对我可是没有好处的,老兄。开枪打死我吧,这只是例行公事,不过,慈悲一点吧。别再玩什么花招了吧,哼?”
矮子好象真的觉得好笑。卢科觉得逮捕他的时候,不应当把他叫做废物。没有人是废物。接着,他想起了班杰明。奥特加探员躺在那里,一半的面孔已经不见,都是为了逮捕毒品贩子,但是出了差错。有多少年轻人在这个二十岁的人手里毁了自己的一生?他自己是不吸毒的。他得保持敏锐的头脑来推销毒品。
“不管怎么说,老兄,你应当知道那个正在发生的事情。”
“什么事情,矮子?”
“老兄,我累了,把护士叫进来。我真的觉得很不舒服,老兄。”
“告诉我什么事情。”这句话说得很温和,就像普通交谈那样。
“跟穆罗尼。那个大个子爱尔兰缉毒警察。”
他已经有个协议。这个小畜生。
“哎呀,原来是那个。”这叫做踩水,当你不知道该死的谈话方向。
“他能信任吗?”那小伙子现在睁大着眼睛,露出很担心的样子。
“有的时候你不得不信任……”那样说对吗?这是不是正确的回答?
矮子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跟我说说这个证人保护计划哇!矮子还有那么多的老花样?卢科盯着那个受了伤的凶
手。据传,他的哥哥辛巴。帕特里斯跟两个名叫维勒斯和上多纳的哥伦比亚人保持直接联系。他们是那个集团组织在纽约市的主要销售员。然而,卢科知道,麻醉品管制局一直在千方百计地窃听并跟踪辛巴。虽然“利爪集团组织”的首领在贩买大麻的同时,一直在他所有的地盘里贩卖古柯硷和海洛英,那个为期八个月的行动已经取消,原因之一是已经证明,关于辛巴跟主要目标——那两个歌伦比亚人的直接联系的传闻,并不正确。
而现在,猪猡穆罗尼正在跟这个曾经冷酷无情地枪杀他的一名密探的小伙子,达成一项重要的协议。毒品管制局是不是没有对矮子进行监视使他动弹不得?要是没有的话,也许是这个最小的弟弟在偷偷地保持那种联系……天哪。
那个年轻人跟他的目光相遇。他的眼睛像时间一样老成。
“矮子,你想活下去,对吗?那么,你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也不要跟你的律师提起这件事情,特别是不要对你的律师提起。也不对别的警察说。这是你和穆罗尼警官之间的事,好吗?”
矮子考虑了一下那个好的忠告。话他已经听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本来不知道……”
“正是这样。我会把听到话忘记的。下一次可能就不会那么走运了。”
他立起身来。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在第28街后门对面停着一辆霹雳小组使用的露营车。为什么那么粗壮的男护士,在擦外面走廊里那个已经擦得很干净的地板。
矮子看上去平静多了。他仍然望着卢科。那个“利爪集团组织”的成员绝不会感谢一名警察的。
卢科朝门口走去。他停了下来,好象想起一件什么小事情。他转过身来,朝矮子俯过身去。“你选了仅有的一种办法来逃避刑责,这是很聪明的。帮自己的忙是很聪明的,因为我们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还要独自回去,对吗?”
矮子仔细打量着他。这个警察想干什么?
艾迪。卢科耸了耸那个没有受伤的肩膀,摇了摇头。
“跟我完全不相干,老兄。”
“一、两个星期以前,她服用过量的古柯硷死在中央车站。
五比五的,一比十二的。她是从谁手里弄到的古柯硷?“
“老兄,……你可以在车站、在附近的街上,从二十个,三十个医生里弄到那种东西……”
利爪集团组织的人把毒品贩子称作“医生”。
“不错。”卢科把照片放回口袋里,转身要走。
“她身上有钱包吗?”
卢科立停了脚步,眼睛盯着门。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没有。”
他没有走动。
“那一带只有阿帕奇(印地安人之一族)割女人的钱包。
他就通过那种办法来弄钱买海洛英,老兄。他见到某个女孩子赚到了钱,就割呀,割呀,割断就跑。最疯狂的就是,钱包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他也不扔掉。他就住在人行道下面,里面堆满了钱包和一些没用的东西。他只拿现金,不拿信用卡,他不知道怎么使用信用卡。要是他发现有任何麻醉药品、古柯硷,那就自己服用。他把看上去值钱的东西全都卖掉。可以到那里去
看看。要是那个服用过量毒品而死去的女孩子身上,没有了钱包的话,老兄。“
接着,矮子不说话了。“那个地方在哪里,矮子?”他问道,好象矮子回不回答他都不大在乎。
圣米歇尔饭店带有回廊的阳台餐厅,座落在一个陡坡上,从上面可以看到佛罗伦斯的美丽夜景。鸡尾酒吧里传出钢琴声,正演奏着韦伯的系列曲子。穿着白色上衣,系着领带的侍者,安静又有效率地为十来张桌子服务。那个穿着法兰绒运动衫的人在阳台上的露天酒吧里喝着柳橙汁,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餐厅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同事换掉了巴黎之行时穿的蓝色运动衫,穿着绿色的毛线上衣和深色的裤子。起先,尤金。皮尔逊差一点没有注意到他,因为露天酒吧的那一头坐着两个三十五、六岁,皮肤晒成褐色的人。其中一个可能是欧洲人;另一个皮肤呈橄榄色,颧骨很高,留着南美人那种墨西哥革命家沙巴达所留的在嘴巴两侧陡然下垂的胡子。他们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监视着这一区域。桌上放着一瓶巴多伊特矿泉水。没有酒。他们分别慢慢地在吃草泽雷勒酪沙拉和炒鱼片。但他们两人都带着一个的方边公事包,放在手很容易拿得到的地方。皮尔逊确信,里面放着无所不在的迷你乌兹冲锋枪。
那个爱尔兰共和军负责人停在酒吧间旁边,装作没有看见那个身穿驼绒夹克的人。这时,他又发现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左右两翼球员之一,在高阳台餐厅不远的那个院子里谨慎而又秘密地来回走动。那人穿一件很长的棉布雨衣,右手插在口袋里,随时准备使用随身所带的致命武器。接着,皮尔逊把目光落到雷特雷波和另外那个人身上。在离开都柏林以前,他曾坚持要求运动的情报主任,将有关那个集团组织的情况向他做一个完整的任务讲解,特别是有关帕布罗。恩加多的情况。
他还阅读了纽约同情者们所提供的许多资料,包括纽约警察局的保密文件。他仔细研究过思维加多及其顾问们的照片和珍贵的录影资料,其中有思维加多在他心爱的安蒂奥基亚省圣大菲市看足球赛,恩维加多在麦德林附近的斗牛场受到鼓掌。
笑脸欢迎的场面。那是因为,要是他没有为当地的穷人修建住房、医院,以及那个斗牛场,他们怎么会把他当成当代的罗宾汉来崇拜呢?
因此,尤金。皮尔逊对那个哥伦比亚古柯硷教父的身材和长相,已经非常熟悉。当他朝餐桌走去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断定,那个人的确就是帕布罗。恩维加多。或者说帕布罗帮主,就像他的助手亲热而又敬重地叫他的那样。
天哪,这要冒多大的风险啊!他在哥伦比亚可是个头号通缉犯啊。就是为了逮捕或者杀死这个人,美国海关、麻醉品管制局和中情局已经损失了十一名优秀的特工人员。就是这个人,使哥伦比亚陷于永远的困境之中。就是这个人,下令对前任总统埃米利奥。巴科“执行死刑”,因为他竟敢答应把受到贩卖古柯硷、从事阴谋活动、谋杀和勒索等排名指挥的这个集团组织的领导人引渡到美国。别的比较开明的集团组织首领,跟波哥大秘密警察暗通声息,也是为了要逮捕和杀死这个人,以便恢复早先比较可以接受的那种局面。在那个时候,是不会批准杀害上尉官阶以上的警察,或者初级巡回法院法官以上的官员的。
在那个时候,要收买一个爱找麻烦的执法官员,通常是客气地提出两种办法,一是让他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去领取一、两百万美元;二是杀死他的一个心爱的后代,或是妻子,或者是他的兄弟。
像帕布罗那样总是喜欢任意重伤害或杀死对方,是没有必要的,对哥伦比亚那个最有利可图的工业——提炼和非法出口及销售古柯硷这个高尚生意的正当行为。
皮尔逊已经摆脱了那次袭击和羞辱所产生的影响。他已经感觉到,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就像在威克洛郡那个山坡上的时候那样。当时,布伦丹。凯西命令——这是最合适的用词——命令他去继续努力促成组织和哥伦比亚人之间的交易,以便获得那个集团组织在欧洲——包括在他所挚爱的爱尔兰——的毒品销售权。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吸海洛英和大麻,爱尔兰的两个大城市都柏林和科克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上帝知道,他已经看到吸毒带来的后果,慢慢地在他的法院中显示出来。因为吸毒的人要靠暴力犯罪来负担那种习惯所需要的经费。
那两条路是,其一、甘心接受会彻底毁灭自己的职业生涯,连同梅莱特和他亲爱的西奥班一起声名扫地,否定他一生为这个“理想目标”所做的工作,最后很可能由于自己想向都柏林当局自首而被谋杀。其二、他接受那个指定的角色,继续控制这个古柯硷计划,最后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设法把它连同布伦丹。凯西一起摧毁。他对凯西已经恨之人骨。那个计划是凯西脑中所创造出来的杰作,当然还受到在武装斗争里所衍生出来捐献大宗政治款项的大户们的支持;他们透过洗钱、勒索。出版色情刊物,在贝尔法斯特的妓女院和德里的马杀鸡按摩院等手段发了横财。
皮尔逊走过去的时候,雷斯特雷波抬起了眼睛。那位法官一直用冷水浸湿的毛巾捂脸,因此雷斯特雷波打他耳光后留下的印子,现在差不多已经从他脸上和下巴上消失。他穿着一件从布鳃克斯兄弟商店里买的高级粗呢夹克,里面装着纽约寄来的各种票根和证件,帮他保持古书交易詹姆斯。汉隆的掩护身份。
皮尔逊被雷斯特雷波推倒在他优雅的房间地板上,至今身体还有点僵硬。但是,他为自己所发现的解决办法感到欣慰,他决心深人再深人地投人这项危险的计划,直到他想出某种办法——以上帝的名义,他会的——全面摧毁这项计划,而且做得干净俐落,没有人会指责他。有朝一日,在伊林烟雾弥漫的酒吧间里,人们会歌唱他这位爱国者的功绩。
雷斯特雷波站起身来,拉出一张椅子来让皮尔逊坐下。他遇到了那位法官的目光,显出几乎是一副同情的样子。“请和我们坐在一起,汉隆先生。我诚恳的希望,我们早先的生意谈判没有给你带来不愉快。”
皮尔逊也盯着他看。他的目光好象在说,没有关系,我是个心胸宽大的人。我们是在玩一场艰苦的游戏。这跟私人思怨毫无关系。
“这不是私人恩怨的事情。”当皮尔逊坐下身来的时候,雷斯特雷波显出很痛苦的样子,低声说。
“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是着眼未来吧!”他看着桌子对面另外那个人的那只眯着的眼睛。而在他的心里,他发誓要看着
他进地狱。
“我对路易斯很生气。”天哪,真的是恩维加多。瞧他那种从容自在,一副……权威的神气。就像马上要当爱尔兰总理的帕德里克那样。“他的生活十分紧张,长途旅行又弄得他筋疲力竭。”
“我明白。”我明白吗?那个混蛋在房间里把爱尔兰上诉法院的一名法官,并且还是一个爱国者,打得天族地转,而我竟坐在这里说,我明白?圣母玛丽亚,给我力量把这件事情坚持到底吧!那个混蛋,愿上帝原谅我。
“跑易斯。快道歉。快。”
雷斯特雷波朝皮尔逊转过脸来。“我表示诚挚的歉意,先生。我表现得像个……”他看见侍者在给皮尔逊递上过菜单,给他倒上一些夏敦埃白葡萄酒,就很有礼貌地没有把话说下去,“……像头野兽。”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悔意。
“忘了吧。”皮尔逊朝他笑了笑。他一笑就觉得脸上很痛。
“不过,等这件事办成以后,要是我在哪条阴暗的小巷里碰上了你,我可要花钱找三个意大利人来割断你那该死的喉咙。”
思维加多正吃着开胃的小菜。他感到非常好笑,呛得喘不过气,笑得把嘴里食物都喷了出来。“你说话像个哥伦比亚人!”接着,他用西班牙语,悄悄地对雷斯特雷波说,“我很喜欢这个人……”
皮尔逊心里想,这一招真管用。你死定了,雷斯特雷波,你得罪了激进派,就别想一走了之。他咧嘴一笑。
“那么,跟我讲讲你们的想法吧!两位先生……”
第六章 一语破真情
那人大约四十五岁,长得又高又瘦,瘦削的脸上深染着这个城市的污垢。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 恤,外面套着几件衬衫,后襟露出外面,没有扎进破旧的牛仔裤里面。他的印第安人,像个非常生气的阿帕奇人。他被两名巡警带到一辆停着的囚车那里,吵吵嚷嚷地说他们侵犯了他的权利,并发誓说下水道出人孔盖子下面的那个肮脏的小屋,跟他没有丝毫关系,那天晚上他只是在里面睡觉,因为天一直在下雨。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纽约市长暗中想要消灭市区范围内的所有阿帕奇人。
乔伊和阿尔比。科维克是孪生兄弟。他们在第十四分局凶杀组的法医小队犯罪现场分队工作。他们已经把那个阴沟洞彻底搜查了一遍。艾迪知道伦敦警察厅有个著名的反恐怖份子小队,该队的英国警察查抄了爱尔兰共和军设在伦敦一栋公寓楼里的密室;四个月以后,一些油漆工又发现许多伪造文件、多发子弹,以及一张他们打算要谋杀的大人物的名单,弄得那些警察非常尴尬。科维克兄弟决不会闹出那种笑话的。他们不善言辞,但他们不仅经验丰富,而且有敏锐的洞察力,等他们离开犯罪现场的时候,你知道那个地方已经被搜查得天翻地覆。
艾迪看着他们两人在人行道底下阿帕奇称之为家的那个肮脏地方工作。乔伊先拍了一张拉立得照片,然后移开了最上面一层的物品,其中有偷来的钱包、皮夹子、手提袋、快餐盒、色情杂志,许多揉成一团、丢在一边的白色形纸袋,就像中央车站那个姓名不详者担在手里那种袋子,还有臭袜子和肮脏的T 恤。啤酒罐诸类的东西。然后,他们把每件有利害关系的物品再单独拍照,放进透明的塑胶信封里,贴上了标签。
乔伊不时探出下水道出人孔的盖子,又抓了一把证据袋,同时把查获的物品递给一个名叫沃尔特。罗素的年轻实习探员。
艾迪。卢科很想爬进洞里,亲自到各处去翻一翻;他可以断定,证据就在哪个角落里,有了证据他就能确定那个骨瘦如柴、仿佛无家可归的年轻女孩的身份;当警察局的摄影师整理了她的面容,梳理了她的金色长发以后,那女孩子看上去还真是个美人儿呢。然而,他有着太丰富的经验,能够控制自己的这种冲动,因为寻找这类东西的速度和把握,谁也比不上科维克双胞胎兄弟。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他知道,失踪人口组的穆罗尼和吉米。加西来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女孩子的案子恰巧由他来承办。那具悲惨的尸体不知怎地使他动了侧隐之心;他还知道,这个姓名不详者决不会被装进一块没有标记的板条箱子里,让那些脾气暴躁、疲惫不堪、有时还说些俏皮话的料理丧事的船工把她抬走,在灰蒙蒙的晨雾中运到东河中央那个又潮湿又阴森的岛上,丢在埋葬贫民或无名氏的公墓里的一个没有标志的坟墓里。
这已经成了一个关系到他自己名誉的问题。
他确信这次搜查准会有收获,因此他几乎是在等着阿尔比或乔伊的喊声:喂,老大,我们找到了一样重要东西。可是,他听到的只是车来人往的声音,以及哈得逊河里一条船上的雾号发出的凄厉的响声。
他打了个寒噤,看了看表。对他的部门来说,这是帕特里斯一奥特中枪战的一部分。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经费,在一个死去的吸毒者身上花上这么大的力气。
“喂,老大……”这是阿尔比。科维克的声音。
“嗯,什么事?”
“下面臭得很。”
三千多里外的大西洋彼岸,在那个星期五(艾迪。卢科正在把阿帕奇的老窝搞得天翻地覆的那个星期五),秘密情报局的西八区总监,正在往了烷瓦斯炉上头,一个虽然有缺口不过相当大的煎锅里相当透明的洋葱头上,添加一点橄榄油。他的乡村厨房虽然有点杂乱,却很舒适。
“斯派克的脚有点破,不知道是不是它的支关节受了伤。
橄榄油别放得太多,要不然会太糊。开一瓶酒吧,是你开还是我来开?天哪,这个星期真是够忙的。办公室里情况怎么样?“
戴维。贾了笑了一笑,又把软木塞塞到了橄榄油的瓶口上。
“狗可没有支关节,你这傻女人。它很可能扭伤肌肉了。别开……”(他知道,对他身材高大的爱妻来说,“开”是“选”的意思)“开那瓶加利福尼亚葡萄酒吧,纯洁可爱的小女人,这酒味道浓,别做鬼脸,味道肯定不错的。你看,那瓶,嗯”我看还是开一瓶巴罗洛葡萄酒吧,那酒很配意大利调味饭,菜里要放那么多大蒜吗,戴维?我们会辣得像意大利古代国家伊特鲁里亚的苦工那样冒汗的。“
“大蒜对心脏有好处。是不是尝尝那种,嗯,‘好上帝城堡’红葡萄酒,不要那瓶一九七八年的,那里有两瓶一九八五年的,拿一瓶尝尝。”
“吃意大利调味饭喝红酒。你没搞错吧?”
“那么你说说,这个星期你是怎么过的?”
贾丁在炉子旁边的砧板上把薰肉的外皮切下来,剁成碎片,放进羊肉汁里,然后关掉了底下的煤气。
“忙死了忙死了。”
“哦,这倒不错。”
“该死的小安格斯。阿格纽接见比利时喜剧团时决定讲法语。哼,比利时,喜剧演员,这已经够自相矛盾的了,如今又来了个用法语接见,今晚十点四十分的节目中播出时还要配上该死的英文字幕,谁还会笑得起来。我可以把那矫揉造作的小畜生的肚肠都挖出来。”
贾丁笑得直不起腰来,不小心碰在羊肉汁锅的边上,烫痛了小指头。
桃乐丝从后面的走廊回到厨房,她正把一个螺丝起子拧进一瓶红葡萄酒的瓶颈里;她拧得那么带劲儿,脑子里显然还在想着安格斯。阿格纽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的话里提到多少次上帝?”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是好酒,一九七八年的那一种。”
“太糟糕了。你运气真好,我还算拿对了呢!酒柜里的灯又坏了。”啪的一声,软木塞被拉出来了。“从哪里弄来这套卡其制服,我们可是没有要过呀?”
“我去了一趟利雅得。”
“哎呀,啧!啧!啧!就那样?那儿不是在打一场小小的战争什么的?”
“他们是那么说的。我跟查尔斯。马隆一块儿去办了点小事。他打扮成一位上校幕僚在那里摆臭架子。就去了两三天。”
“亲爱的查尔斯。我想象得出来。戴维,别把米饭烧焦,现在该把羊肉汁加进去。上帝呀,你在里面放些什么?”
“薰肉皮,这样味道会更好。你刚才又提到了上帝。”
“在你的身上,情况就不大一样。自从你皈依基督教以来,你们之间好象经常保持接触。”
‘’经你那么一说,你好象比我要离开上帝远一点。“
“那个飞毛腿飞弹怎么样,你害不害怕……?”桃乐丝坐到那张明净的松木餐桌旁边,她把这张桌子叫餐厅里的餐桌。她倾身从那威尔本碗橱里取出两个玻璃杯,眼睛仍然盯着她的丈夫。
贾丁从炉子跟前转过身来,走到她的身边。他弯下身去,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前额。“我这个人身强力壮的,根本不会害怕,这你是知道的。”他低声说道。他的手仍然搁在她的脸颊上。自从那天下午——也就是他在牛津的最后一天——他们在有小矮凳的亭子后面首次做爱以来,她头发上的那种香味一直保留至今。当时她只有二十岁,非常漂亮,蜜丁是电视中心的时事节目负责人,事业上非常成功,有了抽烟的习惯,身体结实粗壮,相当于两个半过去的桃乐丝。贾了也因此更爱她两倍半。
但是,他有时仍可从一个蜜色皮肤,体态轻盈,体魄健康的女人那里得到愉快的调节。他曾去伦敦西端的上流社会住宅区的法姆街教堂,通过耶稣会的惠特利神父向上帝忏悔过那个罪恶。而上帝通过惠特利神父对他说,他可以理解,并且原谅他,但通奸是一种罪恶,贾了应当努力恪守跟他妻子的山盟海誓。上帝不止一次传给贾丁这样的信息:他每次都能原谅他所忏悔的罪恶,只要他真正悔过自新。
贾了还进一步供认,他只是对这样一个事实真正感到悔恨和忏悔,即,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小小乐事,对于自己跟那些体态轻盈的成年女人发生的那种小小的淘气行为,他并不真正感到悔恨,只要她们是如此好心,能够体谅他很喜欢长腿女人,很喜欢从那种小小的坠落行为中,获取彼此都能得到的极大快乐——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很多。
惠特利神父曾对他说,每个基督徒都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良心。他还说,我们在耶稣的榜样面前都有不足的地方。贾丁曾激动而又理智地表示赞成。那教士劝告他说,尽力而为,我的孩子,但是不要难过,我们都是凡人。我们每个人都很脆弱。
上帝爱我们,只要我们诚心诚意地学习他的榜样,就能得到好的酬报。
阿门,贾丁心里想。他温情脉脉地吻了吻桃乐丝,然后又回去照管他的意大利调味饭。
桃尔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忙着做饭。她朝自己那只又粗又胖的手看了一眼,然后,再看看他的丈夫。
“你真是个多情的大笨蛋……”她倒了两杯酒。“好吧,为你的平安归来干杯。也为一个非常忙的星期的结束干杯。”
“也为在痛苦中,苟延残喘的安格斯。阿格纽干杯,为他在黄金时间亮相,不用英文字幕干杯。”
“阿门。”
对贾丁来说,家,就是一栋舒适的农舍。它位于威尔特郡丘陵一大片狩猎场的边缘。他和桃乐丝在一九七三年买下了这栋房子,以及房子所在有四英亩林地和草地。为了买这块方,他们卖掉了在伦敦海格特区的一间有三个卧室的公寓,还有他父亲留下来一部分财产(那老头骑自行车的时候,在特拉法尔加广场跟一辆公共汽车相撞,受了致命的重伤)。一家跟“公司”有着完全可以否认的非正式关系的银行,还贷给他们房价百分之五的抵押贷款。
那栋农舍有一大片漂亮的草坪,还有许多苹果树和樱桃树,东西和北面是一片白桦林,缓缓向西面那个果园倾斜。它是一六三八年间当地的一位乡绅所盖的,那位乡绅后来在用剑保卫他十九岁的儿子时,死在用那大卵石铺成的院子里。他的儿子在第二次纽伯里战役中失去了一条腿,当时一个苏格兰的骑兵队正在追捕他。他躲在谷仓里,派了三名清教派份子冲出去,两个拿着他的马枪,一个拿着一把骑兵的斧头,结果他被敌人发现,他的儿子被当场杀死,他们还焚烧了这栋房子。
父子两人就埋葬在那个小小的教堂墓地里。每年春天,到了一六八四年理查德爵士和盖伊。福瑟林翰英勇牺牲的周年日子,贾丁和桃乐丝还到他们的墓前去献花。这是一种宁静而又谦逊的小型祭奠。他们的女儿莎丽以及小安德鲁要是在家,总是陪着他们。现任的教局牧师曾对这种“小型仪式”出言不逊,还流露出不大赞成的意思。这时,戴维。贾丁曾客气地问道,这位教区牧师以及跟他同居的男朋友有没有考虑过举行一个非正式的小型仪式,来使他们的结合光明正大。从那时候开始,他们跟那位教区牧师的关系一直保持武装休战状态。
桃乐丝一面望着戴维做饭,一面在心里想,他性格上确有许多不错的地方。而且,好就好在他自己似乎没有注意到。
比如,当莎丽在供膳宿学校的最后一年里出了一点小状况的时候,是他从办公室的繁忙工作中——那是美国人侵巴拿马的结果——抽出时间,开车到多塞特,把那女孩接回庄园,陪
着她、听着她说话、理解她、善言警告她,任凭她发脾气。接着,他继续听她说话,不厌其烦地原谅她、规劝她,最后又把她送回学校去。她刚好勉强赶上学业进度,最后通过了A 级考试,取得了足以升人大学的好成绩。现在,她正在大学里攻读生物学,希望改学医科,看来已经安定下来了。
还有,当桃乐丝酗酒成性——这在她英国广播公司的同事当中是绝无仅有的,全家人都很讨厌她的时候,又是戴维毫不客气但又很讲道理地来处理她的问题。他对她说,她快要变成一个酒鬼,她很可能就要当众出丑,他倒也不是想跟一个滴酒不沾的人过日子,那样他也受不了。“要是你摆脱这种他妈的自杀似的生活,”他曾说,“你是个他妈的幸存者,桃乐丝。但是你必须从现在做起……这样,到了晚年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醉上几回,也不会喝了一口就两手发抖,危及你的,我们两人他妈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在我的身旁……?”她被他发现以后十分着急,痛哭流涕地问道。
“我当然会在你的身旁,你这傻女人。”
他果真很了不起,耐性地帮助她,听她说话。事实上,他天生是个虚心听别人说话的人。也许,这说明了他为什么很适合做他目前的工作;他还很有幽默感——他说,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许多弱点;要是那样你还幽默不起来,那你就永远也幽默不起来了——他曾强迫桃乐丝戒酒,结果使她回到了他所谓的活人过的地方。她还可以喝上一杯、两杯,但是再也用不着为了浇愁解闷而拼命想把英格兰的一半黄汤灌下肚子去。
总而言之,跟他这个人——这个老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圣麦克和圣乔治爵士,还是个出色的厨师——过日子还不错。她暗自笑了一下,怀着毫不内疚的心情喝了一大口酒。
日子过得好幸福啊!
“喂,你好。”马尔科姆推着铁丝手推车从糕点饼干部来到冷冻食品部,看见贾丁正在那里挑选各种盒装瘦肉食品,以维持他在伦敦公寓里的生活。
“嗯,你别说,你叫……斯特朗,马尔科姆。斯特朗。”
“我们在佩林斯俱乐部见过面。我还用车子送你,啊,就送到这里。一点不错。就送到这家店的门口。”
“当然是你。我只是想不起你的绰号罢了。”
两个人笑了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本想给你外交部打电话,可是我们最近工作忙得要命。
这是多少卡路里的?“他仔细地看着那个盒装瘦肉食品。”三百二十,我亲爱的老兄,你会饿死的!“
“我一顿要吃两盒呢。”贾丁悄悄说。
“听着,我女朋友今晚去上她该死的有氧舞蹈课了。你就一个人过吗?”
“这个,实际上,我……是的,我真的就一个人过。”
“怎么样,我们去一家一一你喜欢吃咖啡食品吗?”
“很喜欢。”
“史密斯街上有一家咖啡食品餐馆,你看怎么样?”
“嗯……不过要先来一品脱啤酒。”
“你说对了!真是巧呀,对不对?”
“真是巧极了。”贾丁笑了一笑。他们推着没装多少东西的手推车朝收款台走去,从一个正在漫然地观看果酱和调味品的矮矮胖胖的匈牙利人身边经过。
“那家印度餐馆叫什么名字?”
“我想也许叫‘印度之光’吧!不过我不敢确定。你知道,就是史密斯街上的那家,凤凰酒店过去一点。”
“我知道是哪家。那么,我们先在凤凰酒店来一杯啤酒。”
“好主意。”
两个人付了款,出了门。
龙尼。萨波多选了一罐法兰克。库珀公司出品的牛津果酱,多半因为他是个无可救药注重派头的人,总认为冠上“牛津”
这两个字的东西一定是比较精美一点。他在收款台付了钱,然后走到办公室的那辆喜悦汽车跟前。开车的是凯特。霍华德。
她斜过身去为他开了车门。
“你要知道,凯特,你在人事处是大材小用。难道没有想过调到行动处那边去?”
“天啊,没有呀!”凯特答道。她说了一句谎话,闯过了第一道关口——越迫切需要的东西,越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女孩。”
他们停好车,来到了凤凰酒店。他扶住开着的车门,闻着酒吧里飘来闷热迎人的味道。装做没看见贾丁和斯特朗站在大门左侧的吧台边上的样子。“你想喝点什么?”
“大杯苏格兰威士忌。”凯特答道,又闯过了另一道的关口,戒酒的校级军官会被认为是靠不住的。
贾丁和那位律师来到那家印度餐馆,在一张不大宽敞的桌子旁边坐下身来。结果发现,那家餐馆名叫“迷人的宫”。他们两人已经相处得相当轻松自在。从喝第二品脱啤酒以后,他们一直在讲西班牙语。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两个人都喜欢驾驶帆船、中世纪的宫廷音乐,以及滚石合唱团的歌曲;两个人都对电视上播放的肥皂剧无理地表示反感。贾丁还听着斯特朗向他诉说自己一些内容经过删改的个人曾经参与过的琐事,装出好象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他再一次注意到,就像他在佩林斯俱乐部的酒吧里已经注意到的那样,斯特朗是个言行谨慎却又不露痕迹的人,这使他松了口气。
他们改用英语叫了两份前菜,并同意合要一份小羊肉和一份咖哩鸡,外加米饭和一碟豆子。
“再要两杯啤酒。”斯特朗说。侍者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走开了。
“你抽烟吗?”那律师改用西班牙语问道。
“偶尔抽一支。还没有真的上瘾。”
“那倒真不简单。你一定有惊人的意志力。”
“碰上漂亮的女人就不行了。”贾丁老实地说,笑了一笑。
“我抽烟斗。”
“是吗?”贾丁露出一个情报人员不应有的惊讶神色。
“是从这个星期开始的。琼给我买了一个彼得森烟斗作为生日礼物。”(那是上个星期二,贾了心里想。)“还有一罐上等烟叶。”
“我办公室里有个家伙抽登喜路香烟。味道跟这差不多。”
“戴维,你在礼宾司工作,对吗?”
“差不多。”进人正题了,贾了暗忖道。
斯特朗仔细打量着他,像一部电脑那样在评估他的下一个问题。这个家伙毕竟是个很有成就的律师。根据凯特的研究,他的智商大约一百六十九。
“我有一个表妹在外交部工作。她跟礼宾司的交往十分密
切,负责安排外交部长们访问之类的事。“
“而她从来没有见过我……”
“起初她说,你可能不在礼宾司,要不然她会碰见你的。
我们后来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象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她说,你职务很高,在幕后工作。她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维多莉亚是个不大会撒谎的人。“
“要是在我的办公室里,她一定待不下去了。”贾丁坦诚地笑了一笑,望着斯特朗谦和的目光。好一个老凯特,她挑选有潜力的情报人员倒还挺有本事。
“哎呀,这显然不关我的事。”
“我亲爱的老兄,我倒是很感兴趣。”
“不。我现在真的觉得非常尴尬。我真心向你道歉,由于职业的原因,我已经变得无可救药地好管闲事了。”他耸了耸肩,有点不好意思。
太棒了,贾丁心里想。这个年轻人真是个天才。“马尔科姆,你接着往下讲吧!我总爱知道别人是怎么工作的。”
“好吧。我查看了那本外交部蓝皮书里面所记载的有关你的资料。”
“好一本蓝皮书。”蓝皮书是一本政府出版物,里面列有外交和联邦事务部每一个员工的名字和履历。他们不说话了。侍者把两杯满满的啤酒放在桌上,还有一盘马铃薯饼。
“我找到了你的名字。阅历很丰富。柏林、雅典、西贡、莫斯科、布宜诺斯艾利斯、德墨兰、厄瓜多尔。还有一位CMG。”CMG 是三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的意思。最高一等就是KCMG,即二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有了三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位以后,就能载入《名人录》了。所以,我又冒昧去查了一查……”
我的老天,贾了心里想,他是在盘问我的情况哩。无耻的家伙!“你找到我的名字了。”
“找到你的名字了。上面有中小学的学历,在部队服役过,上过牛津大学。主修历史和现代语言。在《南华早报》干过两年,然后到女王陛下的外交部。爱好中世纪音乐、爵士乐和驾驶帆船。”
“你那么不怕麻烦地了解我的情况,我听得很有兴趣,马尔科姆。”
“一点也不麻烦。这些书我的办公室里都有。”他撕了一片马铃薯饼,用调勇往上面抹了点有香味的柳橙调味品。“只有在英国,对吗?”他用觉得好笑的目光盯着贾丁,笑了一笑。
“什么只有在英国?”
“只有在英国,一个职位很高的……”斯特朗扫视一下周围只见餐馆里熙熙攘攘的,谁也不在注意这两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干你们这一行的人才能载入《名人录》。”
年轻的律师接着用坦诚的眼神朝他看了一眼,这种眼神一定会使有些在老贝利中央刑事法院接受审问的人张惶失措。贾丁觉得,这年轻人很有胆量。他一面喝着啤酒,一面给马尔科姆讲了讲有关世纪大楼底下那个服务站的故事,后面那个玻璃帷幕加水泥的大火柴盒就是世纪大楼,藉此心照不宣地承认了对他的指挥:他是秘密情报局的一名高级官员。
斯特朗好象对这个小小的胜利相当得意。话题转到各自的太太身上。琼在酒类销售行业工作,桃乐丝当然是个电视制片人。贾了感到欣慰的是,他注意到,虽然斯特朗知道自己新的人在情报界工作,但看来并不在乎,也不特别感兴趣。他的重
点只是要揭穿贾丁把礼宾司作为挡箭牌这件事情上头。
贾丁把话题转到斯特朗的事业上,很快发现这律师很喜欢他的工作,对未来也雄心万丈。
“你大学毕业以后就直接从事律师工作。”
“喔,我花了六个月,在南美各地背着背袋徒步旅行。”这个贾了知道。他还有他当时的旅程表呢。
“没有服过兵役?”
“在阿根廷?我才不干呢!我是个英国公民。”
“我是说在这里。”
“喔,这里不征兵。”
“有些人在部队服过短期兵役,当三年军官。”
“你就有过这种经历。在伞兵团。《名人录》里面写着。”
“不过,它永远无法引起你的兴趣,这个念头。”
“我不是当兵的料,戴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乱吼乱叫。”
“或者不喜欢被吩咐去杀人。”
“我想过这件事情。由于波斯湾在发生这种令人不快的事。”
“所以?”
“所以不愿意为这件事情操心。坦率地说吧,要是爆发一场真正的大决战,就像反对希特勒的战争,或者欧洲遭到人侵,我马上就去从军。我想大多数的人都愿意这么做。像我这种年龄的人。”
“是参加陆军?海军?还是当飞行员?”
“我不喜欢开飞机。我想凭我所受过的训练,在你那种机构做事倒还合适。不过我也只能当幕后工作人员,分析资料而已。”
贾丁喜欢他的那种想法。斯特朗没有使用“情报”或“间谍”那类字眼。“审问敌方的特工人员,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为什么要做那种工作呢?为什么不去参战?你会讲法语和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讲得跟当地人一样棒。”
“哎呀,我对从事秘密的工作一窍不通。冒充身份,诸如此类的事情。我连约翰。勒。加里的书都没有看过,或在电视上看过这一类的事情。”
这个年轻人好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贾丁心里想。他俯过身去,以加重他下面要说的话的份量,虽然这些话好象是随便说说的。“这些本事总是能学得会的,马尔科姆。”
斯特朗突然抬起头来,想从贾丁的目光里看出那话的意思。不过,他叫了他的名字,意思已经是明白无疑的。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连餐馆里别人说话的嗡嗡声他们都听不见了。
“我想说几句也许很冒昧的话,戴维,你这是不是在探我的口气?”
贾丁好象在思考那个问题,接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一点都不冒昧。原先你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必须承认,我们觉得你的许多技能和品行是相当出众的。你在有些方面可以帮我们的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他耸起了肩膀“……考虑这个想法。或者我们应当,嗯,再说得详细一些。”
斯特朗考虑了一会儿。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所以贾丁甚至怀疑阿尔诺德。古德温有没有向他暗示过,是阿尔诺德安排他跟斯特朗在佩林斯俱乐部见面的。然而,阿尔诺德是个办事相当谨慎的人,不会那么做。
正当斯特朗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个印度侍者突然出现在
他们身边。“一切都还可以吧,两位先生……?”他恰好在这个时候问道。
他们怎么会恰好在这个关键时刻来打断他们的话呢?贾丁心里想。他朝那侍者看一眼。
“太棒了。”
“谢谢,阁下。”
“太可口了。”
“哎呀,你太客气了。”
“从来没有吃过味道那么好的食物。尤其是这碟豆子,简直是神仙吃的东西。替我向你们杰出的厨师致意。”
贾丁的目光已经变得冷酷。连那在吃摈榔的侍者也觉得他可能闯下了大祸。
‘’你真是大客气了,阁下。我会把这话转达给我们的厨师的。“他摇摇头,赶紧走开。
贾丁转过脸来看着斯特朗,只见他正在笑着。“他们可真会挑时间呀,这些家伙。对不起,马尔科姆。”
“没关系。”律师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哎呀,谢谢你了,上帝啊!我的心就像是在风琴独奏之后做庆祝弥撒呢!
“要是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让你见见我的一、两位同事。”
“你会在场吗?”
“当然。
“我下午两点半以前都没有事。接着我要为里贾纳对格雷斯案子提起公诉。”
“上午十一点怎么样?”
“十一点可以。”
“说定了。”贾丁从衣袋里拿一张名片,上面只有“D.A 贾丁”几个字。没有别的。他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到这个地址来找我。就在蒙特街和格罗夫纳广场之间。”
“那么说来,不在那个玻璃大楼?那个加油站在什么地方?”
“我们想让你离那个地方远远的。”
稍微停顿一下。贾丁意识到,现在是那个人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
“所以,我们这次不是偶然的相遇?”
“并不完全是。”
“对不起,两位大人,这位是阿里,我们的厨师,”侍者抬着一个身材矮小、肤色很深的人说。那人围着白围裙,穿着幻笼裤,上面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咖哩污斑。“我把您夸奖的话转告给他,他真是感激不尽。你们要是乐意的话,请允许我给你们端两杯免费的饮料来,两位大人。”
“来一大杯威士忌倒也不错。”斯特朗说。
“没错,拜托。我也来一杯威士忌,行吗?”
“两杯威士忌,马上就来……”侍者答道,他催着阿里赶紧回厨房去。
“那么,”这位律师说道,轻松地坐在座位上,“说说你的家庭吧。你儿子在哪里上学?”
贾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他所捕获的鱼,他虽然还没有用收钓线把它拖上岸来,但已经切实咬住了钓钩,跑不掉了。这时,他有点不安地想起叶慈的一行诗:“天真无邪怕客套已经
在河里淹死了……“他记不清前面一行是什么,也许光这一句就描写得很好了。
跟帕布罗。思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相当紧张。他们用隐密的术语讨论销售古柯硷的事情。谁要是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话,还以为是在谈一笔相当普通的生意呢,那是可以原谅的。他们的结论是:这个集团组织提议,他们将开始运用各种办法将古柯碱走私到欧洲,每月三点六八公顿左右。他们估计,在海关检查和警察拦截的过程中,会损失百分之三十。那样就剩下二点五七公顿,或者说二千五百七十六公斤纯古柯硷。这批古柯硷将交给激进派,由他们来秘密推销给欧洲经济共同组织的每一个国家里现有的麻醉品批发商。爱尔兰共和军还要负责管理往后市级毒品贩子的销售过程,以确保
这项行动的安全。
无论什么时候激进派都不必跟用户发生关系。根据波哥大和麦德林签订的合同,他们只负责做好安排工作,确保欧洲的帮派歹徒接收那批毒品,并跟雷斯特雷波保持密切联系。然后,那些帮派歹徒在里面搀人杂质,再卖给一些小喽罗们;小喽罗们再在里面搀人杂质,再卖给毒品贩子;毒品贩子再往里面搀人杂质(加人白垩,或者滑石粉,或者任何可以滥芋充数的东西),然后把它装进大约三寸长、二寸宽的小纸袋里。
对于这项服务,爱尔兰共和军可以得到二百万美元的酬金;这笔钱将转人那个组织所使用的任何一个国际银行系统。
那些错综复杂的系统将“诺雷德组织”所提供的资金,盗用的欧洲经济共同组织的公款,从社会生活保障制度所诈欺到的钱,以及从抢劫银行、开办违法地下酒家和妓院、“出版淫秽书刊得来的钱财,加以”洗钱“改头换面。
恩维加多很少说话。话都是由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用拐弯抹角的术语说的。但是,雷斯特雷波对那法官(他这次出门化名为泽维尔。普里西奥索,用的是西班牙的外交护照)说,爱尔兰共和军的接收和管理系统,让帕布罗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个系统是按照纽约黑手党的五大家族累积七十年的犯罪经验而形成的系统建立的,比原先的系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
皮尔逊十分谦虚,而且安全意识很强,因此没有承认那个系统是他所发明的杰作。而且,他感到很痛心,布伦丹。凯西已经用妓女和淫秽录影带把一个非法但又完善的经济系统给玷污了。而现在又来了毒品。那是最低能、最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笑了一笑,感谢帕布罗先生的称赞。根据建议,下一步,激进派要安排一系列的接收点,建立一个通讯网,并交由雷斯特雷波审核和批准。一旦皮尔逊代表爱尔兰和共和军激进派接受了思维加多的建议,他们会将有关欧洲各主要接收点的详细情况,以及跟各国批发商进行联系的具体要求向他做个约略的简报。
那项行动的规模这么庞大,使皮尔逊大吃一惊甘拜下风。
他是一位很有经验的法官,注意阅读爱尔兰毒品情报处送来的最新资料,以及海关关于欧洲麻醉品和兴奋剂情况的简报。古柯硷不是麻醉品,它是一种烈性的兴奋剂。
如今,帕布罗。恩维加多三人就坐在餐桌对面,谈论比当局做最糟糕的恶梦时所能想象的,还要多出十倍的那种致命的白粉。
“我们去呼吸一下夜间空气吧,先生们。那样我们就可以
讨论细节问题……“他说,同时顺从了那个麦德林集团流氓的律师所提出的一些新奇可怕、公然违法的建议。
“我想,我要回房睡觉去。这几天来可是够忙的,”恩维多加说。“要是你同意我的看法,先生,你就对我说声我们一言为定,后面的事情路易斯有权去处理……”
皮尔逊纹风不动地坐着。他确信,他听到外面在比那个斜坡还要下面某个黑暗的地方,传来装有灭音器的自动武器的响声,就像空气迸出轮胎汽塞的那种声音。还隐隐听到了喊声。
他意识到,那两个哥伦比亚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着他给一个答复。他还意识到自己在冒汗,觉得太阳穴上有汗珠。
那些穿白外套的服务员只顾他们自己的事情安详地来回走动。别的餐桌上传来低声交谈的嗡嗡声。紧挨着他们两边的几张桌子都空着。由于他的秘密生活和职业,皮尔逊的耳朵善于辨别与周围环境并不协调的响声。在皮尔逊法官的法庭上,一些重大的刑事听证会有时会特别肃静,在那种时候,你听得到正如俗语所说的“针落地”的声音。而皮尔逊有可能听到的,因为他的听觉非常灵敏。
但是,别人好象什么也没有听见。皮尔逊把这归因于自己的疲劳,归因于自己身处困境而觉得身体不舒服。他知道,餐厅里到处是谨言慎行、身藏武器的保嫖,在这个时刻,这里很可能是全欧洲最危险的场所之一。
餐厅阳台外面的鸡尾酒吧的钢琴师,这时开始弹起“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这个曲子。思维加多和他相顾一笑。房间里的声音又恢复正常。
“暂时性的,我代表我的公司,接受你的建议,普雷西奥索先生。下一步是要研究一下可行性。”
“哎,这个办法行得通,”雷斯特雷波说。“如果我们对这种办法没有自信的话,就不会坐在这里。”他冰冷的目光与皮尔逊的目光相遇。皮尔逊的目光里传达了这样的意思;别用花言巧语来骗我。
“我的意思是,研究一下用什么方法来接收、运输、登记和交货是最可行的。还有人员问题。我有点怀疑,你们可能会高估我的公司的各种资源。”
恩维加多拿起洁白的餐巾轻轻擦了一下嘴巴。“你们两个接着往下谈。跟你见面非常愉快,老兄。”
“老兄”?天哪,这个人真是粗鲁。
“有什么需要我们照顾的地方吗?你在这里的时候?”
“哪一方面?”
“在跟女人睡觉方面。我的意思是……”——他俯过身来,作出一种令人厌恶的亲密姿态,捏着皮尔逊的手腕——“……
我们知道你有那种本事!“他咧嘴笑着,高兴得连肩膀也晃动起来。
“我会等着回到妻子身旁的时候。”那位法官一本正经地说。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梅莱特变成一个荡妇的形象,不由大吃一惊。
“不管你怎么说。路易斯,带这个男人去散步一下。给他解释一下详细情况,确定尽快再次见面的时间。好吗?伙计。
我得走了,你已经安排好了两上小妞,对吗?“
现在轮到雷斯特雷波看起来相当尴尬了。他被弄得像是在替恩维加多拉皮条的。他用西班牙语说了几句话,意思显然是:是的,先生,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两个佛罗伦斯最令人中意的小妞现在已经等在他的寝室里。
思维加多点点头,把一根长长的雪茄塞到嘴里;雷斯特雷波马上划着一根火柴,但他拒绝了。他站起身来,安详自在慢慢地走出了餐厅,前面后面都是他的保镖。那些保缥的行动好象完成一次军事训练,没有引起餐厅里任何老百姓的注意,其动作之熟练真可获得奥斯卡金像奖。
“来一杯咖啡,先生?还是来一杯白兰地?”雷斯特雷波好象地刚才轻松多了,仿佛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两个地位平等的人,帕布罗的两名高级职员。
如果皮尔逊诚实的话,(他心里在想,他上一次什么时候诚实过?那个理想目标上,上一次什么时候允许他诚实过?“
他宁可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也不愿跟那个流氓待在一起。
他看到了雷斯特雷波的目光。自从那个家伙露出真相,原来不过是思维加多一个听人差遣的傀儡之后,已经不再那么气势汹汹了。不过,他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傀儡,就像被陌生人牵着的一条罗特韦尔警犬那样,但帕布罗已经当着皮尔逊的面指示过他,跟他谈生意。
“我们为什么不出去散步一下?静下心来谈谈一些要点。
我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呢?“他提议说。
雷斯特雷波按熄香烟。他把餐巾放到桌上,站起身来。
“悉听尊便。这个季节里,天气暖和宜人。”
这种陈腔滥调的客套话听上去真是虚伪,一时之间,皮尔逊心里觉得特别难受,不得不偷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免得换气过度。
当他们离开阳台餐厅的时候,那个身穿绿色夹克的人——就是在巴黎的恐怖之夜穿蓝色运动衫的那个人——已经在通往接待大厅(那里的圣坛已经被改成接待处)的那个小院子里。
他正跟一个个子矮小、肤色黝黑、长着黑胡子的人热烈交谈。
那人穿一套黑衣服,白色棉衬衣,没有打领带,手里拿着一顶深色的帽子,看上去像个当地的农民。他们看见雷斯特雷波和皮尔逊出来,就停止了交谈。
院子里停着几辆法拉利、保时捷和其他高级轿车。那个身穿骆驼绒夹克衫的保镖,靠在一辆灰色的兰吉雅轿车后面开着的行李箱上,眼睛望着四周。
皮尔逊突然觉得有点忧虑懊恼。
“有什么麻烦吗?”他问道。
“我想没有。”雷斯特雷波泰然回答说。他走在前面,穿过那个院子,上了几级皮尔逊来的时候没有走过的木头台阶。
“顺着这条小路走去,翻过那个山岗,就到山顶上的费苏里(意大利十五世纪名画家)峰。”他开始往上爬去。又一名保嫖出现在第一段陡坡的顶上。他披着一件又长又宽松的军用防水短大衣。不用分说,这些哥伦比亚人突然变得神经兮兮。他耸了耸肩,跟着雷斯特雷波往上爬去,只是屁股上仍有点僵硬疼痛的感觉。
雷斯特雷波一路上没有做声。他们抵达山脊上的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两侧都是长长的但已枯萎的金雀花,一直通到费苏里峰。皮尔逊在想着西奥班的事情。他确实不大可能到罗马艺术学校去看望她。他得等到回都柏林以后,要是到那时还不能打电话和她连络上,他就要使用真名再到意大利来,好好把那个孩子教训一番。她应当多想着点她的母亲。多想着点他自己。当然,那女孩还年轻,一定过得很开心,但五个星期不打电话回来就有点过分了。下个学期他要少给她一点钱,那样她就不得不经常跟父母保持联系。女儿那样不关心家人,法官突
然之间感到很生气。
“维戈是我们主要的进口港,”雷斯特雷波说。“其次是卡迪斯。我们还把货运到卡萨布兰卡,以及塞纳加尔的达卡尔。
我知道,你们的组织在维戈建立了一个通讯网,用来向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运动——这个共产主义的战斗小组已经取代赤军连的前身西德左翼激进集团——和正在重新集结的法国直接行动派,接收和销售武器和炸药。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使用德夫林和洛加小姐经营的安全库房和运动系统,不过类似的系统也是可以考虑的。“
皮尔逊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雷斯特雷波刚才透露,他知道激进派最宝贵的机密之一。按照皮尔逊、奥布雷迪和马丁。
麦吉尼斯所创立的组织细胞系统,那个代号为洛加的爱尔兰共和军行动照理只有四个人知道。他们是组长格里。德夫林,还有一个在欧洲到处旅行,负责和其他恐怖份子小组连络的爱尔兰牧师,以及军事委员会的两个人——作为政策协调者的他自己和参谋长布伦丹。凯西。
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凯西已经安排妥当,承诺运动将跟麦德林集团组织达成交易。皮尔逊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小鬼,是个倒媚的替身鬼而已。
但是,尤金。皮尔逊完全可以幸兔于难在这一系列事情当中,有一件事可以对那个抽着烟斗的南阿马格区新芬党国会议员提出指控。未经批准向其他个人或组织泄露有关成员或行动的情况,显然是违反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成员守则第三条的。
犯这样过失的人要受到审判,可以依法判处唯一死刑。哎呀,是呀,那位法官心里想,那个自作聪明的贝尔法斯特流氓这次可是为自己掘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坟墓哩!凯西跟外人议论运动的秘密,犯了一个要被判死刑的罪行。
现在提出这个指控也许为时太早,但如果洛加小组出了事,而且发现跟雷斯特雷波有关系……那么,布伦丹。凯西到头来可能整个脑袋都是子弹。在“威尼斯妓女”事件和今晚在赤身裸体的情况下遭受雷斯特雷波的毒打以后,未来可能当上首席检察官的皮尔逊,最虔诚地祈祷他在军事委员会的那位同志会有那样的下场。
戴维。贾丁在伦敦拥有一个小天地。
泰特街一七三号是一间公寓房屋,它由一栋有宽敞平台的楼房的三楼和顶楼组成,还有一间小小的画室。他的妹妹洁西卡曾在那间画室里受到别人委托,帮人家画供比赛用的马匹,每年可以有一笔三万英镑相当可观的收人。这间公寓房屋是茶叶大王哈罗德。利斯爵士留给她的。那位爵士一度是她母亲的情人;据已故的阿莉西娅。贾丁说,他错误地甚至是古怪地认为,洁西卡是他生的。
自从他们饲养比赛用马的父亲乔治。贾丁(他是一位受人爱戴和尊敬的人,曾在傣晤士报)上公布关于他那匹心爱的母马死亡的消息)在那次自行车意外事件中死了以后,贾丁一家(跟香港那个著名的富商家族没有亲戚关系)的生活一直十分艰难。阿莉西姬建议她的女儿继承和享用那笔暧昧的遣产,条件是在她还没出嫁以前跟戴维共同分享。
贾丁站在那间舒适但又不大整洁的房子的大门口,向龙尼。萨波多道晚安。屋里,年轻的凯特。霍华德蜷缩着身子,坐在模仿木头极其逼真的瓦斯火炉旁边的地毯上,烤着她那穿着袜子的脚。那块地毯是八年前贾丁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带回来
的。
贾丁平时住在这里,周末开车去威尔特郡。桃乐丝常在国外,制作她的时事节目“今日欧洲”。周末他们一起过,常常去多塞特看望安德鲁,他在那里上学,或是假日和过期中假,靠吃点意大利面条和修补篱笆什么的过日子。有时候,莎丽会带着几个友善而聪明的朋友从剑桥大学回到家里;她的那些朋友穿得都像从某次中欧大屠杀里逃出来的难民似的。
萨波多站在台阶上,用他彬彬有礼的匈牙利方式向贾丁说声晚安,他的母音发得像上层阶级的英语,但子音却是根深蒂固的马札尔语。
“今天晚上很有收获,戴维。两个人已经上了钩,还剩下一个人。首相什么时候和加维利亚总统见面呀?”
“这个星期吧!明天上午我要去见查利,跟吉尔斯一块儿去。然后,我得着手编造‘传奇文学’,要是你有时间的话,也许你可以来帮帮我的忙。”在办公室里,查利指的是史蒂文。
麦克甫爵士。他是情报局长,在官方文件中用C 来代替。而查利是C 的语音字母。吉尔斯就是内阁办公室常务副秘书吉尔斯。佛利爵士。“传奇文学”指的是为每个秘密作业人员提供的非常复杂的、富有想象力的、无懈可击的假历史、假身份和假职业。实际上,那是个周密策划、有根有据的掩护身份。
龙尼点了点头,皱皱眉头。“当然,非常乐意。不要忘了,第三个候选人明天下午二点到赖德街。”
“知道了。”
萨波多好象还不肯走。
“什么事?”
那匈利人朝贾丁背后瞥了一眼。“你知道,她很想到行动处来工作。”
贾丁装出吃惊的样子。“天啊,真的吗?”他看着萨波多的目光。萨波多慢慢咧开嘴巴笑了,摇摇头。
“有时候我真是太迟钝了……睡得很好。”
“管你自己的事吧。还有,龙尼——”
“什么事?”
“是你一手把这件事情搞定了。非常感谢。”
“别哄我了,老朋友。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
萨波多咧嘴一笑,转身走了;他下了台阶,走到人行道上,一颠一拐地沿着泰特街走远了。他走路有点儿跛,一些有教养但又不厚道的人,也许会硬是说他养成了那种习惯,其实,一九七二年有一次行动失败,他在西贡的一家餐馆里被子弹打到。
贾丁把威士忌倒满在一个普通的大水晶玻璃杯里。他朝凯特看了一眼。她蜷缩着身体舒服地坐在火炉旁边的地毯上。
“想来一杯吗?”
她转过身来,落下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炉火映红了她的脸庞。贾丁也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她那优美的身段。
“我倒想喝一杯啤酒。你有啤酒吗?”
“当然。在冰箱里。”
她开始站起来。“我可以拿吗?”
“请便。”贾丁对他的部下就像牛津大学的老师对待学生那样,经常在泰特街那个大不整洁的住处接待他们的来访。他的妹妹洁西卡跟一位画框制作商周游世界去了;那人的年龄只有她的一半,但她已经喜欢上了他。实际上,她现年四十二岁,
那位工艺师是二十九岁,但是在贾丁看来,他差不多只有他妹妹的一半年纪,该死的。
凯特从厨房里回来,手里拿着一瓶圣米格尔啤酒。瓶盖已经打开,瓶口冒出一些泡沫。她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回到火炉旁边,转过身来天真地望着贾丁,脑袋稍稍侧向一边。贾丁感到有点困惑,心跳开始加快。他本来想要从容地说说下一阶段招募那三个家伙的事情,现在看来不大行了。
凯特没有动弹。
他心里在想,那些漂亮的行为心理学毕业生,是否注意到自己的肢体语言所产生的效果。我那颗中年人傻乎乎的心啊,平静下来吧!他对自己说,要是那个女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会尴尬得昏倒过去的。我们在这里要守点规矩,千万不要把公务跟乐趣混在一起。过去是从不那样的。
凯特稍稍变动头部的姿势,还挪动一下她那完美无缺的屁股,在火光里看来就是那样。
她笑了一笑,也许有一点紧张。还有一点淘气的暗示。
“怎么样?”
“喔,是呀,请……”他答道。他怯生生地走到房间这边,停在那个过去的牛津大学赛艇舵手、如今的人事处副处长面前,猎犬般的乌黑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他把酒杯放到壁炉的架子上,拿掉她手里的啤酒瓶,她没有反抗。他一只手搁在她的后腰,把她柔软的身体贴向自己,另一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脸。
那个吻是无限甜蜜和温柔的。她的嘴巴给人一种清新凉爽的感觉,青春的味道。当他用舌头在她嘴里搅动,轻轻舔着她牙齿的时候,她轻轻地倒在他的怀里。她开始的时候反应还有点犹疑不决,接着就热情奔放了。他推了推她结实的背部,那样她的腹部就正好紧贴在他硬邦邦的玩意儿上。这将会是美妙无比的。他不太情愿地结束了接吻,用鼻子温柔地摩擦她的耳朵和脖子,灵敏地弯下膝部使两个人倒在炉边的地毯上。他们就跪在那里,炉火烤得他们的身旁热乎乎的。
“戴维,我——”
“嘘,别说话。把握时间,凯特,把握这非常难得的时间…… ”他把手往下伸到她纤细的腰部,把她的无袖长衣往上拉,顺手松开她的乳罩。她那两个美妙无比的乳房,洁白无假的粉红色的乳头露出来了。
“哎呀,上帝……”他叹了一口气,把脸依偎在她的乳房中间,轻轻地舔着那冰肤玉肌,注意到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娇生婴儿粉的味道。多么可爱呀,他心里想,同时把手伸到她裙子的下缘。
“戴维!”那个声音稍微固执了一点。凯特小心翼翼地把那位在公事上被称呼为西八区总监的手从她胸部移开,轻轻拉下乳罩和毛线衣,遮住那美妙的肉体。她用熟练的肢体语言向他表示,那没有什么关系,我们都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她的裙子已经被拉到腰部,她扶住贾丁的肩膀,稳住正在春情发动的贾丁。接着,她相当技巧地把他的左手移开自己的大腿。
这终于唤起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戴维。”她的声音是亲密的,仍然充满承诺……
“什么事?”他期待着飘飘欲仙,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
“戴维,我说‘怎么样’的时候,嗯,我看得出你在想些什么……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可怜的贾丁。他看上去就是一条纽芬兰拉布拉多猎狗,眼
看着主人把吃剩的烤牛肉扔进垃圾箱。
“我是想说,‘怎么样,格罗洛的事情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别人对他有不利的报告?”’“哎呀,我的上帝啊……”他惊愕地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裙子拉回到长袜下面,抚平到端庄的形状,同时避开凯特那种恼人地表示理解的目光。你这愚蠢的性饥渴的老浑蛋,他对自己说,觉得自己非常丢脸。
“哎呀,你这可怜的孩子。上帝请原谅我……”
凯特伸出手臂搂住他,拥抱他,像个好朋友那样吻了吻他的脸颊。
“不,应当是你原谅我,”她说。“我一开头就应当阻止你。
只是……“
他朝她看了一眼,春色泛滥的感觉已经恢复正常。
“该死的,戴维,我有点觉得好奇……”
她盘着两条腿坐下身来,笑了一笑,露出一副淘气的样于。
“好奇…”
“你有一点名气。你对人特别好,但是非常好色。总是能体贴别人,顾虑周到,随遇而安。我有点好奇……”
该死的女人。“你把我完全给弄糊涂了。是我表现得不好,还是我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怎么样?”
他仔细望着凯特。他突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她处理公事的一种策略。他在感到懊恼的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有点仰慕之情。
“你是个既可爱又令人想拥在怀中,又不和别人鬼混的男人。当然是你我动情的,我还差一点阻止不了你。”
“那么你为什么……?”
“因为那样会破坏我们公事上的关系。我见过那种情况发生,你也见过。我认为,你不想有婚外情,我知道你的妻子仍是世界上对你最合适的女人,虽然在那方面的事情已经冷却下来。你只想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来一次速战速决,没有别的要求,满足高度肉欲的关系,仅此而已。那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一点吸引力的建议,但我还想在公司里步步高升,登峰造极,因此我不得不把那种美妙有趣的特别念头克制下来,除非是遇到了一个没有妻室的军官。先生,你能不能当个大好人,请你把啤酒递给我,好吗?”
她咧嘴一笑,把挂在脸上的头发拌到一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差不多喜欢上你了,”贾丁说。
他把啤酒递给她。“喔,你刚才说有不利的报告,究竟是什么意思?”
“离开办公室之前,我刚看到一份资料。你让尤尼那些所谓讨厌的家伙进行了特别调查,他们又送来了一份报告。”她指的是办公室里那个大英帝国安全调查处。“当事人格罗洛在一九八九年夏天乘飞机去雅典休假两个星期,从帕克萨斯给他的母亲和朋友寄了许多明信片。事实上,那些明信片是从米可诺斯那个大体运动营发出的。”
“这样说来,他是个崇拜太阳的人喽!那又怎么样呢?”
“那是个完全都是男性的天体运动营里。”
“也许他有点害羞。”
“还有,引号,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那个当事人有时候会去拜访西敏寺教堂的两名圣公会的牧师。据了解,那两个牧师经常利用空余时间,招待容貌俊秀的年轻人。我不知道,戴
维。也许,一个不公开的男同性恋者,不一定就没有资格冒着生命危险去渗透到那个麦德林集团组织的人渣之中。他在当八年海军飞行员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非常勇敢。他的评价很高。只是需要注意那个问题。“
“关于他的彻底调查是什么结果?”“彻底调查”是指国防部安全调查局对经常接触机密的军官所作的深入调查。他们追溯警察局档案,找熟人和工作单位的同事谈话,留心街头传闻和捕风捉影等所有无关紧要的言语,并跟伦敦警察厅特别分局和安全部取得联系。那些部门本身也设有调查机构。
商人、银行和“非友好人士”的意见都要听取;缺乏根据的说法要是自不同的管道一再出现,也要加以重视。在理论上来说,那是一种非常严格、绝不宽恕的审查,但是,由于海军、陆军和空军有几千个当事人需要接受五年一次审查,包括预备部队和文职官员,再加上安全审查机构,为了小心起见,宁可错怪不肯错过的观念,所以调查人员的工作量实在太大。
要是哪个当事人隐瞒他或她自己在性格上或意识形态上的严重问题,因而通过最初审查,那个系统就不大可能发觉,除非他们后来的表现引起了注意。有一位资历很深、受人爱戴的爱国者,已经爬到情报局的最高职位,多年来为国家作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但由于被发现在此期间,一直是个无害但又是个热情高涨的同性恋者,最后不得不辞去工作。
贾丁对彻底调查制度不感兴趣,因为这种做法讲究谨慎行事,宁可错怪不可错过,到头来很容易雇佣一些平庸之辈,而把真正有特色、富有想象力的人排除在外。但是,规定毕竟还是规定,正因为他一直遵守那些规定,除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以外,所以他才当上了地区总监。
“我觉得他当签合同的军官的可能性不大。当特工人员,可以。但我们不能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在为国家作出贡献的人辞去他的职务——那个职务很可能是非常看重的,派他到哥伦比亚去。到了那里,他那小小的缺点也许就会暴露出来,他就会跟市区里的那些长着天使的脸蛋,有着妓女的道德,身上带的手枪和大刀,比切。格瓦拉的保镖带的还要多的小伙子们,在小房子里搞同性恋。那个家伙的喉咙很快地就会被人割断。”
贾丁忧郁地望着那炉火。他离那个充满诱惑而又十分危险、名叫哥伦比亚的地方有五千里之远。在南美洲的国家里,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国家。他仿佛可以看到麦德林和波哥大贫民区里那些圆脸大眼、野蛮凶悍的小乞。还有那种恐怖的……
“要是他们只割他的喉咙,还算他运气好哩……”
“那些话也许只是谣言。”凯特仔细地打量着他。他看起来神情沮丧,不知怎的还有点儿生气。“你知道,人们最喜欢谈论安全部门的那些行为不检的人。”
凯特突然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上这个身材高大、头脑复杂的人的当。他能以一个职业间谍和有点淘气的男孩子的面目出现,小心翼翼地掩盖自己精细的感情。“我的意思是,”
她说,“也许他有那种倾向,但不一定……你知道。不一定有行动。”
贾丁用不大相信的目光看着凯特。她的眼睛遇到了他的目光。他慢慢地露出笑容,那才差不多是真正的贾丁。
“凯特,帮我办一件事情。”他摸了摸她的手。她弯起手指,包住那个宽阔的拳头。“明天你去赖德街跟那人见面。就算是代替我去的。好吗?”
“当然。”
“我们要是取消那个见面,那个家伙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对他有所警觉。那是没有必要的。那一次他驾驶的飞机出了故障,副翼无法转动,方向舵已被打掉,他没有弹出机舱,而是把飞机降落了。原因是紧急情况时领航员的连同驾驶员一起弹出的座位已经失灵。飞机报销了,但是人活了下来。他就那样获得空战有功十字勋章。”
“我看到过那个资料。那个奖状。”
“因此,要把那个不利的报告锁在某处,不要被人看见。
没有必要毁掉那个人的一生。“
“好的。
“我的意恩是,有些时候,我希望我们只管自己的事……”
他看起来非常严肃。接着,他咧嘴笑了,开始嘲笑自己,“不过,如果我们不是看管闲事的混蛋,我们也就不会在这儿。”
他朝她瞥了一眼,脸上的愁容已经消失。凯特俯过身去,非常温柔地在他脸上亲厂一下,就亲在嘴巴旁边。
“我想,我要回家了,”她低声地说。“我想,这样做会是非常明智的……”
“我知道……”他摸摸她的头发,并把自己的脸依偎在她的脸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对自己说,令他吃惊的是,他作出了正经的抉择。他吻了吻她,站起身,弯下腰去把她扶起来。
在那小小的门厅里,他帮她穿上大衣,戴上围巾。他们两个人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当他过去开门的时候,他们离得更加近些,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凯特抬起头来,用她那淘气的眼睛看着他。
“那么,晚安。”
“睡个好觉,凯瑟琳。”
他们像不谙世事,过分亲密,无意中乱伦了的兄妹那样接了吻。然后,她打开门,走了。
贾丁伫立在那里,凝视着那扇门。女人啊……美妙绝伦的人儿。可是那个该死的飞行员,真丢脸。他的机构为他浪费了多少的预算啊。哎呀,斯特朗和福特看来还是大有希望的。现在只有两者选一了。
纽约市,八点零八分。艾迪。卢科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清理从人行道下面阿帕奇的窝里抄来的堆积如山毫无价值的小东西。每样东西都已经消毒过,整整齐齐地放在透明的塑胶证据袋里而,并贴上了标签。科维克孪生兄弟很有直觉,工作做得相当彻底。有些小包里的物品早已倒空,跟其他物品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归回原处。另一些小包里面仍然装着东西。都是女用小袋子和皮夹子里乱七八糟的物品,跟以往所看到的完全一样,他已经见过一千次了。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一次只见到一个小袋子;他身后的地板上,两张办公室桌的桌面上,已经铺满了装好的证据袋,但他还仅仅清理了那对孪生兄弟取回来的物品中的一小部分。
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她的照片。照片上,她头发在风中飘动,满面笑容,依偎在一个英俊男人的手臂里。他们在某个反正不是纽约的城市里。上面有许多古老的石板瓦屋顶的建筑物、古老的圆顶教堂等等。也许是在南美。也许是欧洲。不过,那个男人的脸看上去好熟呀!艾迪。卢科好象在哪里见过那张脸。很有希望是在存档的脸部照片上。纽约警察局有一部电脑,能把这张照片跟他们档案里的任何照片进行比较。那部
电脑还跟联邦调查局和麻醉品管制局的电脑连线运作。
他拿起话筒,按了一个号码。
“是曼尼吗?我这里弄到一张照片,当个大好人,帮忙辨别一下这个人是谁,好吗?”
那张照片放进透明塑胶袋里,由斯坦。摩根警官送走了。
摩根下个月就要退休,现在没有特别任务,只是帮别人做点事,就像三十二年前他刚来那个部门工作的最初几个月里,在十四分局和哈得逊街的纽约警察局情报处的办公室里帮忙一样。
摩根在服务台拿到了曼尼。舒尔曼的助手杰克。戈茨所签收的收据。
杰克三十二岁,已经跟着舒尔曼工作了八年。他们两人都是照片鉴别专家,每个人对人的脸部都有惊人的记忆力。值得自豪的是,他们想在确实身份的速度方面,超过西方最复杂的电脑脸部辨认系统。
那个年轻一点的人,默默地站在舒尔曼的身边,看着他打开那个塑胶袋,用一把镊子把照片取出来。他们把照片仔细看了片刻。外面哪条街上,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然后消逝在夜空中。
“我认识这个家伙。我见过那张脸……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了。我总觉得他像哪个人,我说不清楚。那个女孩子完全不认识。”舒尔曼说。“把照片放大,输人到电脑里面去。艾迪。卢科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上夜班呢?”
“曼尼,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说出来吧,杰克,我总不能忙上一个通宵。”
“他很可能是一个名叫桑托斯的家伙。里卡多。桑托斯。他在麻醉品管制局的监视档案上。是哥伦比亚人。我只记得那么多。也可能搞错了……”
舒尔曼仔细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他掉头过来朝杰克瞥了一眼。“很高兴你说出来。那么,先跟麻醉品管制局取得联系。”
但是,曼尼。舒尔曼好象很不高兴。
第七章 站在阴影里
马尔科姆。斯特朗刮好胡子,穿上那套合身的双排扣、深蓝色、带素白条子的英国制造的“水盾”防水酉装。三个小时以后,他就要跟秘密天地的人见而。他心里在饶有兴趣地捉摸着,那会是什么样的呢?这个时候,皮尔逊法官正在圣米歇尔别墅付帐。他熟练地在美国运通金卡的单据上签上“詹姆斯。
汉隆“,并从那位举止从容的副理手里接过信用卡。要是这位副理知道,他的饭店在过去的十二小时里接待过什么样的客人,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他很可能就不会那么从容了。
这时候,雷斯特雷波、恩维加多,以及那些非常谨慎的保
镖都已不知去向。皮尔逊想起十三世纪埃及那些阴险可怕的白奴卫兵,就给那些家伙起了个名字,叫做“回教国家的奴隶”。
公元一二五四年,那些白奴卫兵夺取王位,建立了长达三百年的王朝。恩维加多的那些瑞土籍保镖,什么时候才会回过头来狠狠地朝他的屁股咬上一口呢?“
皮尔逊给了侍者小费,比他本来觉得就太多的小费加了一倍,他认为像汉隆这种纽约人是会这么给的。可是,他毕竟是从都柏林来的,不知道去年那个出手很大方的美国人差不多已经隐居起来。
法官把那辆BMW325型轿车开出车道,从左边盘旋着下了陡峭的斜坡,最后驶上费罗里峰通往佛罗伦斯的急遽下坡的公路。他朝饭店的园丁瞥了一眼,只见他站在车道拐弯处的一辆手推车旁边,觉得他有可能是雷斯特雷波手下的人。但是他只是个当地人。他满脸皱纹,皮肤晒得黑黝黝的,脸上露出平凡无奇的表情,他是个地道的意大利托斯卡纳农民。
皮尔逊小心翼翼地沿着碗蜒曲折的公路,朝着佛罗伦斯交区的狭窄平原和大桥行驶。他打开了收音机调到“美国之音”
电台正在播送关于沙达姆。海珊威胁要血洗科威特的新闻。到了一个向右拐弯的地方,前面为数不多的几辆车子放慢了速度。一个身穿棕黄色制服、戴着白手套和遮阳帽骑摩托车的警察,挥手示意他们绕开某个意外事件的现场。
皮尔逊把车子开到那里的时候,见到一个陡坡拐角旁边的草地上,停着两辆运货车。那里还有两辆当地的巡逻车和一辆灰色的兰吉雅轿车,蓝色的警灯在车顶上慢悠悠地旋转。白色的塑胶带子已经把出事地区隔离起来。几个穿绿色工作服和橡胶高统靴的人跪在地上,在草里搜寻什么东西。
BMW 轿车驶过第二辆运货车以后,他见到山坡上有两条皱皱的白色床单。它们紧挨在一起,像是从大上掉下来的两块巨大的手帕。一条床单底下露出一只靴子。另一条床单底下露出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以及一只前臂。白床单上没有血迹,那两个人很可能死了一段时间以后,警察才用床单把他们盖住的。另外,那里也没有出事的车辆,除非已被警察拖走。不过,你也不会为了一件交通事故派一个法医小组来的。
皮尔逊突然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他在阳台餐厅跟恩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一起吃饭的时候,好象听到什么声音。两阵问响,就像轮胎汽塞漏气那样。一个模糊的喊声。还是一个尖叫声?
他打了个寒噤。显而易见的,就在他坐在那个过去的修道院里,慢慢地吃着海鲜菜饭,谈论着介人那个脏脏的、腐化坠落的古柯硷生意,背叛他认为运动所代表的一切——即为争取爱尔兰的自由而光荣战斗,建立一个勇敢的社会主义的新国家——就在那个时刻,有两个人被杀害了。
接着,公路沿着更为峭的山坡曲折而下,到了平坦的地方,把那个可怕的现场远远地抛在后面。他心里想,又死了两位母亲的儿子,难怪恩维加多的保卫人员那样鬼鬼祟祟。难怪今天凌晨五点十分鸡啼两遍的时候,麦德林集团组织的人像夜间的狼一样,全都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别墅饭店。
天哪,皮尔逊心里很想知道,起先是在巴黎,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命中注定要闯荡这种古怪的地方,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都会为那个地方带来了死亡?
接着,他想到自己能够幸存下来,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不再胡思乱想,又打开了收音机。
“昨天布希总统和柯林。鲍威尔将军在白宫……”
“……现在播报国际新闻。就在九十分钟以前,英国伦敦的国王街交叉路口地下铁车站发生一件严重的炸弹爆炸事件,大约有四十个人死亡,伤残的人数比这个数字还要多。在死者当中,已经知道的有三名来自美国坎萨斯大学的啦啦队队长,许多小学生,还有他们的老师——一位天主教神父。我们将进一步为你报导……”
皮尔逊关掉了收音机。他对这种新闻早已变得麻木不仁。
“武装斗争”使许多无辜妹平民受到了伤害。但每一场战争都是这样。然而,由于同情者所提供的资金逐月见少,组织也只能从事这类拙劣的活动。过去,这位法官实际上偶尔也建议搞一些精心策划的暴力行动。目的是为了抢头条新闻,霸占电视画面。军事委员会的策划者们有这样一个秘密的信条:没有无辜的平民。这话出自一九八一年在大马士革举行的,关于把恐怖活动运用成为政治手段的会;与会的除了有激进派以外,还有亚塞尔。柯拉法特和巴勒斯坦解放运动领袖乔治。哈巴什。会上一致认为,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可以用来推进恐怖份子的特种理想目标,不让公众忘记这个理想目标。
没有无辜的平民。尤金。皮尔逊一面朝比萨机场疾驶,一面很有节奏地重复了那句话。他不能开得太快,否则将会引起专门管汽车超速行驶的警察的注意,但他也开得相当快,因为都柏林需要他快点回去,帮助“运动”把这次爆炸事件所带来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他前一天在火车站搭车时,发现杰勒德。普赖斯和罗辛。麦克沃伊正在设置炸弹,也是命运作开头,那三个美国啦啦队队长——毫无疑问,她们都是带着那种美国式咧齿而笑的漂亮迷人的年轻女孩子——恰巧赶上了这场飞来横祸。“运动”使用的是“精灵”炸弹。目标总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威尼斯妓女”之死,不过是个惊险故事,皮尔逊无能为力,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枪杀事件,他的衣服上和脸上弄得都是鲜血和脑浆。可是,四十个平民死于敌国首都的心腹之地——国王交叉路口车站,他能做些什么呢?当然没错,美国佬不是也在对巴格达人做这种事情吗?这只是公事。这位脸色阴沉的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的政策顾问,虽然屁股上仍因前一天晚上被推倒在木头地板上,还相当痛苦,开始起草一份新闻稿。还要给诺雷德组织的人打个电话。他们有人在新闻媒体工作,会帮忙转移一点美国人的怒气。他在陈述理由时没有想到还可能存在的厌恶感。
尤金。皮尔逊到了比萨机场,以詹姆斯。汉隆的名字办了手续,准备搭乘意大利国际航空公司的 AZ 328 航班飞往巴黎(这是他返回都柏林的第一段旅程)。就在这个时候,帕布罗。
恩维加多正在一架货物空运公司的波音七四七飞机上呼呼睡觉。飞机飞行在二万八千英尺的大西洋上空,距佛得角群岛东北方向八O 四里,准备在委内瑞拉北部着落。货物空运公司是一家合法的航空公司,但是那个贩毒集团组织跟许多飞行员有过联系。有三个飞行员拒绝接受他们所开出的一切条件,结果他们的亲人和他们本人都先后遇害。别的飞行员接受了他们所提供的条件,每运一次违禁物品到欧洲或西非,就可以得到十万美元的报酬,与其说他们是想很快发财,倒不是说是为了活命。不过。他们也确实发了财,而且已经习已为常了。这次负责把思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送回南美的机组人员,是该集团组织在货物空运公司中最富有的,也最可靠的人。
也是在同一时间,在伦敦梅费尔区蒙特街后面的一条清静的小巷子里,通用设备集团办公室的二楼,凯特。霍毕德正在迎接马尔科姆。斯特朗。他先来到楼下接待室,找了那个在电话总机工作的留着长发、穿着随便、大约二十六岁的年轻人。
他等了几分钟,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对地方。然后,那位文静漂亮、穿着订做的粗呢裙子、戴着老太婆眼镜、大约二十八岁的女孩子,彬彬有礼地过来迎接他,把他带到了楼上。他们穿过一条木板镶嵌、铺有鲜艳桔黄色地毯的走廊,听到几扇门里传来印表机的轻微响声,最后进人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办公室桌、打字机、几个文件柜,以及保险柜。办公室里边还有一个宽敞的房间,那里有两张办公桌,门的两边各放一张;对着门里面墙边,有一张沙发,两张品味不怎么高级的,有点像六十年代仿德国建筑学包浩斯式样的扶手椅。窗上挂着网眼窗帘和用板条制作的百叶窗。斯特朗朝天花板看了一眼,预料那里只挂着狭长的灯管,发现果然如此。
当那个穿着粗呢裙子,戴着老太婆眼镜,走起路来信心十足、很有权威的女孩子,把那律师带进屋来的时候,戴维。贾丁和一个矮矮胖胖、看上去介于乡绅和建筑工地的工头模样的人从办公桌后面立起身来。
“马尔科姆……”贾丁满脸笑容,伸出了他的大手。“感谢你的光临。我知道你是一个大忙人。”
他们握了手。贾丁指指那个女孩子,她当然就是凯特。霍华德。“这位是菲奥纳。格林,是我们人事处的……”
“你好。”斯特朗说。凯特笑了一笑,跟他紧紧握手。
“这位是弗雷德。埃斯特戈米,是我的同事。”
“我亲爱的伙计,”萨波多说,“我一直盼望见到你。”那个人说话既文雅,又充满自信,还带一点中欧人的口音。
“很高兴见到你。”斯特朗点了点头,跟龙尼。萨波多握了手。然后,他又往屋里走几步,朝四周打量一下,用肢体语言向大家表明,他在这里既不会受宠若惊,也不会受人摆布的。
贾丁和萨波多本能地朝凯特瞥了一眼,她正用赞赏的目光望斯特朗。
“大家请坐吧,”贾丁说。“我就坐在这里。”
斯特朗在贾丁对面那张长沙发的一端坐了下来,脸朝着门。凯特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匈牙利人坐在斯特朗的旁边。
那里放着一把搪瓷保温咖啡壶和四个杯子。还有一些点心、牛奶和糖。
“你到这里来找我们,有什么麻烦吗?”在贾丁给大家倒咖啡的时候,凯特问道。
“我先搭计程车到牛津街,再走到这里。”
贾丁把杯子递过咖啡桌,送到每个人手里,这时出现了短时间的冷场。斯特郎越来越确信自己是某种骗局的牺牲品。他对秘密工作不太了解,也不大在乎,但是可以肯定,秘密工作不会以这种方式来运作吧?
“有没有记得把你的护照带来?”萨波多问道。“我知道这有点儿古怪,但是我们在向你泄露国家机密之前,要先确定你的身份和国籍,这是规定。”
斯特朗从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他的护照,递给那个匈牙利人。他望着萨波多翻阅那本护照,接着意识到凯特在问他要不要加糖。
“请来一匙。”至少没有人在讲西班牙语。“不要牛奶。”
“谢谢!”萨波多把护照还给他。“麻烦你在这上面签个字,这是‘正式的保密守则’。你从事这项职业的时候,已经跟皇家检察局签过这份文件,不过,要是你愿意……”
“签字只不过说明,马尔科姆,”贾丁说,“我们今天上午跟你谈话是得到法律允许的,可以向你透露某些保密,嗯……
事项。透露某些资讯。“
斯特朗一边从口袋里掏笔,一边仔细看着那份明信片大小的印刷文件。他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就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们就都只称呼名字吧?你介意吗?”凯特叠起两条腿,一手端着带碟子的咖啡杯,透过眼镜望着马尔科姆。她的眼镜没有戴正。
“没有问题。我想,我也许应当要求看看你们三位的某些证件,我可以知道是跟谁在打交道。”他朝贾丁看一眼。贾丁带着有点几乎不太相信的眼神盯着咖啡。
“你们有谁尝过这东西?”贾丁问道。“味道太差劲了。听着,等谈话结束以后,我们到哪家酒店去喝一杯啤酒。马尔科姆,菲奥纳和我都在世纪大楼外面工作……”
“那里本来有个服务站。”那个律师不加思索地说。接着,他暗忖道,要小心,你是在跟这个人斗智啊!他们都不会把证件拿出来,这一点是肯定的。
“说得不错。弗雷德在别的地方工作,但经常过来看望他们。我的工作是收集有关南美大陆的特种情报,用正规的方法摘不到的情报。”贾丁把咖啡放回桌上。“特种情报,也叫秘密情报,是资讯的持有者积极加以保护的资讯。要是别人得到这种资讯,就会严重危害想要保护这类资讯的人。我的部分工作,就是物色忠诚的、责任心强的公民,他们也许有兴趣使用自己的特殊技能……”
‘伽上我们将要教会他们的一些其他的技能。“尤尼补充说。
“到南美洲去旅行,”贾丁接着说,“使用一个严密的掩护身份,暗中为秘密情报局工作。在此期间,他们将跟我们签订一个雇用合同,受到保护,享受优厚的津贴。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对于你这样能干的专业人员来说,要大大地改变一下工作的方向。”
要签合同?“斯特朗问。
贾丁和萨波多朝凯特看了一眼。她朝那个律师转过身来,
拿掉了眼镜,用她那双近视眼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跟去从事秘密工魉???的军官都要签订一份合同。按照这份合同,我们向他们提供高额的保险金,包括人寿保险和医疗保险,通过秘密帐户源源不绝地提供经费,把他们的薪水储蓄在另一个银行帐户上。等到合同到期以后,还给一大笔免税的款项。签合同的军官必须遵守某些条件,最起码要严守秘密。”
龙尼。萨波多解释了受约束的特工人员跟签合同的军官之间的不同地方。在雇用间期,后者实际上就是秘密情报局的真正成员。
尤尼说,一般说来,合同以年计算,或者签到任务完成的时候;合同期满之前,经过双方同意也可以续签。
三个情报官员看着斯特朗慢慢了解这席开场白。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做个鬼脸。他们都露出了笑容,就像想要领养孩子的父母在等着人家赞成。最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们。
“戴维,你真是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
凯特嘴里正好含着一口咖啡,差一点给呛死。要是缺乏热情是一个主要条件,这个家伙应当马上获得批准。
“在哪一方面?”贾丁低声问道,他的脸上只有眼睛没有在笑。
“你问我愿不愿意为国家做点事情。哎呀,我以为你指的是在这里。是在伦敦。在原来我的意思是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所以我才到这里来了。浪费一个上午我倒不会在乎,然而,飞到南美洲去旅行从事某项间谍活动?”
说得这里,斯特朗改用西班牙语。这是他的第一语言,每当他懊恼时,他就改说西班牙语。“我一点也不表示感谢,先生。要是我想在南美洲工作,我现在就会在那里。离开我的工作一年时间?饶了我吧!我的朋友,你是在开玩笑。那么,谢谢你们的咖啡招待。再见……”
他站起来。大家非常生气,既经过细心安排,又表示能够理解地都没有出声。好象他的表现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皇家检察局有多少等着你去审理的谋杀、袭击和暴力抢劫等有关犯罪的案子,马尔科姆,虽跟进口、销售和使用古柯硷有直接关系的?”萨波多抬起头来望着斯特朗,低声说。“请你告诉我们,有多少……?”
别的人还都是坐着。
“有九个杀人案子,有蓄意谋杀的和过失杀人的,”律师回答说。“其他的败数以百计。”
“有多少杀人犯的年龄还不足二十三岁的?”
“都不到这个年龄。这些你们显然都知道。”斯特朗开始觉得,他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实在是有点傻里傻气的,就像是个生气的孩子在那里跺脚那样。
贾丁好象是在研究他那双穿着鹿皮马靴的脚。
凯特抬起头来朝斯特朗看了一眼,笑了一笑,好象是在迁就地下铁列车上,一位难以对付的乘客。他渐渐听到那张办公室桌上有一个钟在滴答作响。
“马尔科姆,我的任务之———不是别人,而是内阁交给我的——是协助哥伦比亚政府掌握古柯硷制造商和销售商们的活动和计划和贪污腐败的内应等资讯。他们那种特别形式的黑手掌,你也知道,叫做集团组织。”
“我恰好觉得,你具备独一无二的,嗯,几乎是独一无二的条件,你可以通过秘密工作,破坏古柯硷流入欧洲和美国的
管道,从而为这个国家做一件有价值的事,也为南美洲做一件有价值的事。我们安排这次见面,这对我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并不是为了聊聊天,或者取笑你。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已经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和政府的经费,来研究你的背景和特殊条件。现在请你坐下来,我们来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好吗?“
时钟滴答作响,送走了一秒又一秒。贾丁仍然没有抬起头来朝斯朗看一眼。那个女孩子和那个匈牙利人都毫无表情地望着他。不寻常的事情往往会决定人的命运。当斯特朗在仔细观察那三个人,听着那种滴答响声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他们锁在一起:是对工作的能干胜任,是对事业的献身投人,还有……好象是同事间的友爱。这在皇家检察局的死气沉沉的走廊里是见不到的。
因此,在这短暂而又决定性的瞬息之间,这位成年男子,一位严肃的法律专业人员,竟然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个配备毛瑟枪的步兵去冲锋陷阵。太无聊了,他心里在想。快快长大吧,马尔科姆。快快懂事吧!
接着,他重新坐下身来,说:“真是抱歉。你们接着讲吧!”
贾丁的心里大声欢呼,因为律师是用西班牙语说那句话的。
考卡河以西一百八十公里,安蒂奥基亚省,距离那个历史悠久。景色如画的,而又十分危险的(即使按照哥伦比亚的标准也是如此)的圣大菲城西南九十三公里的地方,是一个到处是丘陵。大草原和森林的偏远地区。这里有一个废弃的石油钻探场,以及几间废弃的小屋。还有一个狭长形的飞机跑道。
就在这里,一架双引擎的美国毕奇公司制造的“幸运号”
飞机着落了,轮胎擦过杂草丛生的水泥跑道,扬起了两股尘土。在一个已经破破烂烂的风向袋底座旁边,有一块已经生了锈的“壳牌石油公司”的金属标记。那架飞机就从这里滑过。
两辆适合各种地形的六轮传动“道奇”旅行车停在树林边缘。一辆是暗褐色的,另一辆是已经褪色的绿色。车身上没有镀铬,也没有用明亮的金属装饰。车窗上用的是不反光的有色装甲玻璃。车壳既防弹,又防爆炸。悬架很高,很坚固,能够托得住上面的装甲钢板,这是由一家生产民航飞机悬架的公司特意改装的。每辆车里都配有无线电设备,不停地监听国民警察和军队的波段。
还有两辆短轴距的“叛逆者”吉普车,上面装有短波无线电台,以便跟其他车辆进行联络。那种车子重量更轻,速度更快。
树林里停着七辆50OCC 的铃木登山机车。车手们手里都握着美国空运部队第十型轻型冲锋枪,警觉地望着四方,从耳机里听着上面的指示,听着从四十个了望哨那里传来的情况;他们散布在周围丛林覆盖的山坡上。
“幸运号”双引擎飞机的螺旋桨减低旋转阻力,轰鸣的声音渐渐轻下来,变成一种和谐的声音。飞机滑行一段距离以后停了,然后掉过头来对着跑道。这样,如果必要的话,它还可以紧急起飞。
“幸运号”的舱门开了,那个在巴黎和佛罗伦斯都穿着驼绒夹克的保镖跳到地上。他现在穿一件棕黄色的皮夹克,带着一支折叠枪柄的M -16自动步枪,以及备用的子弹。他也戴着耳机,一面听着,一面用眼睛从那副“蔡司”金边太阳眼镜后
面飞速地、很有经验地察看了一下周围情况。过了整整七秒钟时间以后,他往前走去;又有一个保镖,那个穿蓝色夹克的人,跳了下来。他拿着一挺美国造的M-16型多用途重型机枪,肩膀上挂着一条七。六二子弹的子弹带。
要是这架飞机中了哥伦比亚当局的埋伏,那两个人的任务便是立即开火,掩护飞机重新升空。就在那种掩护首领死里逃生的传奇性行动中,在帕布罗。思维加多手下的那支训练有素的小小军队里,已经有十一名这样的忠诚士兵送了命。
不过,在那个背M -16步枪和戴“蔡司”太阳眼镜的人(他的名字叫缪里洛)看来,今天似乎没有出什么差错。
森林里,鸟儿不停啼唱;草丛里,蟋蟀叫个不停。在安蒂奥基亚省的这个地区,天气还很暖和。没有一丝风。站在“道奇”旅行车跟前的,都是熟悉的面孔,其中有恩维加多的保安首领杰瑟斯。加西亚。奥特斯,他的侄子乔治。恩维加多。里维拉,还有那个来自迈阿密的、在迈阿密和新奥尔良负责销售工作的家伙。他妈的他叫什么名字?……卡斯泰尼达。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是那个集团的人,也是我们的人。
站在树林边缘的人看起来都松了一口气,除了桑托斯。杰曼。桑托斯。卡斯泰尼达弯腰驼背,不停地移动两只脚,看上去有点紧张不安。这个家伙很可能跟帕布罗帮主的关系比较紧张。处理价值几百万美元的生意,对贪心的人来说往往是经不起那么大诱惑的。缨里洛正在考虑,是不是把卡斯泰尼达埋在飞机跑道附近的林子里算了,就像那两个麻醉品管制局的人那样。那两个人有一个冒充飞行员,另一个冒充买主,他们自认为已经渗透到集团组织内部。那是个多么该死的夜晚啊。缨里洛和他的伙伴奎特罗,曾经协助拷打和审问了两个特工人员。
忙了该死的一夜。
缨里洛跳上跑道以后,已经过了十一秒钟。他举起左手,把手在头顶搁了一会儿;他向机上的乘客和驾驶员表示,根据他——缨里洛——的判断,外面一切正常。这是缨里洛的职责。这种手势,是英国佣兵麦卡蒂尔教会他们的;那个家伙在这一方面是非常内行的。他很可能经常给英国人打小报告,以表示自己一身清白,但他对这个团体并不构成危险。这是因为,他跟其他来自英国、以色列和南非的佣兵一样,只是负责训练集团组织的步兵。从不参与,甚至不知道该集团组织的具体行动,也从不允许进人离帕布罗帮主或集团组主要成员一里的范围以内。
在雇用外国顾问的问题上,集团组织的态度是:使用他们,用完就干掉。
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从机舱里跳下来,接着是帕布罗。恩维加多。他的个子要比别人矮,但他的那只眼睛要比别人敏锐,比缨里洛和另一个保镖鲍比。森森还要敏锐。森森有一部分印第安人的血统,属于扎克部落。在西班牙征服者到来以前,那个部落统治通哈的周围地区达一千多年之久。
那四个人不慌不忙地朝着树林的边缘走过去。不了解情况的人,以为会有一辆车子从树林里开出来接他们,但是麦卡蒂尔已经告诉他们,卫星侦察能够认别飞机跑道上的任何物品,因此那些车辆还是停在林子边缘。这样,无论谁被发现搭飞机来到这里,马上就可以从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麦德林集团的组织保安老大杰瑟斯。加西亚。奥特斯,大步从树林里走出来,迎接他的主人。他的后面跟着一条样子凶猛的、体大腿细的猫狗;这是一种山地牧羊犬和安达卢西亚大猛
犬交配的杂种狗。这条狗的名字叫戴布洛;无论加西亚走到哪里,它总是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们见了面;加西亚走在他们身边,低声交谈着。这时,“幸运号”的引擎轰然作响,飞机沿着那杂草丛生的水泥跑道往前移动;突然之间,它的轮子离开了地面。飞机渐渐上升,爬得越来越高,然后斜转个弯,笔直飞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嗡嗡的声音也渐渐模糊。
恩维加多仔细听着加西亚说话。加西亚在向他报告秘密警察最近获得的成功,有多少实验室遭到突击和焚毁,有多少集团组织的重要干部遭到逮捕或在秘密警察的突击中被击毙。思维加多在听他报告的过程中,看到了乔治。恩维加多。里维拉的哀伤目光。里维拉现年十七岁,是他的堂兄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卡洛斯。恩维加多。里维拉的独生子。在秘密警察对他们设在麦德林老本营的一个安全库房发动的一次突击中,他的堂兄丧了命。那不过是三个星期以前的事情。秘密警察成立了一个极其机密的特别单位,里维拉想要搞清谁是这个单位的高级长官,以便跟他们达成和解。集团组织还专门拨了一笔二千万美元的基金,派出了最厉害、最能于的暗杀高手,以便强迫对方合作,或者选择他们准备对付他的另外一个下场。
现在,里维拉已经死了。这支新组成的秘密警察单位,使用了九毫米口径的赫克勒一科克MPS 型的黄油枪,把他的身体打得千疮百孔。他们很明显是要传达这么一个信息:别跟我们捣蛋。
恩维加多有点喜欢这个新单位的……格调。它将证明是他直到目前为止最危险的敌人。他喜欢他的大量财富,也同样喜欢这种死里逃生的游戏。对于这个来自安蒂奥基亚省圣大菲的混血儿来说,足球比赛、斗牛、走私,都是好玩的游戏;他就是靠杀人的办法,控制了哥伦比亚古柯硷集团组织中名列第二的集团。最成功的是奥乔亚家族经营的那个帮派,也是在麦德林地区,但他们自称是西班牙征服者的后裔。在离麦德林不远的一个山坡上,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名叫芬夫。拉洛马的农场,奥乔亚家族已经经营了几代人的时间。
在奥乔亚家族和那个古老家族中的“绅士们”当中,即来自西南部的卡利及首都波哥大的古柯硷集团组织成员当中,他们在私下里把思维加多看作是一个恶棍、一个暴发户,完全凭运气发了横财。恩维加多跟另一个帮派家族——加查家族一起,透过瓜分、杀人、拷打和恐怖等狡猾手段,在哥伦比亚的古柯硷行业中,快要爬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就等于说,他在全南美洲和全世界的古柯硷行业中快要爬到最高的地位。
但是,集团组织里的那些古老家族痛恨这种犯罪行为,痛恨恩维加多和加查这种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暴力行为。就在一年前,加查的儿子因谋杀罪在波哥大受到起诉,但是由于“证据不足”,已经从那里的监狱里放出来。之后他在坎德拉里亚老本营跟妓女混了三天,喝了三天酒;一支都是由拉丁美洲人组成的,完全秘密行动的美国特种部队跟在他的后面,一直跟到他父亲的农场,枪杀了两个加查家族的人;他们当时正跟几个已经到达结婚年龄的女孩子,在大约有半个奥林匹克比赛用的标准游泳池大小的游泳池水中和周围婚戏。
恩维加多确信,奥乔亚家族的年迈首领法比奥帮主,以及卡利和波哥大那些不露面的银行家和工业家,协助了那次追杀加查家族的行动。因此,他无时无刻都警觉到,死神就像他自己的影子那样,始终无情地跟随着他。
他凭着精明的本能挑选自己志同道合的贴身人选。谁引起他的丝毫怀疑,就要被谋杀掉。不是那忠心耿耿的缨里洛和森森动手,就是帕布罗自己亲自出马。现在,秘密警察部队正在追捕他,把他当成头号目标,不论是被杀死或是被引渡到美国去(由于政府同美国达成了引渡集团组织成员的协定,恩维加多正式判处前总统埃米利奥。巴科“死刑”,不过他迄今还活着),帕布罗。恩维加多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连续睡两个晚上。
他从不打电话,他的亲信随从也不准提他的真名。
由于这种残忍的个人保全措施,加上麦德林和整个安带奥基亚省的穷人、自尊心很强的农民和贫民窟的居民钦佩他敢向政府宣战,对他真心爱戴,因此思维加多到现在仍安然无恙。
由于他的勇敢,因此,他竟敢前往欧洲,跟未来的销售商会晤,这真是非同寻常的事。他知道,这种冒险活动可以帮助那种神话继续流传下去。何况他也清楚,要是计划周详,去趟欧洲并不比跟外交人员和政府官员在波哥大豪华的赛利纳斯饭店一起吃饭危险多少。而帕布罗喜欢每月至少有一次在那里吃饭。天哪,他是多么热爱他的生活啊!
欧洲之行是必不可少的。爱尔兰共和军曾经派过密使来到麦德林。利用这个爱尔兰恐怖组织的秘密网路,来承担古柯硷在欧洲的销售业务,是凯西出的主意。但是,凯西跟恩维加多一样十分谨慎,他制定了一个充满权谋霸术的美妙计划,以协迫在他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里最危险的对手尤金。
皮尔逊法官,不仅让他赞成这笔交易,而且建立经营这个销售网,同时还要跟“组织”保持一定距离。
恩维加多赞同那个抽烟斗的贝尔法斯特成员的拐弯抹角、巨细靡遗的计划,集团一直在暗中协助这个计划付诸实施。准备取代利比亚的格达费上校,成为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主要赞助人,他对此很有兴趣。毕竟,这两个组织都使用同样的手段,虽然目的不同。
看到杰曼。桑托斯卡斯泰尼达跟其他人在一起,恩维加多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伴随着凯西的曲子而表演的复杂舞蹈中,杰曼的兄弟里卡多是一个主要演员。而杰曼又是里卡多的联络人。里卡多在欧洲待了几个星期,现在应当回到哥伦比亚了。
“……里卡多还有一个问题存在。”加西亚说道。
恩维加多脸上仍是挂着笑容,好象没有听见他在说话。他在到达树林边缘之前,没有再吭一声。杰曼站在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其他人都已经从他身边走开。
加西亚已经觉察到恩维加多心里很生气,因此没有继续说话。他让他们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
杰曼。桑托斯避开了恩维加多的目光。
“什么问题,杰曼。桑托斯?”恩维加多低声问道。树林里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只猴子的尖叫声。
“帕布罗帮主。我的兄弟仍在纽约……”桑托斯鼓起勇气勉强地看着恩维加多的目光。
“那是为什么?难道他玩女人还没有玩够?”
“帕布罗帮主。里卡多的女朋友丢了。”
“丢了?丢了是什么意思?”
“嗯,你知道,我们在窃听她父母的电话,偷看他们的信件。她并没有想跟家里取得联系。里卡多跟她吵了一架。他觉得,她服那么多白粉等于在自杀。她想试试古柯硷。他说别那么蠢。她一气之下上床去睡了。他锁上了门,出去喝了一杯啤
次日,雷斯特雷波已经在阿维安卡航空公司,从哥伦比亚加勒比海海滨城市巴兰基亚起飞的 AV 82班机上,目的地是迈阿密。到了那里,他将转机搭乘美国航空公司的AM 106班机飞往纽约。这时候,艾迪。卢科正坐在麻醉品管制局的办公室里,了解里卡多。桑托斯的真实面貌。他就是照片上跟死在中央车站的姓名不祥者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戴维。贾了领导的南美处的工作人员在忙于别的事务的同时,正在办理各种行政手续,让哈里。迈克尔。阿尔卡扎。福特上尉离开英国军队,让马尔科姆。威廉。斯特朗离开皇家检察局,把他们招募为秘密情报局的合同军官,并给他们安排住屋,对他们进行培训。
在世纪大楼以西二0 九里的地方,尤金。皮尔逊跟组成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的其他五个人一起,正坐在都柏林一个丧葬事宜承办人员的棺材库房里。
他们谈论的主题是,由于在国王交叉路口炸弹爆炸事件中,炸死了几个美国啦啦队队长,引起了美利坚合众国的极大愤慨;他们正设法把这个事件所造成的伤害减少到最低程度。
报纸和CNN 的电视新闻节目都已经报导这个屠杀事件的恐怖景象,还特地插放了一个令人沮丧的镜头:一个歇斯底里的十来岁女孩子,她来自威斯康辛州,原来长得非常漂亮,如今有一条腿在膝盖的上方已被炸断,满脸是鲜血,一个眼窝里已经没有了眼珠。
“没有必要公布那样的照片,”新芬党的领袖查兰。墨菲说。
“完全没有格调。我想该轮到我们吓吓几个编辑的时候了。他们觉得有兴趣的只是他们该死的报纸销售量。”
听了这种话,尤金。皮尔合上了眼睛。天哪,恶棍们和来自德里和贝尔法斯特的那些受教育不多的朗开什政治文盲们,把罗里。奥布雷迪、戴希。奥康奈尔以及其他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开创元老们轰下讲台,用中国毛泽东方式的办法来凌辱他们,最后那些元老们被迫离开了会场。当天稍晚的时候,在一个挽回面子的新闻发表会上,他们宣布成立一个脱离原有组织的机构——共和新芬党。但是,虽然共和新芬党得到一些人的支持,还从极端主义的爱尔兰民族解放军那里弄到一些武器和炸药,它毕竟没有起多大作用。
尤金。皮尔逊目睹了这一切,默默地跟在权力斗争中的胜利者结合在一起。说来也相当了不起,这场斗争没有流一滴血就取得了胜利。
实际上,新芬党副主席马丁。麦吉尼斯的大部分讲稿还是皮尔逊写的。正是由于麦吉尼斯在讲台上公开谴责那些政治文盲,才造成了运动的分裂,破坏了这个权力机构。该机构曾经从爱尔兰共和国的都柏林来指挥激进派;此后,这个权力机构就转移到在英国北爱尔兰的激进派司令官手中。转移到那些双手沾满了血腥的杀人凶手的手里。
如今,激进派一心想着“一个大规模攻势”战略,这就需要大量的钱财,以便最有效地利用一九八七年利比亚的格达费上校所提供的几顿武器和塞姆特克斯炸药。因此,就出现了凯西想利用哥伦比亚毒品赚钱的计划。
皮尔逊简单扼要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其他人,连同凯西在内,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因为那个法官有个很好的脑袋,他本能地知道,连最尴尬的事件;就像在为纪念在恩尼斯基伦阵
亡的英国和爱尔兰将士而举行的一次“荣军纪念日”游行中发生的炸弹事件;或是精神病患者马丁。希伊在德国用机枪打死一名女婴的事件,都有可能大事化小,有时候甚至可以藉此大做文章,化险为夷。
是皮尔逊出的主意,把希伊从现役中召回,然后趁他跟他最信任的人——那个抽烟斗的布伦丹。凯西通电话的时候把他杀了。这是对那些在注意这类事情的人发出的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枪杀那个婴儿是希伊的过错,不是组织的过错。而那个纪律严明的激进派,已经因此把他处死了。
主要问题讨论完以后,凯西和皮尔逊走进那个寒冷的储藏室——一间铺着白色瓷砖的房间,作防腐处理前的尸体都停放在这里。这个房间有专业化的隔音设备。他们没有去注意大学书店一个十八岁的书店老板那血管发青赤身裸体的尸体;皮尔逊报告他跟帕布罗。恩维加多见面的情况。
尤金。皮尔逊叙述那个集团组织所提出的建议的一些细节和重点,凯西全神贯注地听着。皮尔逊没有提到在饭店房间里发生的那件丢脸的事情——雷斯特雷波打了他一记耳光,让他赤身裸体地跌伤在地板上。他也没有透露,雷斯特雷波曾经指出他掌握着爱尔兰共和军一些最重要的机密。
相反的,皮尔逊告诉那位参谋长,他已经接受那个集团组织所提的条件,由激进派来处理在爱尔兰和除大英帝国本土以外的欧洲的古柯硷批发业务,每月可得二百万美元现金的报酬。英国本士采取了太老练高明的反恐怖份子措施,要是跟那里的黑社会犯罪组织接触风险很大,除非是跟外来的移民打交道,还有点可能性。他的研究结果表明,他们主要使用的毒品限于大麻和海洛英,再加上一些被叫做“雅的士”的牙买加罪魁集团所兜售的古柯硷,他们有自己的货源,而且那些人太喜欢诉诸暴力、反复无常,跟他们打交道很危险。
凯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皮尔逊。
“你终于想通了,尤金。不久以前,你还说打死都不干,关于这笔生意。”
法官也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那是在我被全面勒索以前。
现在人家有I 我站在巴黎桥头,一个人被谋杀死在我怀里的照片。“
“啊,对。我倒忘了。”凯西殷勤地说。
皮尔逊只是耸了耸肩。没有打算上他圈套。
布伦丹。凯西凭着本能突然意识到,皮尔逊有什么事情瞒着他。那种皮尔逊认为能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在那种阴森森的气氛中,显然存在一种并非想象的危险,这使那位激进派的参谋长深感不安。他跟帕布罗。恩维加多一样,纯粹是个幸存者。
然而,皮尔逊好象已经完全投降。“我同意建立一个网路,”他说。“他们把东西运到西班牙和非洲沿岩国家。我将跟德国人和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朋友进行联系,并将在十天以内向委员会报告,提供一个计划让委员会批准。”
“我想参与这个筹备工作,尤金。”
“那我们必须得到查兰的批准。”皮尔逊答道。凯西跟猫差不多同样狡诈的直觉,从法官说话的那种一本正经而又充满自信的口气里,他马上清楚藏在皮尔逊心里的那件事。很可能就是洛加的事。那个在维戈他妈的洛加小组。
就在几个星期以前,他在麦德林向雷斯特雷波透露那个讯息——一点比较实际的讯息的时候,为的是抬高“运动”的身
价——凯西已经知道这个失算,他可能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按照爱尔兰共和军阶级组织的原则,谁也不能够绝对支配别人,连凯西这位参谋长也不行,指挥的职位是大家轮流担任的,免得出现个人崇拜。
然而,有一个职位也许比凯西的职务更加具有致命的实权,那就是保安部长。负责激进派安全的最重要的工作,因为它关系到这个组织等生死存亡的大事。
查兰。墨菲,除了他公开的政治面目,是新芬党激进派副主席,就在离贝尔法斯特的福尔斯街不远的地方办公之外,他也是激进派的保安和安全调查部部长。要是哪个男人或女人在某个卖私酒的小酒店的后屋里,或者在“组织”设在南亚穆的某个偏僻谷仓里,受到拷打——通常总有几个,那总是在特夫。洛奇的徒弟墨菲的授权下干的。洛奇当过屠夫,早在一九七四年,在朗开什监狱H 区里,他曾从受过正式教育的犯人那里,学过有关在城市开展恐怖活动和游击战的古巴马克思主义学说。
拘留百姓是英国政府在现在这场斗争中所犯的最大错误。
在对所有六个部发动的凌晨突击中,逮捕了几名男女,不加审判,不让上诉,就把他们拘留起来。
美国安全局MI-5 处使用的是早已过期的名单,他们的法网也撒得太大了,简直到了荒唐可笑的程度。因此成了共和抵抗运动招募人员的最侍场所,成为教育政治和游击战术——实实在在的“小规模战争”的最好的大学,再也没有比在开什和麦克吉利拘留营那种采取种族隔离,自我管理的拘留营还要更好的了。
查兰是个聪明狡猾、冷酷无情、很上镜头的人,他一跃为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包括贝尔法斯特旅)的指挥阶层,跟盖里。亚当斯、布伦丹。凯西和马丁。麦吉尼斯轮流担任参谋长。行动部长和保安部长。他目前担任保安部长。人们传说,墨菲是那三个人当中最残忍的人。从科威特和伊拉克传来了关于海珊拷打人员如何凶残的可怕报导,激进派军事委员会听到以后,给墨菲下达了“留神一点”的指示,因为在离纽里一邓多克公路不远的地方,就在南阿尔穆边境上,有一栋农舍,激进派在那里挖了一个秘密地窖,本来是用来堆放格达费给的几顿武器的,如今已经改作“审讯所”。那个地方可以与伊拉克秘密警察的任何杰作互争高下。
布伦丹。凯西让雷斯特雷波知道有关爱尔兰共和军在维戈的洛加联络网的情况,就犯了一个破坏安全的大错误。虽然他认为,他是参谋长,有那个权力,但这也不能改变那个罪行潜在的严重程度。他那几乎通灵的第六感告诉他自己,这就是他落在皮尔逊手里的把柄。雷斯特雷波一定无意中向那法官透露,他知道有关盖里。德夫林和维戈行动的情况。当然雷斯特雷波是会这么做的。他是个职业高手。他“那无意中的透露”
的是为了分而治之。
凯西的眼睛盯着房间内那冰冷的白色瓷砖,以及书店老板那等着作防腐处理的尸体上的两条血管发表的腿。他可以向墨菲说明,他为什么决定向雷斯特雷波和帕布罗。思维加多透露机密资讯,他对此感到欣慰。何况,他们也向他透露他们自己的秘密,查兰还是“组织”里唯一知道并同意凯西去哥伦比亚秘密旅行的人。
凯西意识到,在摄氏零下八度的房间里,他已经开始在冒汗了。他迫使自己放松下来。接着,他心平气和地笑了一笑。
他手里不是也捏着那个法官致命的把柄吗?皮尔逊可能还一点都不知道哩。到现在还都不知道。
布伦丹。凯西转过身来对着皮尔逊。“佛罗伦斯发生了某件事情,尤金。某件让你难过的事情。是什么事?”
皮尔逊望着凯西的脸,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空气在那个贝尔法斯特人的胡子上凝结成霜粒。
“事实上,雷斯特雷波对我很粗暴。当着恩维加多的面。
他们后来道了歉,不过那都是故意安排的。“
那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许多服徒刑的人见到过皮尔逊眼睛里那种冰冷的目光。
“真是一批流氓。我给你安排的那两个左右两翼球员到哪里去了?”
“左右两翼球员?”
“我曾经拜托我们的意大利朋友关照你的安全。以防那些哥伦比亚人再做出巴黎的那种事来。”
突然之间,皮尔逊清楚地想起了山坡上盖在白布下面的那两具尸体。
“有几个?”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就两个。是当地赤军的两个小伙子。”赤军连是意大利的一个恐怖份子组织。他们跟激进派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真是的。”皮尔逊搓着两只已经冻得发紫的手。“我想,雷斯特雷波的人把他们干掉了。饭店下面的山坡上有两具尸体。气氛有一点儿,嗯,紧张。前一天夜里。”
凯西凝视着他。他点了点头,勉强表现出有点感到的样子。
“他们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家伙。”凯西打开锁,推开了门。当他踏进那个承办丧葬事宜的人的棺材储藏室时,他圆圆的钢框眼镜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雾。他取下眼镜,用领带擦了擦镜片,陷入沉思。“尤金,你该怎么对查兰说就怎说,好吗?
我还是想参与这个筹备工作。“
他点了点头,大步朝门口走去。私人随从科尔姆。米德从另一边打开门,他们两人走了。
皮尔逊望着那两扇门摆动几下以后关上了。他心里气的怦怦乱跳。你等着瞧吧,我勇敢的伙计。就等着洛加小组彻底完蛋吧。接着,他的情绪顿时低洛下来。他还从来没有主动想到过要伤害“运动”。这简直是发疯了。
突然之间,他非常想念梅莱特。还有西奥班。这可爱的孩子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决定飞到罗马去,把她接回家来。她毕竟只有十八岁,他心里渴望听见她的温柔笑声。毕竟一切都是为I 她。到I 那个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一个新的爱尔兰已经诞生。是过温馨家庭生活的时候了。
他星期五要搭飞机去罗马。这次,要使用他的真名。慈父们是不需要撒谎,不需要鬼鬼祟祟的。
第八章 医院事件
凌晨二点三十分。世纪大楼里仍还有几盏灯亮着。
某个聪明的保全专家曾经发挥过他的妄想症,毕竟他拿了钱就是做这类事的,提出了一个保全专家们称之为“如果……
会怎么样“的并发症状的例子。这个特定的”如果……会怎么样“的例子就是,如果苏联人、以色列人、中国人,或者别的什么人(人人都知道可能还有美国人,但嘴上都不说),如果有人弄到一张这栋玻璃大楼的设计图,加上一份像巧克力糖果盒子上那种显示哪个是咖啡,哪个是杏仁糖,哪个是巧克力的说明书,指明哪些部门和地区总监在哪一层楼,哪房窗户后面辛苦地工作,那会怎么样?
那样的话,任何有兴趣的团体,只要观察一下晚间哪些窗户里的灯还亮着,就能猜到世界的哪些地区正在发生不寻常的事情,秘密情报局在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譬如,分析性的等等或是进攻性的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行动。
于是,这位专家写了一份文件,为了扰乱那些夜间观察者的视觉,建议有个人在大楼里来回奔跑,打开不同排列组合的灯光;这样,假定,辛巴威出了事,那栋玻璃大楼里处有关芬兰、婆罗州、北京和中东的情报和特工人员的部门的灯也应打开,有些灯可以一直亮到凌晨二、三点,其他的可以亮得时间短一点,在下班以后亮上一、二个小时。
其实,那些真正重要的办公室都在地下室里,因此这种做法只是浪费纳税人的电费。
戴维。贾丁看了一眼表。二点三十二分。他紧紧闭上眼睛,接着又睁开来。他的眼睛有一种像在麦田里工作了一整天以后的感觉。或者像是在堡垒里玩弄催泪瓦斯的那种感觉。事实上,那是疲劳和烟雾共同产生的作用。
他挺起背的时候,脖子以下的胸部区域有许多脊椎骨互相磨擦,发生格格的声音,几乎好象就要痉挛一样。
为“科里达行动”物色和招募两位可能胜任的工作人员的工作,占去了他很多时间,他都忙不过来。在阿根廷入侵福克兰群岛,即他们所谓的马尔维纳斯群岛以前,南美洲一直是秘密情报的落后地区,如今已经不同了。在那以后,玛格丽特。
柴契尔首相要求两个独立的研究小姐提供一份关于那块南美次大陆的全面性资料。一个小组由政府内部人员组成,另一个小组由私人组成,包括银行家、工业界领袖,和新闻记者。综合这两个小组的结论精华是:虽然欧洲一直认为那个地区是美国的影响范围,但事实上,许多拉丁美洲国家的人不大喜欢美国佬;虽然有些国家和政治团体乐意接受美金,却很少有人准备诚心诚意地跟美国结成商业或政治同盟。
这份报告向玛格丽特。柴契尔建议,只要美国人在哪里不受欢迎,好象还有一个真空地带,欧洲人就在那里趁机填补进去,扩大在那里的贸易和影响力。而大不列颠应该充当开路先锋。使英国政府感到意外的是,英国人在许多南美国家还相当受欢迎,很可能是历史的偶然因素造成的。在上个世纪,英国支持过各种劳动保护,帮助许多目前的政府的前辈们,取得了胜利。一个英国旅曾跟委内瑞拉的开国者西蒙。玻利瓦尔并肩
作战。这使得许多南美人认为英国人是够朋友的。
因此作出了这样的决定:美国人在哪里造成失误,英国人就向那里进军。可以通知美国政府,免得伤了两国和气。但是,正如雷根总统指出的那样,宁可让南美洲处于西欧的影响之下,也不能让它落人共产党的手里。就这样,双方达成了秘密协定:在多半时间里,美国知道并赞成英国为扩大英国在拉丁美洲的影响力而采取的行动。
于是,西八区成了“公司”一个十分繁忙和基金充足、令人极感兴趣的范围。贾丁升迁担任这个职务,是一件相当得意的事情,他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细致作风和娴熟的技巧。政府各个部门,都争吵着想要得到那个处的成果,尤其是内政部海关司和各警察部门,两者正在打一个规模越来越大的战役,以便阻止古柯硷和大麻从南美洲途经欧洲和西非,源源不断地流人英国。
戴维。贾丁一方面要冒着生命危险飞往沙特阿拉伯战区,为招募马尔科姆。斯特朗而巧妙周旋,另一方面还要应付控制六十一项秘密情报搜集行动,几乎遍及那块次大陆的每一个国家,说得更精确一点,那六十一项行动属于十四个主要行动代号,每个代号都有一位个案主管和部属,都通过比尔。詹金斯开展活动,偶尔还得到龙尼。萨波多的帮忙。但是,那个身材高大、脸上有块伤疤的地区总监,还得熟悉每项行动的情况,进行指导,发出警告信号,取而代之发号施令,时常还得首某个特工人员,由于过分接近战场以致无法发现即将暴露身份的可怕阴影已经大祸临头,帮助他逃避惩罚。
二点三十三分。是该喝一杯啤酒、睡觉的时候。办公室隔壁有个房间,里面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小小的洗手间。洗手间里还有一个狭窄的淋浴室。
贾丁低下头来,看着一个标着“没收”字样的文件夹;那两个字不是一个指令,是一项行动的名字。布朗洛太太从什么地方找出这些古怪的代号?他暗忖着。这几个字渐渐变得模糊。他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他伸了一个懒腰,毫不节制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呵欠。
“喂,你这个老混蛋。”是史蒂文。麦克雷。他的上司。“对不起,打扰你伸懒腰了。不过,明天首相要见加维利亚,他向我要一份关于哥伦比亚的最新资料。当然,不用说,他只是想装出一副自己对那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的样子。”
沉默。
戴维。贾丁慢慢转过身来,盯着麦克雷。有时候,要是另一个时区正在进行一项行动,一项延长行动,有关人员就住在大楼里,并把他们的上班时间调整到跟那个时区一样。这位上司一定也这样做了,因此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或者说,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意味着很可能跟中国有关系。中国不光是个重要的地区,而且史蒂文,史蒂文爵士,在七十年代后期曾在那里开展过一项十分危险的行动,并且获得了传奇性的成功。所谓传奇性的,那是麦克雷自己所创造,而且不断编造出来的。
打扰伸懒腰?天哪,这个家伙一定是在跟尤尼。萨波多学英语。
贾丁满脸笑容,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哥伦比亚。现在做个好心人,史蒂文,请你在地图上把它指出来,行吗?”
麦克雷摇了摇头,“到你变成老糊涂的时候我也不会忘记
他一屁股坐到那张破旧的带木扶手的绿色皮椅上。贾丁可是一直等着伸展四肢坐在那张椅子里喝一杯冰镇啤酒呢!
贾丁从同一个抽屉里取出两个漱口杯,斟满了威士忌。他把一杯从桌子上,推到他的上司面前。
“请吧。”
“这是什么酒,威士忌?”
天哪,这个家伙应当去当间谍。“不,这是毒药。”
“毒药?”
“这是开开玩笑的。上司。它叫做拉加维林酒,产自伊斯拉。这是种独特的麦芽酒。要是你想喝杜松子酒,我这里也有。”
“你是不是觉得稍微有点紧张?管理一个地区真是不容易啊,对吗?戴维,科里达行动有什么进展呀?”
贾了闻问他的威士忌。“我已经招募了两个家伙。他们从星期二开始受训。”
“你一点都不浪费时间耶。”
“我在首相办公室里得到这样的印象,时间十分紧迫。”
贾丁朝麦克雷瞥了一眼,他的威士忌还没有动过。当他劳累的时候,脸上的伤疤看上去更加明显。
“这里有许多混淆不清的错误。”
充满错误的喜剧,你这鲁莽无知的家伙。有些人在私底下偷偷地说过,那个最高职位应当让另一个人来担任。一个比往常要年轻一点的人,但他必须是个能干的情报军官,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治家,他能为这件事作出一番成绩。史蒂文。麦克雷是个八面玲拢的人。但是那些提议建议的人选定了贾丁。贾丁耸了耸肩。他已经四十八岁,很可能就到此为止了。再过几年,到头来充其量会让他当个行动处处长,作为对他的一种安抚。也许不会。
由于某种原因,他想起了理查德。福瑟林翰爵士。当他受了伤的儿子半坐半躺在旧谷仓的阁楼上,手里拿着马枪,浑身冒汗,紧张得不得了——贾丁对此深信不疑,那位爵士为了保
卫他,在他们十七世纪庄园里那个卵石铺成的院子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手里还拿着宝剑。
他见到麦克雷在盯着他看。“我打算从中选出一人渗透到那个集团组织。另外那个人长期在波哥大安顿下来。这是两个独立的行动。训练和评伦要花十个星期。在此过程中,我要在麦德林建立一个小组。为那个渗透到集团组织的人服务。我应当能在大约四个月以后收到新的成果。”
“我们已经在收到新的成果。”
“那不是最高级的,不是从帕布罗先生的餐桌上弄来的最上等的东西。”
“你能办得到……”
“我当然会尽力而为的。”贾丁喝了一口威士忌。
麦克雷凝视着贾丁。“你完全有理由非常生气。”
“为了什么?”什么事情?生气?他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
“我给人留下那么一个印象:我们在这项工作中,已经取得比目前实际取得的还要大得多的进展。关于这个渗透行动。”
“所以,你就随便在他们面前说大话。”这是从“布鲁克兄弟”影片当中引用来的一句话。这部电影安德鲁、莎丽和贾丁用家里的录影机看了不下十来追。他们熟悉里面的每一句台
词。当全家团聚在那栋农舍里的时候,他们经常跟着演员约翰。贝勒希和丹。艾克罗伊德朗诵那个剧本。桃乐丝还认为他们简直是神经有问题呢!
“实际上,我并没有在哪个人面前说大话。”很明显,他的上司不了解那部电影。“只不过是,你知道,我们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的。这个秘密天地。”
“秘密。不错。”
在他的想象中,他听到了刀光剑影的叮当声,不由打了个寒噤。跟克伦威尔那些该死的苏格兰骑兵交手,他们用的是锋利的日尔曼弧形短剑。而理查德爵士使的是一把漂亮的带护柄的扎莱多宝剑。
“因此,当几个星期以前,首相说,我不想知道那些细节,但我确信你们这些家伙一定对那个古柯硷问题、对那个生产古柯硷的国家了如指掌,我只是暧昧地笑了一笑。你知道我们经常是用那种办法应付过去的。”
贾了没有上过史蒂文。麦克雷上过的那种专门有钱人的子弟读书的英国供膳宿的学校。他上的是当地一所一流的文法学校,在那里为了进牛津大学而发奋用功。但是,他的两个孩子都上那种学校。莎丽在都锋霍尔念书,安德鲁仍在谢尔本。他可以想象得出来,当他的老板十五岁上五年级的时候,是怎样盘膝坐在书房的床上,鞋子脏得没有擦亮,一本正经地跟小史密斯或别的什么人进行跟现在类似的交谈,讨论在餐厅排除吃饭时出现的一大堆喜剧性的误会。
“是呀,我也经常那样被人误解的。”二点五十一分,行了,亲爱的爵士,我得马上去睡觉了。
“而他现在认为,我们已经取得那么大的进展。”
“是呀,史蒂文,那个我猜得出来。”
“就我所知,他还告诉了HM. ”
他说的HM,贾丁猜得出指的是陛下。那位女士。但是,凭着首相告诉她的点点滴滴的花边新闻,是否就能确切掌握她的秘密情报局里发生的事,贾丁对此表示怀疑。
“哎呀,我可不那么认为。史蒂文,我可不能发明成果。
吉尔斯。阿伯克龙比在那里负责一个站的工作,他做得很成功。
他有个非常大的打小报告通讯组织。我可以把那些东西添枝加叶地写个报告,你可以把它送到唐宁街去。“
麦克雷考虑了一下。他凝视着酒杯里的威士忌。“问题在于,老兄,四个月太长了一点。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不想认为你是在干预我的行动计划,老板。”
“我根本不会。但是,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从我的房间里给你下一道命令。”他总是把他的办公室称作他的房间,让人不要忘记他上过剑桥大学。
“说到重点了,老兄。”贾丁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立起身来。他打开酒瓶的盖子,要给麦克雷的杯子加酒。
“不要了,谢谢。要努力进行。还有,戴维……”
“什么事?”
“关于麦德林的事情,我们要求在七星期以内做出重要的成果。你争取动用我们任何的资源。要是你像往常那样熟练地选定工作人员,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午安。”说完,史蒂文爵士走了。现在是凌晨差几分三点。除非那个人是在按北京时间工作。
贾了看着那门晃动了几下后关上了。他用手掌揉了揉脸,叹了一口气,拨了一个号码。
他耐性地听着对方铃响。最后,他的行动处经理比尔。詹金斯接了电话。比尔住在帕丁顿,贾丁可以想象出他那整洁的卧室,他的妻子帕姆就睡在他的身边。
“对不起,打扰你的睡觉了。”对方一听就知道是贾丁的声音,倒不是因为他的音色与众不同,而是他说话时总是带着一种从容的权威口气。
“没关系。”詹金斯撒谎说,心里肯定是在咒骂他的老板。
“我们是不是打算把安德里安派回到那个地方去?”
安德里安是个特工人员的代号,在过去的四年中,他每年都花几个月,在那里训练集团组织的保镖。不幸的是,他们有很强的保安意识,他没有在那里打听到什么重要消息。他的名字就叫麦卡蒂尔。
“近期内没有这个打算。”
“他现在在哪里?”
“在北方,在睡觉,我想。就像任何正常的人一样。”
“明天一早就把他带到这里来。我要让他给我的人员们做个简报。”
“那样做明智吗……”
“不明智。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我需要五个星期内就有人在实地开始工作。”
“真急死人。”
“你说的不错。做个好梦。”
三天以后,在希思罗机场接了哈里。福特,用直升机把他送到威尔斯一个偏僻的庄园里。有点感到惊讶的马尔科姆。斯特朗已经在那里。秘密情报局提供了最好的教官,要用四个星期的时间把他们变成特工人员。
莉妮。阿森松二十六岁,是个漂亮丰满的女孩子。她在波哥大国民警察局通讯部门工作。她像许多哥伦比亚女孩子一样,喜欢卖弄自己的漂亮脸蛋;在性格上,她也许比哥伦比亚这个多种语言混杂的社会里的许多女孩子更像欧洲人。这就使她成了一个“同胞”;人们都是这样称呼当地的安蒂奥基亚的人。十七世纪的时候,西班牙人来到这里定居,他们不愿跟外面人打交道,因此许多同胞跟欧洲人没有多大差别,或者说跟以色列人没有多大差别,因为许多早期移民都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犹太人的后裔。他们是在公元一世纪和二世纪的时候,从印度北部经腓尼基来到西班牙的。
莉姬的两个兄弟拥有两辆卡车,做运输生意。他们还为集团组织工作,把古柯硷原料在安蒂奥基亚省荒野的地方,从一个实验室过到另一个实验室。莉娅在波哥大上了大学,取得一名中尉警官,他就帮她调到通讯部门当职员。莉妮的任务之一是操作该部跟世界各地的英语国家警察机构之间的电传和传真系统。她是个聪明活泼的女孩子,既能干又可靠。她是集团组织在波哥大国民警察队总部里的代理人。
当莉娅被要求把一个失踪女孩的照片混在例行询问的资料里,发往纽约警察局的时候,她知道应当发给哪个人。所以,雷斯特雷波还没有走下美国航空公司从迈阿密飞往甘乃迪机场的班机,东西已经到了纽约那个人的手里。
雷斯特雷波、缪里洛和森森使用西班牙的护照,以成衣销售公司的经理的身份,住进了第五街那家豪华的皮埃尔大饭店。就在这个时候,一封回电已经发向波哥大警察总部的莉娅。阿森松。回电上说,照片跟一位姓名不祥者的照片完全吻合,
那个女孩子两个星期前被发现死在中央火车站。回电还说,纽约警察局的凶杀组掌握一张照片,上面显示那个女孩子在南欧的某个城市,跟一个名叫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的著名古柯硷贩子在一起。
等到雷斯特雷彼付了侍者小费,锁上房门,打电话给等在公用电话亭里的里卡多。桑托斯的时候,帕布罗。恩维加多的保
安首领加西亚。奥特斯已经从莉妮快速派来的中间人那里知道那个消息。
雷斯特雷波准备跟桑托斯来一次的秘密见面。他把安排好的事项告诉他的保镖,淋了一次热腾腾又长又舒服的热水澡。
他擦干身体,坐到那张特大号床上,眼睛望着中央公园里的树梢。好好休息二十分钟,他向自己保证。然后,他穿上衣服,要去跟桑托斯见面。他们必须马上找到那个女孩子,虽然在纽约,这个任务几乎不太可能。雷斯特雷波推测,她跟那个肤色黝黑、英俊漂亮的里卡多吵嘴后,已经搭飞机回罗马去了。甚至可能是回她父母那里去了。要是那样的话——电话铃响了。
雷斯特雷波接了电话。电话是从巴塞隆纳一家成衣工厂打来的(那里已经接到麦德林来的电话)。电话里用暗号告诉他,那个女孩子已经死了。因此命令,这是老大的命令,把桑托斯带到偏僻的地方,加以盘问。雷斯特雷波要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要运用他自己的判断力。不要留下痕迹。然后,雷斯特雷波马上回去向帕布罗报告整个情况。
四十二分钟以后,下午五点钟。第六街挤满了下班的人,他们从曼哈顿那个地段的许多摩天大楼里出来,乘地下铁火车,叫计程车,在停车场里寻找自己的汽车,急着要赶回家去。
里卡多。桑托斯站在无线电城人口附近。天开始下雨了。
一辆深蓝色的凯迪拉克车停到人行道旁边。开车的是一名哥伦比亚人,他在纽约开计程车,同时充当集团组织的司机。他在卡特基纳有妻子和五个孩子。他办事小心谨慎,万无一失。他还对城里非常熟悉,带着所有必要的证件。
后门开了,鲍比。森森走出来。他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看着桑托斯。桑托斯满脸笑容,走向前去,钻进那辆凯迪拉克车子的后座。缪里洛在里面等着。森森关上车门,爬进前面的乘客座位上。汽车开动了,加人了车流。
“路易斯呢?”桑托斯到了自己人中间,放松下来。
“我们这就去见他。”缪里洛回答说。他再次没有吭声。凯迪拉克车开到布鲁克林区一个能够望得见东河的建筑工地上。
三个星期以后,里卡多。桑托斯波从河里打捞上来。因为他的头和双手都已不在,因此无法确定尸体的身份。雷斯特雷波在缪里洛和森森的协助之下,对他进行了长达8 个小时的可怕市问;他也真笨,把自己应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次日凌晨,也就是桑托斯被从港里捞上来的三个星期之前,那个哥伦比亚司机被发现枪杀在他计程车的司机座位上——在皇后区的某个地方,那里已经发生过类似的谋杀事件。
这就是雷斯特雷波“办得干净利落”的结果。
从那天夜里的审问证实,桑托斯派去寻找那个女孩子的黑社会管道当中,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这很好。还有,这位英俊(曾经英俊过)年轻的南美百万富翁,究竟为什么真的想把她从罗马带到哥伦比亚去,那个女孩子也没有产生疑心。这也很好。但是里卡多曾经拜托李巴。帕特里斯和他城市里的不良
少年帮派“利爪”来帮忙找她。这就很愚蠢了。
而辛巴的兄弟矮子帕特里斯关在贝尔维医院里,受到警察的看守,他因杀害一名秘密警察马上就要被判刑。这就很糟糕了。那个女孩子不是在几天以前,而是在两个多星期以前失踪的。原先里卡多想要自己找到她,后来才向集团组织报告。
总而言之,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的这次纽约之行,跟后来维西戈瑟的罗马之行是没什么不同的。
当尤金。皮尔逊在罗马附近的李奥纳多。达文西机场走下飞机,使用写着自己真名的护照(这是一种新奇的经验)通过移民局的检查的时候,在艾迪。卢科那里正是星期六凌晨。他和南希正处在妙不可言的时刻,在做他们在星期六早晨最喜欢做的事情。或者说是在做他们在星期二、星期五,或任何时候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正当他们最喜欢的那件事弄得他们的头上热气腾腾,虽然外面天寒地冻、烟雾膝胧,但他们仍还在浑身冒汗的时候,电话铃开始响I.艾迪是个聪明人,他把他妻子和自己的满足放在第一位,有一会儿他没有理会那个电话铃声。但是,电话继续响个不停,终于干扰太大,破坏了他们的好时光。卢科看着南希。她也望着他,觉得有点好笑。他温柔地吻吻她的嘴角,然后伸手去拿话筒。
“艾迪,我以为你出门了呢!”是缉毒组警官猪秽穆罗尼的声音。是他把矮子帕特里斯置于证人保护计划之下的。
“别开玩笑。”卢科朝南希皱了皱眉头。她显然还想把那件好事干到底。
‘哦刚刚得到消息,’利爪‘的人正受到一些美藉西班牙人的批判,他们正在寻找你放在贝尔维医院冰冻室里的那个女孩子。“
卢科望着南希闪闪发亮的黑发。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是里基的朋友,对吗?”他说的里基,指的是里卡多。桑托斯。
“我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情。我说不清楚,但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卢科的血液凝结了。他像有些优秀的警察一样,能产生那种预感。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知道不会是好事。“你在哪里?”
“在去医院路上。我在那里有人,也许我也应该过去。”
“是的,知道了。我马上就到。”卢科放下话筒。南希朝他看I 一眼。有时候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里有一种东西,仍能使他神魂颠倒。所以,他先是温柔地抚摸着她……
那个短暂的耽搁很可能救了他的一条命。
当他拐弯过去,进入东28街的时候,艾迪。卢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名护士张开两只手臂和两条腿,活生生的身体从八楼上像一块石头那样掉下来。他赶紧踩上刹车,有一辆卡车砰地撞在他的车子后面。那个女人掉到街上,没有丝毫动弹。卢科用肩膀推开车门,朝着医院的边门跑过去,不出他的所料,他听到上面传来格格的枪声,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也许这是一种想象,但是,后来他觉得听到有人在尖叫的模糊声音。他一边不停地跑着,一边朝那个缩成一团的护士瞥了一眼。显而易见,她已经死I.他离开边门越来越近,大厅里出现一个人,他握着一支英
格兰姆手提轻机枪,皮夹克和白衬衫上面都是血。那个人立即把机枪对准艾迪。卢科,并开了火。卢科有着多年训练和经验,会因制约作用而扑倒在地,滚到有掩护的地方,然后用无线电话呼叫增援。但这次他却蹲下身来,拔出他的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开始还击。他的这种反应是自然而然的,出于一股冷静无情的怒气。没有人敢朝卢科开枪,大家应当知道,因为已在街头传开,那些家伙都已考虑明白。谁朝一个纽约警察开枪,谁就是笨蛋,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不顾一时冲动,快速残忍地连开了四枪。就在这时,那支英格兰姆射出的子弹落在街上,从他的头顶格格地飞过。那人被击中了,扔掉了机枪,蹒珊着往后退。那枪啪地一声掉在台阶上。
卢科飞速跑到隐蔽地方。他藏到一辆停在那里的别克汽车前面,重新装上子弹。他往上跃起的时候,瞥见那个受了伤的袭击者正一步一步地退到阴暗的厅里去。
卢科迅速瞄准,朝那个家伙的大腿连开两枪。接着,他在汽车和墙壁的掩护下向前移动,渐渐接近那个大厅。占领敌人阵地。卢科当过海军陆战队员。他在战斗中懂得这个要领。
那个受了伤的人在大量出血。有人在失声喊叫。上面楼层里不断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艾迪。卢科弯下腰,把那袭击者翻了个身,脸朝下面,熟练地用手铐把他的手铐在背后。那人是个肤色黝黑的美籍的西班牙人。然后,他把自己的左轮手枪插回枪套,拾起那支英格兰姆机枪,一手拿着警察标记,穿过那个双道弹簧门,进了医院的大厅。
他最先听到是刺耳警铃声。有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衣的医生和一个护士,死在铺着橡胶地砖的地板上,或者是受了重伤,墙上都是血;在大厅和走廊两侧的各个房间里,挤满了呀得脸色苍白的护士和病人。一个身穿制服、受了重伤的巡逻警察,正接受一群护士和一位见习医生的护理。
卢科看到这些,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枪声来自哪里。他朝电梯瞥了一眼,心里想要是死在那个笼子里,那可是不大划算的,所以他就朝着楼梯移动,在楼上楼下一片刺耳的警铃声中,开始往上爬着。他的动作又快又谨慎,就像一名潜水员从海底深处游向水面那样。
他到达八楼的时候,除了听到铃声以外,还听到下面街上传来越来越多的警察巡逻声和那刺耳的警铃声,他的一样重要的感官——听觉失去了作用。他已经回过气来,便端着英格兰姆轻枪,侧着身子往前移动,慢慢转过弯去。他的心在砰砰乱跳。走廊里是一幕西班牙画家哥雅的画里的情景。那里有许多具尸体。其中三名是化装成医院清洁工、前来保护证人的便衣警察,两名是在矮子的病房门口执行守卫任务的凶杀组警官c 还有两个哥伦比亚小喽罗,其中一个的脸部已经无法辨认。另外那个脸部完整,那个卢科认识。他是个大流氓,在迈阿密开有一家酒吧,还拥有一份私人飞机驾驶员执照。
有个执行保护证人计划的警察仍在呼吸。他是第十四分局的班韦尔,他微微动了一下,背部有一大滩血。实际上,这里到处都是血。突然之间,警铃不响了。
有人躲在哪个地方哭泣,是个女人。
这时,卢科的耳朵又开始起作用了。四周都静得出奇。这位前海军陆战队员,向前挪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自己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自己现在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活下来。
他跨过班韦尔的尸体、那张翻倒在地的椅子,以及一本没有写完的警察日志,到达病房的门口。门开着,矮子已经被杀死了。是有人在近距离用机关枪和猎枪从门口同时向他开枪的。他的静脉滴注瓶已经被猪猡穆罗尼撞翻。穆罗尼就靠在病床边的那个角落里,手里还握着那支点四五口径的科尔特自动手枪。他已经死了。他那巨大的脸部完好无损。他脸上表情不是惊讶,而是有点……遗憾。
卢科本能地觉得,他目前的任务仍是自卫。他的感官已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快要接近超负荷的状态。还有什么地方他没有注意到?有没有哪个枪口现在正对准着他?他一边沿着墙壁慢慢移动,一只眼睛盯着门,一边俯下身去,往床底下扫了一眼。她正好看见贝妮丝(就是那个护士,她的妹妹杀死了强奸自己的暴徒)的脸。她泪流满面,又怕又担心,已经吓得呆若木鸡。她那丰满漂亮的脸上,眼睛睁着大大的,只看得见眼白。
卢科低声说:“你还好吧……?”
她点了点头。她已经吓坏了。
卢科说:“你就留在这里……”
她点了点头。
他伸出一个指头。“别离开这里一步……”
由于遇上了另一个活人,他不知怎的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他又朝门口移动。大楼别的楼层里响起吆喝命令的声音。还有警用无线电收发机和静电的格格响声。下面街上传来越来越多的警笛的尖啸声。这是一场灾难。至少七名警官倒下去了,还失去了一名需要的毒品犯罪的证人。而穆罗尼在他的最后一次电话,曾经把这一切跟里卡多。桑托斯和那个姓名不详者联系在一起。
她就停放在这栋楼里。这栋楼里的太平间。在贝尔维医院里。
卢科打了个寒噤。
“操他妈的……”他吸了一口气。接着就迅速向外移动,朝着楼梯走去,一步三级地到了一楼。在六楼、四楼,和三楼,他差一点被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来的霹雳小组开枪打死。当他朝太平间走去的时候,他不得不一路高喊,“我是警官,我是警官,我是警官……”还得向别人传递消息,比如“八楼有六个警官倒在地上”。而当别人很自然地问他那些身带武器、十分危险的歹徒的走向时,他还不得不说声“不知道”。那些歹徒在这里间下厂大祸,CNN 的记者们已经在把这个事件称作“贝尔维医院的大屠杀”了。
太平间里静悄悄的。
他进了门。那扇绿色的门晃动几下以后关了。他见到那张灰色金属桌面的桌子放着两杯没有喝完的咖啡和一张棋盘。他轻轻地朝着尸体停放在冷冻的容器中轻巧地推到墙中的房间走去。
一扇门开了,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美籍拉丁妇女,她大约五十岁,长着安第斯山居民那种高高的颧骨。她穿着绿色的工作服和橡胶高统鞋,戴着橡胶手套。她拿着一个巨大笨重的黑色的橡胶垃圾袋。看上去还很重。卢科站在那里。她朝他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一步一拖地从他身边走运去。
卢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放下。”他说,眼睛望着那扇门。那女人听见他的喊声,站住了。他指指那个袋子。
“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他做了一个手势。他的腹部不停地伏着,想到袋子里的可怕东西真有点让人受不了。
“你说什么?”
“把那该死的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快。就倒在地板上。”
那女人耸了耸肩。她把袋子放到地上,颠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抖出来。那个景象,那股味道,真是太可怕了,但艾迪。卢科警官松了一口气,因为除了解剖两具尸体时所丢掉的各种内脏器官以外,里面没有他所害怕的那件东西。没有那个不知名的吸毒少女的头和手。没有那个没有人认领的姓名不详者。不知怎的,她跟八楼上发生的血淋淋乱七八糟的场面有着密切的关系。
卢科走进陈放那个女孩子尸体的房间。一个身穿绿色工作服的管理员在里面。
卢科朝那人看看,把枪垂在身边。“你们一直都在那边下棋?”
“是的。这又不违反规定,对吗?”
“没有听见外面骚动的声音?”
“就听到几阵警笛声。老兄,这里是医院。”
哇……
“一切正常。”
“那当然。”
那人盯着卢科,觉得非常轻松,很明显地不知道卢科所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医院里发生了一场枪战。”卢科指了指那支英格兰姆机枪。“我就想查看一下这个,嗯,这个区域。”
“这里嘛,一切正常。”
“你这里停放着一具姓名不详者的尸体,编号0801. ”
“对呀!”那管理员耸了耸肩。“她还在这里,老兄,她又跑不了。”
卢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傻呼呼的。警察还在外面,等着要他介绍情况。“就替我查一下,好吗?”
“没有问题。你想亲自看一眼?”
“不必。”他的话讲得太急,太快。你到底怎么啦,艾迪?
天哪,这只不过是另外一具尸体而已。纽约警察局的警察是不在乎又见到一具尸体的。他耸了耸肩。“当然。”
“不必,当然……?”
“快点,快点,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当然,长官。”管理员走到砌在墙里的一排抽屉跟前。“0801……就是这个。”
他把盛着姓名不详者的箱子拉出来。她躺在里面。她的皮肤有点发紫,眼睛闭着。要是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她的头发稍稍长了一点,脆了一点,不再那么亮泽,那是因为温度太低的关系。出于某种原因,卢科望着她光身裸体地躺在那里,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要是他建议给她穿上寿衣,别人一定以为他是疯了。突然之间,过去几分钟发生的可怕事情在他身上起了作用。他感到天旋地转,知道自己常要呕吐,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现在别吐出来,他给自己下了命令。那个凶杀组的警官在一具尸体面前是从不呕吐的;纵然刚刚涉着血泊走过来,目睹了八楼发生的大屠杀,冒着称之为生命的那一口宝贵的呼吸的危险,跟那个想要杀他的浑蛋互相开枪,他也不会呕吐的。这真是该死的一天啊!现在才十点四十二分。而今天还是他的休
息日。
卢科开始露出笑容,把胃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真是该死的一天啊。你这铁石心肠、坚强不屈的意大利裔的混蛋警察。
“行了吗?”管理员在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行了。听着,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就在八楼。有好几个人死了。”
“有多少?”这是一个职业性的问题。
“八个。九个。大概是这个数目。”
“谢谢你告诉了我,老兄。我会把太平间准备好的。”
管理员把盛着姓名不详者的箱子推回那个冰座上。
尤金。皮尔逊正爬上那座石头楼梯,他要去他女儿的房间。
他停了片刻,从厚厚的外墙上的那扇拱形窗子里凝望着阿文泰因山,无数的圆形屋了、红褐色的石板房顶,以及散布在各处的雕像和废墟;有了那些东西,罗马才变得光辉灿烂,具有永久的魅力。我的上帝,西奥班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上学,真是好福气呀!
这栋房子是音乐学校的组成部分。当皮尔逊继续往上爬的时候,楼上楼下传来了练习声乐器和弦乐器的悦耳声音。仅仅在一年以前,他们吃力地提着西奥班的衣箱,爬过这同一座楼梯。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个衣箱还是她的母亲念书时用的东西,先是在不对外的圣玛格丽特修道院,后来在都柏林的三位一体学院。
有两个女孩子从楼梯上下来,她们笑声朗朗,用带美国东海岸圆音的英语交谈着。那位法官真还有点儿担心,他的到来会干扰他女儿的天地。也许,还是梅莱特说得对,那个孩子只是想要一种信任感,她自己能够照顾自己。就像梅莱特最近说的那样,她需要自己的天地。
他到了四楼,沿着擦得光亮的木头地板走去。这里连门窗的铜制过梁都擦得闪闪发亮。有几扇门开着,他朝里面小巧玲拢的客厅瞄了一眼,每个门里都有两三个卧室。有一个女孩子在吹长笛,练习蒙特威尔地的“威尼斯撒曲”里面很难的一节。他时而凝步不前,时而停了下来,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在这么一个好地方学习是多么值得庆幸啊!
四一二室的门上有三个人的名宇:安特雷地、汤普森,还有那个看上去最令人恢复信心的名字,皮尔逊。
尤金。皮尔逊轻轻地叩了叩门。但愿她在里面吧,他心里在祈祷,但愿我可爱的女儿在这扇门的后面吧!
一个矮矮胖胖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的黑发女孩子开了门。屋子里飘来一股披萨的香味。他看到,窗子外面是鳞次栉比的陶瓦屋顶,往远是一个峡谷,再往远是阿文泰因山和蓝色的天空。
“有什么事?”那女孩子问道。星期六下午竟会有人来打扰,她脸上显得不大高兴。
“请原谅。西奥班。皮尔逊在吗……?”他笑了一笑。“我是她的父亲。”
那女孩子用有点傲慢的眼光看着他。她一言不发就回到里面去了,但是她没有关门。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进去。没多久,一位苗条的,年龄相差不多的短发女孩子来到门口和客厅中间那条不长的走道里。跟罗马人相比,她的脸色不深;她戴着一个耳环,有点像那核子裁军标记的形状。她抹着黑色唇膏,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没有戴乳罩。
“你是皮尔逊先生?”他推测,她是美国中西部某个地方的人,也许再往南一点。
他又笑了一笑。“西奥班在吗?我正好有事到罗马。”他耸了耸肩,想要装出悠闲而自在的样子。
“她还没有回来。”
赞美上帝,她至少在这里。“你想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嗯……”那个女孩子脸上显得有点尴尬。他猜想,她就是汤普森。“我不太清楚。”她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你还是进来吧。”
尤金。皮尔逊法官跟着萨莉。汤普森进了那个客厅。里面有三个卧室。他进去的时候,有个卧室的门关上了。那个胖呼呼的女孩子对他的侵扰十分反感。他朝四周看了一眼。他看到一张镶在框子里的照片,上面有皮尔逊、梅莱特的西奥特,大家都笑容可掬。那张照片是在圣玛格丽特修道院学期末拍摄的,他见了倍感亲切。这是他家庭的又一个里程碑。他朝那个美国女孩子看了一眼。她在用怀疑的目光望着他。
“喝咖啡吗?”
“她到什么地方去?”
“我想,她也许还在委内瑞拉……”
委内瑞拉……???那位法官盯着她。“委内瑞拉?”他很有礼貌地问。他希望那是某家饭店的名字,或者是罗马某个地区的别名。
“是跟理查德一块儿去的。”
“对不起……?”那样说来,这个孩子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理查德。皮尔逊先生,你已经收到她的信了……?”
“什么时候写信?”
“喔……大约四个星期以前。她拼命想打电话给你,打给她的妈妈。可就是打不通。后来,她打电话到法院,可是你出去钓鱼了。”
“我几次想给这里打电话,可是那个意大利女人好象根本听不懂我的话……”
“所以,西奥班就给你写了一封信。我知道这件事,因为她想要我帮她寄那封信。后来理查德说,让他去帮她寄。他们动身前的那个晚上,她又写了一封;那天晚上她还想打电话,可是我们正好有个联欢会,所以我想有点不大可能了。西奥班,嗯,她感情比较容易冲动,对吗?她说,她到了机场再给你打电话。”
“你说动身前,他们动身去哪里了?”他看起来已经不再是那个装出神色慌乱面貌的父亲,而是那目光逼人的法官了。
“去委内瑞拉……”她两只眼睛盯着他。“哦,上帝,你不会不知道吧。”
“让我们假定我就是不知道。”
“请坐。”
沉默了片刻。
“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抽一根烟,你介意吗?”
“没关系。”
萨莉。汤普森从一个蓝色的盒子里抽出一根烟,在一个印着某个夜总会名字的画夹式火柴纸上划了一根火柴,把烟点着了。她神色紧张地吐了一口烟。为了安定她的情绪,尤金。皮尔逊坐下身来。他心里越来越生气,同时又有一种不祥的感
觉。委内瑞拉……?
那女孩子放松了一点。“他还不错。相当好的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大农场。在委内瑞拉。他的叔叔,嗯,其实他说是他的堂兄,但是年纪比他大得多,因此他称呼他叔叔。他指导钢琴,还会作曲,是那里大学的一名音乐教授。理查德把那个人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和他写的书拿给我们看。还有三张大海报。他的名字叫恩里克。洛佩斯。富埃尔特。这所音乐学校里有人听说过他。”她停顿片刻,用谨慎的目光望着皮尔逊。
他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
“理查德?”他漫不经心地问。
“喔,他喜欢别人叫他理查德,其实他是个委内瑞拉人,他真正的名字叫里卡多。整个上个学期,他们都几乎形影不离。因此,圣诞节假期以后,她就提前几天回来了。她这个学期请了假,到委内瑞拉跟富埃尔特学钢琴去了。院长说,那不能算作她的学分。可是你了解西奥班,当她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情,就非做不可的。”
“她到底去了委内瑞拉什么地方……”皮尔逊法官用一种安静但又不怒而威的口气低声地问。
“该死的,我可不知道。她在给你的信里写着详细的地址。
她很担心你和她的妈妈。她没有能给你们打通电话。但是,她在报上看到了关于,嗯,你作出某项判决,受到人们祝贺的消息,她为你感到很高兴。在她离开以前的最后几天里,她有点儿兴奋得不得了。“
“我看一下她的房间,你介意吗?”
“请便吧!”
“我还得跟去找校长谈一谈。”
“他周末可是从来不在的……”
“还有这个理查德。里卡多。他的全名叫什么?”
“唉呀,那是个真正的西班牙文名字。你是知道的,有一长串名字呢,有加在姓氏前的‘de’来表示他的世居地,以及加在名字后的‘y ’来表示亲密等。”
“不过你记不清了。”
“真对不起。也许你在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打过电话了。她妈妈在家吗?”
而就在这个时刻,预知未来的永恒之神,把它的冰冷之手接到了尤金。皮尔逊法官的身上。他心爱的女儿的声音,突然回荡在那间俯瞰红褐色房顶和阿文泰因山的房间里,像莫尔恩山的冬日那么清晰。
它只是说,“爸爸……”
有着塞尔特民族的深邃洞察力的尤金。皮尔逊,在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时刻知道,他的女儿,他一生快乐的寄托,现在非常需要他的帮助。
贝尔维医院大屠杀这个案子已经上了报纸标题和电视银幕,它已经取代国王交叉路口炸弹爆炸事件,成为编辑们优先考虑的消息。他们把这条消息编在波斯湾战争消息之后,但在体育消息和天气预报之前。联邦调查局的官员和纽约市缉毒特遣队的队长马文。凯利,都来找艾迪。卢科的上司、凶杀组的丹尼。莫洛伊上尉了解情况。谈话结果,联邦调查局和纽约警察局凶杀组决定联合调查这件大屠杀案子,同时跟缉毒组保持联系,互相通报情况。这个案子交给了卢科,他在莫洛伊和大麻管制局的特工处长唐。马瑟先生的领导下开展工作。
大家知道,卢科警官在案前以及案发过程中的情况比较熟悉。而且,他在凶杀组的声望正隆,所以就把这个通常要由一名中尉来承担的重任交给了他。他在调查过程中挑选了萨姆。
瓦戈斯作为他的搭档。
也是在那个星期里,哈里。福特上尉和马尔科姆。斯特朗成了秘密情报局的签合同的情报人员,开始接受思想教育和训练。
他们已被送到威尔斯布雷坎国家公园旁边的一个庄园里;那是一个荒野偏僻的地区,只见一望无垠的丘陵,树林茂密的峡谷,陡峭的山坡,中间夹杂着湍急的溪流,大片的乱石,以及很危险的沼泽。那里天气变化无常;在春天,阳光明媚的早晨,到了中午可能下起倾盆大雨。对于愿意(或者被选派)去做一种人类在体力和意志力所能忍受的标准的工作的人来说,是个检验自己勇气和精神很理想的地方。
那栋房子位于一个八十英亩与外界隔绝的土地里,四周里蕨类丛生的枞树和松林。院子里受到精心防卫,周围筑有几道绑得非常密集的电子围墙,并且插着牌子,上面用英语和威尔斯盖尔语写着:“威尔斯资源局下水道污物分析工作。闲人莫入。”打扮成乡村工人模样的人牵着狗,带着枪,在这一地区巡逻。最里面的十二英亩地方更是戒备森严,四周围着十三英尺高铁链连结在一起的围墙,从下到上缠着锋利的铁丝网。你一到这里就发现,虽然外面是景色宜人的乡村风光,里面的环境却并不欢迎外人参观。
第一个星期排满了面试、测验、健康检查、语言评估、体育锻炼、初步课程、武器训练,以及个别主动进取的精神,和性格可靠性等方面的测试。无论是在醒着还是在睡觉的时候,总有教官和评估员在旁边观察、鞭策、鼓励、训练,或惩罚那两个新手。
在那段时间里,斯特朗和福特始终没有见到戴维。贾丁。
萨波多或凯特的影子。贾丁跟着贾尔斯。阿伯克龙比正在厄瓜多尔的基多,视察秘密情报局特工作人员的工作情况,和其他政府部门的官员,包括皇家海关和税务局的官员——他们站在英国拼命想把古柯硷和大麻赶出联合王国的国外之外的战斗中的最前端——以及英国的武官。贾丁还会见了哥伦比亚秘密警察局指挥那个新成立的秘密单位的高级警官;那个单位曾经把帕布罗的堂兄打得千疮百孔。他跟那个矮矮胖胖、眼睛半张半闭的泽维尔。拉蒙戈梅斯将军重温了昔日的友谊。戈梅斯原先是秘密警察局反情报局的副局长,不久以前已经退休;他是个可靠的警官。在跟集团组织的战斗中,他对英国人和美国人来说,仍是个宝贵的财富。贾了还跟美国中央情报局、麻醉品管制局和联邦调查局驻当地的主管进行了接触。
戴维。贾了有着无与伦比的归纳能力,以及提出切中要害的问题的天才,因此他在那些人当中连续调查五天以后,已经掌握了有关波哥大。卡利和麦德林集团组织毒品贩子等所有最新消息。
他以一家建筑保险评估公司英方经理的身份,使用相关的护照和证件,跟拉蒙一起离开基多,搭乘阿维安卡航空公司的AV 82 班机前往波哥大。到了那里,他租了一辆汽车,直接来到集团组织毒品贩子——不论是大毒品贩子还是小毒品贩子——经常出没的环境去了解。他凭着刚刚了解到的最新情况和他的本能,吸收那里的气氛,感受那里的脉动,去除会让同事
们觉得好笑的老印象,认清哪些人仍然镇静自若,哪些人开始感到害怕。他的西班牙语不带丝毫口音,他又穿着便宜现在的普通衣服,因此不会惹人注意,给人留下印象。直到现在,他还是最喜欢那种工作。他一接触他们就知道是些什么人,许多人最近在说些什么话,干些什么事,而那些歹徒和毒品贩子根本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像一个幽灵那样不受人注意;他在这个行业里干了二十年实地工作才学会这身本事。因此,当听到上司希望斯特朗和福特在五个星期内就要达到这种要求,这位地区总监不禁气得发抖。
拉蒙给他配了三个保镖,都是拉蒙本人安全队里的人,完全值得信赖。他们小心翼翼地跟在贾丁后面,连缨里洛和鲍比。森森也决不可能注意到他们。星期五晚上,拉蒙和他的夫人比亚翠克斯,带着贸丁到波哥大市区坎德拉里亚的一家传统饭店去吃晚餐。坎德拉里亚是那个城市的老社区,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大使馆警告自己的工作人员和客人,晚上六点以后别去那里。那儿有可以跳舞和民间歌舞助兴的餐馆,多半是那些精神抖擞、妩媚动人的哥伦比亚女孩表演;她们挥舞着大腿,踩着脚,那些动作也只能说是挑逗性的。然而,那位西八区总监再一次爱上了哥伦比亚,爱上了这个国家里几乎所有的快活爱玩,品格高尚的人。
九点四十分,拉蒙和比亚翠克斯开车把贾丁送到波哥大机场。他们热烈地握手告别,然后他办完各种严格的手续,直到十分欣慰和满意。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他知道那往往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时刻:你的心早已飞向国内,正打算着要到哪些最喜欢的酒店去喝一杯,或者跟女朋友玩一玩,或不管什么事情。有不少工作人员,正是在这种时刻一头栽到了坟墓,就像夜间蒙着眼睛作特技表演的飞行员那样,完全出乎意料,后悔莫及。
每次行动的最初那几天,以及结束的最后那几天,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刻。贾丁坐在舒服的头等舱座位上,放松F 来。阿维安卡航空公司的波音七四七飞机爬上天空,侧过机身,避开了波哥大机场跑道那边的陡峭山崖,那个散乱而又迷人的城市的灯火急速往后退去。贾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把前人的经验告诉那两个家伙,他们这时正在远离这个最终的目的地的威尔斯,熬过第一个星期。
第九章 共进早餐
对马尔科姆。斯特朗来说,那个星期是一种耻辱。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都朝他吆喝侮辱,其中有些人让他觉得连情报人员最基本的智力必备条件都没有。他们要他做一些非常简单的笔试题,因此他猜想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个特别聪明的人。
他还坐着听那些非常无聊的课程,学习关于情报理论和实践,以及它跟政府的关系;不过他也听过一两次令人大开眼界很有意思的课程,了解到秘密情报局的人员组成和工作方法。
他们还让他看一些个案历史,并且。给他讲解,逐个指出为什么有些是成功的,有些是完全失败的。然后,有些个案历史讲到一半就停了,要求他来逐个解释为什么有一些本来可以成功,有一些本来可能会失败。
每天早晨五点钟他就被叫醒,起床跑步。那是一段可怕经历。一开头,要求他跑一里,晚上五点钟训练结束以后再跑一里;然后每天增加不同的距离;到了现在,他已经进入第二个星期六,早晨冲完冷水澡(那是很自然的)以后,要气喘吁吁地跑四里,晚上再跑四里。
他身上的每处肌肉都感到酸痛,两条手臂酸得简直拿不起刀叉吃饭。他晚餐吃的是牛排、煎蛋、豆子和油炸马铃薯。在小餐厅里,他望着餐桌对面那个他只知道名叫“包裹”的人。
而他自己也有了个傻兮兮的绰号,叫做“行李”。他恨“包裹”,恨得很深,恨得越来越强烈。那人每天能跑十里,而且还背着一个帆布背包。他皮肤晒得黑黝黝的,精瘦而又结实,长着一双觉得有趣的眼睛,以及漂亮的八字胡。那种胡子使他想起了冲浪者乐园里,那些搞同性恋的健美运动员。
十里啊!训练课程真是让人丢尽了脸。多年来,斯特朗一直坚持做“五项健身训练”计划,那本平装锻炼身体书本向他保证,可以使他慢慢变得像一个二十四岁的飞行员那么健康。
因此,当那个满脸横肉、身穿田径服装的教官让他评估自己的健康,在“完美无法胜任”到“运动员”之间属于哪个等级的时候,他在“中等以上”一栏里打钩。真是天大的错误。
这时,他差不多含着眼泪做完了仰卧起坐和俯地挺身,以及地狱所发明出来的那种叫做“打嗝”的运动,每次总是要做六十次。而那个身强力壮的机器人“包裹”,头上冒着亮晶晶的汗珠,做举重和跳绳训练时,一跳就是几千次,而且脚踝上还绑该死的铁块,你简直不敢相信。这位过去律师马尔科姆。
斯特朗,如今的“行李”,是多么恨那个人啊!多么恨那个把受人敬重的普通人,拐骗到这地狱里来的那个不关心别人死活的戴维。贾丁,以及所有那伙该死的精神变态者和虐待狂啊!
难怪他们要你在那个保密誓言上签字。受人敬重的人会感到愤慨。哎呀,是啊,你刚刚偷偷睡一会儿觉,他们就把你从床里拖起来,关到地下室里去,或者让你在烂泥里打滚,朝你吆喝各种问题。要是你声称你的名字不是“行李”,你就要遭殃。
当然除非你想被开除,登上下一趟火车回去过你的正常生活。
回到那个花花世界去。不过“行李”可是绝不会让那些畜生称心如意的。
这说明,那个贾丁、萨波多招募小组又再一次的选对人
了。
发生在贝尔维医院的暴力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在那个星期里,艾迪。卢科埋头于调查那个大屠杀案子。这件惨案指明,哥伦比亚人干掉矮子,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这意味着,二十岁的矮子是集团组织在纽约的代理人和街头毒品贩子之间的一个重要环节。戴维。贾丁正在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做他自己的事情。而尤金。皮尔逊已经回到都柏林,正忙着和委内瑞拉在伦敦的大使馆联系,然后又透过都柏林的外交部踉委内端拉首都加斯的教育部进行联系,打听那个音乐教授兼作曲家恩里克。洛佩斯。富埃尔特的地址,以便追踪那个名叫理查德、还是里卡多的人的下落。那人跟他的女儿私奔了。
消息并不令人鼓舞。洛佩斯先生在某个山区。作曲。不错,他倒是经常有年轻的音乐家到他家里作客。要是有个侄子或者堂弟带着一个十九岁的皮肤白晰、有点像是无家可归的美人儿,从欧洲一所音乐学校突然来到他的家中,那倒也不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当然,要是能找到他,是会立即通知皮尔逊法官的。也会客气地要求那个女孩子打电话给她焦急万分的父母。
梅莱特对她的女儿这么轻率疏忽感到十分生气,也非常担心。她已经为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位爱尔兰总理的帕德里克。奥谢,纯种赛马商人德斯蒙德。布朗,以及他们的夫人们安排了一个晚宴。晚宴照常进行,说什么也不能耽误尤金成为首席检察官的前程。但是,这顿晚宴已经不像上次宴会那样具有铁力。西奥班的失踪给那个场合蒙上I 一层阴影。
当贾丁回到希思罗机场的时候,天正在下雨。桃尔丝正在里昂制作她的欧洲时事节目。他搭了一辆计程车回到泰特街。
他洗了一个热水澡,煮了一壶咖啡,然后坐下来,开始制订要让那斯特朗或者福特暗中渗透到哥伦比亚的计划。他不再生上司的指令的气,也就是要在七个星期,实际上是六个星期以内,从集团组织内部弄到可靠的情报。这种要求是那么地不可能完全,因此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他得在秘密情报局的上层官员跟前耍弄一些狡猾的政治手腕。就其熟练程度来说,谁也比不过那位改信耶稣会的会员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
他看了一眼表。六点零八分。他伸手拿过电话机,拨了一个多塞特的电话号码。他听着对方的铃响了几秒钟,然后一个说话很有礼貌、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接了电话。他答道:“这上德雷在大楼。”
“晚安,请安德鲁。贾丁接电话。”
“我去找找他……”
贾丁一过耐心地等着,一边在拍纸簿上乱涂“午后”,“喝酒”,“哪里”等字样。
“……是爸爸吗?”
他听到他儿子气喘吁吁,热情洋溢的话,心立刻软化了。
“你还好吗?”
“你上哪里去了?”
“南美洲。”
“哎呀,多谢了!”(还好他没有带他一起去。)
“那里真是不错。当地的跳舞女郎太棒了,啤酒也非常好。”
“你真讨厌。爸爸,你来参加家长会吗?”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你忘了。”
“我没有忘。”
“你这可怜的撒谎者……”
“真的没有忘。”
“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一件雕刻品,是头猪。”
“哎呀,太棒了。”
“是个古董。是缨卡族印第安人的东西。真的相当可爱。”
“我原谅你。那么你来吗?”
“当然。
“家长会六点钟开始,不过我想,院长要跟你们聊聊我们大学之类的事,在纪念堂里。”
“我会准时到的。妈妈在法国。”
“知道。在里昂。她来过电话。”
“我无忧无虑地去到那个家长会之前,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告诉我吗?”
“没有,这个嗯……”
“什么?”
“皮尔斯要我替他看管啤酒,被帕特里克发现了。”
“被处罚过了吗7 ‘”下个周末。不准我外出。“
“让你有时间做些功课。”
“我想是的。”
“那么,明天见。你想出去吃晚餐吗?”
“我,嗯,我被罚关在学校里。”
“抽烟?”
“不是抽烟,爸爸。晚交作业。”
“真是孩子。叫人受不了……”
“把下啤酒的坚果递过来。”他们笑了起来。这是从《欢尔酒店》影集中的一出戏里引来的一句台词。他们不想再目不转睛地看重播《布鲁克兄弟》影集的时候,有时候他们就看那个影集。
“好吧!要当个好学生。”
“知道。”
两人都没有做声。
“你先挂电话。”
“不,你先挂电话。”
“那我就挂了。”
“再见。”
“上帝保佑你。我爱你。”贾丁笑着,放下电话。他打算先去参加家长会,跟会监喝酒,接着就开车去威尔斯。也许用办公室的司机更理想。凯特要是明天过来的话,也许能……够了够了,戴维。规矩一点吧。
他给玻璃大楼里的值班职员打了个电话,要他安排一名司机来泰特街拉他,送他到一百二十五里外的多塞特,然后把他送到霍尼庄园去。霍尼庄园就是威尔斯的那栋乡村房子,起这个名字是为了让别人真以为那是一个污水处理实验室。
接着,贾了打电话给一个好朋友。那人是个政府秘书,住在西敏寺区的洛德北街。像往常那样说了几句打趣话以后,他就转到正题。“亚历克,”他漫不经心地问,“最近在安排什么酒会吗?‘他’也会出席的酒会?”
“实际上,本星期三就有一次,只有我们几个人,你想参加吗?”
“都是政界人物?”
“不。有破女收容所所长,英国广播公司总监什么的。十个人左右,对你合适吗?”
“你真够交情。”
“那么你以什么身份参加呢?我们怎么介绍你呢?”
“外交家。智囊人物。”
“星期三见。”
“谢谢。”
贾丁又工作几个小时,然后上床睡觉。他满怀深情地想到了他的儿子,他可是前途无量啊,想到了在上大学的女儿,想到了跟时事报制组一起在里昂的桃乐丝。但是,他睡着以前在脑海里最后出现的,是波哥大的酒吧和那些危险的街道,是那些挂着迷人笑容的女孩子,是前一天他像幽灵一样在那些玩古柯硷游戏的人中间的活动。他还令人困窘地想到了凯特。霍华德,想到她是怎样跪在他的面前,跳动的炉火怎样映在她那美妙无比的肉体上,她的裙子怎样推到腰上边,怎样拉下上衣来盖住那有着粉红色乳头的洁白无瑕的胸脯的。
他七点三十分醒来,淋了个浴,刮了胡子,穿上合身的灯蕊绒裤子,棉布衬衫,和羊毛套衫。他穿上他最喜欢穿的那只旧皮靴,那是十年以前在秘鲁定做的。他拉上了拉链,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把鞋子擦亮,然后披上一件厚夹克,离开了那个门上有三道锁的套房。他一边沿着泰特街走去,尽情地呼吸着潮湿寒冷的英格兰空气,一边习惯性地留心着:后面有没有人盯梢、停在路边车里的男女、俯瞰他正门的那些窗子、停下来查看街道地图的骑脚踏车的人,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些都是哈里。福特和马尔科姆。斯特朗需要花时间来学会的事情,一定不能让他们疏忽了。
教堂的什么地方,唱诗班正在唱一首威尼斯弥撒曲,纯洁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法姆街大主教堂。英国耶稣会的总部就设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舒适的香烛味。一到这里,贾丁就有一种终于回到老家的感觉。他皈依耶稣会的事情,除了桃乐丝谁都感到意外。这踉当时的上司很有关系,他是一个面孔严肃得有如猫头鹰的人,下颏又短又肥,眼睛敏锐,比得过任何一种猛禽,以及敏锐的幽默感;他是个杰出的老式学者,如果不能说是那个行业里最能干的间谍专家的话。他本人是英国国教徒,一有时间就去西敏寺区的圣马修教堂弹风琴。他经常抽出时间来跟戴维谈天,一直谈到深夜,有时在办公室里,有时在马献街那家名叫洛基特的餐馆里,他在那条街上有一层朴素的楼房。他知道贾丁需要有个宗教依托,好让他们当时从事的工作具有一种道德感。戴维。贾丁是品格独特的人,而且还带有一点浪漫色彩,因此需要信奉罗马天主教,需要那个教会接纳他,这是不足为奇的。莫里斯表示赞成。后来,那位上司被人发现,他在“公司”工作的四十多年中一直都是个性变态者,因此威信扫地,贾丁没有像他的许多同事那样对他严加指责;那些人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了伤害,被人出卖了。戴维。贾丁也有一些缺点,不过他还有一种别人少有的慷慨精神和同情心。
只有深深懂得在道德问题上,我们人人都很脆弱的人,才能具备这种品格。
“神父,自从我上次忏悔以来,已经有五个星期了。”
那个西八区总监坐进一个狭窄的告解室,唱诗班念诵“阿
利路亚“和”耶稣日课规则书的声音使头顶的石雕拱形圆屋顶显得相当温暖。
“在此期间你又犯了什么罪孽没有,我的孩子?”
“有的。请原谅我,神父。”
“是什么罪孽?”
“犯了念欲的罪孽,神父。不诚实的罪孽。骄傲自满的罪孽。”
告解室的另一边传来了那位教士熟悉的、给人安慰的声音。
听他忏悔的几乎总是那个人,他还经常跟他交换思想。
“说来我听听,我的孩子……”
贾了讲到他跟尼古拉的关系,讲到他已经跟她一刀两断,讲到她已经怀孕,但她怀的不是他的孩子。他讲到对凯特怀有情欲,讲到跟厄瓜多尔首都基多一个体态温柔的女孩子犯了的小小罪过;那女孩子在一家著名的航空公司的公关部工作,出自她自己才最清楚的理由,她喜欢上了他。就像过去的多次忏悔一样,这些事情已经经过了,仔细适当的消毒,再加以小心地伪装的方式来告诉神父,以免他从中知道他的身份,泄露国家机密。他知道,只要他真心悔过,上帝是会理解的。过去他都没真心忏悔过。不过那当然是另一次忏悔的主题了。
上帝通过惠特利神父开了口,对戴维。贾丁供认的罪孽好象并不觉得很严重,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声“万福玛丽亚”,“多么伟大”,就换得了上帝的原谅。
贾丁结束告解,跪下来做了几分钟的祷告。惠特利神父默默地在告解室的另一边,思考着那个身材高大、感情复杂的人的本性;他的声音,他如今已经非常熟悉。那个教士大约四十五岁,已经听惯那种为了不让第三者听到,为了防止出现尴尬局面,而使用某种代号暗语来做的忏悔。
然而,自从那个脸上有着伤疤的人,不定期地来忏悔以来,神父从一开始就已经看出,他将自己的告解释译成一些代号。惠特利神父发现,要搞清楚他的职业,对他的智力来说倒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他决定不提任何问题,只用自己的头脑来加以判断。然后,有一天,一个举引弥撒时协助神父的男童对这位教士说,他的妈妈是外交界的一位司机;有一次做弥撒的时候,她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儿子,低声地对他说,那高个子是个间谍。惠特利神父收拾东西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至今还搞不清楚那个,到底有没有真正地忏悔过。但那种事情是无需他来翻译的。
贾丁离开教堂,沿着南奥德利街走去,穿过一条通向公园巷的狭窄街道,来到骑上桥,在公园披萨店里停下来,叫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早餐。他一边洲览星期日的报纸,一边跟一个苗条迷人的澳大利亚女孩子调情。他从她身上挂的名牌上知道,她的名字叫洁西卡。
他决心不再去想凯特的事,那个女孩子说得对,跟她发生关系,那简直是疯狂。他接着想起了她那对可爱的乳房上面婴儿粉的味道。
他翻到《星期天泰晤士报》的音乐专栏,读了一篇关于演出普塞尔的《仙后》的评论文章,他还真想去看看那个演出。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在那个宽敞的餐厅的对面,在正对着骑士桥的窗口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留着金色长发的女孩子。她正跟某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谈得十分起劲。那个男人即使穿着马球衬衫和某种棒球防风夹克,看上去
也还是很有风度的。这人怎么那么面熟呀?原来是迪克。朗斯特。没有错。他是美国驻圣詹姆斯宫廷的数数第二任大使。他是个百万富翁,波士顿的银行家,跟英国的政治派系相处得甚好。他是个白手起家的人,彬彬有礼,精明过人,还是现任和前任总统的密友。他在韩国当过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迪克。朗斯特里特已经成了一个坚定的亲英分子。他现在是英国一家大航公司的董事成员,因此不时要到伦敦来。
至于那个女孩子,她显示出一副神态自若,心情愉快,十分自信的样子……他以前在哪里见过她呀?接着,那个当过大使的人咧开大嘴一笑,摇了摇头,对她说的话感到好笑。戴维。贾丁想起来了,她就是在赫里福德强尼。麦卡尔平家里见过的那个女孩子,当时她正跟强尼的妻子和几名特种航空队的保镖走下车来。她也引得他们哈哈大笑呢!他在厨房里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可是当他和强尼过去跟希拉喝完茶的时候,那个引人大笑的女孩子已经不见踪影了。而今,她竟然又在这里出现。她跟朗斯特里特究竟在干什么。
接着,一切都清楚了。他想起了那份档案。8/2007-Pr/411号,福特,亨利。迈克尔。阿尔卡扎,苏格兰近卫军,特种航空大队第十中队。已婚,妻名伊丽莎白,娘家姓利德皮特,二十七年前生于德克萨斯州汉思堡,就读学校:休斯顿,瓦萨尔,牛津大学玛格丽特夫人学院。父亲已故。母亲已经改嫁。
丈夫名:理查德。朗斯特里特,朗斯特里特银行总裁,曾任美国驻伦敦大使。
那个逗人发笑的女孩子原来是哈里。福特生于德克萨斯州的妻子伊丽莎白。她如今出现在公园的被萨店里,跟她的父亲在一起。贾丁真想过去作一番自我介绍,不过他说些什么呢?
喂,我是个间谍;你那勇敢无畏的丈夫将要冒着生命危险为我工作,可是你还不知道哩!
那样做就太愚蠢了。那两个人是不准跟外界有任何联系的,而哈里的妻子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回到国内,虽然强尼。
麦卡尔平的夫人希拉已经悄悄跟她解释,喻里已经在从事危险行动,她也许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因此,贾丁没有理会他们,只顾吃自己的早午餐,看他报纸,然后把钱付给那个漂亮的澳大利亚女服务员洁西卡,离开了披萨台。他出门的时候,她,就是那个名叫伊丽莎白。福特的孩子,朝他看了一眼,露出了某种……感兴趣的表情?
他装作没有看见,迈开步伐走回切尔西。
这一次,办公室派了一辆深蓝色的积架汽车。他在多塞特参加I 安德鲁学校里的教师家长会,然后直接去威尔斯。汽车途经A303号公路上的伊尔敏斯特,驶上MS号公路,然后往北向西进人威尔斯。当车子把他送到戴利夫学院(霍尼庄园的官方名字),交给值夜班的门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零点二十分了。
他直接上床睡觉,七点钟的时候被班尼迪克特叫醒。班尼迪克特原先是皇家海军的上土,现在已经退休;他用一名老水手的效率,一百三十年代管家的礼仪,把戴利夫学院管得井井有条。班尼迪克特把一杯浓咖啡放在他的床头桌上,拉开了窗帘。太阳总算出来了。
“早安,长官。有点儿霜,不过天空晴朗得很,天气预报说下午晚些时候有点雨。”
“早安,班尼迪克特先生。班尼迪克特太太怎么样?”琼。
班尼迪克特是厨师,驻军营养学家。她做的菜够得上皇家水平,也能做出高蛋白、高热量和碳水化合物的营养品,来满足“包裹”和“行李”起初一些日子里艰苦训练的需要。
“挺好的,长官。做了臀部关节调整以后,给她带来了新生活。”
“真了不起,他们有这种本事。”
“她说,她谢谢你和贾丁夫人给她送去鲜花。谢谢贾丁夫人还到医院去看她。”
“我很高兴她康复了。我们那两个新来的家伙怎么样?”
“哎呀,要是你问我,我要说,其中有一个……”说到这里,班尼迪克特觉得说话要谨慎一些。他完全清楚,贾丁对那两个家伙的非常非常了解。“其中有一个是非常好的运动员,或者是个突击队员什么的。所以体能对他来说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至少心理战嘛……”(他指的是随时把他们从床上叫起来,拖到地窖里或者烂泥地里去审问他们。)“这些他以前都做过,因此这个星期对他来说有一点儿浪费时间,我指的是在体能方面。至于另外那个家伙,人家都管他叫‘行李’,就有点可怜,差一点要了他的命。但是他脾气越来越大,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他看来更适合做点脑力方面的活动。”
“你说的是‘行李’?哦,亲爱的。”
“当然,才只不过几天功夫。”他魔术般地拿出一块抹布,拾起贾丁的靴子,熟练地一只一只地擦得发亮。然后,他用炯炯的目光看着贾丁。“任务有点急,对吗?”
贾丁从床里坐起来,喝着咖啡,见到了班尼迪克特的目光。“一点也不急。不做好充分准备,我是不会把两个家伙派出去的。”
“幄,大概那些教官误解了……”班尼迪克特用那双深深镶嵌在饱经风霜的、皱得像皮革一般的脸上的水手般的眼睛凝视着贾丁。
班尼迪克特上上刚才已经发表他的看法。又响亮又清楚,贾丁暗忖着。这是值得考虑的。如果说现在把斯特和福特通得太紧,那是因为龙尼。萨波多在对来自顶楼上面的那道指令表示有力的抗议。一个负责的机构决不会把一个人从街上抓来,用五个星期的时间就把他变成训练有素的成员。除非爆发了战争。
“这咖啡的味道真不错,上士。向琼问好。”
班尼迪克特点了点头,把靴子放在卧室的椅子旁边,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出去了。
到了八点十五分,贾丁已经在主任的办公室里。这个办公室过去是一间暖房,位于一楼书房的上面,俯瞰那些木头小屋。从事谍报活动所需的全套技术就是在那些小屋里传授的。
情报局有许多这一类的设施,大多是旧的乡村木头房子,分布在全国各地,从康沃尔到苏格兰北部山区的罗斯和苏瑟兰。有些用作扣留和审问变节分子的安全房。其他的用作训练基地,或者给需要恢复身体或感情创伤的工作人员当做疗养院。有少数几处则是用来教育思想和训练一个或有限几个招募来的男人和女人,准备将来做秘密情报局另一方面的工作。那方面的工作是根本不经过世纪大楼的,或者说那里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人员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密探,他们的身份只有招募他们的人才知道,是人事(招募/ 管理)处最机密的部分。他们的薪资和其他经费安排列在“其他”一类里。任何想要查询他们秘密身份的单位,不论是敌对的,还是友好而又好奇的,
都要受到广泛的,仔细的审查。
比如,如果那个秘密工作人员的掩护身份,是一个电脑推销员,他的基地比如说是在北京,那么就真的必须有那么一家公司,他的名字列在那家公司的登记册上,给他发薪资,管理他;要是他做成任何一笔电脑生意,还要付给他报酬。那里的职员要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员工,那样就不经意地丰富了——用一句行话来说——他的假履历。
因此,斯朗特和福特必须远离原来的地方,在没人知道他们姓名的情况下接受训练和评估,连他们的教官也只知道他们叫做“行李”和“包裹”,这对这个行业的安全,对保护他们的身份,是至关重要的。
因此在霍尼在园这个地方,只有那两个新手在接受训练。
除了不招募任何人之外,这是该系统所能采取的最妥当的措施了。
这个特色课程的主任就是龙尼。萨波多。他倒了两杯茶,在自己的杯子里加了牛奶和糖,往贾丁的杯子里加了牛奶。他从窗边的桌子旁边转过身来,咧嘴一笑,他牙齿中间的那条裂缝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穿着红褐色的灯芯绒裤子,颜色鲜艳的花格呢衬衣,外面套一件深蓝色的羊毛衫,一身典型的英国绅士打扮。
“我决心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鲁莽从事。戴维。在三天的考验中,那个军人像条猎狗那样毫不费劲。那个律师简直一分钟也不想干下去,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仍还相信他是我们所需要的人。或者说,要是我们用适当的方法对他进行训练的话,他会成为我们所需要的人……”
贾丁不大相信。他拿起杯子,凝望着窗外的场地。“现在那边的情况很危险。加维利亚趁着刚当上总统的机会,想要缓和为时已久的困扰。帕布罗已经向哥伦比亚的当选政府宣战,龙尼。前任总统巴科是他的头号目标,其次是秘密警察局局长马利将军。秘密警察局觉得,他们正在缩小对帕布罗的包围圈。他们声称,帕布罗已被困在安蒂奥基亚省,虽然我对这一点有点怀疑。随着巴利下台,加维利亚进了总统府,秘密警察局已被授权探听清楚,‘集团组织里面那些不大使用暴力手段的人’的态度。他们是理想主义者,龙尼。而从一月份以来,他们已经失去九个特工人员,都是当地的哥伦比亚……”
“使用当地人变化多端,很难应付,戴维。他泄露假履历的可能性太大了。”
贸丁凝视着窗外,一度曾经是白色的窗台上有几十只死苍蝇。“‘包裹’和‘行李’……也许就是这样我们才想到使用他们。那两个可怜虫。”
“那么,每次采取这种办法的时候,为何协总是那样羞羞答答呢?……我倒要请教。”
“这是因为,龙尼,每次采取这种办法的时候,一些政界的,部门的人就要用该死的办法来……愚蠢地进行干扰。”他觉得很有把握,窗台上有几只死苍蝇还是去年执行‘完美’行动时留下来的。当时,有四名情报人员在这里接受训练和评估,时间长得难以想象,原因是派去执行任务的四个都是西印度群岛人,没有一个白人去当保姆,行动主管对此很不放心,最后那项行动流产了。为了那件事,楼上楼下的人还交换了备忘录:楼下的人对那种过度种族偏见的态度相当愤慨,楼上的人下达了关于使用黑人情报人员的著名文件,那个文件如今已经成了笑话(最后,贾丁只能把他们降级成为一般特工人员的
身份地位,增加了他们的津贴,虚构了一位白人勘察军官,取得了至今还让英国政府那些委托人赞不绝口的成果。“但是,他并不为此感到自豪。
“还记得‘完美’行动吗?”他问萨波多。“这次,问题恰恰相反。我用什么办法来骗过楼上那个人,再多弄几个星期的训练时间呢?”
“我了解你,你已经开始下手……”匈牙利人咧开嘴巴笑了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上司;最后,贾了也笑了。
萨波多放松下来。“那可要谢天谢地了。”
“所以,不要把他们逼得太紧张,好吗?”贾丁问。“既然我已经露出这个口风。”
“就露出一点儿。不过,我认为,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交涉到我们所需要的二十个星期。”
“是的,”贾丁回答说。“我也那么认为。”
“那两个人要是无法过关,那你怎么办呢?”
“那我就亲自去一趟波哥大,招募一名当地的特工人员。”
贾丁不加思索地回答说。
“比那个条件还要差的人我都训练过。”萨波多态度变得温和了。“给我十个星期,我保证给你训练出两位我们都会感到骄傲的情报人员来。”
贾丁喝干了茶。“我会尽力而为……”
淡淡的阳光透过K 屋的窗户。在那块活动黑板附近的地板上放着一把电热壶,一缕缕的蒸汽袅袅地飘出。两个穿灰色田径服装的人坐在一张长桌边上,听着野鸽子咕咕地叫,听着远处一只红腹灰雀急促的啭鸣。
一个身材娇小、轻快敏捷的女人正在眼哈里。福特和马尔科姆。斯特朗上课。女人的名字叫做阿格尼丝。她戴着一副镜片很大、很厚的蓝色眼镜。福特猜测她是奥地利人。她大约六十岁,她用平常说话的口气,低声细语地给他们讲述关于在潜伏时期怎样度过日日夜夜的心理学。她没完没了地谈论着她所谓的在使用假履历、假身份的情况下开展秘密工作的十一项基本重点;哈里已经对此感到厌倦,注意力开始不大集中。他回到英国已经十天了,他的一半心思仍然想着那支在波斯湾深入伊拉克领土作战的特别行动队,另一半心思渴望着见到伊丽莎白。她那两条长长的妙腿,她对性生活的炽烈而又富有想象力的颈头,都使他无法忘怀。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她那样冷静文雅,那样有自控能力,而又……性欲那么强的女人。那差不多是整整两年以前的事了。
她刚刚以优异的成绩获得牛津大学的古典文学学位;他几乎马上被她那种酷得出奇的标准美国口音和自我贬低的幽默感吸引住了。他们是在一次赛马的时候相遇的;那是一次障碍赛马,哈里的马落到最后面,她对他的挫折认为有点好玩,使他觉得好受多了。
他本来已经知道,她二十四岁,可能跟一个比她大十二岁、事业上很有成就的摄影师住在一起。哈里请她吃饭,也没什么信心。那次约会以后,她去赫里福德看他。在那里,她跟他的两个朋友在已婚区过了一个纯洁的夜晚。之后,他们又有过两次的约会。有个星期六,他们在赛马场上又有一次约会,不过这次两人都是观众。天已经下起雨来,伊丽莎白拉着他的手开始跑,起先他以为是去找一个躲雨的地方;可是他们跑呀,跑呀,雨下得越来越大,他们跑到离赛马场几百码远的地
方,翻过一道木篱笆,来到一块高及腰际被雨水湿透的麦地里。她把他拖倒在湿答答的地上,饥渴地,心乱如麻但又有丰富的肉欲经验地吻他;不顾大风吹乱了麦子,倾盆大雨浸透了他们的衣服,她拉他的裤子,开始是温柔地,后来是迫不及待地占有了他。
她在伦敦北面的海格特区有一套公寓房间,他们就在蒂纳。透纳的和一个名叫“妙药”的英国歌德式乐队的音乐声中,在她的床上过了周末。他们所表现出的持久力、温柔程度,以及创造力,令双方都感到吃惊。她完全爱上了他。他也完全爱了她。
伊丽莎白跟正在洛杉矾工作的那位摄影师通了电话;在长达四十一分钟的,时而痛哭流涕的谈话中,她对他说,他们之间的事就到此结束,她已经找到一个跟她度过余生的男人。
三个月以后,在西敏寺詹姆斯公园旁边的近卫队教学里,哈里。福特和伊丽莎白。利德皮德举行了婚礼。特种航空队的军官都是从英国军队里挑选出的佼佼者,一百个志愿者大约只有八个人通得过那种精心设计的选拔考试,应考者需要有强壮的身体和很高的智能。因此,这对引人注目的年轻人是在近卫队的教堂里结婚的。他们去加勒比海度蜜月,然后搬进赫里福德的已婚区。利兹已经在那里安顿下来,并一下跟许多年轻的妻子交上了朋友。她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物,不会装腔作势。他们两人一起做爱,看赛马,驾驶她那条小船(这是她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跟这个关系密切、互相帮助的家属团体里的其他人(那是这个团真正的力量所在)一起吃饭喝酒。
真是无忧无虑平静安乐的日子啊!
“……要是碰上某个认识你的人,比如说在安蒂奥基亚的斗牛场上,也许在麦德林,这也不是不可能的,那你怎么办?
帕布罗仍然经常出现在斗牛场上。而要是你办完了事情,你应当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随从中间。“阿格尼丝在问他一个问题。
哈里朝马尔科姆。斯特朗看了一眼;斯特朗抬了抬眉尾,表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只当没有看见他们。嗯,特别是要避开他们的目光。”
“对。要是他们朝你挥动手里的节目单,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还大声地喊你的真正的姓名呢?”
“你的意思是喊我‘包裹’……”哈里天真地问。马尔科姆咧开嘴巴笑了笑。
一阵沉默。阿格尼丝在望着他。哈里对秘密情报局渐渐感到厌倦。他曾在北爱尔兰干过秘密工作,在实私酒的小酒店里和有营业执照办理打赌的商店里,跟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里的一些最危险的男女一起喝酒。他为此已经上过陆军的情报课程,内容非常丰富。坦率地说,这位特种部队的上尉对现在的做法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学习那套繁琐的东西。他能讲西班牙语。目标是南美洲,很可能是哥伦比亚,他过去志愿跟他的团去那里服役。只要把目标指给他看,说,哈里,你到那里去,渗透到这个或那个组织,这是你的掩护身份,这是你的紧急联络人,就是人造卫星无线电频率、时间和代号,这样不是比较简单吗?
天哪,那种本事哈里早已学会。他开始觉得,这个被人吹得天花乱坠的情报机构竟然还不知道,在这个系统里,别的单位也有特工人员,也开展秘密活动。
看来他们并不那么聪明。因为阿格尼丝刚才已经无意中说
出了他——毫不疑问还有“行李”——一直怀疑的事:帕布罗。思维加多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
正当“包裹”和“行李”跟阿格尼丝坐在霍尼庄园上课的时候,帕布罗。思维加多刚刚在一个大农场的阳台上吃完早餐。
这个大农场距离安蒂奥基亚省的圣大菲有八十万里路,属于一个可靠忠实的朋友。那个朋友很谨慎,自己到智利办事去了。
阳台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有一两个高楚人在那里训练马匹。忠于那个集团的仆人陪着他们,全付武装的保镖显然就在附近。与他共进早餐的客人,有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还有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的兄弟、集团组织联营销售系统在迈阿密一端的首领、百万富翁杰曼。桑托斯。里卡我本人在缨里洛和森森的手里折磨一夜以后,已经被雷斯特雷波按照帕布罗的命令杀害了。他那没有了头和手的尸体在几个星期被人发现;到那个时候,那具尸体已经沉在东河河底的淤泥里,随着海潮漂到很远的地方。
“那么说来,杰曼,我的朋友,路易斯从纽约带回了好消息。”
杰曼。桑托斯已经瘦了几磅,看上去又紧张、又推粹,虽然他一直被当作贵宾,受到很有礼貌的接待。他很明显放松下来,从思维加多手里接过一杯刚泡好的咖啡。“他们找到那个女孩子了?”
思维加多点了点头,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是的。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哪里了。”
“感谢上帝……”杰曼。桑托斯在胸口划一个十字。“他们快回来了吗?”
“哎呀,是的,朋友。实际上,现在来的可能就是他们几个人。”他笑了一笑,目光越过桑托斯的肩膀,凝视着远方的草原。那个首领松了一口气,在他的座位上转过身来,目光越过草原,超过那两个牧人和他们的马匹。这是他那双眼睛最后看到的东西。
帕布罗。思维加多把那九毫米口径的锡格索尔P226型自动手枪放在白蓝格子的桌布上,那枪发出的砰砰响声仍在阳台四周回荡。杰曼。桑托斯的尸体慢慢斜到椅子一边,倒在地上。
他的脑袋已被打得稀烂,脖子上方只剩下暗红色的一团,好象一朵海葵。
雷斯特雷波与恩维加多的目光相遇。思维加多的目光有点儿咄咄逼人,还因为满足了杀人的欲望而微微发红。“他会变得不可靠的,一旦他知道事实真相的话。”
思维加多的杀人欲望已经过去,他哀伤地点了点头。“至少,”他说,“可怜的杰曼没有受到他兄弟临死前的那般痛苦。”
帕布罗。思维加多的脸上真的掉下一滴眼泪,连雷斯特雷波也被这种惨状所打动。
“哦,不错。他们以往都是好角色……”帕布罗先生叹了一口气。他在胸前划个十字;当两个浑身哆嗦的仆人搬开那个尸体的时候,他继续吃他的早餐。
唐。马瑟是麻醉品管制局纽约办事处的特工人员主管。在对付古柯硷非法进人美国和销售方面,这个局首当其冲。他听着艾迪。卢科警官解释对贝尔维医院大屠杀血案的调查结果,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
他们是在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里;跟地方检察官托尼。法
西奥庞蒂一起在场的还有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一名美国海关调查员——因为凡是有哥伦比亚人参与的触目惊心的杀人案,毒品走私总是一个因素——纽约警察局缉毒组的一名中尉,以及卢科的上司、凶杀组组长丹尼。莫洛伊上尉。
“好吧。”卢科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那些人。“从我的观点看来,事情是这样的。矮子占领着一个地盘,出售古柯硷、海洛英和大麻。他的几个哥哥帮他做事。十天前,缉毒组的一次突袭检查出了问题,~个探员倒下了。我估计是矮子干的;在逮捕的过程中,他要拔枪,但被打中了。是我的搭挡开枪打的。”说到这里,卢科突然想起那个黑人小伙子,被瓦克斯用九毫米口径的格洛克自动步枪巨大的平头子弹击中时的脸部表情。别人竟然敢先下手为强,他对此感到惊讶,感到……沮丧。那小伙子还是很有胆量的。他接着说:“矮子在贝尔维医院受到警察监护;在院期间,缉毒组跟他达成协议,让他成为同案犯人中检方的证人。他们一定认为他的证词非常重要,因为这年轻人杀过警察。因此,他有可能会泄露哥伦比亚方面的事情,这只是我推论出来的,所以先别下定论。费兰基,你是知道的。”就是缉毒组的弗兰克。施奈德,他也在场;他们是从来不跟外人讨论自己的秘密工作的。“猪猡穆罗尼把矮子置于证人保护计划之下。我除了要做一大堆别的该做的事情以外,还在调查一个姓名不详者的事情。几个星期以前,她吸毒过多,死在中央火车站。我从矮子那里知道去哪里找那个姓名不详者的钱包,于是我就根据这个线索,很快找到了那个女孩子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她笑得好开心,是在意大利的哪个地方,很可能是在罗马,她还用手臂挽着一个名叫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的男人,那人长得很英俊,真还有点像个演员哩!”
“就是集团组织在迈阿密这端的首领杰曼。桑托斯的兄弟……?”地方检察官法西奥庞蒂一边问,一边看着他那只不锈钢的劳力士豪华式永久日历表。法西奥庞策开着底盘改造成离地仅数公分的哈雷车子,使车子在奔驰时因摩擦而火花四溅。
他去上班通常打扮得更像一位攻击技术第一流的飞行员,而不像是一名纽约市的律师。他自认为是个有组织犯罪问题能力的专家。卢科心里想,他很可能因此弄到了现在的职务。
“就是这个家伙。所以,我就发了一些电报,到处打听这个死去的少女是谁?她踉里卡多在罗马做些什么事?大概什么时候?去年假期里?什么时候?然后我听到了风声,说里卡多就在纽约。接着,我接到猪移的一通电话,大概是,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在他被杀害以前一个钟头。他对我说,艾迪,城里好象有几个‘西班牙人的混血儿’,领头的很可能是里科,里卡多。桑托斯,就是跟姓名不详者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他们为了找到她,就向帕特里斯兄弟施加压力。只是……除了……
他们正在找一个少女,是因为他们以为她还活着。猪猡在电话里最后对我说,他正在去贝尔维医院的路上,去保护他的那个证人,因为那些带着黄油枪的牛仔在对帕特里斯的家人施加压力。我想,我要跟他一块儿去。“
“为什么?”那个脸无表情的联邦调查局特工人员问道。他朝卢科看了一眼,好象觉得卢科要对这整个该死的大屠杀案子负责似的。
“我对这件事情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行了吧?穆罗尼说‘我对这件事有一种他妈的非常的不祥的感觉’,这是他在电话里所说的正确字眼,因此在那个时刻,我也有那种感觉。”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联邦调查局官员的眼睛。“假如你
是一位警察,你就会了解的。“
冷静一点,艾迪,卢科暗忖道。连联邦调查局官员也不在乎被人侮辱。
“所以你就决定去贝尔维医院,去帮他的忙?”
“当然。不过,一切已经完了。”
“除了,”那个联邦调查局的人说,“那个被你开枪打伤的人。开了好几枪。”
“你去看看我写的报告吧。”事情很快就一清二楚,艾迪。
卢科不直欢联邦调查局的人,这使大家都有点尴尬。
“卢料不顾个人安危,接着来到主要犯罪现场。”丹尼。莫洛伊说,这使卢科感到意外,因为他们两人并不十分喜欢对方。但是莫洛伊不想让人把该死的矛头指向自己的部门。
“继续说下去吧,卢科警官。”法西奥庞蒂放松下来,靠回到他的木头椅子上,调整了一下他红黄相间的裤子背带上的夹子。“你在把这个姓名不详者跟贝尔维医院事件联系起来。这件事办得非常好。我很感兴趣。”
太棒了,卢科心里想。法西奥庞蒂“感兴趣”了。今天运气真不错,这位地方检察官终于记住我的名字了。让南希来听听吧。那位地方检察官不久以前还请南希到第二十一俱乐部喝过酒呢,就在离第五街不远的地方。他根本想不到,那个身材高大的凶杀组警察原来是她的丈夫呢!
“我觉得,是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或者是跟他有关系的集团组织的重要人物下命令把矮子立刻干掉的,目的是杀人灭口。而且他们一定也知道那样会杀死许多警官和其他任何挡路的人,并且愿意承担这种后果。”
“那么那个姓名不详者呢?”
“这正是我现在研究的问题。我们有一张她生前的照片,一张她死后的照片。也许她是里卡多的情人。唐,你有没有发现她到过迈阿密?也许她是从那里进来的。”
“或者从哥伦比亚。有没有人想到过,她也许是个‘西班牙人的混血儿’?”那个联邦调查局特工人员并非那么愚蠢。
“他们当中有些人也许会被看成是白种人……”
“那当然,”唐。马瑟说。“我想把那女孩子的照片发到波哥大的国民警察队去。”
卢科让谈话围绕着他来展开,就像海边冰冷的小浪那样。
他吃惊地意识到,他对此十分反感。那些……陌生人竟然在讨论他的姓名不详者。“也许我可以协调那件事情。”他听见自己在说。
“为什么?”那个联邦调查局的人又说。“跟哥伦比亚警察当局联络的事,属于我们局的职权范围。”
莫洛伊咕哝一声,移动一下身子。“纽约警察局在调查一件多人死亡的凶杀案子,其中包括它的七名警官。在这个阶段,找们在各个方面都掌握着第一手资料,包括这个姓名不详者。卢科警官已经得到允许,暂时不安葬那个女孩子。他是凶杀组的警官,正在调查她的死因。经过法医鉴定,她有可能是吸毒过量致死,这就属于我们的职权范围。”
上帝保信美国,卢科心里想。莫洛伊在站我的一边作战呢!
唐。马瑟在绑鞋带,这时抬起头来。“我们可以造过你来办理这件事情。问时,只要合适,我们可以分类进行调查。”
“当然可以。”联邦调查局的人说。
“好吧,先生们,面对现实吧,”法西奥庞蒂彬彬有礼地
说。“我半个小时要给市长办公室打九次电话。七位警察被杀害了。人们都义愤填膺。目前,那个毒品问题退居次要位置。
只要能从那个死去的女孩子身上,找到有关杀人犯的线索,我们大家就动手干吧!“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官员们各自离开了办公室。在沿着通往电梯的走廊走去的时候,艾迪。科前莫利伊瞥了一眼。
“谢谢,丹尼。”他说。
莫洛伊咕哝一声。他们到了电梯口。他抬起头来朝卢科看I 一眼。“老弟,如果想要保住少尉职位,你就得对联邦调查局的人客气一点。他们不是对手,而是……同事。我们是从这个角度来处理问题的。”
“少尉?”
“是呀,”莫洛伊生硬地回答说。“我想,把你提拔为代理少尉,我们的组在这个问题上说话就更有份量。你听见那位地方检察官说了吧,这是币里的一件大事,我想,你要是搞出点名堂来,嗯,你就能保住这个职务……”
那天晚上,凶杀组的代理少尉艾迪。卢科把南希带到索荷一家名叫巴罗洛的上等意大利餐馆。他们喝了一瓶上好的葡萄酒,穿上最好的衣服来庆祝这一时刻。艾迪松开领带,解开了衬衫册上边的扣子。不管人家把他提拔到多高的职位,他仍是皇后区那个彪悍的警察。
桃乐丝。贾丁和英国广播公司电视一台总监,正站在那个像木镶嵌的书房的角落里,他们热烈交谈着。在政府秘书亚历克。马布利的乔治王朝风格的市区新宅里,酒会正在二楼举行。
楼梯下面有一条过道,一边通到书房,另一边通到客厅。整个地板上铺着一块浅牡颜色的地毯,那些坚实的天然松木做的门都敞开着,那样地方就显得十分宽敞。客人们可以自由地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从这里拿一只对虾,从那里夹一片烤面包,喝着上等勃员第白葡萄酒(一种八二年酿的佩一韦热雷斯酒)。对那些劳苦一天,或者喜欢喝烈性酒的人,那里还有一壶马布利自己配制的含蓄茄汁的混合酒,那种酒晶莹透明,凶得不得了。
“秘诀在于,老朋友,”他悄悄告诉戴维。贾丁,后者已经不顾一切地在开始喝第三林那种酒,“要加入适量的芹菜盐。”
他满脸笑容。“当然,还要搀进几顿非常好的伏特加。”
贾丁咧嘴一笑,又喝了一口。他放下酒杯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老驼背但肩膀很宽的保守党上院议员在跟首相说话。那人是格雷费克爵士,他的支持甚至对那个领袖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首相在谦恭地听他说话,眼睛却若有所思地望着灵丁。他们的目光相遇时,他就朝那位了不起的间谍专家的方向点了点头。那是一种热情友好的表示,贾丁看得出来。
接着,他注意到一个三十四岁左右的年轻人。他瘦长又健康,充满自信,穿着相当合身的浅灰色西装。西装上的图案本想模仿威尔斯亲王的格子,但是不怎么成功。还有,那个年轻人——或者说贸丁认为他是个年轻人——打着一条很旧的伊登式领带,这~定是不可靠和没礼貌的象征。在城里是不能打尹登式领带的,这连贸丁那样的文法学校毕业生都知道。
“我想,你认识麦克?”亚历克说,他说话的口气可能太随便了一点。
“我们见过面。”麦克。沃森。霍尔是财政部一位聪明能干的公务员。正当贾丁和亚历克。马早朝他看的时候,身材苗条。
妩媚动人的尼古拉。沃森。霍尔从走道里走进来。她洁白无假的身体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丝绸套衫。贾丁看得出来,她穿着长统丝袜。她的头发留着二十年代调皮女孩的式样,后面剪得很短,前面留着勾引人的测海。她把额上的头发轻轻拂到后面,朝亚历克——她的主人——迷人地笑了一笑,目光在贾丁身上冷漠地滞留了片刻。贾丁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身前她的丈夫走去。
“尼古拉真选人啊!你觉得吗?”亚历克。马布利漫不经心地问。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想再来一点肉,我自己来吧。”
“听说,她怀孕了。”亚历克一面拿起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点那种自配的含想茄汁的混合酒,一面用敏锐的目光瞥了贾丁一眼——或者说戴维。贾丁是那么觉得的。
“正是建立家庭的年纪。”他回答说,他晃了晃头,想把尼古拉不久前的形象从脑海中去掉:在圣詹姆斯街那个小小的套房里,尼古拉俯在那张仅有的扶手椅上,浑身冒着晶亮的汗球,两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眼睛盯着镜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在说,“哎呀,喔,喔,你这混蛋!”那正是贾丁的那玩意儿在她的肉体里面汹涌澎湃,达到双方再也无法重温的那种快乐颠峰时的情景。这位资深的情报界要人,朝房间里扫现一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把那些统治者们的低声谈话记在脑子里了。
他注意到首相在跟格雷费克爵士低声交谈。然后,他离开了他,看到了贾丁的目光。
“轮到你了,老兄。”亚历克。马布利悄悄地说,他的工作是照顾周到。
贾丁走到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个橡木书柜和一张已经在褪色的扶手椅,为私下交谈提供了好地方。房间里有几处那样的地方,它们的存在绝不是偶然的。
“我看到你在对付亚历克的含蓄茄汁的混合酒呢!”首相笑了一笑。
“忍不住呀!”贾丁坦率地承认说。
他们停了片刻,发现没有人在旁边偷听,首相就问,“那个计划进展得怎么样……?”
贾丁心里大喜。他不想主动提起这个问题。“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首相先生。”他回答说,并高兴地注意到,首相马上觉得不安,“只要我有充分的时间训练我的那些,嗯……人员。”
整个晚上他就说了那个内容;首相是个精明无比的人,许多没有说出的话他也能懂得。他考虑很长的时间,然后用敏锐的目光望着贸丁。最后,他轻轻地问,“你需要多少时间?”
“十四个星期,首相。其实需要二十星期。但是,做好充分准备,开始工作,十四个星期就够了。”
他们背后,大家仍在低声交谈着。贾丁凭着本能知道,桃乐丝已经注意到他在跟“他”密切交谈,她觉得到很感兴趣,也十分自豪。
“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找想。你竟然直接来跟我谈这个问题。”
“我想是的,首相先生。”
“嗯,下不为例。”
“说得对。”贾丁朝这位国家领袖瞥了一眼,只见他的眼睛好象眨了一下。
“我想,我们只当没有进行这次谈话……?”
“什么谈话,首相先生?”
“我看看有什么办法。”
“谢谢你,首相。”他们目光相遇,笑了起来。贾了感到非常满足,转过身去把伏特加酒杯放在书柜上。“我很高兴从报纸上看到,你的女儿得了一个拉丁文奖……”他说,想聊点别的事。但是,首相已经从他身边走开了。人回到房间里,朝着被女收容所所长露出他那迷人的“你是这个房间里最重要的人物”的笑容。那位所长庄重地点了点头,打断了跟桃乐丝的谈话。她一直在跟他热烈交谈。
桃尔丝朝贾丁看了一眼。他稍稍抬了抬肩膀,她摇了摇头,觉得好笑。
第十章 找到线索
西奥班跟一个名叫理查德、还是里卡多的委内瑞拉人私奔了。这件事所带来的痛苦,伤害了尤金。皮尔逊法官跟梅莱特的夫妻关系。还影响到他在法院的工作。
这类创伤在不同的人身上,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同的。皮尔逊本来就不是一个合群的人,现在变得更加孤僻。雷斯特雷波猜对了,或者说他早已知道,皮尔逊在回家以前,晚上常到谢尔本酒吧去喝威士忌。如今他突然不再光顾,这就十分引人注目,就像(爱尔兰时报)编辑部的一名爱开玩笑的人所说的那样。
梅莱特本人非常担心那个女孩子,她不知道西奥班是不是只是休学了,而且还是在一所女修道院学校里?但是她知道——虽然尤金心事重重,也许还因为出自关心而没有说起过——她的丈夫显然怪她采取了放纵态度,要给那个女孩子自己的天地。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少有一点梅莱特是可以肯定的,她的女儿不吸毒,因为她几次给西奥班提过这个问题。很明显,孩子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想明白了。在都柏林的街头和爱滋病人救济院里,实际上到处都有海洛英和毒品贩子,你有很多考虑的机会。不会,她们一直保持着比较理想的母女关系。既开放又亲切,跟那位法官不同,他对西奥班的宠爱中,还可悲地夹杂着那种令人厌烦的过份多愁善感,和占有欲。梅莱特几次想过,要是……但是,不行。作为未来首席检察官的夫人,那种想法必须从脑海里清除干净。假如出了什么问题,西奥班肯定会说的。
要是尤金。皮尔逊法官知道了梅莱特内心那种不大成熟的怀疑,那他会觉得无地自容的。不过,别说她的怀疑,就连她在默想,他也是不知道的。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西奥班的问题和将来当首席检察官的问题。军事委员会在等着他的计划,要建立一个独立的秘密组织,来接收几顿最纯的古柯硷粉,并把它销售给欧洲一些有组织的罪魁集团,以便每月换取二百万美元。
如今,皮尔逊决不是一个懦弱的人。自一九七0 年以来,他一直在为这个理想目标效劳,把自己的声誉、自由、家庭和自己的生命都依次押了进去;尤金。皮尔逊已经按照他那一贯有条不紊的、很有逻辑的思想方法把这个问题考虑清楚。跟他一起控制组织的同志们,都是些一本正经的人;他们都想通过各种认真而又凶恶的手段,让别人承认自己是爱尔兰问题的实权人物: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和它的政治组织新芬党激进派。
因此,他能把个人的和家庭的问题跟他的主要任务区分开来。具有讽刺意味的,西奥班的失踪(因为目前只能那么认为)倒也有一个好处。尤金。皮尔逊的同事和首席检察官办公室都知道那个情况,因此当他要求请假两个星期料理家事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跟美国和美国受媒体引导的公众舆论绝然相反,英国和爱尔兰的安全机构紧密合作,在监视和竭力挫败激进派的运动和行动。因此,那个组织能够继续存在下来,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地开展活动,这说明它有着高超的本事和丰富的经验。当然,正是因为它能熟练地从事秘密工作,哥伦比亚集团组织才想到要跟他们做生意。军事委员会的全体会议,是在极其机密的情况下如开的;出于实际考虑,这类会议开得很少。
在基洛格林和格伦贝之间的凯里郡,有一个“洛奇”,在盖尔语中是湖泊的意思。基洛格林是一个小村庄,跟民间传说有着直接关系。到了秋天,游客、马贩子,以及已婚和未婚的各色男女云集这个地方,参加一年一度的古老的(有些人说是异教徒的)帕克集市节,痛痛快快地玩一番。他们把一头活的公山羊搁在一座摇摇晃晃、大约四十尺高的木塔顶上,基洛格林和它的几个酒吧就一下变得生气勃勃,到处响起玩具哨子和古老的皮鼓声,到处可以听到笑声、买卖马匹的叫喊声和同乐会上的欢笑声。
格伦贝和基洛格林一般大小,或者略小一点。它迎合另一个阶层的爱尔兰人的口味,充当许多专业人员的东道主。他们从都柏林和科克开车来到这里,享受全爱尔兰最棒的钓鱼和高尔夫球运动环境(有些人是那么说的;那种说法本身就激起热烈争论,喜欢争论是爱尔兰的一个传统,并以爱尔兰的传统方式不断发扬光大)。
在爱尔兰内战期间,就是在独立后的最初几年里,爱尔兰共和军跟埃蒙。德瓦莱拉的当选政府要分个高下,结果把基洛格林一格伦贝地区的家庭弄得四分五裂,许多兄弟、父亲、儿子之间展开殊死决斗就取决于他们站在谁的一边。到了本世纪的最后一个十年里,虽然以前流过那么多血,伤口早已愈合;在那些敌手们的后裔之中,处处洋溢着爱,也许只是有点粗扩,不说出口而已。
那个“洛奇”叫做卡拉湖。
卡拉湖有一边的湖岸十分陡峭,长着密密的树木。尤金。
皮尔逊和他在军事委员会的同事们,就坐在那个岸边的太阳里,望着几百英尺外湖面上的一条鱼鳞式外壳的、漆得很亮的小木船。船上有两个人,他们在悠闲自在地钓鱼。他们的M -16卡宾枪放在船板上,一伸手就可拿得到。周围地区至少还有十四名保镖在担任警戒,他们大多是当地人。除了两人以外,他们并不是当局所说的恐怖分子。在整个六个郡,以及在英国和欧洲,这个组织总共只有二十六个活跃积极的作业人员,要是用那些人来做安全工作,那是一种很大的浪费。而且,即便是军事委员会里的那些人,不要说爱尔兰特别警察分队,就连英国人也无法对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提出指控;他们不会冒险跟十来个通缉犯混在一起。在这个统治精英团体里面,过双重生活的也并不只是尤金。皮尔逊一个人,人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倾向共和政治。
因此,充当军事委员会保镖的那些男人(和三个年轻女人),并不是积极从事活动的“战士”,只是可以信赖的支持者而已。他们当中只有五个人身边带着枪,虽然他们都会使用武器。其他人依靠随身携带的无线电和一个由警戒员和同情者组成的监视系统,来了解爱尔兰特别警察分队有没有开进这个郡的边界。
开火,或者跟爱尔兰公民包括警察交火,是违反激进派的命令的,除非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之下。军事委员会很少开会,要开也总是在这个共和国比较安全的地方开;因此,对这样的会议采取防范措施,主要不是担心生命或者自由受到威协,而是防止暴露身份,从而损害了安全。军事委员会里的那些男人(和一个女人),行动非常谨慎,从来不摸枪,不碰炸弹,也不跟有名的实践主义者待在一起,免得被人看见。只有那些在新芬党里担任政治职务的人,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时还出席激进派的葬礼。只有尤金。皮尔逊,还能带着一份假护照片。哦,没错,布伦丹。凯西现在可真的是逮到他的小辫子了。
一缕缕暖融融的金黄色阳光,透过松树和榆树里的罅隙照射下来,光线里浮悬着林中的一粒粒尘埃。野草早已干枯,那种味道使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草皮。那个时候,梅莱特还只有十八岁;星期五晚上,星期六上午,带着醉意,长时间地玩橄榄球,这是学院那位用功的学生一生中做过的最激烈、最暴力的事情,这也是他最有抱负的时期;那位学生就是尤金。皮尔逊。
“那么,尤金,我知道你是过来……促成……一个政治婚姻。我们自己跟那个来自探戈舞之乡的某个人之间的婚事。”
皮尔逊望着那个军事委员会的领袖人物,他是被他的同事选举出来领导武装斗争的。德克兰。伯克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自学成才,就这样倒也罢了。要是换了一个国家,换了一个时代,他会成为一个主张采取强硬政策的史达林分子,皮尔逊对此毫不怀疑。就是这个人,在八十年代中期跟尤里。
波尔加宁建立了联系。波尔加宁是KGB ,即苏联国家安全局,第一处的特工人员,他曾以都柏林为基地,以苏联通讯社记者的身份为掩护,开展工作。当改革的乌云笼罩着西伯利亚草原,并驶向华沙条约附庸国上空的时候,就是波尔加宁在维也纳把这个组织介绍给了卡扎菲的堂弟。接着,就安排了四船塞姆特克斯塑胶炸药、突击步枪、手枪、夜间射击瞄准器和手提式火箭发射器,作为那位利比亚领导人送给那个组织的礼物。
那些武器现在就藏在那个共和国、英国和欧洲的地下室里。现在的问题就是缺少充分利用那批杀人武器的资金。
“我想,我只有表示赞成。”皮尔逊回答说,没有理会布伦丹。凯西。凯西就靠着一棵松树坐着,他抽着那个带石南根曲柄的彼得逊烟斗,轻轻地把烟一口一口吐在空气里。烟的香味跟野草和晒热的木头味道混杂在一起。树顶上,几只乌鸦在呱呱乱叫,某个地方有一只山鸟类的鸟儿在叫着寻找配偶。
伯克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历尽了艰险。七十年代初,他坐过牢;他在朗开什监狱里负责看管他那票人的纪律和安全。当时,那些人当中只有很少几个是激进派的实践主义者。他参加过绝食抗议;当英国人满足了抗议者的要求,从而停止抗议的时候,他已经瘦成九十六磅。
他在二十七天的绝食抗议以前,本是个瘦削而又结实的人,停止绝食以后不久就恢复了体形。他被释放以后,加入了德里派,通过几次炸弹袭击事件在运动中出了名。他袭击的似乎都是随便挑选的平民,比如像勒蒙餐馆和德罗平威尔酒吧那样的挤满人的地方。那场攻势是包括谢默斯。图梅和罗里。奥布雷迪在内的军事委员会策划的,也得到了一位名叫尤金。皮尔逊的年轻律师支持。皮尔逊认为,光凭大屠杀就能吓坏英国民众,激起他们的义愤,从而拓使伦敦政府坐下来谈判有关从北爱尔兰撒走英国军队,放弃在那里的统治的问题。
在皮尔逊的建议下,并得到图梅、凯西和奥布雷迪的同意,扩大了这一类行动的范围,增加了在英国本土进行炸弹爆炸攻势。在几个非常残忍的月份里,伦敦人到处可以听到沉闷的爆炸声,目睹随之而来的玻璃、金属和血肉横飞的情景。
那个战略证明只能起反作用。连在美国的“诺雷德”只会纸上谈兵的恐怖分子,也建议要改变一种杀人方式。
皮尔逊接着访问了纽约,他在那里听取了爱尔兰共和派同情者们的意见,然后带着一种新的战略回到国内,那个新战略回到国内。那个新战略把英国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以及北爱尔兰的皇家警察局的警察作为打击目标。这项行动的成功给了运动很大的鼓励,大量资金源源不断地从美国流到了他们手里。
这个,再加上由苏联的国家安全局通过捷克和巴勒斯坦解放军在武器、炸药和训练方面所提供的帮助,使激进派获得了新生,有胆量做出那个惊天地动的事件。差一点炸死了玛格丽特。柴契尔首相以及几位著名的保守党员和他们的夫人。
如今,几年以后,法官皮尔孙,前炸弹爆炸手、死不改悔的马克思主义一社会主义者伯克,跟掌管那整个血迹斑斑的事业的小集团里的其他成员集合在这里。这足以证明他们具有那种不屈不挠的爱国主义和全心全意。艰苦奋斗的工作态度。
“你有一个高明的计划……”伯克对皮尔逊说。
“这个任务相当简单。”皮尔逊故意移动目光,以吸引其他人包括凯西在内的注意力。“桑乔。潘扎(译注:(唐。吉柯德)
小说中男主人翁的助手。)(这是他们给帕布罗。恩维加多的代号)需要一个单纯的接收和第一流的销售组织;这个组织是绝对安全的,别人无法渗透,也无法通过其他手段实现的。它还要为下一级有销售组织提供咨询和安全保障。“
大家没有做声。
“就这些?”凯西诡诈地问,因为整个计划是他最先想出来的。
“这是一个在两个层次上分别进行的行动。既然,因为某种原因,有人认为可以暴露我们的洛加小组,并且已经向桑乔
的一名律师提到了那个小组。因此,我决定把洛加小组用作我们的经营单位。那就意味着要把那个小组跟其他行动分离开来,让它跟组织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当然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有没有想到别的合适的小组?如果有的话,我倒很高兴听听你的想法。”说话的是激进派的安全部长查兰。墨菲。他虽然不是军事委员会的成员,但由于讨论的问题非常敏感,他被选为参加这次特别会议的一份子。
皮尔逊的目光避开了凯西。显而易见,那位参谋长已经找过墨菲,并跟他说了自己曾经犯了安全上的过失,在哥伦比亚人面前提过那个洛加小组。同样显而易见,他竭力要把那事说得好象是出自他再三谈判才达成的杰作。皮尔逊突然感到,要不是对布伦丹。凯西存在着不是根据理智的敌意,他自己也会觉得,以维戈为基地的洛加小组倒非常适合担任这项任务。
“没有,我是选定洛加了,”那位法官说,好象那本来就是他的主意。“要是有哪个小组更加合适,我是不会选洛加小组的。”
伯克笑了一笑,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湖面上那条船里的两个保镖。其中一人钓到了一条小鱼;当他们把它弄上岸的时候,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还要做些其他的准备工作,”皮尔逊一本正经地说。
“建立另外一个与它平行可供选择的接收点。要是那个基本的道德问题得到解决,大家赞成就这样处理,如果委员会同意的话,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连那只山鸟类的小鸟也不叫了。
从平静如镜的卡拉湖面上,传来了船上那两个人的隐隐笑声和低声说话的声音;不知什么原因,那声音听上去带有一种不祥的兆头。
“是什么……道德,问题呀,尤金?”德克兰。伯克低声问,眼睛仍然看着那两个钓鱼的保瞟。
皮尔逊朝大家逐个看了一眼,很像在都柏林的法庭上那样(他甚至还是戴着那副半圆形的眼镜),突然之间,那天下午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在十天以前,他在罗马音乐学校,在他女儿的房间里。他清楚记得那两张扶手椅的位置,还有那地毯,那桌上,桌上放着那毕业照片。还有西奥班那清晰动人的声音,她就说了一声,“爸爸,……”
他的血液快要凝固了。
“古柯硷是一种罪恶。”他听见自己在说。他逐个审视着他的同志们的脸,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各不相同的背景,各不相同的道德标准,但都有非凡的才智。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集合在一起。
“道德问题是无法回避的,我们必须说明这个问题。我们是不是为了钱,才要帮助别人把大量毒品运进欧洲的?我们是不是坚决主张,不容许任何一点毒品流人爱尔兰?要是那个东西落人有组织的犯罪集团的手里,那就办不到了;在这种年头,犯罪集团是没有国界的。因此,一方面,我们的国策是要惩罚都柏林、科克和共和国其他地方的街头毒品贩子,而在另一方面,我们为了每月得到二百万美元,却要把那个该死的东西运到这里来。”
“我们要打击的是海洛英贩子,”查兰。墨菲说。“是海洛英和大麻。而古柯硷可是雅痞的爱好。”
“现在可不是那样。古柯硷被加工成古柯硷块和粉状麻醉
剂。非常危险,有时是致命的。我们是不是要把那个东西扩散到对我们的理想目标并不敌视的国家里去?你们必须说明这个道德问题。而且是马上,就在这个会议上。“皮尔逊刷地一下抬起左手,拿掉了眼镜,真是一个老练的辩护律师。
湖面上,木舟上的那两个人已经坐下身去。那只山鸟类的小鸟又开始叫了。平静如镜的湖面上,不时有地方泛起水花,还可隐约听到鱼跳出水面的噗嗵声。
德克兰。伯克叠起他的灰色西装,仰面躺倒在地上,把叠好的衣服当作枕头。他穿着一件没有袖子的毛绒衣,一定是他的妻子罗辛织的。她是个很会织毛绒的高手;一九七二年冬天,她给关在朗开士监狱里的一半人织了袜子和围巾。
“我是这么看的,”他对着头顶的树枝说。“你说说你的想法。哥伦比亚人早已把欧洲当作目标,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你在报告中也写到了,尤金。他们有了那种资源,他们就会成功……不管我们做些什么。”
“所以,为什么不把那些资金拿来,用那个钱来发动最后的攻势呢?”这话是凯西说的。
“我不是说,这没有吸引力,”皮尔逊说。“我要请教大家的是,我们,军事委员会,要不要对我们的行为承担道德方面的责任?如果到会议结束时,我们真的决定那么做的话。”
凯西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很明显,其他人听了皮尔逊的话,要静下来想一想了。
“要是有人把毒品推销到爱尔兰来,我们就重重地惩罚他,那样好吗?我们只安排把货安全运到欧洲……?”这是墨菲的话,每逢军事委员会请他参加会议,他总想要参与决策过程。
“尤金说得对,查兰。”凯西把烟丝塞进烟斗。“现在古柯硷正在大量涌人欧洲,我们不可能阻止它流人我们国家。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承担那个责任?代表这个组织?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有一批保护、走私和护送机构,还有马杀鸡理容院,更不用说银行工作。我们早已承担那个责任,我们通过各种办法筹集资金,那些办法也并非完全……合法,请法官原谅。”他笑了,洋洋得意地吸着烟斗。
“另外,还有损失的问题,”皮尔逊说。“要是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泄漏出去,我们就会失去一般人民的支持。新芬党就会开除你们,开除你们两个人。”
皮尔逊这话是说给凯西和墨菲听的。他们两个人从不同的管道来到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秘密领导阶层,分别担任共和军的合法政治组织新芬党激进派的主席和副主席。在选举中,新芬党激进派在南部通常只能获得百分之一的民主选票,在英国占领的六个郡也只能获得大约百分之四的选票。
“你觉得会动摇和吓坏一般人民的那种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尤金。”凯西说话的时候,皮尔逊想起了在威克洛跟他见面时的情景:他站在山坡上,冷嘲热讽地破口大骂“操他妈的一般人民”。在委员会的正式会议上,他是不可能那样大发脾气的。
“伦敦塔炸弹事件以后,你还以为他们会一大群人上街游行呢!”凯西指的是,他们曾在伦敦塔的展览室里放置一枚炸弹,当时里面挤满了小学生。那还是七十年代的事情。但是,这个理想目标是靠一段精选的历史维持生存的,那段历史可以追溯到六百年以前,并在歌曲、传奇故事和政治理论中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如昨天而已。“在当着孩子的面用机枪扫射目标以后,在开了技院以后,你都以为会
发生那种事情。可是,一般人民都是些恐怖迷,他们对暴力非常感兴趣。他们比我们更像吉姆。鲁尔克。“吉姆。鲁尔克原本是激进派的一位战士,每次杀人后总要在逃跑用的汽车里手淫,最后因为性兴奋和杀戮欲弄得精疲力竭。他破坏了”运动“的声誉,最后被”运动“处决,草草地埋在米尔顿公墓里。
“我认为,这跟做毒品生意还是不一样。”皮尔逊低声说。
他注意到凯西和伯克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天哪,他们已经在动手干了!
伯克两眼盯着皮尔逊。“如果我们决定继续进行下去,尤金,你会采取什么……措施?比如说,这会不会……妨碍你白天的工作?”
皮尔逊觉得气得喉咙都哽住了。但他忍住了火气。哦,要是能把凯西和伯克两个家伙干掉,那该多好啊!理想目标在被出卖,新芬党的好人因此也在被出卖。他以前见过这种事悄。
权力腐化了。这种给人带来死亡,给越来越多的人带来死亡的权力……这种权力是比古柯硷的威力还要大一万倍的毒品啊!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伯克。“威尼斯妓女”,在圣米歇尔饭店被人打耳光倒在地上,都是凯西一手操纵的……哦,对,他们会付出代价的。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会尽力而为,做好我的那份工作。我是这个委员会的政策顾问。有些事情是令人不快的,不过我还是要说,应当估计到在哪些方面有可能会对我们……我们未来在爱尔兰历史中的地位造成损害。”
“说得好。”玛丽。康奈利说。玛丽是军事委员会里唯一的女委员,现在还鲜为人知。她是都柏林三位一体学院的应用数学讲师。她跟一个行动队在英国本土参加过一次行动,那是大约在哈罗兹炸弹事件的时候,她三十六岁,出生于贝尔法斯特,就在离福尔斯路不远的地方;她从伦敦经济学院毕业回来后,就加入了组织。她是个天生的间谍,要不是布伦丹。凯西,早就死在监狱里或者新芬党的讲台上。凯西看过她写的一篇论文,论述激进派的安全漏洞,并提议通过建立小组制度,来确保漏洞百出的行动,绝对安全。几个星期前,阿布。尼达尔在塞普路斯的一次秘密会晤中曾对凯西提出过忠告,那篇论文跟他的忠告如同一辙。所以,他就把玛丽调离行动队,让她在该组织的计划部门工作。她在三位一体学院申请到一个职位,搬到都柏林,小心翼翼地避开政治,远离有名的共和军活动分子。
她那黑发被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先生们,我们可不能这样无休止地再争吵个二十年。某个聪明的家伙会发现我们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因此,我们就达成协议吧!能拿几百万美元就拿吧!我们就去刮思维加多的钱,把英国人赶出爱尔兰。”
男人们都咯咯地笑了。好吧,凯西说。湖而上,那两个保
镖在慢慢地,不慌不忙地交换位置,桨搁在桨架上,发出空洞的声音。
“有不同意见吗?”伯克问,目光环视四周,最后落在尤金。皮尔逊法官的身上。
一片沉默。
“很好。你的飞机今晚起飞,你刚才说的,尤金……”
就那样,良心已经破碎的尤金。皮尔逊法官开始抛弃最后一点天真想法。
纽约市格林威治村有一家餐馆,名叫“莫塔。达。帕斯塔”。
那里价格便宜,顾客盈门。经位于默瑟街和第五街的韦弗利,离华盛顿广场不远,在纽约大学校园的正中心。这家餐馆的名字的意思是“死于面条之手”。它有一个酒吧,在正餐前的一小时打折时间里,半价供应鸡尾酒。
凶杀组的代理少尉艾迪。卢科坐在吧台跟前,背靠着柜台,半边脸对着屋子,偶尔看着窗外的大街。他竭力想把那个案子掌握在自己手里,在丹尼。莫洛伊和麻醉品管制局纽约分局的特工人员主管唐。马瑟的支持下获得了成功。而现在,他却走进了死胡同。
不错,谁都知道,那件造成多人死亡的贝尔维医院凶杀案是哥伦比亚人干的,是“那些”哥伦比亚人干的,那位地方检察官和联邦调查局官员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不过,到底是哪几个特定的哥伦比亚人呢?
卢科在第—一0 分局待了几天,得到了探员和穿制服的警官们的支持。他们有许多眼线和暗密,还可以了解缉毒特别警察队侦听到的电话内容。那支特别警察队是由纽约警察局、麻醉品管制局和美国海关联合组成的,他们对居住在杰克逊山一带的哥伦比亚移民进行渗透、电话窃听、监视、照相、奉承。
行贿,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要是街上有什么传闻,第—一0 分局的联合情报机构和缉毒特别警察队就会听见。哪怕是在酒吧里、男厕所里、电话里,甚至卧室里有什么传闻,他们仍然听得到的。
不过没有人谈起这件事情。街头的传闻是零。零。零。
这表示,要嘛他们不知道,要嘛那些凶手很深沉,甚至连在酒馆或理发店里聊天的时候也都不提起那些事。卢科不相信这种推测或那种推测。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探员。
麻醉品管制局迈阿密分局的人没有见到过那个姓名不详者。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已经有五个多月没有在迈阿密露面。他的兄弟杰曼据说已经在大约三个星期以前飞往巴兰基亚。谁也没有见他回到他常去的地方,这是异乎寻常的,因为他喜欢牢牢控制住他的事业利益,也就是批发古柯硷,严格执行集团组织在迈阿密的作业程序。
有四个哥伦比亚人死掉了,其中包括那个被卢科在自卫时击伤的有伙,护理人员抢救不及,他因流血过多死了。他们的身份都已经确定。其中两人是从迈阿密来的;两人是从波哥大来的,他们两天之前从墨西歌进人美国,使用的是真的墨西哥护照。护照是从两个食品进口商人那里弄来的,他们拥有没有日期限制的美国签证。那两个从迈阿密来的人当中,有一个在
海湾边开着一个酒吧,还在迈阿密一家飞机包租公司当驾驶员。他因为使用致命武器袭击别人和走私大麻坐过牢,逃避过绑架和共同谋杀的指控。那个家伙很有钱,养着两个女孩子,一个养在珊瑚墙公寓里,另一个养在停泊在比斯坎低岛附近的一条大型游艇里。比斯坎低岛是一个供迈阿密的大牌运动员使用的游乐场所,那里环境舒适,由一条堤道与大陆相连。另外那个从迈阿为的死者是一名包租游船的机械师,他一度在哥伦比亚国民警察队效力,后来离开了警察队,买了一张美国工作许可证。他被怀疑在替一个有组织的犯罪集团的最高阶层工作,充当一名合同杀手。那种怀疑证明是正确的。
那两个哥伦比亚人是私人“安全顾问”,他们专门替人在波哥大当保镖,这是一种很容易发财的生意。在哥伦比亚,只要你是那方面训练有素的老手,是有用武之地的。
调查结果就到此为止。
最使人感到意外的是,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在死去的哥伦比亚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跟里卡多。桑托斯,或者哪怕是跟他的兄弟杰曼有关系的。很明显,这里面大有文章。可是,什么文章?卢科很有信心,他有本事让调查看上去很有进展。但是,过不多久,那位地方检察官就会向警察局长施加压力,而警察局长又会161 丹尼。莫洛伊施加压力,莫洛伊就会建议艾迪。
卢科跟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联手合作,或者叫他把才到手不久的少尉警徽交回去。
哼,联邦调查局的那些特工人员根本一窃不通。卢科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们在城里问过一些笨得要命的问题。至于那个警徽?增加一点额外的薪水他当然觉得很开心,得到提升,影响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每次他看着那个闪闪发亮的新警徽,看到上边写着“少尉”的字样,下边没有了探员的编号,他就想起那个已经用了十七年之久的,磨得平滑、褪了色的旧探员警徽,因此他心里不禁想,“哎呀,那才是个真正的警徽呢!”
“再来一杯啤酒,艾迪?”
吧台后面的小伙子是个大学生,来这里打工赚学费的。他已经做了两年,打算拿到硕士学位以后就回纽约警察局工作,要是可能的话,在凶杀组谋个职位。这种情形是酒吧间里的其他人所不知道的。
“当然,托尼,有何不可?”卢科的目光在餐馆的两个房间里晃来晃去。这里生意很好。意大利饭菜味道可口,虽然服务态度很粗鲁,跟纽约的其他餐馆没有两样,但比较大方。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七点十分。华盛顿广场绿树成荫,四周都是学生宿舍,等一下就会变得生气勃勃,学生们会在外面通达呀、说话呀,甚至学习呀。南希在获得哈佛大学的研究生奖学金以前,就在这所大学念书。他是在到凶杀组以前,还在分局当密探的时候遇见她的。他们经常在这一带通达,后来她到麻萨诸塞州去念哈佛大学;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恋爱上I.他熬过整整三个周末,然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开着车去了,就像他在某个法国影片中看到的那样;当他开着车子来回地寻找她的宿舍的时候,只见她大清早就在雨中散步,看上去一付痛苦的样子。
三个星期以后,他们结婚了。卢科想起这些,脸上露出了笑容。
托尼把一瓶上等的哥伦比亚啤酒推过吧台。吧台对面有一道木头和玻璃的隔板,构成一条从人口通向经理办公室的走道 .走道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大摇大摆又贼头贼脑的牙买加下阶层黑人,他进了餐馆。卢科不动声色,但心跳加快了,全神贯注起来。因为那个进来的人,那个长着乌黑漂亮、原先可能是索马利亚民族相貌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辛巴。帕特里斯。他是城市里不良少年“利爪”帮派的首领、毒品贩子、妓院老板,起码杀过十一个他的道中兄弟。
他直接走进了酒吧间,在艾迪。卢科身边坐下身来。
“要点什么?”托尼问道。
“听说你当上少尉了。”辛巴说。
“还不至于吧!”卢科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解开那件花呢上衣中间的那粒扣子。
“你还在进行什么……调查。”他的声音非常深沉,带有一点加勒比海人说话时那种动人的轻快节奏。他说起来是“调呃
查“。艾迪。卢科凭着全身的直觉知道,他所耐心等待着的突破,终于从天而降了。
“我听着呢!”他说,眼睛望着窗外的大街。还有那扇门。
杀过七个警官的那伙人,是不会把一家意大利餐馆这种下流场所放在眼里的。这位探员眯起眼睛,他瞥见斯诺布林德。他是“利爪”帮的人;他从窗前从容地走过,穿过马路,靠在一个消防栓上,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凝视着餐馆的人口。
“我在外面有八个士兵,不过别紧张,老兄,他们只是来保护我的……”
卢科朝辛巴看了一眼。这么晚了,八个带枪的“利爪”帮的人,在华盛顿广场周围转来转去,以及固定在这里贩卖毒品的贩子(这里不是“利爪”帮的地盘)和便衣警察在办自己的事情,真是一贴会造成重伤罪的秘方啊!他已经发现,辛巴穿着紫色的棒球夹克,下面藏着迷你乌兹冲锋枪。卢科转身将背部对着房间,两肘搁在吧台上。托尼是个懂事的年轻人,肯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警察。音响系统里正播放着艾力克。克拉普顿的“躺下吧,莎莉”;托尼若无其事地走到那里,加大了音量,大到使酒吧间的说话声音听不清楚,但又不至于让顾客觉得讨厌。
辛巴靠到椅子上,面朝着房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平常或者危险的地方。男女服务生从酒吧那头的厨房里进进出出,端着意大利面食、汤和冰淇淋之类的东西。或者把空盘子端回厨房去。辛巴和卢科的头凑得很近。“你一直在打听那个吸毒过量死在中央车站的白人小妞的事情。”
“不错。”
“她活着的时候我跟她说过话。”
艾迪。卢科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感到手指上和手背的皮肤开始有点发麻,脖子旁边的一根血管在强烈地搏动。
“嗯哼…。。”
“她当时跟里卡多在一起,你知道我指的是谁,老兄?”
“说清楚。”
“桑托斯,好了吧?”
“她跟里卡多。桑托斯在一起?”卢科朝托尼瞥了一眼,他正在统计帐单。托尼没有回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是一个重要的见证人,否则辛巴可以矢口否认这次谈话。卢科希望他把谈话内容记录下来。
“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月以前。然后,里卡多放出风声说,那个小妞背着他出走厂。他快要发疯了。他要把这个城市搞得天翻地覆找个一清二楚。所以,我们就留心着。现在这件事情就很有意思了。他不仅是个爱得快要发疯的傻瓜,或者说搞女人摘得快要发疯的傻瓜,还想要把那个女人找回来。”
艾迪。卢科喝着啤酒,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不,老兄。这个花花公子吓坏了,到处逃命,吓得连大便都大不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卢科低声说,好象这件事并不很重要。
“我不清楚,老兄,不过有人说,他因此翘辫子了。”
“里卡多死I ?”
“我是听说的。还记得有个哥伦比亚计程车司机被人打掉脑袋的事情吗?黄色计程车?在皇后区?发生枪战的那天凌晨,我的弟弟矮子被打死……”
那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卢科心理想,他们杀矮子的时候没有想到他的哥哥会报仇。
“矮子是个坚强的孩子。很遗憾,他就那样走了。”
“老兄,我们迟早都要走上这条路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我们的生活,我们选择了这种生活。所以就随它去吧,老兄,我们都是要死的。“
了不起,生命短暂,这里还出了一位哲学家,真是了不起。
“跟我说说关于那个姓名不详者的事情。”
“说什么?”
“那个女孩子的事情。里卡多的女孩子。”
“好吧,她还是个小孩子。十八岁左右吧!她和里卡多下了飞机以后,就弄了几种毒品。”
“弄了毒品?”
“买了毒品。是从,嗯,街上买的。”换句话说,是从辛巴手里买的。
“你说你跟她说过话。她说些什么话?她是个讲西班牙话的美籍拉丁人吗?”
“她说起话来像个美国小孩,行了吧?嗯,也许还要柔和一点?没什么装模作样,有一点,也许是波士顿人,我也搞不清楚。她是第一次来纽约市,她告诉我的。这小女孩的声音很好听,长得也很好看。不过麻烦的是,她一碰到麻醉药品,好象明天就要被禁止似的。”
“哼,现在就是禁止的。”
“我只是打个比方,老兄。”
“她还说了些什么?”
“喔,她想要点可吸食的古柯硷。”他这话说得很怪。辛巴不是笨蛋,他不想连累自己。
“那么她说了些什么?那些正确的……?”
“她根本没机会说什么,里卡多叫她别罗嗦。他把她带回汽车里。”
“光是这样?”
“她对他很生气。他们吵了一架。现在我说说有关杀死我弟弟的那些家伙的事情……”辛巴看着等在街上的他那些“士兵”时,眼睛就像死人的眼睛一样。“…。。他们是从外地来的。
有九个家伙。都是哥伦比亚人。直接为上面那个人卖力的,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们听说矮子已经跟警察达成协议。矮子可是照顾着这头的生意呢!“
“我需要知道一个姓名。”
“我就知道这些,老兄。我想,我想我欠矮子这个思情,我要找他们算帐。如果先让我找到他们,他们就死定厂。”
“朋友,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辛巴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这个时刻的刺激性——他在持有武器的保镖的护送下,来到一个对手的地盘上,跟一个调查他的弟弟死因的警察说话。他把背靠到吧台上,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卢科少尉觉得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井不是某个多彩多姿的领袖。辛巴。帕特里斯不过是一个个子高大,生活放荡的,准备谋杀别人的,自鸣得意的地痞流氓而已。
“你那么老远过来,就跟我说那些哥伦比亚人杀死你弟弟的事情而已?就跟我说‘利爪’帮派里,只有你弟弟才能指认你们跟他们打交道的那些哥伦比亚人?先生,你说的都是些废话。你滚蛋吧,要不我就揍你一顿。”
“这个女孩子。”
“你光说你见过那个女孩子,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那么到底是谁把可吸食的古柯硷卖给她呀?”
“我不清楚,老弟。里卡多把她锁在旅馆房间里。她打电话叫房内服务才逃出来的。”
“是里卡多对你说的吗?”从来还没有谁叫过艾迪。卢科“老弟”。他猜想这一定是“利爪”帮的某种称呼,或者是街头的一种时髦叫法。他思索半天,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弟——那家伙就是这么叫的。
“是里卡多对我说的。”
“那么是谁卖给她那个东西的呢?”
“老兄,她弄到了,就那样。这里是纽约市,老兄。”
“那么你的意思到底是怎样,辛巴?既然那样,我们还谈什么?”
“问题是,那些家伙杀了你们的警察和我的弟弟……”
艾力克。克拉普顿的曲子已经放完了。他们默默地坐着,听着餐厅里顾客的喧哗声。卢科喝了一口他所点的花冠啤酒。
托尼放上另外一个磁带。是班。韦伯斯特的某个男高音萨克斯风乐曲,听上去又忧郁又凄凉。卢科怀疑,当上了凶杀组的警官,当上了凶杀组的少尉,是不是真的会有什么好运气。他当巡佐的时候,就等于向世人宣布,这是一位经验丰富,不是只会吹牛的纽约警察。别想跟这位老兄耍什么花样。可是,现在拿在手里的却是那块闪闪发亮的新的少尉警徽。天哪,辛巴刚才说些什么话?
辛巴刚才说:“问题是,老弟,他们接到了指示,要找到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个很重要的人物。然后,再干掉那个告密者。他们指的是我的弟弟,不过,要按照那个先后次序办理…。”
艾迪。卢科转过身来,盯着辛巴。帕特里斯。他仔细打量着那个家伙。但那个家伙却毫无惧意。
“然后是干掉里卡多。桑托斯……?”他盯着辛巴的眼睛,问道。
“在这三天里,那些美藉西班牙人来到了城里某个地方,老兄。我听说,他们把那个家伙带到布鲁克林区的东河边上,有人听到他惨叫一个通宵,我的意思是,老弟,那里住着一群流浪汉。那儿在盖一个什么他妈的建筑物,已经盖好几年了,老兄。”
“至于那个计程车司机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到的情况是这样的,这个美籍西班牙人是为集团组织兼差的。他跟自己的人相处得还不错,大家听说他就那样被杀了,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来把这件事情彻底了解一下……”
“快一点。我得马上离开这里。”卢科眼睛一闪,辛巴畏缩一下。
“那些美籍西班牙人,是专门来找眼里卡多一起在甘乃迪机场下飞机的女孩子的……?”
“是的。不错,我得——”
“别紧张。而他们拷问了里卡多,这个人你听说已经死了。”
辛巴点了点头,越来越觉得有点害怕。他发觉情况不妙,身上冒出了晶亮的汗珠。他不停地察看着选出餐馆的路径和外面街上。
“接着医院遭到突袭,矮子和其他的十五个人被杀,包括那集团组织小组的四个人。还有别的要说吗?”
辛巴的背慢慢离开了吧台。他站起身来,朝四周瞥了一眼。这意思是,他现在得走了。“他们住在汉普顿饭店。那个女孩子告诉我的。”
“这是不是你第二次见到她?当她回来的时候你就把古柯硷买给她?”卢科仍然坐着,右手伸到上衣里面,握住那支点三八的史密斯一韦森左轮枪,大拇指按住扳机,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辛巴。
辛巴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没有动弹。接着,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渐渐就咧开嘴巴笑了。
“老兄,我什么也没有卖给她……”说着,他从容地走了出去,好象他在这个世界上一点儿心事也没有。
艾迪。卢科望着他走出门去,街上的“利爪”帮成员熟练地朝四周瞥了一眼,然后跟着他们的首领一起走了。在这时候,一直忙着在帐单薄上潦草书写的托尼抬起头来。“那么,那个女孩子究竟是谁?为什么她那么重要?”
“你要是能说得清楚,托尼,明天你就可以去凶杀组上班…… ”说着,卢科伸过手去,拿走了托尼作笔记的帐单簿。出自谨慎的习惯,他走进厨房,从后门离开了餐馆。
汉普顿饭店是一家豪华的大饭店,位于中央南路。经有二百一十四个房间和许多套房。如果说它没有多少特色,也许不太公平,不过,你要是想停留在纽约,而且还不想被人注意,那么汉普顿饭店倒是一个很合适地方。那位值班副经理是个加利福尼亚人,天生一付从容不迫和彬彬有礼的样子。他的名字叫约翰。波德克。当凶杀组的艾迪。卢科少尉在萨姆。瓦戈斯探员的陪同下来到前厅接待台的时候,约翰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希望他们把领带打得紧一点,因为他们俩的领带都松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没有扣上。
他很有礼貌地听着卢科解释这次来访的目的。接着,他将有关的内容打进了电脑。
“让我想一想……卡斯泰尼达……还是桑托斯……”,键盘上响起的的嗒嗒的声音。的的喀喀,的的咯咯,的的咯咯。
卢科和瓦戈斯一面很有礼貌地等着,一面扫视着大厅,只见那里有日本商人,外地来的英国人和美国人。南美人。德国人。
约翰。波德克抬起头来,露出令人鼓舞的笑容。“非常抱歉,”他说,“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在这里住过,从圣诞节之前到现在都没有过。”
“那么,叫那两个名字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最近一次住在这里,是在什么时候呢?”瓦戈斯问。
“我真的说不出来。没有电脑印刷输出我就没办法。”波德克说。
“我告诉你怎么办,约翰,”卢科说,“我想跟四个星期前值班的门房谈一谈,还有房内服务人员,以及房间女服务生。
你能帮我们安排一下吧?“
“没有问题。除了几个当班的,或者请假的。”
“这就行了。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我会回来。”
“你就要问他们能不能认出任何一张照片上的人,对吗?”
波德克咧嘴一笑。就像电影上那样。
“我去找门房谈一谈。你安排一下让瓦戈斯探员跟房内服务人员见见面。”
“当然可以,少尉。”
少尉。艾迪。卢科自个儿咧嘴一笑。他有点喜欢这种称呼了。
门房仔细察看了里卡多和那个姓名不详者的照片。
“嘿,那一定是在罗马,对吗?是在‘漂亮的罗马’,我说对了吗?”
“照片上的那两个人呢?他们在这里住过吗?”
“想不起来。我们来问问路易斯。他和我两个人是轮流值班的。跟我来。”
门房把卢科带到正门旁边那个行李工和门房的房间里。路易斯是个褐色皮肤,脾气很好,性格开朗的人。他仔细看着那张照片,一会儿从这个角度,一会儿从那个角度。外面,一群非常兴奋的日本商人,正在大厅里集合,然后从门里散开出去,好象是要分兵几路去征服纽约似的。
“没错。那是恩里克斯先生。”卢科看得出来,那个门房是很有把握的。
“好吧,我们到大厅里去坐一会儿。那里说话比较不会受到干扰。”那个身体高大的探员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路易斯站起来,拿起他的夹克,在后面跟着。那个值班门房失望地回去工作了。
到了大厅,艾迪。卢科在一座高高的大理石墙边上找了两个座位。一群英国广告经理主管级人员刚刚到达,很快与正在出门的日本人混在一起。他们把卢科和路易斯跟大厅的其他部分分隔开来。
路易斯在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卢科又把照片递给他。
“看仔细点,”他说。“不要搞错了。”
“这位就是恩里克斯。那位就是那个女孩子,那个出去散步的小女孩。”
辛巴说什么来着?那个少女跟他吵了一架,出走了。他快要急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出去散步……”
“他下楼来到门口,问我有没有看见她,嗯……他没有说出她的名了。他说,你有没有看见跟我一起来那位年轻小姐?
不过,我还记得,因为她要是跟他在一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看到她的,对吗?我说这种话真傻。“
“还有什么?”一个名字,我们快要搞清楚一个名字……
“不过,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回不来了,卢科暗忖道,她正躺在贝尔维医院的一块板子上呢。
“至于恩里克斯呢……?”
“他又住了两三天。然后,他付款退租房间了。不过,他给了我一张百元大钞,还说如果她回来找他的话,就请她打某个电话号码。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别激动,艾迪。卢科对自己说……“你有那个号码?”
“当然。”路易斯换出一个旧小笔记本,从里取出一张从饭店便条纸簿上撕下来的纸片。纸片上有一个号码,艾迪。卢科一看就知道是杰克逊山同一带的电话号码。在第—一0 分局,那里是个重要的哥伦比亚贩毒者聚居的地方。他接过那张纸片。
“谢谢,路易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一个好的警察在结束谈话的时候,总是要提这个问题,即使那个谈话对象刚刚承认谋杀了好几个人,强奸了四个女人,参与了盗窃和袭击事件也不例外。
“那小女孩长得可漂亮呢。可是,天哪!老兄,她那么年轻。”
“未成年?”
“不可能,要不,饭店是不会让他们投宿的。我猜,她大约十八、九岁吧。照片没本人那么好看,少尉。她有可能是个电影明星。”路易斯突然悟出了道理。悟出了坐在这里跟一个凶杀组的警察谈话的道理。“啊,他妈的,那小女孩死了,对吗?”
卢科点了点头。
路易斯突然显得很疲倦的样子。“这他妈的纽约城,老兄瓦戈斯从房内服务部和女清洁员那里得到几乎相同的内容。有些人还记得那两个人,他们住进一间有特大号床的套房里。恩里克斯先生想要一间可以欣赏中央公园景色的房间,但后来不得不住进后面一间对着第六街的房间。那两个人先点了香槟酒,后来出去吃晚餐。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家餐馆。第二天,他们大约到九点钟都还待在床上,然后出去逛街买东西。有个房间的女服务生还记得他们拿回来的购物袋上有”戈西“和”布鲁明代尔“商店的字样。还有”中美洲的某个共和国“的字样。
那女孩子曾找电话点了可口可乐和鸡肉三明治。大约是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房内服务部的男服务员走进客厅里,听到卧室里有人在敲门。他开了门,那女孩子笑了,她说她的男朋友太粗心大意,在她午睡的时候,把她锁在里面了。她给了服务员十块钱小费。他还记得觉得这件事很怪。她穿上一件上衣,跟他一起出了那个套房,乘电梯到了一楼,根本没有吃那个鸡肉三明治。
情况就是那样。姓名不详者走进了纽约市。在从她离开饭店,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差十分之间的那个时间里,她买到毒品,钱包被阿帕奇抢走,服了过量已被搀人杂质的古柯硷,吸进自己的呕吐物,死了。她就那样成了凶杀组的一个案件。
卢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发现她在夜里十点到次日早晨六点之间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想起辛巴。帕特里斯咧开嘴巴的笑容。“我什么也没有卖给她……”
他那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我还弄到一个名字。”瓦戈斯说。他们这时候坐在那辆没有标记的棕黄色的“道奇”车里,驶过坑坑洼洼的路面,穿过高峰时间的车流,沿着五十七街往东行驶,过了麦迪逊大道。开车的是瓦戈斯。
卢科望着前面那辆卡车。一个坐在马背上的骑警停在路边,正在跟一个个子高大的黑人小伙子谈话;那个黑人青年看上去毫不紧张,两手靠在屁股上。警用无线电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人们在不耐烦地乱按汽车喇叭。那声音好象是在说:听到甘乃迪遇刺的消息时,你在哪里?卢科知道,他将永远记住这个时刻。
“别开玩笑,”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什么名字?”
瓦戈斯就告诉了他。他点了点头。是啊,那是个有点超凡脱俗的名字,我应当想得到,那个无人认领的女尸该有那种名字的。
“她姓什么?”
“让我歇一会儿吧,艾迪。这是一个新起点。”
第十一章 上帝的朋友
“我真弄不明白,你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戴维。”
史蒂文。麦克雷缺乏前任主管那种生闷气的本事。戴维。贾丁觉得,他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他因此很可能就更危险。他们是在圣詹姆斯街他们俱乐部的男洗手间里,戴维。贾丁在洗手。
史蒂文爵士在便池跟前快要办完事。
“不完全是针对着你的,老朋友。”
“是吗?好吧,关于……”麦克雷拉上拉链,放了一些热水。蒸气蒙住了洗脸池上方的下半面镜子。“我对那个外交秘书和内阁常务副秘书很不客气,把他们逐个说了一通……碰巧,我还是北京大学的诗歌钦定讲座教授,他妈的!”最后那三个字是咒骂声,因为他把手伸进池子里的时候,发现水太烫。贾丁差一点笑出声来。“……把我拉到一边,”他接着说,“问我……他们确确实实是用这种话问的,分明受到了那位首领的指点。他们问我训练一名能够渗透到敌对目标,使用掩护身份潜伏下来的秘密情报人员要花多长时间。并且还要有较大的成功的可能性。他们确实是用那种粗俗可笑的话问的……”
“我亲爱的老兄。他们一直在问那种问题。你没事吧?把手浸在冷水里试试。”
“他们一天里两次问我那个可笑的问题,因此我不得不告诉他们,至少要花四个月,有时候要一年以上……当时我就觉察到,是你在里面搞什么鬼。天啊,你以为烫掉了一层皮吗?
痛倒是挺痛的。然后,到了五点五十分,我接到了首相通过保
密线路打来的电话,他说,他让我们匆匆忙忙去办一件事,通过的,嗯,行业,觉得心里很不安。请我们考虑一下用十个星期行不行,从开始训练之日算起。“
“哎呀,他倒是蛮慷慨大方。”
“戴维,那是你干的蠢事。我认为这对你没有多大好外。”
“注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别说废话了,好朋友。”麦克雷朝四下瞥了一眼。洗手间的小隔间里都没有人。他压低嗓门,朝贾丁凑过身去,那只烫痛的手仍然浸在冷水里。他的头发上有一股高级理发店用的那种洗发精的味道;他的气息里有一股“渔民之友”的味道,那是一种用薄荷和油加利树脂制成的气味很浓的漱口液。他比贾丁矮两寸左右,但比一般人还是要高一点。贾丁在镜子里用歹毒的目光看着他。不过,出自礼貌,他继续在往手上抹肥皂,不好意思就走开。
“好吧,”麦克雷接着说,“你就把训练时间延长到十个星期,从第一天算起,那是在两个半星期以前。十二个星期之后,我要求就有个人到实地潜伏下来。比如……再过三个星期,就要发出成果。你清楚了吗?”
“发出成果……?”
“产生成果,”那位前剑桥大学的院长说。他竟然使用了他所谓的媒体英语,自己也觉得很寒心。换句话说,就是要把成果送出来。“这一切的主要目的是……”
贾丁很有兴趣知道现在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主要目的是像
沙漠里的沙子那样在不停地移动的。作为负责他们私人安全的官员,贾丁要尽量搞清沙子移动的方式,也就是说,一旦“行李”或者“包裹”潜伏到帕布罗。恩维加多的身边,赢得了他的信任,他们到底要完成什么任务。而现在,那个主要目的就要以它最新的形式出现了,而且是在伦敦一家历史最悠久的绅士俱乐部的男洗手间里。美国人对这种情形一定会感到目瞪口呆的。说实话,贾丁也有这种感觉,但现在不是教训他的主管注意安全保密的时候。
就在那个时侯,这畅销小说作家沃里克。斯莫尔进来了。
他棕黄色的皮肤,烟卷从不离口,这时正跟过去“公司”里一个名叫唐纳德。弗洛尔的人在热烈交谈。弗洛尔因为作风有点不正,后来改行搞公关去了。
“晚安,史蒂文,”斯莫尔一边走到小便池跟前,一边说。
“可爱的安纳贝尔可好?”史蒂文。麦克雷刚刚结束两年的独身生活,又结了婚。他的新娘是英格兰银行的一位董事的女儿。
安纳贝尔比他小二十三岁。
“她挺好的,谢谢,沃里克。”麦克雷在毛巾上小心翼翼地擦干那双烫红的手。贾丁已经走到门口。史蒂文爵士朝弗洛尔点了点头。“唐纳德……”
说着,他跟着贾丁走出了洗手间。
“跟史蒂芬文在一起的那个家伙是谁呀?”那小说家问。
“真该死,我忘了他的名宇,”弗洛尔撒谎说。他主要是出自谨慎,倒不完全是装的。
次日上午八点十分。都柏林。尤金。皮尔逊法官漂亮的市区新式住宅里。梅莱特。皮尔逊已经忙完早晨的事情:研磨新鲜的咖啡豆,把面包片放进烤炉,把葡萄抽切片,掏去里面的心,然后用水果刀把四周的迫切掉,然后把肉切成八小块。娇生惯养的二十岁小狗迪林已经出去办它的事去了,每天早晨要花越来越长的时间。
都柏林和伦敦正就北爱尔兰的未来地位问题进行谈判,电视里在播送关于谈判最新进展的消息。还有,爱尔兰新教派志愿军的蒙面枪手闯进纽里国宅区的一间房子里,开枪打死一个三十八岁、有五个孩子的父亲,当着他妻子和两个孩子的面前。在波斯湾,斯托明。诺曼似乎已经准备好侵略科威特,直捣巴格达,要把萨达姆。海册和他的派系消灭干净。
尤金。皮尔逊走下楼来。他已经穿好衣服。他穿一套咖啡色的西装,领带打得端端正正,穿着带条子的衬衫。那衬衫是从伦敦的希尔迪奇基商店买来的,他每年六月要在那里一次买六件。他脚上穿着一双合脚的皮面运动鞋,那是他在《纽约客》上看到广告以后邮购的。他非常爱看那本杂志,虽然他看不大懂里面的许多笑话。
梅莱特听到他把那个旧的皮箱放在大厅的声音。
“你一整年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但愿最后你能弄到那个职位……”
皮尔逊在餐桌边坐下身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柳橙汁。“不是在世界各地,梅莱特,只是在欧洲各地。”
“不管怎么说,帕德里克在民意测验中领先六个百分点,虽然并不一定说明问题。但是,看上去‘爱尔兰共和党’获胜的可能性很大。”她在碗里倒了一些谷物和牛奶混合的早餐食物,放到他的面前。“他已经下决心要让你当首席检察官。我的上帝,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为此努力啊,尤金。”
“这牛奶新鲜吗?”皮尔逊像往常那样优雅地问。
“这次要出去多久?”
“五天左右吧。坐下来吃一点,你别这样来回地侍候我……”他知道,这是因为她为西奥班的失踪感到内疚。
“我想,迪林得了前列腺毛病,最近以来,它小便要花很长的时候。”正当他们开始谈论兽医学的时候,传来一叠早晨的邮件投进前厅信箱里的噼啪响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梅莱特转过身去,走厨房,通向前厅的那扇门来回地晃动了几下。尤金。皮尔逊手里拿着牛奶壶,眼睛盯着那扇门。
门厅里传来了拿起和整理信件的蟋卒声。他在家的时候,每天早上似乎要花很长时间来办这件事。然后,梅莱特一边走回厨房,一边察看着一叠四、五封信。
“一封是律师协会来的。一封是乔伊。利森的笔迹。电话费帐单……”她欣喜地露出笑容。“一封是西奥班来的,上面盖着委内瑞拉的邮戮。”
屋里悄然无声。皮尔逊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哆喷着的手放下牛奶壶,两眼盯着梅莱特。梅莱特泪流满面,坐下身来,把信递给他。他的心跳得慢一点了。他轻轻把手按在她的手上,捏了一下。
“为什么不念出来听听……?”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用一把干净的早餐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
“上帝保佑她,信还写得很长。”
“是什么时候写的?”
“十九日。五个星期以前。不过是八天以前寄出的……你看。”梅莱特把信封递给皮尔逊。邮戮上盖的是委内瑞拉的加拉加斯。
皮尔逊如释重负。“念给我听听。”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在罗马过得真是棒极了。我想打电话给你们;可是总是占线。要不就是没有人接。我们现在终于可以说上话了,因此一方面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你们,同时需要你们……帮忙,惊叹号。我心里很紧张。不管怎么说,我遇上了这个可爱的情郎。他是委内瑞拉人。委内瑞拉是在南美洲,我还在这里告诉你们,好象你们不知道似的。虽然他说想要跟我订婚,但我说不行,要等到我毕业,等我爸爸妈妈见了他的人以后。他邀请我到委内瑞拉去,跟南美著名的作曲家恩里克。洛佩斯。福埃尔特学习几个星期。不管怎么说,我真的想去。
反正我也是在外面,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因此当你们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委内瑞拉。我一到委内瑞拉就会给你们打电话。迪林好吗?替我在它肚皮上呵一次痒。请不要为我担心……“
她就那样把信念着。最后有一段附言,西奥班说,他们离开罗马以前没有机会把信发出,于是就带到委内瑞拉来寄了。
她一路平安,只是稍微有点累,因此等到了福埃尔特所在的山区以后再打电话。
尤金。皮尔逊和梅莱特把信看了几遍,有时一起看,有时单独看。法官家的一场大灾难好象一下子消除了。他们互相拥抱着;梅莱特感到很吃惊,他的情欲上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开车送他到都柏林机场,他赶上林格斯航空公司去巴黎的AE112班机。在那里,他将以一个名叫丹尼尔。鲁尼美国的公民出现,身份是以波士顿为基地的公司法顾问,他带着各种必要的证件和护照。
尤金。皮尔逊以鲁尼的身份租了一辆标致205GTi型汽车,往南驶向里昂。整个旅程花去六个小时四十分钟。晚上九点三十七分,他把车子停在胜利街上,去进一家带着褪了色的黄色遮篷的小酒吧,要了一杯法国科涅克白兰地酒和一份煎蛋卷,把车子交给一个法国同情者。那人是“法兰西进接行动”(一个城市恐怖组织,几年以前几乎被当局摧毁,但现在又在悄悄集结起来)的一名律师,他将使用鲁尼的证件把车子开回巴黎。
那位都柏林法官现在摇身一变,由鲁尼变成一个名叫麦克。肯尼思。唐纳森的伦敦房地产经纪人,使用一份由一名巴基斯坦移民顾问提供的护照。那个顾问以英格兰北部为基地,专门出售偷来的英国护照,每份八千英镑。
皮尔逊从里昂搭夜班火车前往西南海岸靠近酉班牙边境的比埃里兹,在车站受到一名五十五岁的妇女的迎接。她叫玛丽。拉帕第埃尔,共产党员,是为脱离西班牙、争取独立而战的“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的创始人之一的妹妹。玛丽是该组织13部的成员,他们支持激进派的洛加小组。那个小组的基地就在庇里牛斯山脉的那一边,四百里外的海港城市维戈。她在边境两侧做些小规模的房地产生意。
玛丽。拉帕第埃尔让尤金。皮尔逊法官吃了早餐:刚烤出的新月形法国面包、热巧克力和乳酪。还有一瓶克洛南堡啤酒。
他一声不响,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她开着雷诺20型汽车把他送到边境,进人西班牙。海关和边境警卫人员没有查问就挥手放他们过去了。
八十四分钟以后,玛丽。拉帕第埃尔把皮尔逊送到庇里牛斯山西班牙一侧山脚下的一个叫做奠基亚的村子里。他在一家小酒吧里坐下来,一边看着瓦戈斯。洛萨的(世界末日之战),一边喝着咖啡、啤酒和沛绿雅矿泉水,在那里等了二个小时。
这时,一辆来接他的道奇小货车在酒吧门停下来。那辆车子过去是深蓝色的,如今已经褪色,浑身都是伤疤。一位大约二十九岁,衣着邋遢但仍很漂亮的女孩子跳下车,走进了酒吧。她从皮尔逊身边走过时,用爱尔兰的盖尔语向他问好。
为了防止不测,尤金。皮尔逊先上洗手间,然后出了酒吧,爬进汽车,手里紧紧握着他的旅行包。他看着那个女孩子也爬上了车子。
“在等公共汽车,对吗?”她又一次用盖尔语问道。她发动引擎,咔嗒一声扳动排档,把车子开回公路上,拐了一个U 形弯,朝西南方向驶去。
“你迟到了,”皮尔逊答道。他用的也是盖尔语。
“我刚才问你一个问题,”这个女孩子说。她的右手松开驾驶盘,放到膝部。
尤金。皮尔逊叹了一口气。“我在找这个朋友。他是个医生……”他用英语背了第二个识别句子,这相当于这次接头的一个口令。
“你也许找错了村子。”
“他喜欢开车来这里玩扑克牌。”
规定的程序完成之后,这个女孩子点了点头,放松下来了。她移开了搁在腰部的手。她那件破旧的皮克底下,藏着一支九毫米口径的英国军用自动手枪。她在贝尔法斯特的福尔斯路一个营造商的工地里杀过一名英国秘密士兵,那支枪就是从他身上取下来的,当时那士兵还在痛苦地抽搐。
“我们都忙得不得了。盖里和麦克神父都在帮助当地的青
年,为发起一次突然袭击做准备工作。“
皮尔逊知道这件事。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打算夏天在巴塞隆纳、毕尔巴鄂和马德里进行一系列的恐怖活动。他们缺乏专业技术,所以激进派军事委员会授权洛加小组提供帮助。不过,此项行动现在马上就要停止,因为洛加小组就要跟爱尔兰军激进派分离,承担下一项任务,那就是接收和批发从哥伦比亚途经古巴和巴拿马运来的大批古柯硷。
“你迟到了,罗莎琳?狈ü儆炙盗艘槐椤!罢饩?圆恍小?
我在那个地方特别不安全。我们还算运气,没有警察或者民兵过来。“
“他妈的,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
道奇车放慢速度,排档再次发出咋喀的响声;罗西踩动踏板和刹车,加大油门,把车拐向左边,上了另一条公路。路标上写着:毕尔巴鄂,八十二公里;桑坦达,一百二十七公里。
公路婉蜒曲折地往下延伸,路两旁的灌木已经干枯。他们经过一块黑色公牛形状的招牌,上面画着某种啤酒或咖啡之类的广止罗西。休斯意识到,自从刚才作了简短的交谈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决定不去自找麻烦,因此就集中精神开车。
接着,管他的,她暗忖道,打开了录音机。一个名叫西尼德。
奥康纳的歌手在唱“谁也无法跟你相比……”
“我们,你和我,有几件事要说清楚。”他说话的口气带着令人不安的平和,“我是你在‘组织’里所曾遇到过的最上级的人,当然除了你以前的男朋友以外。”他指的是布伦丹。凯西。他同意把罗莎琳派往欧洲,到洛加小组工作,为的是防止发生丑闻,因为凯西已经结婚,跟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住在马德里的一栋国宅房子里。
“以后有任务可不要再迟到。也不要说脏话。倒不是因为我是个过分道貌岸然的人,而是因为人家会注意你这种漂亮女人的,干我们这种行业的人最忌讳的就是那种事。”
罗西。休斯朝皮尔逊瞥了一眼。她耸了耸肩。“你是老板,听你的。”
“没错,我是老板,”皮尔逊说。“我相信你会习惯的。”他把下巴搁到胸口,呼呼地睡着了。
罗西心里火三丈,但是没有作声。难道她不是现役单位里一个严守纪律、经得起考验的成员吗?她不是为一理想目标杀过人吗?七个男人,三个女人,还有两个混蛋新教徒的小伙子,他们当时正好路过。她暗暗下定决心,等都柏林发号施令的时候,她要让这个老古董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这是罗西犯的第一个错误。
当“包裹”和“行李”结束初步训练和基本的思想教育,在龙尼。萨波多的指导下转人间谍理论和实践学习的时候,戴维。贾丁在拼命工作,许多时间不在玻璃大楼里,而是在一家小旅行社的办公室里的秘密小组里展开工作。那家公司在西敏寺区的维多利亚街,那里有排古老而又富丽的房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公司和贸易机构。门牌号码是白金汉门199 —203 号。
“公司”的这个部门,是行动指导处的组成部分,代号是D 一OPS (CLD )。CLD 代表“广泛秘密后勤组。”
这个组的职责是,极尽秘密情报部的经验、想象力和技术之可能,为假履历提供最佳的背景资料。戴维。贾丁最感兴趣的是,以往要花几个月,有时要花几年时间,才能让一个间谍
在投入行动之前潜伏下来,而现在CLD 可以利用各种技术,为间谍编造出如此可靠、如此正确的假履历,就连苏联的国家安全局、以色列的地下情报机关或美国的中央情报局那样最强大、最专业化的反间谍机构也查不出来,也无法证明它是假的。而且参与这项制造假履历工作的最重要的共犯之一,就是那些完全可以信赖的、最先进的电脑。电脑还发挥许多别的作用。要是有一部电脑断定,乔伊。布朗租的是这辆汽车,或者搭乘这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去旅行,或者正在服某种徒刑的牢狱……那么跟这部电脑有管道相通的其他电脑(不论是合法的,还是违法的)就不得不相信那个伪造品,因为电脑基本上毕竟是很笨的,而且——这是贾丁觉得最妙的地方——还会把那个谎言像涟漪一样不断地扩散出去,最后谎言也就当成真的了。
一些好的“演员”(那些掌握电脑资料,了解真实内情的情报工作人员)就在这家酒吧里吵个架,在那个地方互相开个玩笑,到哪个地方互相开个玩笑,到哪个失物招领处问个讯,在电话里发个牢骚,打一架,在公共场所逮捕一个人——很快就把这些谎言变成真事,就在现实生活中那些毫无疑心的跑龙套和小角色的海里留下了印象。
因此,通过用信用卡购物、搭飞机旅行、饭店的帐单、租用汽车、购买小件物品、生意交易,等等,在南美、加勒比海和欧洲各地留下痕迹。这个阶段的称为“搅惑行动”。无论是决定选派“行李”还是“包裹”,那个参加科里达行动的间谍已经有了假履历。他们每个人的掩护身份都已确定,贾丁为此已经做了充分的散播踪迹的工作,两个人的假履历正越来越可靠,所以派谁去都已不成问题。要是其中一个人半途而废,另外那人仍可填补进去。
他们就那样做着准备工作。转眼间,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星期四下午四点钟,哈里路亚,贾丁心里想。明天是“诗人节”。他打算搭直升机去一趟霍尼庄园,看一下对马尔科姆。
斯特朗和哈里。福特的评估资料,把他们训斥一通,让他们生一下气,生气到不坚定的人会撒手不干的程度。然后,要是他们两个人都毫不动摇,就像他殷切希望的那样,他就出其不意地给一天假期,给他们车子,让他们去自由活动。不过,他还得命令他们在星期二上午八点返回庄园,继续接受训练。
然后,他就搭直升机回到伦敦,跟尤尼。萨波多和人事(招募计划)处的那名官员一一他拼命想把凯特。霍华德及其乳房和大腿看成是那名官员——一起开一个会,研究一下训练已经过半的情况。
戴维。贾丁从来无法欺骗自己。自己什么时候犯了罪,什么时候就要犯罪,什么时候想要犯罪,他心里都明明白白。自从他皈依天主教以来,他睡觉比过去香多了,心里也不那么觉得……不安了。他信奉自己的上帝,认为他是一个无处不在的,无所不知的……宽恕者?……策划者?……代表“善良”
不停地跟“邪恶”作斗争的强大力量?
对。也不对。
戴维。贾丁脸皮很厚,或者很无知,或者很幼稚,竟然把他的上帝看成是一位好朋友,能够完全了解并理解芸芸众生中的这个特定的人——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当他做祷告的时候(他做祷告经常是随随便便的,不大光彩的,比如他说,亲爱的主,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啊……),他确信自己在他手里是非常保险的;只要他不出大错,好朋友上帝就会帮助他找到安慰和免除痛苦的办法。然而,这位戴维。贾丁并不无知,他从
切身经历中得知,对许多人来说,生活总是很可怕的,很悲惨的;对多数人来说,有时也是这样的。
他还从切身经验中得知,在许多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会遇上令人感动得掉眼泪的好事。比如突然看到美丽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景色,听到绝妙无比的音乐,一个令人膛目的鲁莽举动,隔壁房间里孩子们的笑声,或者桃乐丝表示理解和原谅的一瞥。
他心里想,就连最可怜、最不幸的人也总还能找到一点安慰,看到一缕阳光,想起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或者看到一线希望。
但是,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完美的基督徒,因此总还要做出一些罪恶的勾当;如果人人都是完美无缺的话,贾丁用一种异教徒的态度暗忖,那还要上帝干什么?如果那样,上帝倒要保佑犯罪的人了,他暗忖道,然后,他为自己褒读神明的想法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因为他很喜欢到法姆街教堂去做祷告和忏悔。
他这时想到的罪恶跟凯特有关系。他知道这是一种不良的欲望,还知道自己喜欢她、尊敬她,自己年纪太大,对她不合适;在该死的麦克的老婆尼古拉突然间跟他断绝那种令人满意的来往之后,他觉得性欲得不到满足。他知道这有损于办公室的纪律;要是她真的迷上了他,他也决不会觉得很高雅的,也一定不可能很持久的。这会破坏她的前途和幸福。既然他现在已经把这个问题考虑明白,他会把这件事搁置一边的。
他毕竟不是色情狂。感谢上帝,那个女孩永远不会发觉他差点把自己变成一个老傻瓜。
电话铃响了。是办公室内部的专用电话。
贾丁拿起话筒。他发现,自己在就上学、罪恶和性生活问题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睛竟然一直盯着一份关于“搅惑行动”
进展情况的机密资料。他还刚刚开始办正经事呢!
“喂……”他用低沉而又富有权威的声音说。电话底座上的灯光显示,电话是世纪大楼打来的。
“是戴维吗?”
他露出了笑容。“是呀……”
“戴维,我是凯特。你现在忙吗?”
“我还要看一个小时‘搅惑行动’资料。然后搭直升机去一趟庄园。”
“搭直升机可是要小心呀!我听说有人把这玩意儿叫做‘耶酥的螺帽’。”
“比开车去要快一点。反正我们明天都要见面。那个东西还开着吗?”
“整个直升机分明就这么小螺钉帽,它把旋翼叶片固定在转轴上。我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嘿,能赶回来的。”
两人都没有做声。
“好吧,到时再见。”
贾丁笑了一笑。“还有一个空位。你想去吗?”
“我,嗯,有人刚进屋。明天见。”
电话挂断了。
贾丁把话筒从耳边移开,朝它看了一眼,然后把它放回电话架子上。什么高雅之类的想法渐渐变得模糊,因为那个电话里听起来还有点……希望。
他嘴里哼着曲子,飞快地翻阅了那份档案,签上了自己名
字的开头字母,然后叫办事员把文件拿去锁起来。他洗了手,抓起夹克和小旅行袋,一边哼着曲子,一边爬进办公用的喜悦汽车,前往巴特西直升机机场。
早上六点二十八分。威尔斯,迪利夫的米格特雷夫尼森林。坚实的泥土和野草丛生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软软的松叶。连续两天两夜下了倾盆大雨以后,头顶的树枝浸透了冰冷的雨水,结成沉甸甸的四块,低垂下来。在一排松树和杉树底下,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地趴着一个人,你几乎看不见他。他穿着一件曾是蓝色的旧夹克,一条深灰色裤子,浑身上下已经湿透,沾满了污泥。他的跑鞋湿淋淋的,上面也沾满了泥块。他身上披着一块厚塑胶布,罩住了衣服;塑胶布中间挖了一个洞,刚好把脑袋伸出来;腰间捆着一条粗麻绳。他左手拿着一个棱镜罗盘,右手拿着一张泥迹斑斑的纸,上面画着这个地位的草图。他下巴上长着毛茸茸的短须。透过昏暗的晨曦,他眯起眼睛朝一栋废弃的小屋看了一眼。小屋里传来金属的叮当声,以及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这里安全吗……?他竭力想拿定主意。他的眼睛陷进颧骨里,周围有一道红圈。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像满身尿水的猪那样。
而在五个星期以前,米格特雷夫尼森林里这个肌肉发达的危险人物,还戴着假发,穿着长袍,有点发福的,来到老贝利——伦敦中央刑事法院里,审理里页纳告布卢姆的案子,为起诉一名白领窃贼而滔滔不绝地陈述理由呢!那个窃贼从毫无戒心的投资者心中偷了他们七百万英镑,对许多人来说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而且,由于保险单上用很小字印刷的细则里注明不承担风险,保险公司也不可能给予赔偿。
马尔科姆。斯特朗,又称“行李”,精力充沛地办了那个案子;他不想放过此时表面上已经破产的布卢姆先生,让他去分享他妻子那来历不明的几百万英镑。后来,他满意地看到布卢姆被判J 七年徒刑。
如今他却出现在这里,他比那时轻了十六磅,身体非常健壮;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跟住在小屋里的人接上头,核对暗号,然后被指示最后一个集合点的位置。到了那里,根据“东条”
的指令,有一辆车子在等着把他接回庄园去享用鸡蛋、香肠、烤面包和火腿,还有几壶热咖啡,还能洗个美妙的热水澡。他惴惴不安地想到,他可有会伤害挡住他去路的任何一个人。
在最初的三个星期里,在秘密情报局各类教官的指导下,那两个有时被称作“包裹”和“行李”的候选人,锻炼身体,接受基本思想教育,学习有关搜集情报的理论和实践,特别是关于在禁区展开活动的方法,秘密通讯手段——包括已经作废和正在作业的情报点——对假履历的保护措施,在PHE (永久性敌对环境)里的生存方法,观测和记忆训练,武器和炸药使用,肉搏战,自卫性的飞速开车,地图识别,以及星象导航等课程。
“东条”是他跟“包裹”给那个矮的课程指导教官起的绰号。那人左前臂上有两处枪疤,讲一口蹩脚的西班牙语,但法语讲得很流利;据那个身强力壮的“包裹”说,他的俄语讲得也很好。“行李”认为,那该死的“包裹”除了能在足踝上绑着铁块跳绳以外,那么当然也懂俄语。
不过,在蒙着眼睛拆开七把手枪和轻机枪,并在把各种零件完全打乱以后再重新装配的比赛中,“行李”还是要比“包
裹“来得快。这倒使”包裹“大吃一惊……其实那是不大公正的。”包裹“朝他眨眨眼睛说,”不错……对一个业余者来说。“
我倒要让他成为业余者呢,“行李”当时心里暗忖。
一棵死松树的根部,就在靠近那栋小屋的地方,好象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小屋里开始冒出烟来,在湿润的空气里飘动。
“行李”不想当俘虏。不想再当俘虏。
在前两次夜间演习中,发生了不可避免的事情,教官们把他们逮住了。那种审问是够厉害的,令人疲惫不堪和昏乱得不知所措的……而且是很不舒服的。不过,那些演习里还抵抗审问的课程,那是相当彻底的。“行李”很聪明,知道他们也只能做到那种地步。
然后,进入了第五个星期,一切都变得更加严厉。如今,所有的课程都是用西班牙语讲授的,教官也是新来的,他们能讲流利的阿根廷和哥伦比亚方言。有一次,在附近一个小镇上进行擦身而过秘密传递情报的练习时候,他被他们逮到一次。
所谓擦身而过秘密传递情报,就是你从某人手里接过情报,同时又不承认他们的存在。他们也许放一份报纸在餐馆的桌子上。也许在排除等公共汽车时有个为某个正当理由卖旗帜的孩子塞给你一个胶卷。不管怎么说,正当“行李”从一个推着摇蓝车的年轻妇女那里接过情报时——她的一个覆有绒毛的玩具掉在地上,他弯下腰去捡起来——他一下被人制服了,有三个穿工人服装的人把他提起来,扔进一辆好象在为附近某家商店装货的货车后面。
他们用麻袋套住他的头,给他戴上手铐,像捆猪那样把他捆起来。盘问和折磨立即开始。用西班牙语。总是用西班牙语。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就这样问呀,问呀。当他回答说他叫“行李”时,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有一次,他从楼上被拖到一个地下室里。里面还有老鼠。
那次审问持续了三天,还不准睡觉,那是很粗暴的。实际上很残酷的。他的面罩两次被摘下来,有个“医生”问过他想不想放手不干,退出训练,取消合同。
那出假戏一演完,他就发誓不想干了。不过,且慢。先要让那些畜生看看我的厉害。
接着,由于一名看守的疏忽(故意疏忽?),“行李”拿起一个木头的马桶座因朝他脸上打过去,用水箱里的链子套住他的脖子,真差点把他勒死。他跑掉了。
他跑到木房子那边迪利夫楼的后院里。那时候已经凌晨三点钟左右。他闯进主楼。第二天早晨,发现他呼呼地睡在一名教官的床上。那名教官正好出门找他去了。
谁也没有表扬他,但他们好象因此对“行李”很满意。
“行李”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他已经趁着天还没有亮到达他的潜伏地点,大雨又淹没了他移动时发出的响声。这不再是闹着玩的事情。那些该死的家伙。他要躲过这次……胡闹。
他先要弄清这里确实安全,然后再跟那个荒唐小屋里的笨蛋“特务”们接头;他要是再被逮住的话,又得像上次那样面临审问了。
死松树根部的那个东西动得更明显。原来是一个人,他在小心地、老练地察看周围的动静。是“包裹”,他脸上抹着干上伪装自己。他小心翼翼地从树根那里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朝小屋走去。小屋只有一扇破门,摇摇晃晃地悬在门框上。窗户都已经用木板封住。
“行李”仍像池底的鱼那样在静静地观望着,连呼吸都不出声音。
“包裹”站在门口。“行李”听见小屋里传出一个轻微而友好的声音。“包裹”作了回答。又传来一个问话的声音。“包裹”又小心翼翼地作了回答。接着,他清楚地听到一个人在用西班牙语说,“干得好,朋友。这是你最后会合点的坐标……”
正当“包裹”走进门廊的时候,庄园来的七名教官像鬼魂一样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站立在他的背后和四周。经过短暂的扭打,其实还算不上是搏斗,“包裹”已经被蒙上眼睛,裹在一件南美披风里,截上了手铐,像捆猪那样被捆了起来。他拼命挣扎着,还用西班牙语骂个不停。一辆车子的马达发动了,一辆伪装的小货车从灌木丛和低矮的杉树枝里开出来。“包裹”
被扔了进去。参加这场假戏的演员都爬上车,车子开动了,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在随后的一个小时十二分钟里,“行李”仍然一动不动。
连需要解手的时候也没有动弹一下。他耐心地趴在那里,咒骂秘密情报局,咒骂跟那个局有关的每一个人。连同他们的孩子。还有他们孩子的孩子。
到了八点十九分,从一棵杉树上爬下一个人来。是个穿牛仔裤和连同兜帽的夹克的女孩子。她全身湿透,还在发抖。她非常小心地朝小屋走去,察看一下周围的动静。然后,她拿出一支粉笔,在门边的墙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然后转身出了小屋,从一动不动的“行李”身边经过,又消失在树林里。
八分钟以后,“行李”小心翼翼地从隐藏地方站起身来,朝小屋走去,就像美洲狮觅食那样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唯一的响声是树上“嘀嗒……嘀嗒……嘀嗒”的滴水声音。
门上写着八个数字,告诉他去哪里寻找那辆接他回庄园的车子。
他走了两个小时,感到或听到有人的时候就躲起来。那辆“车”原来是一辆脚踏车,而且轮胎里还没有气。“行李”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但又不表露出来;他上了脚踏车,开始踩动踏板。他沿着山坡上的那条沙质小道上骑了四、五分钟,谢天谢地,那正好是一条缓缓的下坡路,通向一个郁郁葱葱的威尔斯谷地。就在那时,他听到有一辆越野车开过来的声音。
“行李”马上下了车,把自行车推进一片灌木丛,自己一跃躲在一根木头后面的蕨类植物里。
越野车出现在“行李”刚刚走过的那个拐弯处。它慢慢停了下来,这使他大吃一惊。他把脸紧紧地贴在地上,好象他看不见他们,他们也就看不见他似的。
他听到车门开了。接着有人低声说话,说的是英语。接着他听见一阵温和的笑声。小道上响起脚步声,有人踩着野草朝他走来。突然间,有个人笔直来到他的身边。“行李”像猛虎那样吼了一声,从蕨类植物里跳出来,向敌人扑了过去。
戴维。贾丁轻轻问到一边,把那猛扑过来的“行李”推个四脚朝天。尤尼。萨波多站在附近,咧开大嘴大笑。
“早安,斯特朗先生,”贾丁说。这是他五个星期来第一次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我们一块儿回去吃早餐吧。”
那是马尔科姆。斯特朗大约四个星期以来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早餐。三个煎蛋,烤面包,蘑菇,香脆薰肉,罐头蕃茄,黑香肠——那种香肠是用肉、血加香料制成的——两杯全脂牛奶,刚研磨出来的热的哥伦比亚咖啡,土司,奶油,弗兰克库珀公司出品的浓味牛津果酱。然后,他洗了一个热水澡,接着
又在淋浴器下面冲了很长时间,把头发洗了两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用乔奥。F.特鲁帕牌收敛性西印度群岛莱姆果精轻轻抹在脸上。然后,他穿上干净的亚麻布衣衫,新的袜子,牛仔裤,布莱泽牌棉布衬衣,从伦敦市布鲁克斯兄弟商店里买来的深蓝色羊毛衫,还有那件已经穿得很旧但很合身的廷布兰上衣。马尔科姆。斯特朗感到体力有所恢复,但仍然很累。不过,他虽然觉得很累,心里却很满足。当他回到那个如今已经十分熟悉的砖木小屋里,在自己的房间里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又开始恨这套制度,竟然把他的地位贬到了这种地步。房间里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木头地板擦得很亮,床单干净俐落,床已经铺好,真想爬上去睡一觉。他看了看表……再过六分钟,戴维。贾丁和东条就要在主楼的主任办公室里见他。那栋楼就是已经有二百年历史的迪利夫楼。
斯特朗(“行李”)躺在床上,看了看表。从蜘蛛楼——大家是那样叫那栋小屋的——走到主楼要二分钟,所以他还有足足三分钟的彻底休息的时间。“行李”开始学会过日子了。
哈里。福特先来到主楼。他环视一下宽敞的门厅,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一个身穿绿色工装裤的瘦小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金属桶子和一只拖把,嘴里叼着烟卷,走了进来。福特不加思考地用西班牙语问她去主任办公室怎么走。那个清洁工朝他看了一眼,好象觉得他是从外太空来的客人。
“对不起,亲爱的。我一点也听不懂你的话……”
福特又用英语说了一遍。她告诉他,先上楼,顺着走廊往前走,穿过防火门,下三级楼梯,打开左边的门,再往上走几级楼梯,就到了主任办公室。
哈里。福特(“包裹”)来到那个办公室,一路上心里不大开心。他是带着一种错觉投人秘密情报局训练的。特种航空队的那套选拔和训练办法,是为了让战士们化装成当地居民,分成小组或单独深人敌人领土展开秘密行动。管理、学习和武器训练,就像去肯塔基山里打猎。讲课、观测和记忆测验都跟他去北爱尔兰执行秘密任务之前在阿什福德陆军情报学校里所学的内容差不多。
他意识到,看来,他们要在他和那个并不那么合适、有点发胖的人之间作出选择。那个人他只知道叫做“行李”。
起先,“行李”确实不是自己的对手,除了他显然非常聪明,能讲一口流利的带阿根廷口音西班牙语。可是,那个家伙很有毅力。他一直坚持下来,虽然体力上分明吃了不少苦头。
福特听说,他在审问阶段表现得十分出色。那个胖嘟嘟的,或者说过去胖嘟嘟的混蛋,竟然在装配武器的比赛中胜过哈里。
福特上尉,而且还是在一间遮住光线的屋子里,各种零件混在一起,还蒙着眼睛。接着,那才是真正令人伤心的事,经过四天演习以后——即使按照特种部队的标准来看,那种演习也是相当令人筋疲力竭的——哈里。福特竟然在米格特雷夫尼森林那栋该死的小屋里,被情报局的那些打手给逮住了。他们在行业技术上,野外技术上,或者你随便叫它什么技术上,都比自己高出一筹。他们没有像恐吓他们时所说的那样对他进行审问,而是把他带去吃了早餐,洗了澡。就在那时,有人跟高级流氓贾丁和那个匈牙利训练主任东条说说笑笑进来了,他竟是那个又瘦又脏,而又洋洋得意的“行李”。他显然耐心地伏在那里,望着福特陷入困境,然后看准时机,获得那位特种航空队的英雄没有得到的成功。
突然之间,哈里明白了事情那个难以理解的方面。当他走到主任办公室,漫不经心地敲了敲门,走进屋去的时候,他还在格格地笑着呢。
屋里阳光充沛;当迪利夫楼还是一户人家的时候,这里很可能是一间温室。戴维。贾丁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面前放着两个蓝色文件夹,封面上贴着白色标签,上面分别写着“包裹”和“行李”。
“请坐,哈里。”贾丁说。他打开带有“包裹”字样的那个夹子,看着,没有抬起头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贾了也懒得回答,最后那门开了,“行李”走了进来,并很有礼貌地朝四周看了一眼。
“请坐。”戴维。贾丁只顾看资料,头也不抬就说。
在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里,贾丁仔细看着那两份资料。接着,他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两个人。
“你们两个人都勉强通过,可以进人下一阶段训练,”他宣布说。“现在,我不是在开玩笑。现在,我们要帮你们设法活下去,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原因,而是因为死的情报人员对我毫无用处。”
他盯着他们两个人。“对于这一点你们两位有什么困难吗?”
他们用近乎敌视的目光也盯着他。
大家都没有说话。
“很好,”贾丁说。他把两个信封推以办公桌对面。“这是你们两人汽车上的钥匙,你们的车子我已经叫人送到这里来了。回家去看看你们的亲人。星期二回来报到。上午九点。”
斯特朗和福特盯着贾丁。他们从信封里取出车上的钥匙。
这会不会是一个阴谋?
“我们跟家里人怎么说?我们能跟他们讲些什么?”马尔科姆。斯特朗问。
“你们看着办吧!你们已经受过训练。我们相信你们。”贾丁站起身来。“祝你们周末愉快。”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艾迪。卢科坐在那辆没有标志的棕黄色道奇警车的后座里,用一根很粗的吸管喝着咖啡。不打开塑胶盖子就想喝到杯子底部那清凉、浓稠的货色,不用吸管是办不到的。他用手摸着寻找放在身边座位上的那盒炸玉米卷和化了的奶酪,眼睛仍然盯着对面奇里米亚酒吧的人口。奇里米亚酒吧位于一家廉价商店和凡尔那多唱片行中间。据路易斯说,“凡尔那多”是一种加勒比海地区的音乐,在哥伦比亚全国非常流行。路易斯就是那个哥伦比亚移民,第一一0 分局突然叫他来替卢科和瓦戈斯担任向导。
“奇里米亚”是来自安第斯山区和加勒比海沿岸的哥伦比亚人给终日浪迹江湖的街头乐队起的名字。这是路易斯说的。
路易斯基本上是个泰罗纳印第安人,但带有某些西班牙人和苏格兰人的血流。他说,那是因为他的曾曾曾曾祖母,一名泰罗纳纺织能手,与一个经常跟蒂奇从卡特赫纳出海活动、名叫J 。墨多。麦克利奥德的海盗联姻的缘故。艾迪。卢科很快获悉,这个由当地分区的探员为他提供的非正规向导,既热爱哥伦比亚,又痛恨安基奥蒂斯省的“西班牙同胞”。他觉得,那些人聪明过了头,反倒害了自己。他的三个兄弟和他的父亲,在巴兰基亚的一家酒吧里被大众国民军的游击队员绑架,跟另外七人一起被带到卡塔赫纳以北的海边用机关枪射杀死了。过去谁也没有听说过那个组织。有谣言说,大众国民军是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里的一小撮叛徒,他们不愿意让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像如今已经声望不错的M —19游击队那样进人民主政治舞台。
代理少尉艾迪。卢科听了那翻关于错复杂的哥伦比亚革命政治学的介绍以后,心里觉得更糊涂了。然而,当路易斯说,那次屠杀被认为是集团组织的合同执法杀手干的,他马上就懂了,因为集团组织最近几次想要强迫当地的泰罗纳印第安人去设在丛林里的古柯硷实验室里工作,但是都没有成功。那些实验室实际上是集团组织的小小堡垒,用来加工差不多来自南美各国的古柯硷浆。那些自由战士不过是打手。那是有道理的。
不难理解的。
他还能明白,路易斯完全有理由希望那些古柯硷贩子和当地的黑手党大老板倒霉。跟一个哥伦比亚人,即使是一个有美国国籍的哥伦比亚人一起工作,卢科原有许多保留,他跟瓦戈斯喝咖啡的时候曾经几次说起过,如今那些保留很快就消除了。第一一0 分局所在的杰克逊山,已经成为有名的小波哥大。实际上,通常在那个地区几个星期的工作,卢科已经得到这样的印象,哥伦比亚人是一个工作认真、玩得痛快的民族,具有相当的魅力、民族自尊心。
艾迪一科发现,自己本能地喜欢上了哥伦比亚人。然而,他所遇到的最危险的人也是哥伦比亚人——他们枪杀刀伤、虐待纽约的意大利家族帮派、爱尔兰黑手党和嗜血成性的越南山地土著,迫使他们具有面对逆境都能一笑置之的本事。让出地盘,跟自己做生意,接受自己的货源。因此,艾迪。卢科意识到,他在寻找和凶手很可能也是同样具有魅力,同样喜欢玩乐……同样要命的。
奇里米亚酒吧就是里卡多。桑托斯提供的那个电话号码的用户。据辛巴。帕特里斯称,他已经死了。他把那电话号码连同一张百元大钞交给了汉普顿饭店的门房路易斯(他只知道那个人叫恩里克斯)。这是他所获得的最重要的线索,他已经成立一个监视组织在上班时间里无法搞懂的英语翻译过来的谈话记录,还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状况。
在卢科观望的时候,萨姆。瓦戈斯从酒吧里走出来。萨姆是第二代美国人,但他的古巴籍父母仍然讲西班牙语;他的妻子是波多黎各人,因此就像许多纽约人一样,他会两种语言。
他穿着牛仔裤,有格子花纹的衬衫,褐色毛线衣,以及一件皮夹克。这天纽约很冷,他搓了搓手;当他走近汽车的时候,他呼出的气像一条白色的围巾那样围在他的身边。
当路易斯从驾驶座一边钻进车里的时候,塑胶座垫发出嘎吱的响声。瓦戈斯坐到驾驶员座位上,拉上了车门。汽车无线电里发出轻微的静电声音。它跟三个周率联网——凶杀组指挥部、当地的无线电网,以及第一一0 分局。任何外面的通讯都可以透过位于南曼哈顿警察广场的凶杀组指挥部随时接通。
“怎么样?”卢科问。
“老样子,这是一家普通的酒吧,没有异常的地方。人们在喝啤酒,聊天。没有自动点唱机,谢天谢地。两个侍者和那个经理……就跟昨天前天一样。”
“聊什么,他们在聊些什么?”
“男人,女人,脚踏车比赛,美式足球比赛。还聊工资。
巨人队。啤酒价格。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内容。你知道,艾迪,你在四周布置了四辆汽车,还有十五个人在那儿走来走去,要是到头来成果是一个大鸭蛋,你可千万不能怪我呀。那是炸玉米卷吗?闻起来可真香啊!“
艾迪。卢科叹了一口气,把半盒玉米卷和化了的乳酪递给他的搭档。他凝视着路易斯的脖子后面,陷入了沉思。这家伙真了不起。他从不碍手碍脚,问他总能得到一个既有用又很好的答案,他还乐意长时间地工作,那是这次调查不可避免的。
第一一0 分局的一些重要探员还为他做担保,有些人甚至还把自己的生命都托给了他。可是……这位路易斯是一个哥伦比亚人。卢科本能地对他产生了不仅仅是警察对百姓的一般不信任感;说句公道话,那个集团组织以及其有关的罪犯,已经损害了哥伦比亚的形象和声誉,连在他那种不带偏见的人的眼里也是那样。艾迪。卢科毕竟是个意大利裔美国人,他只是瞧不起黑手掌。哥伦比亚人并不人人都是吸毒的流氓,或者说并不是人人都在腐败的集团组织的控制下。那是合乎情理的,所以艾迪。卢科知道,要使这次调查有所斩获,他就不得不信任小波哥大的一些居民。
接着,就在他那样沉思默想的时候,他突然计上心来,想出一个主意。后来,莫利上尉对他说,当那个地方受到严密监视的时候,任何一个敏感的探员都会马上想到那么做的。
“萨姆,”他说,“马上派三位警察到那个酒吧去。你告诉他们,那个公用电话会先响两声,然后停了,然后又响了。我想知道接电话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不论他是谁。要是他跟人说话,我想知道是谁说话了。要是他写一张条子递过去,抢过来?要是他或者他与之交谈的那个人离开酒吧,就一路跟着他。要不惜一切代价。”
“一定!”瓦戈斯一面说,一面拿起看来像是行动电话的无线电话听筒。他开始安排这项工作。这个时候,艾迪。卢科用另一个电话听筒请求帮忙,结果就有一个牢骚满腹的探员在朝河边哈得逊街的一个公用电话亭走过去。
七分钟以后,三位密探带着卢科的任务走进奇里米亚酒吧。
在道奇汽车里,卢科跟凶杀组指挥部通了话,并临时接通了正规的电话公司的线路。他接了那家酒吧的公用电话的号码。
那个身材高大的探员听见对方的铃声响了几下。然后,有人接了电话,“这是奇里米亚酒吧,你是谁?”
“请恩里克斯先生……”卢科带着非常通顺的西班牙口音问。
“谁?”
“恩里克斯。”卢科重复说。接着他说,是恩里克斯先生给他这个号码,要他按照这个电话号码打,恩里克斯想要知道一些消息。
很长时间没有声音。然后,电话里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里没有叫恩里克斯的。”那个人说。
“是恩里克斯叫我按照这个电话号码打的,”那个探员坚持说。“他还把是电话号码写了下来。”
又一次出现了沉默。然后,那个声音说,“要是他来这里,他在哪里能找到你。”
艾迪。卢科的心跳加快了。他报了一个号码。那个号码可以查得到哈得逊街那个公用电话的。他说,往后的两个小时里他会在那里。
“我不认识他,不过要是有人来电话问有没有人打电话给他,我就把这个号码转告他,好吗,同胞?”
“非常谢谢。”卢科答道,并把电话挂了。
是酒吧酒师阿列扬德罗。多明戈接的电话。他回到柜台后面,又工作了半个小时,然后解掉围裙。吩咐资浅的调酒师替他照顾一下。两个密探看见他在盥洗室里洗了脸和手,然后披上一件棉布外衣,戴上一顶羊毛帽子,出了酒吧。
阿列扬德罗。多明戈穿过马路,走过四个街区,来到巴拉迪索旅行社。这种情况被十二个步行的以及坐在没有标志的汽
车里的男女探员看到了。他们马上对那家旅行社的电话进行非法窃听,正好听到一通打给哈得逊街上那个公用电话亭的电话。那里的铃声响了又响。卢科咒骂那个答应去那里接电话的警察。也许他没有赶到那里,或许出了什么紧急状况。真是越帮越忙啊!卢科眼看着这天赐良机马上就要化为乌有,终于有个人,有个老百姓——听上去像个喝多了廉价酒的流浪汉——拿起了话筒。接着的谈话是一片混乱,那个打电话的人把电话挂了。有理由推测,他会怪阿列扬德罗记错了号码。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因为窃听的目的只是要把那个打电话的人的声音录音下来而已。
这次乱七八糟谈话的录音带马上送到了城那边的纽约警察局情报处。那个处存有已知的罪犯包括毒品贩子的声波纹,可以像指纹那样准确地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那是巴拉迪索旅行社里一个名叫胡安。巴克罗。卡马乔的人的声音。他有贩卖古柯硷的嫌疑,正受到迈阿密方面的通缉。
艾迪。卢科靠回到那辆没有标志的警车的座位上,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摊开手掌,朝瓦戈斯伸过去,后者把它紧紧握住,表示祝贺。
“我们终于弄到一条线索……”卢科说。他盯着路易斯的眼睛,路易斯也咧开嘴巴朝他笑笑。
第十二章 危险人物
戴维。贾丁站在他八楼的办公室窗口,朝兰贝思区鳞次栉比的房顶望过去。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会再去注意泰晤士河彼岸,英国国会大厦钟楼上的大钟,也不会再去注意一里以外上议院大楼楼顶上飘扬的旗帜。他在望着一架协和客机穿过夜空,向西飞向希思罗机场。这架飞机上有一名旅客(他知道,因为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电脑印刷输出的乘客名单),用的是路易斯。奥索里奥。雷斯特雷波的名字,秘鲁的护照。他的职业是一家国际银行咨询公司的律师;那家公司名叫商业资本银行,在拉巴斯、加拉加斯、里约热内卢、日内瓦和巴塞隆纳都设有办事处。
一些时候以来,贾丁一直意识到雷斯特雷波是帕布罗。思维加多一个最爱信赖的顾问。他从法国国内安全局巴黎分局传来的报告得知,雷斯特雷波不久以前在巴黎参加了一个银行家会议,讨论资助一家设在阿根廷的日本汽车装配厂问题。他住在克利龙饭店,还带着两名“助理”,其实很可能是保缥。第二天晚上,他接着搭飞机去了日内瓦。在飞机离境的九十分钟之前,一个著名的古柯硷贩子,在通往阿纳托尔。法苦西河滨马路的桥上被杀,看起来像是黑社会人士干的。那个人开一家名叫蒙特帕尔西诺的威尼斯餐馆。这一巧合引起了有利害关系的各方面的注意,包括贾丁的办公室。他是在事情发生六个星期后才收到那份报告的,但他丝毫不觉得意外。那是官僚主义作风在作怪,这在情报机关并不少见。
戴维。贾丁知道,帕布罗。思维加多为蒙特帕尔西诺餐馆提供了货源,那个威尼斯喜欢男扮女装的同性恋者,负责处理思维加多在欧洲的部分有特许权的销售任务。贾丁深信,思维加多的这位律师,负有寻找一个批发组织的使命,以便代替那个已经被谋杀了的男人。很明显,死者就是在黑社会里很有名气的“威尼斯妓女”。
他就这么思考着雷斯特雷波这次伦敦之行的原因。龙尼。
萨波多、凯特。霍华德和比尔。詹金斯都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们都在不声不响地看着贾丁为科里达行动写的计划,包括一份有关这个行业称之为“立体轨迹”的全面的、最新的情况。那道轨迹正在南北美洲和欧洲延伸,为“包裹”和“行李‘制造假履历。
那架协和客机的雷鸣般的而又总是戏剧性的声音消逝了。
贾丁想像不出雷斯特雷波这次来伦敦的目的。女皇陛下的海关特别调查小组已经布置妥当,他到哪里,他们准备跟踪到哪里。
但是,雷斯特雷波会估计到那种情况,因此会注意自己的行动。
这是一个小小的谜呀,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雷斯特雷波到哪里去,他是为集团组织办事去的。
他耸了耸肩,从窗边转过身来,对着屋里的其他人。他的苏格兰私人助理希瑟,正在静悄悄地给大家倒咖啡。
凯特坐在那里,叉起两条腿,鼻子上挂着一绪头发,眼镜有点戴歪了。她穿着笔挺的粉红色棉布衬衫,那格尔花呢裙子。
贾丁注意到,她衬衫上有个扣子没有扣上,就在裙子的腰带上边一点儿。他知道那是耶格尔的产品,有一次他向她献殷勤时说,他很喜欢那条裙子,她就告诉他在哪儿买的。她一定已经发觉他在看着她,因为她抬了一下眼睛,看到了他的目光,然后又低下头去看档案资料。
贾丁把目光移向别处,遇到了龙尼。萨波多的目光;龙尼觉
得好笑,微微摇了摇头,仿佛他对人生已经感到厌倦,然后又接着看那个科里达行动计划。
“大家看完了吗……?切尔西柯松电影院在放一部相当好的电影。我倒希望能赶上八点十分的那一场。”
“什么电影?”
“‘跟杰拉尔德。德帕地奥在一起’。我听说这部电影很不错。”
“好吧!”萨波多朝手里的档案资料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把它合上了。“我看完了,”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下表。贾了心里在想,不知道龙尼有没有一个“小水果馅点心”——因为这个匈牙利人有一次用了这么个古怪的名词来称一位政治家的情妇。因此也就是说,有没有哪个女人到这单身汉那个乱七八糟的、他称为家的套房里,去改善萨波多的单调生活。
“是杰勒德,不是杰拉尔德。”凯特说。她摘掉眼镜,拿起衬衫的宽松部分在擦拭镜片。
“怎么样?”贾丁朝萨波多瞥了一眼,想听听龙尼对那个已经深思熟虑过的计划的意见。
“杰勒德。德帕地奥……”比尔。詹金斯一边低声说,一边用铅笔在那份最高机密的科里达行动计划边上写评语。
喝咖啡并不是个好主意。要是大家喝着啤酒,吃着三明治,简报室里的气氛会好一点。
“我认为这个计划相当好。”萨波多把烟斗塞进一个装满荷兰豪斯烟叶的小塑胶袋里。“也许甚至还可能会成功的。”他咧开嘴巴笑了笑,露出那副缝隙很大的牙齿。
他要是在离开办公室时候换上假牙,那一定是星期五晚上要去吃“水果馅点心”,贾丁心里想。他发现自己望着凯特叉起两条腿,重新戴上眼镜,并用右手的中指轻轻推上了鼻梁。
“这很重要。”他把目光移向别处,先看着龙尼。萨波多,又看着比尔。詹金斯。“这很重要,要让帕布罗。思维加多注意到我们的人,我们的情报人员。认为是他在主动接近,而不是相反……
我这儿倒有一个主意,你们在资料上是找不到的。我早就说过——谢谢……“他从希瑟手里又接过了一杯咖啡,半坐半依在办公桌的外线,”……你们会懂得为什么……希瑟,请你守在外边办公室里。“他很有礼貌地等着希瑟离开屋子,关上通向她办公室的门。她在外面可以挡住不速之客进入贾丁的办公室。接着,他对自己的计划作了说明。其他人望着,听着,越来越觉得有兴趣,偶尔表示不大相信。渐渐地,纸上那个平淡无奇的想法(因为贾丁手下的人都是一些平淡无奇的人)变得有声有色了。
还带有一点惊人的……天才。这个老板有点懒散的小名气,但能靠着他稀有的直觉和独创的才华坐稳第一把交椅。这时他开始行动了。真的拿出了许多新颖独创的想法和闪烁着智慧的见解。
在这个位于玻璃大楼西北角上的办公室里,大家都听得像是看了魔似的,开始觉得贾丁简直是无所不知的,无论是关于帕布罗。思维加多和集团组织的情况,或是哥伦比亚政治、哥伦比亚人民、人类本性,还是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谋报活动的基本特点或成分。
但是,给人印象最深,也是最富独创精神的,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想法。当他讲完以后,屋里鸦雀无声。
贾丁喝了一口已经变温的咖啡。
“嗯,那倒真是个很大胆的想法。”比尔。詹金斯说。
“大家快提问题……”贾丁说。
凯特和詹金斯朝龙尼。萨波多看了一眼。在攻击性情报工作方面,萨波多对使用非正统的手段很有经验。他看着他的烟
斗,里面的烟丝已经燃成细灰。过了一会,他盯着那个老板。
“很明显,你已经仔细研究过这个想法,不过,为什么,我觉得,这是我们大家都感到担心的事,为什么你认为可以信赖,嗯…… 海豚?”他指的是那个令人震惊的想法中牵涉到的一个人,代号是“海豚”,他是戴维。贾丁计划中的核心人物。
贾丁跟他的目光相遇,有好一会儿没有做声。最后,他说,“我知道我可以信赖他。”他的口气那么平静,看来是无法容忍别人继续讨论下去了。
谁也没有再提问题,会就开完了。大家在收拾笔记本、烟袋、眼镜盒等物品的时候,都默不作声,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默不作声,那是因为贾丁的计划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那个计划需要并且依赖一名国际罪犯的帮助,依赖他的可靠程度和他的斟酌决定:那个人现在正在迈阿密的一所监狱里服二十年到无期的徒刑。萨波多不想跟贾丁当场争吵;但是,即使你不是肢体语言的行家,你也能看得出来,他准备一有机会就跟贾丁谈谈那个问题,当然是在私下。而且还看得出来,贾丁事先没有跟他讨论过,因此他感到很生气。
他们闲聊了片刻。希瑟走进屋来,收拾那些带编号的,有关科里达行动的最高机密档案资料,把它们送回保密室去。
比尔信金斯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望着屋子对面的贾丁。
“如果你认为,要是明智一点的话……”(史蒂文爵士会说“要是谨慎一点的话”)“……就像,在把我们的人员置于不能后退的危险状态。把他的脖子伸到刀板上。”
“比尔,这跟‘慈光会的小修女’不同。”
“是不同,那个我知道。”比尔有理由感到担心,因为他必须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是比尔在掌管“搅惑行动”。他又追着问:“就算说这个计划行得通。这个海豚掩护……到底我们的人,戴维,怎么才能使自己引起帕布罗的注意呢?我们总是说,要让帕布罗认为是他自己注意到了我们的人。”
“哦,我会想出办法来的。”贾丁说。他的意思是,他已经有了办法,但现在不想拿出来讨论。
龙尼。萨波多在半个小时里第三次看了看表,用只有东欧人才有的那种目光朝戴维。贾丁瞪了一眼,祝大家(除贾丁以外)周末愉快,走出了屋子。比尔。詹金斯也跟着出去了。
贾丁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的伦敦夜空。这时,天突然下雨了,僻僻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但是声音不大,因为窗子已经涂上防止爆炸的材料,具有隔音作用。凯特把眼镜盒放进钱包里,然后从椅背上拿起她的针织羊毛背心。同事们都已经离开,他们都意识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西拉诺……”她说。她撩开挂在脸上的一簇头发,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那个家伙。”贾丁说。他转过身来想要说一句轻浮话,但是看到了她的目光。以上帝的名义,戴维,他对自己说,我们不要重蹈覆辙吧!他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好像她只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同事而已。但是,那种表情是瞒不过谁的。
雨不停地敲打着窗子,发出轻微的响声。他身边的书架上,一个旧钟发出滴答的响声,悄悄地把时间送走。
“我一直想看看那个档案资料。可实在忙不过来……”她微微一笑,耸了耸肩。“等我抽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她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戴维。贾丁拿起他的上衣,拍了拍里面的口袋,看看他的钱包是否还在。凯特走到门口,转过身来想说晚安。
成败在此一举,贾丁心里想。“喂,凯特,我就一个人回去。”
凯特朝他看了一眼。她也露出了他那种“这没有什么大不
了的“的表情。”我要是来,你介意吗……“
“只要你不吃爆米花,不窸窸窣窣地剥糖吃。”他咧嘴一笑。
“半个小时后……楼下见。”
两人一时都没做声。电话铃开始响了。凯特点了点头。
“好吧。”
她朝门口走去。贾丁拿起话筒。
“喂,”电话是伦敦警察特别分局全国联合行动小组打来的,说话的是一位既年轻又有雄心的探长安迪。莱恩。
“是贾丁先生吗?”
“安迪,到底有什么事?”
“那个混帐东西。”年轻又有雄心的高级主管们都不说废话。
他是警方、海关、安全部、国内收入调查处和军事情报局第六处之间的情报协调人。人们有时把贾丁所在的单位情报局称做军事情报局第六处。那个“混帐东西”指的是雷斯特雷波。
“我在听着呢。”
“他下了一架飞机,接着就上了另一架飞机。”
“要到哪里去?”
“日内瓦。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决策公司的日内瓦办事处的经理,他们晚些时候要在里土满饭店吃晚餐。”
“你们做了些什么安排?”
“我们派了两个警官扮作夫妻,上了飞机。瑞士海关会注意到这对恩爱夫妻的,现在只能交给他们两个人了。嗯,其实我们在想,这件事就交给你们这些人去办算了。你们在日内瓦盯住他。”
贾丁明白,这番话意味着,他无法再去考虑西拉诺的事,而且本来很有可能令人销魂地依偎在那两个洁白如玉的乳房里,闻闻那娇生婴儿粉的香味,还有那两条大腿,如今这一切都完了该死的“公司”,该死的情报局。他早一点离开办公室就好了。连见习生都知道,星期五下午三点半有半数情报机构还在秘密工作。
“当然可以。我目前还不清楚我们在那里的情况。不过,我们值夜班的军官是完全清楚的,谁是谁,在哪里……我会作出安排的。就是时间太紧了一点。你把详细情况用传真发过来,好吗?发到我自己的号码。让你们那对夫妻继续监视目标,直到我们的人来接替他们。很可能还用得着他们呢!我觉得,我们需要动员一切备用的人力。”
“好吧,就那样吧!讨厌的星期五,会出岔错的事情终归要出岔错,对吗产那个警察——戴维。贾丁已经开始觉得对他相当反感——挂上了电话。贾丁不由自主地拿起内部电话的话筒,按了凯特办公室的号码。电话铃响了片刻,然后凯特有点喘不过气来地接了电话。
“喂?”
“你会气我的……”
“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电话,对吗?”
“正是那个该死的电话。我得组织几个人在,嗯,欧洲执行一项监视任务。还是我们的一个主要目标。可能要花一个晚上。”
“要帮忙吗?”
“什么?”
凯特是不参与行动的,除了计划牵涉到有关选择秘密间谍的事情,就像“行李”和“包裹”的那种事情。龙尼。萨波多曾经提醒过,或者说提起过,她特别想要参与行动方面的事情,那是“公
司“工作的最敏锐的部份。幸运女神的行动真是神秘莫测啊!
在一个星期五晚上,除了几个勇敢的人和密码员还在加班以外,大家都已回家去过周末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
紧急情况,他觉得,这差不多就为一名人事(招募/ 十划)处的副处长创造了一个在合适的时间里,进入合适的位置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说,你要不要帮忙?我反正只是去看电影……”
贾丁笑了一笑。“你要是愿意的话。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这可能要花好几个小时呢!”
“要不要从餐厅里带点什么吃的东西上来?”
“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了。炉子、冰箱、两个扁平烤盘。还有瘦肉食品,烤三明治和冷冻披萨,比丽地饭店还要丰盛哩!”
“我马上就到。”她挂了电话。贾了望着话筒,摇了摇头。到底是因为缺少了尼古拉。沃森一霍尔,缺少了她那总是有点堕落的,美妙无比而又再也无法享用的肉体?还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凯特?
而在办公室里究竟能干出什么事呢?贾丁已经听到谣言,不过,不是在总监阶层里面。那就大失面子了。史蒂文。麦克雷在按照另一个时区的时间工作,要是他闯进来,发现他的一名高级官员在……这是不值得考虑的,贾丁想到这里就格格地笑了起来。“对不起,打扰你们做爱了”……你禁不住要放声大笑。
接着,他抬起头来,只见希瑟站在门口,准备要下班。
“还有别的事吗,戴维?”
贾丁完全把希瑟忘了。他望着她,心里感到很内疚。希瑟对雷斯特雷波的情况很熟悉,这个南美组跟伦敦警察厅的特别分局以及海关保持经常联系,她的工作之一就是保管那方面的档案。希瑟做梦也想着有朝一日会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把她带进那个真正的秘密无地。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她没有大学学位。
贾丁笑了一笑,伸手理了理他那流不平的头发。“事实上,刚刚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而你会讲法语,是吗?想不想开开夜车?我们需要跟瑞士情报局取得联系。”接着,他又补充说,“凯特就要上来帮忙……”
希瑟咧嘴一笑,高兴地叹了一口气。她感到很满足,虽然她知道,她的男朋友这时正从外交部过来,要在圣詹姆斯街的布鲁克斯俱乐部跟她见面,跟她一起喝鸡尾酒、吃晚饭,不过她也顾不得了。
贾丁懊丧地摇了摇头。他面临着成为“老好人”的严重危险,那可是不行的啊。“好吧,你到值班警官那里去一趟,问他能不能到这里来闲聊一下,要有礼貌。还有,我要一份日内瓦的街道图。还有日内瓦那家里土满饭店的建筑设计图。还有,立刻叫一名密码员到这里来接通跟伯尔尼大使馆和日内瓦支部的联系。”
他们就那样作出了安排。里上满饭店是一家五星级的豪华饭店,看得见日内瓦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色,门口还有一个一百尺高的喷泉,用巨光灯照得通亮。当那个名叫雷斯特雷波的人走下瑞主航空公司的DC-9 班机,通过海关和移民局检查时,一组英国秘密情报局和瑞士情报局的监视人员,已经在那家饭店的里里外外各就各位。
贾丁非常感激伦敦警察厅的安迪。莱恩告诉他那个消息,但是他在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拿定主意,在瑞士进行的这次监视活动中,没有必要惊动警察、海关,或任何执法机构。要是雷斯特雷波遭到逮捕,那对“科里达行动”是非常不利的。因为在戴维。贾丁为“公司”渗透到哥伦比亚古柯硷而设计的那场游戏中,
雷斯特雷波将是一个主要角色。雷斯特雷波,还有那个关在迈阿密监狱里的、代号称为“海豚”的人。
西班牙的北部小镇维戈,座落在一座悬崖旁边,曲曲弯弯的街道一直伸展到下面的港口。在维戈可以看到一些最精彩的斗牛戏。那里有一家专门为当地工人、卡车司机、客轮和货船上的船员服务的酒吧兼餐馆。海运是那个社区的生命线。你在哪一本导游手册或美食指南里都找不到那家宾馆,但是它有着干干净净的红色塑胶桌面的餐桌、木头餐椅,以及正面镶有玻璃的柜台。柜台里放着一盘冰块,上面放着生鲜的鱼类和甲壳类的海鲜。不管什么时候,餐馆老板阿雨弗隆佐好像总在那口已经熏得墨黑的大铝锅里煮着什么东西。酒装在没有标签的瓶子里,白葡萄酒看上去是浅黄色的,红葡萄酒还带有一点紫色,就像深色的石腊那样,闻上去还有一股与之相类似的芳香味道。啤酒是冰凉的,阿尔弗隆佐贮存着一种西班牙和法国混合啤酒。但是没有德国啤酒。一九三八年,西班牙爆发了内战,阿道夫。希特勒利用这场激烈的冲突来获取毁灭性攻击的宝贵经验,派出了兀鹰军团。阿尔弗隆佐的父母曾为那边作战,他们不是被那个军团投下的炸弹炸成碎片,就是被埋在废墟里死了。
尤金。皮尔逊坐在后面角落里的一张长餐桌旁,上面是一张褪了色的斗牛海报,以一个名叫奥多内斯的斗牛士作为号召。
他用力咬着一叉的虾仁拌饭。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理着平头的五十岁左右的人。那个人穿着一套廉价的黑色西装,黑色衬衫,围着教士领,翻领上还别着一个小小的金十字架。他的名字叫伊蒙。格雷格森神父。他是天主教会的一名成员,在科克郡的一所神学院任教;由于他擅离职守,在欧洲到处奔走,为新芬党办事,而且他的主教还听说他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里一名高级成员,因此已经被正式警告要将他解聘,开除他的圣职。
皮尔逊对面坐着一个精瘦的、褐色皮肤的人。他穿着深蓝色运动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下面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粘满灰尘的、厚橡胶底的棕色靴子。他没有刮脸,下巴已经有三、四天长的胡子。他是欧洲警方最想通缉到的人物之一。他的名字叫格里。德夫林。布赖顿大饭店的炸弹事件,他就是下手的成员中的一份子,那次爆炸炸死好几个英国政府高级官员,玛格丽特。柴契尔也差一点送了命。
跟布伦丹。凯西一样,他在激进派中的生涯,也是从一名街头杀手开始的;还是跟凯西一样,他喜欢尽量走到离那毫无疑心的受害者很近,近到换得着他的地方,然后再用他那支巨大的点四五的科尔特自动手枪——这是纽约那个崇拜者俱乐部送给他的礼物——来把事情办完。朝脸部连开两枪就能把脑袋的后面炸掉。有的时候,他喜欢看到受害者突然骇怕的表情,那个被杀害的目标最后的表情往往是:哎呀,该死的,为什么要杀我呀,求求上帝,别杀我吧。德夫林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间,他被认出是个共和军的死亡使者,他就喜欢那个时刻。
总归一句,要是不能吓坏反对派,那么当个他妈的恐怖分子还有什么意思?后来,他发现自己喜欢在有人观看的情况下做那种事情。起先是有他自己的人在场,后来是在那条街上,那个酒吧里,或那个加油站里,正好有陌生人在场。再后来,必然是有那些臣民——他是喜欢这样称呼他的受害者的——他的妻子和子女在场。当杀掉某个皇家北爱尔兰警察队的警察,或者某个不顾警告不肯终止与军队的合同的木匠,或者某个混蛋的新教统一党员的时候,当那些混蛋的新教小猪猡吓得哇哇直哭,那些婊子妈妈——老婆目瞪口呆,无法相信,屁滚尿流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那种绝对的权力,那种胜利的兴奋的高潮,是
难以形容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他越来越感到迫切需要撕掉那个黑色滑雪帽,用一个颤抖的指头指着他自己的脸,大喊一声,“喂!看啊!是我,杰勒德。玛丽。德夫林,共和军他妈的死亡天使!”
但是,那样会违反纪律的,组织就会把他送到纽约市去恢复理智,让他在哪个酒吧工作,或者比这还要糟糕……在那个运动里,谁也不会忘记吉米。鲁尔克的前车之鉴。他在办完事情以后,在逃逸用的汽车里手建,因此受到了激进派的审讯,最后在脑袋后面挨了两粒子弹。
因此,在执行二十九次“接触任务(与放置炸弹相对而言,这项任务不那么直接杀人)以后,德夫林去找了布伦丹。凯西和查兰。墨菲,说他打算适可而止。他们能不能给他点别的事情做?
使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对他说,他们正在组建一个新的小组,去跟西班牙北部的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部建立关系。据那里传回来的消息说,现在的巴塞隆纳单位酗酒嫖娼,言行失检,喜欢吹牛。有一个士兵在讲授炸弹制造技术的时候,在一次事故中炸死了两个巴斯克学生。他还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因为他们缺乏实际经验。
德夫林在天主教教友社团开设的学校里学过西班牙语。富人们的愤怒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有八次躲到西班牙。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一个在皇家北爱尔兰警察队当电工的密探传来消息说,特种航空队从日中队派了一个秘密行动专家小组过来——四个秘密行动专家,都是上土和近距离格斗教官——他们的唯一目的是要杀死格里。德夫林。
特种航空队表现出能打突击战和大开杀戒的倾向,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对它深感兴趣,那就不足为奇的了。也许甚至觉得有点恐怖。赫星福德特种部队团跟罪犯们有过几次交手,结果总是给激进派增添几次葬礼,这是铁的事实,而来访的小组——爱尔兰共和军的贝尔法斯特旅是那样称呼特种航空队的——则很少有人伤亡。
在西班牙的八次避难过程中,格里。德夫林发现自己有讲西班牙语的天赋,这在贝尔法斯特的学校里倒是没有显露出来的。
因此,布伦丹。凯西就派他来重建巴斯克联络小组(那是三年前的事,指示他整顿队伍,恢复纪律,加强安全,并为支持共和理想目标提出一个进一步开展活动的计划。
当德夫林到达巴塞隆纳的时候,那里的情况比组织里任何人所能想像的还要糟糕。在左翼积极分子或急进学生当中,很少有人叫不出激进派积极行动小组每个成员的名字的。不是他们的假名,而是他们的真名。
积极行动小组里的六个成员,以及五个西班牙人,他们对组织的情况了解得大多。到德夫林结束工作的时候,除了一人以外,其余的统统上了西天。有四个人乘坐一辆汽车行驶在庇里牛斯山里一条险峻的山路上,结果撞穿护墙,坠入一条一千尺深的沟底,发生了爆炸。有两个人在他们租用的巴塞隆纳公寓房间里,因煤气泄漏致死。有一人被溺死;有三个人被带到边境的法国那一边,在通往巴纽尔斯的公路上的一个偏僻山坡上,先让他们掘好自己的坟墓,然后开枪把他们打死了。那几次死刑都是德夫林亲自执行的。他因此恢复了良好的秩序和纪律。那个幸存者是查兰。墨菲的一个弟弟,他带着德夫林用密码写的报告,被遣送回爱尔兰。
墨菲的弟弟——他心有徐悸,后来被调到那个政治组织新芬党担任计票员—一回到了爱尔兰,他在报告中证实,格里。德夫林已经在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最主要、最能干的成员中重新
确立了激进派的声誉和地位。那收入现在已经开始把德夫林称作“魔术师派来的危险人物”。那个称呼是从叶慈的诗《塔》中引用过来的。
布伦丹。凯西是在明开什监狱里受的教育,主攻卡拉什尼科夫枪、塞姆特克斯塑胶炸药、合作作战、《城市游击队手册》,以及马克思和毛泽东的思想,而对叶慈的诗则一窍不通(当然除了“一位可怕的美人诞生了……”那一行,如今那个运动就是那样来看待自己的);因此,从那时起他就想像,巴斯克独立运动的自由斗士,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魔术师”。他对那个绰号感到很满意,并开始用它来签名和称呼自己。谁会去点破那位参谋长的无知呢?格里。德夫林接着提出了建立一个百分之百安全的、专业化的积极行动单位,把踉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的联系减少到最低程度。他还建议把那个单位转移到西班牙西北海岸的维戈,在那里建立一条接收格达费和东欧共产圈从海路运来的武器和炸药的运输线。在那个时候,东欧共产圈还没有变成~个废物。
军事委员会同意了。负责接收武器、联络,和跟苏联国家安全局、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以及格达费谈判的,主要是巡回教士伊蒙。格雷格森神父。随着苏联改革的进程,跟苏联国家安全局的联系日益减少,他被派往西班牙协助德夫林组织那个新的小组。
德夫林已经为它起名为洛加小组。
贝尔法斯特需要派个可靠的人去协助那个刚刚建立的洛加小组,布伦丹。凯西就采取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把那个经验丰富的街头杀手和爆炸能手、他的情妇罗西。休斯派到维戈,从而平息了激进派运动中一些比较谨慎的成员私下对他的批评,因为他们不赞成自己的领导人跟别人通奸。尤金。皮尔逊一面吃完晚餐的剩菜,喝着葡萄酒,望着另外那两个人,一面在脑子里回忆那些事情。他刚刚向他们报告了他这次欧洲之行的目的。
军事委员会已经决定,他对他们说,让格加小组跟组织完全脱离。由于德夫林采取了坚决而熟练的防范措施,那个单位是安全的,不受怀疑的。德夫林和那个教士要着手准备和建二个接收、销售和联络机构,以担负每隔几个星期接收几吨纯古柯硷,并把它交给欧洲的批发商的任务。他们的第二个任务是审查、测定和报告关于和他们打交道的那些至要犯罪网格的安全状况,任何犯罪网络只要不是百分之百无懈可击的,他们是不会和其来往的。
皮尔逊还向他们解释那样做的理由——那个运动需要几百万美元发动最后的攻势,把武装斗争开展到英国的大街小巷,让英国士兵,甚至观光旅客,在欧洲无藏身之地。这次大行动的战略方针是:当英国民众忍无可忍,吓破了胆,就会迫使政府坐到谈判桌旁。让都柏林的总理,查利。蒙伊,和当选代表之间的无休止的会议统统完蛋。爱尔兰共和军邀进派就可以向敌人提出条件。
皮尔逊感到有点意外的是,倒是德夫林而不是那个教士,觉得道德上行不通,提出了反对意见,跟他自己的看法非常接近。
那位法官,发挥他在法律行业里能言善道的推理方法,耐心地向他们详细说明军事委员会做出那项决定的理由,强调没有别的办法筹集到那笔急需的资金。
格雷格森暗暗地对尤金。皮尔逊的论点表示支持。
德夫林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罗西。休斯坐在一张桌子旁,观察得到门口和黑洞洞的外面街上的动静。她不时朝他瞥一眼。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他们现在已经不只是~般的同志关系。事实上,他们个人都是普通的年轻人,能把性生活保持在小组范围以内,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最后,德夫林抬起头来,久久地凝视着皮尔逊,好像要看透他的灵魂似的。皮尔逊已经看惯了激进派里那些强硬分子的冷酷目光,因此也盯着他看。
“好吧,”德夫林说。“我们在这里是为那个事业服务的。给我四天时间,我会切断跟其他同志的一切联系。然后,洛加小组就会独来独往,无人知晓了。”
几名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游击队员跟洛加小组保持着少量联系,那么德夫林究竟用什么办法,使他们不致于成为安全方面的一个漏洞(这在过去是必要的),尤金。皮尔逊连猜也不想去猜。
“有一个人会来跟你接头的,”法官说,“一个从波哥大米的人。实际上,他只要跟你们中间的一个人接头就行了。”
“那就你去,伊蒙。”德夫林把头一侧,对那个教士说。天哪,皮尔逊心里想,这个地方是谁在掌权,那是一清二楚的了。他知道,他内心深处想要设法破坏这个古柯硷联络站,现在很快也得付诸行动了。他会从法律和道德的角度表示强烈的谴责。一当消息传出,那是必然会传出来的,爱尔兰的自由,是用成千上万人的痛苦换来的,他们吸爱尔兰共和军提供的毒品成了痛,那对武装斗争会造成多么严重的破坏啊!许许多多为那个理想目标献出生命和自由的善良男女们,就会受到污辱。
“在你决定……安排的时候,”他一面说,一面谢绝了格雷格森递过来的烟,“伊蒙跟我一起到下面码头上去买一条船,租一个可以当作办公室和仓库的地方。我带来了一些证件,你们现在分别是欧洲一家很有前途的搬运拖车和救护公司在当地的经理和监察人。”
德夫林盯着那个法官,就像是一条还没有拿定主意的短毛黑褐色警犬,究竟是服从命令,还是把主人当晚餐。“公司叫什么名字?”
“RSTE. ‘泛欧搬运拖车和救护公司’。总部设在马赛。
它有八辆宾土货柜车和三条拖船。那家公司是我们在三年以前成立的,由一个没有警方记录、不公开同情运动或理想目标的一个家族经营着。“
“不过,他们是爱尔兰人。”德夫林盯着他。
“跟你一样是爱尔兰人,格里。”
“他们本来是干什么的?”
“公路拖运和救护。他们以这个来掩护身份。原先想利用他们来走私武器。可是我们已经有了多得无法处理的该死的塞姆特克斯塑胶炸药和卡拉什尼科夫枪。”
“所以这是他们要办的第一件正经事?”那个教土问道。
“我们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的底细。他们要做的,就是为这项行动提供真正的掩护。”
格里。德夫林拿起一杯可口可乐,朝里面看了一眼。接着,他咧嘴笑了。“他们老是说,你是个办事仔细的家伙,尤金。我今天取了。这笔……生意有没有一个名字?”
尤金?以上帝的名义,这个贝尔法斯特的恶棍以为是在跟谁说话呀?
皮尔逊也笑了一笑。“合法。它的代号就叫‘合法’吧!”
德夫林和格雷格森神父点头表示赞成。那个身兼老板、厨师、调酒师的阿尔弗隆佐嘴里叼着烟卷,正在搅动一锅对虾,用西班牙语朝那个在收拾桌子的舵背老妇人哈喝了什么。
“‘合法’……”那个教士用盖尔语低声说。“我喜欢这个名字。”
早晨六点四十八分。日内瓦。一项英国秘密情报局和瑞士
情报局的联合监视行动正在付诸实施,里士满饭店的里里外外以及周围的大街小巷都受到严密监视。监视人员已经悄悄混入餐厅待者、擦鞋者、客房女服务生和客人中间。
计程车司机、街头清洁工,坐在停在路边的汽车里的一对对夫妻,在外面担任掩护。骑摩托车的人和各种难以名状的车辆,都等着跟踪那个目标,无论他去什么地方。
前一天晚上,那个人住进了356 号套房,然后打电话给一个行为谨慎、要价很高的妇人,那个妇人送来了一个美艳绝伦、淡褐色头发的应召女郎。她的容貌和身材,在全世界各地豪华的妇女时装杂志的读者都非常熟悉。她跟他待了两个小时,收了他三千美元的费用。必须承认,如果以他们的谈话内容来衡量的话是十分有限的,因为雷斯特雷波显然认为时间就是金钱,但从中看得出他们以前已经有过几次来往。她知道他喜欢什么,那些面无表情的瑞士人和那些不露声色的英国秘密情报局人员,监视着安装在356 号套房客厅、浴室和卧室里的视听装置。
他们漠然地说,要是任何一个性交约会,每小时能值一千五百美元的话,那个二十三岁的时装模特儿,一定让那个哥伦比亚人值回票价。
十点十分,他走进那个无与伦比的阳台餐厅的鸡尾酒吧里,看上去又那么精神抖擞,只是据说闻上去有点康乃馨的香水味道,那是因为他在浴缸里放了那种东西。“他的搭档,商业资本银行驻瑞主办事处那位货真价实的经理,已经等在那里。喝过一杯汽水以后,他把那个人带进了餐厅。他们在那里用了餐。雷斯特雷波要的是鞑靼调味鲑鱼、狼肉片、调味南特;他的同伴要了冻汁鸡蛋,外加大比目鱼调味香槟。他们喝的是一九八三年的查理曼考尔通葡萄酒,那是一种会冒烟雾又带酸味的勃良地白葡萄酒。还喝了一些矿泉水。他们用餐以后,又喝了咖啡。商业银行的那位瑞士经理要了一杯白兰地,但雷斯特雷波没有要。
两名秘密情报局的监视人就在隔壁桌子上吃饭,英国纳税人要为他们支付312瑞士法朗的饭钱,大约214 块美金左右。
这笔钱本来可以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因为雷斯特雷波在餐桌上只是瞎聊天,谈论那家日本汽车装配厂的计划而已。
还有,戴维。贾丁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的监视人员报告说,看不到往常那些小心谨慎、不露痕迹的保缥,那通常是黑手党集团组织大老板的标志。
十二点差五分,那位哥伦比亚律师向他的同伴道了晚安,上楼到了自己的套房里。他看了七分钟电视就上床睡觉了。
早晨六点四十八分,他醒过来,进洗手间,淋浴,然后打电话给瑞士航空公司,再次确定好那天十二点三十分飞离日内瓦的班机。接着,他按铃叫大门口服务生,要他在十点钟叫一辆车子来接他。这意味着他在去机场以前还有别的计划。
秘密情报局苏黎世分局一个沉着稳定、身穿羊毛夹克的英国人丹尼斯。特尔福德,漠然地说,“他要是再去做一次爱,任何人恐怕得吃一点镇静药才行。昨天夜里,对于我这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来说,那种情景简直有点受不了。”这是个小小的玩笑,但那个瑞士联络员显然信以为真,快到八点三十分的时候,一位瑞士见习护主拿着一小包药包来了,里面装着两粒五毫克的安定剂。这不仅是那天见到的唯一麻醉品,而且也已经太晚了,因为那个自称雷斯特雷波的人,已经在三十四个训练有素的监视艺术专家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戴维。贾丁坐在办公桌旁,袖子卷到肘部,脸上的伤疤因疲劳而显得发青,下巴短须横生,显然没有刮脸。伦敦要比日内瓦晚一个小时;当那只直通秘密情报局日内瓦行动队长那里的安
全电话铃响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零五分了。对方把雷斯特雷波失踪的消息告诉了他,他点了点头。那个声音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贾丁一面听着,一面做了适当的答复。最后,他很有礼貌地向那个打电话的人表示感谢,同意对瑞士所有的机场和陆地边界进行监视,但建议这个工作最好让瑞士当局自己去做。
“谢谢,吉米。把握时间休息一会儿。再见。”贾丁把话筒放回去,用掌跟揉揉疲乏不堪的脸部。接着,他伸了一个懒腰,两手合在头的后面,对事情的发展并不完全满意。
他已经在凌晨三点钟左右把希瑟送回家。凯特和他轮流挤时间睡了一会儿,轮流守着电话。他已经对凯特约略地说明,那个行动不过是观察那个名叫雷斯特雷波的人的行动,监视他的日内瓦之行。他觉得,他觉得并没有必要告诉她太多的情况。
但是凯特。霍华德是个洞察力很强的机灵鬼。因此,当第一次轮到戴维。贾丁休息的时候,他警告她不要叫醒自己,除非看来瑞士当局打算要逮捕那个哥伦比亚律师,哪怕只是有那种想法,她就意识到,被戴维。贾丁拟为人称化的秘密情报局的真正目的(这也不是第一次),是要小心翼翼地在暗中保护他们的目标,防止他落入法网。
凌晨五点,贾丁接过班,凯特。霍华德在贾丁办公室的内部私室睡了两个小时。
这时,凯特躺在那张行车床上,下面铺着那个带棉被的睡袋,身上盖着一条很大的格子呢旅行毯。贾丁曾自豪地对她说,那条毯子是他已故的父亲那匹心爱的赛马的东西。凯特醒着,两眼凝视着那张小小的梳妆台,她的裙子就整齐地叠在上面,上衣挂在一张小木椅的靠背上。那个用作枕头的睡袋和坐垫闻上去有一股戴维。贾丁的味道。他那股刮胡子后使用的收敛性古龙水的味道,加上一种淡淡的肉桂香味;还有他的头发味。自从他向她调情的那个晚上以后,她就一直忘记不了他的头发味。
它使她想起年轻人头发的味道,某种男子护发剂的味道,加上……身上的汗味,不过刚流出来没多久。不知怎的还满有诱惑力。她甚至多多少少,还希望看到哪个角落里丢着一个板球袋,或者一件橄揽球衬衫,就像她几个在学校念书的弟弟的房间里那样。那些就是贾丁使她联想到的……一个个子长得太高的学生。
当她还在牛津大学赛艇队里的时候,她迷惑不解而又十分惊讶地发现,她那个十八岁的弟弟的有些朋友,在身体方面比许多一个礼拜七天都在和她一齐训练的那些肌肉发达、英俊漂亮的大汉还要迷人。
到最后一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凯特。霍华德曾考虑遇到巴布亚——新几内亚去,在一个人类学考察队里于上一年。后来,她的导师请她到玛格德伦学校吃饭,把她介绍给一个五十岁出头,样子文静,能言善道的苏格兰人。那人仔细听着她对各种问题发表的看法,包括赛艇战术、肢体语言、时事和她末来打算。
他长着一双和善聪明的眼睛,但是在粗心的人看来,还会觉得他的目光里带有一点冷酷和潜在的疑心。
他对她说,他在农渔业部工作。
不管怎么说,大约一星期后,在她答应去巴布亚——新几内亚以前,她收到了那个人的来信,邀请她去一趟伦敦,接受一个同事的面试,那个人也许能给她安排一个很有意思的工作。
凯特去了伦敦,主要是出自好奇心,发现自己在西敏寺区安妮女王门的一个办公室里喝咖啡,就在百老汇后面。那个苏格兰人把她介绍给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那个女人有一点善意的幽默感;当她听凯特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凯特的时候,脑袋总是歪到一边,或者看起来似乎是那样的。在问了一个小
时问题,接着又客客气气地随便聊了一会儿以后,他们对凯特说,他们觉得,她可以在他们自己的政府部门里找到一个有意思的,而且有意义的工作。那个部门既不是农业部,也不是国防部,虽然跟后者的关系比较密切。那就是情报局,有时称之为军事情报局第六处。凯特出于无知,曾很有礼貌地问那个机构跟军事情报局第五处是什么关系,它事实上在做些什么工作?
“军事情报局第五处,我亲爱的,”那个苏格兰人说,“是政府的安全局。它的任务是保护我们的国家,防止外国谍报、颠覆。
破坏、恐怖主义活动,不让怀有敌意的好奇者窃取我们最重要的机密。他们跟警察当局,尤其是跟特别分局紧密合作。“
“我们的工作,”那个身材高大、和蔼可亲的女人说,“就是对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做军事情报局第五处刚好要防止别人在我们国家做的那种工作。为了满足我们的政府对它们严加防范的那些负责的好奇心。”
“军事情报局第五处是警察。我们是海盗,”那个苏格兰人解释说,他那双耐心而又能理解人的眼睛闪了一下。“还有,我们必须经常到处旅行。我们对衣着相当讲究。”从那时起,凯特就被吸引住了。她对海盗总是很感兴趣的。
“公司”很喜欢她,她平步青云,升得很快,已经成了几名人事主管级人员之一,而她才二十九岁。她在人事处负责招募和选派合同情报人员,甚至包括从事最秘密工作的间谍。她很高兴受到别人信任,她知道他们没有信任错人。
所以,她现在就在这里,在情报局的那个领域的心腹之地,那也是她全部志向的所在……行动处。
或者说,只是到了门口……?
不管怎么说,她对能够参与,参与科里达行动,觉得有一种满足的激动。她内心知道,只要她不出差错,凯特。霍华德有朝一日会去国外,会上战场。她天真地请求上帝帮她实现那个愿望。
如果上帝在这个时候给凯特。霍华德一个神迹,一个警告,就像《旧约》里那样,也许对她更有好处。
但是,上帝很有智慧,他没有那么做。
凯特听到戴维。贾丁跟瑞士分局的交谈已经结束,看来雷斯特雷波已经把他们甩掉,那个行动就要流产了。要是她的直觉没有错的话,她觉得贾丁反倒会很高兴,因为那个哥伦比亚律师仍在棋盘上,还可以把那盘棋继续下下去,他还可对付那颗棋子。
夜里,她有一、两次对那个身材高大、心态复杂的男人有过近乎温柔的感情。他在默默地不停地准备科里达行动。如果成功的话,那将是谍报史上非常漂亮的一仗。尽管贾丁明显对她怀有兴趣,但他的行为却像一个正人君子,他显然拼命让凯特感到放心。
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你醒了吗?”
“醒了……”
稍停片刻。
“凯特,我们那位好朋友失踪了。我想,我们可以放心地打烊,回到各自的床上去。”
凯特笑了一笑,起了床,往脸上泼点水,刷了刷牙齿,穿好衣服。她感到精神好多了。她打开门。贾丁正在锁上墙边的保险箱,他抬起目光。
“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吃点早饭……?”她发现自己在问。她的心跳在加快。
戴维。贾丁咧嘴一笑,慢慢直起身来,弓了弓酸痛的背。“他
妈的有何不可……?“
胡安。巴克罗不是那种容易表露感情的人,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他那双毫无表情的褐色眼睛盯着艾迪。卢科,视而不见那个探员在拿给他看的那份麻醉品管制局的通缉令。还有在迈阿密湾边地区的伯金斯酒吧所拍的他的照片。那张照片,一定是哪个密探偷拍的。那又怎么样?
他脸上也许毫无表情,但心里却很紧张。那个集团在国外的连络人有一套规矩。在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批选一对夫妻,也许还加上他们的小孩。他们通常搬进舒适的房子或者公寓里,还有一条很方便的逃跑路线,以防搜捕。他们通常过得比较简朴,不去引起人们对他们的注意。他们通常开着用现金买来的普通汽车。他们通常在某家合法的公司行号工作,有很好的理由突然外出,获得大量的营业基金。他们通常会付社会生活保
障制度费和纳税,而且通常不会超速驾驶或者违规停车,以免被警察登记在案。
那个集团有一个由这样的人组成的网络。有的可能积极参与行动,有的就默默无闻过日子。什么时候哪个积极活动的小组遭到破坏,或者甚至受到一点压力,他们就什么时候上阵。现在,这位凶杀组有着意大利姓名的少尉警官,正在盘问他有关一个名叫恩里克斯先生的人的情况,并向他出示带有巴克罗照片的那份麻醉品管制局的秘密档案资料。
胡安。巴克罗意识到,他浑身觉得不舒服,几乎挺不住了,差一点把大便拉在裤子上。因为他在波哥大确实有个妻子,还有三个确实非常可爱的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还有一个十一岁。他们受到仆人和保镖的保护,那些人同时也是派来监视他们的,虽然他的妻子埃斯普朗泽并不知道。
那个集团的规矩非常简单。现在他既然已经露出马脚,巴克罗就要尽快——在几分钟之内,甚至在几秒之内,如果做得到的话——走出乐园旅行社,不打电话,不跟任何人接触,搭计程车去曼哈顿的一家直升机包租公司,从两个美国佬那里(他们经营那家公司,认识他是旅行社派来的人)租一架直升机,飞到长岛一个指定地点,从那里乘一架主管人员的喷射机到巴哈马首都拿梭,再从那里乘快艇到古巴,登上一架飞往波哥大的班机。
那个集团在巴拿马城有人,他们可以为他提供六种护照之一。
而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是在哥伦比亚吗?他知道自己的命运要由杰瑟斯伽西亚来决定。加西亚是帕布罗。恩维加多的冷酷无情的保全老大。
巴克罗虽然怕得要命,但还要全力度过难关。
艾迪。卢科仍在望着他。那个混蛋还在笑。
“那么,胡安,”他用英语说,“这不一定必然就是世界未回到了……”
他们就站在旅行社的前面办公室里,在那里工作的两个人和一个女职员都已经下班。胡安。巴克罗。卡马乔已经注意到那辆褐色的道奇车就停在马路对面,里面还坐着三个人。起先,他还怀疑是卡利家族来施加压力呢,据传他们对帕布罗先生用暴力来对付哥伦比亚的法官和当选政府的做法,很不满意,认为那样在妨碍他们做生意。人们都在说,他们想要干掉帕布罗。恩维加多,并在暗中调查他在国外的一些行动,以便把它们接管过来。那就意味着要发生一些严重的流血事件,除非麦德林发布命令加以默认。胡安。巴克罗简直无法想像那种局面。
事实上,当艾迪。卢科亮出他闪闪发光的凶杀组少尉的新警徽时,巴克罗第一个直觉的反应反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正受到麻醉品管制局的通缉。
他对卢科不加理睬,目光漫无目标地看着办公室,那里的架子上放着介绍去美国各地、墨西哥、南美和欧洲便宜度假的小册子。甚至还有一种廉价机票的列宁格勒六夜游,但是左邻右舍的哥伦比亚人都没有去享受那种优惠,虽然波哥大来的两个犹太人,曾经拿走过那种小册子。
他竭力想控制抖个不停的四肢。
那个身材高大的警察,小心翼翼地叠好麻醉品管制局的那份档案资料,并放回夹克里边的口袋里。他的搭档萨姆。瓦戈斯,站在那个毒品集团连络人的一侧,一直在斜视着那个哥伦比亚人。
外面,一辆消防车响着警报器正向这边开过来。一户普通的哥伦比亚家庭的一家人笑声朗朗地从橱窗前面走过,他们停下来看着那些彩色大海报,上面画着远方风和日丽的景色。有个长着圆脸、体魄健壮的小孩子古怪地把鼻子贴在玻璃上,朝里面偷看了几眼,毫无兴趣地打量着那两个警察和处于困境的巴克罗。
“我说,”卢科说,“不一定必然就是……”
“我听见了,”巴克罗回答说。可是,两个警察已经来到他的店里,他们不是要来买去里约热内卢度假的廉价机票。人们也许已经注意到了。
窗外,孩子的妈妈把他从窗前拉走,弄得他号陶大哭,他贴过脸的那块地方留下了一块模糊不清的痕迹。哎呀,是的,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到集团那里,说胡安。巴克罗。卡马乔受到执法人员的拉拢,有倒向那边的趋势。
巴克罗转过脸来对着卢科,鼓起勇气给了一个冷静而又傲慢的答复。
“别说废话,”凶杀组的代理少尉说。“两天以前这里发生过一件枪杀案,就在奇里米亚酒吧后面的那条小巷里。你可以合作,胡安。我会派警官到附近的每家商店、每家酒吧去询问,有几家甚至我自己还会亲自出马。跟瓦戈斯探员一块儿去。那样,警察找你谈话就不大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们想要什么?要钱……?”
艾迪一科和瓦戈斯交换一下眼色,现在该轮到他们面无表情了。
“我受到侮辱伤害,”卢科说。“这是警方公事。告诉我,这是谁?”
他掏出姓名不详者和里卡多。桑托斯的照片。照片上的地方现在已经确认是特雷斯特维尔区的圣西西里亚广场,那里是罗马艺术家居住的地区。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我不认识。”巴克罗耸了耸肩。
那张照片是决定性的一击打中了他的要害。他清楚记得,年轻的里卡多。桑托斯来找过他,在一个多层建筑物的停车场里面见面。他吓得灵魂出了窍,因为他搞丢了那个女孩子,就是警察拿在手里的那张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他求胡安。巴克罗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集团,给他一次机会,就给几天时间。当雷斯特雷波像世称“上帝之鞭”的匈奴王阿提拉那样来到纽约,不知怎地,丝毫没有发现巴克罗违反集团组织严格的安全守则,竟然拖延时间来帮里卡多的忙。后来听谣言说,里卡多已经死了,胡安。巴克罗才算放下心里的那块石头。如今那个警察又到这里来,问他那些最棘手的问题,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他对这一点是很有把握的。
他死定了。他已经听得到妻子埃斯普明泽呼天抢地的哭声。帕布罗先生也许会负起教育他子女的事情。他听说过那个帮主有时是那样做的。
卢科凑得更近一些,低声说,“好吧。我把问题说得再清楚一点……这个男人名叫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已经死了。这个我知道……用个女孩子是谁?”
巴克罗在认真思索。那两个警察真能给他一条活路吗?毕竟,他们要是去街上每家商店询问的话……
“那个档案资料怎么办……?”他问道,他的声音那么轻,他们得伸长耳朵才能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这个嘛,那是麻醉品管制局的档案资料,胡安。我们是凶杀组来的。逮捕你是他们的事,不关我的事……”
连胡安。巴克罗那种顽固的毒品贩子和麦德林那里的经纪人也觉得,那个面无表情的警察好像是很讲道理的,靠得住的。
这是艾迪。卢科武器库里一件最重要最基本的武器。
巴克罗在认真思索。那个警察的保证能兑现吗?那个光是盯着看、不说话的警察,又怎么样呢?
哈里路亚,卢科暗忖道,他知道……
“你我私下说说,先生。请。”
“萨姆,你到外面车里去等着。”
瓦戈斯耸了耸肩,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跟踩熄,悠闲地走出去。那门嘎吱一下开了,然后慢慢晃动几下以后又关上了。
那个没有完全熄灭的烟蒂仍在冒烟,他们闻到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外面某个地方,有一条狗开始汪汪乱叫。
胡安。巴克罗慢慢地从卢科手指下拿起那张照片,细细看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这就是跟……他一起来纽约的那个女孩子。”他已经养成根深蒂固的保密和谨慎从事的习惯,不会说出桑托斯的名字。
“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以前。她跟他吵了一架出走了。他急着快要发疯地想要找到她。可是再也找不到了。”
不错。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是谁,胡安?你要是告诉我她是谁,从哪里来,我就不再对你施加压力了,我可以向你保证。”
短时间的沉默。很明显,巴克罗拼命想在各种令人心惊胆颤的选择中确定最佳选择。接着,他把照片还给卢科,咕味地说,“那个女孩子要被带到波哥大去。嗯,某些人想把她当作他们的上宾。”
突然间,艾迪。卢科开始看到一线曙光。“上宾”是集团组织对被绑架的受害者的叫法。因此,那个服毒过量死于中央车站女洗手间、现在停放在贝尔维医院太平间的姓名不详者是个重要人物的女儿,重要得足以需要绑架她。而且还不是在哥伦比亚,而是从欧洲的罗马。天哪。难怪里卡多要那么疯狂地去找她。她离他出走,那个到处流浪有如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就等于判了桑托斯的死刑,他死得怎么悲惨,卢科简直不愿意去想像。
“她是谁……?”
“先生……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女孩子讲的是英国话。里卡多说,嗯,某些人需要施加压力。
对她的父亲施加压力……就这样。“他知道自己行为的严重性,因此在浑身发抖。告发集团组织只有一个下场。”他妈的就这样。“
“她的父亲是谁,胡安?”
“先生,我不知道。我可以发誓。圣母玛丽亚在上。名字我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就那么多。”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艾迪。卢科目不转睛地望着巴克罗。这个家伙已经榨不出油来了。
“胡安,你想不想钻进那个汽车,躲开这一切……?我们有一个保护证人计划。”
没错,你可以去问矮子和那七个死去的警察。
沉默。巴克罗在哭,默默地哭。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他抽噎着,摇了摇头。
“你现在就要把我抓进去,先生?送到麻醉品管制局去?”这个家伙果然有些对付警察的高明经验。
“不。”卢科回答说。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的脸,准备掏出枪来。在这种时刻,一个探员应该遵守规矩采取行动了。
巴克罗又抽噎一下,脸上沾满眼泪和鼻涕。卢科叹了一口气,把那天早晨南希放在他口袋里的新手帕递了过去。当那个小个子哥伦比亚人擤鼻子的时候,卢科皱了皱眉头。接着,巴克罗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耀着害怕的神色。“你要到左邻右舍去转一圈?就像在这里那样,调查你所说的那个谋杀案?”
艾迪。卢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答应过南希去看一部伍迪。艾伦主演的电影。她确实很喜欢伍迪。艾伦。为了她的缘故,他假装自己也很喜欢。
“当然要。”他说,同时考虑用什么办法来说服第一一0分局的一些家伙去办那件事情。
接着,他说:“还有什么别的想对我说的?”
“我已经对你说得太多了。真的,先生。我是死定了……”
“是啊,嗯,你要是改变想法,就打电话给我。”说着,卢科递给那个毒品贩子一张紫绿色的商业名片。名片的一面印着费菲。莫利诺这个姓名,反面印着迪。卢科的线民的电话号码。
他走了出去,笔直地走到马路对面的一家花店门口,示意已经坐回道奇车子里的瓦戈斯跟着他。
艾迪。卢科说到做到,一队探员和穿制服的警察在那条街上挨家挨户地仔细盘问,表面上是在调查两天以前发生的一件偶发的杀人案。他想派一个真正的职业高手跟踪巴克罗,但是那样会给那个新的告密者带来危险。因此,当七点零八分胡安。巴克罗。卡马乔离开乐园旅行社的时候,他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他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他的“妻子”——一个加勒比海地区印第安人管家——的尸体,在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零四分,被人发现了。他的手脚都被捆着,眼睛用布蒙着。他的舌头已被割掉,塞在本来喉管所在的那个裂开的红色夹缝里。
“别自责了。”莫洛伊上尉说。他一边啃着中餐——面包夹五香牛肉,一边朝卢科挥挥手,让他在堆积如山的档案资料里腾出地方坐下来。外面,在第十四分局凶杀组里,电话铃在响着,探员们在办公室的三台老掉牙的雷明顿打字机上僻僻啪啪地打报告。
“我们一走进他的工作地点,”艾迪。卢科简要地说,“那个家伙就死定了。”
“你觉得他说了真话……?”
“没错。姓名不详者是被集团组织里某个重要人物下达紧急命令绑架的,也许就是帕布罗本人。”
莫洛伊用沾着五香牛肉油腻的手翻动卢科用打字机打的报告,仔细看着。他点了点头。“对一名刚上任的代理少尉来说,这真是干得不错。不过,那个女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哥伦比亚竟然有人想要把他控制起来……?”
“我正在调查这件事情……”
于是开玩笑的。听着,现在,也许到了你该请求外面帮忙的时候。“莫洛伊指的是联邦调查局。
“还不到时候。”
“这件事怎么解释,关于那个贝尔维医院事件?”
“有关系。虽然桑托斯已经死了,我相信辛巴。帕特里斯…… 我觉得就是干那件事同样的一些人,在那里杀了人。”
莫洛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啃着面包。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嗝,拍拍胸口,伸手拿起一杯水。他朝卢科看了一眼。
“好吧,少尉。你他妈的究竟还在等什么?等我好好地夸奖你吗?”
卢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纽约的街上,继续他的调查工作。
他现在第一次意识到,有点担心,不大舒服的感觉,他的前途,甚至是他的生命,跟那个令人怜悯的十多岁女孩的尸体紧密联系在一起;他曾那么认真想用人工呼吸把她抢救过来呢!
看看那些跟这件事多少有点牵连的人吧……矮子、猪猡穆罗尼、里卡多。桑托斯、胡安。巴克罗。他们一个个都被杀害了。
艾迪。卢科停在一家有公共电话的酒吧间门口,给南希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她的秘书对卢科说,她还在法庭上。那个身材高大的探员向她说了声谢谢,挂上了电话。他还有时间考虑怎么解释,因此心里觉得轻松一些。就对她说,她应当到她母亲那里去住上几天。
这是因为,凭他那种那不勒斯人天生的以及在都市生长所得来的智慧的预感,卢科心里明白,他的名字和兴趣,现在已引起哥伦比亚古柯硷集团的注意。而那也许是致命的!
第十三章 神父的罪孽
维戈码头边天气炎热。初春蠕动造就的一片淡蓝色天空明媚夺目。伴随着大热天气的万籁俱寂,使发电机的突突声,码头边庞大机器的叮当声,以及不时地从看不见的拖船传来的汽笛吼叫声交融为一股嗡鸣,让人感到惬意、懒洋洋的。只有海鸥的尖叫声似乎仍与往日一样。又热又浓、黑漆漆的机油散发的气味,混杂在海腥味和刚刚捕捉来的咸鱼的强烈刺鼻味之中,让人感到生机勃勃。
尤金。皮尔逊坐在锈迹斑斑的系船铁柱上,左脚悠哉悠哉地踏着腿一般粗的麻绳。他点燃一根小方头雪茄烟,这是他刚从阿方索餐馆买来的五支装雪茄烟里的一支。餐馆座落在似乎悬空于海港上方的一个悬崖上。
三个渔夫驾着条小木帆船慢悠悠地从一艘巨大的俄国海岸船,斯特劳斯夫尤兹契克号后面驶进了视线,木船中间低,头尾高。神父曾告诉过尤金。皮尔逊,这个俄国名言是“浪迹天涯人”
的意思,伊蒙。格雷格森学过俄语,目的是为了他们的组织与克格勃更好地沟通,进行购买武器和训练设备的谈判。这位好心的法官觉得,“浪迹天涯人”作为绰号倒很适合于他自己,因为这个词贴切地描述了他为理想目标奋斗的人生历程。
或许在爱尔兰再次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之后,后代人歌颂他的丰功伟业时,会把尤金。皮尔逊称作“浪迹天涯人”。将来在小提琴、录音机和宝恩兰鼓的伴奏下,在爱国人士众志成城的欢
呼下,这个绰号会发出清脆悦耳、振奋人心的主强音。
“你能帮我搬一下这些木头吗?还是准备就这么坐在那里安神养性?”神父一边嚷着,一边费力地扛着几块钉到一起的木板从仓库里出来。这座仓库是他刚刚租下来的,墙上用油漆刷着“泛欧公路救护公司”和“帕。多尔顿主任”几个端端正正的字样。多尔顿是格里。德夫林在这些地区为工作方便用的化名。
皮尔逊看着那艘载着三个渔夫的小木帆船,在他眼前荡漾远去,他叹了口气,想起了那天下午卡拉湖边的情景。他在那里提出了一个道德问题,不过军事委员会的其他成员对它不理不睬。
“没问题,我听你的。”他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在炎热的烈日下眯着眼睛,最后又吸了一口才抽完一半的雪茄烟,然后将烟蒂扔入港湾。我的老天,如果由他送入监牢的人中,有一半看到他现在的那副样子……他暗自笑了笑,扭头对着格雷格森,用赞赏的眼光看着那些整整齐齐地写在深蓝色墙壁上的黄白字体,突然间发觉自己在想念他那心爱的孩子西奥班。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出她一定在安第斯山脉的某个山峰脚下的大牧场上,坐在她心爱的男朋友——一位南美作曲家的膝下。此时,他的笑容已无影无踪。真是混蛋,这个南欧人有什么权利把他的孩子拐走“抓住那一头,”神父嘟哝道,“然后轻轻地把它拉到梯子那里。”
一位穿驼毛夹克的男人从一台移动式大吊车旁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是博比。森森,皮尔逊只知道他是雷斯特雷波的一名随员。
尤金。皮尔逊直觉地朝右边窥视了一下,一眼看见那里停着一辆BMW750的铁灰色轿车。在打开的前座乘客车门旁边,站了一位身穿鲜艳的蓝色运动装的人,密友们都称他缪里洛。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此人是瑞士情报局指派半数人员仍在日内瓦的大街小巷紧锣密鼓搜查的人)从骄车后面弯着腰出来,举起一只手。这幕情景使皮尔逊想起了那位电视上的侦探,一位带着一只玻璃眼睛,身穿脏兮兮雨衣的人。他的花招是装作似乎要离开的样子,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先生,还有一件事。“就在这个时候要了你的性命。
“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雷斯特雷波朝皮尔逊喊了一声。那法官钻进了仓库,揣摩着这位哥伦比亚黑社会暴徒律师,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新的恐怖,继续折磨一位受苦受难的爱国志士。
“我也很高兴。”皮尔逊回答说,他想像不出雷斯特雷波这次会带给他什么恶梦。
皮尔逊用神父的化名帕特里克。多尔顿向雷斯特雷波介绍了伊蒙。格雷格森。他们在仓库绕着内部散步时,法官解释说:“泛欧公路救护公司”的卡车和货物定期的出入,就是他们这班人马与西班牙海关和当地警察经常打的交道。运来的古柯硷通过各种管道,不定期地抵达这里。皮尔逊充分利用他和爱尔兰海关的关系以及国际刑警有关走私方面的资料,仔细研究过当局抱怨为最难对付的那些走私途径。高纯度的古柯硷包装成和西非运来的水泥袋子一样,深埋在水泥粉之间。也有的是放在从亚速尔群岛、巴拿马和拉丁美洲运来的家具中,这些家具是在海外工作的欧洲外交官和专业人员回国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些是放在宗教性的装饰品之中,这些纯度为百分之五十的古柯硷,通过简单的技术,很容易从熟石膏中分离出来。他的足智多谋令人印象深刻,当然是对格雷格森而言,至于雷斯特雷波为了古柯硷的非法走私,很显然已经不止一次涉足世界各地,尽管他还
是很有礼貌地听着他解释。
皮尔逊告诉那位哥伦比亚律师,仓库很快就会堆满板条箱和一般商品。他们要用八辆远程拖车向全欧洲送货。当他们到达仓库一端,用又黑又旧的木板和玻璃窗隔阂的办公区域的小房子时,他发现有两名保缥站在打开的人口处。在码头上热呼呼的一片灰白颜色的映衬下,从这里也就只能瞧见一线淡蓝色的天空。
办公室的门推开了,里面凉爽多了。凉爽是没错,不过里面空空荡荡的。当他看见一只老鼠在黑漆漆的角落里朝他们偷看一眼后窜入黑暗之中时,他差一点就呕吐起来。
“帕特里克是你在这里的联络人。”
“你是属于洛加小组的吗,帕特里克?”雷斯特雷波客气地问道。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关心这种事情,”牧师用流利的西班牙语回答说。“对你来说,我只是帕特里克。多尔顿,而我的行动是对这位先生负责。”他指的是尤金。皮尔逊。
“有关代号、接头暗语、识别标记以及把产品转交给欧洲批发商的一切安排细则,都在这里。”皮尔逊说完,交给雷斯特雷波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两张三寸半的磁片。“这个程式的密码,等你那边的安排我认为满意之后,我就会给你。就是付款和安全方面的安排。”
“很好。”雷斯特雷波将信封装进他夹克里面的口袋里。“不过,这跟我预料的没有什么差别。至于我那些委托人的产品,在货物安全到达这里和发送给欧洲批发商之间这段时间的保险,大概多尔顿先生可以安排吧……?”
“保险?”法官有点不解地问道。
“对,是保险,先生。我们谈的是几千万美元价值的产品。
如果有闪失怎么办?我的意思是,货物在这位先生的安全监护期间如果有闪失?“
“我的性命就是保险,先生,”格雷格森说道。“我们不是罪犯,你懂吗?”
雷斯特雷波带着俏皮的耐性凝视着他。“对了,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的一位领袖,也是这么说的。那是在他们保护我们在奥连特山脉的实验室期间说的。”雷斯特雷波瞧了一下开着的办公室门。博比。森森刚好在他的视线中,他站在仓库里,用一块深色绸手帕擦着太阳眼镜。“我很了解,也很可能,是肯定会考虑你的提议……”他那双锐利无比的黑眼睛,好像对外科医生的手术刀似的直逼格雷格森,“我们集团考虑的是些更……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而且你们的组织在资金方面很不充分……”
“是啊,或许我们要丧失一部分的经济利益。”尤金。皮尔逊绝不会让这个暴徒刺激像伊蒙。格雷格森这样一位能干老练的同志。
“你的经济收益无法赔偿在这里要冒的风险金额,”雷斯特雷波不慌不忙地说道。“帕特里克先生提出了一个更有意思的……安排。”雷斯特雷波从他们身旁漫步着走出了满是灰尘和黑鼠的办公室。皮尔逊看了一眼伊蒙。格雷格森,接着跟了出去。
他们从仓库里出来时,码头旁边的天气炎热炙人。两个西班牙籍的工人停住手里的工作,审视一遍刚刚油漆完的标记,然后盯着那辆BMW 汽车和从车子里出来,站在烈日下的那群人。
雷斯特雷波没有理睬他们。他戴上太阳眼镜,漫不经心地朝码头边走过去,码头正好在那台移动式大起重机的阴影里。
他站在那艘俄国货船船头的对面,眺望着港口那边正在耀武扬威地进港的一艘金、白颜色相间的希腊巡洋客轮。巡洋客轮由两条不自量力的拖轮领航,好像两条小猎狗要把一匹纯种烈马
赶入畜栏似的。
尤金。皮尔逊和格雷格森跟出去之后,两个保镖小心翼翼地选好了位置——一个站在雷斯特雷波和两个西班牙籍的工人之间,另一个站在小轿车和那两个工人之间——这时,其中一位西班牙人走近皮尔逊,而皮尔逊只是冷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
“停一停,先生……您还记得我吗?有什么工作要我们做吗?”他是在问还有没有别的工作要做。这是很合理的,因为刷上这个新标记显然是准备扩展某项新的业务。
“帕特里克,你能照顾一下这件事吗?”法官说道。格雷格森停住脚步,很有礼貌地与这个工人打招呼,向他们说明一些有关新拖运公司的业务,并说经常地会需要一定数量的码头装卸工人和搬运工人。格雷格森这样阅历丰富的作业人员当然很清楚,任何掩饰的企图都会招来麻烦,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和风言风语,就像马粪很快会招来苍蝇一般。所以,他在回答他们的问话时尽量开诚布公,而且彬彬有礼。
尤金波尔逊走到雷斯特雷波那里,站在那位哥伦比亚人身旁,后者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若有所思地直盯着那艘巡洋客轮和站在甲板扶栏旁的一排排粉红色面孔的旅客。就这么点距离,他们似乎还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因为他们没有几个人是旅行冒险家,或许只有一、两位在促期日报》的竞赛中赢得过这种巡航比赛。皮尔逊非常担心,他知道实际上他担心的是,雷斯特雷波对他提出的向欧洲走私和非法推销好几吨的古柯硷的计划和建议,他有什么反应。因为一方面他心中十分痛恨这一整套构想,并暗自发誓要挫败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靠走私毒品发大财的野心,另一方面却仍对自己完美无缺的计划能力沾沾自喜,相信他所提出的那套走私古柯硷的秘密……管道一定使对方大为动容。
他耐心地等待着雷斯特雷波发表看法。在他来说,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帕布罗。恩维加多的亲信走狗,而没有发生什么恐怖的灾难或肉体暴力降临到他头上。
他沉思地说,不过这个计划倒还满不错的。那家伙没有多大理由对这样一个行家的计划吹毛求疵。嗜血成性的雷斯特雷波先生,这毕竟是在与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最高指挥阶层打交道。
“我知道你的女儿正在跟帕布罗先生的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学钢琴。”那位自称雷斯特雷波的人说道。
尤金。皮尔逊法官的看法整个被推翻了。
天花板与墙交合处的壁线是一条模子塑造出来的横饰带,只是在安装衣柜的地方缺一块。在衣柜安装之前,天花板中央装饰着一朵石膏玫瑰花。灯饰是质地坚实的喷漆黄铜,上面镶有三块珊瑚乳白色不透光的玻璃,或称塑胶玻璃,制成十九世纪末风格的莲花瓣形。
天花板上有些水印,这是楼上的公寓漏水形成的。这水印现在几乎看不清了,很像是价格昂贵的写字纸上的水印痕迹。
壁纸是淡蓝色和已经褪色的米黄色的,上面有已经斑驳的类似云彩的图案。贾丁的目光从天花板转到梳妆台和一对制作精良,而未被收藏的英国十八、九世纪摄政时期风格的椅子。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镶在镜框的地中海或墨西哥乡村里炎热、给人深刻印象的小街,和那些门为红色或绿色、赤土色的石板屋顶上饰有石雕陶确的白色炫目的灰泥房子。
贾丁的衬衫一半搁在其中一张英国十九世纪摄政时期的椅子上,一半拖在地上。除了一只需要缝补的短袜之外,他的其他
衣物都仍在另一个房间。凯特霍华德曾经清新的棉上衣横铺在床的一端。贾丁的脑子还想着几小时前刚刚发生的事,既温柔。
热情又有新意。总之,可以说是摆脱工作和婚姻的折磨,一次十分惬意的享受。虽说婚姻绝不会让人厌倦,可它在性爱方面缺少某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说真的,总之是缺少点什么。所以,当凯特。霍华德柔软、健康、皮肤细腻、有点潮湿的身躯,像孩子一样手脚交错的接着他睡觉时,贾丁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内疚(下次他去法姆大街时,他觉得有必要向听他忏悔的神父提起这件事情)。
他手抚摸着凯特的头发,内心却在斟酌着如何将马尔科姆。
斯特朗或哈里。福特渗透到哥伦比亚的计划,准备用被宣判有罪的犯人,作为假护照这个传奇故事的坚固的基柱,它的封面故事。他的抚摸弄醒了凯特,她懒洋洋的,眼睛一睁一闭,在她抬头起来盯着贾了时,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并立即开始做爱。
当这位西八区的总监从舒适甜蜜的熟睡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五分。他躺在床上,听着凯特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还是午餐,或什么东西的声音。
他希望她没有意识到最近他是多么渴望这种愉悦,不过最值得珍惜的是,他躺在她温暖的床上,闻着浓郁的煎蛋和熏肉的香味所感受到的心旷神恰,一定是生命中最美妙的时刻之一。
这种被禁止的情趣中的一些小绿洲,使生命更值得可贵。
但是,由于违犯了个人的生命原则,他的敬业精神也稍稍受到破坏,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与他办公室里的女人睡觉。不过,如果他们双方言行谨慎,就连上帝都知道这是他们受训的目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由于戴维。贾丁承担对抗哥伦比亚集团组织的任务,占去了他愈来愈多的时间,他便开始说服自己,在这种时刻下,男女之间的私通是在所难免的。又有谁能反对他这种说法呢?
不过这种新关系会不会破坏他升任到最高阶层的机会呢?
因为说句实话,戴维。贾丁比地暴露出来的雄心要大得多,往往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可以成为秘密情报局的好首领。他具备各种资质和经验。不过没错,声望问题。戴维爵土的风评没有桃乐丝的一半。这位好心的爵士知道他在声望方面亏欠他的妻子,但既然他是戴维。贾丁,他打算完成这个愿望。
那么又有谁可能会反对这件事情呢?
顶多只有现任的局长,史蒂文。麦克雷爵士而已。史蒂文虽然是个拘泥古板的小个子,不过他对贾了偶而的……小过失从来没有显现出任何不满的迹象。所以这也没什么关系。
贾丁从床上爬起来,朝熏肉和鸡蛋滋滋作响的厨房走过去,凯特穿了一件看上去满长的羊毛衫,正忙着切新鲜的面包准备放进烤箱。贾了走进门口。在她脖子的颈背上温柔地吻了吻,然后用双臂从后面搂着她。
她咧嘴一笑,勉强把精神集中在烹调工作上。“戴维,在滚烫的油溅到你某个容易受伤的部位之前赶快躲开。这可是好几吨的热水……”
贾了看了看水花四溅的煎锅,确实有点慌张。他只好走到浴室里去,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他边淋浴边哼着拍塞尔作的一支小曲“小神仙皇后”,这当然是他心情很好的一个现象。
在像瀑布般的水淋到他的身上时,戴维。贾丁庆幸自己从险境中安然脱身。只要凯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要太认真。他不愿意让凯特受到伤害,不过他又很精明地一想,认为就目前的阶层来说,她也是雄心勃勃,绝对不会让任何事情来阻碍她自己的事业计划。
因此,对他来说前途非常光明。他微笑地回忆着他们共同的情趣,觉得这个好预兆的开始,对凯特。霍华德来说并无害处,她成了曾一度满腔热诚,现在却成了一个快乐的孕妇的尼古拉。
沃森——霍尔的继承人。
当贾丁的曲子哼到小神仙之王奥伯伦微辞着,向他那卖弄风情的情妇调情时,他关上莲蓬头,跨出浴缸,用一条很大的蓝色治中擦干身体。他在镜子里照了照脸,对着自己眨眨眼,心想,贾丁,你是个幸运的混蛋。然而他并没有对自己的大男人主义有丝毫的内疚。
他下巴上胡须茂密,他想知道他亲爱的新女友有没有藏着一把女士们用来刮大腿汗毛和腋窝毛小巧玲珑的剃毛刀。
他无所事事,咋呼一声打开了洗脸盆上方镜面的梳妆柜。
他看见梳妆柜顶层,一般身高的人看不见,而对他这个高六尺三寸的男人来说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不仅放着一把男人尺寸的吉利牌刮胡刀,以及备用的刀片和一罐恩托斯。普尔。霍姆斯刮胡膏,而且在左上角的角落里放着一副男人的袖扣。更明确地说,是一副男人的宝石镶金袖扣,两面都镌刻着中国的标志——龙。
毫无疑问,这副袖扣,不容争辩的是由香港斯瓦尔斋的国王古玩店,为当时中国站的站长,目前是女士陛下秘密情报局新任主管史蒂文。麦克雷爵士所制造的。
贾丁默默地凝视着这个证据。他对凯特。霍华德以她的耐心和极其谨慎,来追逐她在“公司”得到的职位那种坚定不移的决心十分钦佩,不过那份钦佩此时对他无限度的自尊所受到的伤害,没有带来任何安慰。
就像一个冰淇淋掉在地上的小孩那样,他叹了口气,伯塞尔那首巴洛克风格的顽皮小调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该死。
那好吧,视那女孩子好运。他会用史蒂文。麦克雷的刮胡刀刮胡子,穿好衣服去吃早餐还是早午餐,管他妈的是什么,然后吻她一下,无怨无悔地一走了之。让令人愉快的凯特。霍华德,有充足的时间去发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亲热。
多丢人呀。千万别提起那副该死的袖扣。
在纽约城,代理少尉(凶杀组)艾迪一科和他的妻子南希坐在皇后区电影院里观看伍迪。艾伦最新主演的电影。他三天以来一直劝南希去她母亲家暂住几天。她提出个条件,两人必须每晚见面一次,或者在他工作允许的情况下见面愈多愈好。当南希听了含沙射影的台词咯咯直笑和听了某个含蓄俏皮的双关语放声大笑时,卢科也放纵地咧嘴一笑。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可以让人坐下来静静地思考那些自从哥伦比亚旅行经纪人巴克罗遇害三天以来一直困扰他的事情。一具无头无手被水泡大了的尸体从港湾里打捞上来已有十六天,而且是在一群游客的众自睽睽之下打捞起来的,当时他们正站在自由女神的王冠处往下了望。尸体显示出曾遭狠毒抽打,甚至更残忍折磨的痕迹。烫伤的疤痕和硫酸的烧炙,说明他遭受到一番漫长时间令人毛骨悚然的折磨摧残而死。这一点与辛巴。帕特里斯提供的情况很吻合: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就是遭受这样的折磨遇害的。
验尸证明,尸体在水中浸泡二十一天,这与贝尔维医院凶杀案的前一夜,在时间上也是符合的。
因此,根据一切迹象显示,艾迪。卢科认为这一定是里卡多的尸体。他是替帕布罗。恩维加多在迈阿密从事古柯硷走私和分销活动的负责人杰曼。桑托斯——经常出入的地方也已见不
到他的人影——的兄弟,也是那个仍冷冰冰地躺在贝尔维医院太平间的冷藏箱里的姓名不详者的情人(也有可能就是绑架人)。姓名不详者的父亲是个重要人物——这也许是意谓着他很富有——富有到足够让绑架人设法将他的女儿从罗马诱拐到南美的程度,以便索取赎金。可是为什么呢?艾迪。卢科从美国毒品管制局纽约分部的综合简报中得知:帕布罗。恩维加多只有为了向竞争对手施加压力时才采取绑架手段,譬如报业老板、正直的政客和法官。从欧洲绑架一个女孩子简直毫无道理。除非她的父亲在古柯硷的战争中是个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这他妈的当然是个天大的秘密。
目前有两件事情必须要做。一件是确认死去的女孩子的身分,这已经成为索绕在卢科脑海中的第一项重大事项,然后才能找到这女孩子的父亲,告诉他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人所能听到的最坏消息。卢科已决定亲自去做这件事情,那怕是要搭飞机到欧洲去。
第二件事情更令人烦恼。为什么里卡多会被自己人折磨虐待之后又将他杀死呢?因为他搞丢了这个女孩子。难道她“那么”重要吗?更使他烦恼的是……巴克罗的情报似乎显示:到纽约来担任集团组织的执行者的那个哥伦比亚人,身上带着好几张艾迪。卢科把那阿帕奇人从人行道底下拉上来之后,好不容易在他偷窃来的一大堆钱包等东西里搜出来的照片,再加以翻拍的照片。
如果集团组织有管道能够进得到纽约警察局的机密情报,那就意味着卢科不能信赖任何人,除非等到这个消息来源被确认,并使其失去功能之后。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不能透露他在确认姓名不详者的身分中的进展程度,否则就会危及她的父亲。他想不出来最后这种感觉的逻辑何在,但他作为探员的直觉,在碰到这种事情时往往相当准确。
地凝视着伍迪。艾伦和米亚。法罗,在南希捧腹大笑时,他也亲切地微微一笑。
一定是曼尼。舒尔曼。
或者是他的伙伴,名字叫杰克的那个人。在他纽约警察局情报处照片电脑室工作。那一定是他们两个人其中的一个。
或者是两人都有份。
艾迪。卢科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拿爆米花。这就是他为什喜欢伍迪。艾伦的电影,因为这些电影让他有充裕的时间思考。
第二天早晨,他把夹克搁在椅子靠背上,跑到第十四分局的九楼找科维克孪生兄弟——乔伊和阿尔比聊天。这两位法医老练地把阿帕奇人放在纽约成衣业区人行道底下的老巢里的所有东西清理出来,拍照并加以分类归档。
他们所找到的一些护照,卢科已经询问了无数次。其中许多已无法辩认,因为那些护照搁置在那里太久了。但是没有一份护照有任何迹象显示出它可能属于他的“姓名不详者”,由此可以鉴定出她的身份的。
“老兄,要是真的在那里,我们一定可以查出来了……”乔伊抱怨了一句。
“是啊,”卢科抓抓头,从阿尔比手中接过塑胶杯温热的咖啡。“我想她的男朋友里卡多”定拿走她的护照,当他们吵架后他将她锁在旅馆房间里,从她那里夺走的。“
“据说,他们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个无头无手的尸首就是里卡多。”阿尔比说道。
目此,他所有的东西现在可能都被拿回到哥伦比亚了,“乔伊。科维克想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包括姓名不详者的护照在
内。“
艾迪。卢科从积满污垢的窗户眺望着街对面办公室里的两位速记员。其中一位在修她的指甲,另一位谈笑风生,比手划脚。他在想,那个姓名不评者,是不是也像她们一样是一名秘书或打字员。“没错……”
“也就代表我们的查证没有任何进展。”
“你说对了。”
“不过,”阿尔比边说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卢科。“我听说你们查出了她的名字……”
“只是个名字,没有姓,”卢科小心谨慎地说道。
“叫什么?”阿尔比。科维克是这个单位当中最值得信赖的警察,这就是对一个偏执旺所产生的影响。你不能连像这对双胞胎这种人也开始怀疑起来。
“西芬。西芬妮。我查了所有的名单也找不到另一个类似这样的名字。”艾迪。卢科老有所思地看着科维克兄弟。“这不像波兰名字,是不是……?”
“不是。西芬妮……这不是猪猡穆罗尼妻子的名字吗?他的道编。她还参加了他的葬礼。”
卢科看着乔伊。科维克。是啊。“穆罗尼夫人。她会不会也是爱尔兰人呢……?”
“谁知道,但听起来倒挺像的。西芬妮。对了,这个姓名不详者会不会是个爱尔兰佬?”这是一位波兰裔的美国探员所说的话,他并没有任何恶意。艾迪是意大利佬。他们两个人是波兰佬。瓦戈斯是美籍西班牙倍,而爱尔兰同事都被称呼为爱尔兰佬或爱尔兰老乡。这种称呼只限于相当亲密的同事,本来的用意是要显示不出同种族传神的情感。然而,这种叫法有时也很危险,因为如果对方哪天心情不好,你可能会被打得脸青鼻肿。
“那么她在罗马他妈的究竟在做什么呢?”
“那就是要你去查证的。你是他妈的探员呀……”
纽约警察局有件怪事,一切事情都发生在离绿岛(爱尔兰的别称)不远的地方。艾迪。卢科花了整整八分钟的时间才发现这个名字通常被写为西奥班。到了十点十分,也就是欧洲时间四点十分,他当时正在和负责跟罗马警方联络的巴黎国际刑警通电话。他还给丹尼。莫洛伊上尉的表弟发了一则传真。这个人是他们侦察处驻都柏林重案组的督察。卢科在传真中询问道,在过去的十四个星期期间内,有没有一位名叫西奥班,年龄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女孩子被报案失踪。或是在意大利或欧洲任何国家度假时失踪。
有时候,一宗案子会石沉大海几个月,然后事情突然又有进展。使卢科少尉稍稍感到吃惊的是,现在并不是那种时候之一。
可是深夜来临,当他正要关上电视,从他最喜爱的椅子上站起来去睡觉时,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卢科先生吗?”
“我就是。”
“卢科先生,你最好不要逼我们。”说话口气很理性又和善,还带一点西班牙口音。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哦,少来这一套,少尉。”一个和善的笑声。“你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别再管中央车站的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了,对你自己做点好事。”
“他妈的挂掉电话,你这个混蛋。”
“你那位妻子南希,长得满好看的女人。和她的妈妈住在一起,这倒满明智的,少尉。她妈妈在长岛的房子可真不错。我喜
欢那门廊和摇椅。喂,老兄,但愿她俩都能好端端的活到夏天还能用上这张椅子。你自己也许也可以活着再看一部伍迪。艾伦的电影。“
“咔嚓”一声。
打电话来的人把电话挂了。
碰,碰,碰!有人在用力地敲着公寓的前门。艾迪。卢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很快地抓起他的枪和枪套,当他到达门口——门口的旁边的时候,因为他知道有许多人曾经被人用枪射穿门口的木板给打死了——皮枪套已经被他丢在旁边,那支史密斯——韦森造手枪子弹上了膛,双手举着准备射去。
一片寂静。
他的心脏仍然在怦怦地撞击着胸膛。贝尔维医院的一些记忆又再涌上心头。
在皇后区的某个地方,一台消防车的喇叭吼叫着,强大的马达咆哮,宏亮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夜晚街道里回荡。更近的地方,是公寓楼房摇摇欲坠的电梯的吱嘎声。他竖起耳朵排除这些噪音,想搞清楚就在他的门外所发生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从楼下的大门,传来电话的铃声,他吓了一跳,因为那个电话刚好就在他的耳朵旁边。如果他接电话,就会让任何一个等在门外聪明的家伙知道他人在什么位置。
消防车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电话的铃声又响了起来,接着从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了汽车的隆隆声,轮胎摩擦的尖叫声,又是一阵轮胎摩擦的尖叫声,然后吼声很快地远去了。
一片寂静。
艾迪。卢科查了一遍,背面装有钢板的大门上所有的螺钉和锁都牢牢的。然后他又很快地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把灯都关上。
接着,他打电话给瓦戈斯,要他找几个帮手立刻赶过来。他还叫瓦戈斯派两辆巡逻车和穿制服的警察去查看住在她母亲的房子里的南希的状况。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守在那里。然后他又打电话到长岛总算找到了他的妻子。她睡梦惺忪地接了电话。
“晦,宝贝,听我说,做警察的妻子是无穷的喜悦,对吧?”
“天哪,艾迪,又出什么倒婚事了?”他那位哈佛大学毕业的检察官妻子问道。
“南希,那把枪你有放在手边吗?”
“有啊,可以这么说吧。在抽屉里。”
“现在把它拿出来,握在手里。有两辆警车来保护你们。如果他们应答不对,不要让他们进去。”
“警车……”‘他们又闲聊了几分钟。紧接着:“艾迪,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她停了片刻,从床边来到窗前。
“别待在窗户旁边。”
“我看见他们了。两辆巡逻车。一辆停下来了。另一辆正在调头。现在停到了街的另一边。两位穿制服的警员,其中一位是警官。等一等……”
卢科从电话里听到开窗户的声音。
“警官,到底怎么一回事?”
一阵寂静。卢科竖起耳朵听,可是听不清楚。他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因为南希又回来接电话了。“没问题,他应答对头。
他要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叫卡普兰,史蒂夫。卡普兰,来自第一0一分局。他说你在岘港还欠他一杯啤酒呢!“
艾迪。卢科松了口气。上帝保佑美国。这是他所能祈求的最快反应。警察们总算还能照顾自己的同事,因为他们知道:自
己随时随地都可能需要别人同样快速的服务。
“宝贝,我爱你,你想办法睡一觉。”他们两人同时苦笑了一下。
“你自己当心。我没事。别为我担心,好吗?”
多么了不起的一位女性。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出她像一八四九年驾着敞篷车前往加利福尼亚州采掘黄金的冒险家,那幅英勇的模样。
“我七点钟左右再打电话给你。”
“没关系。艾迪……”
“什么事?”
“你没事吧?”
“对,对,我没事。南希,你想……”
“放下电话,你这个大笨蛋。”
“下次再谈。”他说完把听筒放了回去。
夜静悄悄的。他有点期待着电话铃响。结果电话真的响了。这次他沉着地拿起话筒。
他预料大概不会有人说话。
对方果然没有说话。
只是一阵轻轻的咯咯笑声。打电话来的人将电话挂掉了。
他放回话筒,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脸上大汗淋漓,衣服也湿透了。他手里轻轻地握着那支史密斯一韦森手枪,放在膝盖上。
他真希望面前有个可以朝他开枪的人。
二十七分钟之后,他听见三辆汽车小心地在楼下停住的声音,还有无线电话静电所发出令人开心的咯咯声和汽车的关门声。
瓦戈斯有一把钥匙。他们两个人都有对方的钥匙,用来防患类似这种时刻。卢科放松心情,等着他的伙伴带着帮手爬上十四楼。
进门对讲机响起了三短、一长、三短的铃声。这是他与瓦戈斯互相识别的暗号。卢科走进昏暗的走廊。他的眼睛已适应了微弱的光线。他右手握着那只点三八手枪,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手电筒,握在离身体约一只手臂距离的地方,这样,如果有人朝光线的来源开枪,他不会受到严重的伤害。除非开枪的人是个相当差劲的射手。或者是他非常熟悉这种握手电筒的技术。
脚步声听见了,正在爬一层层的楼梯,还有个人无线电话的静电吱吱作响的声音。几分钟之后,脚步声到了他门外的走廊上。他听见了气喘吁吁的长喘声。接着是萨姆。瓦戈斯沙哑的声音,没有比这声音更受人欢迎的了。
“艾迪,你在里面没事吧……?”
“当然。”
“我们一直查到了顶楼,我想应该没有人跑进来。晦,艾迪,今天是不是有人会送东西过来给你?”
“没有啊。怎么啦?”
“你门口有个他妈的盒子。”
“别碰它。”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干嘛,当然是火鸡警官。”这两句对话把他们带回到他们曾经坐在一起看完五部卡通影片的一段经历。那是他们两个人一块跟踪一名黑手党暴徒的事。这家伙每天下午在时代广场旁边的电影院里,看那些没完没了的兔宝宝影集和卢尼。图恩斯其他的滑稽卡通影片。
“艾迪,躲开点,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好吗?我打无线电话请他们派一只嗅探警犬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一只嗅探警犬。”
“你认为怎么样?”
“你是说让警犬嗅一嗅。”
“对,非常好玩。”接着瓦戈斯显然是在对站在走廊和楼梯上的人说话。“伙计们,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附近一会儿。杰克、萧恩,谁都不难留在走廊上和电梯里;赶紧离开。”
狗来了,是条嗅探擎犬。结果盒子里不是炸弹,是颗人的头颅,是辛巴。帕特里斯的头颅。当艾迪。卢科和萨姆。瓦戈斯两个人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仔细观察着现在已经放在厨房桌子上的那个人头时,艾迪一科对萨姆。瓦戈斯说道:“萨姆,那天在莫塔。达。帕斯塔酒吧的时候,他看起来真的是吓坏了,不过和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比起来,那种害怕的程度连一半都不到。”
你这铁石心肠的混蛋,艾迪暗忖着,心里祈祷着法医能赶快来到这里,将这个会使人做恶梦的东西从他的厨房里拿走。天哪,感谢上帝南希还在她母亲那里。她对厨房的整洁可是特别讲究。
他嗅了嗅,鼻子抽搐了一下。他将凉凉的啤酒罐贴着脸颊,轻轻地对瓦戈斯说:“萨姆,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萨姆。瓦戈斯问道,他看起来脸都发绿了。
“我觉得这头颅已经超过了可以出售的日期了。”
他和瓦戈斯面面相觑,两人都开始笑了出来,脸上冷汗直流。
安蒂奥基亚省的圣大菲城西面山脉起伏绵延,树林茂密,最高的地方大约可达八千英尺。河流和山间小溪星罗棋布,从陡坡山谷直泻下面的大江和里奥夸卡河。圣大菲这座一五八一年由乔治。罗布尔多建立的古西班牙殖民城市就座落在河边:这是个小镇,人口只有八千左右。要不是因为古柯硷纷争,和受古巴影响的游击队运动、民族解放军以及信奉毛泽东主义的人民解放阵线的革命战士,还有一大群已经习惯于过无法无天生活的其他男女强盗土匪,这里会像哥伦比亚许多别的地方一样,是个观光客的天堂。
小镇的建筑令人叹为观止,石板屋顶,白灰墙,有四座设计简朴雅致,具有西班牙传统风格的教堂。镇上还有一个警察局和一小队驻军,大多数都是从安蒂奥基亚地区征募来的,但是为了他们个人本身的安危,那些代表法律和秩序的人土保持一种小心谨慎的低姿态。
从小镇往西的拉克鲁兹山脉深处,是一座三万英亩的大牧场和庄园,由一大群心满意足、受到良好照顾的农民在那里种植康乃馨和古柯。这牧场在当地被称作“元帅之床”或“夫妻之床”,因为据说是一位西班牙征服者、元帅建造了原来的那片牧场,作为他自己和他那十五岁的新娘伊莎贝拉的秘密藏娇的金屋所在。伊莎贝拉是当时殖民总督的女儿,而她的父亲不同意这件婚事。这位征服者和他的年轻妻子,在稠密的山间丛林里度过了他们的余生,而且得到圣大菲城的创造人乔冶。罗布尔多的严密保护。
这个浪漫的故事没有历史根据。牧场的位置在这个地区的地图或图表上也都没有标出。甚至那里的农民和牧童对外人都矢口否认有这牧场的存在。如果有人对牧场的位置再三追问的话,可要当心他自己的性命安危。
斜瓦屋顶下面是一个长阳台和几乎是英国式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有高有低层次分明。从那里眺望,壮观的景色尽收眼底:河谷曲曲弯弯直下几千尺,在远处消失于一片锈迹斑斑的粉瓦屋顶和圣大菲的教堂的高塔之中。
正是在第二层草坪上,有两人坐在设计简朴的古董木椅上,
旁边的桌子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他们之间放了一罐柠檬水。
其中一人身穿白衬衫,领口张开处露出一条纯金的十字架,他就是帕布罗。恩维加多。另一人身穿黑外套,头戴耶稣会牧师那种低冠里圆帽。他年纪很大,或许有八十多岁。年迈的牧师脸上的条条皱纹,深印着智慧一生的操劳。
他们谈吐轻松自在,但并不随便,思维加多对牧师很有礼貌。当仆人走近他们,或帕布罗。恩维加多的亲密助手过来时,他们的谈话立即中止。这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讨论着什么重要话题。因为,这并不是这位年迈教士的第一次秘密来访问这位在他家乡无人不晓的帕布罗先生。他们两个是在几个星期之前,由自称雷斯特雷波的人引见的。
帕布罗。思维加多的密探已通过知他,牧师离开他们进行讨论的秘密地点之后,这位老翁便会直接奔赴麦德林,去和新总统任命的麦德林事务顾问,一位聪慧迷人的女性举行谈判。
帕布罗先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向提供他情报的人道了声“谢谢”。牧师的采访,也继续不断。
在另一片地势较高的草坪上,也有两个年龄悬殊的人坐在阳台的阴影下,非常认真地运用着笔墨、印台、木刻模和放大镜。
他们的身材和长相像东方人,尤其是越南顺化地区的人。他们是祖孙两代。两人都戴着高度数的眼镜,那位老人长者满腮茂密的山羊胡子,看上去好像一位佛教高僧。
他们是阮家族的成员。他们的仿造艺术可追溯到越南历法的第八世纪。中央情报局曾招聘了五名阮家族的仿造师,将他们安置在西贡的一秘密地点。在整个越南战争期间,他们一直在完美无瑕十分精确地仿造着北越、中国和俄国的通行证及文件,当然还有现钞,因为颠覆一个国家经济的最快速方式,便是用一文不值的钞票充斥她的货币市场。
战争结束时,阮家族的某些成员悄悄地离开了中央情报局,后来北越政府为他们授勋,奖励他们作为秘密特工的出色成绩。
另外一些人冒险逃到了美国。这项特殊才能使他们永远不会失业(或缺乏现金)。
帕布罗。恩维加多从古柯硷的生意当中,每年可以得到二十亿美元的毛利,简直可以像一个小国家一样地经营一切活动。
他还配备着政治、经济、安全和情报方面的高级顾问。因此,很自然他要打听阮家族成员的下落,而且一定会找到他们为他所用,做些实质上与他们过去为中央情报局所做过的同样工作。
然而,那一天当帕布罗。恩维加多和那位年老的牧师坐在下面草坪上深谈的时候,阮新毅和他的孙子阮礼春两人正埋头于一张压在两片玻璃中间的写字纸,用淡蓝色的墨水写着清晰、整齐的英文书法。开头是“最亲爱的妈妈和爸爸……”,结尾是“以世界上所有的爱……”接着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西奥班”。
他俩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叠写字纸,在上面仿造那位已经死掉的女孩子的笔迹。那年轻人对她的签名模仿得简直唯妙唯肖,无懈可击。
他们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可以信赖的人,能给他们提供确切的忠告:一位来自都柏林的十八岁的学钢琴的学生,在安第斯山脉的荒郊野岭中,从一位作曲家的农庄里会给她的双亲写些什么。
第十四章 龙争虎斗
戴维。贾丁的工作使他与中央情报局伦敦站和美国毒品管制局有着定期的联络。这两个机构都在格罗斯维纳广场的美国大使馆和美国海关特别调查处设有工作点。
从南美和美国涌入欧洲和英国的古柯硷,悄然达到令人难以想像的数量。四年前,美国毒品管制局就曾经警告过英国政府,美国市场上毒品价格的下滑,会使哥伦比亚的毒贩将他们的注意力转向大西洋彼岸。随后又在伦敦警察厅的一次高层次记者招待会上,副局长约翰。德罗爵士向云集在那里的编辑和新闻媒体的主管们透露,集团组织已将目标转到欧洲。
他提出警告说:大不列颠和欧洲大陆应该准备和麦德林集团组织的暴力行为决一雌雄,准备和该贩毒集团打一场它在获得美国市场以后,随之而来的毁灭性战争。
因为这种程序——建立古柯硷经销网,或者说多系列的经销体系——是很费时间的,而且还有许多创业阶段所会遭遇的困难。公众的兴趣会很快淡漠下来,因为街头巷尾并非马上就充斥着吸毒成瘾的人;预料之中的城市贩毒帮派的你争我夺,飞车追逐的镜头和动不动就用乌兹冲锋枪造成别人重伤害的暴力行为,没有办法再登在报纸的头版头条或上得了电视萤幕,因为它们面临的是一个被宠得胃口越来越大的,以及追求耸人听闻的消息的新闻界。
接踵而来的是法国、德国、荷兰和英国的某些大都会的贫民区,成了枪击和帮派歹徒之互相残杀的焦点地区,而且往往在十多岁的青少年之间进行,不过新闻媒介迟迟未意识到这些行为正是约翰爵士预告的先兆,接着他们竟然认为这是英国警方过份惊慌,小题大做的反应,把它当做马耳东风般的废话。
“威尼斯妓女”在巴黎的遇害,在法国警方和国际执法机构看来,是集团组织整顿其欧洲经销体系计划的一次举动。新闻界曾经表现出某些兴趣,但是波斯湾战争霸占着报纸的头版头条和电视萤幕。正如尤金。皮尔逊法官所熟知的,这种妓女遇害事件的报纸效应,只可像国王十字路口车站拥挤的中央大厅炸弹爆炸,和美国中西部几位脸蛋漂亮的啦啦队队长遭人暗杀一样,只有三天的热潮。
贾丁这时正在伦敦格罗斯维纳广场美国大使馆地下停车场下面的中央情报局里室里,边凝视着会议桌,边思考着这一切。
坐在会议桌旁的人,有中央情报局伦敦站站长吉姆。波尔德,他的副手爱德。奥基夫,毒品管制局局长主管特别助理艾尔金确图尔特,美国财政部特别代理乔伊。拉姆和美国海关缉毒处的一位相貌端庄的女性艾米。卢比勘。英方代表有贾丁,秘密情报局伦敦站站长艾伦。吉尔帕特和它的欧洲行动处处长弗朗克。科特雷尔。
吉姆。波尔德的秘书丹妮斯。斯图尔特嫁给了美国毒品制管局老板艾尔金。斯图尔特,造成斯图尔特家族在处理大使馆中的纷争和生存等重大问题中一直具备着优越的条件。
“那么雷斯特雷波在没有他常备的护卫队的保护下去日内瓦干什么呢?”艾尔金。斯图尔特用一只食指顶着他那长满胡须的酱红色脸颊,眼睛绕着房间滴溜溜转。贾丁喜欢艾尔金的两只眼睛。这个人看上去随时都愿意跟你开个玩笑,不过,事实上,每当他高兴时,顶多不过朝你咧嘴一笑,而他的两只眼睛
……却从不放过任何一件事物。他是一位严肃认真的职业高手。
“可能,”戴维。贾丁说道,“有些事情他不太想让帕布罗知道。”
“譬如哪些事呢……?”斯图尔特的谈话方式总是很轻松,慢条斯理,但保证随时都会提出问题发问。
“我这位亲爱的老兄,他跟一位封面女郎睡觉。和一位合法的银行经理一块进餐,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吧,不过然后便无影无踪。”贾丁抬了抬他那穿着伦塾高级西装的宽肩膀。“如果是在瑞士……难道是为了钱?我想不会,因为这个人简直就像自己印钞票的。”
真见鬼,我到底说了些什么呢?贾丁暗中自责道,因为他注意到中央情报局伦敦站副站长奥基夫和美国财政部特别代理乔伊。拉姆两人听到他所说的这句话都微微一震。
“戴维,如果你向我们公开你的资料,我们就向你公开我们的资料。”这位中央情报局的主管波尔德道。他那布满皱纹的脸和深透智慧的眼睛,使贾丁见识了曾几何时盘据着情报界的那些真正的间谍,他们不像现在经营这个行业的人。现在的间谍是些经过测谎器考验的,在社交场合适度饮酒的慢跑健身者和过着安定居家生活的谨慎驾车者,他们只要对卫星照片和电子窃听记录作些分析,丝毫没有风险。
“当然没问题。”贾丁跟美国人打交道时常常用起美语的句型。他很尊重美国人。他也很尊重俄国人和哥伦比亚人,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和西班牙语。
“我得到消息,‘惯了继续说道,”雷斯特雷波正在和哥伦比亚的首相办公室进行秘密磋商,同时还和卡利和波哥大的集团组织的大财主接触,目的是寻求某种方式劝说帕布罗。恩维加多自首。很明显,加维利亚继承过去的把贩毒分子引渡到美国的承诺,将是那些……谈判的主要内容。“
“那么为什么卡利和波哥大的人会喜欢见到恩维加多被关到监牢里呢?”美国海关的艾米。卢比勘问了一句。
“因为人们都厌倦暴力行为了。自从帕布罗掌权之后的七年之中,自从他从事毒品的恐怖主义活动以来,动摇了原有的现状。古柯硷是哥伦比亚的主要出口品,就像威士忌酒是苏格兰的出口品一样。恩维加多热衷于疤面煞星的办事方式,在那些自称为西班牙征服者的后裔看来是不文明的。”戴维。贾丁绕桌子扫视了一圈。“有可能即将会出现一种调停的局面。”
“雷斯特雷波要怎么样去说服思维加多呢?”这句话是艾尔金。斯图尔特所问的。
“或许他不会成功。但我得到情报说他正在努力。我敢肯定你们的情报一定也是这样。”
“谢谢你让我们分享这些情报,戴维”波尔德说着,笑嘻嘻地朝贾丁看了一眼,因为他知道英国秘密情报局的这位高级主管所告诉他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中央情报局不清楚的。
接着,波尔德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他自己的同事看起来已存有戒心。难道他真的要透露点秘密?向英国人?在维吉尼亚州中央情报局的朗利总部的称呼中,英国人只是小兄弟,是世纪大楼百余间旧房子的代名词。用房地产的术语来说的话。
“戴维,我听说雷斯特雷波曾经跟爱尔兰共和军的参谋长,一个叫布伦丹。凯西的人有过接触。是在安蒂奥基亚的圣大菲。
我想恐怕是前些日子的事情了。我们是在和特拉维夫的情报交易中得到这个消息的。“
其他人忙着翻阅卷宗和做笔记。贾丁和波尔德四目相视。
这是中央情报局在正式向他公开情报,同时澄清一下事实。戴
维。贾丁知道他们对这件事情一直都很清楚。凭着他那种几乎像是巫师般的直觉,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波尔德的策略非常清楚,因为他显然相信秘密情报局迟早会发现这个情报,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也许这也代表波尔德已经听到风声,戴维。贾丁快要成功地安插一位秘密特工人员渗透到帕布罗。思维加多的古柯硷集团组织的心脏地带。
那么是谁泄漏这个风声的呢?
贾丁马上想起了在凯特。霍华德梳妆柜顶层的那副该死的袖扣。
一定是该死的史蒂文。麦克雷,真会拍美国佬的马屁。
贾丁继续看着波尔德,尽量不露声色。接着他客气地笑了笑。
“谢谢你,吉姆。我把你的情报输入电脑系统……”
这时,文尔金。斯图尔特差点就笑出来。
戴维。贾丁踱着慢步走出美国大使馆的车库。这个车库位于大楼的后面,并不显眼。他步行来到伦敦中心的豪华区梅费尔的伯恩斯缨斯大街,它位于北布鲁克街和北格罗斯维纳街之间。他知道得很清楚,布伦丹。凯西去年十月初去过哥伦比亚。
事实上,有关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事,没有多少是他和他的同事所不知晓的。它的成员,包括现役的和后备的,他们都了如指掌,甚至包括那些列在参谋长秘密名单上的,正在受训但尚未分发到现役单位的人员。
有关这些人的性格、家庭和背景,以及声纹都经常记录最新的资料。他们的下落一般都很清楚,还有他们的陈年往事,包括他们进行的爆炸事件、枪杀事件和参与对线民的审问、虐待和处决,以及在他们的组织眼里认为是很不道德的卑鄙行为。
事实上,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战士之中,危险活跃分子相对来说只有少数几次。不过这些人逃脱英国战争机器的严密监视\窍听和线民组织跟踪的时刻,正是紧要的时刻,致命的时刻。
当一个现役单位被派往英国或者欧洲执行任务时,它的成员就从他们时常出没的地方消失了。在二十年的城市和乡间恐怖主义活动中,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成员曾策划过的一些高明的阴谋。这些计谋要是在别的场合下,还真的是妙趣横生,它给人的印象是:他们的战士好象还在领取失业救济金,或者还在接受缓刑观护人或什么人的看管。
皇家北爱尔兰警察局特别分局的探员,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和第十四保安情报大队的便衣,以及安插在邮电通讯部门、社会福利机构、医院、酒店、夜总会和妓院里的安全局的特工们,在预测对方的阴谋鬼计,制造假象和欺骗等各方面都是行家高手。
然而,炸弹接连不断地爆炸,来访的啦啦队队长、学生、军人的妻子和婴孩仍然惨遭杀害和伤残。袭击的方式千变万化,有下流可鄙的手段,比如将人绑在他的汽车座椅上,逼迫他把车开到军事检查站,这个人很清楚自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然而他的孩子就在一里开外的地方被枪口指着;再就是那些大胆的富于想像的方式,譬如内阁正在开会的时候,用迫击炮轰炸唐宁街。
这些土制迫击炮的炮弹,就藏在保安措施十分严密的白厅街道中央的厢型货车之内,用来射穿像纸一样薄的屋顶,着弹处离他们要射击的目标才飓尺之遥。
那司机将他的厢型货车以某个角度停在繁忙的十字路口,然后悄悄溜出驾驶室,骑上摩托车,悠哉悠哉地冒雨消失在早晨的车流之中。
贾丁沉思道:那种袭击方式倒是值得任何特种单位借镜的。
就在他参加特种航空队纪念仪式的时刻,袭击发生了。离袭击目标只有三百码的距离,有好几位特种航空队的人士聚集在那里纪念该团的创建人、先驱戴维。斯特林爵士,他们也不得不对这些暴力分子野蛮的举动和所采取的方式既讽刺挖苦,又表示钦佩,尤其是安排在那种场合。
贾丁沿着帕克街走到了蒙特街,然后漫步穿过伯克利广场,再顺着赫伊小丘的斜坡到了多佛街,接着向右拐人格拉夫顿街。
他估计自己可以提前五分钟赴约,与哈里。福特及其夫人伊丽莎白共进午餐。他与这位夫人还从未见过面。
哈里从英国军队退役过平民生活已有十一个星期。名义上他是跨国银行财团防卫设备处的训练顾问。在该财团英国办事处的人事和财务部,都有哈里。福特的供职档案。保安部审查过他从事机要工作的资格,并发给了他一份在公司从事第三机要工作的许可证,这正适合于他目前担任的职位。
某个叫哈里。福特的人,或者说电脑是这样记录在案的,正在悄悄地,不引人注目地接受着训练。
事实上,哈里和马尔科姆。斯特朗两人刚刚接受了六星期的谍报技术和应付敌对环境的阶段训练。在这之前,他们还在霍尼庄园经过了五个星期的评估、灌输思想筛选阶段。
将他们带到西班牙、苏格兰,然后又回到农场训练。除了进行渗透到难以预见的(但不是敌对的)环境那种实际训练外,还不断地进行严格的体格训练以及在武器、徒手格斗、秘密通讯、自救医疗常识、情报收集、分析和预测的理论运用等方面的训练,从来不曾间断。
训练后,两个人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哈里。福特不再那么傲慢,准备靠自己体能取胜。马尔科姆。斯特朗对自己的体能更加自信,但不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认为自己是城里唯一的知识份子。
两人表现都很出色,就连龙尼。萨波多也不得不承认两个人都可以寄予重任而不会导致全军覆没,他的意思是不会导致情报人员自己毙命,和给秘密情报局造成政治上和业务上的困扰。
前一天的晚上,贾丁将斯特朗和他的同居女友琼带到伦敦郊区,离切尔西约六里的里士满的一家意大利餐馆共进晚餐。
球比那位受训的特工大四岁,而且风趣好客。贾了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家餐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来,不过这倒相当遗憾,因为那里的食物太可口了。
贾丁认为该是进一步深入了解他的部属的时候了。他知道有些特工主管很早就加深他们和部属的关系,有些人事实上与他们的被保护人成了好朋友。但是贾丁从他沉痛的经验中体会到,这种做法会使自己的判断造成偏差,尤其是在这个行业中,它所要求的是冷酷无情和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因此,十一个星期的新生活已经证明,“包裹”和“行李”在公司的这个行业当中,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他们两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吸收了英国情报局的气质,这和哈里。福特原来的特种部队,和马尔科姆。斯特朗的皇家检察官世界、警察局政治保安处和刑法界都有着天壤之别。只有在现在这个时刻,戴维。贾了才开始采取行动,不想成为只是一个冷酷无情和颇具魁力的混蛋上司——他知道他们认为他是这样的——并且进入他们个人的生活,他们的家园和家庭生活,向他们伸出友谊之手,并逐渐地让他们的妻子了解一点这行业的内幕,让她们也接受一点熏陶,因为她们也算是这个秘密特工组织的小小天地的成员。这个天地包括特工本人、他的教官、他的指挥官,如果有必要还包括他的女人。这就是他的眼界范围。没有同志情谊,没有同事间的
共饮欢乐,没有办公室可以上班。没有集体的团聚。
贾丁登上几级台阶走进布朗饭店的大厅时,真正怜悯地叹了口气。那些可怜卑微的家伙是他一个个努力说服和诱哄来从事地下秘密行动的。是他监督他们极其严厉的训练和再教育。
他让他们变成了有潜力的、能干又有才智的职业间谍,需要时他就会在郊外某家餐厅里,或者电影院的洗手间里夺去人的性命。
这与十四个星期以前,哈里。福特上尉在伊拉克防线后作为军人的那种英勇、大无畏的表现截然不同。
没关系,他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工作,你得睁大眼睛去做,我的老朋友。他闲暇之中在想史蒂文。麦克雷究竟为什么要将“科里达行动”告诉美国优。或者是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告诉了他们。
有时候他觉得每一件事情都变成非常复杂。他真羡慕小说里的间谍,他们有似乎通灵的电脑可以代替大脑功能,还具有四度空间的记忆力。
福特站在大厅里,满脸春风,穿着深蓝色双排扣西装,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完美无暇。这套西装是贾丁自己的裁缝亲自为他缝制的。贾丁知道这件事,因为他看过福特的档案。
“你早到了五分钟。”贾丁说完握住那位年少者那干燥结实的手,对着那位羽毛正在丰富的情报人员的稳重、诚实的目光,报以微微的一笑。
“良好的训练养成的。”福特放声一笑,然后指了指站在他旁边稍靠后的那位苗条高眺年轻妇女。“戴维,这是伊丽莎白,我的妻子。”
就在此时,大厅旁边休息室里的一位男招待,将一盘玻璃杯和银器掉到地上,瞬间饭店的消防警报便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接着又突然停止了。整个打岔持续不到两秒钟。
“嗳呀,”贾丁从容不迫地说,“说到这杂乱喧闹声……”
但这是他有生之年无法忘怀的时刻。或许他应该让自己更有点迷信观念。
“那么你就是那天到赫里福德来的人……”伊丽莎白说着握了握他的手。她放声一笑,眼神里饱含的那种淘气样子,贾了看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咯咯笑个不停,与他对视着,而他笑得像个傻瓜。其实她没有说半句特别滑稽的话。
这就是他在赫里福德,透过强尼。麦卡尔平家客厅看到的不停地甩着头发的女孩,不知道他会和她混得这么熟。三名特种航空队的年轻保镖,听了她说的某些话也曾放声大笑。贾丁在希拉。麦卡尔平的厨房里听见过她的谈吐。希拉也被她逗得乐陶陶的。
那么,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呢?对了,是几个星期前的一个星期日,在帕克街的一家被萨店。伊丽莎白。福特当时正和她的继父,前美国驻伦敦大使迪克。朗斯特里特在一起。她继父听了她的一些议论之后大笑不止,而她身体俯在桌子上,拨弄着她的秀发,脑袋侧着,这个姿势贾丁是非常非常熟悉了。
“我必须承认犯错了。”他说道。他从来没有说过真话。
哈里。福特喝了一口西班牙凉菜汤,眼睛看着布朗饭店的餐厅四周。他从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很喜欢这里的宽敞和古色古香的奢华陈设,以及大厅里的镶板墙壁和员工们的彬彬有礼。因为哈里喜欢生活中的上等品味的事物。他很得意,因为他和英国秘密情报局签的合同答应付给他的工资,几乎是他在特种航空队当上尉时的两倍。他计算了一下,其中大部分收入可以存入银行,因为他将奉命运河执行老“夜壶”(这是“行李”
给贾丁起的绰号)将他们招募来从事的勇敢使命。
哈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贾丁,而他正神态轻松很有耐心地听着伊丽莎白侃侃而谈。伊丽莎白的那种德克萨斯的航力,是在
维吉尼亚州和瓦萨尔的贵族学校里严格熏陶成的,而她的才华是在牛津大学玛格丽格。赫尔夫人学院里培养出来的。
伊丽莎白除了有教养、漂亮和活力充沛之外,而且具备极其罕有的常识。哈里认为这是她从她的苏格兰祖先那里继承来的。她的祖辈是一六五七年来到美洲大陆的。她的母亲出生于一个叫麦克弗森的家庭,是第一批来到美国麦克弗森家族的后裔。这个家族曾经一直开拓到墨西哥的边境,而且建立过一个小小的王朝,直到一九二九年华尔街的股票大崩盘才几乎倾家荡产。伊丽莎白的母亲嫁给了一位年轻的医科学生詹姆斯。利德比特。他后来成为了一个富有的外科医生,一九八零年死于心脏病。
利德比特曾在陆军预备部队服务,在越战中曾经志愿服役过,当外科医生,军阶少校。因此,伊丽莎白与这位秘密情报局高级官员共进这顿午餐的二十五年零十一个月之前的六月十四日,出生在沃瑟军事基地的。
这位高级官员听了伊丽莎白刚才所说的一些话题觉得很有意思。她轻轻甩了甩她飘逸的长发,然后看了哈里一眼,这种方式仍然使他觉得有点爱慕。再加上一点点色欲。
“戴维刚才告诉了我你是在为谁工作。哈里,我真是羡慕。
我在牛津大学待了三年,就是等待有人来请我做这种事情。“
贾丁发现她嗓音深沉,有点像某种……动物。这女子谈吐文雅、诚挚,毫不掩饰她那俏皮的幽默感。她的双眸传达出智慧,再加上一点迷人的脆弱感。
“她的意思是她并不怎么感动。”哈里。福特说道。
“事实上也……非常感动,”他的妻子说道,“我的意思是,当你告诉他们这种事情的时候,有谁说过理智的话吗?”伊丽莎白转过脸,一本正经地看着贾丁。
贾丁立即对她投以好感,为他的情报员有这么一位妻子感到很高兴,因为情报员最深层的个人生活,也就是他的妻子,是非常关键的人物。其重要性就在于情报员独自一人远离家室时,他有一种稳固的、坚如磐石般的夫妻关系让他怀念,在面对着持续不断极其危险的环境里,这个问题是无法回避的。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贾丁笑了笑。“大部分工作就是整理整理文件。和那些无聊的委员会的成员见见面。哈里比大多数人还要幸运,他会到处去旅行。”
她的眼睛没有错过任何花招。她用关切的眼神看了看哈里,好像觉得有什么不祥的预感……贾丁发现自己对这位伊丽莎白。福特不能掉以轻心。她转过脸对着贾丁问道:“那么这份无聊的新工作,到底有多危险?”她的眼睛在说:如果哈里被骗去做什么傻事,我会把你杀掉。
贾丁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亲爱的,别这样……我是个成人。”哈里抗议地说道。
伊丽莎白连看都没有看她丈夫一眼说道:“不。你不是。我知道间谍工作的内容,我继父当过大使。”她在观察贾丁的面孔,就像吉普赛人在详细观察别人的面孔一样。贾了觉得她看人看得太准确了。
“伊丽莎白……哈里加入我们的行列,我们非常高兴。他以前所做的工作比现在更危险。在军队里。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
贾丁扭着头看了看四周,想找个服务生,显然他是在利用这种分散注意力的举动,观察他们两个人对他的话有什么反应。
特种航空队的成员都是经过保安部门审查合格的,每一个人都像孩子潜艇上的人员那么样的守口如瓶。他们的家人很少知道他们的行踪,或者他们在做些什么。这是一则传奇。事实
上,他们当中一些比较明智的人,有时会让自己的妻子了解一些事情,让她们觉得自己也是这个团队家庭中的一分子。有一些服役时间更长的士兵的妻子,知道相当多的事情。
哈里。福特已经被训练成能够不露声色,连眼都不眨一下,因为他有过军队秘密工作的经验,又在霍尼壮园受训过,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情感。伊丽莎白没有看她丈夫,而只是盯着贾丁,直到他引起一位服务生的注意,那个人正在匆匆地走过来。
“当然比你在报纸上所看到的报导还要多,”她说道,“不过也不怎么多。人们在新闻周刊上看到的有关这个团队在伊拉克的所作所为,比我们在赫里福德听到的还要多。”
很好,贾丁暗忖道。但愿她能说西班牙语就好了,他们两个人就可以以夫妻的身份进到这个行列。他可以认出那个人是一位有志气的女性,或许还是一位有勇气的女性,当他看到这种人的时候。
“我说,伊丽莎白,他是个英勇无比的人。要不是我把他挖过来做些默默无闻的工作,他可能已经获得很高的勋章了。”
“他马上就要授勋了。”她自豪地看了看哈里。
“你说什么?”
服务生走到了贾丁身旁。“先生……”
“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要一瓶一九八三年产的碧春。隆哥维尔酒。我在你们的菜单上没有看到这种酒。”
“当然可以,先生,那么蓬迪酒是不是就不要了?”
“对,谢谢。”
服务生走开了。伊丽莎白。福特继续说道:“希拉。麦卡尔平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的。也许我不该说出来……哈里,有没有关系?”
哈里点点头,对贾丁说:“伊丽莎白今天早晨告诉我的,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对军方的事情不太了解,我们很少碰面。”贾丁觉得他怒火中烧。强尼。麦卡尔平这个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的指挥官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贾丁的整个计划就是为了让哈里。福特消声匿迹,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军十字勋章。下个月就要和波斯湾战争其他一切的勋章一起宣布。”哈里看起来像个小学生似的,非常高兴。“我还以为他们会把我给疏忽掉了呢!”
“恭喜,哈里,我真为你高兴。我看过你的服役档案,我得说早就该给你授勋了。”戴维。贾丁热情地咧嘴一笑,握住哈里。福特的拳头。他心里暗暗记住要把这个人的名字从一切的出版名单上去除掉。“你知道吗?”他笑着对伊丽莎白说。伊丽莎白似乎警觉到贾丁为了这种事情有点担心。“他为我们做的一切事情都用不着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笑着点点头,好像在说“哦,是吗……?”
午餐继续进行,一切都很顺利。贾丁的火气很快烟消云散了。他意识到,如果他有任何过失的话(如果?他知道他有好几百个过失),那就是他太想完全操纵他的手下,想得有点过头了。
虽然这是为他们的好处着想,同时也是为了办公室十全十美的要求。好啦,就这么办吧,强尼。麦卡尔平奖励一位英勇的军官。
哈里也受之无愧。然而,强尼玩了个小小的把戏,羞辱了秘密情报局。这位特种航空队的主管并不认为秘密情报局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上级组织。最后贾丁奖了笑,放松心情。他的目的是让伊丽莎白在一定程度上进入他们的圈子,使她感到秘密情报局将她连同她丈夫一块接纳了。这是一种普通常识,意思是哈里没有必要就他的工作对她撒谎,同时也意味着对她灌输一点思想教育,使她懂得的确有必要为她丈夫和秘密情报局的关系绝
对保密。
到了午餐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喝着咖啡和第二瓶红葡萄酒所剩下的残酒时,伊丽莎白点了根烟。贾丁真想向她要一根,但他又一次克制了这个念头。
“伊丽莎白,我想让你和我们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见面,只是社交往来,这样你可以了解我们是些什么样的人,也是让你跟他们有个交往的机会。我们对自己的人都很关心。要是哈里不在家,去接受训练或什么的,我想让你觉得这个大家庭随时会向你伸出援助之手。无论它是某种资金问题,或是需要一个肩膀让你可以趴在上面哭一场,倾诉苦衷。怎么样……?”
她察看着他的眼神。觉得他所说的是肺腑之言,然后微微一笑。“谢谢。我想我刚才觉得好像……相当怀疑。你们这些人在某些方向的名声并不怎么好。”
“真的吗……”贾丁和她对视着。“我毫不怀疑我们是罪有应得。”
隔了片刻,她将遮在脸上的头发甩到一边,笑出声来。
贾丁觉得哈里就好像是在度蜜月似的看着他的妻子。
哈里永远不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即使在当时,或者在以后的几个星期内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海莱特。皮尔逊犹如到了七重天的极乐世界里。帕德里克的妻子玛格丽特。奥谢和德博拉。布朗——德斯蒙德的妻子——这位做种马生意的百万富翁,在丁格尔半岛开了一个种马场,三个人在客厅里(梅莱特知道将它称为休息室有失身分)喝下午茶,茶具是尤金的祖母留给他们的。是荷兰代尔夫特出产的彩色瓷器,也是收藏家梦寐以求的。但是她们的谈话并不是关于茶道。她们是在谈论早晨收音机刚刚广播的一则新闻:帕德里克。奥谢被推选为统一爱尔兰党的领袖,这个党是爱尔兰众议院的主要反对党,而目前的民意测验显示查理。霍伊领导的执政党——爱尔兰共和党在大选之前的民意预测中逐渐落后下跌。很有可能帕德里克要成为下一届的首相,内阁总理。人们情绪激昂。
“玛格丽特,我以后只能远远看着你了。你马上就要身价百倍,神气活现,不会跟我们这样的人攀谈了……”德博拉身体朝梅莱特前倾着,轻轻地摇动着她的杯子和碟子,好像一个在科克赛中泄露内情预测优胜者的情报贩子。“好好利用今天的机会。
明年的现在,她就跟巴基斯坦的内阁总理夫人在一起了,或者在华盛顿跟芭芭拉。市希一齐出去逛街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
“请让我接个电话。”梅莱特说着,朝那张旧红木书桌走过去,这是她的叔公拜尔姆留给她的,那位原先是偏僻荒凉的康涅马拉的那栋英王乔治一世时期的建筑风格的大别墅的主人。书桌上有着一块因年代久远所产生的颜色变化的痕迹。梅莱特非常珍爱这个小家具,如果将它拿去拍卖,她可以得到四千英储。
不过她永远舍不得将它割爱。
她举起听筒。“喂……?”
“梅莱特,你好……”正是末来的首相他本人。
“暧呀,帕德里克,你现在变成这么有名,我还以为会有个随从替你打电话。你是不是要找玛格丽特,她就在这里。”
一阵低沉的咯咯笑声。“”事实上我要找的是尤金。我打电话到法院,但他们说他在度假。他在哪里?我想应该是在钓鱼吧……告诉他我要一条棕色的大群鱼,好吗?“
“他是请了几天假,不过应该是随时都会回来的时候了。我会叫他打电话给你,好吗?”
“告诉他我希望他加入我们的行列,梅莱特。他在这些纷争的时期刚好担任法官。既不害怕,又不偏袒。如果下一次大选我们获得胜利,他就是我们的首席检察官。”
梅莱特觉得非常骄傲,心跳越来越快。“他一回来我马上就叫他打电话给你。”
她挂上电话,转身朝那几个人走去,挑剔地抚平自己的裙子。她很愉快地笑着说:“是你的帕德里克打来的,玛格丽特。
他要找尤金……“
玛格丽特心照不宣地也对她笑了笑。她们并不是想把德博拉排除在跑道的内圈之外,不过毕竟人人都喜欢有点自己的秘密。
就在这个时候,尤金。皮尔逊法官正站在大学附近,一家都柏林有名的书店楼上储藏室里。书籍和成箱的书本沿着墙壁堆着高高的,一排排的,整个房间都是,形成了几条小通道。教科书\传记、历史书、翻译作品和涵盖每一种想像得到的学科所形成的参考书,静悄悄的,积满了灰尘的小通道。
皮尔逊站在其中的一排书本中间,正好在三扇老式的英王乔治一世时代形式的窗户后面,窗户沾满了灰尘,非常肮脏,任何人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透视。
他那个破旧的旅行皮袋放在他脚边的地板上。他穿着雨衣,身上有点汗水,衣领随便向上翻着,雨滴从衣服的边缘往下滴,像一滴滴的水银掉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他的领带稍微有点歪斜。太阳穴的一条静脉特别突出,记录着每一次脉搏的跳动,医生一看就知道每分钟大约要跳九十次。
站在皮尔逊对面的是削瘦,留着胡子,抽烟斗的布伦丹。凯西。仓库大门外是位穿着朴素的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保嫖,悠闲地站在那里堵住一条陡峭的楼梯通道。楼梯台阶是油漆过的木板,从一楼的一间狄更斯时代建筑风格的出纳员办公室通上来。
凯西将烟斗装满,透过他的金边飞行员眼镜盯着皮尔逊。
“他给你一封信?”他带着同情和怀疑的目光说道。
“他说西奥班住在帕布罗的一位很要好的朋友那边,在那里学习。帕布罗。思维加多。”
“是啊,思维加多认识很多人……”
“以圣母玛利亚的名义,布伦丹,这些混蛋绑架了我的女儿!”
“他们是这么说的吗,尤金?”凯西在他的粗花呢大衣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烟具袋。
“信上没有几个字,但是那该死的雷斯特雷波,是他交给我——我,孩子的父亲——她写的一封信,拜托别人寄给我。”
“对啊,或许他们只是想帮忙。我说,听着,尤金,你的女儿现在在这个世界的另一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既然我们在一起共事,我们会查清楚她安全无恙……。”
“不过要是出了问题呢?如果我们和集团组织的关系继续,那会怎么样呢?”
凯西举着一根划着的火柴在他那彼得森烟斗方上方,煞有介事地吸了一口。很快烟草点看了,浓郁的烟雾在书堆走道中一圈圈地缘绕飘逸,散发出一股芬芳的味道。然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皮尔逊身上,好像他这才想起那位心烦意乱的法官还在那里。
“我说,尤金,”他说道。“绝对不会这样的,西奥班不会有事。而且经过这段经历之后,也许会成为一个造诣更高的音乐家。”
尤金。皮尔逊眼睛盯着凯西,凯西用一种无辜的神情和他对视着,不过却传达出一个令人寒心的讯息。这个混蛋。这只是他的鬼主意之一。他曾经对皮尔逊好好研究过,早就料到这位法官会破坏这个古柯硷的计划,也许办法非常巧妙,叫你抓不住任何把柄,如果可能的话。正是凯西与雷斯特雷波策划诱拐法官心爱的孩子——西奥班到南美洲——委内瑞拉还是哥伦比亚,这都无所谓——将她当作人质,直到他们的组织把古柯硷的计划制订出来,开始进行,并由他这位被伦敦《每日电讯报》称赞为爱尔兰共和军的敌人和都柏林司法界理智和成熟的代言人,来推动这个计划。
皮尔逊眼睛眯成一条缝瞧着布伦丹。凯西,而凯西的神态近乎……嘲弄。爱尔兰监狱里有不少人直到临终时,都还记得皮尔逊和现在凯西的表情。
“我很希望得到组织的鼎力合作,使她安全地回到都柏林。
我告诉你,布伦丹,不管是你或是你那些病态的杀人狂,只有一条生路……“他的声音那么低沉,那么愤怒,那么充满着信心的威胁,使得这位过惯死里逃生生活的凯西,闻到了那位脸色苍白、骨瘦如柴,被人们称为恐怖女神的腐烂气息。
就在这个时刻,双方都知道等到这件事情结束后,他们两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
“很好,尤金。我们两个人彼此都非常了解。我很高兴维戈计划进展得这么顺利。”
他停了片刻,端详着法官的表情。接着他冷冷一笑。“你一定大……”布伦丹,凯西这位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参谋长转过身,带着他的保缥慢条斯理地走出了储藏室。留下尤金。皮尔逊法官在那里冷汗直流,心脏砰砰跳,雨水滴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周围气味刺鼻的烟草烟雾缭绕上升。
“你想干什么?你想不管这个案子?”科尼模洛伊上尉想要重新点燃还有三寸没抽完的一根六寸长的天鹅牌雪茄烟,一边眼睛盯着代理少尉(凶杀组)艾迪。卢科。
卢科刮胡子刮破了脸。他前一天晚上一夜没睡,在他的五名同事护送下开车出去——那些都是他队里的人,在下班的时间做这件事情的,他们也期待着当他们碰到类似这种事情时,他也会义不容辞,拔刀相助——去南希的母亲设在长岛的住处,在那儿,他对他的妻子解释,他正在办理一件案子,和该案有关的罪犯曾经威胁要伤害她的性命。而且他们绝对有能力能够做得到。
南希非常细心地听着他的解释,没有插嘴。艾迪。卢科觉得她听他讲话的神情,更像一个日趋成功的检察官,而不是一位纽约警察的妻子。
他曾向她解释过有关贝尔维医院大屠杀案,和有关矮子,以及哥伦比亚旅行社经纪人巴克罗和辛巴邮特里斯的事;还有那通电话证明那些哥伦比亚人甚至还知道他们两个人去看伍迪。
艾伦所主演的电影;以及那个无头无手被肢解的尸体,如何在游客的众目睽睽下从海湾中打捞出来,当时在自由女神皇冠旁边的游客个个张口结舌,而这个尸体很可能就是里卡多。桑托斯,这个人原来是集团组织的重要干部之一,不过后来在某件事情上让帕布罗。思维加多非常生气。南希将场匙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时间是凌晨四点十分——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她的结婚戒指,并将它在手指上转来转去,好像才发现到这个戒指似的。
接着她直楞楞地看着她的丈夫。
“你哆哆嗦嗦到底想说什么,艾迪?”
“嗨,你让我休息一下——”
“你是说我们俩去躺一会儿?如果这就是你想要说的,那好啊。”
“别开玩笑了……南希,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想说的是我,南希。卢科,娘家姓斯塔辛斯基,要被送到佛蒙特的某幢小木屋,或者更糟糕的地方,西雅图的那栋公寓,那就算了,老家伙。”
“南希,别傻了。”
“别这么叫我。”南希讨厌人说她傻。她觉得这比任何骂人的话都难听。
“好,好……不过,宝贝——”
“宝贝更难听。”
“南希——”
“这好一点。”
“南希,让我休息一下。我有工作要做。”
“我也有啊。”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
“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有办法应付这件事情。”
“我也一样。”
他们两个人都生气了,坐在桌子两边气呼呼地瞪着对方。
他们两个人是在南希母亲的厨房里。屋子里挤满了警察。两辆巡逻车停在大门外面。卢科的五名同事包括萨姆。瓦戈斯在内,在前厅里看用西班牙语转播的电视球赛,声音转得很低,为了不吵醒南希的母亲斯塔辛斯基夫人。她令人难以置信地,仍然还熟睡着。
“唉,上帝,卢科……”南希突然泪眼汪汪的。卢科这个姓氏是在严肃场合下用的。“该死的,这里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昨天我们还在看电影。”
“是前天。”
“对,对,如果你觉得还不错,当你的警察去。”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艾迪。卢科的心软下来了。他从桌子上方探过身去在她嘴上吻了下,既热烈又温柔,然后将脸紧紧贴着她的脸。他能感觉到她的眼泪凉凉的,咸成的,湿湿的,他的喉咙紧缩着。真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希低声地,脸轻轻地在他脸上摩擦着说道:“但是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也不去。你有工作,我也有工作。我们不能让一些卑鄙的流氓,把我们搞得跑到山里躲躲藏藏,卢科。你不能,我也不能。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睡觉呢,还是去我们自己的家?我上午十点钟还要去法庭……”
“我们可以住在萨姆的姊姊那里,她在布鲁克斯区有个住处。不过你得让两名警察跟着你,其中一名是女的,二十四小时随时都跟着。”
“你知道我不会走开的。为什么还要……?”
“因为这样才是理智的做法……”
当艾迪。卢科看着丹尼。莫洛伊抽着那根雪茄烟的烟蒂时,他对南希这种倔强的精神只能付之一笑,却着实替她担心。现在她可能已经在法庭里了。
“不,丹尼。我想继续处理这个案子。我想我也许有点进展莫洛伊又抽了一口雪茄,鼻子一搐,将雪茄烟头从嘴里拿出来,带着点不快看了它一眼。他点点头。
“譬如在那一方面?”他那淡蓝色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盯住
卢科。
“好吧。那个帮派已经杀了许多人,其中包括七个警察,还把他们的一个高级头目折磨致死。这是为什么?”
莫洛伊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我不喜欢听这种反语。
艾迪。卢科耸耸肩。“因为他们不让姓名不详者被认出来。
为什么?“莫洛伊的眼睛眯着,卢科的身子退缩了一下。”因为他们不想让她的至亲知道她已经死了……“
一阵寂静。这位凶杀组大个子警察可以在最艰难的时刻很顽强。他摘下手表,将它贴在耳朵旁专心听着。然后问这位上尉,“这个月有三十天还是三十一天?我从来都记不住……”
莫洛伊看着湿湿的,重新点燃的雪茄烟头。他将它扔进了房间那边的一个暗绿色的金属烟灰缸。
墙上钟的分针滴答跳了一分钟。外面,警车的吼声迅速地远去了。
“好吧,聪明人。那为什么呢?”莫洛伊问道。
卢科沾沾自喜。“因为她是被里卡多绑架,准备带到哥伦比亚去的。她的父亲是欧洲的一位大人物。”
“欧洲的哪一部份?”莫洛伊问道。艾迪。卢科突然成了哥伦比亚的黑社会对他了如指掌的人物,包括他岳母门廊的位置,和他什么时候去看那他妈的电影。因此,他认为现在不是泄露他在认清那个女孩的身分方面上有多大进展的好时机。
“我正在查这件事情。”
“我听说你已经知道这个姓名不评者的名字。”
“没错,叫西奥班。”
“我还听说你已经发现这是爱尔兰人的名字。你可以向我请教。这方面我很在行,该死。”“或许。你熟悉欧洲,他们可能住在意大利,或者任何别的地方。”
“那么你还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线索……?”
“我正在查嘛。”
“好吧,你还有七十二个小时,然后我们就要跟联邦调查局的人联手。市政府急着想知道结果,艾迪。给我抓几个人关起来,指控几个说西班牙语的笨蛋,我得提供给新闻界一些东西。
死了七个警察而没有人去坐牢可不是个好年头。“
卢科瞧着他的上司。墙上的钟又跳了一分钟。“是啊,也许我应该开枪打死两、三个拒捕的嫌犯。找三个前科累累的人来怎么样?三个从波哥大或者卡塔赫纳来的人。我认识两个快餐厨师在皇后区开了一家小餐馆。萨姆和我可以故意安排一次枪战。把尸体提供给‘六点钟新闻节目’去播报展示,宣告结案。”
莫洛伊弯着腰,有一半身子给遮住了,他正在桌子底下的纸板箱里摸索着什么东西,他终于抬起头,脸红红的拿着一盒五根装的天鹅雪茄烟。他眨了眨眼看着卢科,目光没有离开那位代理少尉,一边拆开一根雪茄。
“昨夜辛苦了,小伙子。但这不能做为羞辱警徽的藉口。事情已经够棘手的了。”
他在摸索他的打火机。“咔嚓”一按,火石没有了。他看着卢科把放在桌子上的一盒从奇里米亚酒吧带回来的火柴朝他推了过来。
“这是件不值一提的蠢事。”卢科说道。
“算了。你可以走了,去喝杯浓咖啡,然后去做你那该死的事情。还有,艾迪……”
卢科站起身来,觉得自己像小孩子一样傻里傻气的。“嗯?”
“纽约警察局里有某个他妈的混蛋在你的背后放马后炮,而且还向我们该死的敌人提供情况。我想让你知道我已经向内政部提出了秘密申请。他们会查出那个家伙究竟是谁。在这期
间,你千万要小心,不忘记每天睡几个小时……“
卢科的目光与上尉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相遇,他对这副情形已经非常熟悉了。
“没问题。”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在分局的车库里,他坐进了他那辆褐色的道奇车,他又改变了主意,向副小队长借了一辆深绿色的野马汽车,汽车的引擎盖底下挂着醒目的“V ”型八汽缸引擎的标志。办事的优先顺序和市政府的有所不同。首先,他得找出那个害群之马。他公务繁忙,但昨夜发生的一切事情,使他觉得找出犯罪帮派安插在纽约警察局里的通风报信的那个人的身份,是他个人优先顺序表上的第一件重大事项。
他将他的野马汽车向左拐进了车流,朝纽约警察局情报处的办公室开过去。他要去找曼尼。舒尔曼,或者是他的助手杰克。这两位电脑摄影室馆员。
就算你不是一个探员也会这样做的。
阮新毅一头白发,一把胡子长得和胡志明非常相似,越战期间,西贡的中央情报局的情报人员是这么跟他开玩笑的。那时,他替中央情报局从事一项代号为“阿拉帕荷人”的绝对机密的伪造计划。他有两项胡志明的特点,第一项是在敌对环境中的生存能力,第二项是能在暗中谨慎活动的本事。
他坐在拉克卢兹丘陵的“元帅之床”大牧场上阳台附近的工作台旁边,沿着山谷鸟瞰境蜒曲折的里奥夸卡河,和安蒂奥基亚省首府圣大菲城,锈迹斑斑的粉色屋顶和教堂的白塔。好一幅宏伟壮观的景色。他和他的孙子礼春,模仿那女孩子的笔迹真的是完美无假。他们准备好三张明信片,在上面写些简单的词句,譬如“天气很好”、“南美的食物太棒了”和“这里的人非常好客”,“西奥班”的签名现在也模仿得极其自然,和雷斯特雷波先生上次带回来的样品信件上的签名完全一样,无法分辨真伪。
阮知道信是从纽约弄回来的,但他很谨慎,作为越战的一个幸存者,他装做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他耐心地模仿明信片上的地址:尤金。皮尔逊先生和夫人,爱尔兰都柏林凤凰路五十四号,括弧里写着“爱尔兰共和国”。
他从来不去想他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仿造的工作。
在他埋头工作的同时,旁边的草坪上有几位身穿白色夹克的仆人在准备餐桌,白色的亚麻桌布和三张舒适的椅子。桌子上放了一大罐乳酸饮料,桃子的味道,这是帕布罗最喜欢吃的。
另外还有一大罐冰茶和一个野餐小冰箱,里面装满着皇冠啤酒,这是为他们帮派的保安老大杰瑟斯。加西亚先生准备的。那罐冰茶使得阮那张原本就让人猜不透的阴沉沉的脸,多少有点忧虑。雷斯特雷波先生喝冰茶,阮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地觉得他这次所参与的伪造工作也许是最后一次了,除非他设法像过去一样耍个老花招突然间消声匿迹。
雷斯特雷波这号人他很了解:西贡曾充斥着这种才华横溢的精神变态者,有越南人,也有美国人。还有法国人以及俄国人的不法之徒,他曾一直瞒着他那中央情报局的雇车,供应他们仿造的文件。
阮知道,雷斯特雷波很有可能会心血来潮让他去见阎王,这样他在这些明信片上做手脚的秘密,便可以和他一块儿石沉大海。不然,为什么不让他的孙子礼春知道皮尔逊在爱尔兰都柏林的住址呢?
所以,当帕布罗。思维加多、杰瑟斯。加西亚和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在木板和涂上白色灰泥的阳台上谈笑风生的时候,年老的阮新毅像幽灵一样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起了他
的工具,从草坪上消失了。这片草坪,根据帕布罗先生的说法,修剪得像英国贵族乡间庄园一样的完美无假。
帕布罗。思维加多往玻璃杯里倒了些桃子乳酸饮料。他那新颖亮丽的白衬衫敞开到胸骨底下,可以看到胸前挂着一条做工精美的金项链,下面还悬挂着一尊扁平的圣克里斯托夫翡翠雕刻。这个雕刻是他姓氏的来源的故乡萨瓦内塔赠送给他的——为了感谢他从庞大的古柯硷财富中的捐款给故乡建造学校、医院、足球场、住宅以及因为古柯硷所带来的繁荣。他仔细地观察着雷斯特雷波,当这律师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时候。
这位在家族中被称做教父的人,信任雷斯特雷波的程度超过自己的家人。没有人曾经像雷斯特雷波那样一次又一次地显示出自己的才华和忠诚可靠。但是雷斯特雷波和爱尔兰的这次接触使恩维加多相当担心。他也曾见过布伦丹。凯西,这个人给他的印象不深。凯西是个政治狂热分子,他幻想着二十一年来用愚蠢的爆炸和暗杀为主的运动,严格地说虽然没有任何成就,不过像变魔术一样,一夜之间也许会造成某种成果的。
思维加多不喜欢政治狂热分子。哥伦比亚就是被这些人搞得支离破碎,直至他们绑架了这个集团组织的成员的一个女儿。
当他想起集团组织的士兵们展现他们那给以想象的残忍的时候,他们立刻释放了那女孩,而且他们的政治狂热是多么迅速地烟消云散时,他暗自笑了起来。马克思和毛泽东主义的自由斗士,也和他们的集团组织握手言和。也就是说,他们提供了哥伦比亚的一些区域,在那些区域里面,警察和军人都不敢涉足,而且派人保护着古柯硷制造厂。
凯西是个蠢货,是个王八蛋。不过还有利用价值,因为爱尔兰共和军显然比英国人和他们的欧洲邻居略胜一筹。许多国家的政府,都被爱尔兰共和军的理想目标奋斗的宣传口号迷惑住了,因此对爱尔兰那些精神变态的传奇人物的来来去去视而不见。列宁曾经用过一句话形容混蛋们,叫做“有用的白痴”。苏联国家安全局和它的前身苏联秘密政治警察委员会都曾操纵有用的白痴,成功地进行过一些大政变。
因此,和凯西的组织打交道有某些明显的好处,如果集团组织经销古柯硷,不发生危险的话。但这件事情可以交给路易斯。
雷斯特雷波去处理,他这个人绝对可以。
不过事情并非如此。帕布罗。思维加多是……有点担心。
也许更正确地说是对另一件事情毕竟有点不太放心,那就是有关在纽约死掉的那女孩子。那件事情弄得一蹋糊涂,死了七个警察。没有好处何必树敌太多?不过,那边的事情不久也会安排妥当。
“那么,我的朋友。跟我说说那个纽约探员的事情。为什么你主张子掉他……”教父笑了笑喝了一口乳酸饮料,俯瞰着山谷。此时金色的晚霞将圣大菲教堂钟楼里坚硬的铜钟映得一片通红。这些钟谁也不敢偷走,因为它们是帕布罗。思维加多亲自赠送的礼物。
雷斯特雷波镇静地向恩维加多和杰瑟斯。加西亚报告艾迪。
卢科毫不放松、极有耐心的警务工作,卢科会那么认真追查这个案子,正确地说,是根据他的预感:如果这位死掉的女孩子的身分可以查出来的话,那么有关七位遇害的警察和其他涉及贝尔维医院的人物的调查就会容易得多。
“这家伙很顽固,头儿。他要弄清楚我在纽约警察局最棒的消息来源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而我们是每个月花费五千美元才搞定的,你相信吗?”
“如果我们把每一个调查我们的警察都干掉的话,我们就没有时间做生意了。”帕布罗。思维加多看了看刚刚进人黛绿年华,
美貌出众的女佣。她来自卡塔赫纳,体态轻盈,皮肤棕红。她正在从上面的阳台通往下一层阳台的石阶上扫树叶。“如果他查出了那个死掉的女孩的身份,为什么会有问题呢?”
“那当然,”雷斯特雷波说道。“我们采纳了凯西的建议,把那法官的孩子弄到这里,是为了替我们所进行的‘威尼斯妓女’谋杀案再增加更多的压力。皮尔逊是我们和爱尔兰共和军交易中目前已经知道最大的危险。”
加西亚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人是个法官,是个理想主义者。要他和我们打交道,头儿,他一定非常不高兴。”
“如果他有办法的话,他会叫我们吃不完兜着走……”雷斯特雷波仔细打量着思维加多。
这位集团组织的老板皱着眉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把他控制得服服贴贴。”霎那间,山中万籁俱寂,鸟鸣声,树梢的飒飒风声和女佣扫地的瑟瑟声和摩擦声都消失了。
“我在维戈观察过他,他办事非常认真彻底,而且具有恶名昭彰的职业精神。”雷斯特雷波用的“恶名昭彰”这个字眼,在南美的意思是“最优秀的”。“帕布罗先生,只要皮尔逊相信我们抓住他的女儿……”雷斯特雷波耸耸肩,“我们就可以任意摆布他。”
一直在细心倾听的杰瑟斯。加西亚把胡子上头的啤酒抹掉后接着说道:“如果他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死了,我想他和那个死掉的‘妓女’在一起的照片对他没有任何约束。他恨你,路易斯,他恨古柯硷,而且我从别的管道听到消息……”杰瑟斯。加西亚,这位身为犯罪帮派的保安老大,总是喜欢拥有其他不能泄露来源的消息管道。“……他认为这种交易会毁掉他们的组织和他们所谓的武装斗争。我同意雷斯特雷波的看法。这位法官,他如果有办法的话,会叫我们吃不完兜着走。这个人不是白痴,我们必须假设他已经采取行动,某种……防范措施。所以,杀掉他未必就能够解决问题。”
雷斯特雷波身体前倾着说:“头儿,必须让纽约的那个警察立刻停止活动。我发现那里的行动方案进展得很快。”他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他的确是个顽固的警察。”
思维加多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他俯视着圣大菲城的一片片屋顶。微风乍起,给山间吹来几分凉意。帕布罗。恩维加多伸手从椅子旁的草地上拿起他那件红色的套头毛衣。过了一会儿,他把视线从底下的山谷移开。当他说话时,他似乎已经不再考虑艾迪一科这件事。“我跟那位教士见过五次面,就是从麦德林来的那位……”
雷期特雷波点点头。他提及的那位教土就是当阮家祖孙两人在完成伪造西奥班的签名时,坐在草坪上桌子旁的那位老翁。
他在几乎像是中世纪式的秘密情况下,一直充当双方谈判时从中斡旋者的角色——用一种各有关方面都会加以否认的对话方式——在帕布罗。恩维加多和一位漂亮的女性之间斡旋,她是加维利亚总统麦德林事务的私人顾问,顾问这个称呼其实就是理清世界古柯硷之都那该死的混乱局面一个委婉的代名词。她的名字是艾丝普朗泽一弗朗瑟斯卡。阿朗加。德。托罗。
秘密谈判这件事——在集团组织这方面,只有现在在场的三个人知道——还只是一种假设而已:如果帕布罗。恩维加多去自首的话会怎么样?如果他对经常到处奔逃的生活感到厌倦又会怎么样?如果他意识到要向哥伦比亚政府和司法制度宣战和判处前总统死刑已力不从心、毫无可能,那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哥伦比亚国会这个南美最古老的民主机构,取消自动将贩毒分子引渡到美国和判处服长期徒刑的条约,那又会怎么样呢?贩毒分子通常是在马里奥恩监狱服刑,那里的地下室关
着最秘密的囚犯,永远别想见到天空。
如果,根据哥伦比亚的法律条文,能缔结一条自首犯人可以从宽处理的协约,又会怎么样呢?
那么,话说到底,要是教父去自首和下令停止使这个国家支离破碎的暴力,究竟会又引起多大骚动呢?
在这些敏感的事情上,帕布罗先生都是依赖雷斯特雷波给他出主意。他相信他的程度比相信任何一个亲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他向他的军师透露他和八十四岁的教士秘密谈判的最新情况时,雷斯特雷波默默地倾听着,偶而问个敏感的问题。
“对,我认为这些是最重要的事情,头儿”恩维加多说完话之后他严肃地说道。“第一,要保证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第二,要保证你不受到你的敌人伤害,也就是在过去十多年来你所收买的任何一个警察、法官和政客们;第三,要保证你的舒适生活,尤其是要使这次的行动看起来好像一位哥伦比亚的英雄,就像安蒂奥基亚省的同胞们和全国其他许多人士所认为的那样。当然还要让你能在监狱里遥控生意的进行……”
“那么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种情形呢,我的朋友?”帕布罗。恩维加多轻轻问了一句。
“一定要向他们表明是你在发号施令,譬如政府要提供……
招待的场所。我建议你坚决要求替你特别建造监狱,而且要在一个有象征意义的场所。“
“哪里呢?”思维加多笑着,又喝了一口乳酸饮料。“你难道真的认为我他妈的有机会向那些王八蛋自首吗?我的意思是说,好朋友,我和这个老家伙见面只是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这让我知道敌人的思考方式。”
我的上帝,当雷斯特雷波知道他心情的变化时,他暗忖道:真该死,千万不要给他留下一个印象,好像我是在逼老板投降似的。
“见鬼,没错,帕布罗。不过要设法把他们逼到束手无策的地步。在我们把那个巫师一片片地撕个粉碎送还给他们之前。”
巫师这个字在西班牙语里指的是部落的巫医。雷斯特雷波所指的是那位教士。“我们倒要看看加维利亚能撑到什么时候。”
帕布罗。恩维加多盯着雷斯特雷波好长一段时间。然后,他眼睛突然一亮,放声大笑。杰瑟斯。加西亚淡淡一笑,也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雷斯特雷波。
“路易斯,我的好朋友和最恶名昭彰的军师!这正是我们所要做的……”
雷斯特雷波点点头,马上改变话题。“那么,教父,纽约的那个警察怎么办。在午夜之前我就可以让他去见阎王,只要你说一句。”
思维加多停住了笑声。他将平底大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放在雪白的亚麻桌布上,手指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然后他摇摇头说:“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不太妥当……”他用锐利的眼光看着雷斯特雷波。“路易斯,我们去直接激怒纽约警察有什么好处呢?我们在纽约市有好多生意要做。”
雷斯特雷波把双手举在空中,用这种最礼貌的方式来表示他的恼怒。“我们已经杀了七个警察。我想我们不会是他们喜欢的人。”
“你还自称你是一个他妈的律师呢,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奥索里奥?我们的目标是个告密者,那些警察是在我们之间的一次正确交战之中丧命的。他们是职业杀手。那不是针对……某个个人。但是干掉一位探员少尉……?那就是一种直接的,极其无礼的侮辱和挑战。何必做这种事情呢?在纽约要保持做生意的样子。我们不想和警察开战,我们不想吓跑我们的市场。
“算了,朋友,跟我说说另外一个我可以对付卢科的办法。”
帕布罗。思维加多伸伸懒腰,用食指把鼻梁上的一只小昆虫拔掉。杰瑟斯伽西亚递给他一条手帕,思维加多轻轻擦了擦鼻子,然后目光又回到雷斯特雷波的身上。“如果那个警察是在波哥大的话,我们会怎么做呢?”
“收买他,要是无法收买就把他全家都杀光。”
“那么就用第一种办法先试试看。”他的眼睛和雷斯特雷波对视着。
那位集团组织的律师皱皱眉梢,然后缓缓一笑。‘有何不可……?“他马上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冰茶,目光转到那个从卡塔赫纳来的重仆身上。她正在清扫通向下一层阳台的台阶。
“我自己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思维加多发现雷斯特雷波眼睛盯着那个少女。“你三个小时就可以到巴兰基亚。你想跟小伊莎贝拉待几分钟吗?她还没有长阴毛,一根也没有。不过上帝,她多么喜欢干这种事情。”
雷斯特雷波站起身来,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说道:“等我回来再说。现在有工作需要马上去做。”
“我说,路易斯,”帕布罗。思维加多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宁可工作,不想干女人。朋友,这使我有点担心。”
“帕布罗先生,我为你效力,我用我自己的时间去干女人。”
三个人都放声大笑。雷斯特雷波转过身,漫步穿过绿油油的草坪朝别墅走去。这别墅是十七世纪为一位西班牙元帅和一名也叫伊莎贝拉的女孩建造的。
思维加多看着他远去,然后跟杰瑟斯。加西亚说话,不过他的眼睛仍然看着雷斯特雷波:“杰瑟斯。加西亚,为什么他想要我去坐牢呢?”
“头儿,你花钱让他给你出主意,他毫不掩饰地说出来是件好事。”
“如果跟教士那件事情不只是为了缓冲一下气氛,耍耍把戏,而是像他们所认为的要谈判……我非得活剥了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奥索里奥。”
杰瑟斯。加西亚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教父……”
第十五章 当务之急
戴维。贾丁和他的招募、训练和选拔委员会开了最后一次会议。他开车去过霍尼庄园,并在那六位教官和四位授课老师去渡假,或去别的地方上任之前他们面谈过。因为几天之后,除了贝尼迪克特先生和他的妻子之外,达里夫宅第便会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贝尼迪克特夫人做了换筋骨手术后也已经康复了。
贾丁曾和训练主任龙尼。萨波多一起看过档案,还和每位教官单独详谈了解情况。他们合力将那两个他们只知道叫“包裹”
和“行李”的人造就成能力高强的职业特工。
他曾经搭乘从皇家空军特遣联队暂时调派过来的天磁座直升机去过伦敦,这是一架草绿色无标记的飞机。某个谨慎的职业特工曾在机尾的两边贴上了“水利管理局”的掩护标记,但贾丁让他将标记取下了。有时候无言胜有言,当然不一定都是这样子。
在简报室的会议上,贾丁喝啤酒、吃三明治,边和原班人马如比尔。詹金斯、凯特。霍华德、托尼。路易斯,还有又更次地和龙尼。萨波多共商此事。龙尼在训练和选拔秘密特工方面要是无人可以比拟的。大家一致认为,在他们两个候选人之间没有什么好选择的。马尔科姆。斯特朗聪明才智略胜一筹,但是哈里。
福特具备货真价实的地下工作经验,因为他曾在特种航空队和北爱尔兰第十四情报保安大队服役过。
斯特朗在霍尼农场结训的成绩分数是十七,这是相当高的。
福特的分数是十五,也远远超过平均成绩。秘密情报局的心理学家曾经以低级教官的身份作掩护和他们打成一片。他们评估马尔科姆。斯特朗是一位自信心强,稍稍内向的人,没有任何心理障碍,自尊心强,无资聪明。他们对哈里。福特的评估是自信心强,沉默寡言,意志坚强,富有强烈的潜在侵略性,也许比较缺乏自信心,天资也很聪颖。认识斯特朗的人都认为他很稳重,但有点令人讨厌。福特能吃苦耐劳,决心坚定,而且非常讨人喜欢。
两人在各种技艺和谍报技能训练中都远远超过平均水准。
他们的南美西班牙语经过测试,都可以冒充是阿根廷人,甚至可以冒充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人。
“毫无疑问,”龙尼。萨波多说道,“两个人都能完成这个任务。”
“既然这样,戴维,”凯特。霍华德说道,用她的米色葛衬衫衣袖擦着眼镜,“这决定得由你来作……”她看着贾了既轻松又友善地微微一笑。她一定知道关于袖扣的这件事情,贾丁沉思着也对她笑了笑。
西八区总监若有所思地点点说,他将在四天后,去迈阿密访问,在那段期间他将作最后的决定。
“戴维,难道你一定得找海豚才行……?”萨波多问道。贾丁发现他的假牙装得很整齐。他暗忖道,这一定是个不无小补的小点心。他平静地回答道,是啊,他绝对要去安排海豚这件事情。这时,希瑟走了进来,好像经过别人指示过的,对他说他要去迈阿密和中央情报局当地代表见面的这件事,已经安排妥当了。
此人会带他到佛罗里达州德郡北达德拘留中心,海豚正在那里服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那是两天前的事情了。现在贾丁正坐在法姆街教堂里,祈求上帝宽恕。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感到十分惭愧。在这件事情发生过后至少有二十四个小时,他认真地考虑要辞职。
他为自己私生活制定的每一个基本原则——就在这时,他觉得自己长期孤独的流浪生活真是令人怜悯——追逐那些被他以往认为是小小的“乐趣”……不过一个难以启齿的,令人无法容忍的,汗流浃背的,乱的,用舌头相舐的,呼唤色欲的,灿烂的,突发的,愉快的……疯狂的行为的下午,这一切基本原则都被抛诸脑后,破坏无虞。
这的确是令人舍命以求的色欲满足,但是这一次他做得太过分了。戴维。贾丁基本上是个不受别人干扰的人,随时都能控制感情。这是他最大的长处之一。
但是现在他也稍微领略了他所鄙视的人都一定会觉得悔恨和羞耻的那种感觉,对这种人来说,性奇遇不只限于偶而友好的淘气行为,双方都不受伤害;这种人成了他自己本能冲动的牺牲品,他的动物需求支配着他的行动,完全忽视了自己文明的天性。贾丁并不是从来没注意到他自己内心的色情狂,但他曾经相信——显然是错误地——的扌砸丫?豢酥谱×耍?退慊姑煌耆?狈?幕啊2还?驮谧蛱欤???行为相当……可怕。
比可怕更恶劣。这是一件完全无法饶恕的背叛行为。
因为贾丁犯了这么重大的过错,连他自己也觉得不知道应该如何应付才好,也无法忍受。他的心脏因为自己重大的卑鄙行为抨坪乱跳,因此他为即将来临的忏悔拼命拼凑词句,准备一套说词。由于他做的这种工作,任何一个教士、任何一个听告解的神父都不能听到涉及国家最高机密的真正领域内的事情。
只是为了保密的缘故,他要求自己的每一次有关“公司”的忏海都必须译成一种只有上帝才听得懂的密码,让这位听告解的神父,这位通灵之人,对任何稍微危及国家安全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他跪在那里,感受着令人惬意的香火味,在通风良好的教堂中飘荡,聆听着神学院学生晨祷的声音,以及从高高的彩色玻璃窗射下来的黄色阳光温暖着他的身体。戴维。贾了已经知道他当然能够应付,他当然能够忍受。
不过自从他改变信仰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不可饶恕的行为真正感到惭愧,感到深深的后悔。这都是他过分渴望的,早就蠢蠢欲动,不知羞耻的阴茎异常勃起所造成的。
“神父,我从上次忏海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星期了。”
“你在这段时间又犯罪了吗?”
“宽恕我,神父……”
神父惠特利在仟侮室的另一边小声地安慰道:“为什么?”
“骄傲之罪,神父,愤怒之罪,好色之罪。”
“跟我说孩子……”
贾丁用德莫特。惠特利神父从未听到过的低沉声音,重新叙述着他所犯的各种小罪孽,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解释他和伊丽莎白。福特,一个替他工作的人的妻子,两人之间所发生的事。这个人的工作既孤独又危险,当形势十分不利时,他需要一个稳如磐石的家庭做他的后盾,使他支撑下去。甚至在叙述他自己那种说法的罪孽的时候,贾丁也措词谨慎,以致神父完全搞不清楚他的工作,或者“科里达行动”的性质是什么(他曾经小心地思考过,让忏悔听起来像是城里的一家大公司或是保险公司的董事所做的)。甚至在他象征性地拜倒在上帝面前时,他仍然无法忘却这幅情景:她的手搁在他的身上,她那长长的亚麻裙子掉到地
板上,她白璧无瑕的肌肤和闪闪发光的长发,她的柔润以及她的迫不及待,她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技巧和那么故意,下巴微张,陶醉在色欲和快感的神情。还有她和他,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那种梦幻般的,摄人魂魄的相互交合的本能。
贾丁带着愧疚惶恐的心情,意识到,在忏悔室里应该沉思的绝对不是这些事情。他是不是也应向惠特利神父忏悔这件事情呢?他妈的门都没有,接着他暗忖道,哦,亲爱的上帝过去曾经是他的好朋友的上帝,请宽恕我吧!在荒唐的一霎那,他想自己是否受了某种侵害性的邪恶的影响,并且立刻发现唯一的影响来自于现在把它的头部疲软地悬挂在他两腿之间的那个追求放纵享乐的那玩意儿。这条眼镜蛇,尼古拉曾这样称呼它,一日它竖起来,什么也阻止不了它找个罹难者。
“……她感觉到发生的这些事情吗?这之后你和她说过话没有?”听他告解的神父问。
“神父,这件事昨天刚发生。几个小时之后我就要去国外出差。回来之前我见不到她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孩子?”这个人说话的口气毫无责备的意思。
“嗯,就在周末之后。”
“你想,你打算继续这种关系吗?”
“天哪,不。对不起,神父。宽恕我。不,不是,嗯,不。你看,利害关系太大了。她的丈夫依赖着我,也依赖着她。这真是我所做过的事情当中最罪恶的一件……”
“天哪……”
忏海室的铁栅后面传出幽灵般咯咯的笑声。
“神父……”‘“我真的相信你真正感到悔恨。”
戴维。贾丁凝视着忏悔室的铁硼。他焦急得大汗淋漓,苦笑一声。“我真的……我觉得非常难过。”
“嗯,那么。我们也许会使你又再变成一个好基督教徒,戴维。”
从伦敦希思罗机场坐了七小时的飞机,在迈阿密国际机场下来之后,出关手续麻烦得要命。贾丁总是坐头等舱。当办公室规定资深官员应该坐经济舱节约开支时,他认为以他的工作名义和所冒充的身份到国外旅行,绝对不会坐经济舱的。他的证件和护照显示他的名字叫阿利斯泰尔。诺威尔,是伦敦商业区一家叫霍尔一格黑格一小家族银行的董事。这种障服法并不打算成为一个特别隐密的伪装,不过这倒没什么关系,因为当其他旅客排着弯弯曲曲的长蛇阵接受移民局和海关的检查时,一个四十岁左右,胖嘟嘟的大个子来迎接他了。这个人穿着一套深色宽松的薄西装,衣领有或孔可以扣在衫上的米色衬衫和一条素色的领带。他是约翰。康萨丁,是中央情报局迈阿密和南佛罗里达办公室的主任。
这位秘密情报局的官员,花了四分钟才被顺利地带出迈阿密机场候机处,上了一辆等在那里,装有空调设备的深蓝色别克轿车。
贾丁发现车上没有司机,觉得非常意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这是我的车子,”康萨丁说。“实际上,是乔妮的车子。她向你问好,我们明天晚上去比斯开尼岛吃晚餐,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头,现在可不是吃你喜欢的蟹钳的季节……”
“乔妮好吗?”当这辆别克轿车平稳地开出机场时,贾丁问了一句,一边盯着主要居住在迈阿密的这个地区的美藉拉丁居民。
“她很好。或许比你上次在加拉加斯见到她时又多了几磅
肉。但是她觉得很满意。“
九十七分钟之后,戴维。贾丁被带到北达德感化中心里面一个简朴的房间内。淡蓝色的墙壁,地板上铺有灰色的橡胶地砖。
光线从天花板上四个白色的长方形里面射进来。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和二把椅子。当贾丁背后的门关上时,他听见电子锁咔嚓一声锁上了。对面墙上的一扇窄门慢慢打开,他千里迢迢跋涉三千八百里想要相见的人从门里走出来,头稍稍闪避了一下,在光线的照耀下闭了闭眼睛。他认出了贾丁,瘦削的脸搐动着笑了笑。
两人握握手坐了下来。
“戴维,你是我想再一次见到的人当中,最后的一个该死的家伙。”
斯潘塞。拍西说道,一个最有魅力,牛津大学毕业的恶棍,因为大规模地在国际上走私大麻被判二十五年徒刑。
“你看起来比以前老一点,”贾丁说道。
“二十四年零二个月之后我就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珀西说着,脸上做了一个讥嘲的动作,也许是一个微笑。
两人默默地坐着,双方都对对方的在场觉得很自在。在他们背后的装甲玻璃窗外,两个警卫将一个英国最大的百货公司的大购物袋,放在柜台上,开始检查从袋子里拿出来的几件东西。他们的动作好像魔术师一样,不过对这个把戏能不能成功没什么把握。
“我给你带来一些东西。无甜味饼干,利埃——佩林斯调味酱,特朗拍柳橙汁,大约有六个月分量的《目击者杂志》,不过这杂志跟过去的不太一样了……”
“按照军情报局第六处的标准,这可是相当丰富的贿赂了。
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两人在一九八一年的一次谈话吗?我想是八月下旬吧?”
“我那时在布里克斯顿监狱。我当然记得。”
“唉,见鬼。你还记得……”
“你呢……”
珀西眼睛盯着贾丁,坐进了那张不舒服的椅子,翘着二郎腿说:“或许吧。”
一九八一年九月,斯潘塞。用西对法庭的指控是出了根本不可能胜诉的辩护。他被指控从哥伦比亚经过西印度群岛和苏格兰北部进口十五吨大麻。某位新闻记者计算了一下,这些毒品可以提供给英国的每一个成年人一根大麻烟或含有大麻的香烟。他为自己辩护的主要说词之一是:他在牛津大学巴利尔学院学习期间就是“公司”,秘密情报单位,军事情报局的第六处,情报局等的雇用特工。因此,任何有关毒品走私的活动完全是出于他的爱国主义,和为女王陛下政府赋予他的最高机密的使命,出自良心的正当行为。至于细节问题,他不便在法庭上公开讨论,即使有失去个人自由的危险。他守口如瓶。
这种辩解被认为是无稽之谈。事实上的确如此,珀西接受“公司”的一位下级情报官的要求,去跟踪一名爱尔兰人,这个人不仅涉足大麻生意,而且还是爱尔兰共和军一位有名的成员。
咱西因为提供情报收过几次酬劳,甚至为了让他和那爱尔兰人在法国南部合伙开一家时装店,他们还送给他一笔更大的款项。
“公司”马上就和浓西断绝关系,当他们获悉,他所献身的工作是要提供给全世界的每一个人足够的毒品,让他烂醉如泥步履蹒跚——一般来说——这会使他惹上很大的麻烦,也许很快就会出纰漏。
斯潘塞。珀西的智商比大多数人都高,甚至比最高级的知识
份子还要高。他知道他可以夸大其词,含沙射影和苦口婆心地借题发挥,甚至运用他的无言以对留给别人一个深刻的印象,他从未离开这个秘密的天地,因此有相当大的机会可以胜诉。因为他很清楚,秘密情报局这个政府最保密的、最可以加以否认的机构,它在任何法律条文都无合法的存在性,因此它并不正式存在,它绝对不会仅仅为了承认或否认某一个刑事案件的被告的无稽之谈的辩护,而将自己的秘密公诸于世。
不过,“公司”有时候能有想像力反而能充分利用这种形势。
当时担任英国行动处副处长的戴维。贾丁,去过伦敦市里克斯顿监狱探望拍西,并和这位毒品信徒达成了一项协议。他直截了当,温和地向这位毒品贩子坦白指出:主管来西案子的好几个律师和调查员,和类似黑手党绅士俱乐部以及军界和同学会等组织都有紧密关系,伦敦职业界的情形就是这样。
只要秘密情报局派人在怀特酒吧,或者是在圣詹姆斯街唯一的邻居的布德酒吧里一个茫然的表情或皱皱眉头,就可以对拍西辩护的事情撒手不管,或者只要摇摇头,就会要你的命。
戴维。贾丁和斯播塞。珀西进行过私下长谈,并且对这个人作过自己的评估。贾丁最后深信,珀西既讨厌又看不起海洛英和古柯硷贩子的程度和他几乎好像相信耶苏一样地,坚信一点点的大麻对你来说绝对有好处的程度,完全一样。这两个人彼此都有好感,这位真正的情报员,预见到有朝一日珀西对“公司”
可能有所帮助。
因此,非常下流的,他们两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如果秘密情报局袖手旁观不出面干预,让斯潘塞。拍西在法庭上听天由命,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人不忠实的宣称自己一直在替这个秘密天地工作的话,他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要报答这个人情债。
使举世大为震惊的是,拍西竟然被陪审团宣告无罪,他与任何人一样也大吃一惊,释放出来成为一个自由自在无罪的人。
不过从那一刻开始,斯潘塞。咱西命中注定要在铁窗后面度过漫长的岁月。有一位年轻的毒品管制局的特工决定,不管要花费多年的时间,利用可以得到的任何现代侦察技术,不惜远涉重洋都要追踪这位风趣的,稍微有点傲慢的毒品贩子,否则绝不干休。这个故事已经成了当代执法部门的典范。
现在,在琅西从奥得贝利中央刑事法庭的被告席悠闲地走出来的十年后,他人被关在北达德拘留中心里面的秘密情报局,派它的代表戴维。贾丁,到这里来讨回当年那笔人情债。
“不过,我亲爱的戴维,你怎么知道你可以相信我呢……?”
贾丁咧嘴一笑。“这正是我的同事们问我的问题。”
他们两人都哈哈大笑,防弹玻璃窗户外面的警卫觉得非常意外。
“不过,我对上帝发誓,斯潘塞。你想跟我要什么花招是绝对行不通的。”这句话戴维。贾丁说得非常漫不经心。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不过他的眼睛,传出了冷漠、无情、极其清楚的讯息。
“你是说处境会更糟糕,对我……?”珀西想从贾丁脸上找到一点恻隐之心。但丝毫没有。他耸耸肩。“好吧,我继续替你做点什么……”
接着,贾丁平静地说明他的要求。他明确指出,他的目的是打击一般的古柯硷走私,尤其是集团组织的走私毒品。珀西听得很仔细,而且全神贯注地盯着贾丁,自始至终想找出破绽,找出某种蛛丝马迹未证明这是当局想让他在监牢里多待几年的圈套。但是贾了言谈直率,虽然没有泄漏任何具体细节,不过很明显地对他相当信任,斯潘塞。珀西认为这个请求是货真价实的。
“你认为他们会来和我连系,去查明你的人员……?”
“一定会的。
“你知道我要被送往布特内监狱吗?在北卡罗莱纳州。”
“是的。”珀西可以在布特内监狱读书取得学位,这是他们和杜克大学的一项合作计划。他想学法律。
“他们甚至在那里也能和我连系得到吗?”
“你觉得呢……”‘珀西咯咯一笑。他点点头。“我愿意做这件事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戴维。贾了眼睛盯着这位囚犯友善的、有趣的目光。“为什么,斯潘塞?”
“因为任何一个拿着几瓶利埃——佩林斯调味着和一大堆无甜味饼干来到迈阿密达德郡的人,显然是迫切需要别人援助的人。”
他们两人都笑了。
“别把包装纸扔了。”贾丁笑着站起身来离开了。
珀西也站起来,放松自己的心情,和那位比他高大得多的区域总监握手告别。他的手握得很紧。“祝你好运,戴维。你好像担心着某件事情,我看得出来。别把人生看得过份严肃认真,全是一场游戏。”
“你真的认为人生如戏吗?”贾丁问道。
“我只好相信。”这位还有二十四年零二个月牢狱生活在等待着他的人回答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过身朝囚犯的门口走去。
贾丁看着他离去。他的预感是以经验和直觉混合在一起为根据的。他学会了信赖他们。
他的情报人员,无论他选那一个都好,他虚伪的经历已经找到了一个如假包换的背山。因此国际毒品贩子斯潘塞。珀西将会证实六年前他们之间这段虚构的生意关系。这些细节都印在贾丁送给他的无甜味饼干的包装纸上。
至于这两个候选人他应该选那一个,当他沿着那条阴森森的灰褐色走道走向侧门,以及自由时,贾丁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即使只是短短的来访,他仍然觉得离开这个充满幽闭恐怖气氛的管教中心之后,心情非常高兴。
马尔科姆。斯特朗的情形非常清楚。这个人没有出现任何状况,隔天便可让他投入“科里达行动”,甚至当天都行。但当他思绪集中到哈里。福特身上时,他对星期天下午和伊丽莎白之间突然发生的事情,觉得非常内疚。算了,戴维,别再幼稚了,他暗忖道。不要胆小懦弱到竟然去怪罪那个女孩子,一个巴掌拍不响,要跳探戈也得有两个人才行。或许我们两个人都应该干脆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监狱警卫打开侧门的领,贾丁看见那辆别克轿车和坐在方向盘后面的约翰。康萨丁时(因为这不是正式探监,所以这位英国间谍的短暂来访并不列入记录),他对上星期天的这个时刻有个短暂的回忆。在福特和斯特朗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情况下,分别飞往波哥大和巴兰基亚的安全住所的那个星期天的早晨,贾丁答应哈里要带伊丽莎白去喝咖啡,同时将情况解释清楚,让她不要担心。在皮克达里大街旁边,海德公园地区的坚石酒店,开诚布公地告诉她:哈里被派往香港接受训练,没有丝毫危险,也许要离开几个星期。她可能会收到他的几封来信,为数不多,是经过办公室转过来的,也可以随时写信给哈里,当然也要经过办公室转过去。当他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为的是让她不惦念丈夫,这是哈里知道的。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伊丽莎白突然瞥了他一眼,她的脸几乎让那个好大的汉堡给全部遮住了。
生菜、齐茉和黄瓜调味品从面包里直往外流穿过指缝,弄得满脸
都是,他看到了——马上就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瞥,绝对不可能被误解的这一瞥,它丝毫意味着一位激情者传送给另一位激情者的一个秋波。
这一瞥,持久,有趣,极其清楚的,是在说:“和我上床。”
这一瞥不像凯特。霍华德的,那天晚上他在泰特街那个壁炉旁边让自己那么难堪。事实上,这两瞥之间的不同是那么地……天差地别,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样会在那个时候犯了这么尴尬的错误。不过,伊丽莎白截然不同,用她那修长、健美的双腿,模特儿般光滑的头发,以及深沉还带点野性的声音,用她的眼睛在说:就现在,你这个混蛋,我需要你。你是不是像我所想象的那样热情,你这个好色、不道德的混蛋。
不用说,戴维。阿布斯诺特使丁,最低级的圣迈尔和圣乔治爵士,正像她所想象的那样热情,他把手伸过去,温柔地从她湿滴滴的手上拿走了汉堡和小面包,在桌子上放了两张十英磅的钞票,然后握着她的手把她带出坚石酒店。那台投币自动点唱的音响设备,正要用几乎是悲痛的音调大声地唱出米克。贾格尔的歌曲“如果你努力,你就会成功”……
自从那天下午经过了那种毫无隐藏的,活泼的、如饥似渴和内心有愧的乐趣之后,他身心上极度的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他。
他在各个方面都违反了个人荣誉的基本原则。
上帝,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那么如果他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见鬼,你只干过一次,或许他们两个人都享受一下。
他笑嘻嘻地慢慢走向那辆别克轿车。
“成功吗……?”康萨丁问了一句。他相信贾丁是在和斯潘塞。珀西谈一笔可能的交易,问来西肯不肯透露目前走私大麻进入英国的路线的一些细节。
“你知道这个小混蛋,”贾丁说道。“他当然会说的,不过首先能不能把他转到北卡罗莱纳州的某个监狱。他想学习,为了取得法律学位。你会相信吗?”
“布特内,”康萨了回答说。“那是布特内监狱,他们跟杜克大学有个合作计划。”
“没错……”戴维。贾丁严肃地点点头,这时那两扇高高的铁丝网保全门打开了,那部别克轿车朝着美国一号州际公路驶去。
“一定是那个地方。”
在几百里之外的北方,萨姆。瓦戈斯在傍晚交通高峰期驾着没有标记的野马汽车,朝百老汇的一幢公寓开过去。这里离林肯中心不远。艾迪。卢科坐在他旁边,用无线电与南曼哈顿警察总部的凶杀组正在通话。在南曼哈顿妓女出没的地方,发现一具尸体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当卢科听到这个人的脖子被割断,舌头从口中被拉来出来时,他并没有用心地听,警察都是这样,对这种事情并不十分在意。这很像可怜的巴克罗这个笨蛋的案子,他曾在第—一零分局的哥伦比亚人居住区,以旅行经纪人的身份替集团组织当幌子,充当门面。
“也许你该把车灯打开。”瓦戈斯边说边把隐藏的警报器按得高声吼叫,他拼命在拥挤的车流中穿来穿去。
不,现在,萨姆,我们不需要太突出。“他是说不要让警车看起来太抢眼。
瓦戈斯看了看他的伙伴。这个头儿很少这么小心。
曼尼。舒尔曼的双眼睁得圆圆的。他的廉价尼龙衬衫湿滴滴的变成了深红色。舌头古怪地从九寸长的伤口伸了出来。病理医生后来报告说,他的喉结被切成两半。人的舌头被完全割断后可以拉得很长,它一直拖到尸体的胸脯上。
照相机的闪光灯照亮了恐怖的、发臭的房间,立刻从已经没
有生命的眼睛里反射出来。
“他的最大错误,”代理少尉艾迪一科发表他的看法说:“是受人牵制。”
他绕尸体转了一圈,尸体悬挂在天花板的滑轮上,由链条和皮带复杂而又怪异地捆得结结实实。曼尼的手被手铐反铐在背后,脚跟带着脚,由链条钉在地板上活动的滑车上。除了沾满血污的衬衫和一双棕色的尼龙袜之外,其它部分都是赤裸裸的。
“一定是他最后一次的激动。”瓦戈斯是指他勃起的阴茎,看上去就好像要崩裂似的。
“有时候,在暴死时是这样的。”那位白净脸皮,有点雀斑的法医照相师说。他还是个小伙子,卢科以前还未见过他独自一人执行任务。这位探员暗忖道,他一定是升迁了。天哪,我们都快老了。
“对,没错。”他说道。
两名取指纹样品的人在那里撒粉末,看有没有指印。负责贝尔维案件的亨利。格雷斯病理医生,他在凶杀组兼差,从墙上的柜子里退出来,一只手拿着一张玻璃幻灯片,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手术钳。他朝卢科看了一眼,露出疲惫问候的笑容。艾迪。卢科听说这个人现在每天要喝一瓶半波旁威士忌酒。他完全能谅解。
“近来好吗,大夫?”
“好极了。”格雷斯把手术钳放在一张木头和金属拼成的桌子上,这张桌子看起来像是一张中世纪的拷问台,它现在或多或少也被当成拷问台来使用过。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幻灯片放进一个塑料的证物袋。
“你在那里面发现了什么人吗……?”卢科指着柜子说。
“安妮塔。弗朗肯海姆。高等妓女。死了。”
“弗朗肯斯塔?”瓦戈斯学着他的腔调问了一句。
“说对了。”
“怎么死的?”卢料问道,然后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要找出某一件凶手可能会留下的日常用品。
“子弹射中头部,从左耳射进去的。她的脑浆多半黏在门边的墙上。”
卢科发现他听到了一首约翰。索。胡克演奏得十分美妙动听的,以乐器演奏为主的布角士乐曲。他似乎还记得曲名叫“宝贝李”。他在房间里寻找着音乐的来源,结果看到那个音乐装备,爱华牌的。这张小巧的唱片被编人程式反复播放这首乐曲。
“谁他妈的花钱来被人家牢牢绑住,接受这种美好声音的虐待?”他弄不明白,对人类的变态心理一直觉得非常惊讶。
“我进来的时候把它放上去的,”格雷斯医生说着,把一小瓶用棕色的纸包着的杰克。丹尼龙酒从嘴边移开。“我喜欢听着音乐工作。”
卢科搔搔脑袋,和瓦戈斯的目光相遇。瓦戈斯笑了笑。
“对,”卢科回答说。“我知道……”
“你知道他们把这种杀法叫做什么吗,艾迪?”如果他再喝酒,我们就得抬着他出去了,卢科暗忖道。“他们把它叫做哥伦比亚式的绞刑处决。”
卢料和瓦戈斯交换了一个眼色。
“别开玩笑了,”卢科说。
“所以我觉得这是某个集团组织干的。”
艾迪。卢科注视着这个房间,纽约人花费四百美元到这里来接受一个小时的折磨。这些家伙搞什么名堂?或许他们没有丈母娘。
大门发出噪音地被打开了。一个长得怪模怪样,挺像电影
明星家尼。德。维托的矮胖秃顶男人,飘然来到,后面跟着当地警察局的两个探员。他的名字叫米尔特。盖纳警长,是凶杀组的。
“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你出去吃你的黑麦面包夹五香牛肉,等你回来之后,第十四分局到处在找他妈的证据。这和你的大案子有关吗,艾迪?你想办这个案子的话,接过去好了,我手头上有个一家孩子才只有五个月大,为了几盎司的古柯硷全都送了命的案子。你把这个案子接过去吧,艾迪,通通都是你的了,伙计。”
卢科笑了笑说:“只是顺便过来看一看,米尔特。我们马上就走。”
艾迪。卢科从盖纳身旁走过去,离开了凶杀现场,后面跟着他的伙伴。
在房子外面,卢料说道:“萨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拿到米尔特的调查报告的影印本,你肯去做这件事情吗?”
“没问题。”
他们坐进了那辆没有标记的绿色野马汽车。这时,坐在停在对面街上的一辆密封式运货小卡车里的哥伦比亚人,接到电话通知,告诉他不要继续进行暗杀卢科的行动了。这位小喽罗,实际上是皇后区一家快餐店的厨子,把他灭音手提轻机枪上的弹夹卸下来,迅速地把灭音器的螺丝松开,用油布把枪包起来,把它放回到一个帆布套里。他点燃了一根波哥大出产的野马牌香烟。他用头巾遮住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这两名警察开车离去。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原本距离鬼门关有多近。他耸耸肩,发动了引擎。那天晚上,他还要为一个十四个人的宴会准备食物。
在波哥大,人们认为城北区比市中心安全,那里是大学区,或者叫做风景如画的老社区,坎德拉里亚。加拉加斯大街将整个城市分割成两半,它东面的邻近地区比西面的一些邻近地区要稍微安全些。当然事情总是相对的。波哥大城北区舒适宜人,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总体设计很有风格,建筑规模气魄宏伟。
在这里,深色窗户的小轿车川流不息,前前后后还簇拥着适合各种地形的吉普车,车上都是全副武装的保缥,两侧通常还有六辆马力强大的越野机车,坐着长相凶恶的机警骑士,肩上背着轻机枪,在街道上比较没有那么多的威胁性,也比较少见到像靠近市中心区的那些面目狰狞的,神经质的国民警察和军方吉普巡逻车队,车上一人一挺重机枪。
波哥大城北,紧挨奇科区的北边,是一大片商业和休闲娱乐中心,叫乌尼桑特罗。它座落在七号大街和二十号大街之间,周围都是公寓楼房和难以分类的建筑物。西北角上是一家大饭店,建筑和设计都极其精心,它代表着这座城市的建筑史(哥伦比亚的许多,乃至大多数新建筑都是参照西班牙的传统模式,很有风格)。房子是古老的西班牙城堡形式,由赤褐色的砖头砌成的,砌有拱柱,中间是开头,屋顶是古卡斯蒂亚王国式的飞檐。
天井里有一处喷泉,还有一家舒适的餐馆,并可当作早餐室。还有一间酒吧,为了某个无人所知的理由,装饰着格子图案,在苏格兰族人的松水墙上是各种版画。这个酒吧名叫格拉斯哥。
饭店名叫拉枫丹。格拉斯哥酒吧有一条地毯通道,除了柜台后面的调酒师进出的门之外,通道里只有一处出口。这里摆满了垫有厚厚的皮垫的椅子和擦得非常光亮的橡木桌子。
哈里。福特喝着冰凉的克罗宁波格啤酒,并且漫不经心地记下酒吧环境的布置。总而言之,如果某个人神经容易紧张的话,这里并不是适合久留的好地方。这种地方进出都只有一条通道而已,一条走廊又很容易让人掉入陷讲。在这个时候,波哥大对神经容易紧张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场所。吧台旁边有
三个人站在那里,他们穿着时髦,说一口秘鲁口音的西班牙语,谈吐温文尔雅,颇有教养。哈里从旁听到,其中两个人住在大饭店里,另一位是秘鲁大使馆的外交官,商务参赞。在右边的角落里,靠近镶木墙壁的桌子旁坐着一位贵族气派的阿根廷人,旁边是他那身材苗条、穿着考究、泰然自若的妻子和大女儿。这张桌子使出入口更像是一个死亡陷阶,和那边的走廊形成了一个短短的空间。这对夫妻有三个女儿,年龄大约分别是八岁、十二岁、十六岁。哈里在餐馆吃早餐时见过他们——一个高尚、礼节无可挑剔的家庭。两个小女儿或许有点吵闹,但是她们的善良天性,有助于减轻餐厅稍微有点紧张的气氛。这种紧张气氛,来自于人们对那一大堆丰富奢侈的早餐不知道应该如何挑选才好,有瑞士的穆兹利食品,英国的司康烤饼、西番莲子、香瓜、凤梨以及意大利香肠、冷火腿、热火腿、鸡蛋——有炒的,煎的和煮的——香肠、牛排和腊肉。还有各式各样的果汁,以及装在高高的、冰凉的瓶子里的乳酸饮料,其中包括人们非常喜欢的挑味乳酸饮料。
酒吧人员配备充足,服务周到,有两位穿白色外衣的助理厨师在供应热腾腾的食物。这些老主顾显然来自世界各地,都很富有,而且世故老练。有日本人、韩国人、德国人和来自整个次大陆各地的南美人。他认不出有英国人,也完全没有美国人,因为英国或美国那些外国佬看了新闻媒体之后,对哥伦比亚留下一个很差的印象。觉得他们在那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绑架或枪杀。
哈里。福特喝着啤酒暗自发笑,因为他意识到这或多或少正好是他这位特种航空队的英雄,现在又受过完全的训练和思想教育的军事情报局第六处的间谍。这时的感受,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紧张和忧虑。他对周围的气氛相当敏感,这种敏感性,使他在伦敦德里的共和俱乐部,爱尔兰共和国邓多克附近的牲畜市场,伊拉克的巴士拉和阿富汗的潘瑟尔山谷等地方时,都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他非常了解拉枫丹这家高雅餐厅的紧张气氛,也很感激这两位阿根廷小女孩的泰然自若。她们的猜谜游戏,咯咯笑声和偶尔的尖声大笑使得这个地方似乎不那么像是通向地狱的接待室。
格拉斯哥酒吧里的那两位穿着考究的阿根廷人的大女儿坐姿笔直,颇有花式骑术师的姿态和优雅。以她那样家庭背景,她或许就是一位花式骑术师。当哈里住在拉枫丹饭店的三天之中,有三次,这个女孩子等父母的注意力转到别的方向时,便脑袋稍稍前倾,目光直盯着哈里的眼睛。看一、二秒钟之后,她便又对他完全置之不理,不过她那典雅、瘦削的黄褐色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个女孩子身高约五尺七寸,身材轻盈修长,纤纤细腰,胸部刚刚凸起。她的头发放下来的时候,可以垂到肩膀,几乎到达腰部的一半。她是哈里所见过的青春期少女当中最漂亮的之一。她也知道这件事。
这位秘密特工的年纪还算年轻(然而在某些方面,他似乎已经一千岁了,在战斗中曾杀过大约二十个人)得能够了解,在她眼睛盯着他的时候,只是在练习弯曲她卖弄风情的肌肉,看看她是否能够引起一位成年人的兴趣。
由于他懂得这一招,他总是有礼貌地回税对方,表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兴趣,然后给她一个像是他习惯对他小妹妹的朋友送去的那种微笑,意思是说:“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只是在开玩笑。”
他放松心情,又继续装作看报纸。报纸上报导了最近在麦德林发生的凶杀案的详情。一群人在离开足球场时,被机枪扫
射致死,被杀害的人中还有五名波哥大下水管道里的孩子——这些孩子住在城市的下水道的管道里,其中有些是才十四岁的女孩子们所生的。她们自己也是下水道里的孩子,一辈子(常常是短暂的)始终在下水管道里度过,从里面出来行乞、偷窃,或自己也当娼妓维生。另外还有五个人也被枪杀。报纸编辑十分大胆地暗示这些凶手是警察,是在一名凶恶的性变态警察上尉的怂恿下干的,而这位上尉在这方面声名狼籍。有时候受害者还先被轮奸。
哈里。福特当然不在任何靠近哥伦比亚的地方。他接受训练后,正在东南亚某个地方为国际银行集团防卫设备处执行第一次使命。这是他的人事档案和从美国运通公司到赫兹出租汽车公司的任何一台电脑都是这么记载的。他空中旅行的证件一应俱全,他的护照,哈里。福特自己的护照,通过所有的机场,并递交给所有的旅馆服务台查看过,这个第二个伪造的经历,它的行程路线,已经完全布置好了。这个经历可以让任何喜欢寻根究底的人相信:海军陆战队的哈里。福特上尉在离开特种航空队后一直在做些什么事。
哈里的薪水由国际银行集团(英国)财务人人事处汇到他的银行户头里,一家设在伦敦海马克特街的苏格兰银行。这家银行真的相信有哈里这个人的存在并且在东南亚工作。东南亚的某个地方。他甚至还把他的工作报告寄回去,偶尔也做成几笔生意。这位虚构冒牌的哈里。福特。
不,这位坐在拉枫丹饭店格拉斯哥酒吧角落里的人,名叫卡洛斯。纳尔逊。阿里基亚达是位智利国民,他所惯用的化名叫米古尔侨斯枯拉。佛罗里达、拿梭、加拉加斯、马德里、新德里和曼谷都在通缉他,因为某些毒品管制机构要查询他有关走私贩卖大麻的问题。这条情报只有那些有机密管道能接触到国际执法机构的保密电脑人才知道。就像麦德林集团组织的法律顾问路易斯。雷斯特雷波这样的人才能知道。
哈里。福特日前的任务是混进波哥大的社交场所。波哥大到处充满了密告者:警察特工、集团组织的特工、游击队的特工。
美国毒品管制局的人员、中央情报局特工、英国情报部门的人员和许多别的机构的人马,都在密切观察并分别向他们各人的(常常是好几个)秘密的雇主报告。
龙尼。萨波多和一位哈里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杰克的秘密情报局官员,这个人实际上是比尔。詹金斯,在西班牙训练测验中帮他编造这个虚构的经历。他通过那项测验,不过那项测验还在继续进行,只不过是从测验场所改变为实际行动的前线作战而已。他已经被灌输思想训练为卡洛斯。纳尔逊。阿里基亚黍这个伪装的身份和虚假的经历,甚至在接受训练和学习每一样的谍报作业技术过了几个月之后,这位前特种航空队的军官,对“公司”登峰造极的彻底周到、一丝不苟,佩服得五体投地。“公司”特别为地塑造了具备有他自己一切的习惯和爱好的卡洛斯这么一个人,所以当他准备就绪,卡洛斯的一切也都准备好了,就像他的萨维尔罗伦敦高级西装那么合身,发现它穿起来简直就像穿一件旧夹克一样那么舒服。
哈里。福特对他的虚构的经历中的日日夜夜,了如指掌,甚至可以追溯到他的求学时代。卡洛斯。纳尔逊的亲戚并不大多,还活在世上的只剩下一位住在智利的医生,一位阿根廷的牧场主人和住在苏黎世的一位神经科医生,另外还有一些阿姨、姑姑和年轻的堂表兄弟姐妹们分散在南美的偏远地区。在英国的德文郡,他还有一些从未见过面的亲戚,他们是一个叫塞巴斯蒂安。纳尔逊家族的后裔,于十九世纪早期在智利定居,并且为阿里基亚达家族创造了相当的财富,并在智利开垦了大片的农田。
大部分的虚构经历都很容易熟悉了解,因为这都是根据哈里。福特自己的南美祖先所改编的,只不过是将阿根廷改为智利,因为“公司”和智利的情报机构关系非常良好,它已经悄悄地在全国的许多电脑系统里输入了不少资料来证明至今仍然神秘兮兮的卡洛斯。纳尔逊的过去,当他的大名被智利的缉毒警察和海关所熟悉的时候,他们也开始一直认真地在各个海港和空港密切注意着这位大麻走私贩子的行踪。他们的卷宗里就有哈里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哈里刚开始受训的那段期间,在一次令人筋疲力尽的测验后准备跑回霍尼农场时,被人偷偷拍下来的。他脸上长着三天没有刮的胡须,看起来非常狼狈。
他目前的任务只是在波哥大定居下来。波哥大的哥伦比亚秘密警察还不知道他的出现。不过,当他们向国际上友好的保
安和执法机构小心谨慎的查询之后(他们很快就会这样做的),他们就会知道卡洛斯。纳尔逊只是一个小规模的(按照哥伦比亚的标准),但相当有钱的大麻贩子,曾经一度和大麻最大的贩子斯潘塞。拍西有过来往,这个人现在正在美国的一个感化中心服二十五年的徒刑。
当这位姿色出众的阿根廷少女,低下头朝他这个方向很快地看一下时,他微微一笑。
至于他的新雇主,“公司”这个办公室要他做些什么,他也只能随便乱猜而已。他不知道“行李”也悄悄地在巴兰基亚定居下来,同样有一个极其机密的虚构经历,而且正跃跃欲试地等待任务。
他不知道戴维。贾丁在这个时候还没决定选择他们两个人当中的哪一位,去冒着生命的危险,使自己引起帕布罗。思维加多的注意,然后渗透到集团组织里面。
原来曼尼。舒尔曼一直把这些资料传递给那些哥伦比亚人。
艾迪。卢科摇摇头,翻阅着厚厚一叠电脑印刷输出总册,它将纽约警察情报处发给美国其他地区和外国警察部门的每一笔资料记录得非常详细。在这一次最麻烦的调查中,他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人情关系。自从他冲进中央火车站的洗手间以来,好像已经有一百年了,把呕吐出来的东西从那女孩子的脸上抹去,并且把热气吹进她那冰冷可怜的肺部,千方百计地想把她救活,尽管冰冷的四肢已经大声地道出了真相。
西奥班……一个爱尔兰女孩,和她那英俊的男朋友里卡多。
桑托斯。卡斯泰尼达从罗马来经过这个地方,现在人已经死掉了。一个有如无家可归惶恐不安的孩子,一位金发美女,却被一盒品质差劲的古柯硷给白白毒死了。
毫无疑问,他相信西奥班是从汉普顿大楼走出来准备去找辛巴。帕特里斯,徘徊在娱乐中心附近的骑楼上——卢科开枪将辛巴的兄弟矮子打死的那个地方——恳求辛巴给她一些古柯硷。然而,辛巴既然是辛巴,他要求西奥班满足他的情趣当做支付费用。
他在莫塔。达啪斯塔酒吧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呢?当托尼这位调酒师站在那里偷偷地将他们的谈话记录下来时……辛巴说了一句:“老兄,我什么也没有卖给她……”
不。她有出卖了某件东西。西奥班,这位姓名不详者,在贝尔维医院的停尸架编号零八零一,给纽约市带来了重大伤害的这个女孩子,她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去换取她以为会给她带来一个全新的经验的古柯硷。
没错,它真的带给了她一个全新的经验。
艾迪。卢科这位经验丰富的探员,边看着资料边点着头,毫不感到惊奇。他手上的那份电脑印刷输出的文件,编号为
IDIV077629MYBOG - CMB/16430391,上面记载着从哥伦比亚的波哥大国民警察局通讯处所发过来一系列例行的查询电报。其中有三则电报是发给电脑照相身份证处的,也就是发给曼尼和杰克的。其中一则电报里有一张那个女孩子的相片,同时还附带一个例行的查询,询问她是否有住院或被逮捕或发生什么事情的记录。而且这个密码,卢科和瓦戈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查证了三天之后,他们发现竟然和一些看起来好像相当清白的其他查询电话的号码相同,这些电报,除非你能找到破解它的来源的钥匙,否则根本无从分辨真伪,不过每一则电报对集团组织来说都会感到兴趣。
曼尼把失踪人口组所拍的姓名不详者的照片传真回到波哥大,她的脸被某个细心的摄影师擦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非常整齐。艾迪。卢科很想知道,这张照片是不是和那天在妓院里拍下曼尼被悬挂在梁上,脖子被割断,衬衫沾满血迹,被手拷和铁链捆绑得不堪入目的照片的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所拍的?
对了,就是这些传真决定了里卡多、矮子、猪猡穆罗尼和纽约市其他十几个人惨遭杀害的命运,这也给凶杀组的少尉(代理成迪。卢科带来了一个最大的案子,他最头痛的事情和某些非常严重的个人危险。
西奥班,西奥班……你到底是谁?他心烦意乱,已经不是第一次地发现自己正在抗拒那种想要再度回到贝尔维医院的太平间,站在那里凝视着那个女孩蓝灰色的、经过冷冻的尸体——她只不过是想尝试一下放荡的生活——的欲望。
卢科向萨姆道了声晚安,离开了情报处的办公室。萨姆正要去开那辆野马汽车回到第十四分局,然后再开他自己的车子回家。
艾迪。卢科在傍晚交通拥挤时间,匆匆忙忙奔向各有目的地的人群中穿行。汽车的隆隆声和不停的喇叭声,使他觉得非常庆幸他今天没有开车。报摊上到处都是有关在这个城市里最近发生的黄油枪杀人案件的报导。他相信这一切都是帕特里斯唯一死里逃生的兄弟阿布杜拉的杰作,这是阿布杜拉认为他想开始替他的亲兄弟报仇他所知道的唯一的方法。这位高大的警察耸耸他的肩膀,想着阿布杜拉帕特里斯想要逮到任何一个真正和这个案子有牵连的帮派分子的机会,和他自己能够活到月底的机会完全一样。换句话说,等于零。
直到卢科走到西四十三街,朝北走向第六街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七、八个人尾随着他。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有两个蓝领阶级服装的人,三个商人,一个流浪汉,等等。正当他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对面“禁止通过”的标志时,一辆深蓝色的凯迪拉克轿车停到了人行道的旁边,他觉得有两只枪口紧紧地顶着他的肋骨。凯迪拉克轿车的后门被站在他身旁的三个商人当中的一个打开了。虽然卢科并不认识他,不过这个人就是博比。森森。
“别紧张,艾迪,”森森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有一些情报要告诉你。别动你的枪。我们不会伤害你。”
听口音是哥伦比亚人。
艾迪。卢科觉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然后它又开始跳动,不过并不像才只有一秒钟之前那样稳定。他转头看了看对方。这位前海军陆战队员的内心告诉自己,这不是逞强的时刻。
他耸耸肩,坐进了轿车。
缪里洛已经坐在里面了。另外两个哥伦比亚流氓迅速地挤了进来,接着凯迪拉克轿车闯过红灯飞快地开走了。
缪里洛毫无敌意地朝他点点头,一个职业高手向另外一个职业高手致意。然后他把手伸过来,掀开卢科的夹克,从他身上
卸下那只史密斯——韦森造短管连发手枪。他“咋呼”一声打开枪膛,把六颗铜头子弹退到了右手手掌上,用一只手把枪膛推上,然后把枪还给了它的主人。艾迪。卢科拿回手枪,无可奈何地将它塞进那个软皮和钢丝弹簧制造的腋下枪套里。
二十分钟后,这位凶杀组的探员,被带到市中心一栋豪华大楼的一个温暖舒适的房间里,这里离麦迪逊街不远,靠近阿莫里。墙上挂着油画,价格昂贵的皮革家具,地板上铺着东方地毯,使这个地方攘来熙往的居民的脚步声一点都听不见。
一位服装整洁,中等身材的男子走进房间,他的肩膀相当宽阔,不过身体其他的部分瘦削结实,看起来非常健康。他的头发比当时纽约流行的发型还要更长,那套深灰色的西装简直无可挑剔,意大利师傅裁剪的。脚上穿的当然是鳄鱼皮休闲鞋。他那只纯金手表送去典当可以提供一家收费昂贵的医院一套生命维持系统的设备。
“卢科少尉。我的名字叫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奥索里奥。”
他没有伸手,也没有意思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我想代表我的上司跟你做笔交易。”
艾迪。卢科用不着问他们是谁。
“那你他妈的就快说,我今天很忙。”
南希。卢科这一天在法庭里一切都很顺利。她在为一位年轻的商品经纪人作辩护,他被指控进行内线交易。在审讯第一天,事情就明朗化了:他是在代人受过,替一家受人尊敬的华尔街公司的资深合伙人洗清罪名,公司的名字叫路易斯,贾斯拍及霍奇斯。她对霍奇斯这位社会中坚和百万翁的盘问中,老人偶尔流露出几丝紧张不安。他是纽约的一位社会名流和曼哈顿唯一的帆船俱乐部的主席。
他的紧张不安没能逃过人们的眼睛,而这位法官,阿尔梅达法官,实际上一直盯着南希的眼睛,还给她递了个眼色,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暗示:他不反对南希的发问方式,尽管检察官不断地提出抗议和反对。这位法官的相片至今仍挂在一家酒吧的墙上,这是他在大学时代经常去弹奏爵士音乐来半工半读完成学业的一家酒吧。
她真希望艾迪。卢科能在法庭听她辩护,看她充分发挥她的才能,而且是在他所崇拜的英雄,阿尔梅达法官的法庭上。如果她事先知道是阿尔梅达法官主审,她一定会打电话去第十四分局告诉他,叫他来旁听。但是,他为了调查贝尔维医院大屠杀案忙得不可开支,他们两个人在最近这几天几乎很少见面。到现在还有两位纽约警察局派来的探员在保护她,他们这时正坐在法庭里,总而言之,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她一直替他担心,不过他却直到昨天的深夜,才打电话到萨姆的妹妹那里找她。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也许有点累了,不过还是……相当体贴。没错,当他的调查工作结束之后,她当然非常高兴。
然而,使她喜出望外的是,她看见了她丈夫高大瘦削的身体侧身挤进了法庭,越过站在门口的警察的身旁,然后坐在靠近后排的座位。他看见她咧嘴一笑,他点点头,瞧着阿梅尔达法官,好像在说你懂个什么……?
或者是在说有办法就让我面红耳赤下不了台吧。“有办法就让我面红耳赤”这个片语是他们在看一部英国演员主演的黑白电视影片时候听到的。是达德利。莫尔或是某个人说的,操着伦敦腔调,“好吧,有办法就让我面红耳赤下不了台吧!”卢科听了捧腹大笑。他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事情。不过卢科真的有一种赤子之心的幽默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偶尔会脱口而出用上这个词句,南希总是回他一句:“我的天哪,卢科。”
法庭附近有一家很好的中国餐馆,南希坚持要带艾迪到那里去吃快餐。她非常兴奋,因为案件进展得这么顺利。
“你觉得怎么样,艾迪?看来法官是要把这个控诉否决掉……”她不管那两个探员是否听见,他们已经坐在旁边能看见大门的一张桌子旁。
“你好吗,卢科小姐……”一位年纪很大的小个子中国待者说了一句中文,他那七十多岁红润的娃娃脸露出了微笑。他用一个以诈赌维生发纸牌的老手的技巧,面无表情迅速地送上两份长长的菜单。
“你好吗,弗雷迪。给我们来两份鸡丁炒面,外带一份荸荠和两罐可口可乐,好吗?”
“没问题。”弗雷迪这位中国矮个子传者走开了。
“炒面,”卢科说道。“和可口可乐而已。难道我不必点什么别的东西吗?”
“艾迪,别孩子气了。这个案子是阿尔梅达法官主审的。好兆头,是不是?”
凶杀组代理少尉艾迪。卢科瞧了瞧保护特派小队所派来的两位探员。他们正忙着研究菜单,没办法注意到他们的谈话,何况这个地方又十分吵杂。
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现象:当两个人非常亲近的时候,他们变成能够心电感应,和大多数的动物一样。信不信由你,当卢科轻轻碰了一下南希的手,她马上瞪了他一眼说:“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眼睛观察着卢科的脸。最近几个星期日子不好过,但是为了保持头脑冷静,南希。卢科住在一栋陌生的公寓里,在武装人员的保护之下,尽量把来自哥伦比亚的威胁抛诸脑后。所以当她问“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她的意思是指现在比以前更糟到什么程度。
卢科握住她的手,出自习惯和情爱抚摸着它。每当他需要安慰时,他总是如此。这种安慰,就连纽约警察局铁面无私的探员也往往非常需要。
“你知道,在我们这个行业里,”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有时候有人会向警察提出一个条件……?”
南希看了一下四周,然后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这个男人好像有难言之苦。“一种贿赂?”
“帮帮忙,宝贝,别嚷得全世界都听得到。”
“不过,哪有什么……条件能够让你改变心意,卢科。”
“没错,不过他们提出一个理由非常充足的条件。我对他们说我需要考虑一下。”
“你竟然……?”
“别说了,南希,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你在和他们拖时间,采取援兵之计。”
“没错。”
“因为你想……怎么样?使他们掉入圈套。然后用钢丝网把他们围起来,一网打尽。”
“你在开玩笑。他们会用一条钢丝把我相成一串意大利香肠。”
“艾迪,你必须把这件事情向上面报告,你知道你一定要报告才行。”
“我不能报告,那些家伙到处都有耳目,简直多到令人难以置信。”
南希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么忧心忡忡。
“他们说要给你多少钱?”她问道。
他告诉了她。当她说“我的天哪……”的时候,甚至连那两
位负责保护她的警察也朝她看了过来。
卢科举起一只手和他们打招呼,并且笑了笑。两位警察点头示意,接着又继续研究某单,这时,餐馆待者给他们送来了两罐中国啤酒。
“向内政部报告你看怎么样?”南希开始觉得今天变得有点扫兴。一个比平常日子更令人开心的一天也泡汤了。不过这并不是第一次有人向卢科提出贿赂的条件。虽然数目令人心惊肉跳,但这并不在考虑之列。卢科绝对不会为此动心。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她摸了摸他的手。
“好吧,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卢科搔了搔他的脖子背部。弗雷迪这位中国持者给他们送来了两杯可口可乐,里面堆满冰块,杯子外面给了一层霜花。
“炒面马上就送来。”弗雷迪说完走往别的桌子去了。
南希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卢料。他也看着她,直到弗雷迪离开那里。他不再搔自己的脖子,眼睛漫不经心地在餐馆里扫视了一圈,好像他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观察着其他的用餐者。然后他面对着南希,身体稍稍前倾地对她说:“我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答复他们。在这段期间内,我们两个人都会平安无事。如果我回答说‘不’,或干脆不跟他们连络,他们就要干掉你。”
南希本能地摸了摸她的脖子,心神不安地拉了一下她的金项链,上面还挂着一枚小小的大卫王的银星坠子。这是在南希告诉他,虔诚的天主教徒,是不准和犹太女孩结婚的时候,卢科送给她的礼物。
“到内政部去报告。”
他摇摇头。
“那么联邦调查局呢?”
他的眼睛眯缝着。
“算了,别管那么多了。”他俩默默地坐着。南希慢慢地喝着她的冷饮。“不过这件事情非常严重。”
“是生死关头,没有别的选择,而且迫在眉睫。”
“卢科,你不能接受,连考虑都不用考虑。”
“我得跟你说实话,宝贝,我很注意地看着你,我今天在那里,很注意地看着你在骗阿尔梅达……”
“我没有骗他,你这家伙,那是严正的辩护。”
“我为你感到骄傲。他们应该让你当合伙人。你打赢了这个官司,他们应该这么做。”
有时候他这么热爱地看着她,真让她觉得有点内疚。这倒不是因为她并不那么爱他,而是因为她知道她所想送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也就是为他生个孩子,已经被证明为不可能了。从他刚才这番话来看,时间对他们相当不利。卢科绝对可以当一位完美的父亲,对一个波兰裔的犹太人,信奉意大利天主教徒,在纽约出生的小孩来说。
她握住他巨大的手掌,温柔地将它举到自己的脸颊上,紧紧地贴着她的脸,然后亲着他的大拇指靠近手掌的部位。当南希抬头看他的时候,她眼睛里充满泪水。他点点头,身体移动了一下。就如动物的心电感应一样,他非常清楚她刚才正在考虑什么事情。
“他妈的把他们好好的修理一顿,艾迪。你放手去做,不管你怎么做都光明磊落,毫无关系。反正就是……把他们好好修理一顿。”这时,两颗泪珠顺着她左边的脸颊流了下来。然后她眨眨眼,像行家似的克制住自己不让泪水再流出来。
艾迪。卢科抚摸着妻子的脸,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然后松开
手,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的眼睛。他吞咽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两眼冒出对他的敌人来说并不是好兆头的怒火。
“当然。我想我只是需要亲耳听到你说这种话。我会把他们整得叫苦连天。现在你回到法庭,去把那个地方检察官的案子击垮。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一位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好家伙,这样我们就真的有钱可以搬到东区去了……”他看向两位保护她的警官,心想他们一定很想知道卢科这对夫妻究竟发生怎么一回事,不过,坐在旁边的这两位探员只是在接过刚端上来的食物。
卢科非常生气。“为什么先上他们所点的食物?”
“或许他们比较有势力,”南希说道。
“一定得让他们付自己的帐单。我无法容忍警察得寸进尺,乱占便宜。”
南希看着丈夫,心里非常恐惧,连手背上的肌肉都觉得冷冰冰。但是在同一个时刻令她惊奇的是,她又相当兴奋。卢科常常谈起他的第一位伙伴,一位四十一岁头发花白老练的老警察。
他为了抢救一位准备跳桥自杀的人,自己反而送了命(她倒没有死,因为几颗灌木勾住了她)。他的这位伙伴曾经告诉过他,有关有点紧迫、非常紧迫和迫在眉睫之间的区别,迫在眉捷指的是千真万确的危险,危及生命,而且……他所使用的字眼,使人听得非常冲动过痛。没有经历过这种千钧一发、危险状况的人,是无法体会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所造成的那种冲动过痛的快感的。
好了,现在南希听懂他的意思。突然间这种非常紧迫,来自集团组织的生命威胁,已经造成极其可怕迫在眉捷的危险了。
“你再说一遍到底是多少钱……?”她轻轻地问了一句。
他身体更向前倾,很小声地说:“四百万。”
“我的天哪,”她说道,这一次声音比较小声。“我想你的截限期间终止之前,我们应该是安全的,到什么时候为止?”
“午夜。”
弗雷迪送来了他们所点的食物。
“什么事情让你耽搁这么久,老兄?”卢科用纽约人说话的方式问道。那个瘦小的中国待者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同时对负责厨房的人员埋怨了几句,他注视着他妻子的凝视好长一会儿。
“生活太紧张了,嗯?”他说。
“他们应该把点菜单放在各别的钉子上,”弗雷迪说道。“这样就不会再搞乱了。”
“你说对了。”卢科说着将领带又松开几寸。南希笑着摇摇头。
第十六章 无辜祭礼
西奥班所寄来的两封信和三张明信片,减轻了一部分尤金和梅莱特。皮尔逊夫妇对女儿安危的忧虑。虽然梅莱特对她的孩子的去处仍然一无所知,不过尤金波尔逊法官现在已经知道她落在集团组织的手中。
雷斯特雷波告诉他西奥班被照顾得很好,而且真的是在委内瑞拉的大师门下学习钢琴,她并不知自己不能随便离开。当然,等皮尔逊飞抵波哥大时,这事很快就能实现,只要他对集团组织古柯硷运送到维戈的安排,以及对洛加小组将要把古柯硷分配给些经销商随意处理的方式能够同意的话,他交给哥伦比亚律师雷斯特雷波的那两张三寸半磁片的解码答案交出来,他便可以随时带着他挚爱的女儿回到爱尔兰,安坐在家中看着他们组织的资金以每个月增加二百万美元的速度不断地上升。
这种状况使这位法官左右为难。当然,和集团组织的交易一定会提供他们足够的资金以进行恐怖活动,在英国本土到处炸掉酒店、舞厅、机场候机室、拥挤的车站和大型购物中心,在整个欧洲只要有英国军人和他们家眷的地方,制造死亡和残废,引起轩然巨波。而且甚至还有足够的资金可以购买更精密的地对空飞弹,以便实现尤金。皮尔逊法官在军事委员会秘密会议上最常常据理力争的其中一项意见,那就是在大型喷射客机即将飞抵伦敦郊的希思罗机场时,就把它在空中炸得稀巴烂。
圣玛丽亚保佑,二、三次这样的爆炸,马上就可以让英国政府坐到谈判桌边来,这是毫无疑问的,皮尔逊沉思着从法庭慢慢地走出来,穿过凤凰公园,朝圣玛德莱恩神奇小学的方向走过去。
不过他非常反对非法走私毒品,并且暗中发誓要把爱尔兰共和军毒品必需的来源,在还没有到达之前就将它毁灭掉。这件事情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仅次于他必需将西奥班从南美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因此,甚至连再度到伦敦优雅的西郊去参观又一次洛克比客机空难事件,一个梦寐以求的计划,也只好延后,等到能够运用比较受人尊重的资金时再说,比如抢劫银行,或在北爱尔兰的六个郡内和基尔伯恩、在伦敦等地,采取敲诈勒索等大量的非法活动,这一招可从英国的社会福利中取得几十万英镑,或者威胁要在连锁超市的食物中下毒(这是皮尔逊的主意)。但是走私古柯硷?尤金。皮尔逊非常蔑视凯西,认为支持激进派的民众会被蒙在鼓里,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组织在自己家门口推销毒品的这个主意。
可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泛欧公路拖运救护公司每天在正当营业,这个欧洲的罪魁集团——负责向毒品的中盘商推销古柯硷,最后再销到街道和游乐场上,那些地方显然是这个市场上十分有利可图的场所——已经联络妥当,随时都可以进行交易,只等他们的代表飞往波哥大将电脑密码的答案交出来,就可以提供给集团组织详细的时间和地点以二百吨古柯硷的交货。
在圣玛德莱恩小学等他的有德克兰。伯克、布伦丹。凯西和玛丽。康纳利。他们集合在那里召开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很少举行,但却绝对有必要的其中一次秘密会议。会议的目的是要正式批准皮尔逊去向洛加小组报到,该小组现在已经成立,随时都可以出动。皮尔还准备对产生反效果的一次屠杀事件提出抗议,这次事件,使今天早晨听收音机新闻报导的爱尔兰听众极为震惊。
在那些混蛋为了反对他的善良品行,因而绑架西奥班作为人质之前,皮尔逊一直打算推荐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参谋长布伦丹。凯西去波哥大作最后一次的访问。他准备利用凯西不在国内的期间,向美国毒品管制局和西班牙海关提供维戈行动的秘密消息。但现在这个行程变成非得由他亲身出马才行。没有任何事比把那宝贝孩子带回都柏林的家里更重要。在爱尔兰有许多很好的场所可以去学习音乐。爱尔兰一定有的。他会找到的,绝对没问题。
当他从一群将一个毒品贩子围住的毒病者身旁经过时,就在凤凰公园大门里面,脸色苍白推怀,浑身颤抖,可能是因为冷或期盼,或是两者兼有。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无论如何,他必需想出一个精密的计划,既可以将西奥班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同时又找到某个方法,以摧毁军事委员会准备利用毒品交易来筹措资金那种自毁前程的计划。因为这种事情总有一天会穿帮,到时,这个运动在忠实的爱国者心目中正直的形象马上完全破灭,而这些爱国者为了让这六个郡从英国的奴役中解脱出来,已经战斗了二十多个抛头颅洒热血的年头。
他来到小学简朴的绿色木制侧门。二百多个玩耍的孩子发出的尖叫和高兴的吼声使他想起来现在是午餐的时间了。他真希望自己刚才记得带一个三明治来。
“汉南先生吗?”年迈的修女微笑了一下,她那年老的面孔红润安详,被头巾包得紧紧的。“快进来,你的朋友一定在等你吧?”
尤金。皮尔逊走下几级台阶,来到一个由许多瓷砖铺设的通道,各种管道,锅炉和小储藏室所组成的地下迷宫。修女指了指通道另一端的一扇门,然后低着头,转过身,朝他们刚才进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这间里面一大堆桌子和一叠叠婴儿的彩色漫画书,海报颜料和各种教育四至七岁儿童的设备用品的储藏室,就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偷偷召开秘密会议的东道主。
“欢迎光临,同志,”德克兰。伯克用爱尔兰语道。“恭禧你做了一件良好又周到的工作。”
“那位年轻的女孩子和她的外祖母今天早晨遇害的事……”
皮尔逊没有寒喧便单刀直入,把他的公文包放下来,同时把一张有靠背的木椅拉靠近自己,“……是爱尔兰人民解放军干的吗?”
这是一群专门谋杀的精神病患者(甚至根据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标准来评估他们也是如此)。这些人对各种杀人的活动和生活方式引以为乐,而且把“理相目标”当做借口。
“是我们干的,尤金。”布伦丹。凯西坐在幼童的课桌上,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柴放在烟斗的上方。一阵风将火吹灭。“我已经下令进行调查。”
他们谈论的事件发生在同一天的早晨七点三十分。一个十六岁的新教徒女孩子,乘坐她外祖母所开的汽车从北部的巴利纳欣奇付出发,中途在枪口威胁下被强行拦住,女孩被迫躺在地上,两个膝盖和手时都被射穿了,最后当女孩非常痛苦地在地上扭动、哭泣和呕吐时,脸上又挨了两枪。女孩的外祖母从车号费力地冲出来,想要阻止这种恐怖暴行,结果腹部被连射三枪,这是四个蒙脸暴徒当中的一个,用他的美国M -16自动步枪所射中的。后来验尸报告证明,女孩的伤口是由口径点四五的科尔战斗自动步枪的子弹所造成的。女孩的外祖母三小时零八分钟之后才断气。她的肠子从她躺着的柏油路面上向外四溅,足有四码长。
目击这次凶杀案的天主教工人们大惊失色,据他们报告:凶手们驾着偷来的汽车高声欢呼地离开现场。后来发现汽车在爱尔兰共和国勤多克的郊外遭到焚毁,这里是爱尔兰共和军的避难所。
“调查是国内的事情。这段期间,由谁来应付新闻界?”皮尔逊为失去丹尼。莫里森感到遗憾,他是应付新闻界的一位能人,直到为共谋杀害一位密探而被关人了监狱。
“利亚姆。”
“好了,我希望他能够胜任。你们怎么自圆其说月”那个新教徒女孩子是乌尔斯特自由斗士的残忍杀手。曾经杀过四个人,我们已经提供了许多细节。“
尤金。皮尔逊看起来有点吃惊。“她现在是……是?”
其他人对他的天真耐着性子笑了笑,相互递了个眼色,好像在说,“他多可爱,这个傻瓜。”
“不,她是个无名小卒,尤金。但是我们必须把事情转为对我们有利。老祖母是在双方交叉射击中被打死的。对她的死我们深表遗憾。”凯西拿起一本儿童的彩色课本《奇闻入门》,安逸地翻阅着。
“你正在处理的是一项重大的作业,尤金,”军事委员会主席德克兰。伯克说道。“那么由谁来把密码答案交给波哥大的雷斯特雷波……”‘“我想玛丽可以,”凯西朝着玛丽。康纳利点了点头,她是三位一体学院的大学讲师。又一个既成事实,皮尔暗自想道。
“我去,”皮尔逊不容争辩地宣布道。“这件事我已经管到现在了,最好由我来管到底。”
“管到底,尤金?”凯西问道,继续翻看那本《奇闻人门》。
“我是指第一阶段。”
一片沉默。地下室上面学生的吼叫声几乎听不见。
伯克和玛丽。康纳利看了凯西一眼。这小子现在正在发号施令,尤金。皮尔逊暗忖道。如果我不阻挡他一下,他就要当上下一任军事委员会该死的主席了。他耸耸肩,轻松地靠着一张堆满腊笔盒和基本字母漫画课本的桌子。
“同时我还可以把西奥班带回家……”他的眼睛盯着布伦丹。凯西。他的心中没有任何慈悲怜悯之情。
实际上是凯西先将目光转到旁边。
当时的沉默真的十分尴尬。
德克兰。伯克清了清嗓子。“那么你当然应该去。不过法院对于你的缺席会有什么看法?你的出国旅行?”
“我们有相当多的假期,德克兰。你不用为这件事担心。”
或许是为了缓和一下紧张气氛,消除一下双方的误解。为了让皮尔逊马上又回到事情的节骨眼上头。让这位军事委员会主席大吃一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在说:“玛丽有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策略。你知道我们有管道可以从军事情报局第六处的一个家伙那里得到一些消息吗?是真正在世纪大楼里面工作的。这个家伙以为自己很聪明,但是玛丽,上帝保佑她善良的心,胜他一筹。是不是这样,玛丽……?”
玛丽几乎脸都红了,说声,没错,事情的确是样。而尤金。皮尔逊就这样进入了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情报计划组(伯克、凯西和玛丽。康纳利)严密和守口如瓶的小圈子,而且听到了一位叫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这位最低级的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经过破解密码后的忏词。这是这位英国人用自己的密码形式讲述的,但是被惠特利神父在忏侮室录音起来。神父原先是爱尔兰共和军的官员,但是当博比。桑兹志愿参加绝食示威,成了被关在朗开什监狱的激派囚犯中第一个——而非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时,神父变成了一个采取不合作主义的人。
举行弥撒时,协助神父的男童,向惠特利提到他的母亲是一位政府特务的公家司机,认为那个高个子的男人是个“特务”——这是那位男孩,他无疑地是一位女王陛下忠实的臣民,所说的——于是神父就将个情报交给了新党在伦敦的情报官。
贾丁被伦敦情报细胞组织的人员悄悄地跟踪,他与世纪大楼的关系就被证实了。
从此之后,每一次戴维。贾丁对惠特利神父的忏悔都被录音下来,寄到都柏林,然后由相当聪明的玛丽。康纳利交给她的一个同事将密码译成普通文字。这个人不仅是他们的同情者,而且还是罕见原文的翻译者,还是爱尔兰时报字谜设计人之一。
因此,戴维。贾丁以为可以解除苦恼而对好友万能的上帝作的忏悔,遭到爱尔兰共和军缴进派相当定期的研究。
对他们来说,这些研究常常是毫无意义,或者是毫无兴趣,因为南美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也不是组织筹募资金的地方。
但是自从爱尔兰共和军缴进派开始与麦德林集团组织暗中合作以来,任何涉及英国和哥伦比亚的事情,都使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玛丽那博学多才的同事,弄清楚了贾丁忏悔的全部底细,发现他和信赖他的一位部属的妻子通好,并且怀疑秘密情报局正在计划派一个人渗透到帕布罗。思维加多的麦德林集团组织里面。
“所以你要小心,尤金。”信克提醒他。
“告诉帕布罗,不要告诉雷斯特雷波,因为我不相信这个王八蛋,英国人正设法渗透到他们的内部。因此,任何突然冒出来的人,都应严加拷问,直到他吐露出他刚出道时当谁的门徒的一切细节为止。”凯西有点不太情愿地将手中那本《奇闻入门》放在课桌上。“尤其是如果帕布罗认为他已经先注意到了那个家伙。
因为这是英国人办事的方式,对吧,玛丽?“
“他的南芙西班牙语一定说得跟当地人一样流畅,”玛丽说,“而且他的背景一定可以通过检验,除非他们真的一再挑剔追根究底。不过,还是要告诉他们一下,尤金。这样对我们组织来说多少有点好处。”
尤金。皮尔逊考虑这种情形。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有时候玛丽有些奇妙的好主意。他点点头。“很动人,玛丽。”接着他看了看布伦丹。凯西。“首先,为什么他们要枪杀那个女孩子?”
“你认识马丁吧,尤金。他从凌晨四点钟就等在那里,因为他得到一个秘密消息说有一个北爱尔兰皇家警察的打字员要从那儿经过去上班。他很生气,就把那女子干了。马丁很容易冲动,年轻人嘛。在气昏了头的时候,会是怎么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冷若冰霜的目光钻进到皮尔逊的脑袋里面。“你不懂,是不是?算了,祝你在波哥大万事如意……”
凯西将他的烟斗塞进口袋,离开了房间,带着守在走廊的三个保缥爬了几级台阶,来到了游乐场,边走边拍着两个淡黄色头发的小女孩的头。或许她们是双胞胎。
玛丽。康纳利离开房间,回到女校长的办公室,她在那准备一篇有关小学教育的演讲。
只有伯克和皮尔逊留在原地。
“梅莱特好吗?‘柏克问。
“很好。”尤金。皮尔逊回答着离开了房间。他朝主席点了点头,内心涌起了一股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果他是一位神学院的学生的话,这种感觉就被称作“疑惧”。
当波音七四七飞机测飞向在急转弯时,戴维。贾丁从左般的
窗户看见下面切尔西的房顶一片片地飞驰而过,婉蜒曲折的泰晤士河流上面,有两条拖船正在拉着一串的驳船,一条破旧白色的汽艇,在它经常行驰的河道上向前推进。
广播系统请每个人系紧安全带,并将坐椅靠背扳回原来直立的位置。贾丁—一照办,只是坐椅靠背还留一档没有竖直,这样比较舒服,而且他觉得这是他作为公民对官僚习气并不百依百顺所作的小小贡戏。
“你的夹克,诺威尔先生。”空姐微笑地将他的轻质亚麻夹克递给他,这是他四年前在麦迪逊大街的布鲁克斯兄弟公司买的。
美国人所制造的衣服比较宽松,不像英国服装那样紧身合适。
贾丁虽然个子高大,肌肉结实,不过几磅肉,但穿着宽松的夹克会感觉更舒服。
他对这个女孩子说了声“谢谢”,然后将夹克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是靠窗口的座位。他常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上,以防万一有情况要采取迅速行动。这时,飞机起落架的隆隆声震得机舱地板轻微地颤抖着,发出清晰可闻的吱嘎声。他摸了模还剩半杯的加利福尼亚复敦埃酒,非常愉快地叹了口气。
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基本上是一个享乐主义者。他懂得情趣,甚至极乐都是过路烟云,一切都由上帝赐予,而且常常受到生活中的倒据事干扰,或留下后患。但是既然身为享乐主义者都非常乐观,他头脑清醒,能抓住好时光及时行乐,并感激他的老朋友——上帝——赐予他这些良辰美景。虽然他近来对上帝敬而远之,因为他觉得,伊丽莎白。福特这段小插曲并没有给他增添多少因达到心愿所得到的赞美。
然而,这总是一段让他全身筋骨尽情享受的时候,就像英国还处于异教徒的时代,大家所膜拜的神仙又回到人间一样,令人回味无穷,而且他对英国热爱的程度要远远超过尤金。皮尔逊(对这个人,贾丁仍然一无所知)对爱尔兰的爱。是块土地,也就是俄国人所谓的疆土、历史和人民,包括西印度群岛的、亚洲的和其他的移民在内,以及可以追溯到理查德。福瑟林哈姆爵士和他们疯狂的英雄式的奉献牺牲赋予了他的爱,而不是某个模糊不清的、怀有深仇大恨的恶毒观念,用望而生畏的“爱国主义”这个名词,加以包装起来,令他热爱英国。是这块土地,他的英国才让贾丁怀着一种非常私人的……情感去热爱她。
这件事情他是不会对任何人承认的,或许除非对他的孩子,因为他相信是他要帮忙孩子们决定他们的生活方向的地方。不必加以鞭策。贾丁不喜欢逼人,所以有时候他突然出乎意料,冷酷无情地逼迫到人时,人们会觉得莫名其妙。
波音飞机开始降落时,飞机的副翼和襟翼所发出的嗡嗡声和呻吟声,渐渐平衡时使他想起了在达特河上的航行,左舷和右舷窗口下面斯劳整齐的郊区,越来越近了。他回忆着与斯播塞。
拍西在北达德感化中心的谈话,以及星期天在露天海滩上吃的那些烤黑了的海豚晚餐(人们总向他保证那不是真的海豚,有点像是海豹之类的四肢,这让他更能受)。那是一片绝妙无比的老小木屋餐厅和酒吧,座落在比斯开尼岛海滨,与海明威小说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海上荡漾着马林捕鱼船,还有一个游艇港口,女诗者个个姿色非凡,妖冶迷人,十分性感。巨大的灰色鹦鹏像海上的老人一样,栖息在从平静的港湾水面伸出来的一堆堆风吹雨打过的木头上,保护着雏鸟,一群群险鸳温顺而悠然自得。还有那些来自邻近巴哈马的西印度群岛人笑嘻嘻、昏沉沉地演奏着早期牙买加流行的音乐。那懒洋洋刺激感官的超低音后拍加强节奏的音调,经常使贾丁想起他母亲那台大约一九五七年前后出品的老式本迪克斯洗衣机。
贾丁的东主,中央情报局南佛罗里达办公室主任约翰。康萨丁和他的妻子,过去几天都非常热心陪伴他。他和约翰的交谈使双方受益匪浅,彼此提供许多双方都有利的关于西印度群岛、古巴和中南美洲的最新情报。
当波音七四七飞机巨大的轮子在百万分之几秒中,风驰电掣地翱翔在最后还没有飞完的尺寸气势磅砖的旅程中时,这位高大的情报局的人员,注视着在舷机翼在跑道上的阴影。既然身为戴维。贾丁,这时他脑海里又闪现出伊丽莎白的脸庞——松软发红,她的舌头舐着嘴唇,眼睛盯着贾丁,分享他们那种放纵、堕落的暗中对肉欲着迷的罪孽——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既然身为贾丁,他已经开始原谅他那不可宽恕的罪孽。
他以诺威尔的身分通过了护照管制口,没有引起在机场来来往往各方面的观察人员的注意——他们是海关特别调查处、警察局政治保安处、移民局;偶尔还有第五百号邮政信箱来的人,也就是人们常指的保安局;以及从他自己秘密情报局来的人员。
他迅速走过第四候机处,穿过自动门,来到公共汽车、计程车和私家车的集中点。他环视四周,寻找他办公室的司机史蒂文森,结果惊喜地发现他自己的车子停在那里——一辆稍稍有点老旧的宾士300TE 型轿车,深蓝色——桃乐丝斜靠在车旁,两手插在宽松长裤的口袋里,她高大的身体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羊毛衫。这是她三年前在挪威拍外景时所买下来的。她嘴角叼着一支基塔尼香烟,用一种半愉快半责备的目光看者贾丁。正是这目光使他还在牛津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如痴如狂,而且到现在仍然会激起他内心最深的热情。他想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多么该死的伪君子。
他将手提旅行箱放在车子后面的地上,把桃乐丝抱得这么紧,她沙哑地问道:“怎么啦?有人又朝作开枪啦……?”
“这一次没有。也许下一次就会了。”
微风吹拂着教堂墓地周围的树林和茅草。戴维、桃乐丝、安德鲁和莎丽。贾丁站在一块长长的双人墓碑旁,碑前安放着刚刚摘下的鲜花。他们穿着正式的服装,安德鲁穿的是黑灰色的金博恩学校的西装,白衬衫,皮鞋擦得亮亮的(难得一次——前一天晚上对这一点引起了一番争论),打的领带是他们学校分组的球队打板球赢得的奖品,他们那一组球队的颜色。其实他对球队并没有什么功劳,但他很自豪。莎丽穿着一条长绸裙,紫色紧身羊毛衫。桃乐丝身穿深蓝色棉短上衣,花绸裙以及她最好的藏青色皮鞋。贾丁穿着他另一套亨兹曼西装,深灰颜色,人字形双排扣,深赤褐色领带上面印有一个小小的白色降落伞,介于两个机翼之间的图案,这是他当年在空降团服役时带的领带。去空降团服役,是在牛津大学毕业之后,不过后来又被一位年轻瘦削,总是笑口常开的,经常完全疯狂的龙尼。萨波多从奇妙天地骗过来,训练成一个能干的、雄心勃勃的间谍。
“亲爱的上帝,”贾丁说道,没有丝毫尴尬或做作,“请接受我们的祈祷,赐给理查德。福瑟林翰以及其爱子盖伊的灵魂安乐思典。他们在一六四八年的今天,在这里附近的地方逝世,他们为了保卫家乡和国王……为了正义和公正,他们毫不犹豫,毫不妥协,永不屈服,奋战到死。”
风不停地刮着,铁丝网篱笆被吹得摇摇晃晃,随风飘来了牧场上羊群的叫声,穿过教堂墓地的一个角落里的榆树间,发出了悲哀的声音。“亲爱的上帝,请你赐给我们力量和信心,让我们以同样的勇气度过我们的一生,我们知道有时候世上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让我们每个人再次把我们的生命奉献给你的恩
典,奉献给我们的国家和家庭。“他停了片刻,然后朝安德鲁点点头。安德鲁则祈祷他能在这一年中掩饰住这次祭奠仪式给他带来的十分尴尬,这完全是他有时候十分怪诞的爸爸凭空想像的,毫无礼拜基本规则的仪式。
“阿门,”安德鲁严肃地说道,避开了他妹妹的眼睛,因为莎丽差一点就笑出声来。只有那颤抖着的肩膀和一个膝盖紧靠着另一个膝盖,才勉强掩饰住她的尴尬。
“阿门,”桃乐丝说道,故意不去看她的女儿。
莎丽发出了某种低沉的声音。
戴维。贾丁默默地在那里约有五十八秒钟。他能想像出风声背后刀剑寒光闪闪的搏斗声,年轻的盖伊简洁、低沉的报告声。他的左膝盖下面的腿被砍去了,绑着绷带的残肢还在流血。
他仍在用那只双管鸟枪驱散追杀他父亲的几个士兵,可终因寡不敌众倒在了英格兰圆颅党骑兵的乱剑之下。
这时,他站得笔直,双手握拳,拇指紧贴裤腿的接缝。
“明年再见,老兄,”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上帝保佑……”
桃乐丝瞪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已经是六时二十九分。
在纽约,这时还是一点二十九分,比英国的时间晚五个小时。艾迪。卢科坐在租来的福特小轿车里,停在联合国大厦附近的一幢多层停车场的顶层。他需要刮刮胡子。根据雷斯特雷波所提出的条件,南希的死刑期已经过了一小时零二十九分钟。
这是一个炎热的夜晚,大气层的放电现象,在皇后区以东大约二十里的黑茫茫的夜空闪烁乱窜,发出晔啦啦的巨响,偶而还伴随着车辆滚动似的沉闷的隆隆声,震得惊天动地,形成一幅壮观的景色。这种情景勾起了他在越南的一段回忆,那时他总喜欢坐在掩庇体里,听着B -52机穿过边界进入柬埔寨的胡志明小道实施地毯式的轰炸。
他看了看手表,相当担心。他犯了个错误,这时候他应该在南希身边。不错,她有五位武装警察(他派了萨姆。瓦戈斯和凶杀组的两个伙伴去协助总部派来的两警官)和两辆在附近的巡逻车保护着她,但是这种保护也没有能救得了矮子的命。
九十分钟过去了,超过雷斯特雷波所规定的时限已经九十分了。不过这些家伙并没有在附近出现。卢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几次真正的深呼吸,以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他与南希共进午餐时,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之后,她表示只要能够干掉雷斯特雷波和这个集团组织,不管他怎么决定,她都毫无怨言。后来,他曾经安排准备和一位在警察圈外他最信赖的人秘密见面,这个人比任何警察都更熟悉集团组织的内情。艾迪。卢科打电话给唐。马瑟,这位负责毒品管制局纽约办公室业务的特工。
这位凶杀组高大的警察,曾经从黑白两道的消息来源中得知,马瑟是个坚毅不屈的人,绝对可以信任。而且从贝尔维医院屠杀案的共事经验中,他私底下非常喜欢这个人。
他们两个人在那天傍晚五点二十一分曾经在这个屋顶停车场见过面。卢科向马瑟透露了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奥索里奥企图贿赂他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人人都难以拒绝的一大笔钱——四百万美元现金,可以汇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或是让她妻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并不针对他个人,纯粹是生意。
雷斯特雷波曾经坦白说,我们并不以伤害你那可爱的妻子为乐,所以请接受我们的金钱。
从某一方面来说,这只是对纽约警察们“孝敬”的一种昂贵的转变,大部份的探员,经常收到这种孝敬。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不管那惊人的数目是多少,这个帮派集团一定会有效地,毫
无疑问他以最残忍的手段来执行他们的威胁。而且真的非常迅速。
马瑟听着他叙述,在卢科检查了马瑟身上有没有窃听或录音仪器之后,因为这个高大的警察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他们是在屋顶的空旷处,远离他们的汽车和任何可能藏有麦克风的地方谈话的。
这位毒品管制局的主任对卢科的故事似乎并不感到惊奇。
他问卢科是否愿意留在那里。他马上就能够体谅这位警察的困难。在佛罗里达和拉斯维加斯,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当然在哥伦比亚本上也不例外。卢科特别强调午夜这个最后期限。马瑟向他保证:他要听听在华盛顿的毒品管制局副局长和“其他一些人”的意见,然后他希望,能够带着对这个基本属于人质问题的事件的有效回应回来,甚至用不着对方多费周折去绑架受害人。
艾迪。卢科同意停留在原地不动,也不和南希或其他人通电话。所以在过去的六个小时之中,这位通常忙得不可开交的探员就在原地传着。他出神地看着电闪雷呜的暴风雨,决定再等半个小时,然后离开那里。
汽车沿着斜坡一层一层地向上爬时,轮胎发出的噪音,在那漫长的时间中已经变得很耳熟了。每一次他都从容不迫地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手枪,从后视镜里注视着通向房顶的斜坡道。每一次他都是虚惊一场。不过这次轮胎刺耳的尖叫越来越响,他看见车前灯的亮光正在靠近。他打开车门,悄悄地躲到屋顶的黑夜中。他站在一台空调器的黑影里,这时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轿车,从斜坡道轰隆隆地开进了他的视线,就停在他那辆租来的福特汽车旁边。
一个男人从汽车里出来,原来是唐。马瑟。他漫步地走到楼顶停车场的边缘,停下来点了根香烟,眺望着纽约城和雷尔。他没有因为卢科不在那辆停着的福特车里而心神不安。
在仔细观察了周围的一切之后,艾迪。卢科从黑影里走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马瑟身旁,将背靠在顶楼的栏杆上,察看着斜坡楼梯和其它出口处。
“艾迪,我跟华盛顿的局长和财政部里我信赖的人通过电话了。还有司法部特别调查局局长。”马瑟看了看他的手表,“很抱歉,耽搁了这么久,但是我需要确保这次行动的清廉正直。以及得到最高阶层的批准。”
“什么他妈的行动,康?你在说什么?”
一片沉默。从楼顶俯视下去,只见一条渡船窗户里亮着灯,向上游驶去。一架直升飞机从伊斯特河直升飞机场起飞,稍稍下降一些,在布鲁克林区上空盘旋后朝甘乃迪机场飞去。
“好吧。”马瑟往后靠了靠,直盯着卢科的眼睛。“他们要我转告你,少尉,你可以不必这么做……但是我想你知道,因为你原本可以直接向纽约警察局内政处报告。根据常规,这也是你应该做的……”
卢科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么做不是一项安全的提议。对受人敬重的警察也没有吸引力。相信我,我们知道你是个正直的人。”
艾迪。卢科注视着马瑟的脸。从规则上来说,他的妻子已经死了。“你们要我接受这笔钱。”这位高大的警察耸耸肩,刻意地看了看他的表。
“老弟,你可以不必这么做。不过如果你同意的话,你就可以以联邦情报人员的身份工作,接受我的指挥。这笔钱属财政部所有。你并没有犯了任何罪行。”
“没有电报通知……”
“艾迪,我们所谈的事情非常复杂,而且在对这些人的全面
作战中非常重要。一旦逼你收了四百万美元的施舍品,他们不会因为你放松对姓名不详者的调查,就心满意足了。“
“他们还会回来找我。”
“你就成了帕布罗支付薪水名单上的人了。你把他们要你替他们做的一切事情全都告诉我们。这就好比在他们纽约市的行动中心安了一部直通电话。”
“而且南希也可以暂时继续活着。一直认为他们没有对她下手。”
“那当然。”没有什么别的话好说了。
经过漫长的四分钟的深思熟虑之后,艾迪。卢科点了点头。
“那么,我最好打个电话给这个混蛋。”
伦敦是个贫富悬殊的城市。新邦德街和奈获布里奇街上贸易、金融和时髦的购物地区那些光亮的科技综合大楼,离狄更斯小说里所描写的那些被人们遗弃的肮脏不堪的场所,只有咫尺之遥。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在纸箱里过着艰苦的生活,他们的全部财产可以塞在一个可怜兮兮的超级市场塑胶袋里。大都会无业游民人口的增长率速度惊人,以致统计数字不敢公布,并被列入官方机密法案加以保密。
其中悬殊最大的例证,要算是那条紧挨着滑铁卢车站的窄街。滑铁卢车站矗立在它的上方,玻璃混凝土结构,是英国最卫生、最宽敞现代化的铁路通的象征。人们对这条街道很熟悉,二百多年来一直被叫做梅哈姆街。这条街和狄更斯所描写的景像相比,是有过之无不及,或许更象贺加斯笔下的油画。
梅哈姆街的一边是被烟熏黑了的高墙,陈!日的红砖摇摇欲坠。扶墙和上堤将滑铁卢这座高科技、高效率的城堡和老鼠猖撅、流浪汉成群的市区内的深谷隔开。
街的另一边大同小异,到处是有拱形圆顶道的洞穴,有一部份被改成了贮藏室或工厂,还有一家人工洗车场和一家酒馆,也就是英国人所谓的酒店。酒馆的名字叫“陋室”,来到这里的老主顾经常都会发现,他们的谈话声被设在屋顶上方的许多轨道上行驶的火车所发出的雷呜声和隆隆声所淹没。然而,“陋室”
酒馆供应一种风味绝佳的啤酒和一种特选的爱尔兰黑啤酒,叫做墨菲黑啤酒。它不像吉尼斯黑啤酒那么苦涩,但色黑味醇。
戴维。贾丁和龙尼。萨波多经常喜欢光;临“陋室”,因为他们知道,任何一个有权势的名人或想要在社交界上到处受到欢迎的人,都不敢鼓足勇气来到这里的。
贾丁从佛罗里达回来的当天下午二点五十三分,这两位负责南美相关地区的情报官,喝了两品脱的墨菲黑啤酒之后从“陋室”酒馆出来,散步穿过几座铁路拱门,然后停下来静静地商量马上就要执行的“科里达行动”这个最高机密的计划。他们的谈话也和周围的背景非常相称:在一个永远阴森森空旷的圆顶拱门内忽隐忽现地闪动着某些阴影;一群有如但丁笔下、贼头贼脑的长发流浪汉所点着的青火,冒出橘黄色高高的火焰;那群人腰部绑着绳子束捆住槛楼的大衣,头戴绒帽或草帽,可能是从某个垃圾堆里找来的。他们边吵,好像在水底下打架一样,为的只是要得到一瓶只有上帝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使人失去知觉的液体。
贾丁一边看着这个以活人扮演的画面,一边听着萨波多概述马尔科姆。斯特朗和哈里。福特的优点和缺点。两个人在渗透到哥伦比亚这件事情中都得到了很高的分数,都已经在专门为他们伪造的身分和经历中安定下来。斯特朗这位律师在巴兰基亚,福特这位军官在波哥大。
“说真的,戴维,事实上两个人都能完成这项任务。首先,他
们都经过精心挑选。两个人都是第一流的特工材料。“
“不过你选的是那位律师……”
“那位军官……”萨波多将双手深深地插在上衣口袋里,弓起肩膀看着脚,一只鞋子在地上拖着。他吸了口气陷入沉思,牙齿的缺口十分显眼。贾丁知道他的假牙装在口袋里。每逢需要,这位马扎尔人在嘴里装卸假牙的功夫熟练迅速,一丝不差。
“那位军官,也很棒。他也绝对没有问题。我认为,作为一个间谍,戴维,而不是一个军人,我尽量避免录用他们。”
“我也是个军人……从前,”贾丁说道。“当了几年兵。”
“你有一个很好的牛津大学学位,戴维。”对萨波多来说,牛津大学就像是北欧维京大海盗安置名人英灵的庙堂,或者埃米莉。波斯特心目中的波特小姐一样的高不可攀。
“哈里。福特是一个特种航空队的军官,龙尼。他不是那种把皮鞋擦得发亮的土兵。他对战斗处之泰然,当子弹横飞时还能乐在其中。我必须承认这种场面我总是很害怕。而且他现在已经是个受过充分训练的情报员了。我才不会因为他心理测验的某个稍微不利的侧面因素而小题大做,庸人自扰。那些人懂个屁?”
“我不喜欢动刀动枪。”萨波多回答后,戴维。贾丁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他的伙伴在一九五六年九月那场大量悬殊的布达佩斯战役中,曾将汽油手榴弹塞在俄国T -54型坦克车的长长的炮管之内。这位矮胖匈牙利人在左前臂上有两个子弹洞,还有一块勒靶空降兵在他身上留下的刺刀伤。这个人将龙尼的左大腿用刺刀扎在木地板上,后来他被一位英国报社的年轻人射中八颗子弹。这个年轻人为布达佩斯的自由战士供应医疗布块、吗啡、血浆、武器和弹药。那年轻人现在已经六十二岁,贾丁沉思道,已经从秘密情报局退休了。事实上,他正和一个漂亮绝顶的女人在西班牙南部经营一家游艇包租公司。这个女人是他在圣詹姆斯大街的一个高级绅士俱乐部里认识的,那时她在俱乐部里当女招待。
戴维。贾丁将视线移开拱门墙上似真似幻摇曳不停的阴影。
转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龙尼。萨波多。似乎不相干的回忆刚才提醒了他:如果他需要提醒的话,又何必要在乎萨波多的深思熟虑过的意见。
“如果你对哈里有疑虑……”他说道。
萨波多看上去一副痛苦的样子。当火焰升高,开始时呼呼作响时,他闭起眼睛。“我认为他缺乏……斯特朗那种沉隐。”
过了好长一会儿,贾丁抓了抓前额。“我是这么想的。就是说……一方面我们有稳重、谨慎又充满进取心的马尔科姆斯特朗。另一方面,由于哈里。福特的背景,如果万一有有什么闪失的话,他更能保护自己,因此也更能保护我们良好的声望。他在后敌区域设法生存和脱险方面不仅训练有素,而且很有经验。
另外,在心理上,他以前曾经历过类似这样危险的工作。因此,他实际上已经证明了自己。“贾丁耸耸肩。”是个魔鬼的辩护律师…。“
“戴维,我的意见已经说过了。当然由你来下决定。”
两个流浪汉为了争夺一个牛奶瓶,静静地扭作一团,两个人都用双手抓住瓶子。其中一个戴着没有手指的羊毛手套。另外一个戴着一顶破旧的毛毡帽,帽子的顶端特别高。这个情景使贾丁想起了英格马。褒曼在六十年代所主演的一部电影,或是西班牙超现实主义派的路易斯。布纽尔所主演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好吧,龙尼,”贾丁听见自己这么说道。“那就选这位军官。”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极其生动,令人心慌意乱的回忆,他想
起伊丽莎白。福特光滑柔润的大腿,和她在极乐中往后垂下的脑袋。
真该死,贾丁,他自我安慰道,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从专业观点所下的裁决。与个人因素完全无关。和那女孩子的疯狂行径已经结束了。不可能死灰复燃了。
“叫斯特朗离开巴兰基亚去霍尔丁。”霍尔丁是委内瑞拉加拉加斯的一个谍报人员安全藏身处。委内瑞拉与哥伦比亚间有着一条漫长的,防守不严的边界。两位候选人中落榜的那位可以在那里仍然以他的掩护身份待命,直到被选中的情报员成功地投入“科里达行动”。
“很好。”萨波多扭头看了看那辆黑色的计程车,它正在滑铁卢车站下满目疮痍的高墙等着他们。他点点头,计程车的引擎发动了,车子朝他们开过来,停在他们两个人的附近。
“你从国防部楼顶搭乘直升机去诺索尔特皇家空军基地,再从那里搭乘一架比较大一点、快一点的直升机去布里土诺顿,然后搭皇家空军的喷射机,去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设在马德里郊外的机场。从马德里飞到波哥大,到那里还来得及吃早餐。万事俱备,就等你派遣我们的人去走马上任了。所以,戴维……”
戴维。贾丁叹了口气。有时候,这位马扎尔人,急躁得就像一位犹太母亲似的。“怎么啦,龙尼?”
“你都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为你做的吗?”
“没有,谢谢。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两人坐上那辆黑色计程车,开走了。司机知道去哪里,因为他也是被雇用贾丁和萨波多的那个人所雇用的。
计程车朝克特开过去的时候,两个流浪汉争夺的那个牛奶瓶从他们手中掉到了地上,在肮脏的圆石头上摔得粉碎。黄火的火焰,呼呼地窜得更高,因为玻璃碎片上的酒精溅到火上燃着了。
第十七章 巧去百灵鸟
玛丽。康纳利将身子从穆德。伯克沉重的大腿和手臂下轻轻地抽了出来,穆德睡得正酣,还轻轻地打呼着,她们的做爱通常就是这样结束的。玛丽拍拍她的情人的臀部,心里牢牢记住要及时把她叫醒,然后开车送她到阿比戏院去看最后一幕戏。这样,穆德可以混在观众中从戏院走出来,由她丈夫德克兰。伯克把她接回家。德克兰既是一家屠宰连锁店的秘书,又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的主席。
玛丽挪动着她矮胖的身躯,穿过卧室兼客厅走到了厨房,点着了瓦斯炉,然后用一个破旧的水壶在水槽的龙头上装满了水。
她点燃了一根万宝路香烟,然后静悄悄地沿着短短狭窄的走道走到了浴室,她用塞子堵住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旧浴缸,将热水和冷水的龙头同时打开,洒了一些柳橙和胡桃油在水中,一团团令人最满意的蒸气已经在冉冉上升。
她方便了一下,然后放水冲马桶。接着,她放松一下身子,对这个夜晚到目前为止都相当满意,浴缸上面的镜子很快地被蒸气给弄模糊了,玛丽在镜中看了看自己的身影,来回地拨弄着她乱蓬蓬的黑发。
“唉,天哪,玛丽”她暗忖道。“以前你是最漂亮的女孩子,现在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花费了那么多的夜晚为组织加班工作,撰写计划书,为现役单位写简报文件;详细记载保密指令。
还要去三位一体学院上班,为论文打分数和准备讲课。
她这张可怜的脸,只需要多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就会变得满好看;矮胖的身体,只需要多运动一点,也会苗条起来。她抽烟过多。吃了太多的垃圾食物,但是她从来没有时间为自己做顿象样的饭菜。再加上喝酒,唉,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刚刚想放一卷西尼德。奥康纳的新录音带和倒上一小杯贾米森上等的威士忌酒,再准备叫醒穆德和她同盆共泪洗个热水澡,这时大门上的敲门声令她大吃一惊。我的天呀,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难道是学生来补交论文?当然不是。他们都在喝得不省人事或在埋头攻读辛格和卜卜唐利维的作品,这是他们这个月的家庭作业。
德克兰。伯克?也不可能。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人,绝对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到这种地方,一个屠宰连锁店的职员跑到大学校园去,太离谱了,绝不可能。
“砰砰砰”。
“行了。行了,看在独脚的圣菲洛米娜的份上,我来了,真该死。”
她朝房间里看了一眼穆德,她还在轻轻地打呼着,玛丽笑了笑将房门拉上。几乎关紧了,因为那儿有一堆帕内尔的书籍挡住了门道。
玛丽。康纳利穿上一件旧雨衣——她系里的同事们和她开玩笑,将这件雨衣叫做是她在复活节所穿的复活雨衣,从来不知道他们猜得有多准——朝大门走去。
“谁?”她叫了一声。
“芬巴。麦克默罗。”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回答道。当玛丽。
康纳利小心翼翼把门打开时,她面前站着浑身湿滴滴的尤金。皮尔逊法官。他的雨衣湿透了,雨水从褐色毡帽上往下滴。手里提了个公文包。
当然,芬巴。麦克默罗是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化名。她差点就笑出来。
“嗯,芬巴,我本来应该请你进来,不过我正要去洗澡。当然除非你不想跟我一块儿洗?”
皮尔逊几乎后退一步掉到楼梯下去。玛丽微微一笑。她想这位好心的法官一定非常尴尬。
“玛丽,只是几个很简短的问题,我能进来吗……?”他从她的身边看过去,看见卧室兼客厅的过道隙缝里有亮光。“重要事情。”
玛丽咬住嘴唇。她最不愿意让尤金。皮尔逊法官看到的,就是那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妻子仰卧在她的床上,除了那条养殖珍珠项链之外身无寸缕,一边还因为肉欲得到充分的满足后安睡得打呼起来。
她把嗓门压低到似乎在密谋什么事情,几乎听不清楚声音。
“进来吧,不过直接走到浴室去。等你进到浴室之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整间浴室都是蒸气,湿滴滴的。尤金。皮尔逊眨了眨眼,摘下了他的湿毡帽。玛丽悄悄地踉了进浴室,把门关上。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开始说话,脸上的汗珠已经一直往下滴。
“尤金,快点说,我那儿还有个人。我最不愿意让他见到的人就是你……搞什么鬼,你到这里来干什么?”玛丽。康纳利并不是傻瓜。她知道攻击往往是最好的防御。
“有个人?哦。我懂了。”他吸着他的嘴唇,皱起眉头。他的白衬衫领子在柳橙和胡桃味的蒸气中垂下来。他压低了声音说了点什么,不过自来水流入冒着蒸气的浴缸里的隆隆声,使他的
话听不清楚。
“我听不清。”玛丽说道。
他把脸贴近她的耳朵。“我需要知道那个英国官员的详细情形。那个去忏悔的人。”
“为什么?”
“桑乔。播扎不是傻瓜。”桑乔。潘扎是帕布罗。恩维加多目前的化名。“如果要让他相信我们,我需要一些事实。这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好处……”
玛丽叹了口气。这是个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泄漏消息来源绝非好事,即使是对“运动”的政策顾问。
“我不知道,尤金……”
“请记住我已经被允许加入了核心组织。我需要知道他的情况。”
天哪,穆德随时都可能会闯进来,毫无疑问地会摇晃着那条巨大的粉红人造阴茎。唉,上帝,这可不是进行武装斗争的方式。
玛丽。康纳利花了整整一秒钟才想清楚哪一个是最大的危险。权衡轻重缓急,即使她错了也不能怪她。
“他的名字叫戴维。贾丁。他在秘密情报局负责南美的情报活动。他住在切尔西的泰特街川号,和威尔特郡莫尔伯勒附近的福瑟林翰庄园里。他不定期地去法姆街教堂仟悔。他似乎正想设法派一个人渗透到桑乔。潘扎的组织内。一个比较年轻的人,有一个非常漂亮又淫荡的妻子。尤金,为什么不留下来和我一块洗个澡?跟我们两个人……我的男朋友非常怪僻……”
当尤金。皮尔逊匆匆远去的脚步声逐渐模糊时,玛丽笑出声来,楼下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她那卧室兼客厅的门打开了,穆德。伯克站在那里,身上除了那条养殖珍珠项链之外一丝不挂。
玛丽盯着她的眼睛,仍在咯咯直笑,然后轻轻地把前门关紧。
帕布罗。恩维加多正在奔跑,双脚用力地跑,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他的肩膀碰撞着隧道里的泥土和岩石。鼻孔里全是潮湿陈腐的泥土味,肾上腺素一直增高。他的错误在于“元帅之床”
牧场的生活太舒适:清新的空气,绝佳的景色,从山谷眺望圣大非的屋顶和教堂的尖塔。以往在那里他可以思考问题,重建他对他们集团组织的控制权。在过去的两年当中,由于他不停地到处奔波,这个控制权已经从他的手中溜掉了。
真正的错误当然是向哥伦比亚政府和行政部门宣战,判决前任的总统巴尔可死刑。他并不晓得主权政府可以找你报仇。
而且他们拥有更多的士兵。
通常帮主每几天移居一次,即使这样,他有八次差一点就被抓到了。有好几次他已经被捉到了。然后按照雷斯特雷波在纽约指示的方针,进行谨慎小心的谈判。好几个装满了数百万美金的手提箱取代了犯人的羁押,而帕布罗。思维加多因此死里逃生,继续掌控他那一部份的集团组织。
当他的双脚踩在逃生隧道的岩石和泥土的地面上的时候,恩维加多的耳边响起了猛烈的爆炸声,隆隆的炮火声和蜂涌而来的休伊直升飞机的懈僻啪啪的怒吼,两个哥伦比亚政府最优秀的反恐怖份子突击队和国民警察预备军的缉毒单位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攻击。
这是他们第一次动用直升机飞到真正的攻击点。通常是特种部队在距离目标一、二里外的地方下了飞机,因此他们可以悄悄地步行、接近目标发动突击。
恩维加多的保安老大杰瑟斯。加西亚早就料到了这种突击。
但是,今天的突击是在清晨,使集团组织错综复杂的重装备防卫系统完全料想不到,惊慌失措。两批懒洋洋的,带有威胁性质蜂涌而来的直升机似乎朝着山谷更高的地方向前飞去,同时由于对抗反革命武装游击队的军事行动,在前几个星期内一直在增强,所以这种情形并不稀奇。然而,这两批直升机突然一左一右来个急转弯,朝着他们的工场和台地呼啸而来,好几个特种部队从天而降,非常准确地朝他们射击。
恩维加多的私人深缥共有四十一个,他们个个凶悍残忍,接受过英国和以色列佣兵的高级训练。在马上发生的交战中,一连串边跑边打的交火中,杰瑟斯。加西亚和十二个最忠诚的保
镖,他们都是具有和缪里洛与博比。森森同样才干的人,镇静地、迅速地将帮主和他的主要干部,包括那两个越南的伪造高手,以及他们一切的必要装备全部护送到地窖里,进到M 个矿坑的竖坑,他们使用一台粗糙的,用绳索操作的升降机,进人垂直六十尺深的山中,就在几个星期之前,那里才准备好了一条新的隧道,逃亡者正沿着这条隧道向前奔跑,他们沉着冷静一言不发,养精蓄锐。
杰瑟斯。加西亚和博比。森森的兄弟弗朗哥走在帕布罗的前面,加西亚的巨大的杂种狗,迪亚卜洛,跑在更前面。这只狗曾经咬断某个袭击它主人的那个人的喉管,因而恶名远播。
弗朗哥扛着沉重的M -60轻机枪,加西亚手提一把可以连发十二次的战斗散弹枪,每隔一发装着十颗钢珠,每另一发装着一百颗箭弹,都是钢针似的坚硬飞缥。这些飞缥以每小时二百里的速度好比一群黄蜂向前滚动,将人刺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而且,恩维加多发现他内心对这次想要逮捕他,甚至会因此丧命所引起的战斗,觉得非常过病。毫无疑问的,突击队中有英国人的声音,英国腔的西班牙语在大声喊叫,当第一波的突袭队,从直升机离地面的最后十二尺的空中降落后,开始发射会使人暂时神智混乱和含有催泪瓦斯的手榴弹时,他们以非常实用又极其老练的方法前进,好像他们在实体的大模型上面演练过这种突击似的。这正是特种航空队的叛徒麦克蒂尔,传授给他们集团组织的士兵的那一套。
当帕布罗。思维加多优闲地迈着大步穿过散发着霉味的隧道时,禁不住地笑了起来。他们知道英国特种航空队的成员驻守在安蒂奥基亚,主要目的是与哥伦比亚军队的突击队第九分队一起进行跟踪、训练和执行侦察任务。
当加查的儿子被指控的谋杀罪名撤消后(事后被认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从监狱里放出来时,他们一直尾随着他,这个笨小子经过三天的酗酒和嫖妓后,和他的保缥开车直奔他父亲藏身的地方。又过了三天,他们在游泳池里被开枪打死,那一次的突袭,除了没有直升机飞得这么近之外,与这一次的突袭没什么两样。
杰瑟斯。加西亚的调查显示出特种航空队在这一次的行动中,担任跟踪和秘密观察的任务。军用保密的卫星通讯直接将情报送回他们设在英国赫里福德的基地,然后再传送到哥伦比亚地面上的突击队第九行动队。
真高明,帕布罗先生暗忖道。
“嗨,杰瑟斯……”在他们奔跑的时候,他埋怨了一声。
“是,老大……”加西亚没有回头看他。
“英国人都很厉害。也许我们的集团组织也需要找几个英国人。我想,这样我会觉得比较安全……”
当他们的双脚踩着潮湿的泥土和岩石的地面时,两人同时
哈哈大笑。
一只翅膀很长的苍鹭,懒洋洋地在拉斯。阿尼马斯海湾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展翅飞翔,这是卡塔赫纳大海湾当中的一个小海湾,正对面是佩斯卡俱乐部。那是一家港湾餐馆,它是圣塞巴斯蒂安。德帕斯帝略城堡的一部分。这座城堡是一五三三年马德里的征服者唐。彼得罗。德埃雷迪亚建立这座城池时,建造的一系列大小要塞之一。
哈里。福特喝着他的多斯埃基斯啤酒,把野马香烟轻敲着烟盒。他从不过度抽烟,或许在桑德赫斯特皇家空军学院参加宴会时,他会抽几根,或者在障碍赛马中表现得很出色之后会抽几根。他以前喜欢抽烟这个念头,这个派头。他偶尔从梅菲亚和皮卡迪里附近时髦的烟草店买几盒稀罕的名牌香烟,比如土耳其的索布雷尼或本森过滤嘴香烟。骆驼香烟的味道也很纯正。
塞勒姆香烟带有一股薄荷香味。他自己承认,通常他抽烟主要是为了那种浪头,而不是烟草本身。
但是,最近这几天,他发现自己抽烟是为了……安慰自己。
他始终认为,众口相传最危险的地方,权衡之下,其实比任何大城市的某些恶劣的左邻右舍更安全。在被人们认为危险的地区,只要自己安份守己,不轻举妄动,就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不过哥伦比亚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当哈里带着卡洛斯。
纳尔逊。阿里基亚达的护照和凭空捏造的假经历,在里约热内卢一踏出阿维安卡航空公司AV82班机的那一刻,他就觉察到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旅客们在找到等候在黑暗的防弹玻璃窗外迎候自己的亲戚、朋友或商业同事之前,似乎不愿意离开严密防卫和到处巡逻的机场候机处。这里有更多的士兵、警察和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严密监视,他们大都配备着轻机枪或自动步枪,只有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几个人带着手枪,插在皮带上或腋下手枪套中。
一旦你和外界斩断脐带,脱离最后的关系,踏出机场来到了这个地方,你似乎再也回不去了,每个人的平均寿命将从年变为以小时来计算。
哈里在担任陆军少尉时,被第十四情报保安大队第一次暂时派到北爱尔兰担任地下工作时就曾经历过非常类似的感觉。
当时,他极其谨慎地从伦敦到贝尔法斯特来回往返的火车上走下来,提着一个破旧的帆布手提包,肩上挂着一个软式背包。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运动夹克,上面贴着都柏林包办全部旅行用品商店的标签。他以为在到达停车场,找到在那儿等候他的两位团本部的主官之前,很有可能就被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人给干掉了。
但是他那一天和第二天都死里逃生,安然无恙。哈里很快地就习惯了贝尔法斯特、德里、费马纳和南阿尔马的生活。爱尔兰事实上是个爱好和平的地方,住在贫民区外面大部分的居民,除了在电视上,从未见过任何意外事件。乡间的美景和人民的文雅幽默、他们一切的宗教和政治信仰,很快地又赢得了一位钦佩者。而且他和伊丽莎白曾经开着出租游艇在景色迷人的费马纳湖上度假,每天晚上停泊在一个不同的村庄,在当地的酒吧里与乡民们共同把酒言欢,谈天说笑。
在哥伦比亚住了三个星期,他已经知道虽然这里的景色完全不同,不过这里的人民却和爱尔兰人有很多相同的特色。他马上就从他们的举止中,不用明说,发现到他们对暴力深恶痛绝,对那些将暴力加清到他们身上的人,除了藐视之外全无任何好感。
然而,就像北爱尔兰的六个郡里面,有爱尔兰共和军激进
派,以及新教徒的乌尔斯特行动团,乌尔斯特自由战士和乌尔斯特志愿军等这些杀人成痛的变态浪漫主义者一样,那些宽容好客、本质温和的哥伦比亚人却长期遭受着各种不同性质的集团组织(一再地分裂为更多的竞争派系),包括亲共的革命武装力量游击队、古巴支持的民族解放军、信仰毛泽东主义的人民解放军和一大群的乡村土匪和都市犯罪帮派都有管道可以分享经由古柯硷和大麻获取的金钱的这些人马的蹂躏。除了这些五花八门的非官方右翼敢死队之外,还有神经过敏的,以开枪为乐的,被征召入伍的青少年士兵们在各个街头巷尾上,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私人保镖,以及许多秘密警察和特工的队伍,再加上许多公民私下也带着手枪以便防身,问题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福特暗忖道。
然而……他眺望港湾的那边,仍然注视着那只温和优雅的苍鹭。由于天气非常潮湿,他觉得汗水顺着脊梁直往下流,一边听着类似曼波的新拉丁音乐,它的低音基调均匀而又懒洋洋地敲打者。这个哥伦比亚,倒还不错。
波哥大一直让人觉得非常危险,好像没有伤痕叠叠的贝鲁特。不过卡塔赫纳这个乡镇,是那么的……宁静。没错,在许多街角处都有武装警察,没错,他也曾经在几个车辆检查站被赶下他的雷诺9 型汽车,但是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乡镇啊!这个古老的乡镇是建筑在各种不同的要塞之上,和许多碉堡之中。他所住的旅社很舒适。加勒比族的当地人谦恭有利,相当幽默。
女孩子们嘛……哥伦比亚的女孩子们,毫无疑问是整个南美洲当中最妩媚迷人的。她们卖弄风情,而且似乎都相信性爱是一种乐趣这样一个相当荒唐的说法,讨厌过份拘谨的欧洲人和美国优。
他点了根香烟,松弛一下,又看了看了表。他在波哥大收到的那通使用相当得体的密码的电报,意思是:带上你二、三天之内可能需要的用品离开此地,塔飞机去卡塔赫纳。到卡比拉。德玛尔旅馆登记住宿。第二天,如果你绝对有把握没被人跟踪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就在午餐时去佩斯卡俱乐部点一杯多斯埃克斯啤酒。买一包野马香烟,再要两份菜单。有一位阿曼多。
托里斯。特加达先生会来跟你共同用餐。他是一个在秘鲁的朋友安德里斯。奎萨达的妻子的兄弟。她的名字叫莉迪亚。你上次在利马的奎萨达家的圣诞节舞会上,曾和她见过面。
当他抽着野马香烟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人休闲地走进露天餐馆,在桌子中间穿梭前进。他穿了一条亚麻裤子,一件条纹棉衬衫垂在裤子外面,脖子上围着一条领巾,打了一个有点像海盗装扮的领结。
不出哈里。福特所料,阿曼多。托里斯不是别人,正是他在秘密情报局的指挥官戴维。贾丁。
贾丁的西班牙语与哈里的一样无懈可击,两个人的角色扮演得——无论对哪个感兴趣的窃听者来说——轻松自如。他们先点了一份乌贼炒洋葱,然后又各点了一份塞巴斯蒂安。德巴塞帝略海鲜。这些都是现捞的各种生猛海鲜,佩斯卡俱乐部也因此而扬名在外。
他们谈论着阿曼多的妹妹莉迪亚和秘鲁的社交话题,贾丁漫不经心地在米黄色的菜单背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好几页,包括要塞堡垒的简要历史和当地的旅游资讯。这是戴维。贾了用他简明的草书在传达给哈里。福特一份综合任务讲解,教他如何担任“科里达行动”的主角去进行工作,去引起帕布罗。思维加多的注意。这个简报,虽然像所有良好的简报一样的简明扼要,还是使两人花了比一顿饭还要长的时间才传达完毕。
一位上了年纪的高大侍者,给他们端来了咖啡和两杯啤酒,
告退之后——这就使两个人在这顿饭各喝了三杯啤酒——哈里。福特陷入深思,抽出了一根香烟,然后想起了该有的礼貌,赶紧再拿一根递给他的上司。贾丁接过烟,拿出一个上面刻着秘鲁足球队商标的齐波打火机。
哈里把烟吐出,贾丁看了他一眼。他原先以为这个年轻人对刚才命令他做的事情会大吃一惊。不过他曾经对龙尼。萨波多说过什么话?他不是慈光会里怜悯敌人的小修女。
“我要绝对确定我有权……”那位特种航空队的人回答说。
“是啊,我也认为应该这样,我的朋友。”贾了朝四周看了一眼,举起一只手,向传者做了个他需要一个烟灰缸的手势。
哈里。福特轻轻点了一下菜单上龙飞凤舞中的一部分说:“这应该是相当确定吧!如果我没搞错的话……”
“我听说,当然是秘密消息,我们共同的朋友也在打听这件事情。这是他现在稍微需要摆出的一个……姿态。如果你能捷足先登的话那就太好了。”
“你想他会知道?我的动机和他一样?如果我干了这件事情?他为什么会这么有兴趣?想摸清我的底细吗?”
“我亲爱的卡洛斯……我一点都不怀疑。”当传者将两个干净的烟灰缸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他笑着说了声“谢谢”。传者走开了。贾丁和哈里。福特四目相视。哈里。福特有点迫不急待,这不但可以了解,而且是个好兆头。一个不会激励的特工,无论对他自己或对他的上司来说,都是个缺点。“我们对付这种事情又不是外行。像我们这位朋友这样的人,值得庆幸的是,是可以料得到的。相信我的话,只要你先发制人,济慈先生(济慈是他们在这一次的行动中为帕布罗。恩维加多所取的代号)会想要跟你交朋友的。这个人,你要知道,他可是相当与众不同的人物。
还确有幽默感。“
哈里皱了皱眉头,还真是第一次领略到那种恐惧……那种随时都伴随着一位孤军作战的特工的害怕。关于这一次的行动还有些别的事情没有让他知道。“你认识他……?你认识他,对不对?”
“不太熟。不过我们碰过几次面。有一次是在足球赛场,另外还有一次是在他妻子的妹妹那里……”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他们听着类似曼波的新拉丁音乐慢吞吞的节拍,和港湾餐馆边缘的一张长长的桌子旁边三对夫妻的朗朗笑声。
后来这位年轻人摇摇头说:“是啊!你经常都让我大吃一惊贾丁淡淡一笑,觉得自己渐渐开始敬重哈里。福特了。这位行伍出身的人,有些自己的风格,智力过人,还有点冷漠的幽默感。他相信他的选择是对的,而且有正确的理由。他不准备考虑那些也许是错误的理由。
“你需要任何东西,”他说道,“我希望你去找这个人。”
接着,他交给福特一张商业名片,上面用西班牙文写的名字是哈维尔。雷蒙,公共关系和商业顾问,还有在波哥大的电话号码。
“他是我们在当地的后援和可以信赖的朋友。”贾丁用“朋友”这个字眼是职业术语,意思是完全由英国情报局支薪和清白的情报员。“他会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任何东西。但是,不必让他知道你在干什么。”
“当然。没问题……”
贾丁的内心,突然对这位羽毛渐渐丰满的特工,产生一股真正的同情。因为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和几个星期安排好他的虚伪经历之后,欢乐的时光已经结束了。坐在世界尽头的卡塔赫纳
的一张桌子旁,是一位区域总监和一位地下特工,两个人都汗流浃背,正要把他送到6 个到处都是古柯硷的大财主和秘密连络员的特殊文化地区,让他自生自灭,经常都会受到虐待和突然暴毙。
“还有什么问题吗,朋友?”
“嗯。”哈里瞧了他一眼,突然变得非常难为情。“伊丽莎白好吗月他看着贾丁,而贾丁似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条徐徐离去的双桅纵帆式帆船,盯着它的引擎,还有挂在船尾吊柱上的两个牢靠的充气救生圈,和用网状绳索固定在甲板上的小型自转旋翼机。
几秒钟之后,戴维。贾丁看到福特那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她很好。她要我告诉你她爱你,以及诸如此类的一些……”然后他像个老朋友似的严肃地点点头,对自己就在最近才和这位信赖他的新秀那新婚一年的妻子那次欲死欲仙的性交所给他带来的快活,和心满意足,完全不露痕迹。
他是多么的混蛋。实际上他很可能应该辞职。这是无法逃避的惩罚。不过现在不行。在一项行动进行得像瑞士手表一样分秒不能贻误的时候,是绝对不行的。
哈里。福特咧嘴一笑。“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的朋友,帮我照顾她。你肯答应吗?我相信一切都是非常好的。但是有你照顾她,我,嗯,会觉得更放心。”
成功的情报员是不能纠缠在儿女私情之中的。没有人比戴维。贾丁这位最低级的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更清楚这一点。
对某一个情报员的过分关心,就会对某项任务的全部动机产生疑问和内疚。贾丁告诫着自己,背后的汗都变冷了,这是不能宽恕的。人类的情报行动要求无比的残忍。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像一只臭虫躲进地板的安全暗缝一样,跑去向耶稣忏悔的原因。
他以严肃负责的目光紧紧盯着福特说:“是的,卡洛斯,我答应你。”
贾丁又转头看向那条纵帆船驶出卡塔赫纳港湾。一只巨大的苍鹭迈着优雅的步伐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行走。这条船,实际上是美国毒品管制局用来监视从加勒比海岸对外运输古柯硷的,年轻的哈里并不需要知道这件事情。
“这顿午餐你请客,还是我请客,阿曼多?”
“我想至少我还能请你吃顿午饭。”贾丁淡淡地说道,然后他向站在厨房走道旁边的一群传者招手示意他要买单。
“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我想应该没有了。”
发了。“
贾丁坐着没动,尽管他内心突然一阵冲动,想站起来抓住那位初出茅庐的情报员的肩膀,握住他的手祝福他万事如意。不过,他只是朝他点点头,举起一只软弱无力的手。
“上帝与你同在……”他用西班牙语说道。
“回头见……”福特也用西班牙语回了一句,意思类似“后会有期”。
二十个小时之后,戴维。贾丁搭英国航空公司的BA216 班机从迈阿密抵达伦敦的希思罗机场四号候机处,这是他一年的第十四次在这里下飞机了。他在飞机上睡得很好,跟往常一样坐的是头等舱。他坐地下铁到维多利亚站,然后沿着维多利亚街步行二里,越过西敏寺桥,又从西敏寺桥大道走向圣乔治广场。上午八点二十分,他在内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冲了个澡,然
后换上干净的内衣和他喜爱的威尔士亲王式的双排扣西装。
这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他立刻从私室走出来,发现是布朗洛夫人端着一壶茶和一盘热腾腾涂上奶油的烤面包片站在那里。另外还有一叠有关当前行动的最新资料。
“塞西莉,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办?”
“那就自己烤该死的面包片,”他的私人助理以无可辨驳的逻辑回答道。“戴维,你乡下的住宅收到一封很古怪的信。”
她所说的“古怪”是什么意思?里面有一颗炸弹?
“不是炸弹。是一封信。从都柏林寄来的。玛吉想知道你肯不肯让她拆开。”
玛吉是白天来农场做家事的女佣人。她丈夫去世之前,她就是他们办公室在威尔特郡的安全藏身处的管家,的确是贾丁一家人的理想帮手。桃乐丝和她相处得很融洽。她清白可靠,而且知道如何利用各种捷径和“公司”取得联系。
“也许她只要把它寄到泰特街给我就行了。这个玛吉,她真是爱管闲事。”
“实际上,戴维,她是根据常规处理事情。信上的笔迹让她觉得非常奇怪。就这么一回事。她以前从来没有找我们的麻烦。除了,嗯,古巴那件事。”
“古巴事件”是指俄国国家安全局的一位少校写信寄到戴维。贾丁乡间的住宅,通知他提防辛苦多年在圭亚那建立起来的消息管道里面的一位线民。玛吉对那封信有种第六感,因为信封上的称谓是贾丁“司令”,背面还写着“私人函件”。看起来有点不合常理,所以她打电话到办公室,由此救了二十个特工的性命。
因此,玛吉对那封从都柏林寄来的信的警觉,也许不应该掉以轻心。
“你说的没错,塞西莉。要她把车子开到公用电话亭,拨手这里的保密电话号码。”
随便选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是谍报技术最基本的安全防范措施。
“我已经自作主张了。她十点零三分打电话过来。”
贾丁瞪了布朗洛夫人一眼。她也回敬了他一眼,准备对个他的抗议。他咧嘴一笑。“做得很对。我们不应该忘记古巴喜件这个前车之鉴。”
“你看起来非常狼狈,尽管你洗完澡换上这套刚从洗衣店5 回来的干净西装也不管用。”
“我很好。对了……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叫龙尼和b 尔十点十五分的时候来到这里。还有‘科里达行动’的所有g 料。”
“我马上就去办。”她转身准备离开,又回头看了一下说:“另让茶凉了。”
“谢谢你,布朗洛夫人。”
贾丁知道她喜欢听那种戏弄的训斥,暗示她太过于随便了塞西莉。布朗洛夫人耸耸肩走开了,随手关上了门。
这位总监嘘了口气,用双手手掌根在脸上搓了搓,然后拿走文件夹和目前行动的最新资料,企图集中起精神。不过打得盖整齐齐非常简要的句子,他也看不下去。戴维。贾丁松开领带伸伸手臂,靠回他的皮椅子上放松了一下。这皮椅还是桃乐全送给他的礼物。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时,他从小睡中惊醒过来时间正好是十点零四分。他举起听筒。
“喂?”
“他们要我找个电话亭。”
是玛吉的声音。
“你已经把信打开了吗?”
“他们说我必须等你来告诉我该……”
“不错。现在可以了,现在请你把信拆开。”
他听见了纸的沙沙声和她的呼吸声,还有公用电话亭附近,某个地方的羊群的哗哗声。
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座结实的红色英国电话亭,就像警察的帽盔一样具有英国特征,接着他又想起了那些难看的黄黑颜色相间的玻璃电话亭,就像十九世纪时,美国因失业而挟愤破坏新式织布机的劳工团体的成员一样,在羞辱着英国一些最美丽的乡间。
她也许正是从这样的一间电话亭打电话来的。
“信拆开了!”她大声说。贾丁差点就笑出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她宣布之前的这幕听得到声音的哑剧,使他想起了五十年代无线电视播出的一个喜剧,戏名他已经忘记了。
“太好了。”
一片沉默。他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还有羊叫声。
“能念给我听吗……?”他亲切地问道。
“内容是这样的……伦敦塔。W.B.叶慈。57到64. 企鹅诗集图书馆。一九九一。”
贾丁迅速地把它写下来。
“你确定就只有这几个字……?”
“就这些。”
“手写的还是打字机打的?”
“打字机打的。”
“没有署名或其它消息?”
“就这些。”
“把纸翻过来。有没有任何小句点,或者‘i ’上面的那一撇,或者任何其他的标点?你应该还记得那些训;练。”
“我正在找。我带着一个放大镜……”
“你真是职业高手。”
“不需要别人帮忙我自己就会做的,非常感谢。”
贾丁知道她的意思是“用不着夸奖”,不过,就算存有这种想法好像也有点随便。
“发现什么了吗……?”
停顿。更多的呼吸声。更多的羊叫声。她终于说话了:“没有。就这些了。”
“谢谢。你是个杰出的人材。我可是诚心诚意说的。听着,我派人去把信拿过来,还有信封。派个你认识的人。”
“快点过来。我还要去刷厨房的地板呐。你不该让那些狗湿滴滴的就进到屋子里。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狗毛,这些狗老是掉毛。”
“再次感谢你,再见。”戴维。贾丁放下听筒。他看着那些字,紧锁着眉头。很显然,这是解开某种并不十分复杂的密码的答案。也许真正的讯息,那个需要将密码译成普通文字的讯息,会寄到世纪大楼,或者寄到查尔斯街外交部的所在地,或者送到他常去的俱乐部或者真的寄到泰特街他的公寓里。他又皱起了眉头。
真奇怪。
“希瑟……”贾丁喊了一声。希瑟来到门口。“帮帮忙,派个人去找一本W.B.叶慈的诗集。企鹅诗集图书馆的版本,好吗?
还有叫杰里米那小伙子去威尔特郡我的住处拿个包裹。告诉他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拿来。我的女佣玛吉会交给他。“
“没问题。”她笑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贾丁翻开最新消息的卷宗,发现自己小睡之后,疲劳消失
了,又能集中精神。电话又响了。他举起听筒。
“喂”
是希瑟的声音。“是福特夫人的电话。”
“谁产”福特上尉的妻子。“
“哦,把她的电话接过来。”
他在等伊丽莎白的电话接过来的时候,心跳加快了。
“戴维吗……”‘“嗨”
“你好吗?”
“我很好。哈里向你问好。”
“你见到他啦?”
“跟他谈过话。很短。”
“他好吗?”
“很忙,但很高兴。”
“他就是这种人。听着,跟我一块吃午饭,好吗?要是你不愿意的话,就直说。”
绝对不行。不能再有第二次。不,不,不。我们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和你那平坦光滑的肚皮和你的舌头。“不行才怪呢?”
“我在基纳登街我妈妈的住处,靠近贝尔格雷夫广场。”
“我知道基纳登街。”
“我们何必不去吃点冷鲑鱼,你喜欢吗?你喜欢鲑鱼吗?”
“跟你妈妈一同吃?”
“她跟我继父去纽约。”
真是疯狂的行为。
“听着,伊丽莎白,来一盘通心粉怎么样?你那儿附近有一家好棒的意大利餐馆,店名叫米莫迪切亚,在伦敦你找不到比它更好的餐馆了。我一点十五分从这里出发到那里。有几件事我们要说清楚,好吗?”
善良的人。我知道你能做得到的。贾丁觉得好多了。这女孩子实在太棒了。他非常了解她对不正常狂乱的性行为的喜爱,但是不能跟他。绝对不行。
纽约市永远都是那么美丽……
在夜……间……
纽约市从来也不美丽……
在白……天……
凶杀组少尉(代理)艾迪。卢料转过头去,正巧听到那段音乐,这是从时代广场附近的人行道上,黑人的高音大喇叭里传过来的。两个喜欢男扮女装的妓男——一个穿了一条粉红色芭蕾舞的短裙,另一个穿着一条黑色羊毛几乎短不蔽体的筒状服装。
吊袜带和丝袜,嘴上抹着鲜红的唇膏,简直就像摇滚恐怖剧里的主角——扭动着屁股,随着乐曲乱蹦乱跳。这种表演有某种非常简洁狂乱的含意,而一位警察骑着杂色的母马漫步而过,对他们不屑一顾,也许根本都没注意到他们,这种厌世的方式也极其荒唐,但在这些地段,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卢科也只是付之一笑,一边用手跟着乐曲在方向盘上打节拍。
“至少我们可以把他们捉过来看一看……”坐在那辆投有标记的道奇小轿车里,身旁的伙伴萨姆。瓦戈斯说道。
“绝对不行。我们也许会被勾弓吐,萨姆。”
他缓缓调过车头,以免撞到坐在木头轮车代替物上头,一位
缺了双腿的男人。这个男人沿着阴沟费力地向前推动,胸前和背后都挂了招牌,自称是越南退伍军人聋哑救助协会。两位探员看到这种情景,脸上露出了苦笑。
“有办法了……”卢科看了看镜子,松了口气。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春天已经来临。在阿尔梅达法官驳回了那位被诬陷的年轻雅痞的案子之后,有人邀请南希担任法律事务所的合伙人。加上老头子霍奇斯被停职,要等到调查清楚是否涉及内部交易完毕才可以复职。南希的法律事务所也有人来接洽,问她是否愿意考虑为霍奇斯辩护。
“也许我们干脆就……接受诱惑,艾迪。你拿四百万,我拿一百万。我不贪心。”
“是啊,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件事情,老兄。”
“他妈的,无时无刻,对吧产”一天想过两、三次。不过你要知道,我还想住在这个城市。
司法部门可没什么幽默感。“
“我们可以花点钱。我是说看在上帝的面上。”
艾迪。卢科的车子拐进了百老汇,停在人行道旁。车子里的无线电不断地传出全市到处发生犯罪案件单调的声音。他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三张美金五元的钞票。
“拿去。”
“哦,这是我分赃到的那一份,对吧?真慷慨……”
“萨姆,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为了钱而分道扬销。”
“为了五百万,我和我的大儿子可能都会分道扬镇。他妈的,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有没有兴趣?”
“对乳酪有兴趣。对着茄酱没兴趣。”
“我还以为你们意大利人都喜欢吃善茄酱呢!”
“没错,我是说过这句话。”
瓦戈斯摇摇头,从车子里钻出来。他移动身体的时候,那张塑胶椅子发生吱吱的响声。他关上车门,让少尉自己去伤脑筋。
自从卢科拨了雷斯特雷波留给他的那个电话号码说他愿意谈判之后,两个星期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他与那哥伦比亚律师在布鲁克林桥的布鲁克林一方的,一辆奥兹莫比尔汽车房会面。汽车有一个轮子被卸下了,由千斤顶支撑着,车后还停着一辆专门修理故障的卡车。四个西班牙裔长相的人,骑着越野机车在后面悠哉悠能地互相交换着烟。十分明显——由于拥挤的车辆呼啸而过,由于坐车的上班族不愿在那个路段停车——想要在这里盯梢和埋伏是不可能的。
艾迪。卢科被带到专门修理故障的卡车的另一端,还搜查身上有没有装窃听器。他左轮手枪里的子弹又一次被掏空了,然后又把枪交还给他,动手的是彬彬有礼,但面无表情的缪里洛,他是雷斯特雷波的贴身保镖,一副鞑靼人的长相,两眼寒光逼人。
这一切完了之后,雷斯特雷波过来了。他斜靠在卡车上,尽可能放松自己,一边瞧着那肮脏的石墙上乱刻的图案。
“谈判并不是一个我们经常需要慎重对付的字眼。我的合伙人。”
“雷斯特雷波先生,我是个警察。当我被别人从中揩油的时候,我知道。”艾迪。卢科一字一句都是根据毒品管制局纽约站站长唐。马瑟的任务讲解而说的。
来来往往车辆的震动声和车轮的隆隆声,使细声交谈中很不容易听清楚对方所说的内容。中间还曾经出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时刻,一位骑摩托车的警察停下来询问出了什么麻烦。那群越野机车的骑士们,自然而然将手伸到了车后那个险恶的包
裹那里。但是,在那个高大的探员想要解危之前,穿专门修理故障车辆公司工作服的那个人,已经走到骑机车的警察面前。他咧嘴一笑,掏出了一个由那位年轻的阮氏所伪造的联邦调查局身份证皮夹,对那位警察说了几句话,那位警察听了之后露出笑容,踩了一脚,发动摩托车,呼啸一声加入了交通拥挤时间川流不息的车流。
雷斯特雷波盯着卢科,打量着他。“你说看看。”
“伙伴,我刚好就处在整个事件的关键中心点。收买我,你们不仅可以使贝尔维凶杀案减轻压力,大事化小。”
“减轻到什么程度……?”
凶杀组的卢科少尉告诉雷斯特雷波,他绝对可以立刻取代曼尼。舒尔曼的位置。在凶杀组有个少尉当内应,可以使集团组织在纽约市的日子好过得多。尤其和一个毒品侦缉队的成员里应外合。
“你要多少?”
“四百万来结束贝尔维那件事,和对姓名不详者的调查。另外再给二百万关照以后的事。”
雷斯特雷波搔搔手背。卢科注意到这位律师有点湿疹或什么毛病。这倒一点也不奇怪,他听说过有人一紧张就会有这种毛病。
“五百万,少尉。包括一切在内。”
“成交。
“你知道如果你跟我们胡搞,会有什么结果。”
“人人都知道,路易斯。”艾迪。卢科暗自窃笑。雷斯特雷波不喜欢这个纽约的卑鄙小人直接叫他的名字。
“南希。”雷斯特雷波说着,开始拨弄他那片花了不少钱修剪的指甲。“你不介意我这样称呼她吧?南希会在某个地方,某个时候,被抓起来,送到某个地方,或许从水路送到我们把里卡多大卸八块的地方。将她轮奸。切断手足使她残废。然后给你寄去几块,剩下的我们或许把它做成肉酱。”
“先生,你以为我是这种大傻瓜吗?”
那位哥伦比亚匪徒律师笑了。先生。他喜欢别人称他先生。卢科知道他喜欢,因为他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所有的暴徒都喜欢别人称他们为先生。
交易就这样达成了。艾迪,卢科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被集团组织收买的警察。他曾坚持只直接与麦德林的人打交道,而且只接受最高层交付的任务,以不贬低他在集团组织的身价。雷斯特雷波并不是傻瓜,他早就料到了。这样一来,卢科可以将他的大部分时间用来当一名凶杀组正常的警察。这很合理,因为这样可以不让人对他这新的、有价值的资产产生怀疑。
而且,南希也可以自由行动了。
艾迪。卢科把这一切都向唐。马瑟作了报告。他曾经坚持让他的拍挡一起参与这项秘密任务,否则这项行动无法运作。
马瑟已经同意。不过瓦戈斯的参与他却不让别人知道,所以卢科对此一无所知。马瑟懂得什么事情应该请示总部,什么事情可由自己定夺。
钱汇到了巴哈马群岛拿梭的国际信贷商业银行,只有卢料才能提款。雷斯特雷波警告过他,不要到该行的纽约分行去领取任何款项。在迈阿密倒没关系。而且任何炫耀自己一夕之间成为暴发户的行为,都会引起纽约警察局内政处的或导致警觉国税局立刻冻结该帐户,并采取某些步骤。至于那些步骤就不需要细说了。
卢科曾经带萨姆。瓦戈斯到中央公园去散步,并把整个计划都告诉了他。瓦戈斯严肃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地问道:
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避过风头,带着他们的妻子和瓦戈斯的孩子们去拿梭,取出这一笔赃款,然后去香格里拉大饭店大玩特玩。
接着,他咧嘴一笑。
艾迪。卢科看着他的拍挡拿着两个汉堡和两罐特大号的可口可乐慢慢地穿过人行道。萨姆上车之后,卢科想起了他已经把凶杀案的全部调查结果都交给了唐。马瑟,他还答应要采取非常隐密的措施,设法查清正凉冰冰地躺在贝尔维医院停尸间里十多岁的姓名不详者的身份。因为这仍然是凶杀组卢科少尉第一优先的重大事件……
“喜欢这样……吗?”
“嗯,天哪……”
“喜欢这样……吗?”
“啊上帝……”
“你喜欢那样吗?你喜欢它吗产”啊,你这坏蛋,你这个好色的坏蛋……“
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轻轻地抽动一下,诱惑地碰了碰她的臀廓,她的背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这时,他温柔地在她的两个乳房间擦了些从国王街美体小铺买来的德贝丽五号油性护肤霜。她的两个奶头在他经验丰富的手指的抚摸下坚得挺挺的。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呵,上帝。呵……对,没错!”
他们是在圣詹姆斯街的一间提供旅馆服务的小公寓里。后来,当伊丽莎白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穿她的一双丝袜时,她甩了一下遮在脸上的金色长发,目光紧紧盯着贾丁。他站在梳妆台旁边,结着他那条伯斯力的有精巧彩色图案的领带,从镜子里与伊丽莎白的目光相遇。
“为什么?”她以和他窃窃私语时那种亲呢友好的语气问道。
“伊丽莎白,穿上内裤。我克制不住自己,当你看起这么……”他抬了抬肩膀,“秀色可餐,很像法国印象派画家狄加笔下的荡妇。”
“为什么这应该是最后的一次?”
“噢,见鬼,你知道为什么。”
“听着,戴维,我已经跟你谈过哈里。上帝知道我是爱他的,不过我就是无法改变我现在的生活方式。而且在他工作的世界里,当然不只是和你们这些人,也包括以前在特种航空队,好吧……就称我自私,但我又不能让他失望。因此就整个来说,我这一部分才是我真正的本质——”
“了不起的本质。”贾丁温柔地说道。
“它当然需要加以升华净化。我去作长距离游泳。进行练习有氧舞蹈。骑本杰明。”
“本杰明真幸运。”她的情人笑了笑。本杰明是哈里和伊丽莎白的十六个手掌宽度高(约等于六十四寸)的障碍赛马。跟它的祖先一样的乌黑。
“你看,他生活的大多时间都远离着我,我对这种事情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内疚。这并不是我好像要把它养成一种习惯,看在上帝的份上。”
她站起来穿上内衣裤,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着诱惑和挑拨。他曾不只一次在她耳边说过,他一见那堕落稚气的眼神,鼻子一闻到她头发的芬芳,那玩儿就硬起来。
“我知道你不内疚,”他温柔地说着将领带结拉紧,又把领带塞进了衬衫领子底下。“不过我会内疚。”
“你的意思是那些窥探者会发现。”
“当然。”他拿起她的琼。米尔棕色羊毛服装,递给了她。
“谢谢。”她闷闷不乐地说道。
“亲爱的,伊丽莎白,有两个很好的理由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第一是你丈夫把他的性命和事业都交在我的手中。他绝对信赖我,而且——只有这件事,实在是唯一的例外——他相信我一点也没错。”贾丁吸了口气,用手理了理他厚实的头发。他体贴倍至,替她扣好了连衣裙顶上的两颗扣子。
楼下传来了一辆黑色的伦敦计程车柴油引擎的呼呼声。多年来,贾丁一直以为这种声音来自计程收费表。他暗忖道,用他重年的术语来说:真是个乡巴佬。他在想:车子是送谁下车呢?
或许是几个旅客,因此他们常常租用这种收费昂贵、位置理想的出租公寓。就像一位最高法院的法官和全国性报纸的编辑一样,他这位西八区的总监因为同样的理由,在这喧嚣混乱的生活中也要偷偷地寻找一点欢乐。
“那第二个理由呢……?”她问完,将娇美的脑袋歪在一侧仔细地看着他。
戴维。贾丁的目光与她相遇,然后是一片长时间的沉默。
“你知道另外一个理由。”他说道。
两个人留心地看着对方。这时,伊丽莎白举起一只手指,对着他慢慢地摇动,警告他。
“这太不像话了,戴维。我们一开始就同意;这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之间的君子协定。别感情用事,要不然,我们用纸牌搭起来的房子就会土崩瓦解。”她朝他走过去,一本正经地盯住他的眼睛。
“我们不应该接吻,”当他们的嘴靠得越来越近时,贾丁小声说道,“这件事情真的必须到此为止……”
不过当他们接吻时,似乎是爱情第一次进发出雷电般的火花,两个气都喘不过来,而且……提心吊胆。这次接吻持续了好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自从他们在米莫餐馆共进午餐之后,两个星期过去了。那一天,戴维。贾丁平心静气地,坦诚地告诉伊丽莎白。福特,为什么他们那一天下午美妙的肉欲,只能将它秘密地藏在愉快的记忆中。
或许一家罗曼蒂克的意大利餐馆,对于想要采取这样理智的举动是个势所难免的场所。
凑巧得很,正当那没完没了的接吻在进行的时候,哈里。福特在波哥大正着手开始执行他精心策划的第一阶段计划,在“科里达行动”中担当主角。
他在往那把西格索尔P -226 自动手枪的弹夹里装子弹的时候,双手不慌不忙,抢油味就好像是引起性欲的春药似的。
波哥大哈维利亚那大学区的西边,是一条通往国家公园的上坡道,是一条可以绕过车水马龙的七号大街和加拉加斯大街的捷径。靠近国家公园的陡坡地段,是地方行政区域和贫民窟住宅区,这里可不是单独行动和随便闲逛的地方。经常会有警察,有时候还带着刚入伍的新兵,常搬来这里居住,强迫贫民窟的居民搬离此地。
从某些山麓小丘和地方行政区的道路上眺望,可以看到矗立在塞罗。德。蒙塞拉特峰顶上教堂的白色局塔直冲云霄。这山峰已经成了朝圣者的一处神灵感应源,他们成群结队云集此地,来朝拜已经倒下来的基督塑像。这是一尊在十七世纪由皮德罗。卢。德阿尔巴拉欣所雕刻的塑像,关于这尊塑像,流传着许多奇迹。
罗德里哥。泰比奥。巴波萨上尉坐在吉普警车的乘客座位上,点燃了他那天早晨的第四根黑方头雪茄烟。他透过深色太阳眼镜观察四周,看见一群衣衫槛楼肮脏的小孩子,在市郊那些用粗糙的木头和波纹铁皮所建造而成的简陋的房子周围徘徊。
有些房子还挂着几条印第安毛毯,以获得一点点隐私权。
其中有一个大约六、七岁胖胖的男孩,在几个星期之前,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留心地盯着那孩子,只见他跟在几个比他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们后面,他们边说边吵。
他的司机贾米是警察下士,是个可以信赖、会守口如瓶的人。因此泰比奥十分肯定,在上一次“抓小伙子”时,或者用罗德里哥。泰比奥他们的话来说,叫做“抓小鬼”的这次行动中,他就曾参加了。贾米和泰比奥上尉的特派队里其他的几位警察一样,都曾一个个的被他强迫参加轮奸和杀害住在下水道里的孩子们,也就是《埃斯巴多尔报》和波哥大电视台正在设法营救,并让他们恢复身心健康的孩子们。
罗德里哥寺比奥并不是在发动清除街道上身无分文的乞丐和扒手的秘密运动的那种极其邪恶的,极右派的一份子。这据说是由那些懂得如何将法律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法西斯小部队所搞出来没有组织的行动。每个南美国家都深受其害。不,罗德里哥。泰比奥。巴波萨是那种从最原始到最高度文明的社会里,都经常会出现的突变人类。
他是医学上说的心理变态狂,内心经常怀着一种很亵、无法克制的冲动,喜欢把那些被大多数的人类都认为弱不禁风、没有防卫能力、身材姣好迷人的人都加以躁脑折磨,和性虐待使其因而致死的人。
当他担任反窃盗的巡逻警察,使他有机会到下水道和市郊的贫民窟时,他实现了他那淫秽的恶梦。开始是个偶然的机会。
有一次,他正在小心翼翼地爬过一条因为某些市政修缮工程因此早就不再继续建造完工的壕沟,追捕两位持刀的青少年。这时,突然发出一个声音使他猛然转过身来。那边有一个影子在动,他为了自卫开了四枪。那人影向前一裁,吐出血来,原来是个十岁的下水道里的孩子。他听见一阵小小的脚步声,在壕沟工程那头的五条下水道当中的一条里面消失了。
一阵惊愕的喘气声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右侧,在昏暗中他发现了两个小眼的眼白。直到那恐怖的一刻,泰比奥曾经为了一个正当的错误而感到内疚,这种错误,在波哥大这座充满暴力的城市,很少有人会因此责怪他。可是,就在这时他疯狂了。一种平静得令人可怕的疯狂。一种邪恶的,带着坟墓气息极其恶劣的色欲的疯狂。
从此之后,罗德里哥。泰比奥。巴波萨,使他的下属一个个落入他的陷讲,有些人是出于恐惧,另一些人是甘愿堕落,因为他们相信如果选择别的道路,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他们之中,连一个人都不去报告上司呢?
因为邪恶能使人着迷。那七个警察,七个罪该万死的警察,变成了泰比奥的傀儡,他们和海地的巫毒教村子里那些还魂尸完全一样。
他们是罗德里哥。泰比奥复活的僵尸。
泰比奥透过深色太阳眼镜观察了一会那贫民窟的胖小孩之后,用他的短棍,他的警棍,轻轻地敲了敲仪表盘,那下士发动引擎,吉普车从边玩边吵的孩子们身旁经过。他们对笼罩在他们头上邪恶的阴影一无所知。
最近,波哥大警察局犯罪部门的一些探员对泰比奥起了疑心,不过这个家伙非常狡猾,很不容易抓到这个恐怖勾当的把柄。那些人自己也有妻室儿女,但是波哥大警察的工作量压得
他们透不过气来,因此偶尔几个姓名不详,无人认领的下水道孩子的谋杀案,虽然也是应该调查的罪案,不过在一个每年有二十五万件凶杀案的国家,其中许多凶杀案都发生在波哥大这个首都城市,因些这些罪案的调查被排在名单的最下面。
其中有一组探员下定决心要抓到素比奥上尉。国民警察队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诚实的警察。他们要顾及乐团组织和游击队为逃避牢狱之灾所采取的贿赂和威胁性命的手段。这些人被谋杀的比例高得使盟国在波斯湾战争中的伤亡数目显得微不足道了。他们共同的危险和共有的正直使他们紧紧的团结在一起。他们其中有几位正好是在哥伦比亚秘密警察队保安和反谍报处前处长拉蒙。泽维尔手下受训的,也是戴维。贾丁所信赖的特工。贾丁曾在七十年代后期被派往哥伦比亚警察反恐怖份子训练学校担任教官。
这群警察向波哥大新闻界和电视台新闻报导的编辑们透露了有关泰比奥的一些谣传。因此哈里。福特坐在拉枫丹旅馆的格拉斯哥酒吧,和那漂亮的十六岁的阿根廷女孩子偷偷地眉来眼去时,从(埃斯巴多尔报)上看到了几则故事。
这些透露出来的故事,好像并没有在警察最高阶层发生任何功效,那群关心的探员采取了一个在哥伦比亚以外的地方也许会显得相当激进的措施。他们透过旁门左道,也就是说在合法手段无能为力时,和有影响的人土建立关系来办事。这条旁门左道就是安蒂奥基亚的罗宾汉——绿林好汉帕布罗。思维加多先生。
这时,帕布罗先生正在和那位八十四岁的神父谈话——神父正充当那位的毒果和总统麦德林事务顾问之间的斡旋者——他听到由于他从事极端暴力行为的恶名越来越大,使他逐渐失去许多一般老百姓对他和他那多彩多姿的生涯暗中的敬慕,使他感到相当伤心。
富他在对当局宣战,强迫他们否认要将被捕的毒品走私犯引渡到美国时,他以为会得到每个热血的哥伦比亚人的支持。
但是,他曾经在几个主要的城市安置汽车炸弹,这种善恶不分和草营人命的残暴行为,使得一向对他相当崇拜和或许全国性传奇式的景仰的人们,逐渐失去好感。
因此,当那群关心的探员们当中的一位,他是安蒂奥基亚人,要他的祖母将那邪恶的泰比奥上尉的详细资料转交给他,并且恳求他主持公道时,来得可正是最好的时刻了。这正是他想要代表被压迫的人民讨回公道求之不得的举动。也是帕布罗。
恩维加多和麦德林集团组织,需要挽回他们日趋低落的民众支持的举动。何况还是来自于一群警察的恳求呢?当然是举手之劳。
博比。森森和缨里洛刚刚从纽约回来,雷斯特雷波在那儿才收买了一位凶杀组的少尉,他们奉命去波哥大,以最公开的方式,去收拾万恶的泰比奥上尉和他那群喜欢鸡奸之后又将人谋杀的色狼。而且绝对要让全哥伦比亚的人知道,这是帕布罗先生下令干的。
这样的行动需要几天,也许一、二个星期来安排妥当。杀一个罗德里哥。泰比奥,说起来很简单,但是要达到帕布罗。思维加多所要求的那种戏剧效果……就需要计划和耐心。
因此,富罗德里哥。泰比奥。巴波萨上尉来到拉莫斯德区上面的国家公园,把他魁梧的身体坐在小山的上头的那家小餐馆院子里的桌子旁边时,由四个人所组成的乐队开始演奏瓦伦音乐,静悄悄懒洋洋的,正是吃午餐时最适合的曲调。就在这个时候,博比。森森和缨里洛悄悄地走进餐厅,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外面也许有五张桌子。那位中年老板带着他的儿子和
女儿出来,向这位上尉警察和两位颧骨突出,眼露凶光的陌生人大献殷勤。
其它的桌子很快地被人坐满了,两张被来自城北的商人坐下,还有一张被当地电视台的四个小伙子坐满。
泰比奥先点了一份山区风味火腿,然后又点了些阿根廷烤肉。他用一条股兮兮蓝色的手帕擤了擤鼻子,并提醒老板的儿子给他送两杯啤酒过来。不是一杯,是两杯。电视台的小伙子们,记得当时听得非常清楚。
老板的女儿刚送上第一道菜,山区风味火腿,这时候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有人这么说,也有人说他比一般身材还要高些,穿着一件格子花纹的羊毛夹克,款式很像圣玛尔塔的印第安人来到这座城市时所卖的一样,他从四个乐队团员的身旁经过,尽管餐馆老板殷勤地介绍说,所有的露天餐桌已经客满,但里面位子多得很,他根本不理。
这位高大的,或中等身材的男人,年纪大约三十左右,他大摇大摆地走到罗德里哥。泰比奥。巴波萨的桌子旁边,用响亮清脆的声音问道(他的声音带有阿根廷的口音,商人是这么说的,电视台的小伙子们则发誓那一定是哥伦比亚西南部卡利市人的口音):“你是罗德里哥。泰比奥。巴波萨上尉吗?”
泰比奥还是用刚才擤鼻子的那块脏手帕,擦了擦了他胡须上和胖胖的脸颊上的啤酒。
“是我。”他边回答,眼睛边打量着陌生人戴着深色太阳眼镜的脸。
“你是那个曾经鸡好波哥大的婴孩和在下水道里把我们警察部队男子气概的声望搞得见不得人的泰比奥上尉吗?你是没有父亲的儿童们的杀手吗?我需要确定我已经找到了那个爱吸男人性器的龟孙子,也可以说,那个王八蛋。”
胖警察怒吼一声,把桌子推到一旁站了起来,用他偷偷地拔出来的手枪对准陌生人就是砰砰两枪。不过那两声枪响,被淹没在陌生人从圣玛尔塔夹克口袋里像机关枪一样所射出的~阵震耳欲聋的枪声之中,口袋冒出了火焰,然后从烧焦了的破布中冒出一缕轻烟冉冉上升。当射出的十四发子弹声当中的五颗子弹,击中他那资肉包着的骨架中负隅顽抗的骨头组织时,泰比奥往后一跌,肉墩似的身躯颤抖着倒下来。
这个人在他摇晃地倒在已经被踏倒的椅子上头之前,就死掉了。不过这个陌生人仍然继续开枪,直到这个心理变态警察的脸上,被打得面目全非,空无一物。
在吓得目瞪口呆的一片寂静中,这个陌生人从夹克的口袋里抽出他的手枪,把射光子弹的弹夹卸下来,放在他戴着红色手套的掌心上,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他又将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夹塞进枪膛。那是一把西格尔P -226 型的手枪,到了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他的红色羊毛手套。事实上,这也是在他们的描述当中大家都同意的唯一项目。
他从博比。森森和缪里洛身边经过,他们两人已经站了起来,紧紧地握着迷你乌兹冲锋枪和科尔特点四五口径自动步枪,蓄势待发。
“后会有期。”他走过他们的桌子旁边时,客气地对他们说了一句,并且对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屑一顾,但是,他用简短、沉着,不过不知怎的却非常吓人的眼神分别朝他们两人瞪了一眼。
他们后来在描述那眼神时,也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那是一种职业杀手的眼神。这种眼神在对他们说:“兄弟,我不会伤害你们。但是不要跟我要什么花招。”能让博比。森森心惊肉跳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对电视台的小伙子们来说,这可是一个大展长才的日子。
他们拍下了警察上尉被暗杀的照片,并在六点钟的晚间新闻中播出,一字一字地描述杀手对他宣布的死刑的句子,还有他对两个姓名不详的持枪人潇洒说出的告别话,而那两个人几乎立即悄悄地从现场消失,神色有些震惊。
“后会有期……”是他说的告别话,意思是“回头见”。
而那双红手套,每个人都知是杀手戴的红色手套。
关心这件事情的那群探员喜出望外。
戴维。贾丁看着直接由英国驻波哥大使馆的秘密情报局人员送回来的录影带。他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和龙尼。萨波多一起观看的。龙尼。萨波多还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多斯埃基斯啤酒,打开后递给他的上司一瓶,不过他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萤幕。
“干得漂亮,戴维。”那匈牙利人说道,贾丁休闲地点点头。
帕布罗。恩维加多气得暴跳如雷。没有一个人提到他的名字。违犯了他的命令。接着电话铃响了,是他的保安队长杰瑟斯。加西亚打来的。恩维加多听完了整个经过之后——某个王八蛋抢走了他的“讨回公道”计划,也就是集团组织处决杀害儿童的凶手的计划——他的怒火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可是接着,就像世纪大楼里的心理学家所预测的那样,帕布罗。恩维加多先生突然笑了起来。他往后一仰,倒在院子里的一张椅子里,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是在麦德林,靠近华金。安东尼奥。乌利维植物园的一幢房子里。他在圣大非山中的“元帅之床”牧场遭到袭击之后,被杰瑟斯。加西亚所劝告才搬到那里的。
他的笑声很真诚,使得他的贴身保缥和路易斯。雷斯特雷波都从别墅里跑出来。
“教父,怎么啦?”一名保缥问道。
帕布罗。恩维加多一边仍在大笑,一边转头对着雷斯特雷波说:“你给我听着!”多么高明的偷梁换柱!
“某个混蛋,他妈的,把我们精心策划的计划给抢走了:这个可恶的家伙,把那个心理变态的警察给干掉了……多么荒唐!”
他的意思是说,这整件事真的变成乱七八糟。
“帕布罗先生,你要我怎么处理?”雷斯特雷波问道。否定不是森森和缪里洛把整件事情闹砸了?“
这位非常开心的帕布罗。恩维加多摇摇头,端了口气,满脸笑容。“懊,不,他们是好兄弟。我告诉你,我要你干什么,路易斯,我的朋友……把这个家伙找出来。我喜欢这个混蛋的格调,老弟。”
他捻着手指,发出了几声“劈啪劈啪”的声音,就像他在点沙拉当小菜的一样。
“找到他,把他带到我这里来。我要请他吃晚餐。或许以后……和他共进早餐?”
他的双眼滴溜溜地转动着,其他人都放声大笑。他们记得杰曼。桑托斯。卡斯泰尼达——他的兄弟里卡多在纽约市把那个爱尔兰女孩子西奥班。皮尔逊弄丢了——的下场。和帕布罗共进早餐很可能就一命呜呼。
第十八章 斗牛士
细雨茫茫,绵绵不断,在微风中飘洒,整个拉贝塞到处都是。
这种雨,英国人称为毛毛雨。雨滴“啪略啪略”洒落在浅水坑里,形成涓涓细水,沿着古斯——弗尔金酒吧外面的阴沟往下流。
这里是波罗海街,离圣乔治广场和那幢低矮的玻璃盒子似的房子不远。就是在这幢房子里,各种情报分析员、行动指挥官、密码行家、部门的主管、科学家、军械师、保安分队和计划员,都在为他们国家的秘密工作日夜操劳。
戴维。贾丁的大脚,穿着一双几年前他在秘鲁叫人替他用手工制作的软皮靴子,在雨中踩着潮湿的人行道行走时,弄得水花四溅,他正专心地在和龙尼。萨波多谈话。龙尼撑着一把高尔夫伞,上面印着“卫队马球俱乐部”的字样。贾丁穿一件破旧的防油拉链射击夹克,衣服已经起毛,还有一、二个地方缝上了比较薄一点的布料的补丁。他们走近酒吧时,贾丁看了一眼上头写着的“欢迎”字眼。他早就想要一份火腿沙拉面包,再加上吃了叫人眼泪直流的辣味科尔曼英国芥茉调料。
“维戈这件事已经查清楚了。”萨波多说道。他指的是那则来自都柏林的情报。这是有人主动提供的。它相当正确地提供有关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中到目前为止无人所知的洛加小组的情况,以及它和哥伦比亚古柯硷进入欧洲的关系。
“有间接的证据……?”贾丁问道。他注意到,如果其他的情报来源能证实这则来自都柏林的情报的话,那么不管提供消息的人耍什么花招,这种局级情报对他的部门毫无损害。对他自己的名声也无损害,虽然他一直告诫自己,个人声望只是第二位,因为在分析和评估情报时的主观成见,就像太阳的热度会把希腊神话中伊卡罗斯用腊和羽毛做的翅膀融化,因而坠海而死。
“西班牙站,”萨波多回点说。“他们仔细地调查了罗蒂尔斯——索维特奇公司。董事们和主管们的名字都查清楚了。他们偷了一、二张那女孩和那年纪较大的男人的照片。反恐怖份子部门证实他们可能是罗西批斯和伊蒙。格雷格森神父。”
“可能……?”
“你认识丹尼斯,”萨波多回答说。丹尼斯。韦斯顿是局里反恐怖份子部门知识渊博的情报协调员。“从他那里传来的消息,可能是可靠的。法医那里有好消息吗……?”
戴维。贾丁那天去米莫餐馆吃午饭——难免和伊丽莎白去她母亲在基纳顿大街的公寓混了一个下午——傍晚他回到自己在泰特街的住宅时,在门铃旁边的垫子上,发现除了一张电费通知单,一张停车收费单和美国运通信用卡公司的特别优惠卡之外,还有一封盖有都柏林邮戳厚厚的信封。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从都柏林寄来的信封内的四张薄纸,被一大堆乱七八糟毫无意思的字母把原意隐藏起来。是遵照寄到威尔特郡庄园住宅的信所忠告将企鹅诗集图书馆里W.B.叶慈的几行诗译成密码,能提供破解谜题的一封信。
这种特殊的密码学,其历史与间谍活动一样悠久。它在十字军东征,古希腊和法老王朝统治的土地上都曾经被使用过。
重点是,如果传递情报的人记住(最理想的是在他的记忆中)几行文字,诗当然是比较容易记住的,而世界上另一个唯一知道这几行文字是构成密码的主要基础的人,就是那个讯息的收受者,各种秘密的密码情报都可以传递。它的基本原则就是从某行文
字里任意选择一个字母,再从那里开始向前或向后,向上或向下,如同这封信的开头部分所指示的那样。
由于搭飞机的时差和体力的消耗,戴维。贾丁这时已筋疲力尽,不愿再增加脑子的负担。他打电话给世纪大楼的夜班职员,他派来了一个留着马尾辫,戴耳环,瘦瘦的年轻人,骑着一辆BMW 摩托车来拿那封信。第一封信和那本诗集早已送到了三楼的密码专家那里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当这位区域总监到达办公室时,布朗洛夫人递给了他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涂上奶油的土司,和一个里面装着把泰特街那封信译成普通文字的塑胶夹子。这是根据叶慈那首名为“塔”的诗里的几行诗文,所提供的答案解译出来的。
是我自己创造了汉拉恩使他从清晨开始不是清醒就是醉醺醺从邻近的茅舍里突然冒出来被一个老人的魔法逮到了他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只剩下破碎的骨架准备当临时雇工和那骇人听闻的雄心壮志这一切我二十年前便想通了这几行诗里包含着和他非常一致性的成份,贾丁决心查清楚这位秘密通讯者的身份。因此,除了从洛加小组和哥伦比亚古柯硷这个方向追踪之外,他还要他的保安干事托尼。路易斯,请秘密情报局技术处将信封和信纸一并交给法医详细化验。另外还请书法专家和心理学家对信的内容提出看法,以便查出寄信者的身份。
“法医,”贾丁现在回答萨波多说,“告诉我,这种纸张是在汉普郡制造,并且销售到全国各地,包括爱尔兰共和国在内。”
“嗨,戴维,这可是‘另一个’国家。”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战争一天到晚打个不停。”
“战争一直在打,龙尼。笔仗也一样,是用彭特R50 细钢珠笔写的,日本制造的,蓝紫色。第一号信封,就是寄到我庄园住宅的那个信封,是在你喜欢的老字号巴希尔顿邦德出品的。第二号信封是只米黄色的长信封,是爱尔兰内务部司法局购买的一批信封中的一个。”
“这一切加在一起还满像真的。”
“这一切加起来,是个兄弟会计划人员中,自己送上门来的一个消息来源。”所谓兄弟会,戴维。贾丁指的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
“一位受过教育的人。”
“他们都受过相当良好的教育。他们有比我们更好的教育制度。不过你说得对,这首诗选得很有灵感。它告诉我许多有关选这首诗的那个人的一些事情。”
‘滁非,’龙尼。萨波多很理智地说道,“是他随便选的。”“关于人脑随便选择的问题,是值得深入探讨的。随意性有时候是流露内心感情的。凯特对于人类选择的随意商数还有一些理论。”
他们来到酒店的门口,萨波多花了一番功夫才把伞收起来。
在他为贡丁开门时,雨滴不停地落在他的肩膀上。这时,他停住脚步说道,“如果我们这位自己送上门来的都柏林朋友的情报正确的话,洛加小组可是粒金沙。”
“不错”贾丁回答说。“这件事很有意思……可想而知他的意思是不想再讨论下去。
这位匈牙利人耸耸肩。他们到了酒店的门口。这里顾客盈
门,熙熙攘攘,都是些学生、当地的办公人员和眼科医院的医务人员。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瘦瘦的中年人,看起来像一个意大利承办丧事的人,独自一个人坐在一架老旧的钢琴旁边。贾丁注意以这个人戴着一个黑眼罩。一个有点像是海盗的承办丧事人员,他边想边客气地移动着高大的身体挤过人群,朝酒店柜台走去。
“绅土,要什么?”酒店老板问道。这个老板在选择这种更受当的生活方式之前,是伦敦警察局政治保安处的一位刑事警官。
如果他以前就认识戴维。贾丁的话,他可丝毫没有透露出来。
“两品脱的巴露麦酒,”贾丁说道,“再来两个火腿沙拉面包。如果你不叫我绅士,我就不叫你警官,怎么样?”
鲁迪,这位肥胖的酒店老板狠狠瞪了贾丁一眼,然后尴尬地勉强一笑,过去倒啤酒了。
“我讨厌别人叫我绅士。”贾丁揉揉他的鼻梁。鼻梁断过的地方接骨得几乎十全十美,但还不够理想。二十年前,这种手术做得比较粗糙。雨水从他头发上滴下来。“你不大想理那件事情,对不对?”这位匈牙利人精明地说道。“关于都柏林那件事情”你知道吗,龙尼,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那么躲躲闪闪。我有一种……我总觉得这两封信是在最高层的某个人所写的。接近最高层的。“
“一位持不同政见者?”他们能够讨论这么敏感的问题,是因为午餐时间的酒店里非常吵杂,震耳欲聋。甚至连这架下等酒店的钢琴声也几乎听不到。他们说话,只能将嘴凑近对方的耳朵。
“正是如此。这个姓名不详的家伙,我敢说早晚就要曝光了。他们一定是陷入自己政策所造成的灾难中,不能自拔了。
他们在十几个国家的后街小巷、舞厅和操场上推销古柯硷,包括他们自己的国家在内,这件事情一旦被人家知道了,一旦他们已经把货品转手交了出去,他们哪有办法中止这件事情呢?他们一定会元气大伤,再也无法复原了。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计划地露出去引起人家的注意呢?我们静观其变,这是我们的职责。不过,我真的不愿由我来饶恕他们,把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混蛋,从他们自己的陷饼里解救出来……“
贾丁伸手接过酒店老板给他倒好的两杯啤酒,端起第一杯说道:“干杯,老兄。”他朝着忍受长期折磨的鲁迪笑了笑。
雷斯特雷波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认出了处决罗德里哥。泰比奥上尉的人。
缪里格和博比。森森并不像其他在场的人那样,被那震耳欲聋一连串的子弹和那心里变态的波哥大警察惨死的恐怖样子,吓得那么惊慌失措。他们本身也是训练有素,冷酷无情的杀手,所以和饭馆的传者们、瓦伦乐队的团员、那些商人或是电视台的小伙子们比起来,他们是更精确的目击者。哈里。福特的红手套分散了其他目击者的注意力。他们说不清当时的具体情况,而在那两名集团组织的杀手看来,这种手法正说明了这个人是个职业杀手。
当他经过他们身旁,看着他们时,眼睛里所射出来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似乎深入心灵有千里之远,所以他们两人也许忽然手脚冰冷,束手无策。但是,这个人脸上的每个细节就像特写镜头一样,被记得清清楚楚。
当这两位哥伦比亚人与杰瑟斯伽西亚的电脑照片拼凑人像法的操作员坐在一起时,不到半小时,就根据他们两个人的意思,拼凑出一张和福特非常相像的照片。
接着,好几百张这张照片的拷贝被送到波哥大各个角落,小心地拿给调酒师、汽车出租人员、银行职员、妓女、一些听话的警察、计程车司机、餐厅传者,当签署房屋招租经纪人和旅馆人员。
拉枫丹旅馆的一位清洁工,一位来自玻利瓦尔省蒙波斯的朴实妇女,她相信自己也许是在告诉一位当地探员,她毫不犹豫地认出这个人和卡洛斯。纳尔逊。阿里基亚达非常相像,住在三○三套房。
博比。森森和缓里绝不费周折就来到纳尔逊先生的房间,他的一切用品和房间里面多出来的东西被进行彻底的搜查,结果发现一个金属盒子用防水材料密封着,藏在厨房冰箱的后面,里面装着擦抢油,一家智利公司制造的手枪,清洁器具箱,一个自动手枪的灭音器和四十三发子弹。这个人的衣服是从全世界每个地方买来的,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到香港、孟买和迈阿密。另外还有新加、马赛、丹吉尔和波哥大的观光地图。
杰瑟斯。加西亚对柜台服务员说了一句客套话,就得到纳尔逊的智利护照的一切细节,不到七个小时,他就搞到国际刑警组织、美国移民局、哥伦比亚秘密警察队、香港皇家警察等有关卡洛斯。纳尔逊的电脑档案,这一切资料都证实:纳尔逊是个大麻贩子,因为走私毒品,受到国际性的通缉;他有段时间曾经是大麻王斯潘塞。珀西出名的伙伴,斯播塞目前正北卡罗莱纳州的布特内监狱里遭受折磨,日益憔悴,据说他正透过监狱和当地一所大学的安排,准备学习法律。
杰瑟斯伽西亚和雷斯特雷波收到这个情报,以及有关卡洛斯。纳尔逊的行为踪报告。纳尔逊正受到集团组织里一大群最优秀的监视者全面性的跟踪,从装扮高雅的情侣夫妇到十多岁的学生模样,以及十一岁流浪街头的顽童。
经过六天的监视,证明这个人正在悄悄地,很内行地和那些铤而走险的大麻种植者谈生意。他们都是从他们的种植地来到城里和他做生意的。
从他信用卡的详细情形发现,卡洛斯。纳尔逊色资金存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国际信贷商业银行,他可以运用的金额高达数百万美元,谨慎地分散在南美和加勒比海。
最后,从一位可以信赖的黑手党帮主他那被关在布特内监狱,正在服八年到十年徒刑的儿子那里传来消息证实:一点不错,斯潘塞。咱西记得纳尔逊。他是个胆大心细的纨持子弟,但有点疯狂。没错,是个大麻贩子,不过有点愚蠢的行侠仗义心态。如果有哪个女孩子被骚扰虐待,就算那个男人是最凶狠的暴徒,他会和他决一雌雄。消息还说:他有时候还客串当职业杀手,因为珀西基本上是来自脂粉丛中和频频祷告的那个时代的一个小飞侠的非暴力人士,因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生意关系就中断了。
帕布罗。恩维加多先生听说到这些话之后非常高兴。
“我跟你们说过我喜欢这个家伙”他对雷斯特雷波说。他正等着接待那位年迈的神父,神父仍在努力说服这位教父向哥伦比亚当局投降。“安排一下和他共进午餐。我很乐意……”
在都柏林,尤金。皮尔逊法官坐在他的办公室,想要集中精力处理当天的案件,一件前低级外交官上诉反对引渡案。他在爱尔兰驻伦敦使馆任职期间,曾将爱尔兰护照卖给非法入境者和中东恐怖份子。这是一件不寻常的案子,辩护律师的根据是这个人在英国不可能受到公正的审判;即使他是在伦敦和英国北部犯的罪,被告仍享有外交豁免权,不应受到控诉。
这是一件很难判决的案子,因为它会在将来的法律争议中被引用为判例。对他来说,没有来自任何一方的政治压力,皮尔
逊也倾向拒绝接受引渡,但他觉得这个人让爱尔兰大失所望。
所以,他决定把检察官召来和他协商:如果引渡被拒绝,这个小儿的外交官,会以盗窃爱尔兰政府的财产和犯谋叛罪而被立刻逮捕。问题是,谋叛罪一直是他拒绝引渡到联合王国的一种罪名,英国新闻界将会如获至宝地指出他判决的前后矛盾。
正当他专注于这个问题的时候,皮尔逊法官的思绪越来越受到干扰,觉得生活给他带来了更紧迫有如因果报应的压力。
他泄露了组织的一次重大行动的秘密,犯了只有一种惩罚方式的罪。虽然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下场,令他心凉胆颤,不过他对格加小组的每一个个别的成员一点也不同情,他们罪有应得,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因为,一旦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出名的战士被发现在从事现役工作,大家都知道,英国人有充份的理由,会极其迅速残忍的将他们处决。男女老少都一样,绝不留情。
这位法官相信,他的举动在道德和意识形态上都是正确的,因为布伦丹。凯西的古柯硷计划不但在道德上百口莫辩,而且更糟糕的是最后会对他们的理想目标造成极大的伤害。
但是,那该死的英国秘密情报局的人员贾丁,到现在完全没有采取任何皮尔逊看得到的行动。尤金在他的密码信里曾经要求对方在伦敦(每日电讯报)的征人广告栏里,刊登一则“田喜欢怫罗伦斯的夜景。记住是九号。”的小广告。这就承认对方已经收到了这则泄密的情报。
不过,(每日电讯报)并没有刊登这则消息。
皮尔逊决定再联络一次,这一次甚至在各方面提供更多的细节。包括姓名、日期、联络暗号等。他的心情沉重,难怪他觉得很难集中精神来思考只是个出卖几份护照的小家伙。
还有西奥班。天哪,他是多么地爱这个孩子。不过,她现在实际上成了哥伦比亚贩毒头目们的人质。他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竟然会受到政治理想的牵连,而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去冒险?
冷酷的逻辑,把冒险出自领土之争这个答案告诉了他,不过一旦发生事情时,那种挥之不去的痛苦实在难以言喻。
至少,她到目前为止还有写信回家,而且雷斯特雷波答应在他带着决定或行动计划和那个可以破解记载“合法行动”——也就是把哥伦比亚的古柯硷走私到欧洲去行销这个行动的代号的一切细节的电脑磁片的答案,飞抵波哥大时,西奥班就可以和他一同飞回英国。
尤金。皮尔逊在脑海深处越来越清楚他目前处境险象环生的严重性。一旦走上了背叛这条如履薄冰的道路,就永远无法回头。只给英国秘密情报局提供一点点线索,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他必须将那两张三寸半的磁片,连同破解密码的答案一起交出去,使“合法行动”成功的可能性受到最严重的打击。
尤金告诉自己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这时大门上响起了敲门声,这六年来一直充当尤金秘书的丹尼斯。马格里把头伸进来到处张望。
“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法官,现在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他说道。
“真的吗?谢谢你,德斯蒙德。”皮尔逊回答道。他的秘书点点头走开了。
如果选举的民意测验准确的话,帕德里克。奥谢将是下一任的总理。他在早餐时打电话过来。那时,尤金和梅莱特正在进行父母之间为了西奥班的争执以及女儿和那个南欧人一起出走,尤金为什么那么无动于衷,而且为什么不坚持要她立即回来。任何一个不完全称职的父亲也会飞到委内瑞拉,然后搭下一班的飞机把她拉回家来。等等诸如此类语气的话……梅莱特
相信她的女儿是跟某个钢琴家住在委内瑞拉的山顶上。
帕德里克问皮尔逊是否能抽出几分钟,比如在午餐时候,一起到都柏林的国会大楼,奥谢的办公室,吃块三明治和随便喝点东西。
尤金。皮尔逊说当然可以。他猜一定和首席检察官的职位有关。他已经决定接受这个职位。当他听完电话时,梅莱特的态度多少有点软化,因为如果说她有什么和她的女儿西奥班一样关心的事情,那就是她希望能成为下一任首席检察官的妻子。
一点差四分,皮尔逊大步走过国会大厦的大门,边走边向那些说“你究竟怎么了?午安,尤金”的人点头示意,他很清楚,并且有点得意,因为在这个胜负即将分晓的谣言四起的都柏林,国会大厦里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尤金。皮尔逊法官已经被暗中指定要担任下一任的首席检察官。说实话,他的命还不错。一旦他拥有这项权力,也许他就会开始利用它来使他在组织中的那些敌人束手无策。
他沿着走廊,大步走向那扇擦着发亮的木门,上面镶着写有帕德里克。奥谢名字的黑白两色的饰板。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宽敞,两扇窗户俯瞰城区,几棵树梢给窗外的景色增添了不少美感。
帕德里克。奥谢站在其中的一扇窗户旁,夹克挂在门边的衣帽钩上。他穿着梅莱特在三年前的圣诞节送给他的卡迪根开襟羊毛衫。眺望着窗外的树木和屋顶,似乎陷入了沉思。
两盘三明治,两罐啤酒和两个平底玻璃杯放在矮桌子上,围着桌子的是一张皮长沙发和两个皮扶手椅,都很旧了,彼此也不相配。
“一点正。”皮尔逊说道,顺便也说明他到了。
帕德里克转过身来,他显得更苍老,更疲倦了,关心国事之情溢于言表,他颇带倦意地笑了笑,看起来像一个大腹便便身材高大的悲伤侦探。
“你好,尤金,”他说着,挪向一张扶手椅,“你来喝一杯……”
“正是我想要的,队长。”皮尔逊回答着,边笑边走向那张长沙发。队长和博士是早年他们两人在都柏林三位一体学院上学时彼此赠送给对方的绰号。
帕德里克打开啤酒罐,默默地倒了两杯。皮尔逊知道,这是在制造气氛,以便讨论下一届的政府和皮尔逊在其间的职位。
“谢谢,帕德里克。”皮尔逊说完端起一杯海尼根啤酒。他承认自己相当紧张。从一个诉讼律师要爬到今天司法界这个最高的职位,是一条艰苦漫长的里程。
奥谢端起自己的啤酒,举在手里,仍然显得闷闷不乐。“为你的身体健康平杯……”
“也祝你身体健康。”法官回答道。
他们各喝了一口啤酒,将杯子放回到桌子上。
他要开口了,皮尔逊尽情地享受这一刻,以便向梅莱特叙述这段经过,以后还要告诉西奥班如何达到这个他事业上的最高峰。
“尤金……我必须把我未来内阁的成员和政府高级官员的名单,交给保安部门和警察局政治保安处去审查。你是一个司法的表率,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
“当然,这是例行程序。”帕德里克说这句话有什么用意?
帕德里克。奥谢盯着皮尔逊的眼睛。帕德里克是尤金。皮尔逊所认识的最坦率的人之一。“是啊,万事俱备,不过当我提起你的名字时,出现了一点波折。”
皮尔逊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
“秘密情报局。当然,我们不承认它的存在,而且还是个很小的单位,只是几个精明的男女。不过,他们非常内行。而且极其准确。他们对你好像并不完全赞同。”奥谢仔细打量着他,目光仍然相当亲切,不过,这位法官从未见过这对这么疏远的眼睛。因为这个人是个幸存者。
皮尔逊也盯着这位党魁的目光。他耸耸肩,将手掌翻过来向上,用这个姿势来说明他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不过,他但愿自己没有这么做,因为这个姿势令他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坦诚,简直像个阿拉伯的骆驼贩子。
“帕德里克,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奥谢叹了口气,显然十分尴尬。“也就是说,关于任命你为政府官员这件事情还有一些安全方面的疑点,尤金。我相信一定没有事,也许是某个该死的电脑的差错。我的意思是说,你能透露一点这方面的消息吗?有什么我也许应该知道的事情吗?”
他轻轻地笑出声来。否定不是天黑之后在上诉法院法官的办公室里饮酒作乐?偷偷地抽大麻烟?负债?赌博?听我说,如果只是这些事情,就完全承认。有时候他们听了反而非常高兴。“
尤金。皮尔逊从来都不是个最有胆量的人,布伦丹。凯西早就料到这一点,而且利用这个弱点使他落入圈套,不断地做恶梦。听了这些话,他差点就晕过去。他觉得脑袋里的血液都快流光了,赶快将几乎倒满啤酒的大塑胶杯放回到桌子上,因为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他的心脏怦怦跳,几乎透不过气来。
“尤金,你没事吧,老朋友……?”天哪,他为了帕德里克。奥谢那种愚蠢迟钝的正直觉得非常讨厌。
“我没事。只是听到这种事情生气而已,没别的。该死的城堡。”他指的是都柏林城堡,那个面积狭小不过效率很高的情报局办公室就设在那里面。“他们竟敢这么大胆?”
“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也会这么生气。看在上帝份上,我很高兴我亲眼目睹了你的反应,显然是哪里出了个大差错。交给我就行了,我会跟肖恩稍微谈一下(肖恩。甘特是爱尔兰情报局局长),不过我们会把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弄个水落石出。你不必担心,我们会让你加入我们的阵营。因为我需要你在我们的队伍里面。你是爱尔兰担任这个职务的最佳人选,所以让那些特务见鬼去吧!来块三明治,里面夹有羊肉和著茄……”
当尤金。皮尔逊离开那个令人心凉胆颤的午餐约会时,他脑子里乱纷纷的。他早就知道,在某个时候,而且不管它在什么时候发生,它一定来的不是时候,他那扮演双重角色的生活,他那长期而又秘密地和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牵扯,一定会掉过头来朝他的屁股反咬一口。不过真正听到这种灾难的宣布心情还是相当难受。
幸好,他手里还握有几张王牌。他有充分的资料来威胁好几位身居最高位的政客和政府名流显要、银行家、律师和都柏林社会栋梁,他们也都暗地里和组织有密切的联系。但首席检察官的职位显然泡汤了。帕德里克。奥谢是世界上他最不愿意令其失望的人。他只向上帝恳求,不要让这个安全问题的消息泄漏出去就心满意足了。
甚至当他离开议会大厦,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街上时,他仍然在盘算着如何想出一个缓和局势的计谋。一个也许有点牵强的,但并非不可能的一步棋,就是向戴维。贾丁这位伦敦军事情报局第六处的特工暴露自己的身份,把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活动的一切秘密,全部泄露出去,向他透露在英国本土上的两个现役单位,这两个暂时并不活动,潜伏的特务单位,这两个正在欧洲整编的单位,以及支持者的全部资料,谋报人员的安全藏身处
和隐藏武器的一切地窖。相对的报酬是,他会要求贾丁偷偷地让都柏林城里的人认为他一直都是一个对英国有利的资产,而且……哦,天哪,多么荒唐!他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处于彻底恐慌边缘的人了。他看了看表,发现他只剩下十五分钟就得赶到法庭去,给那位把偷来的爱尔兰护照随便卖给任何一个人的跳梁小丑判下一个案例。
他突然想到可以把这个人关在监狱使它暂时成为悬案,这正是一小时之后,这位好心的尤金。皮尔逊法官所做出的裁决。
艾尔金。斯图尔特的某些特点,戴维。贾了非常欣赏。实际上他有不少优点。这个人精明机灵,无与伦比,但斯图尔特不像许多局限在秘密环境中的政府官员那样,他很少摆出权威的模样,而且见多识广。
当斯图尔特决定和秘密情报局合作共事,而不是保安局、警察局政治保安处或海关特别调查单位,贾丁一点也不奇怪。这位密西西比人会选择能给毒品管制局带来最多好处的人,同时还可以使他良好的人际关系开始更加宽广。他的第一个步骤就是在美国驻伦敦大使馆地下会议室里开始建立这种关系。这位中央情报局伦敦站站长把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和哥伦比亚的集团组织暗中合作的消息,郑重地告诉给秘密情报局的责丁本人知道。
艾尔金。斯图尔特非常瞧不起这种公然的无耻行为,不过为了遵守外交礼节,只好一笑了之。贾丁也知道得非常清楚,中央情报局扣押这个情报已经好几个月了。
斯图尔特决定与贾丁携手合作时,他要亲自来到泰晤士河对岸的世纪大楼拜访也不足为奇。因为艾尔金。斯图尔特曾经在越南当过兵,他知道军中一句流传已久的格言:花费在侦察方面的时间永远不算浪费。
“在那个玻璃盒子里,嗯?”斯图尔特咧嘴一笑,他那褐色的眼睛笑咪咪的,眼白更像浅咖啡色,与他黑黝黝的肤色非常匹配。他端起了自己喜欢的那杯咖啡,而不是那杯多斯埃基斯啤酒,然后在戴维。贾丁的办公室四周扫视了一下。这位区域总监出自本能,决定用办公室而不是用会客室接待客人,因为任何一个政府的办公室都可以当会客室,它给人一种冷若冰霜、漠不关心的印象。设置会客室原本的目的也在于此。
没有人比艾尔金。斯图尔特对环境的气氛更敏感。他很欣赏这种安排,办公室里布置着航海照片,古老的旅行时携带的钟,桃乐丝、安德鲁和莎丽的相片,一张南美地图,几个其他情报局赠送的奖牌和一面用镜框镶着的锦旗。这面锦旗是在喀布尔和开伯尔山口流浪了好几个星期的苏联国家安全局,专门从事敌后破坏工作的特种路队的标帜。俄国军事情报部门后来发现,苏联国家安全局的名册上根本没有列出这个单位。
这个单位,国家安全局第一二九敌后破坏特种部队,是把英国秘密情报局和特种航空队的功能混合在一起组成的特种部队,所有的成员都能说出相当流畅的俄语,和阿富汗的部落方这是一次相当冒失的行动,风险极大。特种部队的队长是苏联国家安全局少校阿卡迪。安德列那维奇漠丁,也就是戴维。
阿布斯诺特。贾丁的化名。
锦旗下面挂着一张镶有镜框的特种部队的集体合影,清一色穿着苏联温带区域训练服。贾了看见斯图尔特盯着那张合影,于是向他陈述了这段故事,其间还穿插了几则十分有趣的笑话。
那位毒品管制局的人大声笑着说道:“但你的确做了不少破
坏工作,戴维,是吗……?“
贾丁笑了出来,客气地回答道:“才一点点。”
艾尔金。斯图尔特点点头。他暗自想道:一个难缠的角色。
他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好,”他说,“上次我们是在格罗斯维纳广场见面的。”
“没错。”
“吉姆。波尔德向你提供的一些情报一定让你大吃一惊…… ”斯图尔特不动声色地看着墙上的南美地图。
“我对情报总是相当感谢,艾尔金。”
“那些关于爱尔兰共和军正要和帕布罗先生勾搭的事情。”
“我一下子记不起吉姆是不是说得这么具体。”
“是吗?不过就是他说的。”
“有意思。但并不令人出乎意料,嗯?”
“可是,这并非我来这里的目的。”
艾尔金。斯图尔特原是个解决无法沟通的意见的行家。贾丁对他开始产生了好感。或许艾尔金和他在中央情报局的妻子愿意来威尔特郡。桃乐丝会喜欢他的。“是啊,那么是来喝咖啡的,是不是?”
“我们在纽约市碰到一个难题……”
“我们是指……?”
“毒品管制局。”于是艾尔金。斯图尔特告诉了贾丁有关目前在纽约中央火车站发现姓名不详者的全部经过,关于凶杀组艾迪。卢科的执着,关于贝尔维医院的大屠杀,关于旅行社代理人遭到谋杀,辛巴。帕特里斯的头颅一事,以及曼尼。舒尔曼(已故)
只是集团组织里的一个重要角色等等。他没有提及或暗示艾迪一科已成为毒品管制局的特工,而且按照集团组织的老规矩,从雷斯特雷被那里接受了五百万美元。
但是戴维。贾丁的直觉使他得到了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
他知道斯图尔特也料到了这一点,他对于自己这么快就受到了信任非常满意。
“那么,那位凶杀组的警官仍然处于……很大的危险,是不是?”
艾尔金。斯图尔特两眼盯着贾丁,微微一笑。“不管他怎么做,跟这个集团打交道都不会安全的,不是吗?”
“你是指集团组织。有特定人选吗?”贾丁问道。那位毒品管制局的人有点勉强地告诉他,那个人是雷斯特雷波。这是情报的关键所在,因为它第一次将姓名不详者案件和帕布罗。恩维加多维接在一起,因此也就和“科里达行动”联贯在一起了。
贾丁对这则情报突然变得极感兴趣。
斯图尔特解释说,联合特遣队和毒品管制局华盛顿总部必需查清楚这位死掉的女孩子的身份,或者更正确地说,这位死掉的女孩子的父亲的身份。那么他们就能了解为什么这群哥伦比亚人认为将女孩死亡的消息瞒着她父亲特别重要。
“因为这个可怜的家伙认为集团组织可以抓住他的女儿当作人质,艾尔金,这是显而易见的。你不来杯啤酒吗?”
“我来一杯。好了,现在这个集团抓住人质无非是为了施加压力。他们根本不缺钱,所以绝对不是为了要索取赎金。”
“查出那个女孩子的身份,也就查到了她父亲的身份。或者,反过来也是一样……”
“你可说对了。”戴维。贾丁从脚边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多斯埃基斯酒,从办公桌上方递给他时,斯图尔特接了过去。贾了把一个开瓶器朝他推过去。
“我给你带来了所有的具体细节……”斯图尔特从他那三件一套的灰色精纺毛料西装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米色的信封。
他看起来像个银行经理。贾丁揣测,艾尔金在家乡密西西比,或在波多黎各一定不会穿这衣服。这位毒品管制局的人物,曾在波多黎各和毒品走私的战斗中干了不少令人赞叹的壮举。贾丁对此了如指掌,因为他的抽屉里就放着有关艾尔金。斯图尔特的资料。他一般是很谨慎的,但艾尔金的资料太吸引人了。
米色信封里装着几页纸,大致上包括斯图尔特已经告诉他的一些事情,另外还有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西奥班,验尸报告,以及在这之后的几起凶杀现场的勘察报告。还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失踪人口组拍摄的那位女孩子死后的脸部照片,另一张是那个笑容满面的女孩子和里卡多。桑托斯在罗马合拍的照片。
贾丁点点头。他知道文尔金。斯图尔特要干什么。他也懂得为什么纽约警察局凶杀组的那个警察对这个案件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女孩子是那么举目无亲,漂泊流浪,那么……柔弱。
天哪,无论她父母是谁,对他们会有多大的打击啊!
他抬起头来,毫无表情。“我们会查清楚这个女孩子是谁。
还有她父亲的姓名。嗯,你和丹妮斯要不要来威尔特郡过个周末?以美国人的标准来说,不算远。我们一块吃顿午餐。“
斯图尔特用他那双忧愁的褐色眼睛看着贾丁。“你能查得出来吗?跟这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人?不是,尽量试试看?见鬼,戴维,这未免太自信了。”
“我能查清楚。”贾丁与他那尖锐的目光对视着。“对这个案子,我们会很快采取行动。”
斯图尔特皱着眉头。他仍然觉得英国人轻描淡写的谈吐,实在令人琢磨不透。“这些资料还行吗?”
“很好。我们会第一个先通知你,好吗?”
那毒品管制局的人盯着贾丁看了好一阵。“戴维,集团组织那方面有什么消息?”
“没有你们不知道的,”贾丁冷静地撒了个谎。“我是说,哥伦比亚是你们的管区。”
两个人都露出了笑容。他们两个人彼此都非常了解。
还有一个人知道是哈里。福特杀了那个下流的波哥大警察,泰比奥上尉。那个人就是泽维尔。拉蒙。戈梅斯上校,他@炯u 从哥伦比亚秘密警察队退休,他原来是保安和反谍报处的副处长。
拉蒙现在经营一家规模虽小,但效率很高的私人保全公司,与美国、欧洲和日本的许多公司都订有收入丰厚的合约。这些公司在哥伦比亚的自然资源中有数以千百万计的投资——如矿藏、石油、咖啡、水果等等。哥伦比亚除了古柯硷之外,还有许多丰富的自然资源。那位以往蒙住眼睛的情报官,决心努力为正当经营者保护一切的机会,以免他们遭受到各种政治派别的游击队、毒品巨头和帮派歹徒们的祸害。
他作为一位现实主义者,有时在那些法律无法执行的偏僻边缘地区,在那些由革命武装力量、民族解放军或者集团组织横行霸道的地区,也与他们相互通融。但是,他对个人正直的强烈自傲,以及他所用的那些员工,清楚地证明了他对那些组织的深恶痛绝,因为是他们造成哥伦比亚成为世界上最危险、最没有法律的国家之一的恶名。
那么他是如何将这种坦诚正直和爱国的自傲,与他多年来一直是英国秘密情报局信任的一名特工的这个事实调和起来呢?
只有另外一个哥伦比亚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或许还有戴维。贾丁。因为只要拉蒙能继续与恐怖主义者、匪徒和毒品贩子战斗,他自己就得与魔鬼同床共枕。
因此,与拉蒙打交道的首要原则(贾丁知道,如果你认为可
以控制住这个人,那是一种自恃狂妄)是绝不要做任何伤害他国家和人民的事。由于女王陛下的政府,除了帮助波哥大的当选政府的国家安定之外,别无它意,因此这一点丝毫不成问题。
另外,如果拉蒙知道秘密情报局的行动或政策,他总是保留将有关细节向总统报告的权利。这种做法也许是相当奇怪的安排,但是,当时不少勇敢正直的人处于极其凄惨的困境,而对于了解这种情形的人来说,这种做法是合理的。
拉蒙收到他朋友戴维。贾丁的通知,卡洛斯。纳尔逊先生希望和他联系。
当哈里。福特与他取得联系,并且简洁地说明了他所需要的东西——武器、交通工具、地图、文件——拉蒙毫无疑问地供应一切的用品。对福特的真实姓名一无所知,但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卡洛斯。纳尔逊,虽然这个人显然是个南美人。
各色物品一应俱全,泽维尔。拉蒙把它们都记在秘密情报局的帐户上。这个帐户的数目总是非常可观,不过都是知细靡遗,非常诚实。
但是,其中有一件物品是西格索尔P —226 自动手枪和三百发子弹,以及擦枪器械和一个用螺钉固定的灭音器。枪击的前两天,拉蒙的亲信贾姆,对拉枫丹旅馆三O 三号套房进行了仔细搜查,结果发现:在纳尔逊所属的物品中,还包括一副鲜红的羊毛手套。
为什么拉蒙要搜查哈里。福特的房间呢?因为他是哥伦比亚最了不起的幸存者之一。戴维。贾丁早就预料到了这些,而且告诫过哈里。福特这个人的那些小小怪瘫。他也是哈里在“科里达行动”中的主要联络人。
现在,泽维尔。拉蒙正在去和卡洛斯。纳尔逊作定期会面的路上,去满足他提出的要求,如果他有要求的话。见面地点是波哥大老社区的市中心里的坎德拉里亚大饭店里面的酒吧。这家酒吧有一个闻名的闲适乐队。他们穿的是斗牛士服饰,演奏着七十年代的摇滚乐,比如“自由石”和“夜总会的女人”……
拉蒙没有向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电脑调查纳尔逊的情况,正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的保安程序与原先不同,且记录着对他的搜捕。他也尽最大可能严格遵守和秘密情报局的协议,同时又不失为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忠诚警官。
不过他不是退休了吗?泽维尔。拉蒙不是个已经退休了的警官吗?
或许是吧!
拉蒙走近饭店时,他看到贾姆和两个手下装扮成乞丐。从贾姆的口袋中露出的一条蓝白色扎染印花大手帕是个警告的暗号。这代表拉蒙不能继续进行见面。所以他往前闲逛了一段路,然后停下脚步,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朝照相机商店橱窗张望,从反射影里观察着饭店酒吧大门口的动向。
门前停着一辆蓝色切诺基吉普,还有三个骑着铃木800CC 越野机车的壮汉,穿着好像电影“马路斗士”里的人物。这部电影也是拉蒙最喜欢的电影之一,他家里还存有它的录影带。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集团组织的分子。
接着,他看见雷斯特雷波和杰瑟斯。加西亚从吉普车旁边经过,走进了酒吧。
拉蒙突然一阵寒栗。他迅速、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的环境,看一看有没有便衣警察或哥伦比亚秘密警察及集团组织的人马。
卡洛斯。纳尔逊选择的酒吧真不是约会的场所,万一这地方受到当局的突击。
但是,这地区似乎相当平静。不管怎么说,这位自称雷斯特雷波的人,想去哪儿便可以去哪儿。从来没有发出过将他逮捕
的委任书。
只是谣传要逮捕他。
在坎德拉里亚大饭店的酒吧里,哈里又点燃了一支烟。这是他今天的第五支烟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正变成一个有烟瘾的人。他在几名小心翼翼守护主人的保镖之中,发现有两个很严肃的人。
这两个人似乎不是在注意房间里的任何人,但是他们的眼睛不停地转动,观察着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新到的人,每一个离开的人。哈里开始觉得在这酒吧里的人当中,他们唯一不感兴趣的就是他自己,他们只是在刚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这位秘密情报局人土,用他行家的经验观察后提出两个结论。第一,那些保镖是为了确保环境的安全,等待尚未到场的主子。第二,他自己才是他们主子要来见面、要来交谈,或者企图消灭的人。
那两个相貌严肃的人,也许是某个精锐特遣队的探员。显然,他们受过专门训练,他们所采用的技术是典型的赫里福德的那一套技术,甚至连他们彼此默默地传递信息的方式,都一成不变。
这代表,他们如果不是哥伦比亚的秘密警察,就是哥伦比亚军队里特种部队的特工,因为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的人员——直到最近还是哈里的战友——在过去的十八个月中一直在训练那些人。也或许他们是集团组织的士兵,他们也曾接受过特种航空队的叛徒麦卡蒂尔士官的训练。
哈里。福特看着烟雾在他那支野马牌香烟头上缭绕着冉冉升起。他朝柜台后面那位轻盈如燕,深褐色皮肤的女孩子点点头。她对他微微一笑,眼睛充满了诱惑和戏弄,接着她打开一瓶皇冠啤酒。上帝,那些哥伦比亚的女孩子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哈里从柜台后面的镜子里观察到有一个人站起来走了出去,他摸摸耳朵,这意味着他也许戴着无线电助听器,和他们防卫队伍的其他人员进行联络。
只有警察才会有这种先进装备,或者集团组织的成员,因为哈里从灌输给他的简报里知道:这些家伙在法令和武器装备方面,有求必应。
他深深地,慢慢地吸了口气,指灭了香烟,然后朝那酒吧女孩笑了笑。她把一杯冰镇皇冠啤酒从柜台上轻轻推了过来。
突然间,他的恐惧心理烟消云散。哈里。福特沉着冷静,他的脉搏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也是在缓慢下来。因为他是个训练有素的人,在这种游戏里是位职业高手,何况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原先在国家公园里杀掉了那个性虐待狂的警察,后来,他从餐厅走出去时,从他们身旁经过的那个人这时走进了酒吧,和那位仍然坐在门边背靠着墙壁的保缥,彼此迅速地传递了个眼色。
其中的一个手里握着一把迷你乌兹冲锋枪,另一个握着点四五科尔特自动手枪。
“后会有期……”当时哈里曾对他们说道,原先以为一定会有一场猛烈的,力量悬殊的枪战,不过,他们非常镇静,而他大摇大摆走出餐馆,骑上他那巨大的山叶机车,呼啸着离开马路,驶上了国家公园的偏僻坡道。
“后会有期。”好一个“后会有期”。真的在这里他们又再度见面了。
博比。森森漫不经心地走到酒吧的一端,左手肘斜撑在柜台上,注视着房间的右手边。梁里治站在酒吧的另一端,观察着左手边。
不过,到这个时期他们仍然连看没有着哈里一眼。
他妈的究竟是谁要来呢?酒吧里的人们继续交谈着,这里的大多数人对这出戏都一无所知。乐队演奏着“跳跃的杰克。弗莱施”(他是个爱吹牛的人,爱吹牛的人,爱吹牛的人)。哈里喝着啤酒,漫不经心地从柜台转过头面对着大门,轻轻地解开了他那件粗花呢运动外衣中间的钮扣。如果这是袭击,他知道他可以干掉房间里的那三个目标和要从大门口进来的任何人。
乐队演奏的音乐,突然变得慢吞吞的,戏剧性的西班牙怫朗明哥舞曲,其中有不少吉他弹奏声。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位斗牛士在等待着牛的到来……
这时,有两个人走进来了。两个一脸严肃相的人里的第二个,也就是离开酒吧,摸着他的无线电助听器的那个人,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们的身后,和他的同事们传递眼色。刚进来的这两个人穿着颜色朴素价格昂贵的服装,素色的衬衫,淡色的领带,手工制作的皮鞋。一位身材修长,党肩膀,头发长长的,梳理得整整齐齐;另一位个子稍矮,瘦长下巴,满脸水痘,黑黝黝的皮肤,粗壮结实,长着有如技工的双手。两人的神情都轻松自如,对酒吧里粗鲁、危险的顾客完全视而不见,不屑一顾。这种态度不容分说地摆明:我们是坏蛋,城市中的头号坏蛋。
那长发人眼睛盯住哈里,脸上的笑容时隐时现,眼神懒洋洋的,但并无敌意,好像一条还不饥饿的鳄鱼。
这当然不是一次不期而遇。两个人走近哈里,他的眼睛也始终盯住他们,同时也注视着其他的保缥。他们都成了哈里。福特这位职业军人的目标。
那两个人在离他几步远处停下来了。奇怪的是,似乎酒吧里的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异样。
“纲尔逊先生。我是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奥索里奥。我不知道你听了这个名字以后,作何感想。”
早有所闻。
有关这个集团组织的一切,贾丁知道的,哈里。福特都知道,其中包括雷斯特雷波这个人,他到日内瓦奇怪的访问,他在帕布罗。思维加多集团组织里的地位,以及当“威尼斯妓女”横尸桥头,脑袋被打得无影无踪时,他却出现在巴黎等等。
“先生,早安,很高兴认识您……”福特冷冷一笑。见到你真是荣幸。“来杯啤酒怎么样?”
“说实话,我来这里,”——雷斯特雷波对这家酒吧和顾客这种不顾的眼神中,暗示着要是由他选择,他是绝对不会来此地的——“是邀请你共进午餐的。”
“我已经约了人共进午餐。”
“当然,是跟拉蒙上校。”
哈里。福特突然一震,有如喷射战斗机被空对空飞弹击中一般,但他昔日的训练使他承受住了这一震动,正如龙尼。萨波多曾经告诫过他的一样,会经历一连串的“胆战心惊”,这是在精明、危险的敌人中,当一个渗透到对方核心深处卧底的特工的家常便饭。
“没错。”他镇静地回答道。
“那位善良的上校就在街对面。他的手下注意到了我的人在这里,警告他别过来。他们都是些老手。”雷斯特雷波立刻说道。
“你是说他可能不会来和我共进午餐。”哈里说完微微一笑,好像很赞赏雷斯特雷波的强大实力。
“那我们离开这里你认为怎么样?”雷斯特雷波看着他,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紧张的样子。他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哈里。
福特暗忖道,他占尽上风,胜券在握。
“雷斯特雷波先生,你们怎么会对我感兴趣呢?”
“走吧,朋友。看在上帝份上,只是吃顿午饭而已。又不会毒死你的。”
哈里紧紧盯住那哥伦比亚匪徒律师的眼睛。“以童子军的荣誉保证?”他问道。雷斯特雷波和杰瑟斯。加西亚两个人都放声大笑。
“我告诉过你吧……”帕布罗。恩维加多咯咯直笑,一边将一叉米饭和鱼送进嘴去,然后用叉子向雷斯特雷波晃了晃。他靠着哈里。福特,坐在萨利纳斯餐馆的一张圆桌旁。这是波哥大城北典雅的使馆区里的一家高级餐馆。“……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以童子军的荣誉保证……”他将一滴笑出来的眼泪擦掉。“纳尔逊先生,我叫你卡洛斯,你介意吗?”
“一点也不介意,教父。”哈里回答说。
“你看到没?还很有教养,”恩维加多对着雷斯特雷波说了一句,然后转头过去又对着哈里。“我听说你打马球。”
“我让对方八杆。”哈里据实说道。让对方八杆倒是个高手。
“而且你还开枪把看不顺眼的人打死。”
如果戴维。贾丁这位王牌特工碰到这种直截了当的指控,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面杀手时,他会怎么应付?哈里。福特想装聋作哑,干脆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除非是恩维加多什么事情都知道,否则他一定不可能来到这里。但是,他既然已经到了一垒,哈里用不着显得过份急着接球。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说道。
“你瞪了我两位最好的手下一眼。”思维加多指了指坐在大门口桌子旁的缪里洛和森森。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把好的纸条,交给了哈里。这是那张在波哥大全城散发的电脑拼凑人像。
哈里仔细端详着照片。这照片的确比他护照上的要像得多。他摇摇头赞赏他们集团的效率,然后将这张纸还给了帕布罗。恩维加多。“这个家伙是个王八蛋。本来不应该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雷斯特雷波和加西亚瞥了恩维加多一眼。餐馆里谈话的喧闹声似乎突然大了起来。这时,帕布罗。恩维加多赞赏地点点头:“说得好。说得太好了。跟我当年和你的年纪一样大的时候,说话的口气一模一样。你去和泽维尔。拉蒙这种具猪见面做什么?”臭猪是哥伦比亚人对警察的蔑称。
“我需要走点门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那人很坦率,如果我能说服他相信我的诚实和人格,他能帮我摆平事情,打开门路。”
“你是不是打算出口点什么?”恩维加多咧嘴一笑,又吃了一口饭。
“看看情形再说。”哈里发觉他很投入这场游戏。
“我知道你认识斯潘塞。咱西。”
这个人是不是无所不知?‘哦本来以为你不认识他。“斯潘塞。珀西厌恶古柯硷,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我喜欢他的行事风格上思维加多回答道。”就像我喜欢你的风格一样……“
我也很喜欢你的风格,老兄,哈里暗忖道。这位哥伦比亚头号的通缉犯,成群结队的士兵和辅助军队的警察队在全国搜索着你,而你却就在波哥大,离总统府和哥伦比亚秘密警察总部才一、二里远,你最近炸掉了他们的总部大楼,企图杀死局长玛萨将军。你和许多外交官,银行家和政客们一起在豪华饭店用餐。
你的伪装既简单又有效:一副金边眼镜,一张刮得干干净净的
脸,四颗套在自己牙齿上的假牙,变一变发型,以及一套专门定做的英国西装,加上这个人绝对的沉着自信,这一切使得坐在旁边限制严格的顾客们对他毫不注意。此外还有三十个左右的手下,悄然地安插在其他桌子旁和屋外等候的一大堆汽车旁,每部车子都有一、二个贴身保缥,在保护这位在萨利纳斯饭店用餐的大人物。
“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先生?”哈里装出(毫不费劲地)
迫切为难的样子。‘啊况,我的小生意对你毫无威胁……“
“我听说,你的小生意使你成为全世界都在通缉的人物。”
哈里耸耸肩。“我喜欢这种生活。”
帕布罗。恩维加多用一块浅绿色的亚麻餐巾擦一擦嘴唇。
“你听见了吗,路易斯?”他用叉子捅了一下雷斯特雷波,雷斯特雷彼耐着性子笑了笑。“他喜欢——这种——生活……现在我懂了。听着,卡洛斯……”——他的注意力又转到哈里身上——“…。。外面的形势对你非常不利。想要收买拉蒙帮你在波哥大替你铺路,是个精明的举动。但是我跟你说,他可是个非常可疑的家伙。他正直得可以站着拉屎。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朋友,不过拉蒙会把你出卖掉。在你还没有放出屁来之前,你就会被引渡到美国。”
当一位诗者又再帮他倒酒的时候,他等待着。哈里。福特注意到,这是一九八三年产的巴塔德。蒙特雷奇酒。帕布罗先生只喝最高级的酒,他暗忖道。我也会慢慢喜欢上这种酒。
一架直升机在兰姆贝瑟的房顶上空不停地打转着,这架飞机可能是警察局交通处派来的,因为快到交通高峰期了。飞机的刺耳声在世纪大楼一角的西八区总监办公室里,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龙尼。萨波多兴奋的神情是戴维。贾丁从未见过的。他在读一份被译好的电报,是哈里。福特从安蒂奥基亚省会圣大菲传回来的。
自从哈里和帕布罗。思维加多在波哥大市中心共进午餐以来,已有两个星期了。哈里的信息不断传来,这正是大家对经验丰富的特种航空队部队指挥员的期望。每次信息都传来关于他成功地渗透进麦德林集团组织要害部门的详细情形。
在萨利纳斯餐馆共进午餐时,思维加多对卡洛斯。纳尔斯非常亲切。杰瑟斯。加西亚对这位陌生人深入的保安调查所发现的结果,还是世纪大楼“科里达行动”组所盼望的。
因此,雷斯特雷波和加西亚都没有正当理由反对帕布罗。恩维加多以他那古怪的方式邀请卡洛斯。纳尔逊加入他的组织,替他工作,成为他们集团的干部之一,替他重新组织他的执行机构。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也许还会让他调查集团组织的卡利分部(西班牙征服者在南部的那些较“文明”的后裔),他们正想摧毁田麦德林集团以过份的暴力行为控制的古柯硷买卖,而且这种企图正在日益明显。
哈里曾经提出异议,说他已经安排好几宗极其有利可图的大麻生意,而且古柯硷的门路他并不熟悉,他喜欢自己当老板。
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雷斯特雷波不喜欢他参与调查卡利集团的做法,虽然他缄口不言。对于这一切,他在发送回的信息中都作了报告。
跟我合伙,帕布罗先生曾劝他道,我要向你透露我的财富,你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多大,你听了会分外兴奋。接着,他笑了笑补充道:他想要什么,通常就会得到什么。他向哈里透露,他了解大麻交易的每个细节,且问这位年轻的马球手除了日常开销之外,还想赚多少钱。
五十万美元以上,哈里回答说。
帕布罗。恩维加多马上指示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安排付给哈里每星期八万美元的薪水,签下十五个星期的合约。这时,这位秘密特工觉得有必要大方地让他一步。
“对运动员来说,有点少了,”贾丁对萨波多说道。“作为高级助手,也太少……”
那匈牙利人耸耸肩,因为众所周知,思维加多付给他的高级助手的薪水比这个数目还要多。比如,雷斯特雷波每个月的聘请费是二百万美金。
“或许他还在某种……试用期间吧?”萨波多解释说。
才短短两个星期,哈里。福特,特工代号“包裹”,使“科里达行动”小组觉得他在提供有关集团组织方面的情报很有份量。
比如古柯硷炼制厂的地点,集团组织在哥伦比亚和海外包括欧洲及美国在内的高级主管的身份等。刚开始的一些情报大都是已经知道的事情,但这证明了他情报的精确性。
福特/ 纳尔逊尚未接触到集团组织的核心机密,但是他做得比“科里达行动”小组所期望的更出色。龙尼。萨波多捏在手里的那个情报告诉他们,思维加多最近要去参观一家古柯硷炼制厂的具体情况。这个工厂离内华达山脉丘陵地带的圣玛尔塔上面的福比敦市不远。这是一则最新的高级机密情报,来自外人无法进入的禁区,也正是贾丁工作的全部目的。
“好极了,戴维。”萨波多从他夹克口袋里掏出烟丝。“如果这些日期和地点精确的话,我们可以从卡塔赫纳派特种航空队人员去逮捕他,并派陆军和特种航空队第九分队捣毁炼制厂。”
“值得考虑。”贾了打开他的旅行闹钟的背面,将钥匙插进上紧发条。
他按了一下他的对讲机的按钮。
“先生?”希瑟发出的声音。
“希瑟,把电话接到特种航空队司令那里,好吗?保密线路。
如果他不在,找一下赫里福德的麦卡尔平上校。“他说完关上了对讲机。
萨波多对着他的烟斗柄吹了一口气,想把里面的一片烟丝吹走。“戴维,你好像很担心有什么事?”
贾了将闹钟的发条上好了。他轻轻关上闹钟的背面,然后把它放在办公桌上,把闹钟调到正确的时间。
“滴答声很好听。准备稳健。像个好特工……”
“你还是觉得八万不太够?”
“出手不太大方,没什么。”
希瑟按钮告诉贾丁,特种航空队司令的保密线路已经接通,“公司”在都柏林大使馆的那个人在另一条线路上。
戴维。贾丁简要地向特种航空队司令叙述了可能马上要在哥伦比亚进行的一次袭击、逮捕、搜查和捣毁行动。行动地点在支援哥伦比亚当局的特种航空队分队的活动范围之内,出发点在卡塔赫纳军营。这位司令是位准将,他们两个人以前曾经是拳击对打的伙伴。他们同意那天晚些时候在特种航空队伦敦区总部见面。
接着,这位区域总监拿起了另一个听筒。
“托比,你好吗?”托比。梅特兰德是秘密情报局派驻在都柏林的高级特工。他的掩护身份是新闻专员,但是这瞒不过都柏林的情报和保安机构人员,通常他们都会自愿帮忙。
“戴维,那个女孩子……”他指的是那个姓名不详的女孩子。
“她怎么样?”
“嗯,有人说这里的司法界有个家伙,职位非常高。”
戴维。贾丁希望他的部下能够了解,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需要
说某个冗长的官样文章,才能保守秘密。
“他是一位法律顾问?”
“比这还要高。”
“那么是位法官。托比,快说。”
“嗯,他有个女儿叫这个名字。”电话里发出了静电干扰声。
“戴维?”
“我听得到,继续说下去。”
“据说她失踪了。显然是在委内瑞拉。喂,要不要我发个传真过去给你?”
愿上帝保佑我们,贾了暗忖道。
“那当然最好了,托比。”
托比很高兴。“是吗?戴维,我现在就传过去?还是可以等一下再传过去?我们这里相当热闹。今天是大使馆的品酒晚会,我有点冒失地自愿去承担这件事,哈哈。”
突然,贾丁很想知道梅特兰德到底是不是在说暗语,不过他马上就发现,他讲的是真话。
“托比,马上能够传真过来当然最好。你看,为了这件事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呵,天啊。我马上给你传过去。”
“非常感谢。还有,托比……”
托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克制自己的样子。
“戴维,还有事吗?”
“祝你们的品酒晚会圆满成功。”
戴维。贾了收到传真之后,花了七分钟才和英格兰西部切尔股纳姆的英国情报局无线电电子侦听处联系上,这个处的简称,就是人们熟悉的“联合通讯总部”。传真上写明,尤金。皮尔逊法官,是原先透过爱尔兰外交管道报告失踪的西奥班波尔逊的父亲。
贾丁要求将爱尔兰外交部和所有南美国家之间提及皮尔逊、西奥班、法官、音乐的谈话都用电脑输出列印在报表纸上——当他在仔细端详着西奥班和里卡多。桑托斯的相片时,他突然又想出一个好主意——或是,包括提及里卡多或理查德的谈话。还有在过去的六个月之内,那法官在都柏林他家里和在刑事法院的法庭里,所有的电话谈话的详细情形,都用电脑列印出来。
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戴维。贾丁终于能够打电话给艾尔金。斯图尔特,告诉他秘密情报局可以证实姓名不详者的真实姓名很可能叫西奥班。皮尔逊,是尤金。皮尔逊法官的女儿,而且大家都传说这个人会担任下届首席检察官,如果奥谢的统一爱尔兰党能在下一届的选举中获胜的话。
他们两个人都同意这个消息应列为绝对机密,任何一个情报部门都不能告诉皮尔逊家人这个噩耗。因为这两个部门虽然基于不同的理由,不过都觉得非常重要,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为什么皮尔逊会使集团组织对他施加这么大的压力。
就在同一天,尤金。皮尔逊将他交给雷斯特雷波的两张三寸半磁片的拷贝寄到了贾丁座落在泰特街的公寓里。他还给白厅旁边查尔斯街上的英国外交部和英联邦事务部礼宾司的戴维。
贾丁先生,寄去了开启磁片的密码,这是集团组织目前尚未得手的。
第十九章 狗的交易
一群乌鸦从树梢腾空飞起,那嘶哑的,厌恶人类的刺耳鸣叫声,似乎和尤金。皮尔逊这时的心情十分相似。他注视着好像陷入沉思的布伦丹。凯西。他的职责是通知参谋长现在一切都已就绪,洛加小组随时准备接受集团组织运来的第一批古柯硷。
他要求军方,也就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守住这两吨价值数亿美元的古柯硷,直到他和女儿西奥班从波哥大回来。根据他和雷斯特雷波经过秘密联系所作出的安排,她将在波哥大和她心急如焚的父亲团圆。
“尤金,我不知道。”凯西踢了踢他脚边的一层松树叶。他们两人在都柏林城北四十里,离邓多克不远的一个小树林子里。
深缥们躲在附近,他们好像爱尔兰起源时代住在沼泽地区的暗褐色皮肤的森林人,都是些受人操纵的卫士。他们干尽了血腥谋杀,同时又憧憬着神话般的自由。就是这种神话在支撑着尤金。皮尔逊法官,使他全身心投入武装斗争,使他全力以赴去破坏古柯硷的交易,以免古柯硷玷污他敬爱的爱尔兰和这场真诚斗争的纯洁性。
皮尔逊在他深思熟虑的脑海里,已经十分清楚地构思出给英国情报部门的匿名信。英国人在从那六个郡中撤出之前,当然是他们的敌人,不过在这个时刻,他发觉布伦丹。凯西和他身边的一群不适合其职位的党徒,才是目前他们的运动和爱尔兰更大的危险。
在他寄给戴维。贾丁这个特工的第一封信里,他有点歪曲情报想让对方觉得洛加小组是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一些叛徒,他们和爱国武装斗争既专业又爱国的领导阶层合不来。
在第二封信里,也就是将他交给雷斯特雷波的那两张三寸半磁片拷贝一起寄去的信里,尤金。皮尔逊曾经强调军事委员会否认格加小组是他们所成立的单位。这是个谎言,不过这个谎言,可以在即将来临,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内部斗争里挽救他们的运动。
因为皮尔逊已经决定要做的第二件事情是,在他带着他心爱的孩子西奥班回来之后,他要杀掉布伦丹。凯西。这么做的话,他最后就会出乎意料地站到武装斗争的最前线。
他打算就在像这样一次的会议上执行他的计划。用手指着旁边说一声:那是什么?把那个混蛋的注意力引到别的方向之后,用刀子迅速刺向他的喉咙。
五年前,他曾经审判过一个类似这种情形的案件。凶手就是以这种生动的方式承认了她的罪行和谋杀方法。那个女孩子在一家屠宰场工作,她的杀人方法似乎非常简单。
皮尔逊对这个案子的印象相当深刻。
他反复练习这个把式,直到睡梦中都能做出这个动作。起初是为了自卫,或是为了武装斗争最后一击的来临。因为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始终秘密打算,一旦英国人从那六个郡仓惶逃走时,他们要发起一场类似保加利亚的民众叛变,或者类似更多年前古巴式的民众叛变。
从选举所产生的国会手中夺取政权,建立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三十二个郡都联合在一起接受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统治。
这就是尤金。皮尔逊的梦想。他用屠宰场的刀子杀人的妙
计很快就要实现了。
当他看着布伦丹。凯西,等着他回答的时候,他微微一笑。
天哪,这个人的脖子这时伸得真是诱人。只要时机成熟,他的计划真是轻而易举。他会用一份打好的声明向保缥们宣布。一份官方的死刑状,由德克兰。伯克和玛丽。康纳利签署。爱尔兰的爱国斗士们处理事情就是用这种方法。他们都是能阅读和写作的人,如果这个文件写得相当流畅,而且文字中还有几个分号的话,任何写下来的文件他们都会接受。
共和国的革命者喜欢分号;只要你研究一下他们因为爆炸和伤人事件所提的任何声明的理由,你就会一目了然。
“我不知道,”凯西重复道。“合约就是合约,你知道这种事情。”
“天哪,我的女儿被他们抓住了。”
凯西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尤金。皮尔逊。他点点头,好像和着某个无声的乐曲的节拍。最后,他咧嘴一笑,补上的金牙在夕阳的光芒映射下闪闪发亮。
“当然。有何不可?”
皮尔逊的心情非常欣慰。一瞬间,他感激涕零,几乎要取消他个人对凯西的死刑判决。
“那么,你什么时候动身?”布伦丹。凯西温和地问道。
“这几天之内。”
“要不要我派一、二个人陪你过去?我们希望你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不,不。”法官谦虚地微微一笑,来答谢这个人所表示的关切。“我应邀去参加在佛罗里达举行的法律会议。所以我才有理由可以独自跑这么远。然后我搭飞机去波哥大。只要一个晚上就到了。我去和雷斯特雷彼见面,把解读密码交给他,领回西
奥班,也许在老社区和她吃顿饭。他们说那里相当热闹,孩子们喜欢到这种地方去,是不是?然后搭下一班飞机回到迈阿密,管他什么法律会议,我们直接飞回来。她的母亲一定非常高兴。“
凯西抬头看着叭叭乱叫的乌鸦;天色慢慢暗下来。他点点头,又再注视到皮尔逊的身上。“那么,祝你好运,尤金。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他转过身去,悠闲地走开了,踏着铺满地面的松针,步履轻松自在。
地区检察官法西奥庞帝办公室里的空调发生故障。它一会儿生气变成毫无功用,只增加湿度,而外面已是清新的春回了;一会儿又涌起阵阵严寒的空气,使贝尔维调查小组的人冻得刺骨钻心。调查组是由司法界有关官员组成的特别小组。
严寒的期间突然停止下来。艾迪。卢科搓着双手,搂住手臂,紧紧抱住胸前那件疏纺粗花呢夹克。唐。马瑟把双手夹在腋下。这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和那位海关特别调查员看起来好像都得了流行性感冒。
“你们都是一些没用的家伙。”法西奥庞帝说道。他轻松地穿着布鲁克斯兄弟式的条纹衬衫和红色的吊带。艾迪。卢科听说这位地区检察官在中午休息的时候锻链身体,然后在回家路上去日光浴沙龙。这个家伙是个混蛋,他已经第三次想约南希出去。而且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是艾迪。卢科少尉的夫人,因此这位探员更加懊恼。
“好吧,”法西奥庞帝说道,“总而言之,贝尔维惨案的犯案者,是哥伦比亚暗杀集团的成员,他们奉命杀人灭口,杀掉矮子帕特里斯,让他无法在纽约州因非法古柯硷交易开庭时向大陪审团出庭作证。这些人由集团组织的一位高级干部领导,他为了这件事情专程来到纽约市。就在这个时候,集团组织的一位
主要成员;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可能也被杀害。桑托斯把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孩子搞丢了,她陪着他从罗马一同来到这里。我们没有他们搭乘飞机的记录,因为他们是用假护照旅行的。那些护照一定伪造得相当高明,否则移民局会将他们逮捕。
这个女孩子跑去找矮子的兄弟辛巴。帕特里斯,想过一下古柯硷的痛,和辛巴上了床,不久就被发现她因为服用过量不纯的古柯硷不幸暴毙。她现在被当做‘姓名不详者’,尸体还冷藏在那里,这是第十四分局凶杀组的卢科少尉拿到的授权状所批准的,因为死亡事件发生在该分局的辖区之内。“
“卢科少尉认为,集团组织绑架这个女孩的目的,是要对她的父亲施加压力,因为他在帕布罗。恩维加多的计划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个欧洲人,很可能是爱尔兰人。至于那个‘姓名不详者’,经过精心的侦查工作之后,发现她的名字很可能叫西奥班,姓氏不详。”
“辛巴毫无疑问是集团组织杀害的,因为据说他曾和卢科又谈过,不过,或许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告诉他一些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而且因为他对集团组织杀死他的弟弟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因此他本人对集团组织来说也变成一个隐忧。”他又多问了一句:“难道我们对帕特里斯的第三个兄弟一无所知吗?他叫什么名字?”
“阿布杜拉。”那海关特工说道。
“他失踪了。”当空调器朝办公室里送出温暖潮湿的空气的时候,卢科松了一口气。“据说,他被送到了加勒比地区,避避风头。至一○分局正在通缉他,因为他在皇后区杀了五个哥伦比亚人,其中包括一位快餐店的厨师,我们后来查出来,这位厨师竟然是集团组织的一个小喽罗。”
“他们是个聪明的家伙。”联邦调查局的那位特工说道。
“因此,各位同仁……”法西奥庞蒂摊开双手,手掌朝上。
“……他妈的,我们要拿谁来向纽约市的选民做个交待?如果所有的凶手都不见了……?”
“我正在设法找几个有名的家伙。那怕一、二个也没关系。”
卢科伸了伸他的长腿,发现他的鞋子是房间内最不亮的。“然后,我们可以公布这些人的姓名,并且开始在波哥大进行引渡工作。”
这个提议立刻引起了哄堂大笑,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这次会议逐渐增加的失望。马瑟以同情的目光向他看了一眼。
“事实上,”这位毒品管制局的人说道,“艾迪表现得非常出色。”一阵表示同意哺哺的声音。“不过有时候光是这样并不够。
托尼,在美国我们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把他当做贝尔维凶杀案的嫌犯。万一文选能从他的线民当中找到几个家伙——你办得到吗,艾迪……?“
卢科点点头。
“那么我们就可以公布通缉犯的相片,下一次木管他们在我们国内的任何地方一露面,我就可以把他们抓起来。”
“就这样吗?”地区检察官问道。“我们拿什么向市长办公室报告?”
“那是你的事,先生,”艾迪。卢科说道,眼睛不再看向他那一双破旧的鞋子。“我们只能做点简单轻松的工作。”
这一次大家发出同情的微笑。这位联邦调查局的人员打开公事包来掩饰他愉快的心情。
法西奥庞帝用铅笔敲着办公桌,发出类似啄木鸟的声音。
“还有别的高见吗,少尉?”
卢科靠在椅子的背后,将指尖捏在一块,揉一揉他的鼻梁,眼睛则一直看着法西奥庞帝的面孔。
“当然,法西奥庞帝先生……”他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方言轻轻说道,“你他妈的别来乱动我老婆的脑筋。懂了吗?”
法西奥庞帝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铅笔敲桌子的声音也停住了。
房子里三位不懂意大利语的人,联邦调查局、海关和毒品管制局的人,个个面面相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晦,让我们也分亨一下笑话嘛!”科待兹说道。这位海关的人,是他们三个人当中对刚才所说的话印象最深刻的人。
“是个从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流传下来的老笑话,”卢科朝地区检察官冷冷一笑。“翻译之后可能失去韵味了。托尼,你认为……?”
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地区检察官才镇定下来。股也逐渐不红了。他慢慢地点点头。“很难翻译。”他狠狠地瞪了卢科一眼,然后耸耸肩,避开卢科的目光,对其他的人说道,“那么,弄清楚这个姓名不详者,还是西奥班,还是什么他妈的名字的机会底有多大呢?”
其他人都转过头看着艾迪。卢科。他似乎正在考虑这个问题,然后耸耸肩。“目前吗?零。不过我们不会放弃。这个案子正在进展中。”
会议结束之后,大家走向电梯时,唐。马瑟和卢科让别人走进第一个电梯。
“做得不错,”马瑟说道。“艾迪,你得开始花点这笔钱。如果你完全都不动用的话,他们会怀疑的。”
“没错。花多少钱呢?”
“买辆车。拿点现金。带南希到某个地方度度假。再送点给你的好朋友。”
“多少呢?”
“咽……三万”
“狗屁!”
“按他们说的办。不要用纽约的银行。去拿梭,或迈阿密。”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冰箱。还要一个可以放CD的架子。”
马瑟笑了笑。“三万美元要买这些东西应该没问题。”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艾迪,一定记住,这笔钱是属于美国财政部的。不管你买什么东西,我都需要收据。你和瓦戈斯买的每一件东西将来都归政府所有。懂吗……?”
“你会说意大利话吗?”
“飞的妹妹嫁给一个意大利人。艾迪,听着。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最高机密,你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因为我信任你,而且你也应该知道……”
艾迪。卢科点点头说。“当然。”
唐。马瑟朝四周看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他的小笔记簿,翻到一张空白页,日期是四月十七日,卢科永远不会忘记,在上面用方体字写了一个名字“西奥班。玛丽。皮尔逊”。
当凶杀组的卢科少尉第四遍念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胸部隐隐作痛。在一滴眼泪滚下了他那坚毅的面孔之前,他赶紧眨眨眼。他相当尴尬,转头擤擤他的鼻子,用他的袖子擦擦脸。当他回过头来,马瑟假装没有看见,又潦草地写了另外一个名字……“尤金。皮尔逊法官。都柏林刑事上诉法院。爱尔兰”。
艾迪。卢科看了一下记住了。这既是这几个月来不屈不挠的工作所带来的疲乏,也是感情的流露。不过,这个女孩子总算快要找到一个平静的安息之地了。
“谁都不行,尤其是他……更不能知道这件事。艾迪,这是个大输赢的游戏,懂吗?”
卢科点点头,目光与马瑟相遇。“唐,谢谢你。我很感激。”
“那就考虑一下去拿梭或迈阿密的旅行。好好享受一下。
没有人说过这个工作不能有点乐趣。“
这位面色凝重的纽约警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想我要买辆白色的法拉利跑车。”
他大笑一声转身走了。唐。马瑟在他背后喊道:“你他妈的给我试试看……!”
哈里。福特看着帕布罗。思维加多和那位年迈的牧师坐在一棵大树树荫底下的桌子旁,这是一棵枝干盘根错节的热带树,他觉得他应该知道树名的。他仍然能够想像得出洛弗带。威斯曼他那深沉、圆润洪亮的伦敦土话。他是哈里刚开始受训时,教他们死里逃生训练课程的秘密情报局的土官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连这棵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这笨蛋。”这就是洛弗蒂会对你说的话。这个人在有关每个大陆、各种气候中的树木、根茎和浆果方面,简直无所不知。这位高大的伦敦人,曾陪他在东南亚某个地方参加过他的第一次战斗任务。
在某个英国民众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特种航空队正在那里作战的地方。
树上栖息着三只艳丽的鹦鹉,各自忙碌不停。思维加多的手下,都迁到里奥穆拉托上面的的陵斜坡上的香蕉园里,在布鲁尼托镇的西边,靠近安蒂奠基亚北面的加勒比海岸和乌拉瓦海湾。
当哈里在观察着帕布罗。恩维加多和那位年迈的牧师的时候,他在膝盖上的拍纸簿上振笔疾书,为麦德林集团组织的执行小组,草拟一份训练与行动指导方针。“执行”在集团组织里的意思是,确保设有人反抗、出卖或危及集团组织的日常作业。最
低标准,它意谓着要把农民和市区贫民窟的居民从他们的茅舍抓出来,当着他们家人的面开枪杀死他们,然后把尸体留在大街上,或任何地方,使他们对帕布罗的广大势力范围留下可怕的印象。最高标准便意谓着要烧毁某个百万富翁的工厂,或炸毁最高法院法官的别墅和哥伦比亚秘密警察波哥大总部,同时杀死一大批人,其目的完全一样。不允许任何人和这位教父作对。
尽管这项计划令人毛骨惊然,不过哈里。福特对集团组织的行动的一切细节完全了如指掌。因此,这些细节虽然让人厌恶,但并没有引起任何大惊小怪。虽然他(和他的指挥官戴维。贾丁)最理想的目标是想要在恩维加多的收集和分销网里占有一席之地,以及了解所有炼制厂的一切细节,不过可以预料得到的是,交付给新入伙的成员的任务,是任何一个秘密执法官员都会发现自己绝对无法胜任的。安排和指挥集团组织的暗杀小组,是对麦德林集团的任何一位新的执法者的一项敏感的考验。事实上,龙尼。萨波多在哈里渗透到这个哥伦比亚的黑社会组织之前,在西班牙的最后一次任务讲解会议上,就曾经向哈里警告过,对这种第一次被分配到的工作要有心理准备。
哈里。福特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他知道安排一位秘密渗透人员来到这里,并不是一夜之间就要去救人性命。他的任务是尽量接近恩维加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这个人就会掉入陷阶,移送法办。不过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这一点是再三反复强调过的——他能提供给秘密情报局有关整个集团组织的运作和人事方面的综合情况,以及哥伦比亚古柯硷集团组织本来的计划和在欧洲的联络点。这些情报不仅包括帕布罗。思维加多的麦德林集团,而且还有卡利和波哥大分部,以及驻扎在诺利加和巴拿马联络的管道,玻利维亚和巴西的重要角色,和最近才盛且难以渗透进去的厄瓜多尔古柯硷炼制厂和经销商。
这是个严苛的要求,非常适合像福特这种雄心万丈、抱负远大的人才。他知道,如果他能够死里逃生,他有这种决心,并且在这个毒品管制局和中央情报局一筹莫展的地区获得成功的话,他在他的新事业中便会建立声望。因为他还是那个当年曾经孤身深入伊拉克敌后,完成许多很有战略价值非常危险的任务的哈里。福特。他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在特种航空队里使自己的事业更上层楼。
哈里的脑海里仍然在考虑:在秘密情报局一帆风顺地做个一年左右,他就能够回到特种航空队,指挥一个中队。如果一切顺利,他就非常有希望被升为中校。自从九年前他还在桑赫斯特读军官学校的时候到现在,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职位,就是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的司令官。甚至在他分析集团组织暗杀小组那些令人毛骨惊然的名单时,福特还觉得心满意足,因为他的事业计划正在顺利地朝目标前进。
帕布罗。思维加多站起身来,很有礼貌地扶着这位衰老的牧师也站起来。
靠在一棵枝干盘根错节的热带树上的缪里洛,朝着无线电对讲机说了几句。哈里很清楚地听到,那架奥古斯塔一贝尔212 直升机,从种植农场的另一边发出刷刷声开始起飞。
这架直升机虽然是集团组织的,但它的执照却是以一家设在麦德林的记录影片公司的名义登记的。飞行员是位德国玻利维亚籍的摄影师和冒险家,他曾经拍摄过几部南美野生动物和环境保护的电影并引以为荣。他在这个安蒂奥基亚省的首府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认真工作。他那今年二十九岁哥伦比亚籍的漂亮妻子米姬,在时髦的波勃拉多区开了一家酒吧。
星期四把他的司机打发走开。而他的自行车仍然用链条锁在地下停车场的一根管子上。事实上,其中一个轮船已经没有气了。
以前,他在星期四的晚上,曾经骑脚踏车回到德尔威奇的家里。
但是最近他的妻子相信他正在做着不能向她说明的秘密工作。
这是于他们这一行的好处之一,不必对你的行踪作任何解释。
对天发誓,戴维。贾丁很想知道,我自己才这么一点点的放荡荒唐有没有他的一半卑鄙。像他那么令人厌恶……荒唐。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的话,他会说些什么?”伊丽莎白问道。
她偶尔也会以她那来自天赋和丰富的学识所产生的顿悟,让她的情人觉得有点讶异。这并不奇怪,因为这个女孩子是在玛格丽特。霍尔夫人学院获得过优秀学位的。桃乐丝也是这一所学院毕业的,不过早她一代,贾丁故意不去注意这一个巧合,想伊丽莎白和他的妻子有一些相似的特点(其实她很像当年的桃乐丝,因为挑乐丝以前也是一位罕见的美女),贾丁心里有点困扰。
因为这使他自己觉得对妻子……不忠。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谁?”虽然他知道得很清楚那个女孩子所指的是叶慈。
“摘呀摘,搞到夕阳已西下,”伊丽莎白背诵起叶慈的诗来,“金色的苹果像太阳……银色的——”
她迟疑了一会。他突然非常感动,发现她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银色的苹果像月亮。’唤,天哪,我是怎么啦。”她用那件她正在烫手的蓝衬衫擦一擦湿塔塔的面孔。“该死的叶慈先生,他总是让我激动得流泪。”
要是在几天前,戴维。贾丁,这个浪漫的享乐主义者,天主教徒和追求生活情趣的人,一定会站起来,拿起衬衫体贴地擦掉她的眼泪,然后非常温柔地和她做爱。不过,现在他既然知道,就
像他过去所知道的任何事情一样的清楚,他爱上了这位伊丽莎白。福特,爱她那双眼睛、她的嘴、她的声音和她在看着他的那种眼神,这一切使他以往习以为常地用铁石心肠来控制这种局面的情形,有生以来第一次地被完全推翻了。虽然他现在知道了,不过事情已经无法收拾了。
因为她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而且这个人把自己的生命,都交给了勾引他的妻子的那个人。他不需要惠特利神父他那无慈悲的宽恕来告诉自己事实并非如此。
贾丁对他以前的老朋友上帝,很快地说了一句忏海的祷告词。不过这位老朋友正在开始从原本温和安祥的形象,逐渐变成了一位非常严肃的、无处不在的,被美国职棒大联盟奉若神明的人物。而且在这个时刻,在她那张幻想中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是个可爱的诗人,”贾丁故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他避开她的目光,举起了那杯威士忌酒。“我往往也会流下这种不由自主的眼泪。”
这次空降很糟糕。在狂风大作,没有月亮的夜晚,进行在降落伞未张开前下降跳伞,不是乔伊。穆迪上士所主张的良好时刻。没错,夜间眼镜虽然笨重,但至少可以使地形显示出深浅程度不同的绿光。不过,由于陡峭的山脊和一片片的参天大树,很容易和一簇簇矮小的树丛混淆,空降便成了一种闪避冒险的行动。他发现在落地时,很难使四个同时跳伞的人保持在一处。
在理论上来说,你只要依靠高度测量器和预先装置气压计的伞衣释放器就行了,但是以前许多特种航空队的士兵,都掉在地上,变成风景的一部份,因为只要“在发生故障时的保护装备”
出点小小的差错,高空降落点便以每小时一百二十里的速度撞
击他们。因此,穆迪上士选择使用编号第一号的器材‘咱己的眼睛“比较妥当。
他们安全降落,并在黎明的两个小时之前,将地形勘测完毕,替哥伦比亚陆陆军精锐部队的空降第二连,标出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跳伞区。他们使用的是自动开伞拉绳降落伞,从海克力斯C 一130 的机尾门,以多出口的方式跳伞降落,时速是一百一十海里。飞机在狭窄的山谷的上空六百尺,海拔高度八千二百尺,而时间只有二十三秒。在这短短的时间,总共空投了八十七个军官和士兵,以及包装着他们的武器、弹药、医疗药包和口粮的箱子。
然然这个空降纵队,静悄悄又很有效率地离开了山谷和长达四里覆盖着丛林的陡坡,刚刚破晓的时候,他们马上停下来找到可以掩护的地点,观察倾听四周动静后暂时休息一下。有些人嚼着西班牙辣味香肠,或巧克力棒棒糖。
四个特种航空队的士兵悄悄地离开队伍,几分钟之后就和由二十八岁的空降团上尉阿利斯泰尔。里德率领的另外四个同事取得联系,他已经是第二次随特种航空队执行任务了。
乔伊很尊重里德。这位军官身材瘦削,个子矮小,长期以来一直受到一批百战沙场很有实力的资深主官们的赞赏。这些人认为是他们在管理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里德曾经在哥伦比亚执行过四次任务;还曾经在贝鲁特和伊朗真主党这个暴力集团的一流杀手火拼,结果干了两个,虏获了一个;曾经在北爱尔兰从事秘密工作,他那沉默寡言,头脑冷静的做事方式,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里德和他的三个士兵在过去的八天里,每天严密地监视着一个提炼古柯硷的炼制厂。他们详细池记录了工人的数目,保
全程序(这一项被他们评定为“非常差劲”),休息和工作的小屋。
茅屋,以及厨房和厕所等的地点位置。他们对武装人员的数目以及一个无线电通讯茅屋的地点也都加以记录下来。这个通讯茅屋受到在地球上空运行的美国军方卫星的监听。
在卡塔赫纳军营的任务讲解,已经给他们提供了机密等级为A -l 的可靠情报,暗示他们帕布罗。恩维加多可能在那天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会去参观炼制厂。他们不知道这个情报是来自秘密情报局,或是由现在渗透到思维加多的核心组织的哈里。福特所搞来的。因此,这些特种航空队的人员仍然有点怀疑,因为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让他们虚惊一场的假情报。突击队员对“那些提供非常困难的任务的人”的情报没什么信心,因为他们不必冒着生命的危险到前线去冲锋陷阵。
然而,根据特种航空队亲自对这个场所的观察,却发现这个地方可能有在准备迎接大人物视察的迹象。一些任何军人都非常熟识的迹象。
阿利斯泰尔。里德上尉和他的七位伙伴曾经讨论过这种情形,一致认为:恩维加多的直升机或轻型飞机最可能降落的地点是离炼制厂楼房一里远一块平坦的地区。那里的树木生长线下,隐藏着燃料桶和闪光。里德派他那一小队其中的两个人回去继续观察炼制厂现场,然后率领乔伊。穆迪和指挥哥伦比亚精锐部队突击队的少校,以及他的士官长,一起前往离他们目前的位置大约半里远的起落地带。
当双引擎的埃姆布雷尔。辛古——轻型飞机载着六名乘客开始准备降落时,这里没有被压平的青草,没有折断的树枝,没有零乱的地面,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出这里有九十五个非常专业,经验丰富,全副武装的特种航空队队员在严阵以待,他们把脸擦成黑色,躲得无影无踪,静悄悄地埋伏在底下的树林和灌木丛中。
甚至坐在杰瑟斯伽西亚旁边,帕布罗。恩维加多和飞行员
身后的哈里。福特,都看不出有任何伏兵的迹象。虽然他没有收到通知,不过他已经发出那么多有关恩维加多未来行动的情报,因此他半信半疑,猜想地面上可能会有某种行动。
除了引擎的噪音之外,还勉强能够听到坐在后舱的两个座位上的缨里洛和博比。森森在准备武器时所发出的沉重的金属滑动的声音。
飞机上的第六位乘客是帕布罗。恩维加多的私人化学家,一位四十岁左右,瘦削,戴眼镜的男子。他负责集团组织生意上的品管事务。大家都只知道他叫化学师,哈里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探听不到。
这一次去内华达山脉最荒凉、最无人居住的地区旅行,化学家所穿的衣服是一套宽松细条纹西装,西装上身的翻领和裤管上到处都是腊烛油污;一件浅绿条纹的白衬衫,领口的尺寸对他那细长的脖子来说显得太大了;一条黄色的丝质领带和一双磨损了的锐跑跑鞋。手上戴的是价值四十美元的蓝色塑胶帅奇表,用海军信号旗的指针来显示钟点。
化学家带了一个笨重的公文包,里面装着他的化验器材。
哈里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汗臭味。这就是为什么那么爱挑剔的教父,会让他坐在飞机的后般的原因。
当飞机渐渐接近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好像相当平静的起落地带时,恩维加多系紧他的安全带——飞行员垂下左边的机翼,碰一下左边螺旋浆的发动机的操纵杆,然后轻轻移动,将机头向上拉起一点点,迅速检查一下已放下的起落架——树顶已经与机舱的舷窗,成水平状态,接着便挡住了阴沉沉的天空。
当飞机一掠而过时,哈里。福特敏锐地观察着两旁的树木生长线。他看到了一群男人,大约八、九个,有人穿着宽松衣服和马格达莱纳农民的穗饰厚披肩,戴着高楚人的帽子、棒球帽,还
有一个人戴着一顶破旧的软呢帽。每一个人都全副武装,毫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位麦德林古柯硷老板的抵达。
这种降落技术非常干净俐落,只是有点颠簸而已。
“每一次凹凸不平的降落之后,我们都要换上新的起落架轮子和缓冲器……”杰瑟斯。加西亚咧嘴一笑,好像知道哈里在想些什么。
飞行员将螺旋桨倒转后逐渐缓慢下来,飞机的后端正在升高,微微抖动了几下。博比。森森和缨里洛解开安全带,推开机舱的门口,扣扳机准备护射。森森握着M-60冲锋枪,缪里洛拿的是比利时造的FN7 —62FAL 伞兵自动装弹步枪,折叠式枪托,并装有以色列狙击手三○○○型的红外线夜间瞄准器。
哈里拿的是美国制造的AAI 近身攻击散弹枪,里面装着十三颗子弹,每隔一颗装备二十个钢珠,再隔一颗装着八枝一克重的飞行钢矛。这些钢矛就像泥水匠用的钢钉一样,能把人射得粉身碎骨。
这三件武器是经过精心选择的,既可以提供重武器中距离连发枪弹(M -60),又可以准确地消灭个别的敌人(狙击步枪林762 ),还可以在肉搏战时,造成范围广大的杀伤性爆炸(战斗散弹枪)。
另外,每个人还带着其他的武器。哈里是一支西格索尔P -226 手枪和一支英格拉姆MAC -10冲锋枪,弹夹装有三十发点四五口径的子弹。同时还有一把大刀和两颗手榴弹,其中一颗是亚磷弹,另一颗是高性能炸药。
恩维加多的保安队长杰瑟斯。加西亚带了一支MAC -10冲锋炮和一支9 毫米比利塔手枪。他的主要任务是万一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时,必须马上靠在教父身边,护送他到安全地带,而全副武装的缨里洛和森森,以及那位新人——卡洛斯。纳尔逊则
负责抵挡任何攻击者。
这架双引擎的飞机,吼叫了几声之后,当飞行员要把飞机停止时,做了一个扇形的转弯,让飞机背对着跑道,又把螺旋浆改为顺浆转动时,已经成了微弱的刺耳声。
森森跑到草地上,跑到机翼外侧,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树木生长线。缪里洛紧跟在后,从另一个舱口跳到地上,接着跑到飞机尾部,蹲在地上观察着那块空旷的地方。
在辛古机舱内,哈里。福特蟋伏在左边的舱口,握着散弹枪,严阵以待。那位化学家从机舱的用佩斯有机玻璃窗口探头朝外看了一眼。杰瑟斯伽西亚向后挪动一下,左右舱口停了下来。
哈里看见森林边缘站着欢迎的人群。这时,森森举起一只手摸摸头。哈里微微一笑。麦克蒂尔一定教过他们这一招。哈里从飞机上跳下来。当他踩到干草的那一刻,他闻到地面、泥土和树木的气味,尽管空气中充满了飞机排出的高纯度汽油废气的刺鼻味。当他注视着树木生长线和降落跑道时,他再一次觉得兴奋激动;他的感觉敏锐起来,他的知觉能力像动物一样机警。他感觉得到在他后面,是加西亚的脚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
接着,森森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头转朝后方看了一眼,等待着恩维加多和那化学家。他们两个人从哈里。福特身旁经过,后面紧随着杰瑟斯加西亚。
哈里也站了起来,本能地跟在后面掩护左后方,眼睛的余光发现缪里洛在掩护着右侧。
他们走到一半路程,几乎正在飞机和树林的中间,每走一步便越开飞机一步,更难迅速爬上飞机,边战斗达起飞。哈里顿时意识到,在这片树木丛生的平坦山谷里,并不是只有他们这群人。他沉着冷静,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一切都来自丰富的战斗经验。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脖子后面的毛发真的直立起来——
当他毫不夸张地想要对伊丽莎白解释他所说的绝对是真话时,伊丽莎白曾嘲笑过他。他以前曾经碰到过这种情形,当哈里。福特在赫里福德问医务人员这到底是什么缘故时,他只是笑着回答他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一种原始时代的遗迹,留下来向他警告。现在又是这种古代的感觉,正在告诉他的身体和大脑:危险已迫在眉睫,而且可能命在旦夕。
哈里看了一下其他的人。只有缨里洛朝着他回顾了一眼,他的眼睛告诉这位秘密情报局的人员,他也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继续往前走,离树林越来越近,当这位传奇的教父走近时,这些面貌凶狠的欢迎队伍每一个人都眼睛盯着帕布罗。思维加多,畏惧三分。
这时,哈里的感觉非常敏锐,好像寒冷的山风从他的鼻孔直接进入肺部,然后又到达指尖、眼睛和耳朵。一定会有行动,而且很快就会发生。他看见缨里洛朝他看了一眼,他点点头,彼此都有默契:一旦发生变化,他们便将帕布罗先生护送到安全地带。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地上的草在长高,同时发现在那低矮的树丛中听不到任何的鸟叫声。
阿利斯泰尔。里德把脸涂黑,伪装成森林中灌木的一部分,察觉到他的手腕上发出二组三脉冲的信号。特种航空队在赫里福德的研究发展室,最近这几年来创造出一些新颖的发明。这种装置叫作战脉冲感应器,代号CPC -4 ,是一种橡胶手表,上面束着一个无线电接收器和发射器来代替手表,能感应十五种频率,它的主要功能就好比在肩膀上拍一下。
这个突击队设定了一系列的信号,而且可以变成非常复杂。
这套设备的优点是它无声无息,无线电扫瞄和监听器完全无法探测出来。
二组三脉冲的意思是先头侦察兵已发现敌人,有三十多人,已经接近埋伏区——以军事术语来说是歼灭区,不过哥伦比亚精锐部队的目的是活捉帕布罗。恩维加多。要杀的只是他的保
缥们。
阿利斯泰尔。里德的呼吸低沉缓慢,他的手指放在那只子弹上了膛的阿马赖特M- 61 自动步枪的扳机上。树林里鸦雀无声,其他的土兵们又隐藏得那么周密,他突然有点不安,觉得哥伦比亚人已离他而去,只留下他自己和他的特种航空队人马。
他曾经劝告那位哥伦比亚少校,把三十个人布置在从飞机跑道的西南方通向炼制厂的一条小径的旁边;另外把二十个人步署在东北方半里处的树木生长钱底下,一旦枪战发生时立刻将飞机摧毁;再派二十个人切断炼制厂基地,使他们无法增派援军;还有二十五个人埋伏在树林深处,把闪过突击从歼灭区逃出来的人通通逮到。突然间,就像一个收音机被打开开关一样,伏兵们可以很清楚地听到欢迎的人群和刚例达接近他们的那些人的声音。
里德的手腕感觉到了三组二脉冲。这再次确定他们已经认出帕布罗。思维加多。他的嘴突然口干舌燥。天哪,他将要成为逮到帕布罗的那个人!不,你还没逮到他,他明智地提醒自己。
不要事先预测枪战的结果,只要赶紧进行就行了。这些都是已故的中队士官长帕迪。纽根特的不朽良言。
接着,五个全副武装的人进入了他的步枪瞄准范围,他还漫不经心,粗心大意。让他们通过歼灭区,才可以根据在他们后面的人诱人突击圈。当突击发动时,由特种航空队其中的一个人和哥伦比亚精锐部队的四个人去收拾他们。
接着,又传来了二组短促的脉冲,停顿一下,马上又是一组五脉冲。
里德眉头紧锁。这是“敌人当中有朋友”的信号。通常这种信号只用在有人质被绑架的情况。他迷惑不解,只好让敌方的五个先遣人员顺利通过主要的突击圈,到了他的后方。接着,又有人走进了突击圈,是六个不久之前经过他们的身旁走向飞机跑道的当地人。接着是炼制厂工地的几个资源干部,接着,谢天谢地,是帕布罗。恩维加多和几个货真价实的暴徒。他们全副武装,严密注意着那条小径和他们周围的动静。他们似乎有点战战兢兢又非常专业化,其中一个实际上是在倒退着走,手里轻轻地握着一枝十二发AAI 战斗散弹枪,随时准备作战。不知何故,这个人有些面熟。接着他很快转身过去,赶上其他的人。
这个人就是哈里。福特。
阿利斯泰尔。里德上尉的大脑像电脑似的迅速转动赶紧提醒自己,福特是被秘密情报局的那些可疑的人从特种航空队挖走的。现在他在哥伦比亚北部,八千尺高的内华达山脉的这个丛林里,当集团组织的一位高级保镖。
里德顶多只有六秒钟来决定,他是不是应该取消这次突击。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正在进行着呢?
他终于正确地决定按计划进行,并且发出了脉冲密码,意思是避免伤害到人质。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而已。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把他那支M -16自动步枪托紧紧地顶住肩膀。我先干掉拿着M -60的那个混蛋,他暗忖道,然后精确瞄准着森森,手指紧紧地扣在扳机上,突然问某个笨蛋先开了枪……
哈里。福特清醒过来时所注意到的第~件事,便是山间小溪中平坦石板上不间断的潺潺流水声。接着他又听到了周围树林的枝叶在微风中发出的飒飒声。然后是左臂的疼痛和缪里洛蹲
在他上方的身影。这些混蛋,他们在折磨我,这是他的第一个本能反应。然后从潮湿、杂草丛生的溪岸上抬起头来,半坐半卧,有点摸不关心地看着集团组织的保缥在他肩膀正下方的手臂上包扎止血带。他的衬衫、羊毛衫和皮夹克的袖子都被割开,白色的肌肉闪闪发亮,粉红色和红色的皮肤裂开着,好像~个裂开的热带水果。
他的右手,搁在那只见川战斗散弹枪的枪柄上面。天气炎热,空气中充满了无烟火药的味道。
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听到僻僻啪啪连续不断约在一里之外的枪战声,在他们上方长满树丛的陡峭的斜坡上。
他想要观察一下缪里洛的眼神,不过他正在忙着为他包扎止血带。
哈里浑身无力,把头转向右侧,帕布罗。恩维加多就在那里,满脸都是泥土和血迹,衬衫和皮制的拉链夹克都已撕破。不过,他咧嘴很专心地看着哈里。
“你真了不起,卡洛斯……”他递给哈里一个水壶。哈里用右手接过来,喝了几口,觉得自己的知觉在慢慢恢复,体力也有点增加。
“伤得怎么样?”思维加多问缨里洛。
“皮肉之伤。血止住了,教父。”接着,缪里洛转过头看着哈里。福特的脸。他那皮革似的鞑靼人的颧骨的面孔上绽开一丝笑容。“你好。你他妈的还是个挺坚强的家伙。”他摇摇头,马上又倒在河岸上休息,然后从他那件陆军多余的作战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包野马牌香烟。他抽出两根,把它们点着,眼睛根本没看哈里,就递一根过来。哈里把香烟接过来放嘴里。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杰瑟斯。加西亚和那位穿着满身油污,宽松细条纹西装的化学家无影无踪。虽然只有哈里个人受伤,不过思维加
多和缪里洛显然非常震惊,而且疲惫不堪。
哈里。福特终于记起了当时的一切情形。至少有一排的步兵,把他们所有的武器朝那个小径排命开火。人们到处乱窜。
有的人被打得倒在地上,还有人的四肢和一部份的脑袋在枪林弹雨之中被打得血肉横飞。哈里靠着本能杀出一条血路冲到突击者的阵中,如同他所接受过的训练那样,如同他曾经两次看过的演习那样。
他记得缪里洛就在他身旁,杰瑟斯。加西亚用左手握着MAC -10自动枪向后射击,另一只手拉着恩维加多。哈里把他的两颗手榴弹投向那些突击者。一颗亚磷硝手榴弹,一颗高性能炸药手榴弹,一、二,保险检用牙齿拉了出来,右手握着战斗散弹枪向前扫射,杰瑟斯。加西亚的胸部和腹部都被炸开,哈里朝右半边一转身,与此同时,本能地立刻开枪。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和四码以外所射出的目标的眼睛相遇——那涂黑的面孔正是阿利斯泰尔。里德的面孔。说时迟那时快,扳机扣动了,已经扣动了,他妈的,真该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了里德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在那一霎那,他的脸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被打得血肉模糊。哈里那颗装着十二只钢钉射击范围广泛的子弹把特种航空队的那位上尉撕裂得惨不忍睹。
当那一刻的影像又在一幕幕地出现,哈里的胸膛起伏不停。
恩维加多和缓里洛都过份疲惫,没有注意到他。他们这么筋疲力竭,为什么呢?
对了,是那条隧道。正当欢迎的人群在和对方交战,由于寡不敌众终被击溃,纷纷倒在他周围的身旁时,哈里用力把帕布罗。恩维加多推倒在一堆尸体上——哥伦比亚士兵和阿利斯泰尔。
里德的身体仍在搐动着——用力地爬到一堆茂密的树丛中,缪里洛和其他的几个人紧跟在后面,其中包括博比。森森。
第二十章 拍翅翱翔
“你没有和帕德里克吵架吧,有吗?”梅莱特。皮尔逊坐在卧室里的镜子前,把发夹在头发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法官穿着衬衫站在那里,把裤子叠得整整齐齐,准备搁在椅子的靠背上。
“没什么。今天下午,我无意中在奥康尼尔大街碰到了玛格丽特。她说话好像有点吞吞吐吐的。”
“哪里的话,我和帕德里克并没有吵架。”皮尔逊脱下衬衫,把它整齐地放进洗衣的篮子里。“不过,我同样也可以告诉你,梅莱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不想要首席检察官这份工作了。”
梅莱特吓呆了,她的手停在头发上,从镜子里盯住他的身影,接着她转身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要……?”
皮尔逊穿上睡裤。“我和跨国公司一直在接洽的那份工作,一年年薪八万英镑。那是五年的合约,最后还有一笔红利。我不想欺骗帕德里克,这种做法不够……正直。”
他爬上床,拿起马里奥。瓦戈斯。罗萨的那本《世界末日的战争》,他的妻子看着他,简直目瞪口呆了。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件我们应该商量一下的事情吗?”她说话时,尽管头上还有一撮头发翘在那里,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话语里的怒气。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一次又一次的争吵,直至今天,大部分都是为了有关西奥班的事情。
“这是我去国会和他见面时所发生的事情。跟你说句实话,
这些年来,我担当的责任太多了,还有西奥班那件令人担心的事情。如果再加上类似首席检察官那样令人敬畏的工作,很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他把书本放在棉被上,从他半月形眼镜的上方看着她。那倒是真的,她暗自想道,他的脸看起来非常苍白推粹。眼窝底下还有一层层的黑圈。
“梅莱特,”他用盖尔话说道,“我真的非常疲倦……”
她注视着他。他已经不是和她结婚时的那个人了。她以女人的直觉,从玛格丽特。奥谢显得似乎有点拘谨,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把全部的事实讲出来。
“你还记得我们过去什么事情都甘苦与共吗……?”她也和他所宣称的那样觉得非常疲倦。首席检察官这个职位真的值得那么认真争取吗?
“我要利用这次去怫罗里达的旅行,到南美洲去看她。想办法把她带回来……”
梅莱特的心跳停了一下。由于某种原因,虽然自己不肯完全承认,她已经开始觉得再也看不到他们心爱的女儿了。
“到时候你怎么知道到哪里去找她呢?”
皮尔逊淡淡一笑;他看起来几乎筋疲力尽了。“我还有几个消息管道。几个国际刑警委员会的人员,”他撒了个谎。“他们正在设法找她的地址。听说这位作曲家是个好人。梅莱特,我不想让你怀着太高的期望,不过这个生意已经进展到不只是纸上谈兵……”
梅莱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在她背后的梳妆台上是西奥班所寄来的三封信和五张明信片。不过从来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她在一张明信片曾说过,那位音乐大师不允许任何人在她目前住的那个山间别墅中通电话。
“尤金,你把她带回来。”她的脸变成了死灰色。她说完双手
捂住了脸。
尤金。皮尔逊起床去安慰她,不过她哭得非常伤心,把他推开了。
当一位芭蕾舞或歌剧的女主角登台演出时,聚光灯照着她,是多年来的训练和几个月准备的最后结晶,但如果没有后台众人支援,从导演到最资浅的通风报信者的支持,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谍报工作来说,几乎也是一样。一位受过高级训练,深入敌后的特工,有时候也得到相当多的男男女女的指导和支持,从他的指挥官到当地的特工,这些人提供无法投递的信件的小盒子,或是比这种工作更危险的“擦身而过”(当两个互不相识的人突然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碰面,比如在洗手间或是在公车上)。
他的情报来自秘密的无线电收听或传播,然后由有经验的情报专业人员进行解码、破译和分析。他在战区的安危康乐,和其他各种因素也要尽可能的加以监视,有时候连情报员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要取得。
在“科里达行动”这个案件里,其他各种因素之一就是这位深谋远虑、难逢敌手的特工管理者戴维。贾丁,他从玛丽亚。埃斯佩朗泽那里一再收到有关集团组织和它最新加入的高级干部卡洛斯。纳尔逊。阿里基亚达的一些价值不大但相当可靠的情报。
玛丽亚是博比。森森的弟弟弗朗哥的小姨子。她住在波哥大,但经常去安蒂奠基亚的萨瓦内塔镇,她姊姊住在那里一幢舒适的小别墅里。房子是白灰墙,粉红色的石板屋顶,还有好几个花园由几个农民替她照顾,因为她的丈夫是帕布罗核心组织的一位重要保缥,所以这是个很有利的条件。
玛丽亚在泽维尔。拉蒙上校的手下工作。拉蒙在哥伦比亚各地有一大群小特工。那些人从可靠的闲聊和据说是某些人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提供给他许多资料,可以拿来向形形色色的顾客,联邦调查局、秘密情报局和以色列地下情报机关等供应情报,对方非常感激,付钱极为大方。透过这种管道得来的情报经过整理之后,有时候在他和他的国家当中最凶恶的敌人进行永无休止的战斗中,也会提供一些极为重要的信息。
这些敌人包括毒品贩子、城市和乡村的游击队,以及有组织的绑票者和土匪这一类小规模的黑手党。
由于卡洛斯。纳尔逊,代号“包裹”的这位特工,对玛丽亚。埃斯佩朗泽的存在一无所知,而且跟许多大明星女主角一样,他根本想不出来有任何人的才华技艺已经逐渐要和自己并驾齐驱了,他也不可能知道他的伦敦指挥官,就在那个星期二的早晨,当春天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西八区通讯室外面的走廊的时候,感到十分不安,因为他从拉蒙那里收到了一则秘密电讯,这则电讯的代号是个西班牙字,意思是“恶棍”。
拉蒙把他已经知道的事情用信号来通知贾丁:哈里。福特已经令人惊奇地继承,取代杰瑟斯。加西亚的职位,担任麦德林集团的保安队长。拉蒙还告诉他,帕布罗。思维加多赠送给卡洛斯。纳尔逊二百万美元,作为救他性命的赏金。这倒是“包裹”这位特工在他传给世纪大楼的几份极其详尽的综合报告里所从未提及的。电报都是透过精密复杂的秘密卫星无线电通讯所传送的。
“龙尼,你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贾丁的背部靠在墙上一幅哥伦比亚的地图上,看着龙尼。萨波多在认真研究拉蒙所发过来的密码经过翻译后的文字。
过了许久,萨波多把电脑列印出来的文件交还给他的上司。
他抓抓肩膀,和贾丁面面相觑。这位高大的区域总监,正在揉着他左脸颊上部和左眼四周的一大块惹人注目的青紫色伤痕。戴维去和强尼。麦卡尔干中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这块伤痕。麦卡尔平中校是搭直升机从赫里福德飞来伦敦,和这位秘密情报局官员在切尔西的国防部大楼里的特种航空队总部,举行紧急会议的。
贾丁回到玻璃盒子大楼时,他叫布朗洛夫人出去买一大块生牛排,因为他正在和特种航空队的准将司令官在电话里交谈个没完没了。这位准将曾与贾丁一起在阿富汗那个假冒的苏联国家安全局,专事敌后破坏工作的特种部队里共过事。这位准将曾经提议要解雇强尼,但戴维。贾丁坚持这件事情别再追究。
贾丁说,如果换成他处在同样的情况下,也会做出完全一样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当贾丁走进特种航空队主管办公室的时候,特种航空队第二十二团团长迎面一个有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这个人站起来几乎比他矮一个脑袋。在相当痛苦的一霎那,他暗忖这应该是他和伊丽莎白的好情所给他带来的报应。
但是,等到他弄清楚麦卡尔平愤怒的理由时,戴维。贾丁倒非常真诚地希望他的第一个假设是对的。因为从特种航空队“孤立行动”的司令官,以及特种航空队派驻缏妆妊堑牟慷铀?⒐?吹牡缪叮?宰既返南附诶幢ǜ媾敛悸蕖6魑?佣啻幽?华达山脉的突击中逃跑的经过,以及阿利斯泰尔。里德被哈里。福特所杀的情形,哈里当时被认出来了,而且在从临时机场的跑道到歼灭区的小路上还被子真万确地拍下照片。
“我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匈牙利人回答道。“我认为如果我也踏人了一个埋伏圈,每一个狗男女都朝我开枪,我一定会还击,拼命也要逃出去。”
“你认为我没有事先通知他是做错了……?”
“我认为你是对的。不过,既然你没有事先通知他,那么戴维,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难道你,甚至潜意识地,不想要我们的人去做他刚好已经做下了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去,她对她老板的怪脾气已经司空见惯了。
“参加他婚礼的一位贵宾,看在上帝面上。”
戴维。贾丁坐在通常是密码翻译员埃里克坐的那张椅子上。
他心不在焉地玩弄着埃里克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签字笔、铅笔和橡皮擦。他抬头看萨波多时,看见他的脸上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应该考虑到这整个一团糟的事情,可能会有这种结局。一次可悲的意外事件,当弟兄们玩枪的时候,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
“如果哈里告诉过你有关那二百万美元的事情那就好了…… ”萨波多终于明白了。
戴维。贾丁左手敲着密码翻译员埃里克的那张桌子,不断地发出鸣鸣声。然后,他拿起一支铅笔,埃里克削得无懈可击的许多硬黑铅笔蕊的铅笔当中的一支,用手指折成两段,突然站起来,怒气冲冲一脸寒色。
“我们什么地方疏忽了?我们在物色人选时对他进行的评估中,有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出,第一次有人送给他满满一个手提箱的现金,他就会变坏?这该死的笨蛋,难道不知道我们会发现吗……?”
“你说过八万美元只是一笔小钱而已……”因为其他的情报,从玛丽亚。埃斯佩朗泽在集团组织的饭桌上,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所得到的可靠消息指出,卡洛斯。纳尔逊从一开始起每个星期的薪水就是十万美金。
“龙尼,我们必须面对事实,这个人不可靠。”他用一只大手
揉了揉脸部,右半边没有受伤的脸部。“而且更糟糕的是,万一杀死里德是为了进一步地和帕布罗。恩维加多交往,目的是为了发财,那么他不光是靠不住而已,还是个谋杀犯。上帝,但愿我的猜疑是错的……”
而且,你还在搞他的妻子,萨波多暗忖道,他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愿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
“我认为你没有猜错,”他冷冷地说道。“如果他是为了自卫才杀死那位军官,这是哈里自己的说法,让我顺便提醒你一下,我劝你也坚持这种说法,那么这就只是作一件战死伤的事情而已。就算万一他杀死里德,只是为了更加强化自己的掩护,这种做法当然未免……太残忍了。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接受。这就像你喜欢提醒我的那句话一样,我们不是慈光会的小修女。戴维,把事情交给我。我来想个某种忠好立辨的石蕊试纸测验。”龙尼。萨波多管这位从前的部下,现在的老板感到遗憾。不过他知道戴维。贾丁是自作自受,用一句萨波多的话来百分之百的描述这种情形,叫做不折不扣天下大乱的危机。
甚至在萨波多还注视着他时,这位区域总监似乎已经逐渐在去除他的愤怒和忧虑了。
贾丁把双手插在他裤子的口袋里,点点头,又变回一向沉着、冷静和严格的那个人。“谢谢你,龙尼。对福特的测验是件非常紧要的事情。我是说几小时之内把它想出来,不要花个好几天。我想我们应该也把托尼和比尔找来问一问这件事。也许他们有其他的说法。”
“没错。”
“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保护这项测验,不过我在还没有证据证实之前,真的非常愿意假设年轻的哈里是清白无罪的……”
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在我们杀掉他之前”是这位
总监差一点就说出来的话。
阿尔梅达法官拍这张相片的时候,应该大约是在二十七岁左右。凶杀组少尉艾迪。卢得坐在这个酒吧里,慢慢地喝着一杯加水的“野火鸡”威士忌酒,注视着那张镶镜框的黑白照片。他佩服阿尔梅达这个法官,因为他决不宽容罪犯。艾迪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就是在他的偶像面前的一件刑事审判案件,才有人提议要南希加入她目前正在上班的法律事务所,成为一个合伙人。
“艾迪,你没有事吧?”调酒师在他身旁经过时问了一句。他以前也是一个海军陆战队的队员,他正利用生意较清淡的这个时刻,来清洁和整理柜台。
“好极了。”
“没错。”这位调酒师没有追问。但他注意到这位高大的警察这几天有点闷闷不乐。
“了不起的钢琴家,那家伙。你知道他是一位法官吗?曾经在这间阿尔贡昆酒吧里弹过琴,以及其他几家贩卖私酒的酒店里。全是为了赚钱念完法学院。”
“千真万确……”卢科回答说。他眯缝着眼睛。这时,门开了,绰号叫“流浪汉”的来尼走进来,在少尉身上打量了一下,做出一个几乎有点粗鲁的向后转姿势,又走出门外,这些动作都毫无表情或任何停顿。
沉默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之后,那位调酒师又开口说道:“你知道,他们说我们这些人跟精神科的医生很相像。在那边吃牛肉的那些家伙说的。”
“不会这样吧。”卢科回答说。他一大口喝完了剩下的波旁威士忌酒,由酒吧的高脚凳走下来,从地板上提起一个破旧的深蓝色帆布旅行袋,走出门外。
那位调酒师耸耸肩。“阴阳怪气的家伙……”他对着镜子说道。
卢科出去后,从人行道越过马路,向前步行了几个街区,察看了一下后面有没有人盯梢,然后点头招来了一辆黄色计程车。
车子开到路边,他上了车,告诉司机送他到拉加迪亚机场。
在拉加迪亚机场,他打电话给还在办公室加班的南希。
“你正在做什么……?”
“我在那个村子里看到一个很棒的地方。两个卧室,一间大客厅,浴室,另外还有一套卫浴设备,古色古香的厨房和一个很大的客厅,里面可以放一张餐桌。”
“南希,那个村子……拜托,那又不是东区。”
“还不错,艾迪。那正是我们买得起的房子。”
在候机室,一个不见其人的声音,在宣布美国航空公司飞往克罗拉多州丹佛班机的旅客敬请登机。
“艾迪……?”
“我不知道……我们还可以买得起更好的房子。”
“那个村子非常整洁。很可爱,没有种族地域偏见,有点低俗。怎么搞的,当你违背良心做出了出卖灵魂的事情时,难道连品味也出卖了吗?”
“别挖苦我了。”
“唉呀,卢科,对不起。”
“永远不必道歉。”
“好吧。你的飞机什么时候起飞?”
“马上。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忘掉这间房子继续到处去看房子?也许在公园旁边找一间豪华奢侈点的房子?管他的,我现在买得起抵押贷款的房子了。”
‘你是不是应该要付一笔定金?“
“买一间中央公园的阁楼房子?嗨,你必须先通过居民委员会这一关……”
“如果要买村子里的那间房子呢?”
“先付二千元就行了。”
“那么就去买吧。”
“我们应该一起去看一看才好。”
“如果你看中意,我一定会喜欢的。我该走了,我爱你。”
“明天回来?”“当然没问题。给你一个热吻。”卢科放下听筒悠闲地走过大厅。甚至当他从机场工作人员身旁经过,走向飞往迈阿密班机的机门的时候,还在观察是否有人监视他。
在巴黎的查尔斯。戴高乐机场,尤金。皮尔逊法官正从自都柏林飞来的爱尔兰航空公司AE212 班机上走下来。几个星期以来,他第一次步伐这么轻快,因为他相信,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他就可以和女儿再度团聚。他想他的女儿在恩里克。洛佩斯。富埃尔特的门下接受大师这么多的教导,一定是个进步良多的钢琴家了,也许已经到达可以举办音乐会的水准了。
他走到转机室,仔细地在电视银幕上查看飞往迈阿密班机的消息。他准备搭乘的是法国航空公司的AF43班机,他看到了十四点整准时起飞。他还有时间喝杯咖啡和吃点点心。他只带着一个手提旅行箱,当做机舱内的行李,梅莱特替西奥班装了几件衣服和内衣,还有一只最新型的帅奇表作为小礼物,大多数的母亲都会这么做。
还好他没有时间到巴黎这个曾经一度是他最喜欢的城市去参观访问,这使他松了一口气。因为令人毛骨惊然的“威尼斯妓女”谋杀案的记忆使他永难忘怀,他时常三更半夜挺直地惊醒过
来,想要擦掉他脸上的血液和脑浆。
机场内的警察们活动频仍,皮尔逊那训练有素的眼睛,注意到许多秘密探员伪装成男男女女:穿皮夹克的叛逆份子、一般旅客,和看起来身体十分挺壮的行李服务员,后者可能是国家反恐怖份子部队所派来的,因为在上两个星期之内,巴黎发生了五次爆炸事件。玛丽。康纳利曾经跟他说过,这是一个极右派团体的杰作,想要嫁祸给黎巴嫩的什叶派田教徒组织,这个组织据说接到伊朗情报单位的指示,正拼命地寻找在政治上有利可图的方式,来解决他们所绑架的几个西方人质的问题。伊朗情报部门首长们的第一优先目标,是要摆脱前伊朗最高宗教领袖柯梅尼给国家带来的灾难以及被排斥的困境,以便重新加入真实的世界舞台。
根据玛丽的说法,法国某些极端份子的组织曾经安置汽车炸弹,并将手榴弹扔进了一所希伯来学校,宣称自己是黎巴嫩的一个基本教义派的恐怖集团。
尤金。皮尔逊对整个错综复杂的情形摇摇头。甚至像他这样一位爱尔兰共和军的高级人土,对欧洲革命性政治的千头万绪和迷宫一般的逻辑也搞不清楚。当他在等候搭乘飞往迈阿密的班机时,唯一担心的事情是不要因为某些犯法行为因而被捕。
他甚至可以在这个事件中,看到一些让人啼笑皆非、出乎意料的情形。
当他坐在转机室的一张桌子旁认真地观看菜单时,他真诚地希望欧洲所有的团体,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政治信念,都可以坐下来,以不要妨碍别人的方式去策划自己的工作。
“请来杯咖啡,”他客气地对一位阿尔及利亚籍的传者说道,“再来一小盘火腿,著茄酱加芥茉,但芥茉不要太多。”他说完这段法语觉得非常骄傲,因为说实话,他成年累月地在听自学法语
的录音带。他对自己刚才说的这些法语的音调,也许甚至它的流畅感到沾沾自喜。
“先生真是太客气了……”传者嘟味了一句,走开了。
太客气了……尤金。皮尔逊暗自想道。天哪,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他自个儿坐在那里暗暗偷笑,因为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他快要再见到西奥班的愉快心情。
哈里。福特忙得不可开交,同时也很机警。这是他继承杰瑟斯。加西亚担任帕布罗。恩维加多的保安队长之后,第一次重大的保护任务。他的职责,第一是在这位麦德林教父偶而深入敌人的心脏地带突袭时,保护他的生命安全;第二是让他能够自由自在。
恩维加多的敌人,当然不是别的帮派的歹徒;他们是执法机构和哥伦比亚的军队。
哈里坐在第二辆雷尼加德吉普车的司机旁边的前座上。他们后面是帕布罗。思维加多和四个保缥。弗朗哥。森森就坐在哈里。福特的正后面,不断地用无线电和五辆装甲防爆吉普车和巡逻车所组成的护送车队保持联系。车窗都被涂成黑色,里面坐满武装人员。另外还有十二辆沾满灰尘、马力强大的越野机车,在护送车队的前、后和两侧,经常更换位置,机车骑士们戴着护自镜身穿防弹背心,背着MAC -10黄油枪或乌兹轻机枪。
他们在麦德林郊区,以每小时四十里的速度向前推进,霸占着快车道,遇红灯不停,在十字路口遇到右边开过来的车辆也不停。保护贵宾是特种航空队工作的主要部分。这项工作对哈里来说真是驾轻就熟,易如反掌。不过,他必须记住他要扮演卡洛斯。纳尔逊这个冒充的身份,一个残忍无情的大麻贩子,要让人
看出他很胜任这份工作,同时又要绞尽脑汁不要显得大职业化,以免被人怀疑。
这次突袭的目的,是让教父和来自圣大菲的恩维加多的亲戚朋友们共进午餐。这是一种肆无忌惮、极其危险的举动,使他成为一个轰动哥伦比亚的传奇人物,成为安蒂奥基亚弟兄们心目中的英雄。
护送队伍到达的那家餐馆是一幢最时髦的,矮矮的白色建筑物,在一个可以鸟瞰整个城市稍微隆起的山脊上,环绕着一个庭院建造的。
弗朗哥从耳朵上取下他的无线电耳机,身体前倾更靠近哈里。福特,确定先遣部队已经有人在饭店里和停车场上监视。其他在街上巡逻的人报告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警察或军事活动。
护送队伍大摇大摆地开进周围是餐馆和酒吧的庭院里。到处都是集团组织的武装人员。第二辆吉普车开到了大门口,哈里还未等车停稳就跳下来,跑上台阶,走进餐厅。他研究过右侧收银台后面的建筑设计图,对这里的地形相当了解。
当哈里经过门廊时,武装人员守在门口,一幅奇怪景象映入眼睫。那是个星期天,大约有四十个顾客,穿着他们最精美的衣服,全家光临的都是有钱的年轻人、父母和烟亲等等,每一个人都正襟危坐,两只手掌朝上放在雪白的亚麻桌布上,让别人看得见的地方。
四周的墙边——其中有一面墙大部分都是可以看到外面院子的窗户——一共站着十七个集团组织的人员,脸全部看着室内,用他们的乌兹枪和散弹枪,以及MAC—10瞄准着用餐的客人。
当哈里走进餐厅时,坐着用餐的客人们都转头看着他。他
停下来,迅速检查每张餐桌。餐厅里有几个彪形大汉,但没有人脸上露出那种悠闲轻松,事不关已,虚伪客气的眼神,而这往往是有人要拨枪乱搞的标记。
他看见门边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手枪。
左轮手枪、弹簧刀和几支迷你乌兹冲锋枪,难得高高的。这些都是麦德林的绅士或是他的保缥们出去吃午餐的日常装备。
哈里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双手一摊,表示抱歉。
“各位女士先生们,打扰你们周日的午餐,我们真的非常遗憾。”他用稍微带有阿根廷口音的西班牙语说道。“但是,你们挑选了这家城里最好的餐馆……最豪华的餐馆,还有最漂亮的女士……是犯了个错误,那些男士……?见鬼,来这里来吃饭的人一定都是百万富翁。”
有一二个人笑出声来,有些人非常紧张。还有一、二位男子并不认为他的这番话有什么风趣。不过仍然没有人准备艇而走险当个英雄。
“好了,我们不想打扰你们,如果你们不打扰我们的话。今天,我们在这里和几位朋友共进午餐,没有别的意思。没有人会受到伤害,没有人会遭到抢劫。先生们,我们走的时候,你们个人的武器还会帮你们留在这里。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请把你们的手随时都放在桌子上。如果你的饭还没有吃完,请继续吃,请继续享用。如果有人把手移到桌面底下,或者有人站起来,他们当然就会被射杀。”他朝厨房看了一眼,餐馆主厨和四个穿黑外套,带黑领带的诗者走进餐厅,两边各有一个提着MAC -10的流氓押着他们前进。
哈里。福特朝他身后的手下点点头,当帕布罗。思维加多和他的妻子和几个表亲,以及一位来自卡利非常有名的斗牛士,三位穿着卡尔。拉各菲尔特和依弗斯。圣罗兰服装的艳丽女子走进
餐厅时,顾客们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弗朗哥。森森和另外八个集团组织的高级保嫖簇拥着他们。
餐馆主厨走向前鞠了个躬,平生第一次,真正地卑躬屈膝,诌媚奉承地来欢迎这位教父。
帕布罗。恩维加多等他的客人都在门边的圆桌旁就座后,朝那些被困在里面的周口吃午餐的顾客们举起双手:“祝你们食欲大开……”他祝福他们之后坐下来。
哈里没有和他的老板一起坐下来用餐。他的职务是确保他们绝对安全。恩维加多和他的亲戚朋友们边吃边喝,谈笑风生,和其他在星期天外出用餐的任何团体一模一样。
这时,哈里倾听着周围地区保全情况不断传来的最新消息报告。一切都很平静。对方好像故意按兵不动躲得远远的。
最后,这顿饭总算吃完了。思维加多和他的妻子带着他们的朋友们,来到在外面等候着的吉普车队,引擎早就发动了,机车侍卫们加速前进。
哈里。福特跟在后面,然后转身面对着用餐的人们说:“谢谢你们的谅解和耐心。请安心地享用你们没有吃完的周日午餐。
请向厨房和酒吧点你们想吃的任何餐饮。香摈、威士忌……土酿白兰地。你们都是帕布罗。恩维加多先生的贵宾,他会支付所有的帐单。“哈里转身朝着心凉肉跳的餐馆主厨咧嘴一笑。眼睛一直盯着哈里的弗朗哥,暗忖道,这个卡洛斯。纳尔逊可以变得看起来像迪亚卜洛这条狗长得像豹狼那么凶狠的模样。
“对了,主厨……”哈里对餐厅主厨说道,“你只要把帐单送到帕布罗。思维加多先生那里就行了。”
“非常荣幸。”主厨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自己也是股东,他想一个月的利润已经完蛋了。
福特赞许地点点头,然后从夹克里面的口袋里抽出一个厚
厚的信封,客气地交给那个主厨。信封没有封口,里面装满了一百美元的钞票。“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们都是自己付钱的,毕竟,我们付得起……”
当哈里坐上那辆雷尼加德吉普车时,那些如释重负的顾客们的笑声仍然留在耳边,接着护送车队疾驰地开出庭院,穿过麦德林,在车流中穿梭前进,其他的车辆赶紧闪到旁。
我会开始喜欢这种工作的,海军陆战队出身的哈里。福特上尉暗自想道。
从能干、勇敢、有野心的特种航空队军官到渗透得很深的情报特工,这个转变过程对哈里来说,似乎并不怎么完整,如果拿来互相比较的话。和比如马尔科姆。斯特朗互相比较的话。伊丽莎白曾问他对戴维。贾丁的提议有什么想法,以及他对霍尼农场的特工训练作何评价时,哈里想了片刻,然后回答说:这一连串的事件有某种……必然性。他似乎老早就知道他的生命过程会有这个变化。
至于最近这样的发展——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二百万美元,每个星期另外又赚七千美元,以及和这毫不相干的每个月的聘金十万美元——不知道什么缘故,哈里。福特早就知道有一天他会发大财。
他和雷斯特雷波商量过,把他的第一个二百万美元存到阿布扎比的国际信贷商业银行,定期存款的利率为百分之十八,每星期四(显然是存款的条件)付利计算一次。这就意味着,六个月之后,这笔钱将增加到二百三十万美元以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违犯规定了吗?有多少教官和秘密情报局的训练员一次又一次地跟他提醒过,“这种游戏是没有规则的,只要你能够完成任务,服从命令,和千万不要被抓到”?这些就是那位匈牙利人所说的,基督教十诚之外的第十一条诫律。
因此,哈里。福特知道,在安排让帕布罗。恩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受到突袭而死之前,储存几百万美元是不诚实的行为。哈里表面上设下的圈套,是要活捉集团组织的这两位领袖人物。
不过,谍报工作本来就是一场谎言和欺骗的游戏,一场很少有真言相待的游戏。所以,他的作为又何伤大雅呢?他并没有偷窃该死的钱财。而且在这六个月期间内,他自己打算捞个三、四百万美元(集团组织里有这么多的现金在流通,处于他这种地位的人很难不捞一点)。同时,他又可以完成他的第二项艰难的任务:获得有关卡利集团和波哥大集团的敏感情报,以及集团组织向欧洲走私古柯硷的计划和作业方式。他不是傻瓜,他知道要是教父突然死掉或坐牢,他自己在集团组织里的平均寿命也很短暂。是帕布罗当时一时高兴,才把他纳入了这个大家庭的核心份子。其他的人只是暂时忍让着他,暗中多少有点愤愤不平。
不过,没什么关系。他会把事情尽量拖延。力求造成最理想的结局——帕布罗。恩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通通死掉,然后他悄悄地拿个几百万美元一走了之,以一位无名英雄的身份回到英国,他会终止和“公司”所签的合约,然后适当地休息几个月,骑一骑训练过的几匹好马,打几场马球。然后,他和伊丽莎白就搬到阿根廷,买下一个牧场,以一种哈里。福特似乎早就知道会来临的生活方式逍遥度日。
至于阿利斯泰尔。里德实在太可怜了。哈里对那次意外的杀人深感不安,因为即使在交战非常激烈的过程中,他觉得凭自己所受过的训练和特别灵活的反应,应该可以保住里德的性命。
他很苦恼,总是在想,或许里德的枪瞄准别处以免打死他,而自己却无法很快反应过来,为自己的袍泽军官做出同样的事情。
即使如此(就是伊丽莎白喜欢说的一句话,他开始想念她了),他现在跟帕布罗相处得非常友好,帕布罗也认为哈里是故
意救了他的性命。
很滑稽的事情,那些迅如闪电的“有限行动”,如同英国军队所诱称的,在地面上的敌人中间所爆发的,面对面、手对手,残忍无比,震耳欲聋,令人五脏六腑翻腾不已的枪战。每个幸存者的回忆总是不尽相同,总是非常主观,因为每个人的第一个反应往往造成错觉。这种第一个反应经常都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每一次都是这样。
现在因为这种本能的反应,他跟这些暴徒的声望已经坚如盘石。哈里悠闲地坐在他的座位上,看向他的后视镜,看到了帕布罗。恩维加多的眼睛,帕布罗对着他眨一眨。
“他妈的,卡洛斯。近来怎么样?”这一句西班牙语的意思是“生活过得还好吗”。
卡洛斯咧嘴一笑。哦,没错,生活的确美极了。
“走进一扇大门……?爸爸,你在秘密情报局里究竟在做些什么事?”
戴维。贾丁正要送到嘴里的筷子停了下来。他们正在伦敦苏活区的沃尔多大街的一家中国餐馆里吃饭。安德鲁到伦敦来是为了接受英国广播公司电视台的人事官员的面试,并参加为期四天的职前实习课程,如果他成功的话,他就可以学习到在电视戏剧节目里工作是什么滋味。桃乐丝好不容易替他安排了这次面试,但结果如何就只有看安德鲁自己的造化了。
“唉,真的非常无聊。和许多形形色色的政府委员会打交道。到国外出差,拜访我国的一些外交官。写些没完没了的报告。你在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好朋友他们的爸爸,嗯,也于我这种工作?”
安德鲁咧嘴一笑,用调羹把鸡肉炒面捞起来往嘴里送。“我不知道……”他咕咕了一句。“我告诉他们你在礼宾司工作。”
“好孩子。”贾丁内心有愧,他由于自动反射,反问了自己的儿子一句。“会为了面试而紧张吗?”
“嗯。”安德鲁摇摇头。过了片刻,等嘴里终于几乎空了之后,“我的看法是,如果我通过了就得到这个职务。如果我没通过,那是他们的损失。”
贾丁微微一笑。这就是年轻人的自信。
“这个周末,你们跟哪一队比赛?”
“布赖恩斯顿。”
“你们能击垮他们。”
“很难说。他们今年的实力很强。有个非常快速的投手,叫什么麦克雷的。”
“罗迪?”
“对。
贾丁笑了笑。罗迪是史蒂文。麦克雷最小的儿子。这个关系安德鲁也许早就知道了。他看见儿子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摸一摸脸;那块伤痕几乎已经痊愈了。“天哪,嗅,天哪。
我们要把你变成一个耶稣会的会员……“
午餐之后,他们父子俩来到沃尔多街。戴维。贾丁带着安德鲁经过奥尔康普街游乐中心的骑楼,叫了一部计程车送他到白城街的英国广播公司电视中心参加面试,拿十英镑的钞票给男孩付车费,另外又拿张十镑的钞票放在他的口袋里。桃乐丝在苏格兰马里郡访问一位前内阁部长。这位部长声称他和圣女贞德定期连系,在坎尔宾沙地那狭长、荒芜的海滩上,她经常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那部黑色的计程车开走之后,安德鲁已经在想其他的事情了,这位区域总监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刻来到这个地方。
午餐期间,他尽量不去想三点钟他和伊丽莎白有个约会,因为安德鲁在场,会使他觉得相当难过。
他尽力不去想他们儿子逍遥自在的这段时!司里,他的行为和保安部门的主管们,在龙尼。萨波多的指挥下正计划一场费用庞大、极其严重的游戏,以便让哈里。福特落入陷讲,暴露自己的秘密,证明他已经成为一个不可信赖,以及可能会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有害人物。
秘密情报局在处理严重危害到该机构的秘密情报员时,有一个极其机密的,往往公开否认的作业程序。那是一道不允许违反组织纪律的人继续生存下去的程序。
正如哈里。福特早就料到的,总有一天他会到达他现在所处的地位,贾丁也早就知道——站在沃尔多街,倾盆大雨的雨滴落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哈里这小子实际上,很可能,没办法到哥伦比亚去,如果指挥他的人不是想独占伊丽莎白的话。当初只是为了几个星期的欢乐,老兄,只是为了发生几个星期的性关系。因为事后想起来,特工“行李”马尔科姆。斯特朗,显然才是贾丁应该选择的候选人。请上天为证,每一个人都曾经想这么跟他说。
“但是最后,戴维,”萨波多曾对他说,“由你来作决定……”
戴维。贾丁一阵寒颤。他觉得非常不幸,但是,当他越来越了解到,这已经是必须由他亲自出马,处理这个家伙所造成的混乱局面的时间了,他发现自己极为镇定,他下了一个非常残忍的决定。
他举起一只手,一部程车马上开了过来。
“先生,到哪里?”司机问道“泰特街,第一趟。如果你愿意等的话,再送我到希思罗机场。”
“好,先生。我喜欢这样的乘客。”
贾丁坐上车子,把门关紧。计程车开走了。
夏日的骄阳照耀着贾丁那张无人使用的办公桌。旅行闹钟为了消失的每一秒钟很有耐心地滴答一响。房间角落上的窗户外面,一道彩虹高高地挂在议会广场的上空。
和平、懒洋洋的气氛以及仲夏下午那样的宁静,出现在龙尼。萨波多的心头。他正默默地站在门槛边,凝视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和后墙上那张“苏联第129 敌后特种部队”的照片。他手里握着一份卷宗,这是情报分析专家对哈里。福特最新的秘密电讯分析的初步结果。
这些结论读起来令人相当失望。英国情报系统甚至在四百年前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就已经非常谨慎老练了。情报部门在发觉某个特工隐瞒事实真相或再三误导他的上司方面,到目前为止仍然难逢敌手。
房间里空空荡荡,那个匈牙利人看着四周,暗忖道。这里好像是一间主人已经死掉或搬走的空房子。
“他吃完午饭并没有回来”希瑟从某些地方又回到外面的办公室。“他会回来吗……?”
萨波多闭上双眼。“但愿如此。”他回答道。
第二十一章 告诫旅客
那个星期五早上,如果国际商业信贷银行的迈阿密支行照常营业,如果它不是因为要进行特别的查帐而一直关闭到下午两点钟,凶杀组的艾迪。卢科中尉就会如愿以偿,取出三万元现金,在科勒尔。盖布尔斯的杰里特种汽车商店里,花九千块钱买一辆装配齐整的福特公司于一九七五年生产的油箱容量为三千的野马牌小汽车,加上油,沿着美国一号公路向北行驶,好在第二天及时赶回纽约市,和南希共进早午餐。
这是一辆他梦寐以求的汽车,是电影“布利特”中史蒂夫。麦昆驾驶的车子。卢科一直暗自把自己看作是史蒂夫。麦昆式的人物,这一点甚至连南希也不知道。
昨夜他乘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从纽约来到这里,租了一辆不起眼的道奇骄车,住进了椰林路一家普通的旅馆。旅馆的顶楼是一家吵杂的夜总会。这里大多数人都说西班牙语。
天气又潮又热。卢科穿着一条轻便的亚麻裤、鹿皮靴,上身穿一件衬衫,警徽绑在右脚踝上,史密斯—韦森点三八短管手枪装在枪套里,绑在左脚踝上。他开车赶到贝尔肖,这里的酒吧和小餐馆一间接着一间,街头音乐和戏剧表演随处可见。在水滨的伯金酒吧里,酒吧经理,一位来自纽约、长得很漂亮的离婚女子,对卢科一见如故,从他们好几百种啤酒中向卢科介绍了两、三种。
当她听说卢科想要买一辆气派但又不太昂贵的汽车时,她告诉他最好到杰里特种汽车商店去看一看,接着就介绍他和正坐在酒柜旁的杰里互相认识。
杰里听艾迪。卢科想买辆大野马车,便把他带到店里,打开门,非常得意地向他展示三辆装配得漂漂亮亮的汽车,其中两辆带有折叠式帆布软顶蓬,另一辆是双门箱式小轿车。卢科看中了那辆双门箱式小车,说他打算付现金。这话要是在比较保守的美国其他地区说起,准会让人觉得惊讶,但在迈阿密,没有谁会对此大惊小怪。卢科说他明天上午十点半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过现在,他却在银行那装有钢板的镀铬玻璃大门上发现了一个告示:“下午两点开门。”
在此之前,八点五十分,卢科已经结帐退了旅馆。他没有睡好,顶楼上的迪斯可舞厅吵得他无法人眠。现在,他有时间消磨了。
他耸了耸肩,悠闲自得地开着车,驶出了商业区,茫然地到处乱走。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正驶向一排收费亭,后面是壮观的通向基比斯坎的混凝土堤道,堤道缓缓上升,划一条弧线向远处延伸。
收音机里正播送着音乐,阳光也格外地灿烂,艾迪。卢科心中暗想,管他的,他付了钱,沿着提道继续向前,便到了基比斯坎。这是佛罗里达礁群中的第一礁,它一直向南部伸展,把佛罗里达海峡和墨西哥湾分隔开来。
在右边,他看到一个游艇港口和一排低矮的蓝色木屋,上面布满了灰尘,其中有一间酒吧,就在几条停泊着的渔船旁边。卢科一打方向盘,向右转了个弯,停在了屋后的院子里,从旁边的一块大招牌上,可以知道这里叫“海滩上的星期天”。这里正是几个星期前戴维使丁和约翰与乔妮慷萨丁一块儿吃晚饭的地方。
他顺着停泊在那里的大功率远洋渔船向前走,船上有几名水手正在清扫船只,为一天的捕捞做准备。在酒吧前的几级台阶上,一只身躯高大、呆头呆脑的灰色苍鹭正好奇地看着一位身体柔软、皮肤晒得黑里透红的女招待,替一对轻声说笑着的年轻人端上咖啡和鸡蛋大饼。卢科走进酒吧,在酒柜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您好吗?”女招待边说边朝他笑了笑。她大约有十八、九岁。
“很好,我想来一大杯纯咖啡,还有烤面包之类的东西。”尽管离中午还早,太阳早已是火辣辣的,晒在他身上热烘烘的,因为他就坐在阳台边上。
“我们有鸡蛋饼,您想来点吗?艾咪正做着鸡蛋饼呢。我想她可能只会做鸡蛋饼,但她做的确实很好吃……”她大笑着,转过身去,一头金发飘散开来。一瞬间,她那充满活力的年轻的笑脸,和照片中站在罗马某个广场上的姓名不详者简直一模一样。
艾迪。卢科的血液突然变得冰凉。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鸡蛋饼也可以。但当她轻快地走进厨房后——那里传来咯咯的笑声和友好的交谈声——他的思绪却突然回到了中央火车站那间洗手间里,抓着那个流浪儿的手腕,抹去她脸上呕吐的脏物,知道又一个吸毒过量的孩子无可救药了。
现在他又开始以某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待这乱七八糟的一切了。不错,是该接受那位哥伦比亚人的臭钱,做一个毒品管制局的秘密特工。是的,是该为自己买一辆跑车,谁也不能责怪你不会享受生活……
享受生活。艾迪。卢科感到心中一阵内疚。因为他一直都在享受生活。这次迈阿密之行,其实就是一次愉快的休假,可以避开第十四分局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前天发生了三件和毒品有关的命案。最小的死者才九岁。最大的十四岁。
还有那个死去的少女。她的身份已经查明:西奥班。皮尔逊。爱尔兰法官尤金。帕特里克。皮尔逊的女儿。
但是唐。马瑟要卢科保证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不能让尤金。
皮尔逊知道他女儿正躺在贝尔维医院停尸间里的一块停尸板上。一旦他知道女儿死去的消息,将会妨碍到某些“正在进行的活动”。
说实在的,警察队伍中没有人比艾迪。卢科中尉更忠于职守的了。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有些事情往往是需要守口如瓶的。
但是,他也知道,在爱尔兰的某个地方,那位法官,还有他的妻子,一定正在忧心如焚地寻找着女儿的下落,为失踪的女儿祷告着。一想到这些,卢科的心里就充满了矛盾。
管它呢!卢科下定决心,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那位漂亮的女招待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他要的咖啡和一套白色的杯碟,问道:“这里有公用电话吗?”
“当然有。”她咧嘴笑着,以友好的目光看着他。“从饭店里还穿过,过了那边的门口就可以看见公用电话了。”
“谢谢。”
“你需要些铜板吗?”
“不用。”一位好探员是从来不缺少打电话用的铜板的。
艾迪。卢料花了二十七分钟的时间才找到尤金。皮尔逊法官的电话号码。那位年轻的女招待把他的咖啡从外面的酒吧里端过来。电话公司的查号台都帮不了他什么忙。曼哈顿南区的普拉萨警局的总机接线员花了十一分钟的时间告诉这位凶杀组的警察,皮尔逊的电话号码由于安全方面的原因,在都柏林的查号电脑里查不到。
最后,卢科给第十四分局一位有三个亲戚在爱尔兰加尔达警察局工作的爱尔兰探员打电话。他解释了打电话的目的,便回到酒吧,去享受他点的那么多的鸡蛋饼和械糖浆。
十分钟后,一个电话打到了酒吧里,女招待就让他在酒吧里接了电话。他记下了尤金。皮尔逊在都柏林的家里的电话号码。
这位凶杀组的中尉谢谢那位女招待,付了钱,留下五块钱的小费。他走到大厅里的一个公用电话旁,旁边有一个专卖海滩装和巴拿马帽的柜台。要往都柏林打越洋电话,他手里的硬币是不够用的,而卢科也不想使用他的信用卡,那样假如有人想变的话,会认出他就是打电话的人。
于是他向那个小时装店走去,问那位身材肥胖、性情随和的古巴妇女,他是否可以用一下她的电话。答应付给她五十美元作为酬谢——加上不管多少的电话费用。
得到同意后,卢科技进了那间充当“办公室”的狭窄的隔间里,坐在几箱海滩衫上面,拨通了在都柏林的尤金。皮尔逊家的号码。尽管都柏林比东部标准时间早五小时,现在应该是下午四点钟左右,但这天是星期六,他猜想法官应该是在家的。
电话里的回声古怪又有趣,使人想起过去电影频道上那些机伶可爱的爱尔兰人的形象。
电话响了十四下,里面才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四七一五……”她的声音轻柔而富有节奏感。
“嗯,早安,或者我应该说午安,我可以——”
“你是哪位?”
“我可以和尤金。皮尔逊法官说句吗?”
“你是哪位……?”
老天,我该说些什么?卢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在美国打电话,要谈一件私事。”
短暂的停顿。线路清晰得让人发寒。一点杂音也没有。
“是和那个研讨会有关的吗?”
“哦,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和他谈一会儿?”
“现在已太晚了。您是……?”
“强生。杰。强生。”
“他将在两点半飞往迈阿密。他是昨天离开的,你知道,要飞行很长时间的。”
“是为了……研讨会?”
“是要参加在佛罗里达举行的一个法律研讨会。接着他还要办一些私事。”
“是某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吧,我想。”他不愧是一个非常认真的职业探员,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是我们的女儿,说实在的。他要去和我们的女儿见面,然后他们一起回来……”
去接我们的女儿?卢科的头脑发呆了。也许他们不只有一个女儿。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并非如此。
“喂?”梅莱特。皮尔逊的声音问道。
“我要,呢,谢谢,皮尔逊夫人,谢谢你。”这位纽约市的警察面无表情地放下话筒,心里面一阵难受。他付了电话费,又多给了五十美元,就出去了,走到炎热的阳光里。在某个地方,一套昂贵的音响里正在播放鲍勃。马利的歌曲“没有女人不哭泣艾迪一科倚在那辆租来的道奇车上,站了好长时间。那只苍鹭正在码头边上威风凛凛地迈着僵硬可笑的步伐,检阅着那些正在装着鱼饵的渔船。汗水从卢科的背上淌了下来。自从那天春节攻势被认为结束之后,他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需要喝点什么。这时,假如他车里有一瓶波劳威士忌酒的话,他肯定会痛快地喝上几口。
好极了,他暗自想着,我从四千多里之外,从迈阿密,这个我到现在为止只来过四次的城市,给那女孩的父亲打电话,结果却怎样呢?那家伙,那个可敬的,那个索未谋面的可敬的家伙,法官,可敬的法官,却要在几个小时后招飞机到达迈阿密。
为什么?
要参加一个法律研讨会?
算了吧,你想骗谁?
要办一些私事?去接他们的女儿,他太太说的。至少他是这样告诉他太太的。为什么法官相信他女儿会在这里?这是他们几个月之前就安排好的吗?
爸爸,我要在美国到处吸点毒品。在某月某日,到迈阿密来接我吧?没这回事。绝对没这回事。
不可能,集团组织都发疯了,你看贝维尔医院,里卡多。桑托斯,还有他们用来收买卢科,要他停止调查的那五百万美元。他们为了某种目的需要对这个女孩子的父亲,这位两点半就要到达迈阿密的尤金。皮尔逊法官,采取手段。
不管法官和他太太说些什么理由,在卢科看来,皮尔逊毫无疑问正在飞往迈阿密的路上,要交给集团组织他们所需要的什么东西。或者他也许已经交给他们了,而且还相信他此行是来接回她女儿的。要是这样的话,他就不必麻烦地再订一张回程的机票。
太阳热烘烘地烤在卢科身上,两颊上汗水直流。他突然想到自己在这个特别的游戏里可以得到两个,不,是三个方面的支持。
毫无疑问,他刚刚获得的消息,在调查贝尔维医院的命案中是非常重要的证据。作为主要的执法调查的警官,他必须继续追踪下去。不错,这是第一条要走的路。
他还是毒品管制局的一位宣誓过的特工,是唐。马瑟的手下。所以他还有义务要把案情的发展随时报告给后知道。这一点毫无问题。
此外,他还是负责原先姓名不详者案子的凶杀组警官。他可以随时对这个案子进行调查,不论从哪里开始。在这方面纽约警察局总是对其警官大力支持的。
艾迪一科坐进道奇车里,往迈阿密国际机场驶去。从基比斯坎到那里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把车停在停车场,走进有空调设备的候机室。
他拿起公用电话,用信用卡给唐。马瑟在长岛的家里打电话。他从未见过面的马瑟太太说唐正在打高尔夫球,要到四点钟左右才会回家。她问是谁打来的电话,卢科说他叫吉诺。卢凯斯,从迈阿密打来的,还说他会再打来。吉诺一凯斯,是马瑟为了这项工作所给他取的化名。
听到他在毒品管制局的上司不在家,这位高大的探员多少松了口气。这下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行动了,可以作为一个正直的凶杀组警察,以合法的理由去迎接尤金。皮尔逊法官下飞机了。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却十分看重毒品管制局所能够对他及时提供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他觉得如果没有这些支持和帮助,他会遗憾不已的。
接着他给第十四分局打电话,告诉他们他正在迈阿密调查一个案子。他没有提到姓名不详者或者贝尔维医院,因为,正如丹尼。莫洛伊上尉所说,在和集团组织有关的事情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信任的,即使是在凶杀组里。
然而锡德。默瑟警官,该分局的探长,那个星期六却没有问什么问题。艾迪。卢科是一个中尉,一个值得信赖的警官,这一点增加了他的分量。如果他决定去迈阿密办一个案子,肯定没问题。这次通话立即给记录了下来。
卢科放下电话,心里觉得安心一点了,不喜欢自己像个夜晚的小偷似的偷偷摸摸地来到迈阿密。现在他至少有了一个宣称自己到迈阿密的理由。他必须要有一个理由,因为他现在需要一份班机乘客名单,来找出皮尔逊法官会在哪一班来自欧洲的班机上。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别人高抬贵手,多多帮忙,需要向别人多说好话,因为戴德郡的警察局,对于在他们地区的陌生人向来不客气。
一点五十分,纽约警察局的卢科中尉,正站在移民大厅里的移民管治办公室里,等待着从巴黎飞来的法国航空公司的AF108 次班机,这次班机因戴高乐机场上出现炸弹引起恐慌而
延误了起飞。
戴德郡警察局凶杀组的乔伊。博洛警官,两年前曾在纽约市参加过一个训练课程,艾迪和南希夫妇俩曾带着他到处游逛,使他在纽约的那段日子过得格外开心。此外卢科还违反规定带博洛参加过几次反帮派行动。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友情,对于一个孤独的默默无闻的外地警察来说,是最渴望得到的,就像一个婴儿渴望温暖的乳汁一样。
“那家伙长得什么样?”博洛问道。
艾迪。卢科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没关系……”这位迈阿密的警察转向移民局的高级职员问道,“在他出示证件时我们可以检查他的身份吗?”他是指出示护照时。
“当然可以。”这位职员回答道,他们坐下来等候。
卢科借这个机会给南希打电话,告诉她他可能来不及赶回去吃星期天的早午餐了。
在哈里。福特的可靠性发生问题之后,秘鲁金融家阿尔曼多。托雷斯书哈达先生再度进入哥伦比亚就显得有点不够谨慎了,因为哈里能够认出托雷斯就是英国情报局高级官员,第三等圣迈克和圣乔治勋位爵士,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
贾丁对这件事情觉得有点苦恼。阿尔曼多。托雷斯这个身份,对他来说,一直是一帆风顺的。谁也不能肯定福特是否已经失去理智。也许他只是想存个几百万块钱准备应付将来的苦日子。众所周知,秘密特工人员有时会为自己的将来着想,而做出一些不合法的事情。事实上,有些非常优秀(而且极可靠)的秘密特工都干过这种事情,但他们干这种事时都遵守了龙尼。萨波多所说的第十一条戒律,他们都不曾被发现过,至少在他们替政府服务期间没有被发现过。(有一次,女王陛下政府,通过秘密
情报局,用降落伞把几十万南非共和国的法定金币空投到阿拉伯湾某个沙漠上,用以收买交战中的各部落首领和王子。该地区的那位秘密行动特工成功地贿赂了阿拉伯的一些酋长。就在几年后,他购买了一艘豪华出租帆船,在地中海做生意,除了到希腊和黎巴嫩一些城市的海底下去渡潜水假期外,还走私枪支和许多的印度大麻。)
但是阿利斯泰尔。里德之死,还有对于帕布罗。思维加多情况的隐瞒,这些情况他肯定是知道的,比如恩维加多从那次突击中逃脱之后的下落——这些因素表明,他正开始置身于一个陡峭光滑的斜坡上,即将成为一个叛徒,或者至少是一个危险的特工。
因此戴维。贾丁不得不使用另一个费尽心思才建立起来的掩饰身份来到哥伦比亚。在机场通过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检查站时,他并没有使用这个身份,只出示了他的英国外交官的护照就轻易通过了,他这张护照上的身份是国外及联邦事务办公室财务科的乔治。帕特逊,到哥伦比亚来审查大使馆帐目的。
帕特逊是他通过移民局和安全系统进入哥伦比亚所常用的化名。这位值班的秘密警察笑容满面地欢迎他重返哥伦比亚。
进入候机室后,一位大使馆工作人员前来迎接他。这个人不是哥伦比亚秘密情报局局长或是他的助理,而是大使馆的秘书,另外还有一位司机兼保缥。
三个人坐大使馆的车子离开机场,这是一部本田轿车,不大显眼。在乔治。帕特逊用外交证件的保护下又回到机场飞离哥伦比亚之前,没有人会再注意到他的。这种秘密行动,用间谍术语来说,叫做灰色行动,是和黑色行动相对而言的。这种行动在友好的、或者至少不太有敌意的环境下进行,是最聪明的办法。
等到本田车开到波哥大北部的英国大使馆时,车里仍然还是三个人,但这三个人中没有一个是戴维。贾丁。
途中,这位秘密情报局的特工已经脱去了显示他外交官身
份的条纹衬衫,换上了一件圆领毛衣,取下了他的领带,脱去了光亮的黑皮鞋,换上一双磨损了但却很舒适的橡胶底皮靴。他们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偷偷掉了包。他穿过马路走向一辆正等在那里的摩托车,骑机车的那个人把引擎加速,他坐上后座,车子便飞奔而去,带他到一个去和泽维尔。拉蒙上校见面的约会地点。拉蒙上校拥有一切必备的证件以及米格尔。埃里达代麦斯先生所需要的衣服。戈麦斯先生是一位玻利维亚的私人安全顾问。在波哥大到处都有这种人。
他们会合的地点是波哥大城北靠近单一中心的一间公寓里。这间公寓是拉蒙向他以前的情妇借来的,她后来变成一个事业做得非常成功的夜总会的店东,现在已经搬到一位年轻英俊的作家那里和他同居了,这位作家年纪比她小十二岁,父亲是一位来自瓜塔维达的陶艺业百万富翁。这个女人是个现实主义者,她还保留着自己的那间公寓。拉蒙用甜言蜜语从她那里骗来了一把钥匙,说他需要借个地方和他那些漂亮的情人们幽会,并答应会把房间保持得干净整洁,万元一失。
“这么说来,老兄,”拉蒙慷慨地倒了两杯苏格兰威士忌,又递给贾丁一瓶天然泉水,用英语说道,“你那位年轻的英雄正在给我们惹麻烦……”戴维。贾丁喜欢泽维尔。拉蒙这种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管他当时在替什么机构工作,他都马上摇身一变,成为这个机构忠实可靠的成员,而且根本不觉得会脸红不好意思。因此,当他说卡洛斯。纳尔逊正在为“我们”惹麻烦时,那就意味着他拉蒙已经心安理得地调整为秘密情报局特工的身份。他的举止风度,粗壮的身躯,和他的部分印第安人的相貌特征(拉蒙具有梯尔拉丹特罗人和托利马人的血统,并混合有卡斯蒂利亚人血统,这要追溯到好几百年前),以及他那半张半闭的鳄鱼眼睛,都让贾丁想起龙尼。萨波多。这两个人都有着永远不变的正直,令人胆怯心寒的冷酷,和一生都在秘密工作最激烈的
时候从事该工作的经验。这一切,使他觉得很高兴,还好他们两个人是站在同一阵线。
“我计设了一个小小的测验,”贾丁用西班牙语回答道。“这个计划需要另外一个年轻人的帮助,他具卡洛斯的一切技艺,我们应该去把他接过来,你和我,在今天晚些时候。我们能把他带到这儿来吗?”
“他在波哥大吗?”
“我们会在他离开机场的时候和他见面。他的飞机七点到。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他的名字,泽维尔。“
拉蒙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贾丁的谨慎。事实上,在给年轻的警官们授课时,他常常引用贾丁的职业技巧,很巧妙地掩饰技巧的来源。
“这次测验,你需要我做些什么……?”他紧盯着这位英国人,问道——这位英国人,这是他通常谈到贾丁时的称呼。以他习惯的简洁字眼。
贾丁说明他打算怎样把卡洛斯。纳尔逊从他那些集团组织的朋友们的身边引开,以及这次极其精确高明又非常自然的测验。
“上帝,”拉蒙赞许地点点头。“你应该去做一个阴谋家,米格尔俟里达。”
戴维。贾丁冷冷一笑,“我本来就是……”他答道。
艾迪。卢科站在那位移民局的高级特工的身边,看着搭乘喷射机,因时差而觉得非常疲倦的乘客们,从AF108 班机下来,排在弯弯曲曲的队伍后面,耐心地移向前,接着离开,然后又再排队准备通过那十二道的移民局检查站。
法国航空公司的乘客们和从拿梭飞来的一个班机的乘客们混杂在一起,穿得花花绿绿的牙买加黑人教派的教徒和脸色鲜红的游客,又和一班刚刚从德国抵达坐得满久的乘客穿插着,其
中有一群参加某个会议的团体,正在被三名办事俐落得近乎粗暴的日尔曼血统的妇女引导着、喝叱着。
“当他出示自己的护照和移民表格的时候,电脑会告诉我们的。”移民局特工杰克。拉波因特说。“这需要花一些时间……”
“我们可以广播寻找他,”乔伊。博洛建议道,“你说他要来参加什么法律讨论会,我们可以广播找一位来参加会议的皮尔逊先生。”
“呢,呕,”卢科说,“我不想引起他的警觉。”他相信,集团组织中肯定会有人在候机室里等着这位尤金。皮尔逊先生。
于是他们就坐下来,做些探员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做的事情:耐心地等待艾迪。卢科察看着那一排排弯弯曲曲的队伍,心想不知道他的直觉会不会告诉他,在这三百多位乘客中哪一位才是他要找的那个姓名不详者的父亲……
萨班尼塔是一个从集团组织的慷慨援助中获益匪浅的城市。市郊有一幢占地很广的别墅。帕布罗。恩维多加和他最亲近的党徒们这时就正坐在这幢别墅的屋顶阳台上。
阳台上有一些里面种植着灌木和小树的很大的赤土陶盆。
几把坚固的有扶手的木椅,是西班牙殖民地时期的样式。一个黄蓝相间的遮日篷,搭在房顶的书房旁,给人遮挡阳光。
那个自称叫雷斯特雷波的人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操作着一台笔记型电脑,来了解集团组织行政部门的最新状况。
恩维加多站在阳台的一角,正在和一个人专心交谈着。这个人,哈里认出是胡安。隆多西奥。罗德里格斯,集团组织里加利派系中的一位资深成员,是希尔韦托。罗德里格斯。奥雷于尔拉的部下。
整个一九八八年以及在此之前,恩维加多一直怀疑加利集团很明显,不断地想要在暗中杀掉他。教父用暗杀这个字眼。
他曾委托雷斯特雷波安排他和罗德里格斯。奥雷于尔拉家族谈判,来缓和双方的紧张关系,使他能够有效地解除和哥伦比亚政府越积越多的仇恨。
雷斯特雷波回来,告诉他加利派系一口否认有谋害他的意图,但他又警告恩维加多,集团组织中其他的团体,意调加利集团和波哥大集团,在走私古柯硷的问题上,正毫无疑问地对麦德林集团产生敌意,这是因为帕布罗。恩维加多逐步升级的暴力行为,对他们这一行在各个方面都带来了不必要的压力。
接着,雷斯特雷波建议,帕布罗先生最好答应和加维利亚总统麦德林事务顾问的代表、八十四岁的牧师秘密见面,同时再摆出某些类似政客们的姿态,比如说禁止谋杀官阶上尉以上的警官,或者是巡回法庭的法官等等……
现在,这些秘密谈判有可能会使帕布罗。恩维加多向政府当局低头让步,以便换取政府废除他们恨之入骨的和美国签定的引渡条约,以及答应路易斯。雷斯特雷波所提议的一切条件。由于集团组织他的首脑人物——他们本身也是引渡和判处长期徒刑的目标——他们发现,只要在哥伦比亚的监狱里混个两、三年,这个主意相当富有诱惑力。因为出狱之后,他们的犯罪记录就一笔勾销,他们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重操;日业了,而且不会再像目前这样和当权的政府处于开战的状态。
生活中残酷的事实就是,雷斯特雷波跟哈里说,从现实政治的角度来说,古柯硷工业简直就是哥伦比亚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为什么在为了反对引渡条约而和政府进行的谈判中,集团组织甚至提出要出钱来替哥伦比亚偿还国债,竟然还徒劳无功?
没有哪一个第三世界的国家会对这种天然财富无动于衷,而且,只要那些外国佬,不管是美洲的还是欧洲的,一直愿意在这个嗜好上花掉好几亿的钞票,古柯硷就永远为一种一本万利。
在街上就可以买得到的商品。
“上帝不容许这种日子的来临,”哈里走进凉篷里,身边跟着迪亚卜格,“要是那些外国佬有点常识把那玩意儿合法化……”
“千万别开这种玩笑。”雷斯特雷波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在屋顶的那一端,他们注意到,帕布罗正在向那座高耸的山脊打着手势。这天的光线格外清晰,整座山看起来几乎就是悬在城市的上空。
“他正在指给隆多西奥看那边正在建造的他的监狱。”雷斯特雷波说。身体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
哈里。福特全身发冷。“什么?”他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雷斯特雷波站起身,走进书房里,回头向哈里招手,示意他进来,在书房里,他打开一台冰箱,取出一壶冰镇凉茶和两个玻璃杯。他倒满茶水,递给了哈里一杯。
“谢谢。”哈里。福特警惕起来。雷斯特雷波今天可是一反常态,他平常是不拿任何东西给别人的,连一杯冰镇凉茶也不行。
“坐下。
哈里在一张舒适的皮椅上坐下。这个书房布置得相当高雅,木制书架上摆满了书,深色的木地板擦得闪闪发光,高级的印度地毯,结实坚固的木头和皮革家具。他本能地觉得这是雷斯特雷波的房子,但是……他无法想像这位集团组织的顾问,会让帕布罗。恩维加多靠近距离他真正的住宅的周围一里的范围之内。不管他真正的住宅是在哪里。
“卡洛斯。纳尔逊。”雷斯特雷波很舒适地躺在一张巨大的沙发上,从杯子的上方打量着哈里。“我有一件需要谨慎处理的事情想交给你去做。”
“假如我能办到的话,一定没问题。”哈里。福特客气地回答。
“噢,那可是你的拿手好戏……”
哈里看着雷斯特雷波,但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有个人很快就要到达波哥大。他将会住进拉枫丹旅馆。
我相信你对那里的环境布置一定相当熟悉。“
“是的。”不知怎么的,哈里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事。
“他带着可以开启某些卡匣的密码,那些卡匣是属于集团组织的。我要你——你会说英语吗?我以前就该问这个问题的,但是作为斯潘塞。珀西的朋友——”
“我当然会说英语。路易斯,别绕弯抹角了……”
“对不起,”雷斯特雷波把头一倾。“你去拿那个密码,他会把它交给你,叫缪里洛把那些密码拿回来交给我。”
“到时候你会在什么地方?”
“附近。”
‘哪么等你……证实他给你的是正确的密码后呢?“哈里。福特看得出下一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雷斯特雷波笑了笑,“你不必要知道得太多,卡洛斯。缓里洛会和你联系的。”
“我应该付给他……?”
哈里等待着雷斯特雷波的回答。
“你把他杀掉。”
整个山谷,在帕布罗定做的可能在将来会是关他的监狱的阴影下,似乎变得一片沉寂。
“就在拉枫丹旅馆里?”
“当然不是。如果这是一件简单的暗杀事件,博比。森森或者缓里洛就有办法处理了。你一定要确定让他的尸体永远消失。而且还要检查旅馆房间以及他也许会留下的证据,证明他曾经到过哥伦比亚的任何地方。”
“这个人是谁?”
从外面房顶的阳台上,传来了帕布罗。恩维加多和那个从加利集团来的人的笑声。迪亚卜洛躺在哈里的脚下,抬起头来,很
想知道他从前的主人,杰瑟斯伽西亚,是否就在外面,结果空欢喜一场。它垂下耳朵,把头搁在哈里。福特的左脚上,发出低沉厌烦的咕喀声。
“他叫尤金。皮尔逊。是爱尔兰的一位法官,爱尔兰共和军派的一名高级干部。我们曾经和他们做过一些小生意。”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储里。福特放下玻璃杯。”要对付爱尔兰共和军,即使是集团组织也要再三斟酌…。二。“
“你怕他们吗?”雷斯特雷波的眼睛紧盯着福特的脸。
“说实在的,我根本不在乎他们。但他们可能会破坏你们在欧洲的买卖……”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奥索里奥微微一笑。他喝了一口冰镇凉菜,脸上仍然笑容满面。“放心吧,卡洛斯,”他用英语说道,“是爱尔兰共和军想要他的命……”
法国航空公司飞机上的最后一名旅客,通过了移民局的检查站。班机旅客名单上只有三个名字没有任何记录。
艾迪。卢科盯着电脑萤幕,然后又透过装有镜子和用板条封住的玻璃窗,看着那一排移民局检查站。
“三个名字……”他说。
“大概转机了。”杰克。拉波因特说。
“你说什么?”卢科转过身来,来势汹汹地盯着这位移民局的特工。
“杰克是说,他们直接搭上另一班飞机飞离美国,这样他们就不必通过移民局的检查。”博洛说。“噢……”艾迪。卢科的手无力地垂下了,就像一位正在打斗的拳击手却突然被人拦住。
“你想要我核对一下吗?”拉波因特已经在敲打电脑终端机上的某些按键了。
卢科看到博洛正在以询问的眼神凝视着他。“我真是个大
傻瓜。我相信他正要来到迈阿密,因为这是他亲自告诉他妻子的。“
“天啊,现在有八班飞机正在待命,准备降落……”这位移民局的职员又敲打另外一组的按键。
“有任何正飞往哥伦比亚的班机吗?”卢科问。他的头脑突然清醒起来。
“让我看看……有的。哥伦比亚国家航空公司AV班机八点半飞往波哥大。慢着……”三个人一起盯着萤幕,荧幕上一阵变幻之后,告诉他们八点半的AV班机目前就要起飞。
拉波因特又输入了一个指令,一个问题。谁在飞机上……?
于是萤幕上出现了机客名单。
他们认真观察,鸦雀无声。
“十八排,C 座。”博洛读道。
“尤金。皮尔逊。他妈的这下子可好了?”艾迪。卢科指尖按着办公桌认真地思考。
“太不走运了,老兄。”博格看着那位移民局的特工,然后自己耸耸肩。他的意思似乎是,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
“尽管说吧,中尉,”拉波因特说道。“谁也不知道,也许哪天我会被调到纽约去呢!”
卢科苦笑了一下。“今天这里还没有任何飞往哥伦比亚的飞机吗?”
电脑再度成为三个人注意的焦点。美国航空公司有一班四点十分的飞机,当地时间七点四十飞抵波哥大。哥伦比亚比迈阿密晚一个小时。
拉波因特拿起电话,为艾迪。卢科订了一个座位。他放下电话。“要是我,我绝对不会选择波哥大来度过周末的夜晚,不过如果你想去的话,还有一个位子。”
三个人握握手,博洛和卢科立刻就离开了移民局办公室。
他们向海关人员亮一亮警徽,便穿过海关,走进迈阿密国际机场。他们直接走到美国航空公司售票处,卢科买了一张去波哥大的往返机票,划了座位。他选了一个靠走道的座位,而不是选靠窗户的座位。
“朋友,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你打算做些什么?躺下来休息还是喝点酒?”
艾迪。卢科说他想开车去市区领些钱。
“不必那么麻烦,老兄,这里就有一家银行嘛……”
“不。”卢科说,他必须要到市区的一家特定的银行去。他自己会开车去的,他说,并感谢博洛所做的一切。
“不必客气,伙计……”
“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要再麻烦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尽管说吧。”
卢科把自己的枪交给博格保管。
“你的警徽怎么办?在南美洲伙的警徽帮不了你什么忙。
外国佬的警徽嘛。“
艾迪。卢科说他想随身带着凶杀组中尉的警徽。于是他们就分手了,临别时博洛叮咛卢科——平安回来——这句话虽然是开玩笑,不过倒是肺腑之言。
从迈阿密商业区的国际商业信贷银行领出三万美元简直轻而易举。艾迪。卢科印象非常深刻,但他突然想到,这种钱,说不定黑手党的帮主们和古柯硷贩子们,每个星期要领取两三次呢!
他把自己租来的汽车停在下停车场。当美国航空公司飞往波哥大的331 班机,一架大型的DC-10型客机,升到海湾上空倾斜地转了个弯时,卢科已经睡着了,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找到皮尔逊,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不过他知道自己好像别无选择。自从那天早晨他发现那个死去的女孩子之后,每一件事情,都在引导着他走向这一刻,像古代的某个战神一样,驾着马车,在天空中奔驰,驶向波哥大,驶向他探索的终点——不知这个终点是福是祸。
这就是他的命运,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某种不可改变的必然,他觉得腹部一阵冰凉,他咽了口吐沫,把手背上的寒意和加快的心跳,都当作是流行性感冒的预兆。在纽约市流行性感冒太多了。纽约,他多么渴望回到那里,回到第十四分局,回到南希的身边。
想到南希,他笑了笑,几秒钟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比尔。詹金斯,西八区指挥部官员,正在和龙尼。萨波曼一起在周末值班,因为戴维。贾丁在星期五下午曾经从希思罗机场打了一通电话到办公室。碰巧,凯特。霍华德正在希瑟外面的办公室里,便接了电话,当时希瑟正在档案柜里寻找和人事处有关的某些行政备忘录。
凯特曾经和贾丁开玩笑,说他那么早就开溜了,但她很快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急迫,便把头探出门外,往走廊里喊住萨波多。当时萨波多正要下班,因为星期五是诗人节。
听到贾丁在希思罗机场,正要登上一架直达波哥大的英国航空公司的班机,龙尼。萨波多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全神贯注地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那张纸是希瑟刚刚打得非常整齐的一封内部文件,一封要交给史蒂文。麦克雷爵士的有关下个年度的财政预算的文件。
“好的,戴维,”他嘴里不停地说着,“是的。是的。好的……
是的。别担心。比尔。詹金斯…。。当然。“
正当比尔。詹金斯低着头,左手提着手提箱,走向安全门,准备去渡周末假期时,凯特已经倚在门口,伸出一只手臂,拉住了他的高尔夫运动夹克的一只袖子。
突然被凯特拦住,他转身看着她。她还是拉住他的袖子。
“什么事?”
凯特把头往萨波多的方向一摆,萨波多正在听那里听着电话,嘴里不停地说着“是的”、“好的”,一边在纸上记着什么。
“那可是我打好的文件正本……”希瑟向凯特抱怨道。
这时龙尼。萨波多挂上了电话,又把门关上。
“好吧。比尔,你和我一直值班到星期二。希瑟,你这个周末可以来上班吗?”
“我想可以吧!”希瑟说。这位匈牙利人的要求,和她顶头上司的要求感觉不一样,每当她的上司要她干点什么,她都盼望着会有什么隐密的事情发生,因而会感到特别兴奋。
“凯特,”萨波多说,“这关系到‘包裹’和‘行李’。你和别人一样了解他们,你愿意留下来吗?”
“好的。‘不知不觉地,凯特也耳德目染,逐渐成为”科里达行动“的一部分了。
龙尼。萨波多仔细地看着那张被他涂得乱七八糟有关预算的文件,费力地辩认着自己弯弯曲曲的文字,接着继续说道:“我们必须立刻和委内瑞拉的‘行李’联系上。但愿他现在没有驾船出去航海或带着某个女孩子渡周末。”
“我来做这件事情,‘唐金斯说。他走到电话前,”有什么指示?“
“尽快赶到波哥大。我们在城北不是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呢…。。,”詹金斯皱了皱眉头,“没错。”
“好吧!戴维叫他最晚要在明天下午之前赶到那儿。身份要绝对保密。我们走吧!”萨波多搓搓手,大步走到贾了里面的办公室,搬了一把椅子,在一张空着的办公桌旁坐了下来。
“你来哥伦比亚有什么目的?”这位身材修长,皮肤生病发黄的移民局职员鼻下蓄着一道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黑胡须,非常惹眼,浅灰色的西装里面穿着一件笔挺的白衬衫。西装翻领上别着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警徽。艾迪。卢科看得出,在他的灰色衣服里面,腹部的右部佩着一把左轮手枪,装在枪套里,枪柄向外。
是个左撇子。这些细节卢科一眼就看出来了。正是这种入微的观察力才能使他活下来,活到现在。
“观光。”卢科回答道,一边看着前面的海关检查处,好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纯属多余。
这位左撇子移民局职员仔细看着卢科的护照,核对着每一页,一边在电脑萤幕上输入一些东西,卢科看不到他输人的是什么。最后他终于在护照上面盖了个印,交还给他。
“欢迎您到波哥大。”他嘴里咕哝了一声,把注意力转到了后面的那一位。
外面天已经黑了,已经越出候机室里武装土兵和警察们保
护的安全范围之内。
卢科穿过等待着亲戚、家人和同事的人群们,向计程车走去。他没有坐那两辆没有装无线电天线的汽车,因为他在迈阿密机场买的那本有关哥伦比亚的手册上,在“给旅客的忠告”那一章里,说这种车子和拥有警方发的执照,上面装有收发两用无线电,可以随时和计程车公司的管制室联系的车子,相比之下,较不安全。
这辆暗红色的飞雅特轿车有两条天线,一条是用来和外界通话。另一条用来接收商业无线电广播,这时正在播送一场脚踏车比赛。脚踏车比赛在哥伦比亚非常流行,这是他从第—一①分局里那个多嘴的告密者口中听到的。
司机的年纪在二十九到四十之间。他拥有典型的南美洲人的那种圆脸和一对笑眯眯的眼睛。浓密的黑发,高高的颧骨。
他咧嘴一笑,露出里面掉了一颗牙齿,在两颗门牙的左边。
“你好,先生。”他下了车,伸手去提卢科那破旧的旅行袋。
“你知道杜布拉莽加旅馆吗?”卢科用英语问道。他曾经从迈阿密打了一通电话,订了一个房间。
“当然知道,”司机改用英语答道。“没问题。”他把旅行袋放在行李厢里,卢科坐到了后面的座位上,用力把门关上。
车子里面一股香烟、机油和薄荷油的味道。在“给旅客的忠告”那一章中完全没有提到哥伦比亚人偏好薄荷油的事情。脚踏车比赛的解说还是那么简洁、那么急促。那位身材粗壮匀称。
高约五尺七的司机,坐到方向盘后面,发动了汽车。
当飞雅特驶离机场范围,卢科看到一辆破旧的卡车,漆得蓝一块、绿一块、黄一块的,停在一个交叉路口,卡车司机拿着一个手摇曲柄钻在后轮那儿用力地拧着,后面的轮胎被扔在地上。
“喂,笨蛋,”计程车司机在路边停了下来,喊道。“怎么了?”
这些都是用西班牙语说的。两人一阵大笑。
卡车司机比较年轻一点。他直起腰,向后仰了仰,活动一下酸疼的腰身。“我需要一个新轮胎,这个轮胎是从另一辆该死的卡车上拆下来的……”他看起来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让我搭个便车怎么样?只到修车厂就行。怎么样?”
司机耸了耸肩。他转过身来,看着卢科。“先生,他是我内弟。
你介不介意让他搭一下车?就几个街区的距离。他的卡车坏了。“
卢科耸了耸肩。一个人难免会胡思乱想。“当然可以,”卢科说,“走吧。”他是用英语说的。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他会说西班牙语。如果这是一个陷饼,他们想抢劫他怎么办?那么他们就选错对象了。纽约凶杀组的警察可不是好惹的。
但是卡车司机上车时却咧嘴笑了笑。“非常感谢,先生。”他含混不清地说,面带微笑,感激不尽的样子,他那棕色的哥伦比亚人的大眼睛看着卢科漫不经心的目光。
计程车又启动了,加入了拥挤的车流中,收音机里还在播放着对脚踏车比赛的解说。
卢科想搅清楚车里的收发两用无线电在那里,但是坐在前面的两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挪一挪身子,好像是要坐得更舒服一点。这下子他看清楚了,虽然车顶装有天线,但车子里却绝对没有什么两用无线电。
上当了。
不过,集团组织绝对不可能安排好他搭这辆特定的计程车的,因此,如果会出差错的话,那也一定只是一件单纯的企图抢劫案而已。这两个小流氓如果想要轻举妄动的话,非得让他们大吃一惊不可。想到这里,卢科露出笑容。真是见鬼,他想,为什么生活不能简单而又美好呢?
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马尔科姆。斯特朗。他正在加拉加斯附近的一个牧场上,和一位委内瑞拉的纯种马经纪人兼驯马师在一起骑马,悄悄地为自己制造一个掩饰身份,好来执行他的任务。几个月前,他还在西班牙的时候,他就变成了一个名叫爱德华多。卡贝萨斯。维加的人,一个职业赌棍,马球世界选手,另外还有职业杀手的嫌疑。
目前他正住在一位富有的委内瑞拉银行老板的家里,这个银行老板是他的“姊夫”,其实他们俩都是英国情报机构长期的。
可靠的栋梁。
加拉加斯大使馆的英国秘密情报局工作人员和一位以医生为掩饰身份的间谍,取得了联系。这位间谍开车赶到牧场,编了一个爱德华多。卡贝萨斯的姊姊生病的故事,便带着这位有点不知所措的秘密特工驶向加拉加斯。
斯特朗以前也认识这位医生,但不知道他的身份。上了车之后,医生又让他吃了一惊,说他是秘密情报局的人,来传达一个命令,要他和世纪大楼取得联系,准备好,明天下午以前抵达波哥大。这份命令,写在一封密码信里,信的内容只有斯特朗能够看懂,医生是看不懂的。
星期天早上,龙尼。萨波多和比尔。詹金斯正轮流值班,守着“科里达行动”办公室。
萨波多正在一张舒适的椅子里打瞌睡,周末值班职员打电话过来,说主要通讯组刚刚收到从哥伦比亚的安蒂奥基亚省打来的最高机密的密码,只有“科里达行动”的负责人才能阅读。
萨波多派希瑟去拿那通还没翻译成普通文件的密码,西八区值班的密码翻译员埃里克很快把磁片插进电脑,破译程式嗡嗡了一阵之后,便启动印表机,题示器上要求操作者输入密码,以便使印表机开始工作。
埃里克输入密码,荧幕上出现了密码内容,印表机里咯咯吱吱地出来一张A4的纸张。
每一张纸出来,埃克里都看也不看他递给萨波多。
哈里发来的秘电破译后的内容如下:包裹。萨班尼塔。○九○一一四。
接到济慈命令面见一位——尤金。皮尔逊——完毕——法官。都柏林上诉法庭。地点波哥大。时间星期天一二○○。尤金。皮尔逊为爱共激进派高级官员,欲和集团组织联络。
济慈。迈纳“即雷斯特雷波‘偷包裹从尤金。皮尔逊索取爱共激进派操团组织欧洲行动之密码并核对。核对后逗点包裹干掉尤金。皮尔逊引号不在哥伦比亚留有任何痕迹引号华。
请求指挥处紧急指示。包裹可否将尤金。皮尔逊送至波哥大公司问号。包裹将于星期天波哥大当地时间○六○○我的当地时间七四四五双向联络。
七四四五。意思是说该电文就此结束,是福特在无人强迫的情况下发出的。
比尔。詹金斯从餐厅里出来。萨波多把电文递给他。他读了三遍,然后又交回来。“瞧,这才是我所说的重大的情报。我们知道皮尔逊这家伙和兄弟们在一起吗?”
波哥大那些在阴沟里长大的孩子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朋友。
他们有教会的慈善机关和年纪比他们大的流浪汉们。前者满足他们的精神需求,给他们栖身之处,后者则教会他们在危险的街道和巷子里生存的艺术。那里还有一群年轻人学习这种传统艺术和技巧。这些人大多来自生活优裕的中产阶级家庭。然而,他们已经记不清他们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出入这些废弃的建筑工地、下水道以及市区废地的,又是什么时候赢得了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的信任,给他们吃的、穿的,试图想把他们从阴沟中引导出来,走入他们自己花钱建立的家里。他们雇用了三名保姆,这些保姆以前也是在沟渠里长大的孩儿,像有些小动物一样,不知道什么叫做希望。
那个星期天的早晨,这群年轻人中有三个没有去做早晨的弥撒,而是带了一些面包、香肠、几瓶干净的水、巧克力、水果……还有香烟就出去了。
很快,他们周围就围了一群准备分赃的牙齿锋利的小孩子,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脏衣服,围着他们,吵吵嚷嚷地都想多要多一点,三位援助贫病者的善人一边笑着,一边叫孩子们静下来,向他们保证巧克力和香烟一定会平均分配。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一个孩子向他的同伴看了一眼。从他们那种低着头或看着一边的躲躲闪闪的样子,可以看出他们显然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这些客人们。
“什么事?”玛丽亚。德吕瓦,一位拥有哥伦比亚史前艺术专业硕士学位的二十三岁的漂亮女孩问道。孩子们当中的三位老大,小声啼啼咕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他们讲的话只能隐隐约约听出是西班牙语。最后,其中一人拉了她的衣袖。
尽管这三位年轻人有点害怕,但在年轻人勇气的鼓舞下,这种勇气是不好的,他们跟着孩子们进入了一条主要的下水道,在跌跌撞撞地走了十分钟令人作呕的路程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三条下水道的交汇处,这里是一个已经挖好地基但又被废弃了的建筑工地。
这个人头部中弹,好像是,因为他的头发上、肩膀上满是血污,不过血液正在凝固,已经不再流血。他的衬衫被撕烂,在他有力的腹部和腰侧有几道被某种刀子砍过的伤口。显示出这个人腰部原来束着钱包,结果被人从腰间割断抢走了。他的裤子口袋向外翻着,一只鞋子不见了。他长得不像是西班牙或印第安人,而像是欧洲人。附近还有一串迈阿密阿维丝公司的钥匙,半截飞机票平躺在一汪雨水中。
这是一个令人难受却又司空见惯的场面,在波哥大。
玛丽亚跪了下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一只手放在那人的脖子上。想到这个世界的光明还没有照亮她热爱的哥伦比亚,她不禁感到一阵凄凉和空虚。
在拉蒙以前的情妇的波哥大公寓里,戴维。贾丁正在和泽维尔。拉蒙一起吃早餐,史蒂夫。埃宁安,英国大使馆秘密情报局的一位初级特工,送来了一份哈里。福特所发出的密码影印本。
“我必须在这里等待你的答复,埃里达先生。”他用流利的西班牙语说道。他的西班牙语有点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哥伦比亚人的口音。
“是吗?”贾丁说。他还没刮胡子。埃宁安注意到,这位传奇性(对于他来说)的地区指挥官的右颊上方和右眼有点受伤。那个伤疤还很明显。
“泽维尔,请你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会儿好吗?”贾丁打开了信封。
“当然可以。我还要去办公室一趟。你准备好之后我就会在那里了。”拉蒙站起身,走到门口,拿起自己的夹克。他的办公室在金融区的一个现代化的街区里,离这座公寓驱车大概有十
分钟的路程。
戴维。贾丁听到了电梯的嗡嗡声,知道这位哥伦比亚秘密警察的前任上校已经到了底楼。他迅速破译了密电,苦苦思索一段很长的时间。因为,这才像以前的哈里。福特。精准及时的情报。
差一点就令人大吃一惊。假如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贾丁惊讶的话。这位尤金。皮尔逊法官,最近刚刚被人认出,他就是那位因为服用过量的毒品而在纽约丧生的少女的父亲,现在他本人又是路易斯。雷斯特雷波澳索里奥——也就是说波哥大麦德林集团组织——可能要追杀的对象。
这件事情本身并不令人惊讶,因为这个人相信他们挟持了他的女儿,她到底叫什么名字?西恩?肖娜?难道他正在为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执行任务?而且注定要被谋杀…。。伪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情对集团组织来说这么重要,非要费尽周折,把皮尔逊这位资深的、秘密的,在组织中毋庸置疑有一定影响力的爱尔兰共和军官员,从都柏林骗到波哥大来加以谋杀,他们在都柏林只要买几瓶黑啤酒就可以将他谋杀掉,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
一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和集团组织其他的计谋一样,都一定和大量的钱财有关。从那位寄给他电脑磁片的匿名告密者那里,贾丁了解到格加小组所有的古柯硷连系管道和行动计划。
告密者一直强调治加是一个叛逆派性质的派系,这一点对于贾了来说没什么了不起。他知道激进派用海洛英和大麻,再加上卖淫和敲诈,收入要比美国的那些悠闲舒适的恐怖份子贩毒者所赚的几十万美元多出十倍。
但是皮尔逊的角色却是神秘的。他一定是某种中介人,某种高级密使。也许他们操持他女儿只是为了让他严守规则或服从命令,因为一个法官,从职业的性质上来说,是不会太热衷于和毒品打交道的。这一点贾丁看得出来。但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杀死他?而且还不留痕迹?
戴维。贵了对这些事情的专业化的考虑,就像是一位顶尖的医疗顾问,一边看着X 光照片和验血报告,一边看着笔记和病人的征候。擅长勾心斗角的恐怖分子,秘密的毒品交易,两者之间的国际联系,运用权谋的计划,以及互相以谋杀来做人情,这一切都是他特别有经验且非常了解的事情。
因此,他认为尤金。皮尔逊可能代表着激进派中比较有责任感的一派,他们反对洛加小组接受哥伦比亚将毒品销往整个欧洲的行动。
而反对派,更愤世嫉俗的——在他们自己看来,也许是更现实的——一派,却强迫皮尔逊受到拖累,成为某个中间人或什么的;而他的女儿在要被骗到哥伦比亚的途中,却在纽约市溜到街上,因为服用过量不纯的古柯硷而死在一间肮脏的厕所里。
多么荒唐。
命运转盘的轮回,却要贾丁亲手安排渗透到他们内部的特工来执行这一谋杀任务。
哼,真是见鬼。贾丁想。
他转向那位年轻的秘密情报局特工,埃宁安。
“告诉伦敦”地说,“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但是我们已经知道‘包裹’要到这里,来到波哥大。我和他的见面必须,我再强调一遍必须,要在他和皮尔逊见面之前进行。你能记住吗?”
埃宁安看起来非常伤心。贾丁是他心目中真正的英雄。而这位英雄却怀疑他是否能完成这么一个小小的任务。他凝视着这位长官的眼睛,一字不差地重复着他交待的事情,包括停顿的地方也都完全一样。
贾丁笑了。“对不起,史蒂夫。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行动。
如果你不是最优秀的干部的话,也不会让你站在这儿了。“
就这一句话,使史蒂夫。埃宁安整天乐不可支。这种事情对贾丁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这位年轻人笑容满面,耸耸肩,“还有别的事吗,米格尔?”
这小子脸皮还真厚,贾丁想。他喜欢这个年轻人。‘既在没有。“他说。埃宁安离开之后,戴维。贾丁坐下来,跟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指挥官和谋略家一样,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伸了个懒腰,向浴室走去,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倒进去一些沐浴精,不知是房主还是泽维尔。拉蒙放在那儿的。
他懒洋洋地躺在浴缸里,全身放松,呼吸着沐浴精的芳香,感觉那种芳香浸透到每一个毛孔之中。戴维。贾丁轻轻地说了句阿基米德在洗澡时说过的名言,“我发现了……”
因为,如果顺着他关于皮尔逊、古柯硷和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思路,那个把揭发洛加小组的情报主动寄到贾丁家里、寄到他的公寓和俱乐部的人,未必然(未必然在贾丁的说法意思是很可能)是尤金。皮尔逊法官。
因此,技术小组在对那张从都柏林寄来的信笺上作的法医检验的报告上,已经看出点什么?那是供应给爱尔兰法律部门使用的一批信笺当中的一张,类似这样的事情……
那个星期天早上,当拉蒙来到办公室时,他的电话答录机上已经录下了好几通电话。由此可见他的往来多么广泛,和线民确实众多。
其中一个电话是爱德华多桑托斯区加拉加斯大街和一号大道交叉处的圣母医院里的一名护士打来的。一位遭到抢劫和枪击的男人被送到医院。他躺在一台生命维持机器,嘴里曾经说过一些含混不清带有美国口音的英语。他的身体两侧和腹部都有伤痕,好像本来有一条装钱的皮带被割断抢走了。脚踝上的伤痕显示出他的左脚踝上曾经绑着一个枪套,和某种东西。
是警徽,拉蒙想。一定是个警察。因为护士说这位壮汉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便告诉弗兰切丝卡,他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如果那个英国人打电话过来,就跟他说拉蒙会在波哥大商业区的圣母医院里。
拉蒙为了两个原因而去医院,第一因为他很好奇,如果这个受伤的人是美国政府的某种特工,比如说毒品管制局或中央情报局,那么他便有机会和美国大使馆联系。另一个原因是,戴维。贾丁在和另一名秘密情报局特工讨论事情时,却请他离开,显然是对他不够信任,不让他听,伤了他的自尊。在整个哥伦比亚,没有人比他泽维尔。拉蒙更值得信赖的了,他对这一个事实感到相当自豪。
因此,这位哥伦比亚秘密警察部队前任上校到医院去的目的,就是要提醒贾丁,拉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必整天跟在英国秘密情报局的后面任凭差遣。
拉蒙在走廊里走着,经过开放的病房,看到护士和担忧的医生忙着治疗受伤的人们。他点点头和一两个工作人员和病人简短地打着招呼。拉蒙把结交各种类型的人物看成是自己工作的一部分。
他走到急诊室,被带到了一间加护病房,病房前面脏兮兮的,一个印第安人的家庭,全家人正在看着医生缝合他们的父亲肩上的一个很深的伤口。
病房里,三个护士围着病人,正摘熟地把躺在轮床上那个赤身裸体的男子身上的各种管子除去。他的头部包着绷带和纱布,身体两侧和腹部的伤口都已经缝合。
“嗯,这个家伙倒被照顾得很周到,”拉蒙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地说道。“但愿下次我被推进来的时候,身边也有那么一大群漂亮的护士小姐围着。”
“你应该向上帝祷告,你不用来到这里,”其中一名护士回答道,“这个病人就要送到太平间了……”
哈里。福特轻而易举地就溜开,去和英国秘密情报局派到波哥大和他接头的那个管他是谁的人秘密见面了。他首先和缨里洛以及博比。森森一起到拉枫丹旅馆,他们认出了尤金。皮尔逊。
皮尔逊正在一家餐馆里吃早餐,餐馆旁边是地面铺设考究的庭院,庭院两边是高耸的红砖扶墙,一幅中世纪的景观。
他告诉这两位集团组织的士兵,严密监视着法官,注意他是否有打电话或者和任何人说话,是否在看着什么人。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就会回来。接着他走到自己的车前,这是一辆外表很难形容的箱型汽车,是专为集团组织制造的,上面装有装甲钢板,防弹窗,加硬的悬架和一个加速马力的引擎。
哈里凝视四周,查看着这一个地区。除了一两个明显的保
全人员和一位旅客的两个保镖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坐上这辆丰田汽车,驶过锻铁制造的安全门,向秘密见面的地点驶去。天气很凉,风刮得呼呼叫,一大片一大片乌云从空中飞过。
拉蒙独自一人站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凝视着那具尸体。在这个镶着白色瓷砖的房间里,通过装有橡胶边的两个回旋门,传来了医院生活里那种忙忙碌碌的声音,更加加重了这里冰凉的死亡的孤寂。
这位受害者是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机场警察曾对他说过“欢迎您到波哥大”。这样的谋杀案每天往往有十到十二件。不过这个死者一定是某种执法官员。拉蒙不需要法医检验,他从这位壮汉的脸上就可看出这一点。可怜的家伙。还有一把阿维丝租车公司的钥匙。他会去查看阿维丝公司是否曾经把车子出租给死者。没有人想过应该提起那张机票,那张机票现在已该成为那个五条阴沟汇合处的泥潭的一部分了。
那个身材娇小向他密告这个意外事件的护士从门口探进头来,“上校,有人要找你。”
拉蒙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是谁,戴维。贾丁已经轻轻地从护士身边挤进来,向站在停尸台旁边,尸体另一头的那个哥伦比亚人露出歉意的笑容。拉蒙点点头。那位护土离开了。
贾丁大概没有注意到这具尸体。“我刚才在那边没有对你无礼的意思。”
拉蒙耸了耸肩,“别提了。”
‘释维尔,我需要赶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干什么?”
“见面。我们的另外一个人,主要人物……”贾丁故意用“我们的”这个字眼。他猜想他这位特工的自尊已经受到了伤害。
拉蒙耸了耸肩,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笑了。“当然可以。”
贾丁很快地把他所需要的东西悄悄地告诉他,根本不理停尸台上那个毫无生命的物体。他需要一个可以秘密见面的安全地方,需要一个人来放哨,防止有人跟踪或监视。他还需要一把私人武器。拉蒙知道这位英国优喜欢九毫米的乌兹手枪,配有三个二十发的弹匣,要全部装满子弹。
“当然。没问题。”
最后这个英国人向艾迪。卢科的尸体扫了一眼,很内行地用眼睛估量着缝合伤口的大小,“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只是个姓名不详者,”拉蒙回答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漫步走出太平间,朝电梯走去。
第二十二章
指挥官比贾丁更安全、更有经验。
他见面的地点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四面都必须保证隐秘、容易脱身,并且在他的助手火力的掩蔽之下。他提前到了一会儿,走遍了周围的环境,查看有没有无意中露出圈套之类的迹象。
这个地方很安全。
这位秘密情报局特工选定的是国家公园山麓丘陵上的一个狭窄的艺术家生活区,下面有一条道路,在每天的上下班高峰期,从这条路可以避开市里拥挤不堪的交通堵塞。贾丁找到适当的地点之后,拉蒙的手下,男男女女一共二十人,把这个地区包围起来。戴维。贾丁所找的地方是在一家专卖绘画用品狭小拥挤的店铺门口。当天是星期天,没有营业。
他们先听到了那辆丰田汽车排出废气时所发出的低沉而有力的吼叫声,几秒之后,它才开到了他们看得到的地方。
那位英国人永远不会忘记,就在这辆丰田汽车开到见面地点停下来时,在那条陡峭而又狭窄的、坑坑凹凹的小路尽头,突然响起了浑厚的教堂钟声。
车门打开了,哈里。福特走下车来。贾丁发现自己很高兴见到这位手下。那个大孩子已经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皮肤晒成褐黑红、容貌严峻的男人,有着一双敏锐、机警、猎人的眼睛。他好像在对车里的什么人说着话。接着,本能地用他的手在夹克上检查一下枪是否还在正确的位置,他轻松自如地走过来。停下,摸了一下,凝视着商店的窗口。
“哦,真是荣幸,”他用英语说道。“我还以为你在伦敦呢”谁在车里?“贾丁紧张地问道。
“只是我的狗。我继承了这只凶猛的大狗,也可以说是被它收养了。戴维,在这个地方布满泽维尔的手下可不太精明。上帝,假如他们看到我和你……我敢说其中至少有一个人已经被帕布罗收买了。”
嚼呀,我们都长大了,贾丁暗忖道。他看也不着哈里一眼,说,“在这座小山上,有一块小墓地和一间小教堂。你把法官带到这个墓地去,你告诉——谁跟你在一起?”
“缪里洛和森森。”
“对了,谁也不敢说这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你把他们带到墓地来,告诉他们你要在这里下手。你们一进到这个地方,你和我马上就一人干掉一个。那儿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天使张开翅膀的雕像,像是一只他妈的大鹰,你们十点钟进来。我会在那里跪着祷告,然后我们马上动手,毫不犹豫。接着我们把皮尔逊带到一个安全的屋子里,立刻叫他接受询问。你认识爱德华多。卡贝萨斯先生吧,我想……”贾丁指的是那个在狭窄街道对面漫步走过的人。
那是马尔科姆。斯特朗,“行李”。他停下来,点燃一根方头雪茄烟,又继续向前走。很快便走出了他们的视野。
有一瞬间,哈里。福特觉得自己仿佛对现实失去控制,不知怎地竟想起了《爱丽丝梦游仙境》。“他到底在这儿干什么?这个贾丁在搞什么鬼?难道是在开什么游园会?”
“我们杀死缪里洛和森森二人之后,你不要回到帕布罗那儿去。我们要把你带到波哥大的一间公寓里去。你将在那里报告经过,陪爱德华多住个二、三天,把他需要了解的一切情况说清楚,让他能够渗透到集团组织里面。”
哈里。福特盯着贾丁,尽量想掩饰他自己突然的警觉。如果
他不见了,而缪里格和森森却死在一个血淋淋的墓地里,雷斯特雷波就会想办法把他的,他和伊丽莎白的,两百万美元搞到手,拿到国际商业信贷银行去赚优惠的利息。肯定会这样。要拖延时间,他告诉自己。赶快想办法。
“戴维,有些事请你不知道。皮尔逊认为他来到这里准备以一个密码来换回他的女儿。听着,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对这整个事情了解多少,这里正在……”
上帝,贾丁暗忖道,他们真的把你收买成心腹干部。英国秘密情报局的人在你眼里突然成了“你们这些人”了。“继续说下去。”贾丁说。
“但是,这个女孩子已经死了。找不知道怎么死掉的,但是几个月之前已经死了。等到他们确定密码真的能够开启电脑之后就会把皮尔逊干掉。这对激进派来说当然是个人僧爱分明。”
“这有什么关系?把他带到墓地来。以及那两个流氓。永无后患。”最后,他转过身来,盯着这位手下的眼睛。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哈里。福特看起来有点……尴尬,好象他有自己的打算似的。“戴维,看在上帝份上,别把他们都干掉。哎,我可以一个人把皮尔逊带到这儿,告诉那两个笨蛋在什么地方等着……”
“别太天真了。集团组织对谋杀一定必需确认的。他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单独行动的。”
“错了!你不知道帕布罗先生多么信任我。”
真的吗?
“我把皮尔逊交给你之后,我就马上可以回到麦德林。我事情做得非常顺利。上帝,帕布罗认为我救了他一命,我的关系再好不过……”
“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就没错,这样才是个好特工。在三。
四点之间一定要到达墓地。“贾丁盯着哈里愤怒的凝视。”喂,卡洛斯,你太兴奋了。这种情形我看见过。这对我们大家都很危
险。不过别担心,我们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工作等着你去做。何况你把激进派的一个顶尖人物交出来,这是你值得骄傲的事情。
如果我能为你申请到一笔奖金的话,我是不会感到意外的……“
“噢,太棒了!”哈里。福特起身就走,然后又转头过来。“今天下午,不要再带着你这批合唱团队伍,不然的话,我不会停下来。我会一直往前开,明白吗?知道就好。”
显然非常愤怒,这位秘密情报局的指挥官大步走回斜坡上回到他的汽车前面。
啊!不得了!戴维。贾丁暗忖道。这孩子真的没指望了。
拉枫丹旅馆的套房一个人住起来十分宽敞,房间里有自己的厨房,以及里面有一块地方,用一个深色的木制书橱隔开来成为书房的客厅。
尤金。皮尔逊心情非常愉快。他看着表,端着一杯可口可乐,坐在电话机旁,想要去读那本马里奥。瓦戈斯。罗萨的书。不过他无法集中精神,他站起来,走到窗前,腑视着波哥大。波哥大看起来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可怕、充满暴力。
他又坐下来。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他很想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西奥班一同带来。上帝知道,他的确已经受够了……
门铃响了起来。
皮尔逊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观察孔向外看。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一个看起来很健壮的家伙,大约二十八、九岁。他是哈里。福特。
“是谁?”他喊道。
“我是迪亚斯先生,来谈戏票的事情。”暗号对上了。而且肯定还有别人在他的身旁。上帝拜托但愿是她在他的身旁。
皮尔逊的双手,在他解开防盗链、把门打开的时候,微微有些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心里想着她是否有什么变化。
他亲爱的女儿看起来是否长大了一些。
但是,进来的只是那个自称为迪亚斯的人和雷斯特雷波的
那个混蛋保镖,管他叫什么名字(那是缪里洛)。他们慢慢走进来,哈里十分老练地把房间扫视了一周。缪里洛连声招呼也没打就大步走到卧室,搜索着浴室和衣橱。上帝呀,让他赶快摆脱掉这些家伙的骚扰吧。
“她在这里吗?”他问。“她在这家旅馆里面吗?”
“你的女儿平安无事,皮尔逊先生。”迪亚斯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只有一点点南美洲的口音。“她请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来,微笑着递给了皮尔逊。他真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这位迪亚斯。
明信片上是哥伦比亚一家歌剧院的内景,上面用墨水画着一个箭头,指着舞台中央的钢琴演奏家。“有一天我会是这个人!”她在背面写道。那潦草的字体,一定是她的,没错。“爱你的,西奥班。吻你。”
他便咽着,眼睛里充满泪水。哈里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他拍了拍皮尔逊的手臂。
“不会等太久的,先生。你把密码带来了吗?”
“当然,但我想要同时交换。”
哈里看起来有点迷惑的样子。“和什么同时?”
“同时交换我的女儿。”
哈里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亲爱的老兄。先生。你女儿一直都是我们的贵宾。谁也比不上她。”哈里用一只手在他脸上拍了拍。缪里洛觉得这有点太过火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绑架了她吧?”他冷冷地笑道。“亲爱的上帝,我们可怜的哥伦比亚人名声怎么就那么差!”
你这个智利佬,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哥伦比亚人?缨里洛暗忖道,但他没有出声。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要她和我待在一起。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当有必要的时候,皮尔逊是个很难对付的老家伙。
哈里播握头。“瞧,这是我所收到的命令,是恩维加多先生
下达的命令。你曾有幸和他见过面,他告诉我的。“
“有话直说吧,迪亚斯。”
“皮尔逊先生,我要从你这里拿到密码。我知道密码是在一张三寸半磁片上。这位缨里洛先生会把它们交给一个同事,他就在这个走廊的另一个房间里。”哈里一屁股坐在皮沙发上,两臂张开。“只需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就能证明这些密码是——是不是真的。然后你和我就会开车到你女儿正在等你的地方去。”哈里说“我要从你这里拿到密码”时的那种平静的声调,使尤金。皮尔逊非常反感。那声调的意思太明显了。
“那么……如果你能答应在证明完毕之后,我马上就可以和我的女儿在一起的话。”
“一个小时之内就能见到她,我敢保证。”哈里无比真诚地跟在皮尔逊的话后面回答,缪里洛毫无表情地膘了哈里。福特一眼。
皮尔逊考虑了好长一阵子。然后他耸了耸肩,走到卧室里。
几秒之后,他走了出来,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交给哈里。
“全部都在这里,”他说。“拿去试吧!”
哈里把信封扔给了缕里洛,缪里治走了出去。
“请随便坐,法官先生。”哈里说。
“真是荒唐,”尤金。皮尔逊答道。“这里是我的房间。”
哈里像狼一样狰狞地笑道,“啊,是的。但这里是我们的城市……”
在纽约市,丹尼。莫洛伊上尉的日常活动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化。他在一个星期天到第十四分局走了一趟。在以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一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到那里去。在照例停下来几次,和无线电话事务员打打招呼、看了着牢房之后,他碰巧遇到了探员组的值班员,锡德。默瑟警官。默瑟跟他报告了周末发生的一些事情,并简要地提到了卢科正在迈阿密办一件案子。
“迈阿密?去他妈的迈阿密。我怎么才能和他联系上?”
“他没有留下联络电话号码,上尉。”
“好吧,下次他再打电话来,我要他立刻搭第一班的飞机回来。这是个繁忙的城市,默瑟,我需要好的探员们留在这里,而不是在他妈的椰林林荫大道上,好不好?”
锡德。默瑟说,“是,上尉。”丹尼。莫洛伊就离开了。但是艾迪。卢科再也没有打电话回来过。
拉蒙很不高兴地听着戴维。贾丁说话。贾丁跟他说过当天他不需要什么进一步的帮助。
“戴维,你疯了。我看见你和卡洛斯。纳尔逊在说话。听着,我了解的虽然不多,但我告诉你,朋友,那家伙已爱上了毒品走私的生活。他现在比以前多赚了一、二百万美元,朋友,你以为他还会再回到英国政府身边吗?他妈的绝对不可能,约瑟……”
“泽维尔,我自有安排,行了吧?”
“你以为英国大使馆里的秘密情报人员,能够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情吗?我和我的手下?”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做不同的事情,做得非常出色。”
拉蒙看起来很是沮丧。他以南美洲人特有的方式耸了耸肩。“那么告诉我,我必须知道,卡洛斯该怎么做才能摆脱你的鱼钩?你以为他知道自己正在接受考验吗?”
贾丁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墙上。他们正站在贾丁破旧的日产吉普车旁边,在安第斯大学旁边的一条街道上。马尔科姆。
斯特朗正坐在吉普车里,安静地打着吨。
“他该怎么做……?最理想的是,泽维尔,他应该想办法摆脱掉缪里洛和森森,把皮尔逊交给我们。然后他就可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回到集团组织里。不过他也必须申报他自己从集团组织那里所得到的财产数字,然后再把我的另一名特工,”——贾丁指的是吉普车里的斯特朗——“介绍和帕布罗认识。坦率地说,我对这没有多大希望。”
“他也可能会带着一批流氓来到墓地,把你干掉。或者甚至活捉你,朋友,然后把你带回麦德林来。那可是他妈的最好的战利品。那会使他和帕布罗的关系更加亲密。”
贾丁笑道:“天下没有不冒险的事。”
哈里没想到梁里洛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没有回来。他看了看表。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他们怎么还没来?”皮尔逊问。“那是个非常简单的程式。”
哈里耸了耸肩。“你想要再喝些可乐吗,先生?”
“我要是再喝的话,恐怕就要撑破肚皮了。”这位迪亚斯看来是个好人,要比雷斯特雷波那个混蛋好多了。尤金。皮尔逊每次遇到雷斯特雷波都会恐惧得要命。和这位新人待在一起,皮尔逊觉得轻松多了。
“有一条情报你们这些人应该知道的”他突然非常信任哈里地说道。“我实在应该把它写下来,交给你们的安全人员。”
哈里笑道,“先生,我就是帕布罗先生整个集团的安全部门的主管上。”
哦!怪不得这个人这么充满自信。“这样的话,迪亚斯先生……”皮尔逊放低了声音,“……你应该知道,我们组织的情报部门获悉,英国军事情报活动第六处已经派一个人渗透到你们中间去了。”他身子后仰,很高兴自己传达出了这个一针见血的秘密。
这位集团组织的保安主管睁大眼睛瞪着他。然后严肃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很明显的,这位渗透者最近肯定要露面。他拥有无懈可击的证件。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良好的背景经得起任何调查。但他却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英国秘密情报局特工。”
哈里迫使自己坐在沙发上放松下来。“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很遗憾,不知道。”
“特征……?”
“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个黄色人种。”
“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一消息的?”
尤金。皮尔逊法官笑了。他身体前倾,一付以对方为知己的样子,“事实上,我们在伦敦有一个牧师,他听到英国秘密情报局里一位领导人物的忏悔。”
“真他妈的!”哈里。福特惊叫道,他的惊愕一点也不是装出来的。
“很明显,这个忏海者就是那位特工的上司,他觉得非常内疚,因为,您猜,先生……”
“我猜不着。”哈里客气地笑着说。
“因为他操那个年轻人的老婆。一天两、三次。”
哈里。福特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觉得自己的胸膛就要爆炸。他竭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这个尘世的风景上。
“在他的家里干,在她的家里也干。很明显,那个女人是个美女,而老家伙怎么干都意犹未尽。”
“真的吗?”哈里发觉自己在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地已经忘掉了南美洲口音。
“那女人喜欢的花样,老实告诉你,我从来没听说过。”
闭嘴闭嘴!你这个老迈摇晃的老笨蛋!哈里看了看表。他的手腕在颤抖。
门开了,缪里洛和博比。森森一齐走进来。
“全检查了,”缪里洛说。“可以走了。”
皮尔逊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顺手拿起自己的夹克,急着要去见他失踪的孩子。哈里拦住了他。他以权威的口吻向两位集团组织的成员说道:“检查一下大厅。森森,从楼梯下去,在旅馆前等我们。”
“是,卡洛斯。”二个人出去了。
哈里转向尤金。皮尔逊。他感到自己苍老了一千年。悲哀,被人出卖,还有……失去亲人的孤寂凄凉。不过他冷静下来。
他知道必须怎么做。
“谢谢你,先生。这个消息你一定不要再向任何人吐露半字。你的生命危在旦夕。”
皮尔逊点了点头。这些外国佬总爱夸大其辞。“当然。一个字也不讲。但你应当采取行动把他除掉。”
“放心吧!”哈里打开门,向外看了看。“我们走吧户那个黑色的石雕天使真的很像一只凶猛的大鹰。
它的阴影正落在破烂的铁门上,缪里洛慢悠悠地走进了墓地,手中拿着一束鲜花。在他后面,哈里。福特带着皮尔逊,拉着他的手肘。他一脸秋霜,神色严峻而坚决。
博比。森森把丰田汽车的车门锁好,也跟了过来。
墓地里有一个人,穿着一套廉价的黑西装,显得很是寒酸,正跪在地上祷告看,旁边不远处是那个巨大的黑色天使。
“要在这里交换吗?”法官低声问道。他对爱尔兰共和军经常在殡仪馆或墓地的会面习惯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头的。他瞟了哈里一眼,哈里正转向森森,森森刚刚进人墓地。
“这是——”又是血,上帝啊太可怕了!热呼呼的鲜血在他脸上,在他脸颊上,震耳欲聋的枪声,还有森森,在他们后面十尺处,摇摇晃晃地,像个喝醉酒的木偶,只听“砰!砰!砰!”迪亚斯先生蹲在地上,子弹飞速地从黑色自动手枪中射出,可是这血,这鲜血是怎么回事?皮尔逊手脚都趴在地上。他回过头来,鲜血仍然在从缪里洛的后背上喷出来。缪里洛双膝跪在地上,鲜红的血正从一根割断的动脉中喷出。
寂静。只有尖叫声。迪亚斯劈脸一个巴掌,才使皮尔逊意识到是他自己在尖叫。
皮尔逊像一匹累倒的马一样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哈里把他拖着站起来。穿着黑色西装的那个人走过来,手中握着某种小型的轻机枪。
缪里洛脸朝上躺着,黑色的血浸透了他的胸膛,模糊一片。
森森也已扑倒在地上。
“我不明白……”皮尔逊听到自己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女儿已经死了,老头,”哈里说,不带任何西班牙口音。
“西奥班。皮尔逊在几个月以前,就因为服用过量的古柯硷而死在纽约中央火车站的一个肮脏厕所里了。”
这个有如铁锤的说明明显地震动了皮尔逊。
“路易斯。雷斯特雷波给我的命令,是要杀死你。这是他和布伦丹。凯西所做交易中的一部分。你已经上当了。”
我的孩子,我的宝贝,噢,耶稣基督。皮尔逊的目光落到了哈里的手枪上。他的裤管变得湿滴滴、热呼呼的。他的理智快要崩溃了。他闻到了自己的尿骚味。还有枪的机油味,是那个人的枪,还有酒味——是朗姆酒——是那个折磨他的人口里的气味。
“看在圣母玛丽亚份上,先生,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尤金。皮尔逊法官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哈里。福特的腿。“我乞求你。”
穿黑色西装的那个人走近了。
哈里拎着皮尔逊的头发。“你一定知道许多有关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事情。”
“耶稣基督,我是他们军事委员会中的决策人物。我什么都知道。别开枪,嗅,万福圣母玛丽亚广”闭嘴。“
戴维。贾丁对哈里。福特所表现出的那种冷静和自制觉得有些惊讶。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很坚强的男子汉。
“我就是你所听到的那个秘密情报局的特工。”
“圣母玛丽亚。”
“如果饶你不死,你会直接跟这位先生去一间安全的小屋里,告诉他一切吗?”
“会的。会的……”
“现役单位……计划,目标,幕后的人员?一切事情?”
“任何事情,任何事情……”皮尔逊不由自主地抽泣着。
哈里。福特转向贾丁,他脸孔涨得通红,好像因为喝酒或服用迷幻药而显得非常兴奋。“你听到了吗?你听见了吗?这家伙要打开激进派最隐秘的宝藏,把他们王冠上的珠宝,交给秘密情报局。”
“好极了。做得好。”
哈里勉强地微笑着,他握枪的手松驰了,贾丁注意到了,知道这是一个很坏的预兆。“挽救一下你自己的事业,戴维?挽救一下你自己的声名……?”
“算了,我们快离开这儿。这人确实是个宝,是不是?”
“我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戴维。”
“戴维……?”尤金。皮尔逊皱了皱眉头,陷入一阵悲哀和恐惧之中。
接着哈里喊道:“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奸诈出卖别人的混蛋!你这个他妈的贱货!”
贾丁霎时全身冰凉。
“伊丽莎白!这个淫乱,无可救药的混蛋!她是我的妻子!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爱她!“他的手腕漫不经心地一挥,射中了尤金。皮尔逊法官的眉心。法官一脸的惊愕,没有生命的躯体倒向一边。
底下发生的事是戴维。贾丁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或者得到原谅的。当哈里拿起他那把西格索尔P -226 手枪,猛地扫向他的上司,他曾经信赖的人时,谁也不能责备贾丁先开枪。
哒哒哒哒哒一连五枪急促地穿透哈里。福特的心脏。但他的心早就已经碎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