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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月光:冬约·夏至

(2010-08-19 13:04:34) 下一个

  (原名:当爱行走在冬季)
  第 1 章
  当夏冬见到何意轩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时,她正坐在康浩楠的车子上。
  夜色很美,车子就停在她与何意轩所住的小区楼下,而她的丈夫,却在抱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我们要不要去喝一杯?”夏冬看着康浩楠,“再叫上安安?”
  安安是她的远房表妹,年轻,貌美,高学历,正在寻觅年轻有为,有车有房有钞票的男人做她的长期饭票,而康浩楠,就是夏冬刚刚介绍给她饭票之一。相亲过后,他送红娘回家,却遇上了这一幕。
  听了这话,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轻打方向盘离开了小区。路过何意轩和那个女人身边时,夏冬轻轻吹了声口哨,笑着道:“这次的货色不错。”
  她轻轻敲了敲车窗,似乎完全没有弃妇的自觉。
  黑色的车子在夜色下很快地离开了,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就像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年轻,可是却有一颗平稳的心。
  可是她自己的心呢?又在哪里?
  靠在车座上,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路边的灯红酒绿掩映,很有情调。
  是约会的好时候。
  夏冬轻笑,伸手打开了车上的CD,是Kelly Clarkson的《a moment like this》。
  “你喜欢听这个?” 夏冬笑了笑:“偶像派歌手……”
  “我更喜欢她的声音。”康浩楠平静地道。
  夏冬挑挑眉没有说话,男人总是更容易被美色所诱惑,这在她看来没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愿承认?
  车子停在一家咖啡店外面,欧式的建筑,门前有古老的路灯。
  “这里?”夏冬看着他。
  “这里。”康浩楠肯定地说,然后解下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咖啡店人很少,角落里有一对年轻人在玩五子棋,灯光很暗,却有温馨的感觉。
  夏冬给安安打电话,却被告知已经睡下了。
  “姐,不是吧?我都卸妆了,这个时候我要睡觉美容觉,让他明天再约我吧。”安安显然有些不耐烦。
  看着被挂断电话,夏冬怔了怔,然后看向康浩楠:“我离开的那阵子你们谈了什么?”
  “没什么。”他似乎并不在意,微笑招手叫了两杯咖啡,深色的西装显得他很英挺,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着年轻人少有优雅和沉稳。
  他看了看夏冬,这才道:“安泰的工程拖后了,我需要新的预算,你监督下小李的部门。”
  夏冬的工作是为各个大公司做技术服务,她所在的研究所拿到项目后,分派到这些公司,而她,便是康浩楠公司的顾问。
  “没问题,我来跟进。”她看了看水单:“你不想喝酒?不必勉强,有事的话你可以先走,我没事。”
  她说这话时噙了淡淡的笑,神情中有一点小孩子顽皮,可马上又恢复了自然。
  她并不在意丈夫的出轨。康浩楠看着她,这与他对女人们以往的了解有所不同。
  “你不喜欢安安?”夏冬问:“说实话,我感觉她不错,或许你们该试试。”
  康浩楠微微挑眉看着她不语。
  说实话,夏冬认为他长得还是很英俊的,有种年轻男人特有的帅气,眼眸很深,看着你的时候仿佛可以看到你的心里。这样的男人,女人们永远不可以拒绝。可是他终究太过沉默,以至于女人们猜不透他在想要什么,这不好。
  “为什么要介绍我们在一起?”康浩楠看着她。
  “这还用问?”夏冬笑:“当然是希望你们能结婚,然后百年好合。怎么?”
  听了这话康浩楠沉默了片刻:“你还相信婚姻?”
  “当然相信,”夏冬轻笑:“就算不相信,也不能逃避,不是吗?”
  她说的很自然,没有半分委屈,仿佛就在说晚上吃什么菜一般简单。对她来说,生活不过是一种习惯,当你无力抗争时就要选择妥协,亢奋是年轻人才做的事,而她,不是。
  没有酒,只有咖啡,夏冬感觉索然无味。
  “回去吧,我想他们也该走了。”她拿起围巾:“不用送我,明天我直接去公司,项目的事你不用担心。”
  她轻轻挥手出门,在门口招来TAXI。
  门前的灯光很温暖,玻璃门外她修长的影子像冬日的一株树,坚强而美丽。
  回到家时,何意轩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听到夏冬回来的声音,他没有转回头,仍出神地盯着屏幕。
  按照普遍的审美标准来说,何意轩是很英俊的,尤其是他看人时专注而略带微笑的表情,不知迷倒了多少女人。而此刻,他穿着浅色的T恤和黑色的长裤靠在沙发上,更显得眉目俊朗。
  他对面的电视里播着一档对某作者的访谈节目。有观众提问:写了这么多优秀的爱情小说,是不是代表着您本人感情经历十分丰富?
  作者回答:正是因为我本身没有什么爱情经历,所以才会对爱情有无数的向往。
  夏冬正在脱外套,听了这话不由轻笑出来,何意轩这才看向她。
  “饿不饿,吃点夜宵?”她却不看他,转身换了衣服去厨房。
  何意轩仍坐在沙发上,只是常常挂着微笑的脸上此时没有什么表情,盯着屏幕时目光没有移动,仿佛在出神。
  夏冬煮了小馄饨,汤浓味美,招呼何意轩来吃。
  “这么晚才回来?”何意轩坐下淡淡地问。
  “唔,给安安介绍男朋友去了。”夏冬回答。
  “介绍到这么晚?”何意轩仿佛不经意地问,轻轻挑出汤里面的香菜。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夏冬猛地想起来,他们有太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以至于她忘记了他的这个习惯。
  “对不起,我忘记了,再给你换一碗吧。”她起身,却被何意轩按下来。
  “我以为你会早些回来。”他说。
  我是想早些回来,夏冬拿着勺子搅汤想,只可惜回来时遇见了你和情人在亲热。
  “临时有事,又和对方公司的朋友谈了谈项目。”夏冬看着丈夫似皱非皱的眉头:“真的不要再换一碗?”
  何意轩没有说话,而是将汤全部喝完,然后便转身进了卧室。
  夏冬突然想笑,从他们现在相处的模式看,仿佛搞婚外情的是她,而不是他。
  结婚三年,他们从少年时的好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在夏冬看来,这些并不值得报怨,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爱情……
  回到卧室时,何意轩已经洗完了澡倚在床前看书,看到她进来时放下手里书站起来自身后抱住她,轻轻吻着她的耳垂。
  他身上带着沐浴液清淡的香气,环抱住她的双臂结实而有力。
  “意轩……”夏冬闭了闭眼睛,仿佛隐忍着什么,半晌才低声道:“我还有任务书要做,对不起……”她转身推开他。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她也不能容忍他抱过别的女人之后再与自己亲热。
  何意轩站在地上,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看着她,没有说话。
  夏冬却不看他,拿起睡衣走了出去,在房门关上的一刻,她听到何意轩叫着:“夏冬……”
  她转身看着他,粉色的光线下他英俊又带些笑意的脸庞有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锐利的目光直接地看向她,仿佛穿过了她的身体,让她莫名地感到惊惶。
  “什么事?”她低声问,却感觉嘴唇干燥的厉害,不由轻轻舔了舔,可是马上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未等她转身离开,何意轩便猛地将她抱住,灼热的吻便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夏冬想挣扎,可是却被他猛地咬痛了脖子上的皮肤,她低吟,却终究无法反抗……
  
  第 2 章
  或许自己并不是真正在拒绝他。
  当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夏冬想。
  单纯地做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丈夫来讲,何意轩并没什么地方让她不满意。英俊,幽默,多金,无不良嗜好,除了喜欢风流之外。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夏冬看着他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及孩子般满足的睡颜。
  这个男人太过炫目,这并不是他的错,错的只是他们的婚姻。
  不过,好在他们并不相爱。
  早晨的时间总是不够用,准备了何意轩的早餐后,夏冬便只能买了快餐去公司吃。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同事告诉她已经有几路人马在找她了。
  “你们的预算我看过了,有个地方需要修改,我已经标出来了,这周三之前交上来。”她一面在电话里交待着一面翻出手机,原来没电了。
  插上充电器开机,她回复了几个电话。
  “姐,那个康总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他手下有三四间分公司,资产上亿,可昨天他说只有‘明诚’是他的,那么个小公司,代理个项目也就几十万,能有什么前途?”安安在电话里报怨:“现在买套房子还得一百多万呢……”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夏冬按按太阳穴:“知道了,我再找他谈谈。”
  “怎么搞的?我妈说前天别人给介绍那个男人来电话催了好几次要见面,要不是我嫌他年纪大,早就去了。”
  “OK,我知道了。”夏冬一边翻着桌上的文件和图纸一边道:“我晚上再给你电话,你让姑妈放心,我不会骗她。”
  放下电话,康浩楠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为什么关机?我以为你失踪了。”
  “对不起,手机没电了,”夏冬有些疲于应付:“项目完成之前我是不会消失的,您放心。”
  他顿了顿:“有部门说可以奖励我们五十万项目资金,正好小李那边预算不够,上午你去谈下。”
  “没问题,”夏冬拿笔记下了地址和电话:“还有,晚上有时间的话能见一面吗?嗯……我有事和你谈下。”
  她得把安安的事情解决了,虽然她相信自己和这丫头的价值观并不协调,可是姑妈的面子她还是要顾及的,谁让她是介绍人呢。
  “可能要和辉远的程总吃饭,什么事?”他问。
  “没什么,忙的话我们再约吧。”夏冬放下电话,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表,她还有十分钟吃早饭,然后便要穿上盔甲像职业妇女一般地打拼了。
  以夏冬的经验来看,申请资金的工作最难作,于是她先打听了下对方的底细,然后才到了对方的办公室。
  “你先填表吧。”年轻的办事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项资金很多单位都在申请,领导要仔细考察一下。”
  夏冬接过表格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对项目的每一个细节都有详细的要求,很明显,就算她填了也不会有人细看,她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能看得懂那些复杂的数据。
  这次项目的预算比以往的都高些,和运输成本涨价有很大关系,这五十万虽然不多,却能解决不少问题,她必须拿到。
  怎么办呢?她拿着笔慢慢填表,然后留心去看公示牌上的名字,很可惜,一个她熟悉的也没有。可正在这时,却突然看到旁边放着一份文件,上面写着与XX大学,以及致远集团的合作协议。
  原来如此,夏冬将表格压下,转而来到走廊上打电话。
  “夏冬?”何意轩低沉悦耳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响起,背景音很嘈杂,显然他正在忙。
  “对不起,意轩,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关于科技项目奖励资金……”她大略说了一下事情的概况,然后说:“我负责的项目很需要这笔钱,我看到你们是合作单位,希望你能帮忙和张处说句话。”
  “哦,是张延广吗?”何意轩似乎查了下资料,“没问题,我给他打个招呼。”
  “谢谢。”夏冬长出了口气。
  “今晚有时间吗?”何意轩突然道。
  “啊,今晚……”夏冬想了想:“没什么事?怎么?”
  “我在C大有个演讲,你来一下。”他说:“五点我让小王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夏冬说:“演讲题目是什么?”
  “‘金融与重工业’,”何意轩答道:“我等你。”
  金融与重工业?夏冬笑笑,这个题目还真是十分适合他,因为没有人比他更能将这二者协调的如此到位,从大学教授到大型机械企业的领导者,何意轩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学术、金融、以及制造业,成功地将财富与名誉结合的完美无缺。
  夏冬经常想,他人生中最大的失败便是婚姻了吧?与自己的结合成了何意轩生活的一大败笔,所以他才会留恋花丛,让各种各样的美女弥补他的遗憾。
  对于这一切,她从没有抱怨过,也没有立场抱怨,在她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有理由抱怨……
  下班时路过一间小小的花店,夏冬走了进去。
  “小姐是要送人吗?我们这里有新到的玫瑰,刚刚空运来,新鲜的很。”店主热情地介绍。
  那玫瑰被绑成一大束,放在房间中间,红艳艳地扑面而来,带着天生的高贵与霸气。
  “谢谢,我买这个。”夏冬转身在角落里挑了一束小雏菊,很淡的颜色,热热闹闹地开满了一大捧。
  “小姐真有眼光,玫瑰再好看也不如这个雅致。”店主忙笑着夸道。
  出门坐在车子上,夏冬看着手中的花束,不由想起上学时的情形,那时她与何意轩住隔壁,每当他们放学时,两个人都会骑车经过一条长满雏菊的小路,那时的天空比现在清澈许多,阳光也格外温暖……
  还未到演讲开始的时间,C大校园的礼堂里已经挤满了人,夏冬没办法找到位子,只有靠在礼堂的一角,这里有大扇的窗户,冬日的夕阳照进来,很温暖。
  何意轩走上台时,礼堂里响起了持久的掌声,他微微一摆手,然后向大家微笑着做自我介绍。
  夏冬微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出色,就像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
  “对不起,请让一下。”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夏冬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年轻女人正站在自己身边,长长的卷发篷松而美丽,微微上挑的双眼正看着自己。
  夏冬微微侧身,让出半条路,红衣女子轻盈地侧身穿过。由于路实在太窄,她手上一束新鲜的玫瑰便有一半打在了夏冬的脸上,□上未剪掉的刺打在了皮肤上,很痛。
  “Sorry。”女郎优雅地侧身轻声道歉,继而却转身向前排走去,没有再回头。
  夏冬抚了抚脸上的皮肤,手指上沾了一丝血迹。
  出师不利,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似乎每次有何意轩在场的时候,她总是最狼狈的一个。
  演讲还在进行,以至于夏冬想去找个镜子看看自己是否破相都没有机会。远远的,她看到红衣女子已经挤到了前排唯一的空座前坐了下来,这又惹得观众们纷纷侧目。这个时候还能有预留座位,她与演讲者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只是,这个身影怎么有些熟悉?夏冬靠在墙上想了想,继而却了然的笑了。那夜在楼下与何意轩相拥的身影不也是穿了这样一件鲜红的大衣?

  第 3 章
  何意轩的演讲很精彩,礼堂里掌声笑声不断,气氛很热烈。演讲的最后是提问时间,面对学生们提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他一一解答。
  “哦,何先生,我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主持人拿起一张写着问题的纸条笑着说:“有同学问,您是否相信爱情,或是您对爱情有怎样的理解?”
  话音一落,礼堂内便响起了笑声和议论声,问问题的显然是女生,只有女生才有如此专业的八卦精神。
  何意轩听了这话,却笑着看向大家:“是谁的问题,站出来。”
  当然没有人站出来,学生们起哄得更厉害了。
  何意轩笑道:“本想请她吃晚饭,可是看来这位同学并不感兴趣。”
  “啊,您怎么可以这样……”“是我们啦,是我们……”
  正中央的一群女生突然躁动起来,十几个人站起来笑成一团,礼堂里热闹非凡。
  何意轩笑着看向她们,半晌才做了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这才道:“现在我来回家这位同学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认真起来,礼堂里也一下子安静了。
  “爱情对我来说,永远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他的目光环视四周:“我相信它,而且无时无刻不在追求着它。我对爱情的理解是,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便会有什么样的爱情,一旦找到最爱,我便会拼尽全力,永不放弃。”
  礼堂里响起了一片掌声,夹杂着欢呼声和女生的尖叫,显然何意轩的回答让学生们十分的满意。
  他还是老样子,幽默、风趣、才华横溢,充满着理想,夏冬倚在墙角看着何意轩的身影轻笑。
  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便会有什么样的爱情?用来拿来比喻他和女人们的关系恰到好处。
  演讲在一片掌声中结束,鲜花纷纷送到他的怀里,夏冬看看手中的花,思索着是否要冲进人群杀上讲台,可还没她做出决定,却看见那位红衣女郎已经拨开众人来到了何意轩身边,就像她手中鲜红的玫瑰花一样,她对他的拥抱与亲吻也同样热烈。
  看来自己不用思考了,夏冬想。
  她转身走出礼堂,却在走廊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利落的短发很有层次感,黑色的大衣,阔脚长裤,身材修长,很像法国黑白艺术片中的女主角。
  还记得上学时老师将法国文学的特征幽默地概括为:从男女主角就生活在一起,可是一直到最后一章两个人都在想办法摆脱对方。
  这就像是在描述她与何意轩的婚姻,没有爱情,却又因为不得已的理由而不能离婚。
  其实夏冬有点想不明白何意轩的意思,让她来听演讲难道只是一个表相?实际上却想借着这次机会公开他和情人的关系?
  可是以她对何意轩的了解,这样的做法似乎太过幼稚。
  “谁知道呢……”夏冬在心里低声说:“听说恋爱中的人心智基本为零,何意轩啊何意轩,即使精明如你也不能例外……”
  虽然夏冬认为自己与“弃妇”这两个字还相差很远,可是心情却高兴不起来。看了看手中的雏菊,又看了看大厅中雕塑,最终她将花束献给了这位大理石雕成的智慧女神。
  但愿上天能再赐给何意轩一些智慧,夏冬不无好笑地想,继而快步走出了C大。
  找到一家面店解决了晚饭后,夏冬随意地沿着商业街步行着。何意轩今晚大概又要彻夜不归了,于是她并不急着回家。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来看时却是何意轩的号码。
  夏冬看了看,半天才接了起来。
  “为什么没来?”何意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硬。
  夏冬看着街对面硕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有容乃大。
  她要忍耐……
  “对不起,公司有些事需要处理……”夏冬想了想,编着理由:“有一笔预算出了问题,你知道这个工程是我负责的……”
  “夏冬,我不需要借口。”何意轩在生气,夏冬甚至能想像出他一贯儒雅微笑的面容上闪现着怒气的样子。
  是的,他们之间终于到了不需要借口的地步了。
  “何意轩,我们离婚吧。”夏冬想了想果断地道,既然已经无需粉饰太平,他们为什么还要委曲自己呢?
  红灯变了,她快步向马路对面走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何意轩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愤怒:“夏冬,你确定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们离婚!”在穿梭的车流中夏冬大声说着,引来了身边人的侧目。不过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这么多年她忍耐着,为的就是这一天。
  “不要再说了!”何意轩沉声道:“我们曾经发过誓,离婚这件事我不会同意,家里人更不会!”
  夏冬已经穿过了马路,站在路灯下她闭了闭眼睛忍耐着,又是誓言,这些年她一直为了这个誓言活着,没有自我。
  “你在哪里?我要见你!”何意轩沉声道,声音严厉而低沉,完全失去了演讲时的从容与风度。
  “对不起,我现在很忙。”夏冬看着来往的人流,心底突然涌上无力的悲哀,也许她永远也逃不出那条誓言的牵拌,永远也不会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在公司还是在现场?”何意轩固执地坚持着。
  “不在公司也不在现场。”夏冬轻轻叹息。
  她和他就像童年捉迷藏的小孩子,各自躲在对方找不到的角落里。
  “无论如何,我要见你。”何意轩执意地坚持着。夏冬并不是任性的孩子,既然她说出‘离婚’两个字,一定理由。
  “意轩,我很累……”夏冬看着来往的人群:“刚刚的话你考虑下,拖了这么久,相信他们对我们的阻力也会变小,毕竟爸爸去世已经很久了,这也许是对你我都好的方法。”
  “夏冬,不要任性,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说。”何意轩还真来劲儿了,他这人很少这样执着。
  夏冬无奈,不再理会何意轩还在说些什么,挂断了电话关了手机,慢慢沿着这条灯火辉煌的商业街向前走。
  这不像是从前的自己,夏冬想。在她的预计中,提出离婚的永远都应该是何意轩,而且自己也应该比刚才潇洒的多。
  可是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商业街上灯红酒绿,夏冬无目的地一家一家店地逛着。路过一家高级时装店的橱窗时她停住了脚步,灯火辉煌中,偌大的穿衣镜里映出的影子正是康浩楠,在他的身边,一位年轻的女孩子与他相视而笑,正在试穿新装。
  推开门,夏冬走了进去。
  来到康浩楠身边时,恰逢女孩子去试衣间换衣服。
  “夏冬?”康浩楠见了她微微一怔。
  “这就是你拒绝安安的理由?”她低声问,没有理会他的诧异,而是直奔主题。心里有莫名的愤怒在翻滚,或许男人们都喜欢玩这种与女人们同时交往的游戏,何意轩如此,康浩楠也如此。
  “夏冬。”康浩楠看着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她打断。
  “康总,你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你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去见安安,又用那样拙劣的谎言欺骗她?或者在你眼中她本就是你用来玩弄的女性之一。”
  灯光下,夏冬的目光尖锐而清晰,带着淡淡的讽刺与嘲弄。康浩楠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却没有说话,两个人只是互相对视着。
  “Ken,你看这件好看吗?”这时,试衣间的女孩子已经走了出来,笑着问道。
  夏冬与康浩楠同时看向她,显然两个人的脸色让女孩子吃了一惊。
  “Ken,出什么事了?”她看着他问。
  “没什么,这件很好。”康浩楠肯定地道,看了看夏冬,这才转身向服务员交待着什么。
  “对不起,我先走了。”当他转过身来时夏冬匆忙地向康浩楠道,现在这样的心情,她无法猜测出自己一会儿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她是谁啊?”当走到门前时,夏冬听到女孩子低声问康浩楠。
  没等听到他的回答,她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 4 章
  冬天的夜里有些冷,夏冬裹紧了大衣在街上走着,忍不住地冷笑,这算是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康浩楠乱搞男女关系又怎样,他不是“委婉”地拒绝了安安吗?又没有脚踏两条船,也没有欺骗无知少女。自己又算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权力质问他。
  商业街的灯光渐渐熄灭,夜已经深了,可是夏冬却还是无处可去。路口的红灯闪烁着,她站在路边抱着双臂等待着。
  一车黑色的车子驶来,缓缓停在夏冬身边。暗色的玻璃落下来,是康浩楠,他英俊的脸庞在路灯下有种冷漠的严肃。
  “上车。”他低声命令着。
  这是自己的上司,而自己刚刚神经质地干预了他的私生活……
  夏冬有些无力的在心里默念着,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沿着路灯闪烁的街道行驶着。
  “对不起,康总。”夏冬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方式道歉
  康浩楠专心地开着车子,没有说话。
  他一定在生气,夏冬在心里默念着:冲动是魔鬼。
  “她是我的妹妹,”康浩楠突然说,掠过的灯光在他脸上没有留下痕迹:“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原来是这样,夏冬不由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太糟了。
  “其实没有必要和我解释这些。”她低声道。
  “是吗?”康浩楠却转过头来,好看的黑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可是你刚刚的表情就像是要吃掉我。”
  夏冬怔了怔,这才有些挫败又狼狈地道:“打击我很有趣吗?”
  康浩楠笑了起来,严肃而英俊的脸庞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居然有种年轻男孩子的捉狭,其实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更适合他的实际年纪。
  夏冬也放松了下来,这才道:“说实话,你们长得并不相像。”
  “我们不是同一个母亲。”康浩楠答道。
  “……对不起……”夏冬再次感叹自己的运气。
  “没关系,”康浩楠的声音没什么变化,笑意还停留在他的嘴角:“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什么理由?”夏冬看着车窗外。
  “算是上次欠你的。”康浩楠说的云淡风轻,轻打方向,车子便向一家酒吧驶去。
  酒吧里人并不多,位于一家私人会所里。康浩楠与夏冬坐在角落里,舞台上有个男歌手低声唱着轻松又略带欢快的调子。
  “今天约我什么事?”康浩楠叫了酒,递给夏冬。
  “你不喜欢安安,”夏冬轻抿了口酒看着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认识这么久,我认为我们可以直言不讳。”
  “夏冬,”康浩楠看着她,目光明亮而略带微笑:“换作是你,会为了钱爱上一个男人吗?”
  “这不是她的错,”夏冬躲避着他的眼神:“就连鸟类寻找配偶的时候都会在意鸟巢。”
  康浩楠轻笑不语,半晌才道:“夏冬,认识这么久,我也认为我们可以直言不讳。”
  这小子是不折不扣的腹黑男,夏冬想。
  “我可能从没有说过我的家庭,”康浩楠见夏冬不语,于是低声道:“我的父亲是成功的商人,母亲是标准的家庭主妇,我八岁那年,父亲在外面有了Sala的母亲,那时候妈妈很伤心……”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逃避。
  夏冬看着他:“她爱他?”
  “你是说妈妈?”康浩楠似乎想了想:“我想没有人会比她更爱父亲。”
  “真不幸……”夏冬轻叹,在她看来,婚姻没有爱情固然糟糕,可远远比不上被背叛的滋味。
  “所以我不希望我的婚姻遭遇同样的悲剧,”他看着她:“这也是我拒绝安安小姐的原因。”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就像一盘散沙,任何一个海浪都可以轻易将它摧毁。夏冬深知这一点,所以即使是知道他撒了谎,从亲身经历来说,她也无法责怪他。
  酒有一点烈,夏冬喝起来却很舒服,火辣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去,很痛快。
  “对了,说点高兴的事,科技奖励资金的事搞定了,”她拿着酒杯笑:“为了这个干一杯。”
  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动,衬着她明亮的笑颜,五彩的灯光闪过,她精致的五官有着与以往不同的妩媚。
  “恭喜,我没有看错人。”康浩楠与她碰杯。
  夏冬却轻挑嘴角笑的嘲讽,这是借了何意轩的顺风车,就像他给任何一个与他有过关系的女人做的一样。
  不过,她还是感激他的,夏冬想。
  “想不想听歌?”夏冬放下酒杯径自来到舞台上。
  歌手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只有一个键盘手在弹着轻柔的音乐,她俯身轻声向他说了句什么。
  音乐声响起,夏冬低声唱着:
  The way I am touching's always heavenly
  and I love the way that you were loving me
  You wrabbed me up in the colour of your love
  You must be an angel high from above
  In the game of the heart,
  you know I know that you are mine
  Let me show you the way
  It's the game that we play
  Or whether it did
  So easy
  …………
  
  Are you gonna be there when I need someone
  And will I be always just the only one
  I don't wanna have just another heartbreak
  So tell me is your love true or a fake
  In the game of the heart,
  you know I know that you are mine
  …………
  Let me show you the way
  Or just say what you say
  So easily
  One kiss
  One love
  One word One vow and nothing more
  One night One dream
  Gonna save it save it for me
  …………
  酒吧的灯光很暗,舞台上的女人却很耀眼,衬衫长裤,随意而自然,歌声优美纯净。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康浩楠想,虽然同样面临着丈夫的背叛,可是她的自信与从容远胜于当年的母亲。
  夏冬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她的生活每天都在经历着挑战,无论工作还是感情。上次站在舞台上还是大学毕业时,那时她已经自己会像鸟儿一样找到自己的天空,拥有自己的事业,以及完全属于自己的感情……
  可是现实永远是最残酷的老师,她还记得那年的春天来的很晚,当她得到那个消息时,双脚仍踏在冬季残留的冰雪上,心如死灰……
  酒依旧很烈,夏冬却喝出了淡淡的甜意,有些醉了,她想。
  “夏冬……”康浩楠看着她:“不要喝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很好听,很多年以前,父亲也会用这样温和低沉的声音哄自己。
  夏冬抬起头,面前却是康浩楠年轻的脸,很英俊。他不是父亲,夏冬轻笑,微醺的眼眸有无数的星光闪动:“康浩楠,你真的比我小吗,为什么会感觉你像我爸爸?”
  “我不会让我的女儿这样伤心,这么晚还在外面喝酒。”康浩楠眉头微皱:“起来,我送你回去,或者打电话给你先生。”
  “何意轩?不要……”夏冬站起来拿起围巾,“我会自己回去。”
  她感觉自己喝的并不多,只是今天特别容易醉而已,打开门,冬夜的冷风吹来,说不出来的舒服。
  康浩楠无奈地拿着她的大衣追出来,替她披上,这才将车子开过来。
  被风一吹,酒醒了大半,夏冬靠在车座上沉默不语。生活又回到了现实,她所要面对的一切又回来了,即使是在这样的夜里,她依旧要将铠甲重新穿回来。
  车子在小区里停下,康浩楠熄了火。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上去?”他问。
  “没关系。”夏冬打开车门下车向楼门走去。
  “夏冬。”康浩楠突然在后面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见他从车子上下来,手上拿着她的围巾,替她围起来系好。
  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夏冬的心里有淡淡的不安,于是笑着掩饰道:“还真把我当成女儿了,我比你大好不好?”
  康浩楠修长的手指在围巾上顿了顿,下一刻却轻轻托起她的脸,他离她很近,近得可以看到他眼眸深处陌生的情绪。
  “康总……”夏冬下意识地后退。
  见她如此,康浩楠却放开了手,只是,夜色下他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光芒。
  “我先回去了。”夏冬没有勇气再看他,转身匆匆地上了楼。
  
  第 5 章
  自己一定是产生错觉了,第二天醒来时,夏冬想。
  与康浩楠的合作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相处的一向很好,印象中他虽然年轻,却不是一个容易流露情绪的男人。
  一定是她看错了,夏冬将头埋在被子里,然后猛地吸一口气,这才爬了起来。
  卫生间的镜子清楚地映出她的样子,面色有些苍白,脸颊上还有一道淡淡的划痕,拜何意轩所赐。
  洗过澡后天已渐渐发亮,走下楼梯时看到何意轩修长的身影站在客厅窗前,他身上穿的仍是昨天演讲时的衬衫,外套和领带被扔在沙发上。他背对着自己面向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客厅里没有开灯,他脚下七零八落地散了好多烟蒂,也不知站了多久。
  可是夏冬今天不想应付他,于是没有说话,转身向厨房走去。
  “昨天你去了C大。”何意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事实。
  夏冬没有说话,径自打开冰箱取出材料做早餐。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何意轩问她。
  “知不知道有区别吗?”夏冬低头切着面包片,她了解何意轩,他想做的事,没有她,他也一样会做。
  “夏冬……”何意轩看着她,目光中有少见的认真:“我不同意。”
  “什么?”夏冬放下手上的东西看着他。
  “我不同意离婚。”何意轩坚定地说:“关于昨天的事我会向你解释,晓晓还是个孩子,她只是单纯地以自己为判断做出某些事,你不要误会……”
  原来昨天的红衣女孩子叫晓晓,夏冬扯了扯嘴角,可是这并不是问题的核心。
  “意轩,我从没有过问过你和谁来往,或是你与任何人的关系,”夏冬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其中的原因你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相处的很好,更多是在于我们互相遵守这一原则。那个叫晓晓的女孩子吻你也好,你们上床也罢,我的看法很简单,就是这些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发生。可是昨天呢?你把我叫去是为了当观众吗?站在我的角度,会理解为你需要我来对咱们两个的婚姻状态做出个决定,就这样。”
  自己的话说的很苛刻,夏冬知道,可是她不想收回。
  何意轩的目光清晰地看向夏冬,甚至于让她感觉到一丝研判与锋利,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愤怒的眼神了,这个男人幽默而随和,可是他的怒火却不会因为这些而减少。
  “这么说,你只是因为你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何意轩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压抑,“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
  夏冬拿碟子的手微微顿了顿,没有说话。何意转的话应该如何理解?他难道是在意自己没有因为他和别的女人接吻而吃醋?对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说,如果她真的吃醋了,那才是可笑的事。
  “夏冬,回答我。”何意轩并不打算放弃。
  “意轩……”夏冬没有回头:“已经拥有玫瑰的人不该再奢望别的花朵,不是吗?”
  身后一片寂静,静的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夏冬闭了闭眼睛,有深深的不安在心里涌动。可是还未等她想清楚,只觉得身体突然被人扳了过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何意轩明亮而愤怒的双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宝石一样通透的黑,可是此时,眼底却闪烁着两团明亮火焰,他灼热的手抵在她的胸口,深深地看着她。
  “这就是你的本意?终于被你找到了摆脱枷锁的机会,所以和我谈判?”他的眼睛眯起来,手指就压在她的胸口:“感觉到不到心脏在跳,真平静,或者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躯壳。”他的手紧紧扣住她的身体,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放开我。”夏冬喘息着。
  “为什么要放手?”何意轩看着她,漂亮的黑眼睛里有光华闪烁:“以为这样的理由就可以让我同意离婚?这不可能。夏冬,不要忘记你曾经发过的誓言,在你父亲去世前,你在他的床前说过什。永远做何意轩的妻子!如果你忘记了,我会时刻提醒你。”
  “为什么?”夏冬看着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来约束我们?为了这个誓言我们付出的够多了,为什么不能在现在结束?至于家里,我去向他们说。爸爸去世的这些年,我们一直背着枷锁生活,为了保守他们的秘密你和我付出的太多了,现在时过境迁,当年的案子也没有可能重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何意轩,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离婚后你有更多的选择机会,我也有我的自由,这有什么不好?!”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喜怒难辨,就像是仿佛有什么人夺走了属于他的东西,惊讶、愤怒一一闪过,这让夏冬险些以为他是爱她的。
  可是,她和他都知道这不可能。
  “意轩……”夏冬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何意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半晌,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转过了身。
  “无论怎样,我不会同意离婚。”他低声道,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向沙发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门“咣”地一声合上,夏冬怔了怔后,却终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多,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争吵过。一直以来,他们解决的问题的方式都十分地理智,从来没有这样冲动过。她无法理解何意轩的不满与怒意从何而来,如果是单纯出于男人于稳定生活的期盼,和对一个女人的占有欲来看,似乎都不会让一向温和儒雅的他有这样强烈的反映。
  她不懂他。
  夏冬想,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她并不了解这个男人,虽然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可是两个人从来没有好好地沟通过。开始时,对于这样无奈的婚姻他们都采取服从而克制的态度,后来便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现在呢?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也许是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太过匆忙的原因?
  上班的路上,夏冬不止一次这样想着,如果她再婉转一些,或者更能让何意轩理解自己的意图。
  到了办公室后,预算部门的小李汇报了工作情况,报告内容显示工程的进度很顺利,虽然筹措到的五十万资金需要过了年以后才会拨下来,可是预算上总算已经够用了。
  “夏姐,真有你的啊,”小李笑道:“这个奖励资金全市只有四个名额,你就得了四分之一,康总一定乐坏了。”
  这一切都得益于何意轩。夏冬并没有什么感觉高兴的地方。至于康浩楠的态度,她暂时不愿去想。
  昨晚的一切但愿只是幻觉,或者她更希望是一个单身男人由于阶段性荷尔蒙分泌的原因导致的对一个女性的非正常关注,而这种非正常关注显然只是极偶然的现象。
  下午是周末例会,作为技术工程师,夏冬需要提出下一步的调试解决方案。会议开到一半康浩楠才到场,低声向大家道歉,然后继续听汇报。
  夏冬汇报的内容很简短,秉承了她一惯简洁明了的风格,然后便是提问时间。技术部的几位新人提了些实际操作上可能遇到的困难,她一一解答。
  会议快结束时,她看到康浩楠的秘书沈东杰快步走进来向他低声汇报着什么。
  “夏工程师请留步,其他人散会。”康浩楠听过了沈秘书的汇报后向众人道。
  “出了什么事?”待众人离开夏冬不禁问,直觉告诉她没什么好消息。
  康浩楠没有说话,而是从沈秘书递来的文件中抽出一张递给了她。
  “环境污染处罚?”夏冬大略看了一眼:“这不可能,我们申报了排放许可。”
  “听说分管我们的分局更换了工作人员,”沈东杰看着夏冬:“她决定将我们公司所属区域设为环境治理试点,根据以往的经验以及我们现在的情况,处罚费用将达到五十万以上。”
  夏冬暗暗吸了口冷气,“这是什么时候的通知?我需要见一下相关负责人。”
  “好吧,我会试着联系。”沈东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夏冬和康浩楠。
  “对不起,康总,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夏冬有些疲惫地解释,费了这么努力争取到的资金绝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交了罚款。
  康浩楠没有说话,半晌才道:“这件事你怎么认为?”
  “我们没有违反规定的地方,但是不排除对方找麻烦的可能。”夏冬看了看手中的处罚单,又看看康浩楠。
  “据我所知,明诚没有和他们有任何过节。”康浩楠道。
  夏冬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果可能,我需要一笔公关经费。”
  “可以。”康浩楠道:“我会和财务部打招呼。”
  “谢谢康总。”夏冬由衷地道。
  凭心而论,康浩楠是个很好的上司,不压榨下属,更不会搞内部斗争,而且只要是工作上的需要,他都会尽量满足,绝不拖泥带水。
  “今天有外饭局,对方是辉远的程总,需要你和小李参加。”康浩楠吩咐道。
  “好的。”夏冬记下时间和地点,然后又问:“康总可以透露下主题吗?”
  这种情况的宴请一般来说目的性极强,盲目撞去没有任何好处,了解情况极为重要。
  康浩楠本来已经转身离开了,听了这话却又回身,会议室柔和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平静的几乎看不出表情:“没有,喝醉为止。”
  这算什么?夏冬略微惊讶地看着他,可康浩楠却已转身离开。
  
  第 6 章
  宴请设在本市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大概十五分钟车程,可是夏冬和小李却赶上了交通堵塞。
  “这会儿康总的车肯定到了,”小李有些着急,点了支烟道:“宴无好宴,这次恐怕不是和程辉远吃顿饭这么简单。”
  “出了什么事?”夏冬奇怪地道。
  “上次的工程,我们做辉远的后续,结果他们质检不合格,被康总责令拆毁,害他们损失了将近一百多万,程辉远为这事儿很不满意。你也知道,这年头谁不想做辉远的生意?得罪了程总,康总的日子也不好过。”
  夏冬沉默了。和辉远的工程她是知道,三次质检都是她带领技术部做的,鉴定结果也由她亲自做出。还记得康浩楠看到报告时特别问了一句:“真的需要这么做?”
  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事情的背后,康浩楠居然顶着这么大的压力。
  长久以来的社会经验告诉她,最好不要被自己的上司感动,这会使你付出的代价远比你计划的要多的多。可是人终究是有感情的动物,即使冷静如夏冬也不例外。
  来到酒店时已经晚了十几分钟,康浩楠正在和程辉远说着什么,看上去相谈正欢。直到夏冬和小李向众人打过招呼后,他们两个才看了过来。
  程辉远大概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身材很高,如果抛开冷漠严厉的表情,也算是个英俊的男人。夏冬记得曾经见过他几次,都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和康浩楠比起来,这个男人更具攻击性,或者说他更喜欢由自己主导一切,辉远的工程师们提起他来,更多的是敬畏。
  “夏小姐,好久不见。”程辉远眯着眼睛看着她,香烟的淡淡烟雾在他面前萦绕着,让他整个人显得懒洋洋而又危险。
  夏冬顿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狮子盯住的羚羊,不论怎么跳跃都逃不出它的血盆大口。
  可是,人与动物区别就在于,高等智慧更擅长于思考,甚至是险中求胜。
  “多谢程总问候,”夏冬微微一笑:“前些天我还和康总谈起您,上次的工程,您的气迫以及顾全大局的精神都让我们深深敬佩。”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夏冬这些年深深得益于这句话的教导。
  程辉远的表情果然有所放松,看向夏冬的眼神也不再如刚才那般凌厉,半晌才轻笑道:“小丫头……”
  是的,在程辉远这色人物眼中,自己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所以当他们为了她的检验结果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时,才会如此地反映强烈。
  酒宴在一片推杯换盏中热闹地开始,康浩楠一言不发,逢敬必干,程辉远滴酒不沾,默默地抽烟。
  原来今天的戏码是“负靳请罪”,夏冬总算明白了。
  说起来,康浩楠应该算是程辉远的晚辈,虽然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可如果正经论起来,前者应该叫后者一声“叔叔”。
  夏冬隐约听别人说起过两家的渊源,大概意思是程辉远当年入行时是康老爷子一手带起来的人,所以就算是冷漠薄情如康浩楠,一般情况下也要卖给这位年轻的“叔叔”一个面子。
  也就是说,虽然程辉远在上次工程上的事件上按照明诚的要求去做了,可是在酒桌上,康浩楠仍然要向他赔罪。
  “来来来,康总,老王敬您一杯。”坐在夏冬对面的王经理笑着举起酒杯向康浩楠道:“刚刚那杯是以我的名义敬您,这杯是代表我们工程组敬康总,谢谢您指出我们工作的不足。”
  这个人夏冬接触过几次,在辉远负责工程协调,标准的老油条,最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早已经想方设法敬了康浩楠几个来回。
  酒过半旬,康浩楠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可夏冬却知道,这酒不能再喝了。
  众人依旧劝得热闹,康浩楠不好推托,可脸色却明显越来越差。
  “王经理,”夏冬突然笑眯眯地插话道:“您这杯酒恐怕是敬错了人,虽然工程方面是由康总全面负责,可是和您打交道最多却是我们技术部,说起来辉远这次能包容我们的挑剔,还真是让我们部门的同行们感动,借着您这杯酒我代表明诚技术部敬您,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说完,与王经理轻轻一碰杯便一口气干了。
  辉远的人明显是要灌倒康浩楠,可不想半路杀出一个夏冬,这女人虽然看起来漂亮斯文,可喝起酒来却毫不扭捏。何况先前大伙与康浩楠已经喝过了一轮,现在再被她这么一敬,便都有些力不从心。
  宴席的间歇夏冬来到卫生间的整理台上洗了把脸,好久没喝这么多酒了,可是比起上次在酒吧里的时候,她的酒量却好了许多。
  原来自己当时还是在意的,在意婚姻的不幸,在意被人欺骗的感觉。对着镜子,夏冬不由得嘲笑起来。
  一个杯子突然递到了自己面前,夏冬抬起头,却发现康浩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后。
  “喝一口,”他看着她:“喝了会好过点。”
  “谢谢。”夏冬接过来抿了一口,居然是温水冲好的蜂蜜。
  “和辉远的事我会解决,”康浩楠看着她:“这与你和技术部无关。”
  这是要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意思?
  夏冬抬头看着他,脸色一时难以琢磨。
  康浩楠却没有看她,转开了目光。
  “是吗……谢谢康总,我知道了。”夏冬淡淡地冷笑,紧接着却将一个小小的药瓶“啪”地一声放在了大理石台面上,“这个是沈秘书让我转交给你的,‘速效退烧药’,希望对您有用。”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永远不要期望康浩楠会毫无保留地面对你,夏冬边走边想着,这个男人太会保护自己,也太过凉薄,外表完美的无懈可击,可内心呢,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就像今天,明明已经得了重感冒,却还要在酒桌上从容应对,甚至掩饰的天衣无缝,若不是出发前沈东杰特别交待了自己,恐怕连她也会被他欺骗了。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变成她替他挡酒的理由。
  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夏冬昏昏沉沉地想,刚刚之所以会那么做,恐怕最主要的还是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起来一样的冷淡与坚强,似乎完美的无懈可击,就算最脆弱的时候也不会有一丝一毫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就像一个永不服输的,孤独的前行者。
  夏冬想起,多年前何意轩也曾经这样形容过自己,就在他们两个面对着不能相爱却必须成为夫妻这一现实时,在经过了长久的挣扎与反抗,当他们都发现这一切无论如何都必须面对时,她的接受能力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
  既然无法拒绝,那么就面对吧,用最完美的姿态接受它,甚至于去改善它。
  可是这些年来,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也许是喝醉了,夏冬感觉头很疼,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动,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程辉远。
  “夏小姐还好吧?”‘狮子大王’从容而悠闲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道。
  “托程总的福,还不错。”因为酒醉的关系,夏冬笑的有些迷离,长长的睫毛下仿佛有水一样的柔波轻轻漾开,宛若秋水,明亮得耀眼。
  程辉远看着她,没有移开目光,半晌却笑了:“这么说,我们可以继续谈话了?”
  “程总想说什么?”夏冬轻轻揉着额头,这个男人太难应付,就算是清醒时她也不敢保证能对付得了,何况是现在。
  程辉远却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感兴趣,点了支烟低声道:“夏小姐,做我的情人,怎么样?”
  似乎有烟花在夏冬的脑袋里爆炸了,将她炸得七零八落,思维都停止了运转。
  “您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确定没有听错,可依旧不敢相信。
  “害怕了?”程辉远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理所当然地笑着:“可能是有些唐突了,不过我想你会对我的条件感兴趣,三个月,五十万,如何?”
  他并不觉得羞耻,反倒是笑得意得志满,就像在说:大妈,这芹菜卖给我吧,我出价五块钱一斤,怎么样?
  虽然夏冬敢肯定这小子从没去过菜市场,可是她却无法把自己当成水灵灵待出售的芹菜。
  关于程辉远的绯闻以前似乎也听说过,小明星、女模特层出不穷,只是,夏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变成其中的主角。
  “程总真会开玩笑,”夏冬整理着思绪,却越发觉得可笑,“五十万……有意思。”
  “不满意?”程辉远看着她,似乎并不觉得价格低。
  三个月能拿到五十万,对于一个快三十岁的已婚女人来说,夏冬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痛扁这小子一顿。
  “程总,多谢你抬举我,”夏冬感觉自己彻底清醒了,看着他道:“不但发掘了我的价值,还让我找回了做女人的自信。可是三个月五十万,您不觉得这样的投入和产出比例差距太大?”
  “哦?”程辉远似乎来了兴趣,“说说看。”
  夏冬听了笑着倾向前靠近他,程辉远感觉自己似乎隐隐看到了她小小的虎牙,就隐藏在那美丽而又带着几分天真的笑容下。
  “据我所知,上次的质检让您损失了一百三十七万,”夏冬笑的像小孩子一样单纯:“如果您在这之前将贵公司的质检工程师换成我的话,相信您省下来的绝不会是这个数字。”
  “所以你想说的是……”程辉远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久违的猎物,这个女人现在的样子引起了他从未有过的兴趣。
  “所以我想说的是……”夏冬顿了顿,笑容却慢慢变冷:“你看错人了!”
  说到这儿,她猛地站起身,美丽的脸庞冷漠又充满嘲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程总再见。”
  柔美的灯光下,夏冬快步离开,修长的身影决绝地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
  
  第 7 章
  夏冬感觉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柔和了,换作是三年前,她绝不会容忍程辉远如此无礼的言行,也许还会在他那张过于意得志满的脸上留下点什么做纪念。
  生活将曾经的激情与梦想洗刷的粉碎,留下的只有僵化的灵魂和一具行走在现实中的躯壳。
  冬夜又飘起了小雪,夏冬靠在康浩南的车子里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任闪烁的霓虹在她苍白脸上掠过。她曾经对这个世界寄托了太多美好的愿景,可到头来它们却如这光影般掠过,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希望。
  她相信程辉远只是想尝试下新鲜的感觉,在他的“小后宫”里恐怕还没有“女工程师”这种类型的女人,所以自己便成为了他猎艳的对象。她没有给他任何暧昧的暗示,这让他的提议就更显得厚颜无耻。但她也知道,自己拒绝了他,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另外与自己相似的女人也会拒绝他,这是个现实,无可改变。
  当一个金钱与个人魅力兼备的男士寻找情妇时,包括道德观在内的任何事物所具有的约束力几乎都弱不可闻,总有女人们打着爱情的旗号将金钱与性的交易做的风声水起。
  就像何意轩,他几乎可以说是这方面最生动的榜样……
  夏冬不知道应该将这种现象归究于社会,还是应该归究于人们喜欢选择优秀异性的天性,她只知道,自己正在被动地成为这个现象间接的受害者。她无法约束别人,所能做到的只是让自己不再成为其中一员而已。
  厌倦,却无法逃避。
  她嘲讽地笑,微微转回头来,酒精还在大脑中产生着作用,神志时而清醒,时而飘向远方。
  康浩楠的车子开的很稳,就像他的人一样,沉默、从容,仿佛一切都成竹于胸,只要他不开口,你就永远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英俊、多金、性情凉薄,孤单的甚至有些孤僻,这就是她年轻的上司,一个和她十分相似的工作狂人。
  当然,这么说他并不是出于偏见,夏冬相信自己看待他完全客观公正的,若不是他们偶尔相处时,他露出的一点轻松的有如孩子气的表情,她几乎以为他是坚不可摧的。
  “和辉远的工程质量是我鉴定的,吃饭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夏冬抚着额头靠在玻璃上问康浩楠,酒精还在她大脑里发挥作用:“像今天这样喝一顿真的能解决问题?”
  “知不知道有区别吗?”康浩楠看了她一眼,“你休息下,不要说话。”
  她真的需要休息了,夏冬靠在了座椅上,眼皮无法控制地打着架,没一会儿真的就睡着了。
  灯光照在她垂下的富有层次的短发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康浩楠不由笑了笑,这和她清醒时完全不同,平日里的夏冬是充满斗志又坚定不移的,眉毛总是微微上挑,目光明亮得耀眼,不容任何人无礼挑衅。
  可现在的她,完全是另一个模样,睡着的时候,她更像温柔安静的小孩子。
  一样的美丽的脸庞,却别有一番柔美与纯净,像一个疲惫的孩子一样安静地靠在他的身边休息,不再有戒备与提防。
  夏冬过的不快乐,这个他很早就知道。偶尔,在工作的间隙,她看向窗外的眼神总有些茫然与忧郁,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可是每当看到在工作中无往不利的夏冬却在空闲时显得有些无措时,他的心就会微微地刺痛。时间久了,那些微微的刺痛就变成了越来越重的心痛,再也无法康复。
  可是这样的痛代表着什么,他却没有细想,友情?亲情?也或者是别的什么……
  面对陌生的感觉,显然他和她都不想再进一步,那么也许就这样也好。
  车子驶到了夏冬所住的小区楼下,康浩楠缓缓停下车。
  微微的震动让夏冬醒了过来:“到了?真快……”她坐起身,却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康浩楠的外套,而衣服的主人正在看着车子前方的某处发呆。
  “康总,”夏冬看着他:“没事吧?”
  康浩楠这才转过头看着她:“嗯,你还好吗?”
  “还好。”夏冬回答着,一边想打开车门下车,可是却发现车门被锁住了,她转头看着他。
  “程辉远刚才和你说了什么?”康浩楠好看的眉头微皱,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人不由得也跟着严肃起来。
  “没什么……”夏冬想着应对的话,难道要她直接和他说:你叔叔让我做他的小老婆?
  算了吧,还不如打死她。
  康浩楠沉默了半晌才道:“离他远些,他和你不是一类人。”
  夏冬点了点头,突然又笑道:“如果我说他想请我去辉远,你信吗?”
  康浩楠转过头看着她,深沉的黑眼睛仿佛可以看到她的心里。
  “开玩笑的,”夏冬笑:“先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说着便打开车门走下去。
  康浩楠也下了车,见夏冬向前走去,不知为什么喊了一句:“夏冬……”
  “嗯?”夏冬转身看着他。
  冬日的月光冷清,他修长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有几缕头发垂在额前,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就这样看着她,一动不动。
  “叫我?”夏冬走过去看着他:“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深沉的眸子里有星光闪动,薄薄的唇角微微上翘,只是看着她。
  夏冬感觉自己的心在跳,很不规则,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好吧,她承认,这样的康浩楠让身为女性的她动心了,虽然在心里她很鄙视自己的好色,可是这样的月色下,这样寂静的夜晚,还有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她不动心才是怪事。
  “康总……”夏冬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想说点什么,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却发现康浩楠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唇上,然后又慢慢看向她的眼睛,深邃的眸子中有她看不懂的光芒。
  不要这样看我……
  夏冬在内心哀求着,可是目光却仍无法控制地被他吸引。
  “夏冬?”就在这时,何意轩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惊得她差点跳起来,转身看去时才发现他的车子不知何时就停在前面不远处,他走下车,向这边走来。
  “你……怎么在这儿?”夏冬看着他,大脑还停留在刚刚的混乱中,随口问了一句,可是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何意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看向康浩楠。
  夏冬忙在一旁介绍:“这是康总,这是我丈夫,何意轩。”
  何意轩伸手与康浩楠握了一下说:“谢谢你送夏冬回来。”
  “不客气,应该的。”康浩楠看着他。
  两个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分开。
  这样的情形在从没有出现在夏冬的预计中,无论是何意轩还是康浩楠,两个人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算什么?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事被何意轩抓了个正着。可关键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他呢?却正在和一个年轻女郎打的火热。
  “听夏冬说在康总在工作上帮了她很多忙,我代她表示感谢。”何意轩笑道。
  夏冬转头看向何意轩,感叹婚外情对他的锻炼,此人终于将撒谎练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境界。
  康浩楠看了看夏冬,居然也笑道:“没错,工作上我们接触的很多,谈不上感谢,她是我的人,自然会多照顾一些。”
  好一个漂亮的反击,夏冬真想给康浩楠来个上勾拳,以感谢这小子彻底将她与何意轩离婚谈判的筹码减少了一大半。
  不出所料,何意轩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看了看夏冬,没有说话。
  冷场了……
  “……康总,”夏冬感觉现在需要自己来出面了:“时间不早了,您快回去吧,谢谢您送我回来。”
  康浩楠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说着又看了看何意轩,两个人没有任何礼貌的表示。
  直到看着康浩楠的车子驶走,夏冬才感觉松了口气,她没有理会何意轩,径自转身向楼内走去。

  第 8 章
  进了家门,夏冬直奔餐桌倒了一大杯水喝下去,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何意轩关上大门跟了进来,解开领带,和大衣一起扔在了沙发上。
  夏冬没有理会她,打开冰箱寻找酸奶。
  “你喝酒了?”何意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冬关上冰箱,将酸奶倒进杯子里,漫不经心地道:“喝了一点。”
  “他让你喝的?”何意轩的脸色有些难看。
  其实夏冬很想说:这与你无关。可是理智告诉她,现在最好不要惹怒他。
  “不是。”她看着他:“工作需要。”
  “夏冬……”看着她的目光,何意轩的语气柔和下来:“你的胃不好,不能喝酒,你难道忘了?”
  又来了。
  夏冬烦躁的揉揉额头,这个男人又将他对付女人的招术拿了出来,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他,可能她早就被这样温柔的攻势迷的神魂颠倒了。
  但是很可惜,她十三岁时就认识他了,深知他的每一个想法。就像何意轩撒谎从不打腹稿一样,夏冬几乎辨认得出他的所有谎言。
  “谢谢关心,我没事。”夏冬喝着酸奶,不再看他。
  “夏冬,我们谈谈。”何意轩看着她:“我有话说。”
  头很痛,她现在极想睡觉。
  “谈什么?”她烦躁地皱眉:“如果不是离婚的事,那就明天再谈。”酒精还在她大脑里打转,刚刚在车上的小憩并没有缓解多少。
  “好吧,我们就谈离婚的事。”何意轩将她拉到沙发前坐下,而他却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这才坐到了她面前。
  冬日清冷的空气吹进来,散却了一室的沉闷,夏冬感觉头痛似乎得到了缓解。
  “我想知道理由,”何意轩缓缓地道,仿佛在思考着:“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这个男人居然在问她离婚的理由,夏冬嘲讽地抽抽嘴角。
  何意轩看着她的表情:“是因为他吗?”他顿了顿:“康浩楠。”
  夏冬惊讶地抬起头,仿佛看到了怪物。
  “不是?”何意轩问道,然后似乎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对不起,我说错了。那你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吗?”
  “意轩,我们真的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吗?”夏冬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一说起话来,就像是生活在两个星球的人?”
  何意轩看着她,半晌低下头缓缓道:“我做的不够好,这我知道,虽然当初曾经答应过父亲好好照顾你,可是大多数时间你在自己照顾自己。可是我认为我们之间远没有到了非要离婚不可的地步,不说父母方面不会同意,夏冬,我只想问你,真的像当初我们说好的那样找到了幸福吗?”
  三年前两个人结婚时并不情愿,只得约定了一方找到幸福时会放另一方自由,于是才有何意轩现在的问题。
  她找到了幸福吗?当然没有。
  夏冬低下头看着盛酸奶的杯子,有粘乎乎的奶粘在杯壁上,将清透的玻璃粘染成了乳白色,失去了原有通透。他们的生活也和这杯子一样,日复一日的重复使得双方都变成了对方的枷锁,再这样下去,或者还会失去原有的理智。
  “意轩,我说过,我想离婚的理由并不是这个。”夏冬思考着:“我想了很久了,当然也不是意气用事。当初结婚时是为了我们的父母,现在时过境迁,当年的人死的死,离开的离开,他们不见得会记得那么久以前关于别人的事。再说,离婚并不代表你或者我会将事情泄露出去,婚姻虽然是个很好的保密条件,可是它让我们付出的远比得到的多得多。”
  “所以呢?”何意轩看着她:“你感觉离婚以后会生活得比现在幸福?”
  夏冬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何意轩似乎有些烦乱,他伸手摸出外套口袋中的香烟点燃,淡淡的烟雾在两个人之间缭绕。
  “夏冬,听我说,我承认这些年我对我们的关系重视的并不够,当然错误也大多在我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无论从任何角度,我们现在离婚绝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夏冬抬眼看他。
  “你喜欢用理智的角度分析问题,我们就理智地分析下。”何意轩思索着,好看的眉微蹙:“虽然当初你和我都不是心甘情愿在一起生活,可是现在我们的生活并没有产生大的问题。而且就像刚刚所说的,你和我都还没有找到能让自己幸福的人,那么在这之前,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
  他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了以往的笑意与漫不经心,深黑的眼睛就这样看过来,有探寻,也有期待。
  他在期待自己说同意吗?
  可夏冬却没有办法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说服自己,就像她不了解他一样,他似乎也未曾去了解过她。
  就像刚刚在门前,何意轩对康浩楠莫中的敌意一样,就算是不相爱,他也不喜欢看到有陌生人进入到他们的世界里来。同理,夏冬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分开呢?或者说,分开后两个人都可以不再陷入这样另人不舒服的境地,他可以随意地与女性约会。而她,也不必再注意工作上的对象会不会引起他的不适。
  “意轩,为什么你不同意离婚?”夏冬看着他:“我以为你向来比我更厌恶这个婚姻,说起来,离婚后你可以获得的更多幸福的机会,甚至比我更多,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
  淡淡的烟雾在两个之间升起,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这个理由他也需要再思考一下……
  “对不起,我今天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讨论问题,”夏冬微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先睡了,晚安。”
  打开门,她走进了书房,那是属于她的小天地。
  何意轩出神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房间,香烟的烟雾在他的手指间缓缓升起。
  自从结婚起,他们就有了这种默契,一百多平的跃层建筑,夏冬单独装修了自己的小书房,就像一个单身的小公寓。刚刚结婚时,她多数时间睡在书房,两个人很少有交集。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亲密起来的呢?何意轩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夏冬终于得知自己的父亲去世了,那天,他陪她去了监狱,接过狱警递过来的遗物时,她抱住小小的包裹失声痛哭。
  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夏冬哭。这个女孩子有着倔强的性格,冷静、淡漠、不服输,独来独往,小时候,就连有些男孩子都会怕她。
  可就是这样的夏冬,却在他面前哭的像一个小孩子。
  她抱着父亲的遗物整夜不撒手,他就坐在旁边陪着她。他不知自己是出于对自己父母做法的内疚,还是别的陌生的情绪,总之,那些天他没有离开她半步,直到将他冰冷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
  已经记不清是谁先主动,或者他们都需要一种慰藉,那天,她真正变成了他的妻子。
  身体的交流是个奇怪的过程,就算是陌生人也会在一夜之间变的亲近,何况是他们。那些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和她平静而简单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她的心里去。
  人人都说男人单方面的感情付出是不会长久的,何意轩承认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发现夏冬并不爱他后,虽然有点小小的怅然,可是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女人中,他永远都是最受欢迎的对象,她们纷纷用实践来证明了他并不是缺乏作为男人的魅力。
  不论是男人女人,被宠爱的多了自然就会骄傲起来,而他便是这其中的一个。可有时候看着夏冬,他的这份骄傲就不免打了折扣。她会做好一切符合她身份的事,永远合适得体,恰到好处,甚至包括在床上,她也从不会拒绝他,而且渐渐开始试着享受这份快乐。可是,她却不会对他有任何的依赖。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她喜欢独自处理一切,就算是得到了他的帮助,她也会找到合适的机会作以回报。
  在一般人看来,夏冬太不懂得情趣,也不是一个好女人,更不是一个好妻子,只是何意轩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接受夏冬平静地对他说:“我们离婚吧。”
  香烟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可他却没有动,有些事情他以前没有想过,可是现在,却必须要清楚地想一想了……
 
  第 9 章
  夏冬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退化,在原有的逻辑里,她从没设置过针对何意轩不肯离婚的推理,于是现在的情形不禁让她对生活的理解出现了困难。
  可是让她头疼的远不止于此,自从上次宴请后,程辉远便兴趣盎然地扮演起了她的追求者。鲜花、糖果、戏票,但凡在老套电影中见识过的手段都一骨脑地应用在了她的身上。
  好吧,夏冬承认,花很漂亮,巧克力也很好吃,戏票上的剧目也很诱人。可是偏偏她对花粉有轻微的过敏,而且有长龋齿的趋势,何况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工作压的她几乎透不过气,去看戏的时间一丝一毫也没有。
  “你们两个还真是没缘份啊……”助理工程师小徐一边感叹,一边从夏冬的桌子上拿走了全部的巧克力,边吃边道:“正宗比利时手工,啧啧,程总真有钱。”
  “如果把这些兑换成现金,说不定我就会动心。”夏冬笑着说,低头翻开手上的图纸。
  “真的?夏姐,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你结婚了?”小徐一脸八卦地笑道。
  夏冬不耐烦地抬头看她。
  “当我没说还不行吗?”小徐吐了吐舌头忙转身走了,还不忘小声嘀咕着:“这年头怎么连男人都想当小三……”
  夏冬不是没有考虑过程辉远追求自己的意图,可是无数个推测只指向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男人在耍她。
  像程辉远这样的人恐怕还没有尝过被女人拒绝的滋味,何况当时自己拒绝他的时候并不友好,既没有含羞带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感谢涕零,显然这严重打击了“狮子大王”的面子,于是才有了这明为“追求”,实为捉弄的举动。
  夏冬一向认为“宽以待人”才是良好的品德,可是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却总在响着黄飞鸿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来到工作间的时候,几个才来不久的见习生还在看报纸,其中一个指着征婚广告笑道:“快看,富婆征婚,年纪五十以下,条件不限,送车送房!外带美国绿卡,咱们要不要去试试啊……夏姐!”
  见习生见到夏冬走了进来马上收起了笑容,忙站了起来,报纸还在手里掐着。
  “环保局的事是谁在跟进?准备一下,明天和我去一趟,”夏冬看了看桌上的图纸:“这里的水管是哪个公司负责的?让他们的技术人员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她虽然板着脸,可却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亲切些,并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因为程辉远的举动牵怒于人,可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几个见习生听了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吩咐完,夏冬的目光突然停留在那个读报纸的见习生身上。
  “夏姐……”小男生有点茫然。
  “把你手上的报纸给我。”夏冬看着他。
  报纸很快被递上,那则征婚广告就印在最显然的地方,旁边是无数的小广告和硕大套红的婚介所电话。
  夏冬承认,她拨通那个登记号码时心里不无愧疚,可是一想到程辉远那给货物估价一般看着自己的眼神时,她的那点微小的愧疚就都化成了理所当然。
  电话很快被接通,是位声音甜美的女士,夏冬将程辉远的基本资料报上,只隐去了真实的身份,对方听上去很高兴,很快便要走了联系电话。夏冬没有客气,按照名片上写的,将他的手机号码报了上去,于是得到了对方衷心的感谢。
  放下电话,心里舒服很多,夏冬终于神采奕奕地继续投入到了现代化建设中去,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下午环保部门的工作进行的十分艰难,对方完全不配合。
  “赵处,我们的情况您是了解的,就算是不合格您也给我们一个机会,这样突然袭击我们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太不公平了吧。”夏冬努力争取着。
  “小夏啊,你的情况我了解,”赵处长摘下眼镜缓缓地道:“要论罚款,远远轮不到你们,咱们辖区的污染企业多得是,为什么这次要拿你们开刀?你好好想想。”
  夏冬毫无头绪,只得低声道:“还望您指点一二。”
  老赵看了看她,这才道:“这几天市局派来了一个专员,是位海归博士,专门负责整顿工程企业的污染治理工作,叫苏晓晓,你们想必是认识的吧?”
  “苏晓晓?”夏冬极力搜索着,可却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物。
  “小夏啊,我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你的事我老赵不会坐视不理,这样吧,罚单先放我这里,你再去筹措筹措罚金,上面查下来,我先帮你说说情。”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这才道:“不过我也保不准能拖太久,听说这位苏专员来头大的很,是D大的程怀远教授的外甥女,上面关系硬的很,你好自为之吧。”
  “是吗……”夏冬是知道程怀远的,D大的王牌教授,不仅在学术界闻名,在政界商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如果自己现在喝一口凉水,想必也得塞了牙吧?
  夏冬忍不住地冷笑,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位大人物,而且竟然完全想不起来了。
  回到公司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可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员都在埋头工作。
  “又有新项目吗?”夏冬看了看大家问小徐:“为什么不下班?”
  小徐苦着一张脸,用手指了指会议室的门,小声道:“康总发脾气呢,谁敢走啊……”
  夏冬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透过会议室的半透明玻璃,果然看见几位部门经理都正襟危坐,而康浩楠则一脸冷色地看着众人。
  看来事情不简单,夏冬一边低头收拾着图纸一边想。
  以前曾经也见过康浩楠发脾气,这个男人虽然年轻,却是一个喜怒极不形于色的人,越是生气,越是冷静的可怕。像现在这个情形,说明他几乎气到了极点。
  可是能让一向稳重的康浩楠发这么大脾气的事,会是什么呢?
  夏冬正想着,只见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沈东杰轻声快步地走了出来,看见她回来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忙上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康总正找你呢。”
  “出了什么事?”夏冬问。
  沈东杰松了松领带这才道:“还记得我们和辉远的那笔合同吧?本来已经交工了,可是今天使用方突然说存在室内环境污染隐患,又找了相关部门进行了测试,结果真的有问题。这不,辉远要我们赔偿呢。”
  “怎么可能?”夏冬看着他:“我们反复检测过了,根本没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沈东杰皱着眉道:“可人家检测报告都拿来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赔偿的话需要多少钱?”夏冬忍不住问。
  “大约两千万吧,算上违约金。”
  夏冬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绝不能赔!”
  听了这话,沈东杰不由苦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当务之急是那份检测报告的来源,就像你说的,按技术部的检测结果不可能出现问题,那么这份检测报告是怎么来的?”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究竟是谁想要将明诚置之死地呢?
  没多久,主管会议便结束了,经理们陆续走了出来。
  “夏姐,康总叫您。”小李最后一个走出来,向夏冬低声道。
  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康浩楠靠着桌子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抱着双臂,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因为身体前倾的原故,额前的头发垂到眉际形成淡淡的阴影,越发显得神色冷峻。
  “康总。”夏冬来到他身后低声道。
  “辉远的事你听说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得没有任何感情:“说说你的看法。”
  “工程结束前我们反复检测过了,不可能有问题。”夏冬皱了皱眉:“至于那份检测报告,我需要验证它的真实性。”
  康浩楠没有说话,半晌才道:“环保局怎么说?”
  夏冬顿了顿,这才道:“康总,我们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虽然环境污染处罚和室内环境污染检测报告似乎搭不上边,可是两件事同时发生,是不是意味着互相之间有什么联系?
  康浩楠看着已经渐黑的窗外沉默不语,室内灯光明亮,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和夏冬的身影,她就站在他的身后,像冬日里挺拔苍翠的美人松。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习惯有她陪伴在身边?恐怕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每当遇到困境时,她总能冷静而理智地分析出问题的关键,从而以最快的方式找到解决办法。
  夏冬将环保局赵处长的意见向康浩楠做了转达,有些烦躁地抚了抚额头:“我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苏专员,可是这样无缘无故的刁难一定是有原因的……”
  “夏冬,”康浩楠打断她的话,透过玻璃上的倒影看过来:“我们去喝一杯吧。”
  灯光很明亮,他的笑容清晰可见,眼睛里似乎还带着一点男孩子般的漫不经心。
  
  第 10 章
  喝酒不能解决问题,可是却可以解决心理上的不快,虽然这种方式一向是夏冬不赞成的。
  康浩楠叫来沈东杰吩咐了几句,然后便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见夏冬还坐在桌前发呆,他干脆将她拉起来,一径来到了楼下。
  车子一路向西驶去,仿佛在追赶天边那一丝隐约的亮色,可是不久,路灯的光芒便掩去了一切。
  “传说中,日本人将这段时间称作“逢魔时刻”,当夕阳落下星光未起时,是人的心灵最容易迷失的时候。”夏冬禁不住低声道。
  康浩楠看向前方,半晌才道:“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心灵才会容易迷失,与时间无关。”
  是的,他说的没错,夏冬笑笑转而看向窗外,心中却在盼望着何意轩也能懂得这个道理。
  他们来到的地点是家日式风格的餐厅,很不起眼的一处建筑,走进去后却别有洞天,小小的庭院是日式的碎石花园,精致的回廊和包间,坐下后,穿着和服的服务员送上了生鱼片和清酒。
  “我还以为会去酒吧。”夏冬看着服务员将自己的酒杯倒满。
  “因为辉远的索赔?”康浩楠看了看她,“还不至于。”
  夏冬点点头,笑着拿起酒杯道:“祝贺康总。”
  康浩楠拿起酒杯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
  夏冬却笑道:“看来您已经想出了解决方案,从现在开始头疼的应该变成程辉远了。”
  听了这话,康浩楠不禁也微笑起来,他喜欢这样的夏冬,总能先别人一步看出他的心思。
  酒很淡,气氛却很好。就连隔壁客人的笑声,也能偶尔传过来。
  “小时候我一直很恨父亲,恨他对母亲的背叛,也恨他对我的恶劣态度,”康浩楠缓缓地道。
  夏冬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
  康浩楠却微笑着道:“也许我永远也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就像他不清楚无论如何我也不肯放弃明诚的原因一样。”
  “所以……”夏冬想了想:“这次的赔偿事件难道是……”
  “没错,是父亲。”康浩楠肯定地道,继而却嘲讽地笑笑:“他还是喜欢高高在上地指挥着别人,一点也没变。”
  这次夏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康浩楠不肯回康氏集团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可个中原因却少有人知晓。
  三年前她从研究所来到明诚时,只知道这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中小企业,年轻的领导者虽然有点冷漠,却并没有一般企业家高高在上的架子,所以她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小公司。
  渐渐地,她才听说康浩楠的事,知道了他原本是大名鼎鼎康氏老总的独生子,拥有着亿万资产的继承权,是一个听上去神话一般的人物。
  工作人员闲聊时,也曾讨论过他没有留在康氏的原因,大家都以为一定是康老爷子为了锻炼儿子,所以才让他自立门户。
  可是今天看来,个中原因却不是这么简单。
  “这么看来,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夏冬想了想:“要您回康氏?”
  “夏冬,如果换作你,会回去吗?”康浩楠问。
  “当然不会。”夏冬在心里道。
  可是看着康浩楠她却说不出口,半晌才道:“也许他认为回去更能发挥您的才能。”
  康浩楠看着她:“夏冬,这不像你。”
  “那要我说什么?”夏立无奈地道:“我们面临着两千万的赔偿款,如果您不继续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这个数目很可能在继续增加。”
  “可是夏冬,一旦回去,我失去的会比现在更多。”康浩楠静静地道:“你也不希望我过着失去自由的生活,是不是?”
  失去自由?夏冬突然想苦笑,如果这样也算失去自由的话,自己算什么?她与何意轩的婚姻又算什么?
  人的一生总是要失去些什么,夏冬不想抱怨这个,她只是羡慕别人还有选择的机会,拒绝父亲的安排走自己的路,就算被逼迫也不会就范,这是康浩楠的选择。她钦佩他有这样的勇气,也向往着他的这份果断。在现实与理想中,他还有机会选择后者,而她,却没有。或者说,已经被永远剥夺了这个权利。
  夏冬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沉默地喝着酒,康浩楠看着她,目光微沉,只有悠扬的日式音乐回荡在空气中。
  清酒虽然淡,却依旧入不了愁肠。夏冬感觉自己最近似乎十分容易醉倒,趁着谈话的间隙,她起身去洗手间,然后在冷水下面狠狠地洗了把脸,镜子里,她的脸色因为酒醉微微泛着苍白。
  洗手间也是木制的结构,隔音效果并不好,男士的一边有说话声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冷淡而无情:“再说一次,我没有报名参加任何征婚活动,你们搞错了!”
  居然是程辉远。
  夏冬站在门前没有动,不知自己该大笑一场,还是该庆幸自己没有被他发现。没多久,对面响起关门的声音,大约是他离开了。
  又过了半晌,夏冬才小心地推门走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见他的影子,于是她这才快步向回走去。
  “夏小姐,幸会。”程辉远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大部分光线,夏冬感觉自己就站在他制造的阴影里,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气定神闲而又严肃的表情。
  “程总,好久不见。”夏冬一边冷静客气地招呼着,一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显然,在与程辉远的前一场较量中她已经占了上风,因此现在她实在没有必要再去惹他生气。
  “是啊,好久不见……”程辉远低下头看着她,有点漫不经心,仿佛他根本不曾被她捉弄一般。
  这有些出乎夏冬的预料,她本以为程辉远会当面连本带利地将自己带给他的麻烦全部还回来,可是他却一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表情,难道他打算将前些天的事都一笔勾销?
  “和浩楠一起来的?”程辉远问,可语气却没有丝毫疑问,明显是早就知道了。
  他这样的从容淡定,远远地超出常人的预料,于是夏冬只得勉强笑道:“康总就在里面,您要不要过去?”
  “不必了。”程辉远看着她。
  “哦,那我回去了,康总还在等我。”夏冬干脆装傻。
  “夏小姐……”程辉远缓缓地道:“有时间劝劝浩楠,你知道,任性未必是好事。”
  夏冬的身体一僵,这才站住脚转身看着他:“或许您可以亲自和他说,他现在就在隔壁。”
  听了这话,程辉远微微一摆手蹙了蹙眉,显得有些不耐烦:“夏小姐再考虑下我的意见,如果是你的话,会比我亲自说效果好很多。”
  “可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可以改变康总的决定,”夏冬的声音冷漠而淡然:“您看错人了。”
  显然,程辉远对这句话并不陌生,就在不久前,承蒙他邀她做“情妇”的时候,她就曾经这样回绝过他。
  “还在生气?”程辉远此刻似乎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漫不经心地笑了:“我还以为你对我的报复已经结束了,婚介电话……嗯?”
  他的个子很高,就站在夏冬面前,一只手撑着墙壁看过来,仿佛一仰起头便可以碰触到他的呼吸。
  “或者你认为我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诚意?”他低下头,与她莹白的面颊相对,呼吸可闻:“那么,美丽迷人的小姐,我可以提出更正式的邀请,做我的女人,如何?”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的笑容如此让夏冬憎恨,如果婉转的拒绝毫无效果的话,她一向是不排斥暴力的。可是偏偏面对程辉远时,这一切都显得十分无力,他毫不费力地就捉住了她打他耳光的手。
  “无耻!”夏冬气急道:“您从不为这一切感到羞耻是吗?或者本性如此!?”
  “不。”程辉远回答的十分友好:“我很为这一切感到羞耻。”他的笑容英俊而客气:“可是以我的经验来看,女人们向来不这么认为,她们反倒是以与我相处为荣,所以我乐得奉献自己的自尊来成全她们。”
  这么说自己还要感谢他?夏冬无法理解他的逻辑,或者说她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推开他捉住自己的手,夏冬微微扬起头:“很遗憾,您伟大的奉献精神用错了地方,不过,您或者可以试下我提供给您的补偿机会,相信婚介机构是不会拒绝您的,就像刚刚他们打来的电话,不是吗?”
  淡淡的粉色灯光下,她明亮的眼睛中满是不屑与厌恶,间或还闪着孩子般的捉狭和轻盈漂亮的笑容,虽然他知道那是她在嘲笑自己,可是心却不受控制的微微动了动。
  她并不是他曾经热衷的那种女人,也没有无可匹敌的美貌,可是却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让他拥有征服欲。无疑,她是骄傲的,同时也是孤独的,这一点并不会因为她的倔强和否认而不存在。
  俘获这样一个女人将会是一个有趣的过程,看她美丽的头颅为了爱情而低下,就在自己的面前……这是多么大的满足和快慰?
  “夏小姐,先别急着下结论,”程辉远微微动了动嘴角:“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还会很多,要不要打个赌,要多久你会爱上我?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永远不会!”夏冬甩开他的手愤然地道。
  这样的男人是每个女人永不会醒来的恶梦,她绝不会允许他来打扰自己本就已纷乱复杂的生活,绝不会!
    
  第 11 章
  “所以说你遇上了所谓的‘烂桃花’?”当夏冬坐在同窗好友林然的办公室里时,她这样问道。
  医大医院的办公楼里阳光明媚,夏冬忍不住想冷笑:“不,连桃花都算不上,完全是一个人渣。”
  林然挑挑眉不置可否,继而却又道:“可是夏冬,你知道现在好男人是很抢手的,尤其是像程辉远这样的类型。”
  “好啊,那请你告诉我好男人的定义是什么?”夏冬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如果他也算是好男人,是不是意味着我需要重整我的价值观?”
  林然笑着摇摇头:“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不可能。”
  “所以说,我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摆脱他……”夏冬有些头疼。
  “离婚的事怎么样了?”林然换了个话题。她和夏冬是大学时同寝的好友,曾经亲眼看着夏冬遵从家人的指示嫁给了何意轩。
  “他不同意。”夏冬拂了拂短发,“我们曾经谈过,可他还不想离婚。”
  “为什么?”林然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们两个之间他会更想离婚。”
  “没错,我也这么想。”夏冬微微垂下头盯着眼前温热的咖啡:“林然,你说男人的心思到底是怎么样的?”
  “或许他发现爱上了你……”林然思考着。
  “别开玩笑。”夏冬低声呻吟。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离婚的原因?”林然耐心地道:“也就是说排除情绪因素,单纯地就理智上来说,你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为什么?”夏冬看着窗外喃喃地问自己。
  是啊,为什么呢?
  就算与何意轩谈过一千次一万次她想离婚的理由,可是她心底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呢?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小小的夏冬蹲在她心底的角落里阴沉着脸说:“因为你想得到爱情,傻瓜……”
  是的,夏冬无法否认这一点。
  她与何意轩在这三年的婚姻生活中,虽然相敬如宾,可是终究无爱可言。夏冬知道,不论是他或者她,都曾经尝试过与对方沟通,甚至是转变这种无爱的婚姻。可是不知是方法不对,还是时机不对,总是阴差阳错的失去了机会。
  每当这样的尝试失败后,两个人就会发生一段时间的僵持,在这期间,夏冬会去拼命的工作,而何意轩呢,便会去结交他喜欢的女性朋友。
  这样的生活方式让夏冬感到厌倦,仿佛行尸走肉般没有目标的活着,看不到一点幸福的希望。可是尽管这样,三年来无论她还是何意轩,却从来没有想过离婚。因为他们知道,两个家庭之间存在的联系是用血与生命的代价连接起来的,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权利,也没有勇气去破坏它。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她突然憧憬起幸福来了呢?夏冬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也许就从她带着安安去见康浩楠的那一刻开始……
  年轻的生命带着毫无顾忌的热情追求着生活的梦想,当安安与康浩楠坐在一起时,夏冬突然有种异世为人的感觉。
  仿佛身体里某一部分对未来的期待又活了过来,沉醒已久的渴望又复苏了,原来人们在她没有在意的时候依旧追求着自己的幸福,她并不是被世界遗忘,只是被自己遗忘了而已。
  明白了这一点的夏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状态,然后发现她可以不再虚伪地与何意轩相处,也不必再忍受他和那些无数女性朋友们的暧昧关系。“离婚”不再是遥远的概念,而一下子成为了可能。像一个叛逆期少年,她拼命想方设法摆脱着这段婚姻带给她的滞息感觉,仿佛这样便可以活过来,可以重生,可以找到久违的幸福……
  “夏冬,别天真,离婚没那么简单。”林然道:“你有想过你的母亲吗?前几天她来这里做透析还提起你们,她希望你们早点要个孩子……”
  “林然……”夏冬打断了她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然坚持道:“夏冬,她知道你离婚会怎么想?最近她的病情很不稳定,我在帮你寻找合适的肾源,可是如果找不到的话,以她身体的情况,我们不能过于乐观。”
  “我知道。”夏冬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术费大概需要多少?”
  林然微一沉吟:“她这种情况,最少要三十万。”
  夏冬扶额,无言以对。
  临走时,林然送她到门前:“夏冬,还有事件要告诉你。”
  “什么?”夏冬疑惑于她的吞吞吐吐。
  “前些日子何意轩突然陪阿姨来做透析,而且说他会付手术费。”林然的目光看着她:“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婚,可是看在他现在的态度上,你真的不需要再考虑?”
  她还需要考虑吗?夏冬离开医院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母亲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父亲去世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而且为了婚姻的事,她们两个之间相处的不算好。
  “就当我没养过你这个女儿!”当初夏冬拒绝嫁给何意轩时,母亲曾经亲手打得她一身青紫:“不嫁进何家你就永远别来见我,也别见你爸!”
  夏冬跪在地上身体僵硬的几乎不能动,心里冰冷透骨,将最后一丝希望也抛弃了。
  可是这样的牺牲换来的并不是幸福,无论是何意轩还是她,都没有从这场婚姻中得到帮助,父亲死后,夏冬就很少去见母亲了,几乎每次的相见都是一种折磨,作为这场不幸婚姻的制造者和承受者,她们都在付出相同的代价。
  渐渐的,夏冬对于母亲的观注只限于从林然处得到一些她的消息而已,除此之外,两个人都刻意回避着对方。
  可是逃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夏冬知道,就算是母亲知道自己有多么痛苦,也决不会同意她与何意轩离婚。
  打开存折,夏冬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资产,虽然工作有些年头,可是三十万对她来说并不是小数目,父亲死后留下的大部分债务都是她来偿还的,何况还有母亲的医药费……
  她与何意轩的生活费向来是共同承担,由于他很少在家,所以说他的那部分生活费几乎花不完,于是这些年夏冬在这个家里并没有花很多的钱。可是,此时如果让他来承担医疗费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别说现在他们正处在离婚的边缘,就算是以前,他们的关系也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合上存折,夏冬有些颓然,心中盘算着可以借钱的亲戚和朋友,以及种种的可能。
  
  第 12 章
  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却发现房间内亮着灯,何意轩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听到声音他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夏冬惊讶的表情时,他轻松地笑笑:“别楞着,快换衣服。”
  “你请了保姆?”夏冬看着她:“张阿姨不是回老家了?”
  “是我做的。”他看着夏冬,似乎在观察她的表情:“偶尔下厨的感觉也不错。”
  “哦……”夏冬答应着,可心里还是有些诧异。
  何意轩早年曾在国外留学,自理能力很强,等夏冬换好了衣服,他这边早将餐具准备好了。
  夏冬被动地接过碗筷,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何意轩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上次好像还是去年夏天……”
  是的,夏冬还记得那次,他们一起陪他的同学去吃饭,可是中途却不欢而散。何意轩的一个崇拜者,或者说他的一个女性朋友来打扰了聚会。
  似乎何意轩也想起了那次的不愉快,于是笑了笑道:“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褪色,可是有好多年没有做过了。”
  夏冬沉默地吃着东西,拿不准自己该如何回报这份不知原因的热情。
  是的,她需要何意轩的帮助,或者说她一直在接受着他的帮助,虽然这些与她们一家人对何家的奉献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夏冬依旧感激何意轩,他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人。
  但是,就算夏冬比任何都更清楚离婚所带来的后果,还是抑制不住想摆脱它的欲望。
  何意轩就坐在她的面前,深蓝色的羊绒T恤让他的面孔格外英俊,眸子很深,可以映出她的倒影,在目光深处,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这让夏冬有些惊讶,继而收回了目光,无意识地用筷子夹着米粒放到嘴里。
  笑容渐渐从何意轩的脸上变淡,直至消失,他没有说话,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碗,半晌才笑道:“太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我们连聊天的话题都没有了。”
  “没有……”夏冬下意识地否认,看了看他,这才道:“西芹百合很好吃。”
  何意轩笑了笑,可是笑容却没有达到眼底,一顿饭吃的冷清至极。
  饭后,夏冬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积极地揽下了洗碗的工作,让何意轩去客厅看电视。
  当新闻联播的开始曲响起来的时候,她才直起身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细细的汗珠浸出来。
  碗洗到一半,突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不久,何意轩温和好听的声音响起来:“夏冬,你的电话。”
  脱下塑胶手套,夏冬匆忙地接过电话,听筒另一边是康浩楠的声音:“明天上午九点带着工程图纸到公司来,东杰请了技术人员做鉴定。”
  “没问题,”夏冬答应着,可继而却道:“那环保局的检查谁来负责?你知道那个专员,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
  康浩楠略一沉吟,道:“我来接待她,你负责图纸就够了。”
  “好的。”夏冬在脑中飞快地计算着需要的时间以及工作量,以至于放下电话后仍站在原地发呆。
  “出了什么事?”何意轩问道。
  “哦……”夏冬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工程出了问题,对方向我们索要高额赔偿。”
  “很严重吗?”他好看的眉头微皱。
  “大概需要两千万……”夏冬有些烦闷地出神:“或者还要更多,而且环保局方面也出了问题,要我们在近日内停工。”
  “环保局?”何意轩认真地看着她:“对方是什么职务?”
  “是市局的专员,”夏冬有些烦躁:“听说来头很大,叫苏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听说是D大程教授的亲戚。”
  灯光下,何意轩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盯着夏冬,好久没有说话。
  “怎么?你认识她?”夏冬看着他,说实话,这个时候她是有那么点希望何意轩认识这个专员的,那么,她起码可以盼望着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我不认识她。”何意轩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神色严峻了许多:“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并不认识她,”夏冬看着他:“那要怎么解决?找她的上司,或是程教授?”
  何意轩微微避开了她的目光,这才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这次轮到夏冬有些尴尬:“谢谢,谢谢帮了我这么多。”
  她是真心在感谢他,不仅是这次,还有以前的每一次,以及他说过要为母亲付医疗费的事。
  “别这么说,”何意轩英俊的脸庞微微绷紧,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明亮深邃,深深地看着她:“只要我们还是夫妻,就不要对说这些。”
  这就是何意轩,当夏冬坐在书房里开始工作时不由轻轻叹息,他永远懂得所有女人的心思并且恰到好处地表达他的关怀与爱护,如此地绅士,如此地让人无法拒绝,以至于她无法再将离婚的话题说出口。
  需要做的工作很多,夏冬集中精神一一打理清楚,直至凌晨时分才告一段落。起身去饮水机旁喝水的时候,她不由停住了脚步,在这个位置能看到客厅的角,灯光很暗,电视幽暗闪烁的光芒跳跃着,这表明何意轩还没有睡。午夜时分的新闻还在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当夏冬走下楼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屏幕的光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让他显得比平时年轻了些,没有了礼貌而儒雅的笑容,此刻这个男人远比白日里要真实的多。
  “未尝不是一段好姻缘……”
  夏冬还记得何意轩的母亲当初得知他们两个的抗婚行为时所说的这句话,她一夜之间花白的头发下依旧有张慈祥的脸,温和而善良的眼睛看着她,低低地劝道。
  如果说当初母亲逼迫让她没有选择的话,那么何母的妥协与善良便是她的心里安慰。
  可是,谁又能为两个人今天尴尬的关系负责呢?
  墙上挂着的钟表哒哒地响着,夏冬站在沙发前良久,心中的滋味复杂难言,身体仿佛有千斤重一般,移动不了。
  何意轩的某些地方与何母十分相像,同样的温和斯文,具有亲和力,幽默乐观,甚至某些时候在熟悉的人面前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虽然他要年长她一些,可大多数时间里,夏冬却感觉自己是做决定的一方,例如离婚的决定。
  人生的选择往往是一条不归路,就像当初两个人的结合一样,如果他们分开也终将是无可挽回,他们再也不是谁的谁……
  夏冬摇摇头,甩掉这个软弱的想法,转身拿了毛毯轻轻盖在何意轩身上。微弱的光亮下他转了转身,并没有醒来。
  夏冬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关掉电视向楼上走去。“夏冬……”可还未等她走上楼梯,何意轩的声音却在身后低低地响起。
  夏冬停住脚转头看向他,可是黑暗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什么事?”她问道。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沉默,半晌何意轩的声音轻轻响起来:“我不会同意离婚……”
  “为什么?”夏冬感觉身体在变冷,血和肌肉都在变得僵硬。
  黑暗里何意轩没有再说话,可夏冬却似乎听到了他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解释原因。
  一直到天亮,夏冬都在恶梦中度过。梦中她追逐着鲜花明媚的春日,它有着无法拒绝
  的香甜与温暖,她奔跑着,用尽全身的力气,透过那层柔光,似乎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就在前方不远处等待着她,那个身影很熟悉,她认识他,只要跑到尽头就可以见到他的真面目,她欣喜地想着。
  可是身后仿佛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制着她,让她就像是在跑步机上原地踏步。
  “放开我,放我走……”她想甩开那道束缚。
  “夏冬,我不同意离婚……”不知什么时候,何意轩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柔和的深褐色眼晴里有着她看不懂的目光:“夏冬……”
  “不要!”她惊吓地捂住耳朵,下意识里,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她大声叫着:“放过我吧,你根本不爱我!”
  何意轩的脸很悲伤,以至于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悲伤。
  “夏冬,你妈妈要死了。”林然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我告诉了她你要离婚,她受不了……”
  “不要……妈妈……”夏冬挣扎着,黑暗终于向她淹没过来,身体抑制不住地往下沉,紧接着便睁开了眼睛。
  冬日清晨微弱的光亮透过薄薄的淡绿色窗帘照进来,夏冬转过僵硬的头,发现闹钟已经指到了六点一刻。她大大地喘了口气,才确定自己真正是在做梦,母亲也没有死。
  洗漱干净下楼时已经将近七点钟了,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毛毯放在沙发上。
  起码这部分不是梦,何意轩是真的不同意离婚。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短消息的声音,打开时才发现是何意轩发来的:问题已解决,勿念。
  难怪这么早他就出去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夏冬握着手机站在原地……
  
  第 13 章
  自己还是太乐观了,当工程技术鉴定开始时,夏冬忍不住这样想。
  虽然他们准备的很充分,可是却依旧被对方告知,这种程度的技术鉴定基本上没有办法说明问题。
  收拾着图纸,技术部的年轻人们无精打采。这时,财务部的小李突然走了进来,低声在夏冬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时候?”夏冬听了惊讶地看着他。
  “大概十分钟前,康总正在接待,您要不要出去见见?”小李道。
  “算了,”夏冬若有所思:“康总会想办法。”
  小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出去了。
  看来环保局的苏专员并不买何意轩的账,所以才会在他亲自打过招呼之后,又亲率检查组来到明诚。夏冬一面收着图纸一面想,印象中,何意轩向来办事周到细致,会出现今天这样情形的时候不多,于是她很感兴趣是谁如此地不给他面子。
  答案很快揭晓,就在夏冬抱着图纸准备离开会议室时,走廊里响起一片脚步声,纷杂中一双女式细高跟鞋打在大理石上的声音尤为明显。门被打开时,涌进了四五个人,为首的一位年轻女郎红衣长发,笔直地站在会议室门口,一双微微上挑的美目环视室内,最终将目光定位到了夏冬的身上。
  “苏小姐,”小李这时分开人群了匆忙地走进来,客气地道:“我替康总送您回去。”
  原来是她。
  夏冬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画面,那晚与何意轩在楼下相拥的女子,那个在D大讲坛上奉上鲜花与热吻的女人,那个划破了自己的脸却丝毫不在意的大胆女郎,那个对自己项目百般刁难罚款的苏专员,那个何意轩口中不懂事的晓晓姑娘……
  没有理会小李的话,苏晓晓径直来到夏冬面前,微仰起头看着她:“你是夏冬。”
  肯定的语气,没有疑问。
  “幸会,苏专员。”夏冬神情依旧淡漠客套。
  这样的语气显然让苏晓晓有些恼火:“是你让意轩去杨局长那里求情?”
  “我想这是何意轩自己的意思,”夏冬答的不冷不热,微笑地看着她:“只是不知您今天的拜访又是谁的意思?”
  苏晓晓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慌乱与不甘,显然对手并不是她所预见的那般好对付,夏冬的沉着让她恼火,而她的话更是戳到了她的痛处,这次的检察完全是她擅自的决定,何意轩的关系网是强大的,早晨杨副局长亲自找了她,目的就是让她放弃所有针对明诚的处罚计划。
  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让何意轩将夏冬护在身后,而且,她更想知道他眼中的微笑与温柔是不是只是自己的独享。
  “例行检查而已。”苏晓晓说的轻描淡写:“对所辖区域的环境我们有权随时抽检。”
  “原来是这样……”夏冬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那苏小姐请便,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夏冬。”见她抱着图纸准备离开,苏晓晓叫住了她,微微扬了扬头:“从明天起我会派人来明诚常驻,时刻关注你们的环境问题。”
  夏冬转身看着她。
  “如果真正查出问题,就算是何意轩也保不了你,不是吗?”苏晓晓咬紧了牙关。
  这个女孩子比以前任何一个何意轩的崇拜都更加执着。夏冬看着她,心里却有淡淡的悲凉,半晌才笑道:“苏小姐说的很对。不过相信你也了解何意轩,他对喜欢为难他的人向来都很有办法,我很佩服您向他挑战的精神,并且……祝你好运。”说完,夏冬转身便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甚至没有回头。
  这些年来,生活教会了她很多知识,其中也包括男人的心理。
  当然,夏冬不排除何意轩是真的很喜欢苏晓晓,但她也知道,无论何时男人们都不会牺牲现实利益来换取感情。以她这些年对何意轩的了解,当苏晓晓变成他生活与生意上的绊脚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就像他曾经推开的许许多多苏晓晓的前任一般,对这一点夏冬从来不会怀疑。
  走廊的尽头是大大的落地窗,夏冬将图纸放在栏杆上下向眺望着,二十几层的高度让她可以轻松地对这个城市一览无遗,美丽的公园和林立的高楼,还有川流不息的车辆……
  生活每天都在这样继续着,岁月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再也不会回来了……夏冬将头靠在窗户上,有些颓然地叹息。可当她再抬起头时,却发现康浩楠的影子正映在玻璃窗上。
  “康总……”夏冬有些惊讶地转身,“您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回答她的话,康浩楠看了看她:“他还是只带给你伤害?”
  夏冬怔了怔,这才想起他说的是何意轩,无论这次,还是上次在小区楼下,他都清楚地看到了何意轩对自己的背叛。
  “其实……”夏冬想试着辩解,可话到嘴边才发现她无法解释清楚,她与何意轩的婚姻,以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又怎么是一时间能解释得清楚的呢?
  康浩楠看着她,看她话到嘴边又停住,看她渐渐沉默,他的脸色微沉,继而转身道:“下午还有与辉远的协调会议,准备一下。”
  “哦,知道了。”夏冬连忙回答着。
  当协调会议开始时,夏冬终于忍不住开始感叹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辉远方面派来的代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病倒了,于是谈判协调对象变成了程辉远本人。
  “夏小姐,幸会。”程辉远笑道。
  “你好,程总。”夏冬忍住想抽打他的欲望,努力无视他禽兽般的笑容问候道。
  既然明诚的工程问题无法通过鉴定来显示清白,那么与辉远的协调会就显得格外重要。虽然谈判主角是康浩楠,可夏冬却时刻都能感觉到程辉远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这让她感觉自己像大草原的兔子,随时要担心天上飞来的猛禽将自己杀死吞进肚子里。
  协调会议开的毫无滋味,程辉远显然是康老爷子派来的催化剂,目的就是使康浩楠早些回到他的身边。
  会议休息期间,康浩楠被助理沈东杰叫了出去,夏冬站在走廊一角的窗前看着渐落的夕阳出神,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可她却丝毫没有接起来的意思,因为她知道那是何意轩的电话。
  远方的粉红色的落日很美,可却终究要落到地平线下,这是谁也无法拒绝的自然规律,就像是她与何意轩的关系,任他如何的努力补救,那些经年形成的伤害都变成了两个人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有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夏冬回头,却发现是程辉远,于是不自觉地向窗前靠了一步。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程辉远笑的十分没有良心,目光在夏冬脸上停留片刻,接着却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居然有点自嘲的味道:“就算讨厌也没有必要表情的这么明显吧?”
  夏冬没有理会他,只是径自转身望向夕阳,这么美的景色也许转眼就不见了,她不想错过。
  “心情不好?”程辉远貌似漫不经心地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盯着电话,直到会议结束,为什么不接?”
  夏冬有些愤怒地看着他,被这个男人看穿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哦哦,我的小猎豹又要伸出爪子了。”程辉远嘲笑道:“浩楠一向很推崇你,我想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漂亮又能干的女工程师还有这样凶悍的一面,也许我应该提醒他一下,把你送到我的手下会更适合……”他一只手撑着夏冬面前的玻璃微微俯下身,男性灼热的呼吸夹着须后水的味道让人有些晕眩还有被野兽按在手掌中的战栗。
  “你敢?”夏冬气愤地转身看着他,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程辉远的双手早已牢牢捉住她,将她按压在冷冰的玻璃上,他俯下头,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面前。
  “怕什么?”他笑得危险而得意:“离开了康浩楠,也许你慢慢就会喜欢上我,就像那些女人一样……”
  “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旷的走廊上,夏冬的手掠过程辉远的脸,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印。
  “永远不会!”她看着她,目光清澈明亮的逼人心魄,修长的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柔光,坚强而美丽:“程辉远,我警告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拿出这套龌龊的把戏,别逼我看不起你!”说完,她推开他快步地走开。
  程辉远撑着玻璃,脸侧向一边,看出不表情,可当他再转回来,伸手抚过夏冬打过的地方时,脸上已然换上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微整了整衣服,他仿佛什么也未发生一般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康浩楠已经回到了座位上,看到夏冬与程辉远相隔不久走进来,他似乎有些意外,目光扫过两个人之后,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助理沈东杰继续主持着会议,夏冬沉默地坐在康浩楠身边,而程辉远则坐在另一侧,目光在夏冬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拿起秘书递上来的文件。
  
  第 14 章
  她打了程辉远。会议期间,夏冬的脑海中反复回忆着这段情形。无疑,她并不后悔,甚至有些痛快,而且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是,当她重新回到谈判桌上时却拿不准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事而为难明诚。在夏冬眼中,程辉远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她更加担心。
  可是几个小时的会议下来,他却出乎意料的并未提出不合情理的要求,相反,针对明诚的处境还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夏冬拿不准他在想些什么,可却也无法从他看着她时漫不经心又敏锐无比的眼神中看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只有继续保持沉默。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会议结束时,程辉远站起身向康浩楠道:“我会派人继续跟进。”
  “没问题。”康浩楠回答的不卑不亢。
  程辉远看了看夏冬,这才带着一行人等离开了明诚。
  看着电梯缓缓关上门下行,夏冬这张微微松了口气,心中那股无形的压力渐渐淡去,她对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感知。
  “你还要握着这只手多久?”不知何时,康浩楠已经转过了身,灯光下,他的目光沿着夏冬紧握的右手仿佛看到了她的心里。
  被他这样一说,夏冬这才意识到她用来打程辉远的手竟然一直握成拳,这么久都没有动一动。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紧握,已经僵硬了。
  “夏冬……”康浩楠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仿佛用力在压抑着什么,夏冬有些意外地看到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紧。
  “你都看到了?”夏冬勉强笑了笑:“你也知道程总就喜欢开玩笑……”
  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对不起,”夏冬低下头:“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会冷静些。”
  “为什么瞒着我?”康浩楠脸色阴沉,直视着她的眼睛。
  “康总,这都是小事,”夏冬回避地低头看了看手掌,“我想我可以处理好,您不必担心。”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推离了她的身边,让他无法再靠近她一步。
  无论是面对程辉远还是苏晓晓,她都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虽然就站在他的面前,可就算是被伤害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而且似乎总能赶在软弱之前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沉默弥漫在两个人之间,这让夏冬有些不知所以,于是只得转身向回走去。可还未等她离开,却感觉手腕突然被他捉住。回过身,她恰好看到他深深的黑眼睛看着自己,愤怒、隐忍、怜惜、压抑,还有她不敢想的东西……
  “康总,”夏冬惊讶地看着他,康浩楠的目光让他感觉陌生又熟悉,心中某些意识在渐渐苏醒,可却在还未成形时就被她压在了心底,突然如其来的感觉让她紧张她,下意识地她舔了舔了嘴唇,可是她马上就知道自己错了。康浩楠的目光已经从她的眼睛滑到了唇上,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让夏冬全身都紧张起来。
  “对不起康总,我还有事。”她猛地甩开他的掌握,飞快地向办公室走去。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夏冬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图纸,一边颓然地想。
  相对于程辉远的纠缠不清,她更在意康浩楠的态度,他们是很好的上下级关系,良好的合作伙伴,甚至私下里是很谈得来的朋友,而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有一种关系……
  手机一直在口袋里震动着,夏冬拿出来看时发现依旧是何意轩的号码,沉默了片刻,她终于接了起来。
  “夏冬?”何意轩的声音听起来焦急而担心:“为什么不接电话?”
  “一直在开会,”夏冬一边收起图纸一边道:“对不起。”
  电话里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何意轩才道:“你今天见到苏晓晓了?”
  “嗯。”夏冬没有否认。
  “夏冬……”何意轩的声音听起来有微微的痛楚:“我就在楼下,我们能谈谈吗?”
  还有什么可谈的?夏冬看着电话不无讽刺地想。
  何意轩的车子果然就停在楼下,傍晚时间下起的小雪在他的车子上积了厚厚一层,显然是停了好久。
  夏冬将图纸和资料扔到了后座上,这才打开车门上了车。车里的空调开的很大,这让她冰冷的身体舒服了不少。
  何意轩依旧穿的很少,只是将浅色的羊绒T恤换成了深蓝色,显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们先去吃饭?”他看着她。
  夏冬没意见,就算何意轩的情人再多,她也不想折磨自己。
  车子沿着停车场的边缘前行,一直来到转弯处,可就在何意轩想要加速离开时,突然从对面驶来另一辆车子,瞬间,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两辆车子在相距只有几厘米处猛地停住。
  夏冬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明亮刺眼的车灯将对方的驾驶室照得清清楚楚,康浩楠就坐在她对面的车子里,灯光如此的明亮,她几乎可以看到他紧绷的表情。
  这是停车场出口的交汇处,时常有车辆经过,可是夏冬却知道这不是巧合,无论是康浩楠的目光,还是他的表情,她都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就像她给程辉远的那个耳光一般,他也同样在警告着何意轩。
  雪花静静地飘落,两个男人都没有退后的意思,何意轩看了看康浩楠,又看了看夏冬,微微眯起了眼睛,放开了刹车。
  “意轩。”夏冬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何意轩转头看向她,却意外地看到了她带着乞求的目光。
  何意轩深深地,几乎无法相信地看着夏冬,这个一向对男人不假颜色的女人,现在居然为了别人而向自己示弱。
  冬日里的寒风在车窗外刮过,却仿佛穿透了玻璃吹进了心里,何意轩第一次感到了这个冬天的寒冷。
  康浩楠坐在车子上看着夏冬拉住何意轩,看着她温柔地和他说着什么,看着她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她只能坐在他的身边……
  雪花模糊了视线,他终于调转了目光,车子在他的操纵下迅速地倒退,转弯,继而加速,很快便消失在了风雪中。
  白雪无声地在车子周围纷纷落下,何意轩看着前方不语,夏冬转过头去看着飘落的雪花,可目光却穿透了它们,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一阵铃声清脆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是何意轩私人电话的声音,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这个时候会打他私人电话的,不用想夏冬就知道是谁。看来苏晓晓并不满足于白天向自己的示威,她正在急着证明自己在何意轩心目中的地位。
  
  第 15 章
  当电话响过第四声的时候,便嘎然而止了,原来何意轩直接取下了电池,没有后盖的手机像一个残次的元件,被丢在了车子的黑色后座上。
  灯光下,何意轩的脸庞紧绷,漂亮的黑色眸子里有一股她很少见到的暴躁。
  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就像再温柔多情的男人也不会容忍完全被女人束缚一样,无论是谁,只要触及到了这个底线,都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苏晓晓面对的是何意轩。
  三年的生活足够让夏冬来了解他,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无法真正爱上他。
  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仅是一个或两个苏晓晓,更多的是两个人心里都无法再靠近对方,起码夏冬认为自己是这样。
  “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何意轩发动车子低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指哪件事,”夏冬看着车窗前的风雪道:“如果你是指苏专员找我麻烦的事,我会感谢你,你知道,她是你的……其中比较应付的一个。如果是刚刚与康总车子相遇的事,那么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这只是小概率事件,以后不会再发生。”
  何意轩没有说话,夏冬的话仿佛刺痛了他,使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你还有吃饭的胃口吗?”夏冬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回家吧。”
  她并不想给何意轩难堪,可是他总是有让她无法平心静气的理由。每次总是在他们刚刚有理由和谐相处时,便杀出一个程咬金,使两个人本就脆弱的关系雪上加霜。
  车子停在楼下时,夏冬独自抱着图纸走上了楼。
  虽然这种时候与何意轩共处一室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可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有工作可以做。
  “夏冬,我有话和你说。”就在她准备上楼时,何意轩捉住了她的手臂:“我们谈谈。”
  有一瞬间,夏冬有甩掉他的冲动,可抬头时,却看到他的目光,那样清晰地看着她,带着少有的恳切,还有微微的刺痛。
  夏冬垂下眼眸,过了片刻,这才转身向沙发走去。见此情形,何意轩似乎松了口气,这才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的手……”夏冬将图纸放到茶几个时,何意轩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白皙的手掌上清晰地印着几个红色的指甲印,显然是握拳太紧所致。
  “没关系。”夏冬将双手交握起来盖住伤口:“你想说什么?”
  何意轩看着夏冬,半晌才微微笑了笑,自嘲地道:“你终于开始厌倦我了吗?”
  夏冬抬眼看他,目光不置可否。
  “夏冬,”何意轩低下头,过了片刻抬起来看着她:“我们不要赌气好不好?就这样平心静气地谈谈,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离婚吗?还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
  何意轩总有种神奇的力量,就像在礼堂上演讲时一样,只要他喜欢,就可以让对方不自觉地听从他的意见,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表情,都能充分感染着所有的人。
  夏冬沉默下来。
  “前几天我陪妈去了医院,”何意轩低声道:“她的情况很不乐观。”
  夏冬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继而垂了下来,这么多年来,虽然她和母亲很少见面,可她依旧是自己的死穴。
  “夏冬,我不认为她老人家会同意我们离婚。”何意轩缓缓地道:“林医生建议我们尽早找到肾源,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情况会大大改善。”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夏冬抚了抚额头看向他。
  “不,”何意轩苦笑:“我是在讨好你,虽然这句话说起来有点晚,可是夏冬,我想让你知道,只要你不再提出离婚我愿意做任何事。”
  这不是她印象中的何意轩。
  夏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拼命分析着他刚刚说出的话,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与眼前的男人扯上联系。
  这个拥有着众多崇拜者,金钱、才华与能力兼备的男人,这个在众人面前意气风发的年轻领导者,此时此刻居然在自己的面前乞求着原谅,这一切都让夏冬无法相信。
  “真的不必这样。”夏冬看着他:“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何意轩淡淡地苦笑:“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我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不能和你离婚,不能放开你的手。至于为什么,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你,可是很快,我相信会有一个清晰的答案。”说到这儿,他探身握住了夏冬微冷的手指:“我只希望我们还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一个就算将来分开了,也不会后悔的机会。”
  窗外的雪还在继续下,室内却温暖如春,何意轩的手温暖而干燥,就像他每次抱着她时一样,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情人。
  夏冬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指,轻轻握紧,然后站起身走到窗前.
  白雪纷纷,将夜幕也映得微微发白,路灯明亮地反射着雪的光芒,就在雪与灯的光影下,一个红衣的身影站在雪地里。
  是苏晓晓。
  夏冬一怔,再仔细看去,却发现她一似乎一直在打电话,一遍又一遍。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衣服上,可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疯狂地拨着号码。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何意轩来到夏冬身后缓缓抱住她,将头伏在她的肩颈间低声道:“夏冬,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努力给你幸福,相信我,哪怕只有一次。”
  夏冬身体僵硬地感受着他身体的热度和温柔,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楼下苏晓晓的身影。
  雪这时小了一些,路灯的光芒与落地玻璃里的灯光交相辉映,夏冬清晰地看到苏晓晓抬起头向上看过来,当看到他们相拥的身影时,她那只拿着电话的手似乎顿了顿,继而便慢慢地垂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僵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只是仰着头紧紧地盯着他们。
  何意轩的呼吸和吻一般灼热,夏冬僵了僵,终于伸手轻轻拉下了窗帘,将满天的飞雪和那个红色的影子一起屏蔽出了他们的世界。
  这样的行为显然鼓励了何意轩的热情,扳过夏冬的身体,他的吻热切地滑下来,直到她白皙的颈侧,然后狠狠地咬住。
  夏冬惊呼着抬头,却恰好对上何意轩深邃的眸子,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热切与期盼,一直看到了她的心底。
  夏冬闭上眼睛将头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叹息,到现在为止,他们终究还是夫妻,不是吗?
  
  第 16 章
  夏冬的生活从那个雪天开始发生了转变,一些她从未经历过,而且想都不曾想过的变化。她说不清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只知道,既然已经被现实的生活推到了这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清晨的碰头会总是很紧张,各部门总结了自己的工作后便各归各位了。与辉远的工程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众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夏冬回到办公室时总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才记起来,原来是没有看到苏晓晓派来的人。
  她还记得这位苏专员曾经信誓旦旦地说会派人来监督明诚的项目实施情况,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环保单位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出现?
  工作的间隙夏冬把这个问题问了沈东杰,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有些意外。
  “那个苏专员?”沈东杰看了看夏冬:“听说她身体不好,申请了休假。”
  病了吗?夏冬怔了怔,脑中飞快地掠过她站在雪中的身影。
  “那我们这边的项目呢?交给谁负责了?”夏冬问。
  “听说这边的事已经不了了之了,”沈东杰笑了笑道:“那次突然检查之后,杨副局长亲自给康总打了电话,说的很客气,看情况近期都不会再有人找我们的麻烦了,夏工程师就放心好了。”
  “原来是这样……”夏冬没有再说什么。
  “按我说,你有空担心这个还不如去看看康总。”沈东杰看着夏冬:“刚刚会议上你们两个都不说话,闹别扭了吗?”
  “我可不敢。”夏冬笑道:“谁敢和老大闹情绪,吃了豹子胆?”
  “那样最好,”沈东杰笑笑:“你也知道我们公司现在的情况,大家都不希望外面的事还没解决后院又起火,你和康总认识这么久,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多让着他些就完了,犯不上让大家都难做。”
  “我明白,”夏冬点了点头道:“你放心。”
  沈东杰听了拍拍夏冬,没有多说什么走了出去。
  事情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
  夏冬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有些疲惫地抚着额头。
  她和康浩楠的关系自从那个雪天之后便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少了些什么,又仿佛多了些什么。以前的谈笑自如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沉默。
  “夏姐,帮我把这个交给康总吧,”技术部的小徐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面整理着怀中抱着的一堆图纸一边气喘吁吁地道:“求您了,我赶时间,拜托,谢谢啦。”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下楼了。
  这丫头……
  夏冬拿来看了看,原来是已经拟好的和辉远的赔偿合同,上面清晰地记录了明诚这次工程的损失。
  对于这件事,夏冬多多少少是有些自责的,如果不是自己当初坚持质量问题,对方可能现在也不会拿这个项目来对付明诚。
  她仔细翻了翻,发现程辉远这次居然对赔偿额度有所松动,并不急着要一次性付清,而是要与明诚联手解决问题。看到这儿,夏冬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个狮子大王还有一点点人性。
  康浩楠的办公室就在她的隔壁,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他正站在窗前,冬日清晨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在他英俊的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看不清表情。
  夏冬敲门走进去,康浩楠这才转过身。
  “小徐让我把这个给您。”夏冬递上合同。
  康浩楠沉默地接过来,翻开看了看,然后在最后一页签了字。
  夏冬看着他微蹙眉头运笔如飞,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沉默了半晌这才道:“对不起康总,如果当初我不坚持重做那项工程,也许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对于赔偿的事,她始终是有些愧疚的,如果不是她太过于理想化,很可能也就不会得罪了程辉远。
  康浩楠的笔顿了顿,没有抬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夏冬沉默,是的,现在他们只能尽力地去做补救,别无他法。
  “这次与辉远的技术协调工作,希望康总能考虑让我来负责,”夏冬微微垂下目光:“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努力让公司的损失降到最小。”
  由她开始,自然也要由她来结束,康浩楠越是不予追究,她便越会良心不安。
  听了这话,康浩楠抬起头,漂亮的黑色眼眸中有着淡淡的责备:“我不认为你适合这份工作。”
  夏冬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不要误会,”康浩楠皱了皱眉:“我不希望那天在协调会上的事再发生,所以这次工程由东杰负责。”
  “可是他并不是这次项目的经手人,”夏冬有些急:“如果再出现上次的错误,很可能我们的损失更大。”
  康浩楠沉默地看了夏冬一眼。
  “对不起,我不是信不过沈助理,”夏冬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继续道:“康总,谢谢您的关照,可是这次的项目真的不能再出任何问题,还有,对于上次工程重做的事我还是没有办法不放在心上,希望能有一次机会补偿我的错误。”
  她知道康浩楠在避免自己和程辉远有所接触,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再让工程出现任何损失的话,她会更加不安。有康浩楠这样的上司是她的荣幸,但是她不能永远躲在他的庇护之下,无所作为。
  “我想程辉远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康浩楠看着夏冬:“就算这样你也确定?”
  “是的,我确定。”夏冬没有犹豫。
  康浩楠沉吟了片刻,终于将手上的文件合上递了过来:“明天与辉远的技术会议由你负责。”
  夏冬俯身接过文件,可是手触到文件时康浩楠却并未松开手,她微怔地抬起头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夏冬有些奇怪,下意识地接手摸去,才突然触电了一般直起身来,慌忙低下头扣着衬衫的领扣,就算没有照镜子,她也能清晰地想像得到何意轩昨夜留下的痕迹。
  “对不起……”夏冬感觉自己的脸无法控制地发热,却不知说什么。
  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黑色的眼波中似乎有无限波涛在涌动,可脸上的表情却在慢慢变冷,僵硬的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这让夏冬有些懊恼,还有莫名的烦躁,仿佛是她做错了什么,可又想不起错在了哪里,这样的情绪让她心神不宁。
  “我先出去了。”快速地接过文件,夏冬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走廊上的落地窗明显地映出康浩楠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动也没有动。

  第 17 章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夏冬一边快步离开一边迅速地分析着,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理不清思绪,大脑中依旧混乱成一片。为什么她会感觉愧对了他?这种愧疚从何而来?他们明明只是上下级与朋友之间的关系……
  回到办公室时,桌上的电话不停震动着,是何意轩的电话。
  “我在餐厅订了位子,下班去接你。”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经意的温柔。
  “一定要去那么贵的地方吗?”夏冬微微皱眉,她与何意轩之间的关系冷漠了太久,以至于现在有些难以适应他的温情。
  “不喜欢吗?那我们换一家……”何意轩似乎在思考着。
  “不用麻烦,就那里好了。”夏冬听了连忙接口道。
  “好,那晚上见。”何意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
  可是为什么她总是感觉不到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夏冬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电话。
  自从那次雪天之后,她和他的关系似乎变得不同了,就算事隔多日,夏冬仍能清晰地回忆起他那夜的激情,那样的强烈又不真实,是他们三年的婚姻中从未有过的。
  要想喜欢上何意轩这样的男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为什么,她在这样的相处中却有着隐隐的不安?
  邻近下班时间,康浩楠来到公共办公间交待了小李一些事情,然后便带上沈东杰离开了,经过夏冬办公桌时,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看她,冷漠的几乎没有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
  “夏姐,你是不是和康总闹别扭了?”办事回来不久的小徐见康浩楠走远了,这才八卦地小声问。
  “没有的事。”夏冬道,紧接着又问:“明天和辉远的会议资料是你准备吧,什么时候交给我?“
  “啊,我这就去准备。”小徐像被刺猬扎了一般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再也不敢问东问西了。
  夏冬看着她笑了笑,这才低头继续工作。
  电脑屏幕上的图纸一张张的翻过,夏冬却无法集中精神,康浩楠冷漠的表情总在眼前浮现,以至于她在图纸上标错了好几个地方。
  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段距离,可是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工作。向小李低声吩咐了几句,夏冬便简单收拾了东西走出了明诚的办公楼。
  冬日的下午是一天里最温暖的时段,因为临近新年,所以街上的人大多有些懒散,享受着冬日里不多见的阳光和休闲时光。夏冬没有叫车,只是延着马路缓缓步行。
  这座城市是她出生和生活的地方,学校、花园、广场,每一个角落里都留有她的足迹。转过花园广场是一条小路,通向夏冬的母校,这里曾经是她与何意轩上学时无数次路过的地方。花坛两旁的野菊花已经枯萎了,在冬季的冷风中摇曳,就像她已经枯萎的欢笑。
  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夏冬贪婪地呼吸着冬日里清冷的空气,回忆着记忆中曾经有过的阳光,还有她和何意轩无忧无考虑的少年时光。她还记得曾经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去上学的情形,也还记得他与高年级的女生约会时她为他隐瞒家长的经历,那时的天空没有这样多的乌云,也没有寒冷的风,他与她都尽情享受着青春的快乐。
  如果没有这场婚姻,她与何意轩应该依旧是很好的朋友,隔一段时间见见面,或是带着各自的爱人在天气好的时候一起出游,也或者早已各分东西,渐渐淡出各自的生活……
  口袋里的电话发出嗡嗡的响声,是何意轩打来的,夏冬说了自己的位置不久,他的车子便停在了她的身边,何意轩走下来拉着她上车。
  “原来你也记得这里,”他笑容里掩不住的温暖:“我们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
  “快二十年了吧。”夏冬淡淡地道。
  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匆匆而过,从前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变成了开着豪华轿车的丈夫,可是人生的快乐却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他们只是一天比一天生活得更加绝望。
  不,或许只有她而已……
  何意轩所订的意大利餐厅位于市中心大厦的二十几层,里面人很少,他们的位置紧邻着落地窗,通透的玻璃窗下映着明亮的灯光,外面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灯火。
  何意轩和侍者低声交谈了几句后转而看过来,却见夏冬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垂在面颊旁的短发挡住了她的面孔,这使她的侧影看上去有点淡淡的忧伤与茫然。这样的夏冬让他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喜欢她的随意与从容,更喜欢她偶尔在匆忙生活中的一点懒散,可是她现在的迷茫却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安与失落。
  夏冬并不那种粘人的妻子,或者说她实在是太过独立了。何意轩完全有理由相信她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都会这样安静而从容,或者还会比和自己在一起会更快乐些……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在刺痛。
  西餐对于夏冬来说太过繁琐,看侍者一道道地上菜有种无法安静下来的感觉。
  “工程的问题解决了吗?”吃饭的间隙何意轩问。
  “如果你问的是环保局方面,我想已经没问题了,”夏冬用叉子叉着还带着血丝的牛排:“下周我会去另一家公司负责解决赔偿问题。”
  “很艰难?”何意轩问,夏冬的表情并不轻松。
  “应该是。”夏冬暗自叹息,想起了程辉远。
  “需要我帮忙吗?”何意轩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不了,谢谢。”她不想欠他太多。
  何意轩沉默片刻,这才拿起酒杯轻抿着红酒,只是味道却不知为什么带着淡淡的苦。
  轻柔的音乐中,夏冬沉默地吃着东西,表情并没有太多的享受,就像平日里一样。
  “你不喜欢这里的味道。”何意轩看着她。
  “不,我很喜欢。”夏冬低声道:“谢谢你。”
  听了这话,何意轩放下餐具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从两个人之间升起。
  如果不是特别需要,他从不会在自己面前抽烟,夏冬是知道这一点的。
  “公司的事还顺利吗?”于是夏冬想了想问道:“我听说你们最近在搞‘科技振兴计划’。”
  为扶持国有企业度过经济危机,D市出台了一系列政策,包括何意轩所负责的科技领域技术产业化推广。
  “还好。”何意轩道。
  夏冬沉默了,她并不总是善于解决这样的冷场。
  隔壁的包间传来谈话声,一个女人似乎在哭,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安慰着。
  这样也是一种交流吧,夏冬想。如果两个人同样的冷静理智,那么会连交流也存在着障碍,就像她与何意轩。
  “听说你最近经常陪妈妈去医院,”夏冬微微垂下视线衷心地道:“谢谢你。”
  何意轩没有说话,只是隔着烟雾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仿佛在期待什么,可又仿佛害怕她说出什么。
  “手术费的事我听林然说了,”夏冬抬头看向何意轩:“我想我自己一个人还能负担得起。”
  母亲现在住的小房子如果卖掉的话,应该勉强够付医疗费,夏冬已经想好了,顶多以后自己出钱替她租一处房子住,这样总比拿何意轩的钱要好些。
  “用我的钱真的这么令你难堪?”何意轩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可是目光却隐隐带着悲哀。
  “意轩,你知道不是。”夏冬低声道。
  “夏冬……”何意轩伸手握紧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就算是我们都给对方一个机会?”
  他的面色沉郁,与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形象判若两人,这让夏冬的心中微微有些酸楚,被他握住的手就这样没有抽出来。
  音乐声温柔地流泻,是一首久违的老歌,温暖的旋律让人的心莫名的变软,夏冬的默许让何意轩的目光渐渐温和下来,漂亮的深褐色的眼眸中带着浅浅的温暖,清晰地映出夏冬的面容。
  他们都曾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了,以至于有些淡淡的迷醉。
  隔壁的房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紧接着便是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说话声,夏冬与何意轩都蓦地一震,相握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来。
  
  第 18 章
  有侍者快步走来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地劝解着什么,夏冬听得清清楚楚,那个说话的男人是程辉远,而与他在一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对自己百搬刁难的苏晓晓。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一起?
  夏冬看了看何意轩,显然他也十分意外。
  “放开我。”苏晓晓似乎醉得厉害,推开门摇晃地走了出来,长长的卷发披散在脸上。
  程辉远大步上前拉住她,神情冷漠而严肃地低声道:“如果你有一点还顾及脸面,现在马上跟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顾及你们的脸面?”苏晓晓推开他站起身冷笑:“你们在乎的就只有这些。”
  程辉远的脸色有些难看:“你知道我完全可以不必陪在你身边。”
  苏晓晓冷笑的更厉害,这让她的脸看上去悲哀的有些扭曲:“那你就不要陪啊,小舅舅!你的外甥女爱上了有妇之夫,又被甩了,你面子上过不去是不是?那就帮我啊,让他重新爱上我,这样我就名正言顺了……名正言顺……”她说着,说着,表情由激动渐渐转为悲哀,直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时,声音已经变成了低低的哭泣。
  程辉远没有作声,只是看着苏晓晓的身体渐渐下滑,扶着桌子跪在地上。灯光斜照在他修长的身影上,只有脸隐藏在阴影里。
  这样的对话让夏冬又震惊又尴尬,仿佛偷窥了别人的隐私一般。虽然早就知道了苏晓晓的身份,可是却从没想过她会是程辉远的外甥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对自己一次次的侮辱就找到了原因。
  不折不扣的人渣!夏冬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忍不住道。
  “站起来!”程辉远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苏晓晓,他拉住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
  “舅……舅舅……”苏晓晓脸上泪痕未干,惊诧地看着他。
  程辉远没有说话,而是将她的身体转向窗户,正对着夏冬与何意轩所坐着的方向。
  这真是最糟糕的相遇,夏冬感觉头在隐隐作痛,转而看向何意轩时,却发现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目光一会儿看看苏晓晓,一会儿又看向程辉远,深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表情。
  看吧,男人们无情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夏冬嘲讽地想,转过了脸。
  “意轩……”苏晓晓怔怔地向前走了几步,继而又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拂了拂脸上的头发,似乎是想让自己整洁些。
  何意轩看着她,眼睛似乎眯了眯,可目光却没有柔软下来的迹象。
  程辉远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何意轩,眼神难以捉摸,伸手揽住苏晓晓,让她有些摇晃的身体站稳些:“晓晓,不向我介绍下吗?”他的目光滑过窗前的两个人,脸上渐渐露出得体的微笑。
  这是猎人看向猎物时的笑容,夏冬看着他,全身不自主地紧张起来。
  “何意轩,”苏晓晓这会儿似乎已经恢复了大半的镇定,只是目光还有些不集中,喃喃地道:“这是我的舅舅程辉远。”
  “幸会。”程辉远笑着向何意轩伸出了手。
  何意轩缓缓站起身与他握手,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戒备。
  “不介意一起坐吧?”程辉远笑道,继而旁若无人地拉开旁边的座椅将苏晓晓拉过去坐下,而他自己却坐到了对面。
  何意轩的脸色有些难看,可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与修养。苏晓晓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可是显然她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他除了越过她与侍者低声说了几句话以外,目光丝毫没有转向她的意思。
  很显然,在何意轩的生命里有很多东西比爱情更重要,但可惜的是苏晓晓似乎并不明白,夏冬垂下了眼眸。
  “夏小姐,幸会。”程辉远沉着得体地微笑。
  也许太得体了,夏冬想,这样的表情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心思,也让一旁的苏晓晓显得更加沉不住气。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她看着何意轩:“为什么不见我?”
  女人们总喜欢问为什么,总喜欢追究,总喜欢知道事实的真相,可是当她们真正知道时,往往只会更加痛苦,可惜苏晓晓显然并不明白。
  “晓晓,别这样。”何意轩目光微沉,“我想我们之间该说的已经说过了。”
  “我不相信,”苏晓晓看着何意轩:“你在骗我。”
  或许她只是在骗自己,夏冬别过了目光。虽然她不喜欢苏晓晓,但是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并不会让她心情愉快。
  “意轩,我爱你。”苏晓晓哽咽着道,谈话的环境越来越不理智。
  何意轩微蹙眉头:“晓晓,你喝醉了。”
  “我没有,”苏晓晓蓦地抬起头看了看他,又转而看向夏冬,凌利的大眼睛似乎清明起来:“夏冬,意轩已经不爱你了,为什么你还不肯离婚?”
  “苏小姐,你醉了。”夏冬看着她,目光沉静的毫无感情。
  “你不敢承认吗?”苏晓晓有些神经质地笑:“你怕他不爱你了,是不是?”
  年轻真好,夏冬看着苏晓晓突然很想感叹,只要你还年轻,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爱,无所顾忌地任性,以及无所顾忌地不计后果。
  “我没什么可害怕的,”夏冬看着她,带着一点点怜悯:“苏小姐,我和意轩从来就不曾有过爱情,又何言失去?”
  这次轮到苏晓晓惊讶得无以复加,仿佛突然之间她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无法理解。
  程辉远沉默地看着夏冬,表情难以捉摸。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因为爱而建立,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走进婚姻的殿堂,这个道理夏冬已经在不得不与何意轩结婚时就深刻地了解。不过很可惜,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明白。
  就像苏晓晓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与何意轩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却不能结合一样,她同样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夏冬不爱自己的丈夫却仍不能离婚。
  当然,她也一定认为“真爱无错”,不论她所爱的人是不是已经有了婚姻,或是更重要的责任。
  可是,当一个人抛弃了社会普遍认可的价值观,一意率性而为之前,她更应该考察一下同伴的心理。苏晓晓的错误就是想当然地认为何意轩会站在她一边,会像她一样把爱情当做生活的唯一重点,会同样的不顾一切。
  “你……撒谎……”苏晓晓看着夏冬,目光不停地搜寻着她的眼睛,似乎想找到说谎的证据。
  “这没必要,”夏冬很平静:“我没理由骗你。”
  这对苏晓晓来说是一个很痛苦的时刻,爱情本应该是她手中最昂贵的筹码,可是夏冬的一番话却让它变得一文不值,而且就在她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得到一切,有了爱情便可以与何意轩结婚的时候。
  “为什么?为什么?”苏晓晓看向何意轩:“你不爱她,为什么你们还要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和她离婚?”
  “晓晓,回去吧。”何意轩忍耐地道。
  “回答我!”苏晓晓并不想放过他。
  夏冬看着何意轩,期待着他的答案。因为她实在想不出他要怎么来回答这个好奇宝宝。直接说出他们两个家庭的秘密?还是编一个大家都不可能相信的理由。
  “好吧,晓晓,”何意轩有些无奈:“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原因的话。”
  他的目光掠过夏冬,继而看向苏晓晓:“因为我爱她。”
  寂静的空气中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爆炸的味道,显然何意轩的话让其余的三个人都无法相信。
  “你撒谎,你爱的是我。”最无法接受的依旧是苏晓晓。
  “也许,曾经……”何意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我也曾经爱上过别人。”
  “就像你现在说你爱夏冬一样?”苏晓晓的头脑显然不笨。
  “不,这不同。”何意轩看着她:“她是我唯一希望共度一生的女人。”
  他说的如此地直接,没有任何修饰,夏冬终于明白原来男人无情起来是这样的残酷。
  苏晓晓被惊呆了,连哭都没有了力气,只是怔怔地看着何意轩,似乎盼望着这只是个梦境,转眼间就会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晓晓,我们回去。”程辉远突然站起身扶起她。
  “抱歉……”何意轩站起身看着他们。
  程辉远转过头,挥拳便打了过去,可却被何意轩牢牢抓住。
  “你没有资格!”何意轩一向温和的目光突然变得冷酷而严厉:“比起你对夏冬做的一切,今天如果有人需要被教训的话,完全应该是你!”
  这次轮到夏冬惊讶了,她看着何意轩,想不通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一切。
  “很好……我们走着瞧。”程辉远缓缓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夏冬,这才拉起苏晓晓快步向大门走去。
  他不会罢休的,夏冬想。
  紧张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何意轩重新回到了座位上,躲在远处的侍者也终于找到了机会送上餐后的甜点。红红的樱桃摆在奶油冰淇淋上,像心头的一滴血。
  “对不起,夏冬,我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何意轩重新扣好袖扣,抱歉地道。
  “这就是你不愿离婚的理由?”夏冬用勺子挑起樱桃:“利用我来甩掉你厌倦了的旧情人?”
  “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何意轩似乎有些疲倦:“但是我说过的话不会收回。”
  “知道吗?和苏晓晓相比我现在更厌恶的是你!”夏冬放下手上的餐具,拿起大衣转身便向外走去。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不再介意何意轩的出轨,可是却不能不介意他说谎的习惯,以及他不肯离婚只是为了利用自己的态度。
  自己真是疯了,才会相信这段婚姻还有维持的理由,夏冬快步行走在冬夜里,无法忍耐心中的气愤。
  
  第 19 章
  这个冬天对所有人来说都太过寒冷,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像夏冬与何意轩的感情一样,全部都降到了冰点以下。
  “辉远方面如果还是不派主管出面,那么我们的会议资料就白准备了。”技术部小徐向夏冬道:“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夏姐,你得想个办法啊。”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夏冬有些无奈。
  小徐烦恼地抓抓头发,抱着一堆图纸出去了,只留下夏冬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里。
  程辉远的不配合在意料之中,她本来也没有期待他会有多少合作精神,尤其是那天在意大利餐厅的碰面之后。对于他和苏晓晓的关系,夏冬虽然有些意外,却也认为是合情合理。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苏晓晓看上了何意轩,恐怕也不会在这些天来对自己百般羞辱吧?
  人总是在自己的欲望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程辉远如此,苏晓晓也是如此,还有何意轩……
  如果说之前夏冬无法理解何意轩不肯离婚的原因的话,那么,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起码她认为自己应该明白了……
  可是她仍然不了解何意轩。
  看情形他对程辉远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清楚,所以才有那天他们之间的那番对话。
  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或者这其中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内情?
  夏冬不愿再想下去了,显然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假设,而且比起这些莫须有的感情问题,她要操心的事情只怕还要重要的多。
  鉴于程辉远的推托政策,夏冬认为自己需要找到一个让他无法再逃避的理由,于是下午时分她找到了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杨工程师。
  “我就猜到你会来找我。”杨立昆笑道:“等你半天了。”
  夏冬也笑了:“还是杨工了解我,看在我们同在研究所工作过的份上,希望您能替我指点指点迷津。”
  “指点谈不上,”杨立昆放下手里的图纸道:“说点实话还是可以的。”
  夏冬松了口气,这才道:“就等您这句话了。”
  以杨立昆的观点来看,辉远与明诚这次工程上的问题远不是夏冬一个人的努力可以解决的,很明显,这就是程辉远与康老爷子布下的局,目的就是逼康浩楠回到父亲身边。不过既然现在程辉远同意可以协商解决,那么就是说他还不想把事情做绝。
  “夏冬,程总的脾气你多少也应该听说过,在这一行内,只有别人求他,什么时候见过他放下身段与别人和解?这次工程虽然他松了口,可具体工作可不能是开几次会就能完成。”
  “我明白。”夏冬垂下目光道。
  她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程辉远显然是在给自己下马威,或者说的更直接一些,他也许一直都在等待自己去求他的那一天。
  这世界上大部分有钱又有权利的人总是高高在上,他们把握着事情的主动权,使得其他人只能仰望他们的鼻吸,要想在这些人面前得到发言权,不付出些代价又怎么行呢?
  可正因为夏冬明白这一点,所以便更加不想主动接近程辉远。
  “小冬,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事事都由自己做主,总要学会将头低下,再低下……”父亲在世时曾经反复对自己说着这段话。
  也就是说,哪怕对方是一个无赖,甚至是无耻至极的人,她依旧要俯下身来去求他,或者还要忍受着言语与行为的侮辱。
  这就是现实,夏冬与杨立昆告别时不无悲哀地在心底自嘲道。
  程辉远的行踪并不明确,就连他的秘书也未必知道他的行踪。
  “程总很少来集团,就连我们有事也需要先联系他的助理。”漂亮的秘书小姐谨慎地答道。
  可当夏冬拨通助理电话的时候却被告知:程总很忙,无法安排见面。
  “请程辉远亲自接电话,”夏冬一边快步走出辉远的办公大楼一边道:“我相信他会希望见到我。”
  助理被夏冬的话弄得怔了怔,这才按住话筒低声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程辉远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我在马场,十分钟后会有司机接你。”
  “不必了,”夏冬冷冷地道:“我们半小时后见。”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听着电话被挂断声音,程辉远挑了挑眉,继而却将电话扔回给助理,自己飞身跃上了马背,向场地中间跑去。
  这座马场位于市郊,是D市著名的度假盛地,虽然正值冬季游客不多,可是并不影响有钱人们养马骑马的兴致。
  当夏冬来到马场时,程辉远正在和他的爱马“极光”一起享受着冬日午后难得一见的温暖阳光。
  不远处站着几个工作人员,还有他的助理,见夏冬走过来,已经有人上前招呼,要她先等一等。
  远远的,程辉远已经看到了夏冬的身影,冷风吹过,掀起她的素色的衣角和围巾,飞扬的短发下,她的面孔清秀冷漠,目光只淡淡扫过来一次,便转头去和自己的助理交谈起来。
  他曾经见过许多聪明漂亮的女人,可是任谁都无法拥有这样冷漠而孤独的气质,即使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也能感觉到她拒绝别人靠近的气息。只是越这样,就越像是有一股魔力吸引着他去冒险。
  “极光”很漂亮,全黑的鬃毛像缎子一样闪亮,脾气暴躁,难以驯服,即便是对它的主人程辉远也不例外,好几次都试图将他掀下来,可却都被及时制止住。
  “程总是个好骑手。”站在夏冬身边的助理微笑着道。
  不论对人还是对动物,夏冬在心里暗暗接道。
  跑了几圈后,程辉远这才将马交给驯马师,摘下手套走过来。
  夏冬不得不承认,他穿着骑装的样子很英俊,也比平时年轻些,甚至看起来比较容易接近了。可同时她也知道,冰雪掩盖不了污秽,这个人的本质是多少金钱与地位也改变不了的。
  这时,驯马师已经将“极光”安抚住,牵到了夏冬与程辉远的面前。马儿喷着鼻息,摇头晃脑,性格十分不好。
  “真是小孩子脾气。”程辉远拍着它的头笑道,目光却看向夏冬。
  “能单独谈谈吗?”夏冬问道。
  马场不远处就是海边,微冷的海风裹着湿气扑面而来,刚刚阳光下的温暖一扫而空。
  “十年前我在花了很少的钱买下了这块地,将它改建成度假村,”程辉远走在沙滩上道:“现在这里的地价已经翻了三倍,加上这些年经营的收入,当年的投资早就已经收回来。”
  “您想说什么?”夏冬看着他。
  程辉远笑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程辉远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第 20 章
  马场不远处就是海边,微冷的海风裹着湿气扑面而来,刚刚阳光下的温暖一扫而空。
  “十年前我在花了很少的钱买下了这块地,将它改建成度假村,”程辉远走在沙滩上道:“现在这里的地价已经翻了三倍,加上这些年经营的收入,当年的投资早就已经收回来。”
  “您想说什么?”夏冬看着他。
  程辉远笑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程辉远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夏冬没有说话。
  “夏小姐在找我之前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不是吗?”程辉远看了看她道。
  没错,这是一场与恶魔的交易,夏冬早就想到了。
  “那你的条件呢?”夏冬看着他:“除了毁掉明诚以外。”
  “我会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挽救明诚和你自己的机会。”程辉远说的很随意:“比如离开何意轩。”
  这算什么?夏冬忍不住冷笑:“我还以为您比苏小姐更明智些,起码不会公私不分。”
  “你早就应该明白,”程辉远笑了笑:“并不是所有人都讲原则,或者说,我更喜欢不择手段。”
  “这样的条件没有意义,何意轩与明诚毫无关系。”
  “好吧,”程辉远并不打算放弃:“那你母亲的医疗费呢?或者说一个合适的肾源……”
  “程辉远,你在调查我!?”夏冬压抑住愤怒道。
  “别激动,如果你了解我的为人,就不会感到惊讶了。”程辉远做了个手势:“如果你同意离开何意轩,明诚与您的母亲都可以解脱。”
  “这就是你为你的外甥女所开的条件?”
  “没错。”程辉远道:“晓晓是大姐夫妻两个死后留下的唯一骨肉,虽然我们年纪相差很多,可是并不影响我和大哥对她的关心。夏冬,她不是你,她是我们最爱的孩子,她的人生中不许有失败,只要她想得到的,我会千方百计地满足她,而且从来没有失手,当然将来也不会。”
  “你在威胁我!?”风吹起夏冬的头发,她看着他,目光清晰而充满鄙视。
  “我不过是在和你谈生意。”程辉远的表情出奇地平静:“夏冬,你并不需要这个婚姻,这是你我,包括何意轩都明白的事。就算没有晓晓,你们迟早也会离婚。与其让它无疾而终,不如让它发挥点自己的作用。”
  夏冬不知自己该生气还是该冷笑:“你肯定只要我和何意轩离婚,苏小姐就可以得到想要的?”
  程辉远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才需要这个交易,我想你会有办法让他放弃。”
  “可这对何意轩来说不公平,如果答应了这个条件对他来说就是欺骗。”夏冬做不到和他一样的无耻。
  程辉远笑了,就像面对一个任性的孩子:“有时候天真也并不件好事。”
  他们丝毫没有共同语言,不同的道德底线让他们的对话变得毫无意义。
  “夏冬,对于一个背叛你的男人来说公平又算什么?”程辉远劝说着:“好好考虑下我的条件,我想你会感兴趣。”
  “我没有权利利用我们的婚姻,”夏冬暗自咬牙冷冷地道:“我不会同意。”
  程辉远笑了笑,继而点点头:“好吧,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期待我大发慈悲?或者你可以考虑下我以前的提议,做我的情人?”
  他笑的很无耻且意味深长,夏冬抑制住再次打歪这张脸的想法,一个尖酸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你这又算什么?为了亲爱的外甥女出卖色相?”
  自从程辉远提出要她做情妇开始,他就在充当她与何意轩婚姻的破坏者角色,而今,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哈哈哈哈……”程辉远大声笑起来,似乎很开心:“夏冬,你真让我惊喜。没错,也可以这么说。”
  远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地扑向岸边,冷酷又无情。就像这海浪一样,夏冬也不再指望他还会有羞耻心。
  “如果你真的爱苏小姐,就会知道,替她找一个像何意轩这样的玩弄感情的男人并不是件幸福的事。”
  “这就是你对何意轩的评价?”程辉远似乎有些意外,眯起眼看着夏冬:“那我真替他悲哀。”
  夏冬没有理会他,这个男人的话她以后都不会理会。
  “看来晓晓想要的东西并不容易得到……”程辉远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夏冬听。
  有这样一个长辈,苏晓晓还有什么得不到?夏冬不明白。
  回到明诚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程辉远亲自下车替夏冬开了门,披着人皮的狮子大王笑容依旧:“夏小姐,我期待你来找我,就在不久的将来。”
  “恐怕会让您失望了。”夏冬看着他:“为了对得起您今天对我的侮辱,今晚我打算和我的丈夫何意轩一起用餐,如果您有兴趣,不妨带着苏小姐一起来。”夏冬笑得无比坦然:“就像那天一样……”
  程辉远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夏冬突然感觉十分的神清气爽,转身快步走进了办公楼,飞扬的衣角甚至没有沾上一点隔夜的积雪。
  楼内大部分人已经下班了,只有康浩楠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路过门前时,夏冬的脚步顿了顿,继而却快步地走开了。
  她和他是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任是互相如何的惺惺相惜,都无法弥补这一点,她希望他也同样能明白。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夏冬来到自己的座位前疲惫地坐下来,低下头揉着额角,只有这时她才有思考的空间。
  明诚的工程问题依旧没有解决,她无法答应程辉远的交易,依她对他的了解,基本上已经无望了。
  中央空调的温度很高,每次与程辉远交手后都会涌上来的疲惫感再次袭来。
  睡一下就好,哪怕十分钟,夏冬想。
  也许是这些天为了工作的事太费心思,也许是心情起伏太大,就在这样伏在办公桌上夏冬居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身边似乎有人才醒过来,照明用的大灯已经关了,只有桌上的绘图灯还亮着,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亲切。而在她的身边,康浩楠刚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
  “康总……”夏冬抚了抚额头想站起来,却被他按住。
  “你在发烧?”康浩楠面色有些沉重。
  被他这样一说,夏冬才感觉身上酸痛无比。
  “我今天见了程辉远。”尽力摆脱身体的不适,夏冬简单的汇报了工作情况,包括辉远不合作的态度,只是忽略了他向自己开出的条件。
  康浩楠认真地听完,半晌才看着夏冬:“就这些?”
  “……是的。”夏冬回答道。
  康浩楠点了点头,缓缓地道:“夏冬,这件事其实并不完全是你的工作,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与程辉远曾经的不愉快而自责,甚至将工程的不顺利归究于自己。不要答应他的任何条件,我会想办法解决。”
  “康总……”夏冬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明白康浩楠是怎么知道程辉远向自己提条件的事。
  灯光下,康浩楠就站在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的外套还披在她的身上,带着年轻男性特有的气息和他的体温,夏冬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肌肉的酸痛让她极其想拥有一个拥抱,可现实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康浩楠看着夏冬,看着她的犹豫和挣扎,以及最后的放弃,他的心也在渐渐地走向失望。
  “谢谢您,”夏冬疲惫地揉揉额头:“我会尽力协助您。”
  康浩楠看了看她,点了点头,又变回了公事化的表情:“这几天你准备下今年企业年会的资料,陪我一起参加。”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让前台替你叫车。”
  “谢谢。”夏冬低声说道。
  康浩楠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灯光映照下的玻璃隔断映出身后夏冬疲倦的身影,如果现在可以陪在她的身边,想必会得到更多的希望吧……康浩楠有些自嘲地想道。可遗憾的是夏冬显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于是他还是只能在这样的倒影中才能无所顾忌地看着她,直到她消失……
  办公室里又寂静下来,夏冬缓慢地收拾着手上的东西来到电梯间准备离开,手机这时却在口袋里嗡嗡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林然。
  “夏冬,阿姨刚刚在透析的时候突然昏迷不醒,正在抢救……”林然的声音夹在一片忙碌与噪杂中声嘶力竭地传来,“夏冬,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夏冬?!”
  “啪”地一声,手机从夏冬的手中滑落,跌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闪亮的屏幕被摔的粉碎,只剩下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第 21 章
  抢救室里灯火通明,夏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背包和外套零乱地散落在脚下,这让她看上去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别担心,阿姨会没事的。”林然按了按她的肩膀。
  夏冬靠在椅子上怔怔地仰头看着亮的发白的灯光,半晌才闭上眼睛喃喃地道:“林然,我不是个好女儿,可我不能失去她。”
  “我知道……”林然的声音有些酸楚,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爱着对方,却又无法停止地互相折磨。
  抢救终于结束了,医生宣布的结果还算乐观,夏冬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窗外看着刚刚脱离危险的母亲,感觉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揉捏着她的心脏,绞痛的厉害。
  扶着墙壁走了几步,身体沉重的酸痛和大脑的眩晕又开始控制着她,远处有护士在来回走动,说着什么,可是她却没有力气说话,当膝盖接触地面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冬,夏冬……”何意轩抱住倒下的妻子,看着她苍白的面孔下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可很快那光芒便隐没了,她倒在他的怀里。
  “高烧三十九度,轻度肺炎。”夏冬的病房里,林然拿着病历责备地看向何意轩:“你们究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病成这样你居然不知道。”
  何意轩没有说话,只是面色苍白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夏冬。
  这段时间他和夏冬的生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寒冬,大部分时间他都无法见到她,而他呢?也许现在身上还带着酒精的味道。
  灯光下何意轩的脸色带着明显的疲惫,一向整洁干净的他居然连衬衫都没有换,下巴上也长出了青青的胡茬。
  看着床上病倒的夏冬,林然低低地叹了口气:“你多陪陪她吧,我会叫护士关照些,有事打我的电话。”
  “谢谢。”何意轩向林然道:“谢谢你照顾夏冬,也谢谢你在阿姨病倒的时候通知我。”
  “拜托,你能对夏冬好一些吗?”林然看着他:“或者干脆放她自由。”
  只有她知道夏冬活的多辛苦,那个大学时快乐飞扬的女孩子自从结婚后,便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活泼与乐观,这场婚姻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残酷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将她的一切希望都划的七零八落,再也无法寻回来。
  何意轩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夏冬,冰冷的日光灯在他的脸下留下一道阴影,悲伤渐渐从他的身上漫延开,就像无数只触手将他的血一点点吸干,再将寒冷的空气输进他的体内,只剩下一个躯壳。
  冬季的寒风在窗外肆虐,室内的人心里却更加寒冷,夏冬安静地睡着,零乱的短发拂在精致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没有伤心,没有痛苦,她终于可以放松地睡一觉,即使醒来时仍要面对诸多的问题,可起码这一瞬间她是幸福而安静的。
  醒来时已经是清晨,走廊里响起护士们忙碌的脚步声,身体上的酸痛有所缓解,却还是无力起身。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被角,夏冬低下头看去,却是何意轩伏在她的身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浓密乌黑的发和即使睡着了也微蹙的眉头间,他是如此地俊美,险些让她为了他而失去拒绝的勇气。
  夏冬的手指抚过他凌乱的发,突然之间那些怨恨与愤怒都不见了,温和的怜惜与离别的惆怅占据了她的心。
  三年……
  当一切结束时,这一千多天都将成为彼此心中永恒的记忆,就算是有着诸多的不满,在这一刻也都将化为留恋。
  “夏冬……”感觉到她的碰触,何意轩起身捉住她留在他额角的手,他的眼睛依旧如琉璃般明澈。
  “妈妈还好吗?”夏冬低声问。
  “医生说已经没有危险,一会儿我们再去看她。”何意轩执起夏冬的手:“感觉好些了?”
  夏冬看着自己手上的输液针头,不禁有些茫然地道:“我这是怎么了?”
  “轻度肺炎,医生建议你多休息。”何意轩的手慢慢握紧:“对不起……”
  他没有好好地照顾她,这三年的婚姻中他不是个称职的丈夫,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这样陪伴在夏冬的病床前。
  “居然病了……”夏冬抬手抚着额头,有些无法相信。她不是娇气的人,忙碌的生活几乎让她没有生病的机会,或者说,她不曾允许自己生病。
  医生查房时林然也跟着走了进来,看着清醒过来的夏冬不由得调侃道:“你终于也落到了我的手上。”
  夏冬笑了笑:“任凭处置。”
  林然也笑了,只是转向何意轩时笑容不由渐渐收敛。
  “我去看下妈妈。”何意轩紧了紧握着夏冬的手,这才站起身来向林然微微致意快步走了出去,即使是彻夜不眠,他的背影也依旧挺拔。
  “你们就打算这样下去?”林然看着夏冬:“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不然怎么样呢?”夏冬勉强笑了笑:“你也知道,女人快到三十行情就变差了。”
  “夏冬……”林然责备地道。
  “放心,”夏冬看着她,虚弱地笑:“很快就要结束了。”
  她和何意轩的婚姻很快就会结束了,再也不会有回转的余地,就算没有苏晓晓,就算
  没有程辉远的软硬兼施,这段已经千疮百孔的感情也已经没有了回头路,遗憾的是他们以前都不知道而已。
  “你知道我一向是不赞成你离婚的,”林然垂下目光:“不过现在我改变想法了。与其这样虚度年华,不如各自散了寻找新的幸福。”
  “谢谢你,林然,”夏冬由衷地道:“谢谢你第一个支持我……”
  她在这条路上徘徊了太久,也犹豫了太久,这样的生活她不想再继续。程辉远也好,苏晓晓也罢,充其量只不过是这场婚姻走向灭亡的催化剂而已。当心中已无希望时,哪怕小小一点的事由都会唤起最本质上的分崩离析。
  母亲的病恢复的很好,当夏冬开始退烧时,何意轩已经在为老人家办理出院手续了。
  “真不需要去看看她?”林然最后一次问。
  这对母女仅相隔着一层楼,在住院期间却从未碰过面。
  “我相信意轩。”夏冬回答的很坚定。
  可当司机小王驾驶着何意轩的黑色轿车驶离医院停车场时,夏冬却久久地站在窗前,走郎里吹过的冷风偶尔轻拂起她额前的短发,却终究无法移动她的目光。
  “回去吧。”何意轩扶住她的肩低声道,这样的夏冬让他莫名的心酸。
  转过身,夏冬沉默地向病房走去,神色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病床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盆吊兰,翠绿的叶片在冬日里绿的让人欣喜,是前天夏冬的同事们看她时留下的。
  “这个是康总让我送来的,”众人说笑时小徐向夏冬眨了眨眼道:“怎么样?绿色看起来很可爱吧?”
  “替我谢谢他。”夏冬抚着它的叶片笑道。
  换作陌生人一定不敢相信平时不苟言笑的他,偶尔却会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事。可夏冬却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康浩楠,一个同时拥有男孩气质和男人魅力的家伙。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夏冬靠在床头看何意轩将苹果切成小小的块,放在小碟子里递过来。
  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细心地做一件事,仿佛一丝差错也不能有。
  “意轩,我们谈谈好吗?”夏冬看着他。
  “下次吧,”何意轩放下手上的水果,“刚刚林然说起肾源的事,我需要再和主治医生确认一下细节。”
  “肾源的事有消息了?”夏冬有些意外。
  “没有确定,还在努力。”何意轩拿起外套看着夏冬:“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意轩……”夏冬还想说什么,可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在逃避,夏冬有些无奈地靠在床上听着走廊上响起他匆忙的脚步声。
  晚些时候她也没有再看到他,只是听到小护士谈起他。
  “昨天晚上何先生来过了,”小护士的声音甜甜的带着羡慕:“坐着看了你半天呢,天快亮了才走,你们感情可真好。”
  是吗,感情真好……夏冬淡淡地苦笑。
  
  第 22 章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出院,何意轩没有来接她,只派来了司机小王。
  “回去后别再这么拼命,老板又不是老爹,值得吗?”林然讽刺道。
  夏冬笑:“肾源的事怎么样了?有消息就告诉我。”
  “本来已经有些眉目了,不过……临时出了点问题。”林然道:“我想何意轩在想办法,他看起来比你更着急。”
  “哦,是吗……”夏冬沉默下来。
  “夏冬,我们直说吧,”林然看着她:“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如果你母亲不在了,你们马上就会离婚?”
  “没错,”夏冬承认,“这是我们的共识。”
  “所以他这些天在拼命找合适的捐献者,甚至用尽各种手段,就为了让阿姨的病情好转,或者说他在尽最后一丝希望来挽救你们的婚姻。”林然有些烦乱:“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夏冬,当你病的时候我是支持你离婚的,可是显然他现在做的一切都在尽力地弥补以前的错误。”
  “所以呢?”夏冬看向远处:“你要劝我不要离婚?”
  “不,夏冬,我希望你幸福。”林然挽着她的手:“或者再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
  “我们试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夏冬认真地看着林然:“可是每一次都是以我们双方的失望而告终。”
  “但这次不同,”林然不肯放弃:“以前都是你在努力,是你在一次次地容忍他的错误,而现在是他在挽回,夏冬,不论你承不承认这都是不一样的。夫妻感情这种事,如果男人一方主动些,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问题是我的热情已经用尽了……”夏冬终于低声地承认了这一点。
  爱也好,婚姻也好,生活也好,当你希望它们圆满时,往往要付出无数的努力和热情,三年里,他们或亲近或疏远,或貌合心离,无数个回合已经将通向幸福的桥梁打磨得不能再单薄了,她的希望、爱情、憧憬都在这些琐碎的事情里面变成了冷硬的现实,压得她无法呼吸。就像那个时髦的说法“爱是一件太过奢侈的事”,所以并不是人人都可能享受得起的待遇。
  病愈后的夏冬让明诚的众人着实松了口气,无数的工作等待她来处理,无数的图纸堆在她的桌子上。
  “不是说年末各项工程都在收尾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工作?”夏冬无奈地向小李道。
  “这还是一小部分呢,”小李抱着报表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公司已经正式与康氏合并了,变成了其中的一个子公司,康老爷子将集团下面所有的相关工程全部压到了咱们这儿。”
  “什么?”夏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在我病的这几天?”
  小李理解地点头道:“难怪你惊讶,开始的我们也不相信,说实话,康总这些年带着大家这么拼命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不想回去?不过这次合并是他亲自去谈的,所有工作都是他亲力亲为,具体情况我们知道的并不多,夏工有机会可以亲自去问一下细节。”
  各部门的碰头会议紧张有序地召开,合并后的工程项目、人事、财务等等,有忙不完的工作需要重新整理,康浩楠一一地处理着,与以往一样的条理清晰。
  与康氏合并后最大的好处就是,以后再也不会面临被其它大公司逼迫的情况,当然,与辉远的那个合同也就同时失去了意义。
  可是夏冬不明白,以她对康浩楠的了解,这样的原因远远无法让他向父亲屈服。虽然她认为这次合并在理智上来说对公司绝对是件好事,可是在感情上呢?要他接受曾经伤害过母亲的父亲的安排,真的会心甘情愿吗?
  会议结束时,因为要汇报另一项工程的进展,夏冬留在了康浩楠的办公室。
  “身体好些了?”康浩楠一边快速签着文件一边道。
  “是的,”夏冬回答:“或者我可以再负担些工作,沈助理说他已经和您谈过了。”
  康浩楠的笔微微一顿,接着却划出一道坚定的直线:“我会安排的。”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漫延。
  “为什么回到康氏?”夏冬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无法再装作不知道。
  “我想这不需要向你解释,”康浩楠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冷静的不带一丝感情,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下午三点前召开集团中层会,你准备一下。”
  夏冬接过文件,看着他。
  可是康浩楠却起身拿起外套,显然是没有谈话的打算。
  “你见过程辉远。”夏冬显然不打算逃避:“他对你说了什么?”
  康浩楠转过身看着她:“合并是我的决定,与任何人都无关。”
  “他威胁过我,也威胁了你是吗?”夏冬的目光清晰不容回避:“威胁你的是什么?吃掉明诚?还是别的什么条件……”
  “夏冬。”康浩楠的声音冷漠地不带一丝感情:“我再说一次,合并是我个人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
  “可是你就这样放弃了一切,”夏冬无法理解:“放弃了这么多年的坚持,放弃和个人的感情,甚至更多更珍贵的东西。”
  他恨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也恨作为玩偶任人摆布,所以这么多年来不见父亲,也不回康氏,难道换来的只是现在的合并?
  “对不起,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夏冬有些颓然:“一直以来你的理想,你的坚持,甚至公司里所有人所吃的苦,都是我们生活的动力。‘过自己希望的生活,能做真正的自己’,这对我们来说是多么奢侈的愿望,可是你却做到了,即使在起步时最困难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退步,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却要放弃一切?”
  公司刚刚起步时,她陪着他在租来的小小一间没有暖气的办公室里看图纸接合同,陪着他为了十几万元甚至是几万元看别人的脸色,陪着他吃着五块钱的盒饭,陪着他……这一切的一切,他们做的心甘情愿,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在为了生活中无法实现的理想在努力。可如今呢?原来的同盟瞬间就变无乌有,他们的希望和理想也化为了无形。
  夏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在她的心里,康浩楠的这份坚持几乎是她对生活的全部希望,是让她相信这世间还有美好的唯一证据,可现在,连这最后的一点奢望也失去了。
  “对不起……”康浩楠的声音嘶哑:“我没有坚持到最后。”
  “为什么?”夏冬看着他,她想不出答案。
  “夏冬,我理解你的心情。”康浩楠的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多少:“可是我现在还有更需要的东西,与理想相比,我只有一个选择。”
  他顿了顿,看向她:“我也想等待,等到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得到它的时候,可现实并不允许。为了想要得到的,我必须拥有更强的实力,夏冬,我不想再看着自己身边的东西被别人要挟着夺走,所以我必须回来。”
  “这就理由?”夏冬看着他的眼睛。
  “没错,这就是理由。”康浩楠没有回避。
  “好吧。”夏冬终于不得不开始妥协:“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夏冬收起图纸向外走去。她的身影单薄而挺直,虽然失望却仍然拥有着追寻的勇气,这样的她让他无法控制地想要守护。
  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的电话号码,看着那个号码,康浩楠不由得淡淡地冷笑。如果能得到更多的力量,屈服又如何,只要不必再被要挟,只要不必再看着重要的人为了自己而委曲求全求全,只要那个人不必一再地被伤害。
  有些东西只有更强大才会得到,有些人只有当自己强大时才能保护,康浩楠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按下接听键,他第一次无比从容地应对着父亲的来电。
  
  第 23 章
  明诚被康氏合并的初期是忙碌的,有无数的会议要召开,有无数的人需要沟通。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夏冬第一次见到了康浩楠的父亲,康氏的董事长康伟业。这位康氏集团的创始人有着无比锐利的目光和极其沉着的气质,这让夏冬终于明白康浩楠的那份镇静是从何而来了。
  当助理介绍到夏冬时,康伟业的脚步微微顿了顿道:“何成效是夏小姐的什么人?”
  夏冬一怔,这才恭敬地回答:“是我的公公。”
  “原来是何委员的儿媳,”康伟业的脸色微缓:“有机会代我向他问好。”
  “谢谢董事长。”夏冬低声道。
  “我听说何委员最近可能要回D市,夏小姐,到时候还要你多多引见。”康伟业的助理陈方显然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笑着向夏冬道。
  “有机会的话,一定。”夏冬只得客气地答道,虽然对于何成效的行程她几乎一无所知。
  与何意轩这场不得已的婚姻除了让两个家庭拥有扯不断联系之外,更多的却是留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尴尬的局面。她与何意轩关系恶化,直接导致了双方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冷漠。直到去年,公公何成效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D市去了省会城市,双方才都松了一口气。
  何成效为什么突然要回D市?夏冬并不清楚。
  晚上回家时,发现张阿姨居然回来了。
  “不是说要过了年才回来吗?”夏冬有些意外地道:“怎么这么早?”
  “是何先生让我回来的,”张阿姨一边摆着碗筷一边笑道:“他说你最近身体不好,家里又没有人照顾,你母亲又病了,所以让我回来两头都照管着些。”
  原来是何意轩,夏冬没有再说什么。
  张阿姨做了两个很清淡的菜,却只盛了一碗米饭。
  “何先生说他今天不回来吃饭。”张阿姨有些不自然地道:“一会儿我去您母亲那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没有。”夏冬想了想,才又道:“晚上你还住她那里吧,那地方冷清,你多费点心。”
  “放心吧。”张阿姨笑了笑道:“何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一个人吃饭总有些食不下咽,夏冬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时钟才指向七点钟,冬日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而何意轩却没有回来。
  这三年中,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们就是这样度过的,有时候夏冬感觉他们就像住在豪华的宿舍里,两个人偶尔见面,或者吃个饭,然后便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对于夫妻生活,夏冬并没有什么经验,可不管这段婚姻如何勉强,她也不会在它还未结束时寻找新的伴侣,在这一点上何意轩显然和她的看法不同。
  结婚不到一年,各种各样的女人们便在他们的生活里粉墨登场了。起初夏冬是有些气愤的,甚至也怨恨过。可渐渐的,她却不在乎了。无论是哪一个女人,何意轩似乎都本着一颗玩世不恭的心,他对她们笑容可掬,对她们温柔体贴,甚至为她们一掷千金,可到头来呢?他仍常常躲在那个小小的酒吧里一个人喝着酒。
  这个男人的苦闷并不比自己少,当夏冬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便将心里的一切情绪都放下了。
  时钟指向十一点的时候,何意轩才回来。夏冬拥着毛毯坐在沙发上,电视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着。
  “还没睡?”何意轩显然有些意外。
  “喝酒了?”夏冬看了看他:“我去冲蜂蜜,你等着。”
  何意轩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客厅里,直到夏冬将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的手上。
  “我累了,先睡了。”何意轩有些僵硬地道,转身走向卫生间。
  “意轩……”夏冬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父亲要来D市了,你知道吗?”夏冬看着他。
  “我知道。”何意轩的声音低沉而略有些嘶哑。
  “为什么?为了离婚的事?”夏冬有些烦躁:“我认为还没有必要告诉他们。”
  她没有告诉母亲,为的就是担心他们旧事重提,可是何意轩又为什么要告诉他的父母呢?
  听了她的话,何意轩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她:“夏冬,你真的以为这场婚姻只是我们两个的事?从你同意结婚那天开始,无论你愿不愿意都要承受着这个结果,我们永远不可能离婚!”
  夏冬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事到如今,她不是没有想过父母们会不同意,可是此时何意轩的态度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
  “何意轩,你卑鄙!”夏冬握紧了拳,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仍是无法抑制住愤怒:“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不会同意离婚吗?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是啊,这不可能!”何意轩看着,目光明亮又狠绝:“我不可能同意离婚!”
  “何意轩,你疯了?”夏冬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是的,我疯了。”何意轩自嘲地冷笑:“我疯了才会不肯离婚,我疯了才会在你离婚的时候才发现我不能放手,我疯了才会在交往了那么多女人之后才发现离不开你!”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脱口喊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震人心魄。
  夏冬无法形容心中的惊讶。
  “这不可能,”她看着他:“何意轩,不要再找任何借口,我不想再当你寻花问柳抛弃女人的挡箭牌,你离不开我,哈……”她冷笑:“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你今天才发现居然离不开我?我不相信!”
  “是啊,你不相信……”何意轩迈步上前一把捉住她,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你相信过谁?!夏冬,我问你,这些年来,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你曾经相信过谁?”
  “你是在怪我不相信你?”夏冬感到好笑:“你一个月换七八个女朋友,口袋里揣着我们的结婚证明去约会别的女人,现在居然在怪我不相信你!何意轩,你难道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原来你还是在意。”何意轩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我还以为你从来不在意,既然这样在意,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向我说你不喜欢我去约会别的女人?夏冬,比起我来,你更不诚实!告诉我啊,说出你的不满,不要让我猜测,让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
  “告诉你又怎样?你会停止吗?”夏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会为了我这个名不符实的妻子停止你的艳遇吗?”
  “你没有做过为什么知道不会!?”何意轩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连试都没有试过就放弃了,这对我们两个都不公平。”
  “是的,是不公平。”夏冬甩掉他的掌握:“可是何意轩,你在指责我的时候你又做了些什么呢?让你的新情人对我的工作指手划脚,让她有权有势的亲戚对我横加侮辱?在这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在指责我没有在三年的婚姻里对你不顾死活的表白爱意!”
  生活真是悲哀又可笑的黑色幽默,夏冬感觉自己深陷其中,似乎无论怎么挣扎都看不到未来。
  “对不起……”何意轩的声音低哑,“我知道现在道歉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我还要再说一次,苏晓晓的事是我错了,是我没有估计到她对你带来的伤害。”
  “算了……”夏冬突然感觉到无比的悲凉,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揉着额头,她已经不需要这些了。
  结婚三年来,这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吵架,原因却是为了离婚。也许就像何意轩所说的,以前他们都将自己保护的太好,都不愿做第一个将感情说出口的人,或者说,他们在感情生活里都是极度自私的人。闹到离婚这个地步,就算是对方有再多的过错,另一方也无法脱离干系。
  夏冬无意去指责何意轩,事到如今再多的指责也无法挽回逝去的一切,这样的争吵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变的更加尴尬。
  “为什么我们总是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何意轩站在沙发前看着夏冬,眼神中有淡淡的悲哀:“为什么我们连架都不愿望吵?如果能将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哪怕是吵架也好,起码可以让我们都了解对方的想法。”
  “夏冬,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何意轩缓缓俯下身握住夏冬的手指:“事到如今我们不需要再隐瞒对方,告诉我,真的从来没有吗?”
  “意轩……”夏冬有些烦乱,可是却并没有拒绝他。
  “不能否认是吗?”何意轩看着她。
  “……是的。”夏冬终于承认,无论这三年的婚姻是多么的冷漠而现实,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对何意轩终究无法毫无感情。
  “因为这个所以会生气,所以会摆脱这个婚姻,是吗?”何意轩的表情有着淡淡的苦涩:“夏冬,我们再试一次,就一次,好吗?”
  “意轩……”面对这样的他,夏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就当作是为我的父母演戏,”何意轩看着她:“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们要想在说服他们之前离婚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分开,那我们这段时间为什么不能再试试?哪怕是只到找到合适的肾源为止。”
  是的,有些事不可能马上有结果,他和她也不可能马上离婚,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能换肾,再受到他们离婚的打击,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何意轩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夏冬,让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只是不离婚,并不是两个人感情的重新开始,就像这冬季开在室内脆弱的花朵,生存还是死亡完全由不得它自己做主,窗内窗外,生存还是死亡不过是一线之隔而已。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总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夏冬偶尔也会这样侥幸地想。
  
  第 24 章
  何意轩显然和父亲通过了电话,何成效没有再提要回D市的事,一场眼看就无法避免的风波就这样暂时平息了,可是夏冬的心里却依旧无法平静。
  应该解决的问题没有解决,而是被她和何意轩逃避般地埋在了心里,平静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不知何时就会风云突起。
  和林然通电话时偶尔说起与何意轩的婚姻,林然显然也赞成她现在的选择。
  “想清楚,让自己没有后悔的机会。”林然劝道:“夏冬,我不希望你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做你该做的。”
  “可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对大家都好,”夏冬有些迷茫:“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就算是为了阿姨,”林然顿了顿道:“有件事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不过我想还是现在告诉你的好。何意轩本来已经找好了捐献者,而且配型成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捐献者突然又反悔了。”
  “什么时候的事?”夏冬连忙问:“这个捐献者现在在哪儿?”
  “夏冬,你先别急,”林然安慰道:“没有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冲动。这件事具体是何意轩负责,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个捐献者我见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说赌博欠了高利贷的债,哥哥因为替她打架受了重伤,所以才答应捐肾,何意轩已经答应替她解决高利贷那边的问题,两方面说好,只要阿姨的身体情况允许就可以做手术了。可就在前几天,这个女孩子就突然失去了联系,她留在医院的电话号码接不通,手机也关机了,何意轩已经找了她好几天,但还是没什么消息。”
  “怎么会这样?”夏冬有些颓然。
  “你先别急,我们再想办法找找,”林然想了想道:“只是夏冬,我感觉这件事有点蹊跷,那个女孩子应该没有说谎,而且据我所知,她哥哥现在住在外地住院,何意轩虽然替她付了一部分医疗费,可早应该已经用完了。我的一个同学恰好也在那个医院,她说那个女孩子的哥哥还在医院继续治疗,也没有拖欠医疗费。”
  “也就是说他们不再需要医疗费,也还清了高利贷?”夏冬很快便领会了林然的意思:“可是她究意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问题就在这里,夏冬,”林然顿了顿:“我现在怀疑有人知道了这件事,从中作梗。”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可夏冬却希望自己只是多想了。
  “我现在还不能肯定,”夏冬想了想:“林然,拜托你帮忙留意捐献者的消息,我这边也想想办法。”
  “没问题,”林然道:“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断电话,夏冬微微出了会儿神。对于何意轩的努力,夏冬是从内心感谢着的,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亲近,可她还拨通了他的电话。
  “刚刚和林然通过了电话,她说了肾源捐献的事,”夏冬顿了顿,低声道:“谢谢你替我做了这么多。”
  何意轩的声音却有些低沉:“事情并没有我们想像的简单,我想林然大概已经告诉你了,那位捐献者不见了,我现在让Ada将她的资料传真给你。”
  “是的,我知道。”夏冬看着窗外,又下雪了:“谢谢你。”
  “我会再想办法的。”何意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软软的流进人的心里。
  “意轩,”夏冬闭了闭眼睛,终于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何意轩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在怀疑苏晓晓?”
  夏冬没有说话,没错,她在怀疑苏晓晓,虽然只是怀疑,并没有什么证据。
  “我知道了,会留意的。”何意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硬,显然他也记起了苏晓晓曾对夏冬所做的一切。
  放下电话,夏冬并没有感觉有多轻松,凭心而论,她并不希望苏晓晓就是那个人,可是,她不敢放弃任何挽救母亲生命的希望。
  传真机响了起来,是何意轩的秘书Ada传来的捐献者资料,看照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化很浓的妆,穿着暴露的裙子,名叫方美媛。
  这时,走廊上突然响起一片笑声和脚步声,小徐和几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堆购物袋。
  “夏姐,看我们买了什么?”几个人现宝一样将手上的东西堆到了办公桌上。
  “上班时间去购物……”夏冬收起传真道:“下次总结会上有你们好看。”
  “夏姐……”小徐拉住夏冬撒娇地道:“今天是企业年会的晚宴,所以才去买东西啊。”
  是了,康浩楠曾经提起过,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她居然忘记了时间。
  “做好手上的准备工作,下午三点可以提前下班。”夏冬向几个年轻人道。
  “夏姐万岁!”小徐兴奋地抱着夏冬转了一圈。
  夏冬笑着挥挥手,拿着文件和资料走进了会议室。
  这次年会是明诚作为康氏的子公司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是康浩楠做为康氏的长子在媒体和企业界的第一次公开露面,重要性不言而喻。为了这次年会,夏冬一直在准备资料,她需要在康浩楠身边第一时间为他介绍所有的来宾。
  将光盘放进电脑,众位企业家的资料一一展现,夏冬认真地记录着。
  突然画面一转,程辉远的照片出现在了屏幕上。
  “年度最具发展潜力企业奖,年度时尚杂志最佳人物……”女主持人的声音充满活力地介绍着。
  看着镜头一个个闪现,夏冬不由嘲讽地笑,这个世界再次证明了钱与权力的重要,当一个人被捧上名与利的神坛时,他的一切作为都将被披上金光闪闪的外衣,那些黑暗丑恶的勾当将永远躲在后面,让世人无法知晓。
  翻开手上的资料,程辉远的简历果然也在其中,每一条都镀满了金光,只是可惜,无论这份简历写的多么完美,夏冬也永远不会忘记他曾做出的每一个无耻行为。
  “程先生最近几年一直在致力慈善事业,曾捐资建立了十多所小学……”主持人依旧在介绍着。
  夏冬信手翻开简历,关于他慈善事业的资料足有十几页,大约都是网络上找来的,记录了他捐资建学校,资助残疾人进行康复治疗等信息。可当夏冬翻到最后一页时,却停住了手。
  网络上下载的资料上写着,“辉远集团董事长、执行总裁程辉远先生十分观注明星在慈善中的效应,近日,他亲自邀请了几位名模召开了时装展示会,并将门票收入全部捐给了XX慈善基金……”
  下面所配的照片,正是程辉远挽着模特们合影,而他所挽着的那个模特正是Ada传来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不同的只是她没有再穿那件暴露的衣服,而是换了件价值不菲的皮草披肩和连身裙,靠在程辉远的身上,两个人的态度十分暧昧。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或许只是她太看轻了他在马场发表的那份演说的结果……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夏冬抚着额头,愤怒、悲哀,无法言喻的感觉在胸口翻滚。
  
  第 25 章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有灯光亮起,夏冬没有转头,任屏幕上的资料跳跃着,闪动着,在她脸上留下五彩又冷漠的光影。
  门被打开,康浩楠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啪”地一声,会议室的灯被打开,强烈的光让夏冬低下头抚住额头。
  “你想一个人冻死在这里?”康浩楠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生硬,抓住夏冬的手将她拖起来,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对不起,我忘记了时间,几点了?”夏冬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连忙问道。
  “六点一刻,”康浩楠的声音依旧没有软化的痕迹:“你的手机忘在办公桌上,小徐打不通,才想起你还在公司。”
  “对不起。”夏冬颓然地道,伸手慌忙收拾起桌上的资料,看了看表,离年会开幕还有四十五分钟,幸好还来得及。
  康浩楠站在原地看着她,双眉微蹙,没有说话。
  “康总,请您等我半小时好吗?很快就好。”夏冬一边抱起资料,一边关上电脑。年会所需的礼服就在办公室,她只需要化个淡妆就好。
  康浩楠依旧沉默。
  有资料掉在了地上,夏冬伸手去捡,可还未等她碰到,只觉得手腕被康浩楠猛地拉起,灯光下他的眼睛明亮的逼人,她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仁里的影子。
  “别管这些,跟我来。”他拉起她,不顾散落一地的资料,径直向门外走去。
  “康总……”夏冬慌忙地跟上。
  康浩楠的车子就停在楼上,打开车门,将夏冬扶上车,发动车子一径向商业区开去。
  由于出来的匆忙,夏冬几乎什么也没带,她抬头看看康浩楠,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霓虹划过车窗时他年轻的脸上流转而过,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她的心里轻轻一撞,本来想问出口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
  有时候,人们并不是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只是那个瞬间没有拒绝罢了。当康浩楠拉着夏冬在高级时装店挑选礼服时,夏冬沉默地这样想着。
  不是没有想过拒绝,可若是真的拒绝,却仿佛做实了这个暧昧举动的意义,有时候,接受也有着其它的意义。
  一年一度的企业年会汇聚了各行业的精英管理人才,商机、金钱、利益、阴谋,以及人们或开心或尴尬的笑容,这是一个成人们的游戏场,无论是杀戮者还是投机者都披上了光明正大的外衣,微笑着走来。
  身为康氏年轻一代的领导者,康浩楠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会议的焦点,夏冬站在康浩楠的身旁,冷静熟练地为他介绍每一位前来问候的来宾。
  当然,其中也有曾经与明诚合作过,但并不愉快的企业代表,此时,他们面对康浩楠与夏冬时的表情可谓精彩,当然,也有人练就了金钢不坏之身,即便是曾经恶语相向,此时仍能热情地来套近乎。只是待他离开时,夏冬与康浩楠几乎不约而同地相对会心一笑。有些无奈,也有些嘲讽,当然,更多的是愉悦。
  何意轩今天的女伴是秘书Ada,见到夏冬时她显然很高兴:“夏小姐,好久不见。”
  “谢谢你的资料,”夏冬微笑着道谢:“有机会我们一起喝茶。”
  何意轩今天穿着深色的西装,更显儒雅,他伸手与康浩楠相握,两个人客气地寒暄,但神色间却越发冷淡。
  “找时间我们谈谈,”何意轩在离开时低声道:“关于捐献者的事。”
  “恰好我也有话要说,” 夏冬看着何意轩,她必须将程辉远的所作所为告诉他。
  这时,不远处突然一片人声响动,夏冬抬头看去,却发现是程怀远带着一行人等走了过来,在他的身边站着苏晓晓和程辉远,而靠在程辉远身旁衣着惹火的女孩子恰好就是那位资料上的“捐献者”方美媛。
  “程教授,幸会。”康浩楠迎上前去握手。
  “不要叫我教授了,”程怀远笑着摆摆手:“说起来惭愧,老头子我多少年没有上讲台了。”
  “程总,幸会。”康浩楠与程辉远互相客气地问候,只是两个人的目光中都多多少少有了些异样的疏远。
  “夏小姐,好久不见。”程辉远笑的似乎很开心。
  听到这话,正在与康浩楠聊天的程怀远突然转过脸来道:“夏小姐?就是那样那个让你重建‘海滩一号别墅’防水工程的夏小姐?”
  见他提到工程的事,夏冬只得微笑地道:“是的,我叫夏冬,很荣幸见到您,程教授。”
  程怀远点了点头笑道:“好孩子,做的好,就该让辉远这小子吃点苦头,工程不合格,嗯?那还得了?”
  “大哥教训的是。”程辉远笑着答道,目光却不离夏冬。水晶灯柔和流转的光芒下,她依旧不卑不亢,冷静睿智,一身黑色简洁小礼服衬着她明亮的目光,更显神情冷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世界之外。这样的她,让人无法不注目,即便是会场上所有妆容精致的美人加在一起,都不及她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夏冬淡淡扫过苏晓晓和程辉远,目光在方美媛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这位小姐第一次见面,能介绍下吗?”她看向程辉远,目光中不无嘲讽。
  “这位是……方美媛,我的新助理。”程辉远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身边的美女,似乎没有丝毫的愧疚。
  “幸会,方小姐。”夏冬看着她:“相信我们并不陌生,我的先生就是何意轩。”
  “何……何先生……”方美媛的脸色有些僵硬:“我并不认识什么何先生。”
  程辉远的女人和他似乎永远是一丘之貉,居然拿了何意轩的钱后绝口不承认,夏冬嘴紧牙关想着。
  “美媛,给你介绍我的朋友。”一旁的苏晓晓看了看夏冬,冷冷地看了看夏冬,巧妙地替方美媛解了围。
  程辉远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离开的苏晓晓和方美媛,表情变幻莫测。
  “对不起,我先离开一下。”夏冬匆匆向众人道歉,转身向露台走去,继续站在这里,她恐怕自己无法压抑心里的愤怒做出过份的事。
  康浩楠看到夏冬离开,刚想转身追上去,却被一个公司的主管拉住寒暄,无奈之下,只昨看着程辉远紧跟夏冬的脚步走过去。
  冬日的天空还在飘着雪花,露台上的空气有些寒冷,夏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居然是程辉远跟了进来。他转身关上了露台的门,将人声和音乐都关了进去,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夏冬只感觉肩膀一暖,充满他体温的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身上。
  
  第 26 章
  “冻死自己就看不到围绕着你丈夫的女人了?”程辉远不无嘲讽地笑道,可当夏冬看向他时,却并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我少讽刺,反倒是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这样专注地看着她,似乎想读出她的心事一般。
  “也许冻死自己,就用不着再看到你了。”夏冬没有客气,看着他干脆利落地道。
  程辉远听了大笑起来,伸出手轻轻揽住夏冬道:“我看这倒没什么必要,我倒很希望你能天天看到我。”
  “然后呢?折磨我?或者折磨我可笑自尊心,直到我跪倒在你面前?”夏冬退后一步离开他的怀抱,目光凛冽而清冷,完全没有玩笑的意思。
  “生气了?”程辉远似乎有些意外,可继而目光却变得莫测起来:“夏冬,我认为到现在为止我们相处的还算愉快,除了你打我的那个耳光之外,不过,如果我们能平心静气地聊会儿天,我相信那个耳光说不定也是值得的。”
  “平心静气地聊天?”夏冬难掩心中的愤怒:“当你收买方小姐的时候,当你断了我母亲几乎是唯一生存的希望时,难道还想要我平心静气地和你相处?要威胁要伤害要折磨,你对着我来就好,为什么在牵涉到我的母亲?她有什么错?就因为她生了我这样的女儿?!”
  无限的心酸和痛楚一齐涌上心头,夏冬紧咬牙关,抑制着将要涌上来的愤怒和泪水:“程辉远,事到如今你还在和我谈什么愉快相处,难道你真的无耻到了这种地步?断送了别人的生机后连一点愧疚都不曾有过?”
  程辉远看着夏冬,目光从惊讶到思索,最后只是看着她:“你认为这一切是我做的?”
  “除了你还会有谁?”夏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天从马场回来后,是我低估了你的无耻,是我奢望着你还会有一点点良心,是的,我没有离婚,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伤害我母亲的理由。程辉远,夏冬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大费干戈,甚至不惜收买为我母亲捐肾的方美媛达到要胁的目的!?”
  程辉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夏冬,寒冷的空气中他的目光明亮而清晰,有一瞬间,夏冬几乎以为他会打自己,可是他没有,只是将双手放进西裤的口袋里握成了拳。
  “夏冬,对于你的指责我不想辩解什么,”沉默了半晌,程辉远终于清晰地道:“是我威胁了你,是我收买了方小姐,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夏冬看着他:“就为了让我离婚,为了让苏晓晓得到何意轩?”
  “是的,我是为了晓晓,只为了晓晓。”程辉远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却并没有否认。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夏冬扯下外套扔到他的身上:“程辉远,我不会屈服的,就算你收买了方小姐,我还是不会放弃。天下这么多人,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配型成功的捐献者,如果你还要破坏的话,就算是死,我也会阻止到底。”
  夜很黑,可是夏冬的目光却无比的明亮,几乎穿透了一切屏障,直直地看到程辉远的心里。
  “悉听尊便。”程辉远这时仿佛又回到了蛮不在乎的状态,拿出支香烟点燃,无所谓地让淡淡的烟雾在两人之间飘开来,遮住了他的目光。
  玻璃门内,康浩楠终于应酬完了所有的高管们,大步向露台走来,夏冬没有再看程辉远,转身向大门处走去,门打开时,康浩楠伸手扶住夏冬,目光看向靠在栏杆上的程辉远。
  见到两个人亲近的情形,不远处的程辉远突然懒洋洋地道:“夏冬,忘了告诉你,你向我发誓的样子也很美。”
  夏冬几乎忍不住想回转身去再抽他一个耳光,可还未转身,却感觉身体已被康浩楠坚定地揽住。
  黑暗里突然响起程辉远低沉好听的笑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
  她一定听错了,当夏冬与康浩楠一起离开时,她想。
  年会还在继续,走进宴会厅,夏冬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康浩楠看着她没有说话。
  “对不起,”夏冬低声道歉:“发生了点意外,我想我能处理好。”
  康浩楠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没有再表示异议:“给你介绍下我们技术方面的新伙伴……”他带着她重新走向会场。
  夏冬不是十分擅长这种应酬的场合,对她来说图纸和数据更熟悉也更容易掌握。康浩楠也并不强求,偶尔会让她休息下,带着小徐或是公司里其他的年轻女孩子和众多老男们周旋。这种时候大多不需要女人们的大脑,而是她们美丽温柔的微笑,或者只充做花瓶站在一旁就好。
  得以喘息时,夏冬环视会场寻找何意轩的踪影,却并没有发现他,只有Ada和几个公司的主管们在聊天。
  “何总出去了,”当夏冬上前去询问时Ada这样告诉她:“您有急事吗?或许您可以打电话通知他。”
  “谢谢,不必了。”夏冬告辞了Ada向会场外走去,这才想起她的手机似乎还落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没有找到何意轩的同时,苏晓晓也没有出现在会场,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确定他们的车子是不是还在。依何意轩的脾气,他无论是找苏晓晓了结捐献者的事,还是与她重归旧好都不会选择离开太远。
  通向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在偏僻的一角,夏冬在服务员的指点下来到电梯前,空旷的走廊里,高跟鞋的声音因为太过清晰而显得突兀。再向前时走廊两旁是密密麻麻的人工花木,有小溪从脚下的小桥流过。
  “我不要!我不允许!”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花木后面传来,是苏晓晓的声音。
  “你不要!你不允许!?晓晓,为什么事事都要以你的标准来判断?”不出所料,这次的声音是何意轩:“好吧,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记得我们曾经清楚地谈过,一场相遇而已,离开了洛杉矶一切都结束了,你,我,我们的一切关系,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为什么你还不明白?”
  这是在做分手前的最后一次摊牌吗?夏冬止住了脚步。
  “我不明白,不明白!”苏晓晓的情绪显得很激动:“你对我说过的话为什么转眼就可以改变?你说过你爱我,说过如果可以,我们会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你承诺过,就永远不许反悔。”
  “我把这话当成你对我逢场作戏的夸奖。”何意轩的声音平静而无情,带着无法掩释的不耐烦:“晓晓,你是成年人了,有些话真的要我说明白?”
  “该说的你都说过了,何意轩,你对我说过的伤害的话已经够多的了,”苏晓晓的声音低下来,可却听着更加坚定:“我不是你以前交往过的女人,伤害了我,还要全身而退,永远不可能!”
  “那你要怎么样?杀了我吗?!”何意轩的声音愤怒起来,在寂静大声道:“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放过我,现在就杀了我吧!”
  苏晓晓低声哭泣起来:“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好吧,我想说的话都说过了。”愤怒过后何意轩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我再强调一次,不许再找夏冬的麻烦,不许再干预我的事,不然……你最好也不要逼我……”说完,他没有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了。
  真是一出实足的爱情悲剧,女人的愚蠢痴情与男人的理智与无耻表露无遗,看到自己婚姻的破坏者被抛弃的场面并没有让夏冬有任何的快感,反倒让她感觉胸口被堵得无法呼吸。
  “谁在那里!?”夏冬离开的脚步声显然引起了苏晓晓的注意。
  
  第 27 章
  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苏晓晓的面前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是夏冬却无法逃避,于是只得转到花木的另一侧。
  “是你?”苏晓晓的声音带着惊讶,可既而却转为尖刻的愤怒:“你是来嘲笑我的?你和他串通好了是不是?你们,你们两个……”
  “我无意嘲笑你。”夏冬冷静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低低响起:“一直以来嘲笑你的只有你自己,无论你如何争取,何意轩都永远不会只为了一个女人而停留,这一点你想必已经体会到了,仇恨我又有什么用呢?何意轩依旧是何意轩。如果连这些都不能容忍,得到他以后,你不过只是第二个我而已。”
  沉寂在两个人之间漫延,直到夏冬转身准备离开时,苏晓晓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我永远不会成为你,意轩会爱我,只爱我一个人,我们走着瞧!”
  夏冬脚步微滞,没有转身,灯光在她线条清晰的脸上投下无奈的阴影:“我祝你好运,苏小姐。”
  年轻真好,可以肆意,可能拿青春赌一份感情,就算失败了,不过是再爬起来而已还有得是时间。夏冬知道自己已经赌过了一次,而且一败涂地,激情与爱情都在岁月的打磨中变成了灰烬,对于她来说,理智往往比毫无来由的感情更加可靠。
  何意轩这时已经走进了会场,夏冬没有追到他。康浩楠在和众人周旋,□乏术。程辉远站在远处沉默地喝酒,方美媛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边,时不时地看他一眼,或是四下张望,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她当然应该担心,夏冬不无嘲讽地想。拿了何意轩的钱却突然倒戈向程辉远,且绝口不承认,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聪明的行为。
  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永远不会为了女人而牺牲自己的既得利益,除非他与你有着呼息与共的联系。对于程辉远来说,方美媛充其量不过是时下利用的工具,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丢弃她便会像丢弃用过的纸手帕一般,在重新找到靠山之前,除非何意轩愿意原谅她,不然,她所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多。
  当然,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夏冬也是在经历了无望的生活和死气沉沉的婚姻后才懂得这个道理。
  偶尔她也会看到很多年轻的女孩子为了享受,或者为了逃避生活的压力而付出青春与身体奉献给掌握着权利与金钱的男人们,表面上她们风光无限,甚至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可是在这些男人们的眼中,她们充其量不过是花钱买来的宠物,闲来讨讨他们的欢心,或者还可以适当给她们一些意外的甜头。可是,当她们一旦触及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或是底线时,所得到就不只是一句“不懂事”的评论这么简单的事了。想从这些身处权利与金钱顶端的男人身上得到便宜,你的付出永远要比得到的多出几百,甚至上千倍。
  这些年,她看的太多太多了。
  “夏姐,你可来了。”小徐这时匆匆走过来,急道:“东南的总裁对我们的一个项目很感兴趣,我带来了图纸却忘在车上了。我现在去取,求您帮忙留住他。”
  “东南?”夏冬向康浩楠的方向看了看:“就是那个传说十分难应付的尹泽?”
  “没错,没错。”小徐都要哭出来了:“这个项目是我负责的,我好不容易才和他搭上话,求夏姐帮帮我。”
  “依我看你留在这里比较好。”夏冬看了看尹泽:“我不认为他是个愿意等待的人。”
  “谢谢夏姐。”小徐连忙道:“资料在沈助理的车子上,就停在VIP停车场的旁边,这是车钥匙。”
  夏冬接过钥匙,向服务员要了自己的外套,最后看了一眼会场,看到何意轩正被程怀远拉住说些什么,而程辉远依旧在角落里,夏冬的目光扫过他时,仿佛感应到了一般他也看过来。
  这次年会真像一场恶梦,夏冬疲惫地想,继而匆匆走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她再次与向会场走来的苏晓晓相遇。
  看到夏冬,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过来,目光中有种难以读懂的东西,不是愤恨,也不是忌妒,而是另一种更强烈更尖锐的眼神,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那张脸依旧美丽,却失去了应有的神采,与何意轩的感情显然毁了她,可她却并不知道。在走向停车场时,夏冬不无悲凉地想。
  因为会议正在进行中,所以地下停车场并没有多少人,空旷而寒冷,昏暗的照明灯偶尔有一个坏掉的,诡异地闪烁个不停,一阵冷风吹来穿透了薄薄的外套,夏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东杰的车就停在VIP停车场的入口附近,她打开车门在车座上的众多图纸中寻找着小徐的那一份。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转眼间两个黑影便扑向夏冬所在的驾驶室,一双有力的手臂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动!下车!”那男人的声音短促而沙哑,命令着。
  夏冬放下手上的图纸,手扶住方向盘慢慢走下车来。两个男人站在停车场的阴影里,完全看不到脸。
  “你是夏冬?!”另一个男人问:“不用说话,点头就行了。”
  夏冬只得点头。
  “跟我们走一趟吧。”男人二话没说,上来一把捉住夏冬的手臂,手上的力道几乎将她捏碎。
  停车场的阴暗的角落里放着一堆停车指示牌,还没等夏冬站稳,突然只感觉后背猛地一震,人便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墙上。
  除了痛还是痛,额头和身体几乎痛的散架了,她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可还未等喘息,头发便被抓住。
  “我还从来没打过女人。”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你们要钱还是有别的目的?”夏冬大口呼吸着,连尖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妈的,和她罗嗦什么!”另一个上前一步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夏冬的小腹,将她推倒在地上:“老子今天不劫财也不劫色,明天你去跟姓何的把婚离了,嘛事没有。要是不离……”他抓起夏冬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紧接着狠狠地甩了两个耳光:“下次就打死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夏冬挣扎着抬起头想看清两个人的脸,可灯光根本照不到这里。
  “行了,走吧。”另一个烦躁地说:“妈的,老子再也不干这份活了,要不是看在他救过老子的份儿,我才不打女人!”
  “他?他是谁?”夏冬猛地抬起头,即使看不见他们的脸,她依旧盯着黑暗中:“程辉远是不是?是他让你们来的!?”
  “闭嘴!”另一个男人恶狠狠地道:“别以为老子今天不敢动你!”
  原来是程辉远搞的鬼,愤怒一下子涌上心头,让夏冬几乎忘记了疼痛,地上有什么东西,她捉住抽出来狠狠地向前丢去。
  黑暗里猛地响起汽车安全锁的报警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尖锐又刺耳。
  “死娘们,还敢还手。”一个男人还要回头,可却被另一个拉住了。这时只听不远处响起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保安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两个人见此情形没有再纠缠,转身匆匆离开。
  “谁在那里!?”等保安们赶来时,只有夏冬倒在角落里。
  全身仿佛被捏碎了一般的疼,这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有人受伤了,快去报警!”黑暗里杂乱的声音响成一片。有人围了过来,灯光瞬间也亮了起来,脚步声,说话声很快响成一片。
  “夏冬!?”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夏冬抬起头,只见程辉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灯光下他的脸色很难看,甚至有些僵硬:“出了什么事?伤到了哪里?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把我的车开来,快!”他的声音迅速有力,指挥着忙乱的人们。
  “夏冬,夏冬……”他抱起她,当看到她的脸时,目光猛地一缩:“是谁干的?”
  是什么人能在做出伤害一个人的事之后,还能如此逼真的救人?夏冬想不出。这个男人的不择手段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无论是收买何美媛还是刚刚的胁迫。
  “啪”地一声,黑暗里,夏冬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打了他一个耳光,“程辉远,你……无耻!你终于满意了是不是?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你终于满意了是不是!?”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坏掉的灯管在嘶嘶地发出响声。
  程辉远的脸微微歪向一侧,灯光侧照过来,看不到他的眼神。
  “为了让我和何意轩离婚不择手段,刚刚为什么不让那两个人杀了我?程辉远!你这个禽兽!”身体上的痛丝毫没有减轻,可是愤怒却让夏冬的精神更痛苦。
  这个男人简直是她的恶梦,是她一切痛苦的来源,她永远也无法原谅他。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程辉远转过脸看着夏冬,表情复杂。
  “走开!”夏冬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想看到你!”
  “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程辉远猛地抱起夏冬,转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放开我!”猛然间的动作加剧了夏冬的疼痛,可是却无法摆脱他的怀抱。
  酒店的保安这时已经赶了过来,程辉远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方美媛正站在车旁,看到他抱着夏冬走来,她的脸色难看起来。
  早有人打开了车门,程辉远将夏冬放到了车座上,动作并不轻柔,这让夏冬痛的不敢再挣扎。
  “程先生,我们已经报了警,请您稍等好吗?”有保安上来拦住他道。
  程辉远没有回答, “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将保安和方美媛一起关到了门外。
  “程先生……”车外的人还想说什么,可是车子一个转弯,绝尘而去。
  夏冬从未被如此粗暴地对待,身上的痛楚让她说不出话来。程辉远的车子在路上飞一一般地前行,引来一片刹车和叫骂声。
  “你疯了。”夏冬低声地呻吟着。
  
  第 28 章
  事实证明程辉的神志清醒的很,将夏冬强行带到医院后,他强迫她做了几乎需要做的全部检查,得出的结论是:软组织挫伤。
  “也就是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夏冬不由嘲讽地笑笑:“真是不幸,程总,看来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程辉远向医生道了谢,拖起夏冬便向外走去。
  “放开我。”夏冬忍住疼痛想摆脱他。
  “上车!”程辉远命令道。
  “我要打电话。”夏冬没有理会他。
  “通知何意轩?”程辉远的目光清晰而危险:“或者是康浩楠?”
  “这与你无关!”夏冬气愤地道。
  违抗命令的结果是她再一次被程辉远扔到车座上,大概因为知道她的伤并无大碍,所以这次的力气明显比上一次大很多,让她长时间都处在疼痛中。
  “程辉远,这种幼稚的把戏一点也不适合你。”夏冬看着夜的霓虹在车窗外倒退,无力地道。
  黑暗中响起了程辉远的笑声:“夏冬,你不是女人。”
  是女人就该吃这一套?就该为他强势而霸道的行为所迷倒?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你对方美媛用的也是这招?”夏冬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当然不是。”程辉远看了看夏冬:“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女人让我花费过心思。”
  “真荣幸。”夏冬冷笑道:“苏小姐有您这样的舅舅真是幸运,为了让她得到心爱的人,您付出的代价简直无法想象。”
  “没错,我开始接近你时只是为了晓晓。”程辉远坦白地承认:“不过现在我开始奇,为什么像你这样一个独立的女人,会甘愿回到何意轩的身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这之前你们已经在协议离婚了。”
  这真个难以解释的问题,夏冬抚着额头:“没错,如果没有你们从中作梗,也许我们早已经离婚了。对一桩婚姻来说,有时候外力的侵入并不能结束它。更何况是刚刚那种卑鄙的威胁手段,你认为我会顺从吗?”
  “是吗……”程辉远漫不经心地笑:“夏冬,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敢打我两次耳光的女人?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样对我。可是我居然都忍下来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我既然以前没有动你,现在也不会。道理很简单,如果刚刚那些人是我派来的,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
  再聪明的头脑也有可能被仇恨所蒙蔽,程辉远以前的所作所为让夏冬无法原谅他,所以很自然地会将一切恶行都推到他的身上。可是他刚刚说的没错,他没必要玩这种小把戏,只要他程辉远一句话,夏冬这个名字有可能一夜之间就会消失在世界上,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谈话陷入了僵局,看着车窗外闪过的灯影,夏冬沉默不语。
  君子有可能只做错了一件坏事便被唾弃,而小人往往只做一件好事便会被人传诵,程辉远显然是后者。不过夏冬却仍不能原谅他,就算刚刚的事不是他所为,可以前的种种恶行也无法让人一下子释怀。
  车子开到了一幢公寓楼下,程辉远扶着夏冬下了车,顺手将从医院拿回来的外伤药从车里带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夏冬忍住疼痛道。
  “我家。”程辉远回答的十分简练:“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过比起我们一起去酒店开房,在这里替你上药显然更合适。”
  这是程辉远的厉害之处,夏冬无法反驳。
  公寓装修的很豪华,十分符合他的风格,深蓝的色调和花纹繁复的家具让人眼花缭乱。
  “你先坐一下,我马上就来。”将夏冬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程辉远放下手上的东西进了洗手间。
  茶几的花瓶里插着几朵百合,有阵阵幽香飘来,从医院拿回的瓶瓶罐罐就放在旁边,程辉远的车钥匙以及他的电话。夏冬还记得刚刚在车上时,他的电话一直在嗡嗡地响。
  房间里很静,只有卫生间里传出的水声。这让夏冬的头脑在混乱中开始渐渐清醒,她从年会上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时候说不定大家正在找她,或许她应该先给他们打个电话?
  桌上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地响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的名字居然是:康浩楠。
  夏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接起了电话,还未等她出声,话筒中便传来熟悉又焦急的声音:“程总,夏冬在你那里吗?请她接电话。”
  “我就是……”听到他的声音,夏冬的心微微刺痛起来。
  “夏冬?”康浩楠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没事。”夏冬忍住心中的异样道:“现在在程辉远的家里。”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片刻,当康浩楠的声音再传来时,却是无比的果断坚定:“在那等我,马上去接你。”
  放下电话,夏冬有些怔忡,为自己刚刚莫名软弱情绪,也为康浩楠从未有过的焦急语气。
  “谁的电话?”程辉远在她身后问道,手中拿着干净的湿毛巾。
  “是康总。”夏冬看了看那毛巾有些迟疑地道:“他说马上来这里。”
  程辉远沉默了片刻,将手上的毛巾递了过来:“先把药擦了再说。”
  膝盖、小腿、手肘、脚踝,夏冬身上,只要是□在外的皮肤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淤血。
  夏冬自己将伤口处用毛巾擦拭干净,程辉远便用沾了药水的棉签替她消炎。
  伤口处痛的钻心,只要棉签涂过的地方,都火辣辣地像要起火一般。夏冬忍受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痛就喊出来,”程辉远皱着眉头嘲讽地道:“夏冬,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
  “对不起,”夏冬微微地吸着冷气:“我实在不会扮可爱,要是你感觉麻烦,我自己来就好。”
  程辉远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这个女人不会撒娇,也从来不去依靠别人,她仿佛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一切,也习惯了承受所有的痛苦。从来不去抱怨,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的补救着生活带来的伤害。
  他这一生中从来不缺少女人,或者娇弱,或者可爱,或者风情万种,她们不停地满足着他的自尊和需要,也都有着同一个特征:顺从。
  这样的顺从助长了他的自大和不可一世,这样的顺从也让他越来越看不起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们。小小的礼物,或者一点体贴的表示,她们便会感动很久。这样的游戏玩得时间久了,未免会产生审美上的疲劳。
  夏冬无疑是聪明的,却也是犀利的,在职场上辛苦打拼和生活中的不幸经历让她的思想丝毫不差于男性,在她面前,他的手段大部分瞒不过她的眼睛,但是除非有十分必要的理由,不然她不会轻易当众揭穿他。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志趣相同的伙伴,只是这个人站在自己的对立方,并非是同类。所以只能远远看着她,无法接近。这让他着迷又困惑,有时候甚至搞不清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因为夏冬的配合,包扎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以至于程辉远居然感觉这个过程有些太短暂了。
  “谢谢。”夏冬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四肢。
  程辉远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浩楠说会来接你?”
  夏冬没有否认。
  程辉远点了点头,拿出一支烟漫不经心地问:“可以吗?”
  “我拒绝的话你会收起来吗?”夏冬不无嘲讽地道。
  “当然……不会。”程辉远笑笑:“夏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
  “就像婴儿一出生就会游泳一样,”夏冬冷笑:“有时候揣测别人的思想就像一种本能,我没有办法不去思考,也没有办法不去理解。”
  生活造就了她时刻警惕的性格,这是她无法拒绝的习惯。
  淡淡的烟雾在程辉远和夏冬的面前飘散,加上柔和的灯光和夜晚的寂静,让眼前的一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今晚的事,你知道是谁做的对不对?”夏冬看着他。
  “我还不确定。”程辉远沉默了片刻:“不过我会查下去,不会有第二次。”
  “那方美媛呢?”夏冬不想就此放弃:“你打算一辈子这样阻止我,直到苏小姐嫁给何意轩的那一天?”
  “谁知道……”一向坚定的他竟然用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方小姐留在我身边,心甘情愿,谁也没有阻止她去捐肾,不过她也明白什么行为是讨好我,什么行为是我不喜欢的。”
  “也就是没有你的命令,她永远不会同意,是吗?”这个男人的本质一向如此,夏冬早就应该看透,可却仍抱有一线希望。
  “夏冬,”程辉远眯着眼,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他:“我想我们已经谈过这个问题了。现在看来方小姐比你更会运用自己的条件,我们也曾经谈过条件,只可惜……”他做了个遗憾的手势:“你放弃了。”
  和方美媛一样,用自己的身体与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做交换,夏冬没办法做到。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个方美媛,只要她肯寻找总会有别的机会。
  私人电梯的铃声在这时响起来,门缓缓打开,康浩楠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夏冬,”他快步走过来俯下身:“怎么样?还好吗?”
  “谢谢,我很好。”夏冬的回答十分简练。
  “谢谢您照顾夏冬,”康浩楠这才向站在一旁程辉远伸出手。
  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程辉远像是看到有趣的猎物,目光敏锐而清晰,带着兴奋而满怀趣味的光芒。
  “好说。”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吐着烟雾,将手上烟蒂按熄,这才与康浩楠握了握手。
  离开公寓坐到康浩楠的车子上,夏冬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刚刚的程辉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手,掌控着一切,如果机会合适,他可能会马上出招,当然,也可能会在这期间给你一点点甜头,但这都不能改变他掠夺的本性。
  总有一天,她和他会正面交锋,只是她到时能有几分胜算?
  
  第 29 章
  康浩楠的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车里有清新的味道,就如他的人一样。这些年来,无论工作有多么艰难,只要她和他在一起,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事务,心底便会莫名的平静下来。
  是的,他年轻,可是却并不轻浮,每做出一项决策,每签一份合同,虽然站在前面的是夏冬,可是她知道,他永远会站在她的身后。
  “我能打个电话吗?”夏冬问。
  “给何意轩?”康浩楠没有看她:“不必了,你受伤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只是还有重要的事,所以没来。”
  何意轩多情,却并不薄情,知道她受伤却不来,一定是发生了更重要的事。夏冬沉默下来,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却都没有在她眼中停留。
  “为什么来这里?”沉默了片刻康浩楠问。
  “程辉远的公寓?”夏冬想了想:“他送我去医院,说是来这里包扎。”
  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光影掠过后的脸庞微沉。
  这不是理由。
  夏冬按下车窗,让冬日的冷风顺着缝隙吹进来,寒冷可以让人清醒,正是现在的她所需要的。
  康浩楠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她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的言外之意。与程辉远接近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可是今夜她却没有拒绝他的帮助。在那个危难的时刻,她恨他,却也顺从了他。这个男人就像是有魔力般可以让所有的人臣服,他强势的介入,却并不显得勉强。而关键是,她没有拒绝。
  为什么?
  夏冬想追寻一个答案,可是所想到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更不愿面对的问题。
  她的孤独,她的痛苦,并不是心甘情愿承受的,在现实生活的逼迫下,她无从选择。或者说,她不愿低下头来依附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可是当这一切有所改变的时候,当另一个男人强势地介入,可以替她摆脱一切的不如意时,在潜意识里她是不愿拒绝的。
  在追寻理想与幸福的道路上,她一个人前行的太过疲惫又看不到希望,所以才会迷惑于他一时的关怀。
  她看清了程辉远的本质,却没有走出他布下的局,犯了大多数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不过,幸好还可以挽回。
  “谢谢你,浩楠。”夏冬疲惫地抚着额头,她没有叫他“康总”,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每当她得益于他的帮助,或是完成了一件艰难的任务时,她总会不自觉地叫他的名字,十分自然,就像他们本就是亲人或是朋友一般。
  康浩楠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突然握紧,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位男歌手沙哑的歌声:“放手去爱,不要逃,爱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谁赢谁输已不再重要,能痛痛快快一场就好……”
  飞速驶过的车灯光芒在两个人的面前交错闪过,沉默漫延,空气中带着隐隐的异样。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夏冬。”康浩楠的声音柔和地传来:“这些年我看着你一步步走过来,没有比我更知道你的辛苦和挣扎,你和何意轩的事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不过以前我认为你不离婚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浩楠……”夏冬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康浩楠微微笑了笑,英俊而年轻的脸庞比平时温和了很多:“夏冬,每当你这样叫我的时候,我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以前我只以为是寻常的高兴和满足,可是现在我不再这么想。”
  他转头看着她,目光明亮而坚定:“夏冬,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容忍任何人伤害你,就算是你名义上的丈夫也不可以。程辉远今天所做的事,以后由我来做。”
  夏冬惊讶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胸口却有什么在跳,异常的有力,仿佛要冲破胸膛跳出来。
  “你离婚也好,不离婚也罢,这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心,不要拿那一套道德理论来劝说我,夏冬,这些年你被这些束缚的还不够吗?我爱你,从很早以前就爱你,这些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以前我尊重你的婚姻,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那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让你们两个都不幸的错误。何意轩的所作所为我不做评价,可是,如果我因为你们名存实亡的婚姻而放弃机会让程辉远趁虚而入的话,我就是天下最大的白痴。”
  “我不会……”夏冬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康浩楠阻止了。
  “我知道你不会和他在一起。”康浩楠的眸子水一样清亮,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可是夏冬,我不能让自己冒这个险。这些年你太累了,就算他不抓住这个机会,总会男人抓住机会,我要赶在他们前面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的感情,不再让你被任何人伤害。”
  胸口有什么在翻滚,夏冬感觉有滚烫的液体在黑暗里流下来。
  是的,她一个人行走的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被爱被关怀的感觉。康浩楠是懂她的,就像她懂得他一样。
  机会是可以创造的,他一向这么认为。他和她之间相识了这么久,扶持了这么久,他熟悉她的每一寸喜怒哀乐。以他的性格,如果不到不得以的地步不会说出刚刚的那一番话。
  正如人们所评价的那样,康浩楠虽然年轻,可是他却有着极沉稳的性格,而且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浩楠,这不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夏冬用力呼吸着窗外传来的一丝寒冷的空气,试图摆脱被他感染的情绪:“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承诺……”
  “没关系。”康浩楠并不在意:“我会等到你和他离婚为止,或者说……”他顿了顿:“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尽快离婚。”
  说到这儿,他转头看着她,目光中流淌着从未有过的柔情:“夏冬,你这么说是答应了是吗?”
  她答应他了吗?夏冬反复地思考着。
  是的,她没有拒绝,或者说他们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临而已。
  “你会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康浩楠重新发动车子,在夜色下缓缓滑行,并不着急:“夏冬,我可以等。既然等待了这么久,也不急于一时。今天,其实并不是说这种事的好时机,虽然我考虑了很久,可是却没有留给你时间。现在我给你思考的时间,但是,你要尽快回答我。”
  他看着她,带着笑意,和一点男孩子才有的自信与温柔。
  这样的他让夏冬莫名的留恋与怜惜,她没有孩子,可是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只有女性才能感觉到的母性与爱怜。
  一直到车子停在小区的楼下两个人都没有再交谈,何意轩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见两个人回来,他的车灯闪了一下,随即熄灭了。
  康浩楠扶着夏冬走下车,将她交给何意轩。
  “谢谢。”何意轩的脸色在路灯下看起来格外苍白,他扶着夏冬走了几步,最后干脆将她抱起来。
  康浩楠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目光却并不像以往送夏冬回来时的阴郁。他不怕面对何意轩,也不怕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担心的只有夏冬……她的道德观,还有她的善良与不肯妥协的性格。
  回到家,何意轩小心地将夏冬放在沙发上,而他自己去脱下西装,解开衬衫的扣子,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有水滴顺着他敞开的衣领流了下来,一直流到胸膛。放下水杯,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
  “出了什么事?”直觉让夏冬感觉不妙,她看着他。
  他知道她受伤可是没有亲自来找她,这本身就不寻常。夏冬是了解何意轩的,平时,不论他再怎么生气,他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点柔和的光芒,这也是他无法让女人拒绝的原因。
  可是现在的他完全不同以往,夏冬只见过一次他这样。在长辈们宣传他们必须结婚时,他就是这种表情。
  何意轩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拉住她的手,一向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夏冬,他们知道了那个秘密。”
  说完,他将脸深深地埋在她受伤的手掌中,仿佛希望能汲取到力量一般。
  
  第 31 章
  那是怎样一个秘密啊……
  夏冬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去监狱冰冷的水泥墙,还有父亲绝望而沉痛的神情,这是她一辈子的枷琐。
  “他们是谁?又知道了多少?”夏冬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又仿佛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多少,今天就在你受伤的时候,程怀远找到了我,他说他知道当年的事,他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进监狱,也知道我们两家的交易。夏冬,”何意轩抬起头:“当年自杀的那个女人,就是程怀远的妻子。”
  夏冬的手指不可抑制地哆嗦了一下,可很快又紧紧地握住,就连抓伤了何意轩的手指都不自知。
  “夏冬,”何意轩起身抱紧她:“我已经给父亲打了电话,他这几天就会回来,他们知道了这么久也没有行动,只怕是要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别担心,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事。”
  “然后呢?”夏冬茫然地被他抱着,冷笑道:“我们再去贿赂程怀远?让他放弃为自己妻子报仇的想法?”
  那只老狐狸显然比程辉远狡猾的多,就在今天早些时候他还对着夏冬称赞有嘉,谁能想到转眼间就将尘封多年的秘密摆在何意轩面前,让他们买单?
  “父亲这些年渐渐退下来了,官场毕竟不是别的地方,如果扳倒他没有利益可图,暂时还是安全的。程远怀就算不肯罢休,相信也不会兴起太大的风浪。”
  “可是现在不同了,”夏冬看着何意轩:“以程怀远的性格,他又怎么会打草惊蛇?他既然敢直接面对你,定然是有了实在的证据,我不认为他会放弃。”
  何意轩的表情微微一僵:“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意轩。”夏冬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关于我爸爸的事,关于当年受牵连的原因,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自杀?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会判她死刑,有程怀远那样的丈夫,很有可能减刑,甚至现在已经出狱了。”
  “夏冬,”何意轩握着她的手:“那件事死了太多人,大桥就那么蹋了,几十条生命被埋在下面,她身为工程监理不可能不感觉到愧疚,自杀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她自杀,你的父亲也不会成为第一责任人。”
  “父亲从来都不是第一责任人。”夏冬握紧手指:“他是为了我们……”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都过去了,父亲要我们结婚,要我一辈子照顾你,这些才是我们的现实,夏冬。”
  何意轩温柔小心地环握着夏冬受伤的手指:“那时我曾经责怪父亲自私,责怪他用子女来偿还他欠下的债务。相信你也是。可如果我们当初没有结婚,又何偿不是自私的?如果不是你父亲的牺牲,我们可能早就失去了父母。”
  是的,这是无可回避的命运,无论是她还是何意轩都没有选择。
  “程怀远不会罢休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夏冬问。
  “这次召开的会议他可能会有所动作,这个人隐忍了这么多年,显然不全是为了报仇。依我估计,他很可能在这次D市的选举中有所期待。”
  “他想借助你父亲的关系从中作假?”夏冬猛然间意识到:“他想坐那个位置?”
  “没错。”何意轩的目光在黑暗里明亮起来:“他要利用我们的弱点达成自己的愿望,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父亲呢?是什么意见?”夏冬需要知道何成效的想法。
  “我们刚刚通过了电话,”何意轩的目光垂了下来:“他说会亲自和程怀远见面。”
  妥协意味着他们将会被程怀远永远抓住小辫子,可是不妥协,父亲当年的牺牲就会一文不值,翻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何成效是聪明人,当年他做出牺牲父亲以保住大家的决定便足以说明这一切,可是程怀远显然也是蓄势而发,鹿死谁手尚未可定。
  这个新年注定要在不平静中渡过,除了养伤,夏冬最担心的还是何成效与程怀远的会面。
  新年前夕,夏冬与何意轩一起搬回了何家的老宅,这是一幢旧式的二层小别墅。自从结婚后,夏冬几乎没有再回来过。这里有着她与父亲太多的记忆,小时候她经常拉着爸爸温暖的手来到何家,坐在客厅的角落里看何伯伯养的花花草草。
  每当这时候,何夫人都会一边坐沙发上给她削着水果一边感叹道:“小冬这孩子啊,淘气起来气得人没法子,可一旦安静下来也就怪可怜可爱的。”
  那时的何意轩还只是邻家哥哥,给她带好吃的,或者带她去和他的女朋友们约会。岁月转瞬即逝,她们终成眷属,心却各在一端。
  夏冬的伤渐渐好转,何意轩从看到她的伤时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的手机忘在办公桌上一直没有取回来,没有电话的日子就像是处在世外桃源。夏冬有时坐在老宅的客厅里,看着花草度日,有时也会去外面的雪地上走走。
  自从那日分开后,她没有再和康浩楠联系,那夜就像一个华美的乐章,在他们的人生中上演着,沉淀着。
  何成效回来的时候刚好是新年,夏冬回来时看到他的车子停在院子里,司机和王阿姨站在前厅前聊天。看到她回来了,两个人的神色有些异样。
  “父子两个说话呢……”王阿姨看着夏冬还想说什么,客厅里却传来何成效的声音。
  “混账!程怀远的外甥女出现在洛杉矶的时候你就应该想想是为什么,居然和她搞在一起,难怪小冬想要离婚!程怀远是什么人,苏晓晓又是什么人?你还记不记得她家人是怎么死的?那样的女人会毁了你一辈子,你知不知道?!”
  何成效是行伍出身,又在官场做久了,说出的话自然气势逼人。夏冬本已迈进去的脚步不由又收了回来,只得站在门厅处。
  “对不起,父亲。”何意轩的声音有着少有的低沉:“这件事我会处理好,至于夏冬……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会有办法解决。”
  “我倒要看你怎么解决。”何成效淡淡冷笑:“程怀远已经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这次选举他要坐到常委的位子上去,你难道想现在去把苏晓晓那个女人给解决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的舅舅也不会放过任何人,包括夏远进,你,我,还有夏冬,我们都已经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事实与夏冬料想的一样,何成效现在极为被动,程怀远手中的握着的把柄太关键,这让他们进退两难。
  有风吹过,门锁轻响。
  “进来吧,”何成效的声音仍带着威严,却已经恢复了平静:“小冬,什么时候回来的?”
  “父亲。”夏冬恭敬地叫了一声,又看向一旁的何意轩,而他却将脸轻轻转了过去。
  夏冬垂下目光,她分前看到他的脸上有伤痕,何成效这一生对儿子都溺爱非常,很少动手打他,上一次还是三年前为了他们的婚姻……
  “小冬,过来坐。”何成效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示意夏冬坐在自己对面。
  “父亲,意轩已经很努力在弥补了。”夏冬沉默了片刻道:“程怀远对这件事恐怕也是预谋已久,就算意轩与苏晓晓不相识,他也不会放过我们。”
  何成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半晌才道:“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我和意轩还在寻找肾源。”说到这里,夏冬不由又想起了方美媛,便止住了话头。
  何成效不知听没听到,半天没有说话,雪地折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他斑白的两鬓上,让他看上去比以往更苍老。
  夏冬知道,对于自己的父母,何家一向是心怀愧疚的,可这些年来自己和何意轩半死不活的婚姻却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于是这些愧疚便成了说不出口的尴尬。相信何成效在教训何意轩的同时,也将这份感情揉在了里面,于是才动手打了儿子。
  “小冬,你和意轩的事我听说了,放心,你爸爸不在了,你就是我的女儿,他对不起你我自然会教训他,离婚的事不要再提了。”
  “父亲。”夏冬看了看丈夫,这才向何成效道:“其实这并不怪意轩,这些年他已经在尽力做到最好,之所以想离婚,只是希望我们还能有寻找幸福的机会。”
  何成效略沉吟了片刻,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咱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了解,程怀远现在虎视眈眈,姓苏的小丫头之所以看上意轩,只怕也有他的意思在里面。如果你们离婚,程怀远会迫不急待地将外甥女送进我们家。苏晓晓的父母当年死的离奇,这样的女人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她进何家。这些年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和意轩生活了这么久,总还有些夫妻的情份,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话说到这个地步,纵然夏冬再想拒绝也要给何成效一个面子。
  何意轩看着夏冬没有说话,灯光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无法判断喜怒。
  直到夜深的时候夏冬才在客房找到了何意轩,放下药箱,她替他擦拭着伤口。她的手上缠着绷带,关节处还有淤清,何意轩的目光由她的手指一直滑向她疲倦的面容。
  “为什么不躲?”夏冬微微皱眉道:“这两天还要上班,难道要让大家看笑话?”
  何意轩没有说话,自嘲地笑笑。
  看着他的笑容,夏冬的手指不由微微一滞,于是便放下了棉签,转身去拿绷带。
  “为什么不恨我?”何意轩的声音低沉。
  “为什么要恨你?”夏冬问:“因为苏晓晓?”
  何意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们一直是这样,不是吗?一起生活着,可是却互不相爱。”夏冬冷而无奈地笑笑:“所以意轩,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就算你和再多的女人一起也是如此。如果说我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那你呢?你不也是吗?与其恨你,不如重新寻找幸福。”
  “现在你找到了?”何意轩的目光在灯光下柔和而清晰,深深地看着她。
  “我……还不清楚。”夏冬有些犹豫,又想起了那夜的康浩楠。
  片刻的沉默之后,何意轩才笑了笑道:“我明白了。”
  夏冬看向他,他的声音有着与以往不同的异样,可她却听不懂他的心情。
  “我先回去了。”夏冬收拾打算回去,可是却突然何意轩被捉住了手腕。
  “意轩?”她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深沉而黝黑,仿佛一汪潭水般看不到底。她的手指上还贴着创可贴,有些丑陋。可是他却低下头轻轻吻着那些伤痕。他握的太紧,以至于夏冬无法挣扎。
  “意轩,不要这样。”夏冬试图摆脱他。
  “不要怎样?”何意轩的目光清晰而明亮,深深地看到她的心里,嘴角的一抹笑容俊美又陌生:“夏冬,你以为康浩楠送你回来的那晚我在哪里?如果换作以前,我完全可以当做没发生,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做不到。”
  
  第 32 章
  他居然说他做不到……
  这样的回答让夏冬感到无比的意外,在她的记忆里,何意轩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结婚三年,他们总在疏离与冷漠中度过,换作以前,她是愿意让自己为之感动一次的,毕竟她的心还在原地,没有人进驻过,如果何意轩想的话,她也不是不愿意为他留个位置。
  可现在,一切却不同了……
  “林然,意轩说他喜欢我,他只是说说而已,对吗?”夏冬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茫然地看着窗外雪后的松树被北风吹得左摇右晃:“试想,这些年他都没有对我表示过任何好感,为什么现在会突然转变看法?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是这么看的?”林然有些不以为然:“你就没有直接问问他为什么突然喜欢上了你?”
  “我没有问。”夏冬顿了顿:“我不想问。”
  “因为问了你就无法逃避,夏冬,因为你已经不想再爱他了。”
  是的,这才是问题的根源,夏冬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这些年不是我不想爱他,而是不敢爱他,不敢将自己的心□裸地摆在他的面前,只有这样我才能在他与众多女性朋友交往的时候保持平静的心态。林然,我不想变成那些为了丈夫的背叛失去自己,失去理智的女人。”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儿。”林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谁都不肯先爱上对方,然后呢?到了现在难道你们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吗?夏冬,你说心里话,如果何意轩现在就和苏晓晓结婚,你心里会好受吗?你会高高兴兴地去喝喜酒吗?”
  “当然不能。”夏冬苦笑:“可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好吧,我们退一步说,你们两家的事要怎么办?你母亲还有他的父亲会同意吗?”
  “何成效自然不会同意,至于母亲……我想暂时不要告诉她的好。”夏冬微微叹息:“她最近身体不好。”
  自从上次出院后,夏冬的母亲身体就越来越弱,长年折磨她的心脏病又开始纠缠不休。
  “你好好想想吧,阿姨的身体不容乐观,我听她的主治医生说了,任何的刺激都会让她发病,最近最好能安排她来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谢谢你,林然。”夏冬抚着额头:“也许这次我也应该去见见母亲了,有机会你先试试她的态度,免得我又刺激到她。”
  “我知道,”林然答应着,可接着却有些犹豫地问:“夏冬,说实话,你这么急着离婚是不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
  “……”夏冬迟疑了一下,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爱上了别人吗?
  比起她和何意轩的关系,这个问题显然更加尖锐。那夜康浩楠的话又隐隐浮现,她无法不为他心折,或者说,她在心底早已经将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了他。
  无法否认,她和康浩楠的关系直接影响到了她和何意轩的感情,如果换作以前,对于何意轩的这番表白夏冬是愿意做出感动的姿态的。现在,她却无法再将感情聚拢起来摆在面前。因为那其中最大的一部分被她留给了另外一个人。
  这些年被何意轩一次又一次背叛行为锻炼的无比坚强的心脏,终于又开始有了企盼,夏冬不是何意轩,对于自己感情上的转变还是有些愧疚的,可是对幸福的强烈渴望又让她无法止步。
  她也有幸福的权利,不是吗?
  新年的假期只有三天,很快就到了上班的时间,可遗憾的是夏冬和何意轩的伤口都还没有复原。
  “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夫妻吵架打成这副德性。”送夏冬上班的路上何意轩自嘲地笑道。
  “显然你下手比较重。”夏冬看着自己的伤嘲讽地道。
  何意轩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一定会找到幕后主使。”
  那天夜里伤害夏冬的人显然就是他们熟悉的人,而且很可能关系十分密切。
  “你也认为不是程辉远?”夏冬问。
  “他没必要做这种事,”何意轩冷笑:“虽然我也不喜欢这家伙,不过这种低级的段子相信他也做不出来。”
  那会是谁?难道是苏晓晓?
  夏冬心里思量着,却没有问出口。
  临近新年时气候居然有些转暖,当夏冬从何意轩的车子上下来时,发现雪已经开始融化了。
  过了年就是春天了呢,再寒冷的冬天也总是要过去的,夏冬一边想着,一边匆匆地穿过冰雪覆盖的地面。
  同事们显然都听说了年会上发生的事,于是上班后夏冬得到了大家空前的问候。小徐更是内疚,倒是夏冬反过来安慰她。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早已经没电了,插上充电器开机没多久,短信就一个接一个地进来,夏冬一个个翻看,除了祝福新年的外,还有一条居然是程辉远发来的,内容很短:丫头,伤好点了没有?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这样叫她了,夏冬的心里有些暖暖的异样。可是继而又想到程辉远以前的所作所为,于是便毫不留情地将那条短信删除。和程辉远这样的男人玩暧昧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行为。
  每天早上例行的通气会因为康浩楠的缺席而取消。
  “康总陪老爷子去了。”沈东杰身大家解释道:“具体时间再定。”
  小李听了这话笑道:“进了总公司就是不一样,康总不同了,我们也跟着有面子。以前跟着康总出去经常被人看不起,现在出门,只要说是明诚的人,圈里的人都客客气气的,谁还敢怠慢?”
  “那是啊,有老爷子在那儿谁能不卖面子?”技术部有人笑道:“怎么说也是咱们D市的名门望族呢。”
  众人听了,又感叹了一番,这才去各做各的事。
  夏冬回去的时候恰好路过康浩楠的办公室,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温暖地照进来,窗台上的一盆翠绿的吊兰长的正好,竟然与自己在医院收到的那盆一模一样。
  秘书小姐正在整理办公室,看夏冬站在门前于是笑道打招呼。
  “这盆吊兰……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夏冬忍不住问道。
  “哦,这个啊,”秘书小姐笑道:“这是康总很早以前养的,因为原来的办公室放不下,所以现在才搬进来,听说是很容易养活的品种,根又好繁殖,所以前些天他又自己动手分了一盆,还说什么‘这是它的另一半’之类的话。”
  夏冬原本抚摸着吊兰绿油油的叶片,听了这话不由一抖,只感觉手指上的触觉仿佛一下子流到了心里,又酸又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秘书小姐收拾好了便出去了,留夏冬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吊兰的旁边是书架,和好多企业老总讲排场的书架不同,康浩楠的书架里都是些伴随了他很多年的书籍,有些甚至已经有些旧了,又被小心地补好。
  他一向生活简单,就连办公桌上也没有花哨的摆设,只有一个有些旧了的相框,里面是他和母亲的合影。他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样子,从后面抱住母亲的脖子,笑的简单又快乐,和现在的严肃冷静判若两人。
  夏冬是知道这张照片的,自从她认识康浩楠,他就一直带着这张照片,相框有些旧了,他却不肯换,想来应该是母亲留下的。
  她不禁又想起那夜在车子里的他,微笑着对自己说出那番话。这个男人,不,也许他从只是个男孩子起,就在不停地强迫自己长大,强迫自己变成男人,让自己早些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
  心里很痛,却也很柔软,为了这样一个还是男孩子的男人的爱,也为了自己真实的内心。
  接下来几周的时间,夏冬都没有时间再为感情的事伤神,公司接到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项目,康浩楠是总负责人,而夏冬却一夜之间变成了技术总监。
  两个人偶尔也会见面,可却都是在谈工作,或者是会议上匆匆的一瞥。可是对于这样的生活他们却都没有抱怨,他能看到她每天都在努力使自己变得快乐一点,而她呢?总是会想起他送她的那盆吊兰。
  临近年关,由于好多合作公司提前放了年假,所以明诚的业务也开始渐渐放松,项目前期的准备工作也只有过了年才能开始进行。夏冬这里已经开始轻松起来,每天准备准备调研报告,或者看看文件和图纸。而康浩楠,却依旧忙碌着。
  作为康老爷子唯一的儿子,无论是对内对外,他的压力可想而知,而且很多时间,他并不是在工作,而是与父亲一同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以继承人的身份来面对公众。
  可是夏冬知道,这并不是他想过的生活。
  手机又在嗡嗡地响,拿起来看是却是程辉远的号码,他约她在楼顶的咖啡馆见面。按下关机键,夏冬继续看着手上的资料。可没过多久,桌上的办公电话却响了起来,接起来时仍是程辉远的声音:“或者你来顶楼,或者我去你办公室,哪个更合你意?”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自己终究没办法逃避他一辈子。
  夏冬无声地诅咒了一句,这才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第 33 章
  顶楼的咖啡厅是这座大厦最奢侈的去处,装修浪漫且处处充满靡靡之音,是男人们迷惑小女生的绝好地点。
  程辉远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仿佛有整个一下午可以消磨一般。见夏冬走过来,他十分绅士地起身为她让座。
  侍者拿来水单,夏冬却拒绝了:“给我一杯温水。”
  “不想试试这里的极品蓝山?”程辉远掐灭了烟蒂问。
  “谢谢,最近失眠,不喝咖啡。”夏冬简短地道。
  程辉远笑了笑没有作声。
  “程总找我来有什么事?”见侍者离开,夏冬问。
  “你不肯告诉我你的伤好了没有,我只有亲自来看看。”程辉远看着她:“唔,起码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谢谢关心,”夏冬喝了口水:“如果您能帮我找到幕后指使,相信我会好的更快些。”
  听了这话程辉远眉头微皱,神色有些莫测。
  “怎么了?”夏冬有些拿不准狮子大王的心思。
  “原来你还不知道。”程辉远笑笑:“夏冬,有时候你让人觉得非常聪明,可有时候却又傻得可爱。”
  “您能说主要的吗?”夏冬实在没有耐心和他绕弯子。
  程辉远却并不着急,拿起一支香烟点燃,这才看着夏冬缓缓地道:“这些年你和何意轩生活在一起,你究竟了解他多少?”
  “这和我的伤有关吗?”夏冬不以为然。
  “前几天他派人找到了打你的那两个人,他们现在估计已经躺在了医院里。”程辉远顿了顿:“而幕后主使,就是方美媛,已经被我亲爱的外甥女打了十几个耳光,送到看守所了。”
  这些天夏冬从未听何意轩说过这件事,两个人每天见面都有何成效在场,他们谈论的话题很多,包括程怀远的选举,可是何意轩对这件事却只字未提。
  “夏冬,我问你对何意轩了解多少并不是想污蔑他什么,他对伤害你的人下了狠手正和我意。可是他不知和晓晓说了些什么,竟然让这丫头疯了一样从我的公寓里把方美媛拖出去打的不敢见人。让自己的对手互殴的事我也做过,不过能做到何意轩这个份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让我的外甥女打我的女人,让我无计可施,连生气都找不到对象。”
  “很高兴你能告诉我这些。”夏冬平静地看着程辉远:“不过如果你想借此来改变我对何意轩的看法恐怕不大可能。他是什么人对我并不重要,这你也知道。至于方小姐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现在的状况,我也实在不能报以同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想讨好苏小姐才对我做出那样的事,那么让苏小姐来教训她真是十分绝妙的主意,这一点我赞成何意轩的做法。”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说起来,程先生,您也并非全然无辜,从您知道方小姐是我母亲肾脏的捐献者开始,您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程辉远笑了:“夏冬,你一定要把话都说绝吗?”
  夏冬拿起杯子静静地喝水,没有回答他。
  不错,她就是要把所有的话都说绝,这样她才能彻底将程辉远推出自己的生活。这个男人除了强势之外,还洞悉她的一切弱点,接触久了,她也保证不了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他收入囊中,这是件太过危险的事。
  “我理解你的想法,”程辉远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你的婚姻,你的生活,以及你的过去……都让你对生活极为失望。而何意轩,正是你失望的根本原因所在,他对你,对所有女人的态度都让你心灰意冷,甚至不愿轻易接受别人的接触。”
  说到这儿,他似乎自嘲地笑笑:“夏冬,说实话,你实在是不可爱,脾气更是坏透了,不过我总是犯贱,几天不被你讽刺挖苦一痛,心里就像少了点什么一样。就像现在,我坐在你对面,明知道你希望我马上离开却还不肯走一样。”
  夏冬略微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程辉远将手中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沉默了片刻才道:“方美媛的事我向你道歉,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只要她从看守所出来我就会安排她去找你。夏冬,这次由你来做决定,我不再左右你的任何事,如果这些能换来我们以后平心静气地相处,我会很高兴。也许你还不知道,浩楠这次接下的工程最大的合作方就是我,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的一年多时间,我们都要在一起工作。夏总监,这些就当作是我的道歉,希望你能接受。”
  事情似乎突然急转直下,程辉远由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反派突然变成了谦谦君子。看着他,夏冬甚至有些无法接受。
  而程辉远也似乎并不想逼的太紧,只是接着道:“至于晓晓和何意轩,以前我认为让他们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现在我有些庆幸没有让他们走到一起。”说到这儿,他嘲讽地笑笑:“何意轩这些天所作的事就像个刚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为了讨得你的欢心不择手段,以前,我还真是看错了他,晓晓和他根本不合适。”
  夏冬沉默着,她无法理解程辉远的转变,这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间变得晴朗起来,可是你却拿不准它什么都又会变回去一样。
  程辉远似乎也没有指望她能一下子接受,只是沉默地喝着咖啡。
  “对不起,我离开下。”夏冬推开桌子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思考。
  他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然后便看向窗外。
  桌上,夏冬的手机突然嗡嗡地响起来,却一会儿就停下了,屏幕上显示着康浩楠的名字,是他发来的短信。
  夏冬在洗手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然后用纸巾擦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呼一口气。
  不论程辉远的转变是因为什么,自己都没有什么再失去的不是吗?所以她就相信他这一次又如何呢?
  再次回到座位上时,程辉远仍坐在原处,动也没有动过地看着窗外,就连夏冬的回来都没有让他转开目光。
  这让夏冬有些意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仿佛转眼间,那个不可一世的狮子大王看上去居然有点抑郁。
  “程先生?”夏冬试着叫他。
  程辉远转过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比最初时更加神秘莫测,他看着夏冬,仿佛在重新审视她一般。
  “对不起,我有些累了。”程辉远微微皱眉:“我们说到哪儿了?”
  “您同意方美媛为我的母亲做肾脏捐献。”夏冬看着他:“您还想说什么?”
  程辉远似乎想了想:“我没什么可说的。”
  他明显是心不在焉。
  就如夏冬想象的一样,晴朗的天气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对不起,我现在还没办法说出感谢的话。”夏冬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不过如果母亲真的能有所受益,我会衷心感谢您。”
  听了夏冬的话,程辉远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灵深处,一直看到夏冬想马上起身离开。
  “夏冬……”程辉远终于转移了目光,只是声音却有着淡淡的不明情绪:“你认识浩楠多久了?”
  “三年。”虽然有些意外,可是夏冬还是回答了他。
  “是吗?”程辉远似乎笑了笑:“和你的婚姻一样久。”
  这是什么意思?夏冬看着他。
  “我比他年长几岁,”程辉远道:“从他回国开始看着他一步步打拼,他自己离开家也好,和老爷子作对也好,并不是小孩子的儿戏,他这个人从来不会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着夏冬:“可是他却突然回到康氏,这是为了什么?”
  被这样锐利的目光看着并不是件舒服的事,就和康浩楠回到父亲身边一样,这个问题总是让夏冬有些不安。
  “这是康总自己的选择,他有权利选择现实或者选择理想,我不认为这和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夏冬不想再继续讨论。
  “是吗?”程辉远的眼睛眯起,脸上隐隐有风暴:“那夏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和康浩楠谈恋爱吗?”
  
  第 34 章
  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夏冬猛地抬头看向程辉远,而后者的目光并没有疑问,尖锐而冷酷地看着她。
  夏冬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可是如果能选择,她宁愿这个秘密被任何人知道,却都不是程辉远。
  “回答我。”程辉远语气带着低沉而不容抗拒:“夏冬,你不要奢望有谎话能骗得了我,你在和康浩楠谈恋爱,是不是?”
  “是的。”夏冬深深地吸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不可能逃避,她迎上程辉远严苛的目光:“就像你所说的,我们会在一起。”
  “会在一起,”程辉远冷笑一声:“夏小姐,你是在和我谈未来吗?或者想迷惑我。那你们现在的关系算什么?”
  他凭什么这样质问自己?
  短时间的慌乱后,夏冬的逻辑又回来了:“程先生,我想这是我的个人问题,您没有必要知道。”
  “夏冬,我想你已经过了天真的年龄。”程辉远看着她片刻,这才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和康氏的唯一继承人谈恋爱会只是你个人的问题,嗯?”
  “当然不是,”夏冬也淡淡地冷笑:“可是就算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又和您有什么关系,您又有什么理由来质问我这些呢,程先生?”
  有一瞬间,程辉远的面孔绷的紧紧的,她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扑上来掐死自己。可是他没有。
  半晌,程辉远似乎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笑了笑:“夏冬,你总是这样,总是能找出我的逻辑漏洞。”
  “如果您不是总插手我的私事,恐怕我也不会总让您难堪。”夏冬没有姑息,有些话她需要当面说清楚。
  “你说的没错……”程辉远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可是打火机不知为什么,总也无法点着,他只得放弃。
  夏冬看了看他,伸手利落地拿起火机,“啪”地一声点燃,跳跃的火苗在两个人的面前闪现。
  程辉远怔了怔,最终却还是笑笑接受了。
  “程总,我并不是存心与您作对。就像刚刚您所说的,很快我们就要成为合作伙伴,需要配合的事情很多,我不希望有私事来影响我们的合作,相信您也不会,是吗?”
  程辉远靠在沙发上吐着烟雾没有说话。
  夏冬于是继续说自己的:“母亲的事无论方小姐会不会捐献,我都已经尽力,这些年她受的苦很多,如果真的走到不幸的一步,我想她也不会抱怨什么。您刚刚说会努力促成这件事,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希望,可是您也是知道我的性格,对于这样的惊喜抱的希望并不大,就像您说的,是长时间的生活状态决定了我不安和不信任的性格。和我这样的人接触实在不是件快乐的事,相信您也知道。无论当初我给了您什么样的印象,我想现在您已经看到了事物的本质,”说到这儿,她停了停:“程先生,请把我当成您的一个普通合作伙伴,这样我们都好过些,不是吗?”
  她说的冷静从容,没有任何刻意与隐瞒的成份,让他再也没有的拒绝的借口。
  “夏冬,你太厉害了。”程辉远笑的随意,心里却无法释然,他第一次被拒绝的如此彻底,却又无法有任何怨言。
  “谢谢。”夏冬重重地松了口气,与程辉远的对峙让她耗费了太多的心力,拒绝这样一个男人并非易事。可她不是小女孩,明白他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自己陪不起。
  他们的价值观有着天地之差,她在努力地负担起生活的责任,而他呢?只是在追寻着人生中的一段风流经历。
  有些人生来便得天独厚,而有些人必须靠自己的努力来面对一切,夏冬从来不怨恨这些,她怨恨的只是这些人总喜欢把别人的努力当成儿戏。
  回到办公室里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手机再度响起来,接起来却是康浩楠的声音。
  “夏冬?”他一定在皱眉了,听声音她就想象得出来。
  “有急事?”夏冬一面收起资料一面问。
  康浩楠沉默了片刻:“今天在‘美林’有个饭局,父亲请了几个著名的设计人员,我想你应该见见他们。”
  “好的。”夏冬拿起笔快速记下了时间与地点。
  “我还需要一部分资料,”康浩楠在电话另一端道:“我会再发一次短信给你,刚刚的没有收到?”
  刚刚有短信?夏冬疑惑地想了想,道:“你再看一下。”
  康浩楠没有再说什么,挂断电话后果然又发了一条,夏冬翻开收件箱,找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短信,只不过一条是现在发的,而另一条恰好是她与程辉远谈话里发来的。
  怪不得他误会,夏冬皱了皱眉。
  饭局定的酒店叫:美林。四层以下是本市最有风情的情侣饭店,四层以上才是商务宴请的地方,只是鲜有人知道。
  程辉远一定是因为这个而误会了。
  说起来,其实也算不得误会,夏冬苦笑,自己与康浩楠的关系早已不再寻常。程辉远虽然有自己的目的,可是他的话是对的,齐大非偶,以康氏的身家来说,他们的关系注定要在对重重阻碍。
  可人生又有什么时候是一帆风顺的呢?凡事都要努力争取才会得到。也只有苏晓晓那样的大小姐才会认为一切美好的生活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因为何成效还在D市,所以夏冬外出之前都会向他报备。
  电话是阿姨接的:“何委员吃了点东西正在休息呢,我一会儿转告他。小何先生今晚也不回来,说是外面有应酬,您不用急着回来。”
  “我知道了。”夏冬这才放下电话拦了辆出租车向美林方向驶去。
  在明诚还没有并入康氏时,夏冬经常会陪康浩楠出席一些饭局,那时美林对他们来说是很奢侈的地方,可现在,来这里似乎变成了寻常事。
  夏冬来的有些晚,还没进包间时便遇到了出来打电话的沈东杰,见夏冬来了,他一把拉住她道:“康老爷子也在,那两个做设计的你大概也认识,还有一个是刚刚毕业的高材生,女的,临时来的,康总和我都不知道。”
  沈东杰的话让夏冬一怔,有必要介绍的这么详细吗?可前者的目光却让她感觉到了某些非同寻常。
  进到包间里,果然有几个是熟人,康老爷子坐在上首,康浩楠陪着另一个稍年长的人坐在一旁,夏冬认得,是D市有名的设计业领军人物齐建生,而另一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却看着面生,她戴着大大的银质耳环和项链,穿着很有风情的中式衬衫,看向夏冬时笑起来有点懒洋洋的。
  康浩楠站起身为夏冬介绍:“齐美美,清华美院毕业,这次工程的特约顾问。”
  “你好。”夏冬伸手与她相握。
  “你就是夏冬?”齐美美的声音有点沙哑,可是很迷人:“我听家父说起过。”
  夏冬有些诧异,她却又笑道:“听父亲说你敢把辉远质量有问题的工程推翻了重做,我很佩服呢。”
  “过奖。”夏冬有些尴尬,她总是不习惯别人的当面夸奖。
  康伟业是位很威严的领导者,就算对待儿子康浩楠也是如此,可是显然齐美美是个例外。
  酒过三循,渐渐地夏冬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次的饭局看来并不像康浩楠想象的那么简单,康伟业对生意和儿子的婚事同等的重视,很显然他希望康氏能与齐建业这样卓越的设计公司建立长久的合作甚至是姻亲关系。
  夏冬时不时地与另两位设计人员交流着这次工程的要求,偶尔她也会与康浩楠的目光相遇,他看着她,仿佛想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可夏冬却避开了。
  酒席间歇的时候夏冬借口走出来,没多久康浩楠也跟了出来。
  “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客人。”夏冬向休息厅走去:“我们以后都要与齐建生合作了是吗?”
  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株巴西木前拉住了夏冬。
  夏冬笑了,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你以为我在生气吗?”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温和而聪敏。康浩楠看着她,无法拒绝地沉迷在里面,半晌才松开了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我倒希望你生我的气,而不是现在这样看上去无所谓。”
  他的声音低沉又有些沙哑,有着男人的指责,却又像小男孩的撒娇,让她的心莫名地柔软,一时竟不忍心推开。
  走廊另一端的包间门打开,响起了一片脚步和谈话声。
  “浩楠,别这样。”夏冬想拒绝他,却没有行动的勇气。
  淡话声渐进,却突然停止了。
  灯光闪烁,夏冬转过头,却发现何意轩正站在不远处,他的手不知为什么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的吓人,英俊柔和的面容紧绷着,仿佛要将什么撕毁一般。
  
  第 35 章
  “何总……”秘书Ada这时从后面追上来,看到夏冬不由得一怔,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康浩楠,顿时便聪明地闭上了嘴。
  “替我送客人上车。”何意轩没有回头地吩咐着Ada,目光却滑向夏冬被康浩楠握住的手腕:“幸会,康浩楠先生。”
  能让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一个人,说明何意轩很生气。
  夏冬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这个男人平时看上去最和气不过,就连生起气来说话也透着平静温和。只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越是生气,声音就越温和,甚至有些温和的过头了。
  “您好,何总。”康浩楠毫不示弱,是另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他没有看她,只有手指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疼的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可是她却不能挣开。
  这就像是拔河比赛的双方,僵持过程中,任何一方先放开了手,另一方必将溃不成军。何意轩也好,康浩楠也罢,她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因为自己而颜面扫地。
  Ada在好脾气地与客人们交流,想办法让他们能跟着自己离开。
  夏冬看着这些人,发现他们有的衣着严谨的过分,像刚刚走出办公室的公职人员。而有的却又张扬的一塌糊涂,即使是冬天也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令人恐怖的纹身。
  何意轩究竟在与什么样的人一起交往?
  见到这边的僵持,那些人中间有些人似乎想转回来插手,可却被何意轩的目光制止了。
  那个男人冷笑地晃了晃手臂,又看了看夏冬,这才跟着众人离开了。
  “他们是谁?”夏冬终于忍不住问何意轩:“还有你的手,为什么会这样?”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亲爱的老婆大人。”何意轩微笑着,可眼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是因为方美媛?”夏冬无法不联想到她。
  何意轩没有理会夏冬的提问,而是看向康浩楠:“请放开你的手。”
  “意轩……”夏冬有些无奈,这里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可手上渐紧的感觉却让她明白,无论是谁,这两个人都不会先退却。
  何意轩没有理会夏冬,而是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拉住了她被康浩楠握住的那只手臂:“我喝醉了,送我回去。”
  他看着康浩楠说出这番话,继而目光转向夏冬,深深地看着她。
  “好,我送你回去。”夏冬没有犹豫。
  康浩楠看着她,没有说话,可却放松了手指。夏冬感激地看了看他,顺势扶住何意轩。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何意轩淡淡地冷一声笑,只是不知嘲笑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Ada是个尽职的秘书,当夏冬和何意轩来到大厅时,那些客人都已经被她妥善地送走。
  “我也喝了酒,Ada,你来开车吧。”夏冬扶着何意轩向道。
  “夏姐,你没事吧?” Ada有些担心地问。
  夏冬诧异地看了看她,这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脸色太过难,于是才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Ada有些狐疑地转身去开车子,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夏冬和何意轩两个人。
  夏冬扶着丈夫,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醉意。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放松的让自己像个真正的醉鬼。将他放坐在沙发上,夏冬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还放在楼上的座位上,而且突然离席,总要向众人告辞一下。
  何意轩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夏冬起身打算拿回东西,可还未等她起身,何意轩的手便捉住了她的手腕。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手指灼热而有力,紧紧握住她的皮肤,让她无法移动半步。
  “意轩,”夏冬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我得上去一趟……”
  “不要去见他。”何意轩没有睁开眼睛,可声音却清晰无比,仿佛根本没有喝醉过一般:“只要我还是你的丈夫一天,夏冬,我就不许你再去见他。”
  这是一个残酷的单选题,何意轩知道无论在道德还是事实上夏冬都无法再挣扎。这个女人或许是真的不爱他,可也绝不会毫无廉耻地做出让他难堪的事。而他,卑鄙地利用了她的道德和同情心。
  只是,看着夏冬听话地坐在自己身旁,不知为什么何意轩竟没有胜利者的得意,有的只是深入心底的悲凉。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沉默地陪在自己身边,可他却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就像此刻,他明知道她忘不了楼上的那个男人,可是她却不说,只是顺从地留在自己身边,而他呢,却没有办法将那个人从她的脑袋里挖出去,让她永远不再去想。
  生活似乎将他们两个的角色颠倒了过来,只是不同的是,他替换了她多年的位置,在她容忍了他与无数个女人相处的日子之后,换做他来看着她做同样的事。
  何意轩不知道以前的每一次夏冬是什么感受,他只知道,这种无力而又愤怒伤心的情绪是从未体验过的,因为他知道夏冬不是他,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做出决定的女人。
  Ada很快便将车子车过来,夏冬扶起何意轩,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他刚刚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醉得厉害的人。可当她看到他手臂上的绷带时,心里不由又变得柔软起来。
  Ada下车帮她将何意轩扶在了后座上,他的靠在她的肩上,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看来真的是睡着了。
  “谢谢你,Ada。”夏冬低声道:“意轩每次喝醉都是你送他回来。”
  “没什么,”Ada在后视镜里淡淡一笑:“做我们这一行,习惯了。何况何总就算喝醉了也还是何总,从来不让我们为难,所以也算不得是苦差事。”
  这是何意轩的好处,永远分得清工作和私人感情,哪怕是酒醉时,也丝毫不会越界。
  街道两旁五彩的霓虹透过车窗闪过,何意轩英俊的面容在这样彩色的光影下更加显得苍白,他靠在她的身上,没有受伤的手握着她的手,这一刻,仿佛是真的全心全意一般,心无杂念。
  “他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夏冬看着何意轩手上的绷带,疑惑地问Ada。
  “那个啊,说来话长。” Ada一面开车一面道:“说实话,当时我也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平时温和儒雅的何总会做出那种事。他找人去查那天伤了你的人,结果被告知对方是黑白两路都吃的开的人物的手下,人家说了,这案子就是收钱办事,依的是道上的规矩,没有什么报仇不报仇的事。可何总却偏偏不依,到底找到人家老大眼前去,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那两个人带了出来,结果他的手也缝了七八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夏冬问。
  “就是昨天。” Ada无奈地笑了笑:“今天之所以会在这里吃饭,也是因为上头有人出来调和,所以才又和他们聚在了一起。他们男人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不过看上去他们对何总还是很卖面子,吃了这顿饭事情应该就了结了。”
  原来是这样,夏冬沉默下来,怪不得程辉远来找自己,何意轩这次看来是下了狠手,他从来不打女人,可还是没有放过方美媛,只不过是假了苏晓晓的手。
  何意轩的呼吸声均匀地传来,可他的手仍然握着她的,连力道都不曾改变。那只缠了绷带的手放在一边,由于刚刚拉扯时用了力,渗也了淡淡的血渍。
  她固然没有爱过这个男人,可是这一刻,却也无法恨他。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这段日子他拼命在地弥补,甚至去做一些他以前不曾做过,也不允许自己去做的事。
  在她的记忆中,那个永远带着温和优雅的微笑的何意轩,与独自己闯进亡命徒家门里的男人从来不会有交汇点。可是,为了她,他却真的去做了。
  曾经夏冬以为他是无情的,当他抛弃那些情人时,当他面对苏晓晓的哭诉冷言以对时,那个何意轩让她无法建立起任何信任。
  可是现在,她却在怀疑,究竟她看到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第 36 章
  夏冬搞不懂何意轩,这个男人在她忍受着生活的无奈时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却在她决心放弃时一再地付出,以至于她无法拒绝。
  何意轩醉了,可却在她将他扶到床上准备离开时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指那样灼热而坚定。
  “不要走。”他起身在后面抱住她,带着醉意的吻覆在她的颈项和脸颊上。
  “意轩……”夏冬拒绝地拉住他的手。
  “你爱他吗?”何意轩的声音吵哑,带着淡淡的苦涩:“康浩楠……”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们相叠的身影映在地板上,就像一个人。何意轩,这个她曾经想过要交付一生的男人,这个把他们的感情推向悬崖的男人,此时像个孩子一样紧紧地抱住她。
  “意轩,你想让我说什么?”夏冬看着走廊的灯光在门前露出的一条细细的光线喃喃道:“爱,或者不爱,就算我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你会放手?还是我们的婚姻可以重来?”
  “我不会放手。”何意轩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夏冬,我们重新来过,好好相爱好不好……”
  他醉了,受伤的手在她身前收紧,渗出了血迹。这样的伤会很痛吧,夏冬的手指抚上纱布,轻轻地摩挲,心很痛,仿佛就裹在那层纱布的后面流着血。
  Ada刚刚在车上所说的话尤在耳边。
  “夏姐,其实有些话我不该说,可却怎么也忍不住。男人吗,谁还不犯个错?再说何总是真的对你好,只要是与您相关的事,从来都是放在第一位。一个男人有何总这样的条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绯闻,苏小姐的事我也听说了,近来她打的电话都是我在接,哭也好,闹也好,何总从来不放在心上。这段日子他经常就通宵在办公室里抽烟,抽的火警都响了,一听说您受了伤,他连自己命都不要了,一个人去见那些人。你们的事我也不好多说,可是夏姐,你真的相信离婚以后,还能找到比何总对你再好的男人吗?女人总得再找个人结婚,两个人再重新磨合,可是谁能保证这么做就真的会幸福……”
  月光透过薄纱窗照进来,冬日的夜清冷异常,夏冬站在床前看着何意轩,浓密的头发,英俊的眉眼,还有他睡梦里仍拉着她的手。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三十年生命里唯一的男人,不论她爱不爱他,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和他生活的三年来,他们总是被身边的人和事纠缠着,以至于忽略了自己的幸福,可是离开他呢?就真的有幸福吗……
  这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个社会对女人的生活要求的远比男人严格的多,尤其当这个女人还怀有对生活的梦想和对幸福的渴望时,前行的路只会更艰难。
  就像林然说的:夏冬,我可以和任何男人同居,甚至一夜情,只要我没有结婚,我就永远有选择结婚对象的条件,而不是像离婚女人一样,只有等待着别人来选择自己。你知道,大多数男人对于离婚女人总是抱着戏弄的态度,其实他们并不想结婚,之所以同居只是因为这比付钱找女人更干净,这就是现实。
  是的,现实远比理想更残酷,即使如夏冬般执着,有时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留下固然没有幸福,可是离开就一定有幸福吗?
  洗手间里,夏冬将脸浸在冷水中,一遍遍在冲洗着,直到脸颊开始麻木。镜子里映出一个女人嘲讽而无奈的目光,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夏冬,你是胆小鬼。
  苍白的灯光下夏冬笑了,笑的无法抑制,泼出来的冷水浸湿了头发和鞋子,冷的刺骨。
  懦弱的人总希望逃避现实,而勇敢的人却一直在向现实挑战。
  这是父亲曾经对夏冬说过的,当面临困难的时候,她总要反复地念着这句话,就像父亲还在身边一样。
  冬日阴沉的清晨,夏冬再次一个人默默地来到父亲的墓地,一夜没睡让她的眼睛微微泛红,送上手里的鲜花,她靠在墓碑上久久地坐着,听着北风呼啸。
  手机反复在口袋里震动着,何意轩,康浩楠,还有林然,几个号码一一闪过,夏冬最终却只选择了最后一个。
  “阿姨住院了,”林然的声音仿佛被北风吹散了,都化成了冰刺进了夏冬的心里:“是心脏病,我想你也许需要和主治医生谈谈。”
  “我会的。”夏冬合上电话,最后一次看着父亲的墓,那旁边空出来的,是留给母亲的。
  来到医院时她见到了何意轩,宿醉让他有些疲惫,却并不影响他的魅力,护士站的小护士们看起来都十分乐意为他服务。
  “我会处理的,”夏冬冷淡地看着他:“你回去休息吧。”
  何意轩的面色有些苍白,可继而却笑道:“我可以理解你在关心我。”
  “三十二床家属,过来签一下字。”有护士在不远处喊。
  夏冬走上前去向护士咨询着,并没有理会何意轩。
  敞开着的病房里,夏母安静地躺在床上,长期被病痛折磨的她显得很苍老,可是看向门前的目光却带着无法言喻的期待。
  “妈,感觉好点了?”何意轩走上前去。
  “门外的是小冬,对不对?”夏母看着他:“叫她过来吧。”
  何意轩有些诧异,可却没有拒绝。自从夏冬嫁给自己后,这对母女就没有再见面,哪怕是父亲去世,两个人也只是如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这场婚姻固然没有带给他幸福,可是它带给夏冬的伤害却从未减少过。
  看着夏冬走进病房,何意轩转身走了出去。靠在走廊的窗前,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路过的小护士看了看他,他对她笑笑,于是她没有阻止他。
  对于自己的魅力他一向十分了解,这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他想让对方高兴,就一定会达到目的。可是,这一切对于夏冬来说,却并没有效果。
  昨夜他喝了很多酒,可是心里越十分明白,他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看着她对他笑语嫣然。
  何意轩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有时候他也感觉自己很贱,为什么他不能平静地接受夏冬和别人在一起,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可笑的自尊?就像有些小孩子成年了仍不肯将小时候的玩具送人一样,夏冬难道只是这样一个玩具?
  可是当他看到她倚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的时候,便知道她不是任何伤害他自尊的原因,而这,更加让他无法放手。因为他知道夏冬的性格,一旦真的放开,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看自己一眼。而这些,他受不了。
  房间里有低低的哭泣声,半晌病房门打开,夏冬面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何意轩掐灭了香烟走上前去。
  夏冬没有哭,却低下头。
  他伸手将她揽在胸口,抚摸着她的短发,那柔软的触感仿佛丝绸般熨贴着他的心。
  “你赢了……”夏冬疲惫地伏在他的胸口:“妈妈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让她伤心。”
  现实就是现实,只要活在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无法逃避。她的理想、骄傲、幸福,都在厚厚的现实面前撞的粉碎。
  她可以不介意何成效与程怀远的明争暗斗,也可以背负着“离婚女人”的称呼在寻找幸福的道路上一赌胜负,可是她却无法拿母亲孱弱的心脏做任何的尝试。
  这些年何意轩将一切都掩饰的很好,在夏母面前,他们是幸福的夫妻,有着让人艳羡的生活,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们还要生一个漂亮的孩子……
  对于死去了丈夫又身患重病的夏母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安慰。
  背叛、离婚、外遇……这一切,就让它们烂在心底,就像这冬雪下面埋藏的落叶,即使化成了泥,变成了人间最苦涩的水,也要渗进土里,春来天临时,只有满眼苍绿。
  何意轩的手颤抖地揽住夏冬,将她的身体紧紧地嵌在自己的怀抱里。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心酸,又或者只是心痛的太厉害,以至于无法体会出滋味。
  “夏冬,夏冬……”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将头埋在她的脸侧吻着她,用受伤的手紧紧抱住她:“我们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从今以后他会用最真的心待她,哪怕她并不爱他。过去的日子里他们都有错,可是他不会再计较,告诉她自己爱她又怎样?付出多一些又如何?哪怕她并不动心,他也要独自己将这场婚姻进行下去。
  因为,没有什么比和她离婚更让他难过的事了。
  
  第 37 章
  对于这桩婚姻的保持,最高兴的莫过于何成效,虽然这意味着他要向程怀远妥协,用自己的影响力为他铺路。
  看着夏冬和儿子坐在一起,他终于由衷地感叹道:“小冬,以前爸爸没有好好照顾你,以后,我一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你们的生活。”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而何意轩也并没有逃避的意思,只是拉住了夏冬冰冷的手指。
  生活兜了一个圈子,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可是人的心呢,也能回到原来的位置吗?
  上班的路上夏冬用手指在车窗上划下一个个痕迹,在那斑驳的指印中,窗外的景物支离破碎。在她的身边,何意轩沉默地开着车子,大雪让道路变得堵塞不堪,让两个人的空间更显沉默。
  “春节的时候我们去滑雪,好不好?”何意轩看着夏冬,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好啊。”夏冬随口应着,目光却没有收回:“只是我的假期有限。”
  何意轩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夏冬,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
  夏冬转过头来看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何意轩微微皱着眉:“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总和康浩楠在一起。”
  “你这是在忌妒吗?”夏冬问的很平静。
  何意轩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这些年来我的行为还不足以获得你的信任?”夏冬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淡的仿佛风一吹便消失不见了一般。
  “这与你无关。”何意轩有些心烦意乱:“康浩楠不会就这样放弃。”
  夏冬挑眉看了看他,又转过头去:“你怕我和他暗地里来往?”她冷笑。
  “夏冬……”何意轩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淡淡的自嘲:“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可就是因为没有资格,才更不想你和他在一起。”
  他的感情,他的过去,远没有康浩楠所给予夏冬的那般纯粹,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夏冬是理智的,可同时她也是个女人,他担心她会动摇,也担心她的心再次远离。
  “意轩,”夏冬没有再看他,声音却低而清晰:“我答应你的事就不会反悔。”
  车子停在康氏的办公楼下,夏冬下车时,何意轩也打开车门走出来。
  “下班给我电话。”他看着夏冬,替她裹紧围巾。
  “我进去了。”夏冬垂下眼眸道。
  北风吹起她的围巾与大衣,纤长的身影匆匆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大厦的门前。
  何意轩看着她,直到看不到,这才回到车里拿出一支香烟点燃,慢慢地吸着,直到吸完,然后发动车子离去。
  夏冬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何意轩将车子开走,手中的咖啡发出浓厚的甜香,难道这就是爱情的滋味?
  清晨的工作是紧张而忙碌的,夏冬正式接手技术总监的工作,她的技术组有很多康氏的工程师,而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见过面。
  “夏工,这是陈助理让我交给你的。”秘书小姐在工作的间隙交给她一个口袋。打开看时,却是夏冬昨天落在酒店的东西。
  “替我谢谢陈助理。”夏冬低声交待秘书小姐。
  “不客气。”秘书小姐虽然看上去显得满腹疑问,可是却没敢问出来。
  夏冬回到办公室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手机里有未接来电,也有短信,她一一处理着,可是心思却已经转到了别的地方。
  她与陈方并不相熟,除了第一次与康伟业见面时打过招呼,其余时间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说话。她还记得唯一的那一次说话,还是他对自己的公公何成效的问候。现在自己的东西居然由他来转交,而昨天他并不在宴席上,这无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康伟业意思,都显得十分不寻常。
  值得庆幸的是,在经历了那样一个夜晚后,她和康浩楠不必马上见面,他被父亲派到国外参加会议。由于行程是临时定下的,所以沈东杰与相关部门都忙作一团。
  “昨天不是说还要主持今天的会议吗?康总走了,我们手上的文件怎么办啊?”小徐等一干技术人员不免有些泄气。
  “康总这国出的也太急了点儿。”小李打发走了众人,笑着向夏冬道:“夏工昨天和康总一起吃的饭,他难道没有提出国的事?”
  “没有。”夏冬只得如实回答。
  “这就奇怪了。”小李摇摇头走出去了,只留夏冬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很奇怪吗?夏冬冷笑,可继而却收回了笑容忍不住低声道:“康浩楠,你这个傻瓜。”
  康伟业这样匆匆将他派出去,想必是那天的相亲并不顺利,依康浩楠的性格,父子两个的沟通效果可想而知,而今天老爷子派陈方送来自己的东西,也应该是猜到了一二。因为担心儿子会和自己牵扯在一起,于是才这样表明态度吧。
  这就是他们的处事方式,这些人掌握着金钱与权利,可以高高在上的摆布任何人的生活,女人、感情,在金钱与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康伟业显然是要将这些努力灌输给儿子。
  可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夏冬的手指掠过一份份图纸和文件,嘲讽地笑,从今以后她与康浩楠将不再有任何关系,曾经日日夜夜的同甘共苦,还有他那让人迷醉又幸福的告白,从此以后都将成为人生的一页记忆,就这样翻过去了,不再回头。
  纸张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指,夏冬抬起手指看到了细碎的血痕,明明没有伤到心里,却莫名的想要落泪。当你曾经碰触过最美好的事物,而它几乎就要属于你的时候,却突然被告知这只是份永远无法企及的期望的时候,就是这样失落吧?没有谁的人生应该天生完美,没有谁规定所有的人必须都幸福,因为这就是生活。
  何意轩在尽力地扮演着一个好丈夫角色,事实上他的确做了很多,似乎要弥补这些年所欠下的感情一般,他总是将最美好的事物展现在夏冬面前。
  音乐会,烛光晚餐,月夜下的散步,以及那些彻夜疯狂的拥吻,他的热情似乎要将他们燃尽。
  这样就很好了,夏冬沉默地承受着,内心十分的平静,偶尔转头时总能看见窗外的月光,在这个冬夜里显得格外清冷明亮。何意轩的汗水滴在她的脸上,是咸,也是苦涩。她终于抬起手轻轻揽住他的背,而他却深深地吻住她。
  就这样,也许他们未来的人生都不再会有遗憾,她,何意轩,康浩楠,还有依旧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在农历新来即将到来的时候,方美媛终于走进医院同意接受肾脏移植手术。当林然打来电话的时候,夏冬正在参加一次技术会议,在走廊的角落里她一个人站了许久。
  “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回到会议室时小徐低声问她。
  “有点累。”夏冬敷衍地道。
  小徐没有再问,而是递给了她一瓶眼药水。夏冬用了两滴,药水顺着眼颊滑落,好像落了泪。她简单地用纸巾擦干,便走上前去继续做着图纸的演示和讲解。
  会议结束时,程辉远走了进来。
  夏冬的眼睛依旧有微微的刺痛感,于是转身打算离开,可程辉远却不肯放过她。
  “哪怕只有一次,您能装作不认识我,我都会十分感激。”夏冬看着他。
  “好吧,我也希望会有一次。”程辉远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目光居然有几分复杂:“可是现在我对这次的事情实在太感兴趣,以至于无法隐瞒我的好奇。”
  夏冬几乎能猜到他的话题,打算转身离开,可程辉远却抢先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臂:“看来你真的是十分留恋与何意轩的婚姻,以至于愿意舍弃一切。”
  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刻薄和一些来历不明的情绪,瞬间,夏冬只感觉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又回来了。
  她转身看着他,目光中不无指责。
  “好吧,”程辉远笑着放开她:“我的意思是何成效同意了大哥的提议,显然就意味着晓晓想利用当年案子让你们离婚的计划无法实行,我承认我很失望。”
  他是在失望自己没有离婚?还是在为外甥女的人生与爱情终究没有完美而失望?夏冬有些拿不准。
  程辉远显然并不在意,他点燃一支香烟看着夏冬:“不过比起我的失望来,还有一个人显然会更加难过。”他顿了顿,似乎心情十分不错:“浩楠今天回来,我正在想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如果你不愿意见他,我会很乐趣替你转答。夏冬与何意轩重归旧好,打算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嗯?”
  “你敢?!”夏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在自己痛苦的时候反复出现。
  听了这话,程辉远并没有再笑,而眯着眼睛看过来:“夏冬,我有什么不敢?劝你不要威胁一个失望的男人,他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为什么?”夏冬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这次是程怀远选择了他的前途牺牲了苏晓晓的爱情,我并没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为什么还是肯放过我?!”
  “这个问题很简单,”程辉远看着她吐出淡淡的烟雾,一字一句地道:“夏冬,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幸福地和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第 38 章
  世上有一种人,凡是自己没有得到的便会想方设法地让别人也得不到,当然,其实他自己也未必真的十分需要,只是见不得别人心安理得地幸福而已,程辉远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夏冬相信,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主动投入他的怀抱,说不定他早就失去了捕食的兴趣,就像食肉动物只渴望鲜活猎物一样,程辉远喜欢的只是这个游戏的过程,至于她的幸福,那又关他什么事呢?
  不过有一点他是对的,她迟早都要面对康浩楠,就算是欺骗世上所有的人,她唯一不想欺骗的就是他。
  候机楼的大厅里人影寥落,当康浩楠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夏冬正在等他。冬日的寒风吹起她的短发和格子围巾,这样的情景就像旧式电影中的情节。他快步上前抱住她,感觉到她冰冷的呼吸在他的耳侧吹过。
  “浩楠,我们分开吧……”夏冬的声音颤抖着被北风吹散了,却像冰屑一样插进了他的心里。
  午夜的收音机里播着无尽的伤感歌曲,康浩楠坐在车子里沉默着,直到夏冬将车子兜兜转转后,终于不得不停下来。
  “说点什么,求你……”一路上,他的沉默让夏冬无法抑制地自责着。
  康浩楠微微转头看着她,夜色下她的侧影显得单薄而脆弱,却仍坚持着不肯露出任何软弱的痕迹。
  “夏冬,我让你为难了是吗?”他的声音平静温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和伤感。
  黑暗里,夏冬感觉有什么滚荡地流下脸颊,烧灼的心都在抽痛:“浩楠……”
  又一阵北风吹过,在车窗前拂起一层雪尘,康浩楠将热风开大,犹豫了片刻,却收回了要去拿纸巾的手指,他将它们握在一起,紧得关节都发了白。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母亲的事吗?”他的声音还算平静:“她爱着父亲,为了他放弃了事业,放弃了理想,甚至放弃了作为一个妻子的权力,在SALA母亲介入我们的家庭时,她选择了忍让和退出。小时候,我曾经怀疑她并不爱父亲,所以才能容忍他一再地背叛。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他看向夏冬,明亮的眼眸中有水一样的光华闪动:“不是她不够爱,而是她太爱父亲以至于不忍让他来做选择。”
  “夏冬,”他执起她冰冷的手指:“我不希望你为难,哪怕这意味着忍受将你交到别人手上。这些年不论多艰难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何况是现在。世上从来没有哪件事是完美的,而且只要你还没有爱上他,我就会等在这里,等到你可以回头为止。”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拥有一切,于是当他们失去某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心有不甘。反过来,却是一无所有的人更能珍惜手中现有的一切。
  康浩楠和夏冬,他们是如此相像的人。
  “我不知道人们通常理解的爱情是什么,就像母亲愿意沉默隐忍的爱着父亲,而苏晓晓却爱得不顿一切。”康浩楠的声音平静如流水:“可是在我看来,爱着你,或者……以前没有爱上你,其实生活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没有爱上你的时候我一个人生活,爱上你以后,还是如此。有时候我想,这也许是件幸运的事,既不会因为得到而狂喜,也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所以夏冬,我可以等待,一年,十年,二十年,或者直到你得到了幸福为止。而且你完全不必为我的情绪而担心或者愧疚,因为等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北风吹起雪尘扑面而来,康浩楠走下车,风雪在他身后飞舞,却在他身前留出一片温暖。
  “夏冬,你的手真冷。”他说,笑容却在冰雪里融化,结成了冰晶封存在了她的心里。将来的日子里,在每一个有雪的冬天都会让她的心反复地刺痛,直到生命融尽为止吧,夏冬想。
  是安慰也好,是可怜也好,无论多少年以后,她想自己都会记起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季,一个年轻而优秀的男人曾经对她许下终身不变的诺言。这也许是她生命里关于爱情最美好的,也是最后的记忆。
  “爱情只是年轻时偶尔才能奢侈一把的玩意儿,指着它吃饭会饿死人。”这是母亲当年逼她嫁给何意轩时所说的经典语录之一。现在想起来,夏冬除了认同它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在现实的生活面前,爱情是个太脆弱不过的词儿,就像做汤时打进去的生鸡蛋,“啪”地那么一响,薄薄的壳就碎了,流出来的是浓浓的液体,在锅里煎熬着,煎熬着,直到支离破碎,那些苦的涩的甜的咸的都搅在了一起,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蛋什么是汤……
  “夏冬,你可真幸运。”当林然听了夏冬这番鸡蛋与汤的理论时不由笑着道:“你还以为这世上人人都能喝上鸡蛋汤啊?”
  “是啊,蛋汤也涨价了呢。”夏冬苦笑着将手上的保温桶放到林然的办公桌上:“我妈还睡着呢,晚点儿你给她拿过去。”
  “知道了。”林然翻着桌上的记事本道:“你见过阿姨的主治医生了没有?他怎么说?”
  “没有意外的话年前就可以做手术,方美媛很配合,妈妈的身体状况也在好转。”
  林然听了点点头:“只要不再受到强烈的刺激,阿姨的心脏还不算是问题,夏冬,恭喜你,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夏冬笑了笑,是啊,除了她自己,一切都在走向圆满。可是在这世上,她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在回公司的路上她接到了何意轩的电话:“下班我来接你,今晚公司有个酒会,就在云洲饭店顶层。”
  “那里不是酒吧吗?”夏冬疑惑地道。
  何意轩却笑了:“是啊,没办法,公司年轻人太多,他们喜欢。”
  “知道了。”夏冬答应着。
  “夏冬……”何意轩的声音却轻柔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做我的女伴呢。”
  “是么?”夏冬微微一怔,继而却道:“放心,不会给你丢脸。”
  何意轩在电话的另一端轻笑起来,柔和而低沉声音绵绵地传进她的耳朵和心里。
  默默地合上电话,夏冬将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反复地在心里道:这样的男人如果自己还不爱,那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
  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时分,可是作为新任项目的技术总监她仍参加了两个简短的会议,其中一个的沟通方便是辉远集团。
  与前几天相比,程辉远显得清瘦了些,看到夏冬时不再有审视猎物般的目光,而是换上了一副病恹恹又漫不经心的神色。谈到项目的具体问题也显得比平时苛刻,这让夏冬多付出了一倍的精力来应付他。
  对于公事程辉远一向是认真的,而夏冬却也从没有马虎过,何况两个人又不是第一次过招,所以她应对起来也不算太难。
  会议结束时已经夜幕低垂,想起与何意轩的约会,夏冬不免有些行色匆匆,经过大厅时,恰好看到程辉远正在等助理将他的车子开来。
  “程总。”夏冬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便向外走,并没有打算停留。
  程辉远似乎眯了眯眼睛,没有什么表情。
  这时,助理小王已经将车子开了过来,见夏冬站在门前于是便笑道:“夏姐去哪里?要不带你一程?”
  “谢谢,不用了。”夏冬连忙推辞。
  与其和程辉远共乘一车,还不如让她冒着风雪步行到酒店,何况这时何意轩的车子已经停了过来。
  “我得先回去换件衣服。”夏冬坐进车子里向丈夫道:“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何意轩没有回答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门前不远处站着的程辉远。
  “你难道还想去和他打个招呼不成?”夏冬看了看他,冷笑道。
  何意轩没有说话,而是发动了车子滑了出去。
  “离那个男人远些。”半晌他才低沉地道:“夏冬,你应该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 39 章
  夏冬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程辉远、苏晓晓,这两个人总是不可避免地一起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而且带来的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回忆。
  “过一段时间,我是说母亲的病情稳定后,我会考虑辞职。”夏冬看着车窗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不论是程辉远还是康浩楠,只要她在公司工作一天,就不可避免地会和他们打交道,虽然在理智上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感情上呢?
  夏冬喜欢清晰的感情和生活状态,既然决定了与何意轩生活在一起,那么就要考虑他的感受。
  “夏冬……”何意轩伸手握紧她的手指,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可能的话我想再回研究所,那里环境单纯些。”
  如果母亲病愈的话她也就没有必要为了医疗费去奔波,这也是三年前她离开研究所的主要原因。三年来,她时刻都在努力,只为了偿还父亲去逝时留下的债务和母亲的透析所需要的费用。刚刚到明诚时,她拼命工作,以至于康浩楠都感到惊讶,对于这个从研究所里走出来的工程师,他似乎并没有报很大的希望,可是她却用了百倍的努力与他一起经营着这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
  而现在,他已经掌握着比以往多不止千万倍的财富与权利,身边有着无数愿意时刻为他服务的技术人员,她再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了。
  他们的相遇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刻,却在互相都迈向幸福时分开,人生的际遇有时就是如此。
  云洲饭店的顶层是间充满异域风情的酒吧,能将公司的酒会安排在这个地方,相信也只有何意轩有此创意。在众人面前,他的幽默儒雅,以及超凡的亲和力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夏冬依旧沉默地坐在一旁,时不时与Ada等人聊着天。对于夏冬与何意轩的一同出席,Ada表现出明显的乐观。
  “夏姐,今天你能来大家都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她与夏冬轻轻碰杯,由衷地道。
  夏冬轻抿着香槟,目光却看向台上的何意轩,他正在与几个公司的高级主管互相调侃着,或许发现了她的目光,他侧过身看着她微笑,、是音乐的关系吧,夏冬居然感觉脸上热得厉害。放下酒杯,她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台上的何意轩笑容微滞,因为看着她的背影而忘记了同事的问题,有人吵着要罚酒。灯光下,他笑容不变,爽快地接过来连喝三杯,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只是放下酒杯时手重了些,有一个杯子撞碎了,于是人们一起喊着“岁岁平安”,他也就笑笑,不再说话。
  洗手间里,夏冬打开了冷水扑到脸上,半晌才抬起头来。一只拿着纸巾的手伸过来,镜子里,一个年轻女人正站在身后对她微笑。
  “夏冬?”她问。
  “谢谢,”夏冬接过纸巾:“我是夏冬。”
  “我是倪歌,市场部的。”
  “你好。”夏冬看着她,“有事?”
  倪歌笑着点点头:“我有话对您说,可是希望您不要误会。”
  “如果是私事的话,请说。”夏冬从来不理会何意轩在公事上的安排,这个规矩公司里的人向来是知道的。
  倪歌点点头:“您和何总的事公司里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你知道,这种八卦消息一向传的很快。关于……苏晓晓,大家也是知道的。”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看着夏冬:“其实,我是她在美国的同学。”
  夏冬看着她不语,这让倪歌有点紧张,可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晓晓这个人,怎么说呢,是有点固执,也有点任性,可是她本质并不坏,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她的父母去世的早,因为父亲的背叛,她的母亲亲手杀了他而后自杀,所以这让她从小性格就很叛逆。在美国的初期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后期才好了一些,也就是遇到何总之后。”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夏冬有些疲倦,苏晓晓这个名字就像影子般,总是追着她不放。
  “晓晓这段时间精神状态很不好,”倪歌低声道:“当然大部分原因是怪她自己,可是何总不肯见她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夏小姐,也许我的请求有些无礼,可是你能不能劝劝何总,让他再去见晓晓一次,哪怕一次也好,就当让她彻底放下这个念头吧。”
  是不是老天决定让所有荒唐的事都让她尝一次?夏冬禁不住地想。
  让自己的丈夫去安抚旧日的情人,这就像恶俗小说里面的情节,让夏冬有如遭雷劈的感觉。
  “倪小姐,我相信你看错人了,”夏冬极力让自己理智地思考着问题:“你确定这番话应该对我说,而不是向何意轩说?”
  “可是何总已经拒绝过了,”倪歌有些焦急地道:“我也是没办法,也知道这样拜托您很不合适,可是还是希望夏小姐能考虑一下,这样下去,晓晓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
  夏冬沉默了片刻,这才道:“倪小姐,你和苏晓晓真的只是同学关系?”
  听了这话,倪歌明显一震,继而才低声道:“在美国时,她资助了我大部分的学费。”
  原来如此,夏冬点了点头:“今天你说的话我听到了,我想从现在开始我想你已经还了她的人情,一切到此为止吧。”
  倪歌看着夏冬,咬了咬嘴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Party还在继续,夏冬回到座位以后却没有了参与的心情,倪歌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拿起香槟一口喝干,可却都堵在了胸口。这时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事并不是你想忘记就可以忘记的,无论谁都无法摆脱自己的过去,何意轩如此,自己也是如此。
  回去的路上何意轩似乎还未从Party的气氛中走出来,一直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与她的交缠在一起,紧紧的。
  夏冬疲倦地靠在座椅上,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醉倒了。
  回到家时何成效居然还在客厅里看电视,夏冬与何意轩于是陪着他坐了一会儿。
  看到他们在一起,何成效看上去很安慰,嘱咐了她们几句,又问候了夏冬母亲的病情,这才命众人去休息。
  “没有意外的话,母亲的手术时间定在小年过后。”何意轩一边扶着夏冬上楼,一边道。
  “谢谢。”夏冬有些心不在焉。
  回到房间里,何意轩扶她靠在沙发上,却仍握着她的手。夏冬想起身去洗漱,却又被他拉住。
  “意轩……”她有些无奈地叫他的名字,可是他却在背后抱住了她。
  “什么时候……你才能只看到我,”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灼热的呼吸刺痛了她的皮肤,与沙哑的声音一起研磨着她的心:“给我一个期限好吗?我愿意等。”
  他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紧的几乎无法呼吸。可是夏冬想了又想,还是无法回答,只是没有去推开他的怀抱。也许这世上有许多完美的爱情,可又能有多少完美的婚姻呢?既然已经选择了,就要认真去对待,哪怕知道会受伤,但也终究必须尝试一次。
  做个好妻子并不难,何况夏冬曾经做了三年时间,除了交付全部的感情,她几乎做到了一个伴侣应做的一切。
  意轩,再给我一点时间……夏冬有时候会默念着。
  终究有一天她会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全部交到他的手上,不再担心,也不再怀疑,真正做到心无旁骛。
  因为无论如何,夏冬仍是感激着何意轩的,无论是这三年的生活,还是现在他对她的态度,甚至是他对她家人的关心。
  母亲的手术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等待。林然对夏母的身体状况很乐观,起码看上去很乐观。
  农历新年到来之前,夏冬终于有时间经常陪着母亲,虽然两个人的话依旧不多,可毕竟还是母女。尤其看到何意轩与女儿一起出入时,夏母脸上的满足与幸福显而易见。
  夏冬偶尔也会去公司,只是她与康浩楠都尽量避免着互相见面,他是为她留出一片空间,而她呢,却是不知如何面对。
  有时候,她仍能见到程辉远,只是这位狂热分子似乎对调逗对方失去了兴趣,有时他也会找夏冬聊几句,可却经常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夏冬向来猜不透他的想法,也从来不曾有兴趣。对她来说,程辉远能够藏起爪子是再好不过的事,她只盼着他的心和平静的表面一样安静,因为她实在是受够了。
  手术前一天,夏冬起的很早,何意轩似乎也知道她的不安,于是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
  “不要太担心,我已经和主任谈过了,”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放心,不会有问题。”
  夏冬无奈地笑笑:“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何意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半晌才道:“夏冬,无论如何,我是说不论手术的结果如何,你都会接受是吗?”
  “什么?”夏冬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说,就算手术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顺利,假如,”何意轩小心地措着辞:“假如有最不可能的事发生,夏冬,你会不会离开我……”
  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何意轩紧张地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几乎攥痛了她的手指。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如果夏冬只是为了母亲的病情而和自己在一起,那么,一旦夏母真的有所不测,她还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虽然他相信她的道德和人格,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依旧没有把握。
  夏冬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人,她的心,她的理想,向来是他所触摸不到的,也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爱上她。
  这段曲折的婚姻经过了三年的波折终于走到了安全地带,他不想在它还没有成熟之前就瓦解掉。他想了无数次,终于还是在这个时刻问了出来。
  对于何意轩的问题夏冬还不曾想过,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在意。如果母亲去世了,她会怎么办?离开,还是继续生活?
  “当然不会,”夏冬清晰地道:“意轩,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何意轩的表情一僵,可继而却是掩不住的喜悦,思考了半天,一向自以为灵活的思维居然想不出什么话能表达现在的心情,于是只是微笑地握着她的手。
  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尖锐地划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温馨,何意轩按下通话键,林然焦急的几乎变调的声音传了出来:“何意轩,阿姨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你快来,不要告诉夏冬。”
  “林然!”夏冬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扑到电话前:“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似乎是被夏冬的声音吓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林然才缓缓地道:“夏冬,对不起,我不知道苏晓晓会来医院,是我的错,阿姨这次……大概是不行了。”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夏冬感觉自己的头碰在了车窗上,好在并不重,可却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何意轩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是她听不到,他仿佛伸手在拉她,可是她也感觉不到,她只知道自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呼啸的北风刀子般划在她的脸上,真的好疼……
  
  第 40 章
  抢救室的灯光很快暗下来,林然的目光也随即暗淡,走廊里响起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零乱,她闭了闭眼睛,似乎下定了决心般转头看过去。
  有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拍了拍林然的肩膀然后离开,已经来到他们面前的夏冬在这一刻几乎有些踉跄地停下,看着这一切。
  “夏冬!”何意轩从后面赶上来拉住她,然后又看向林然,再然后,目光中仅有的一点点期待也变成了绝望。
  “对不起,夏冬,对不起……”林然哭不出来,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夏冬几乎牺牲了一切去换取的东西,转眼间就这么崩塌了。
  “死了……吗?”夏冬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看着通向抢救室敞开的大门。
  “是的。”林然哽咽着:“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在小阳台上,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她怕连续地躺在床上会闷,所以打算去晒太阳,她一个人在那里,,从早上一直到现在,我们谁也没发现异常。后来我听护士聊天的说有个很漂亮的女人来找她,我还以为是你,就过来看看,可是却在走廊上看到了苏晓晓,我见过她一次,不过她不认识我,她走的很慌乱,不知为什么我就感觉阿姨出事了,结果我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夏冬,阿姨抓着我的手,只反复对我说一句话:是我害了小冬,是我害了她……”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紧紧抓着夏冬的手臂。
  “妈妈……”夏冬似乎仍处在茫然中,目光从林然的脸上慢慢向下,直到她抓住自己的手,“你说苏晓晓来过了?”
  “是的,她来过,我不知道她对阿姨说了什么……”林然还想说什么,可是夏冬却突然甩开了她的手。
  “夏冬!”何意轩突然大声道,可是她早已甩开他们向门外跑去,停在大门外的车子还没有熄火,当他们赶到时,车子已经发疯一样地冲了出去,轮胎与地面磨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只留下漫天的雪尘。
  看着后视镜中何意轩和林然的身影在迅速倒退,夏冬的思维却出奇地冷静,何意轩的电话还留在车里,她看了一眼拿起来,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打开电话薄找到倪歌的号码,拨过去后很快就被接起来。
  “告诉我苏晓晓现在在哪里。”夏冬狠踩一脚油门,无视亮起的红灯,车子猛地窜出了停车线。
  “美林酒店,”倪歌似乎有些惊讶,可顿了顿还是如实地说了:“她今天过生日,程教授在这里为她庆祝,夏姐……您……”
  没等她说完,夏冬早已挂断了电话。
  倪歌怔了怔,只得收了线。远处,苏晓晓正在揽着两个舅舅拍照,程怀远兴致勃勃,而程辉远却有些意兴阑珊。
  这次的生日Party是在程怀远的指示下举办的,似乎要弥补外甥女失恋带来的空虚,所以聚会的规模空前。可是倪歌却清楚地记得苏晓晓说过的话:舅舅拿我的爱情换了他的政治前途,他只要再逼一下何成效,意轩就会离婚,可是他没有。因为何成效同意在选举中为舅舅出力,他不想何意轩和夏冬离婚,而舅舅呢,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不会再管我的幸福了。说什么最疼爱我,一切都是假的,小歌,他们为了自己的地位牺牲了我,还有我的爱情,他们凭什么?!
  摄影师换了个角度,程辉远似乎有些厌倦地摆了摆手,走到餐台前拿了杯香槟,转身间却看到了倪歌。
  “程……叔叔……”倪歌有些尴尬地打着招呼,对于晓晓这位年轻而又魅力非凡的舅舅,她总是不该如何称呼。
  程辉远却笑了,放下了香槟道:“来,小歌,给你介绍位新朋友。”说着,便转身向不远处站的一个年轻男士道:“浩楠,认识下,这是倪歌。”
  康浩楠中止了与几位中年男人的交谈,好脾气地转过身来看着程辉远,还有他身边这个有些羞怯的女人。
  “康总。”倪歌有些脸红,眼前的男人也许不是最英俊的,可是他的目光却是最让人动心的清澈,很久以前,她就被这双眼睛无法自拔地吸引着。
  康浩楠礼貌地问候了她,目光却飘向了程辉远,显然并不赞成他的做法。
  “浩楠,幽默些,”程辉远无所谓地笑道:“有时候满足女士的愿望也是种礼貌。”
  康浩楠不以为然,他是被父亲命令来参加这次聚会的,与其说为了给苏晓晓庆生,不如说是看在程辉远的面子上来捧个场。对于这种功利社交,康浩楠向来秉承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即不会刻意讨好谁,也不会刻意为难谁。而程辉远现在的举动,明显是要打破他的习惯。
  有音乐响起来,程辉远恶作剧般地笑道:“浩楠,请倪小姐跳个舞如何?不要拒绝,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倪歌说的,明显有所指,让她的脸蓦地一红,却又满怀希望地看着康浩楠。
  拒绝是十分失礼的,可是不拒绝……却一样是残忍。就像拿着漂亮的玩具在小孩子面前晃着,却不能答应送给她一样。
  程辉远看着康浩楠,目光中有笑意,也有着隐隐的挑衅与自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都是失败者,这是自从夏冬决定与何意轩生活在一起时就决定了的。可是男性生来的天性却依旧发挥着作用。
  如果夏冬没有选择何意轩的话,她会选择谁?这是两个人都在心里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人群中有隐隐的骚动,一支玻璃杯落到了地上摔的粉碎,音乐蓦地停止了,众人惊讶地看过去。
  “小姐,小姐,请你出示邀请柬!”保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人群惊呼着自动分开,衣香鬓影中,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颀长身影快步走进来。
  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和围巾,她走的很快,并不理会众人惊讶的目光,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眼睛却明亮的惊人,像是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眸子里燃烧着。
  “夏冬?”倪歌惊讶地小声道。
  “小姐!”保安这时已经追了上来,想要拉住夏冬,可却被她猛地甩开。人群中,她看到了苏晓晓,快步地走上前去,路过餐台的时候,她敏捷地将一把水果刀拿在手中。
  “夏小姐,我没有邀请你……”程怀远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冷着脸还想说什么,可是夏冬却快步地绕过他。
  “啊……”纷乱的人影中突然传来苏晓晓惊恐地尖叫,夏冬手中的锋利的刀刃在挣扎中割破了她胸前的晚礼服,漂亮的绸缎滑下来,光裸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夏冬抓住她,刀刃逼在她的脖子上冰冷地道:“苏晓晓,你要何意轩,我早就答应给你,是你们为了升官发财放弃了这个机会。现在为什么你还要去找我的母亲,她死了你知道吗?!就在你找她之后她死了!这下你满意了是不是?你不就是要一个男人吗?为什么要逼死她!你这个杀人犯!”
  “我不知道,不知道……”苏晓晓惊恐地哭道:“我不知道她会死,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和何意轩在一起,我就是想找你妈妈谈谈,我怎么知道她会死……意轩说就算我逼他他也不会离婚,我很伤心。”
  “你伤心?!”夏冬眯起眼睛:“为了你的伤心我的母亲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苏小姐你的伤心代价可真大!”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爱何意轩。”苏晓晓挣扎着想摆脱,可是换来的却是夏冬一个清脆的耳光。
  “把母亲还给我!”她灼灼看着苏晓晓:“马上还给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会这样!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感觉着刀刃一点点深陷,苏晓晓慌乱地辩解着。
  夏冬蓦地抬起手,刀光一闪,苏晓晓哭泣地尖叫着,众人忍不住惊呼。
  刀子深深地划过布料,刺进了肉里,紧接着血渗了出来。
  灯光下,程辉远抬起夏冬的手臂,而她手上的刀子却深深地插在了他的肩膀处。他浅色的西装迅速被血浸透,在肩头现出一团血红。
  “夏冬,清醒些,不要毁了自己。”他强忍着疼痛看着她,手指放在她拿着刀子的手上,而那把刀,却深深地刺在他的身体里。
  
  第 41 章
  他的血顺着他们相握的手指间流下来,而他却看着她,让她不要毁了自己。仿佛被烫伤般,夏冬迅速放开了握着刀子的手,而程辉远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纷乱的人流中,有人上前去拉扯着夏冬,可是她仍站在原地没有动,手指上的鲜血红通通的一片刺痛着她的眼睛。
  “快叫医生,程先生,请您放手,这个人我们会处理……”保安人员一面道歉,一面围住了夏冬。
  强烈的疼痛让程辉远的力量越来越弱,鲜血染满两个人交握的手指间,滑腻腻的,几乎让他握不住她了。
  “夏冬……”程辉远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清醒些,不要伤害自己,这不是我认识的你,我认识的夏冬冷静、睿智,不会拿着刀子伤害别人,夏冬,夏冬……”
  强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伤口不停地流着血,可是他的手指仍紧紧的扣着她,目光看到了她的眼睛深处。
  “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保安上前来拉住夏冬,试图将她带走,夏冬踉跄了一下。
  “放开她。”康浩楠平静而不容抗拒的声音突然传来,人流分开,他站在了夏冬的面前,将所有人挡出了她的视线:“这件事我会处理,请各位回避。”
  “可是康总,我们已经报警了。”保安为难地道。
  “按我说的做。”康浩楠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会向警察交待,与你们无关。”
  “可是……”
  “按他说的做。”程辉远咬牙忍痛道:“受伤的是我,我有权选择不再追究。”
  “辉远!你这是胡闹!”在一旁站了半天的程怀远突然上前道:“为什么放过她?你和晓晓都受了伤。”
  “大哥,”程辉远转头深深地看着他:“何成效不会罢休的。”
  听了这话,程怀远不由一怔,继而便不再说话了。
  每个人的欲望所及之处便是他的软肋,程怀远最在意的便是这次选举中是否能获胜,如果少了何成效的支持,这些便都成了水中花。而他也知道,何成效之所以这次会反常的支持自己,就是因为他不想拆散儿子和夏冬的婚姻,因为这个,他宁愿支持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同僚。
  可是现在,苏晓晓毁了这一切。就在选举的前夕,她亲手斩断了夏冬和何意轩最后的联系,程怀远的政治前途也许就会在这一出纷乱的闹剧中走到终点,这对他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舅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晓晓仍在小声地哭泣,她伸手去拉程怀远的手臂,可是却被他闪开了。
  “舅舅……”她看着他。
  “不要叫我舅舅。”程怀远的神色冷峻异常:“我没有你这种没用的外甥女!”他推开她,转身匆匆而去。
  他对她的疼爱只限于在不涉及个人利益的前提下,可这次她却越了界,不仅在众人面前让他颜面尽失,还彻底地毁了他的政治前途。
  程辉远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保安正在试图劝众人离开,夏冬放下了刀子后便不再说话,任康浩楠带着她向外走去。
  “夏冬。”人群分开处,何意轩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去拉她的手,却被康浩楠拦住。
  “你没有资格碰她。”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放开她。”
  何意轩看着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她是我的妻子。”
  “现在不是了。”康浩楠并不在意他的话:“就在你的情人杀了夏阿姨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再有关系。何意轩,请你走开。”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了何意轩的胸口,让他疼痛难当却无法抗拒:“康浩楠,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的家事。”
  “何意轩……”一直沉默着的夏冬突然低声道:“请你让开。”
  “夏冬……你听我说,我……”何意轩想辩解,想恳求,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自己究竟该说什么。在夏冬面前,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正当的理由让她原谅他,不论以前还是现在。
  夏冬默默地垂下眼帘,绕过他走了出去,没有回头。何意轩怔怔地看着眼前她站过的地面,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一场喧闹的演出,在经历了无数的波折后终于彻底地划上了句号。他曾经犯过的错误就像恶梦一般,哪怕过去的再久,也不会放弃它无休止的纠缠。
  苏晓晓还在小声地哭泣着,何意轩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女人,一时间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初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现在居然完全不记得了。
  “意轩……”苏晓晓见他看着自己,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在这个时刻,她需要他的安慰。
  “你终于满意了?”何意轩看着她,嘲讽地又神经质地笑着:“我将终生背着对她的愧疚生活,再也没有接近她的资格,再也不会有幸福的机会,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对不起意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很伤心……”她害怕看到他这副表情,就仿佛他根本不曾认识过自己一般。
  “你很伤心……”何意轩几乎不可抑制地大笑:“是啊,你很伤心,这可怎么办呢?”他收了笑容看着她:“我的心已经没有了,你难道指望我来安慰你?”
  “意轩……”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那个温文儒雅,极有绅士风度的何意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尖酸刻薄的陌生人。她曾经为了他不顾一切,只要他肯离婚,她什么都愿意付出。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
  当两个人相遇那一刻火花四射的激情燃尽了,还有什么能维持着她心目中的这份爱情呢?她不懂。
  “晓晓,起来,不要哭了。”程辉远的伤口还在流血,可是却走上前来扶起了她。
  “小舅舅……”苏晓晓拉住她没受伤的手臂。
  何意轩离开了,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她原本以为他总会是她的,他不肯离婚只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她相信他是爱着她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存在了,她在为了她失去的爱情而哭泣。
  不知是谁通知了120,有医生走了进来,程辉远配合地跟着他们离开,这才将手上的苏晓晓交给了一呆在一旁的倪歌。
  “看着她,一切会好的。”他平静地道。
  当这个爱的冬季结束,一切都会好的,那些爱与痛,不过是曾经划在人心上的伤痕而已,终会有一天痊愈,虽然会留下深深的疤痕。
  当心里痛的实在厉害了,夏冬也时常会拿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可是那些漫长的日子却难熬的无法想象。
  母亲的葬礼举办的很简单,是夏冬一手操持的,在那天刺伤程辉远之后,她心中的愤怒似乎也随着那一刀散去了,留下的只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深刻的痛疼和愧疚,它们像爬虫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在每一个夜晚反复纠缠着她。
  “她不哭,这不是好事。”林然低声对何成效道:“这段时间最好能进行一下心理治疗,可是她拒绝见任何人,这是个问题。”
  “我知道了。”何成效站在夏冬母亲家小小的客厅里,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花白的头发和老人斑一夜之间都冒了出来。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有人一直陪着她。”林然小声地道:“我会尽量抽时间过来,但是不能保证时刻都在,夏冬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会安排。”何成效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谢谢你,林医生。”
  “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林然看着夏冬卧室房门,喃喃地道。
  可是夏冬并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问题,除了失眠外,她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什么症状。难道真像林然所说的,这是病入膏荒的表现?
  有时候她会吃大量的安眠药,这对失眠很有帮助,只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会以为她想自杀。
  为什么要死呢?夏冬不明白。她并不想死,因为她知道母亲并不希望她死去。有时候她吃过药睡着后就会梦到母亲,她摸着她的头发,叫她小冬。
  “妈妈……”她挣扎着抓住她的手,突然醒了过来。
  “醒了?”一个极温柔慈爱的脸庞映入眼帘,何意轩的母亲就坐在她的床头。
  
  第 42 章
  “妈妈不在了。”夏冬看着她,没有悲哀,没有控诉,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我来晚了,小冬。”何母怜爱地看着她:“你受委屈了。”
  这些都不重要,夏冬闭上眼睛想,如果能换回母亲的生命,比这再多的痛也没什么,可是,一切都晚了。
  “对不起,”何母的手指微凉,目光温柔地看着夏冬,就像她也是她的孩子般:“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小冬,我们何家对不起你。”
  没有当初夏冬父亲的顶罪,也就不会有夏冬与何意轩这场牵强的婚姻,更不会现在他们两个婚姻破裂后致使夏母含恨而死的结果。而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何家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主导者。
  “作为母亲,小时候我是看着你和意轩长大,也是看着你们不情愿地走到一起。小轩是我从小被我们宠坏的孩子,长这么大可能只有婚姻这一件事没有如他的意,所以他不知道付出,也不知道体量别人。以前他在外面的事我也听说过,也管过他,可暗地里还是存了私心,想着他毕竟还年轻,生活又不如意,玩玩闹闹的就随他吧。”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这才道:“小冬,我终究只是一个自私的母亲。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更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境地。”
  “阿姨……”夏冬疲惫地打断她,这样的陈述就像是在揭开旧日的伤痕,只会让每个人更加痛苦。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这辈人犯下的,小冬,你和意轩不过都是可怜的孩子,所以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一次就好。”
  原谅,多么简单的一个词,就这样轻飘飘的说出来,可是,真正做到这两个字的人又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自从母亲死后,她便没有再见到何意轩,葬礼上,她亲手换下写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挽联,换上了只有她自己的。她没有去看何意轩的表情,也不想再看。
  就像林然说的,离婚对他们来说都是生活中最失败的选择,可是却也是唯一一个夏冬可能接受的选择。
  她无法忽视母亲死亡的原因,总要有人为这件事负责,或者是他,或者是她,也或者他们都是。
  农历新年就在这样惨淡的气氛中渡过,当地上的鞭炮屑渐渐褪尽时,夏冬终于拿起手机将早已写好的短信发了出去,上面只有短短的五个字:我们离婚吧。
  当何意轩的车子停在楼下时,夏冬早已经裹着围巾等待很久了。寒冷的天气里,他只是随意地披了件外套,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谢谢你来接我。”夏冬打开车门坐进去,寒风让她不停地发抖。
  何意轩没有说话,或者说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这让夏冬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曾经那个温柔健谈的何意轩已经死去了,而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个躯壳而已。
  夏冬不是无情的人,可是此刻却没有多余的力量能够安抚他,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伤痛,她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离婚的手续办的很快,何意轩一直在被动地签着文件,只是他的字却写的异常艰涩。
  离开时,夏冬独自走下高高的台阶,然后转身摘下了无名指上那枚白金指环递还给何意轩。
  他怔了怔,这才缓缓伸手接过来。
  他们结婚的时候并不情愿,所以就连戒指都买的很随意,比起同龄人大大的钻石戒指,他给夏冬的只有这样一枚简单的指环而已,可是现在,就连这样一件东西,她都不再保留。他们这次,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意轩……我走了。”夏冬低下头不去看他。
  那枚戒指还在他的手上,而他就那样怔怔看着,仿佛不相信这是事实一般,就像被母亲抛弃了的小孩子,拿着糖果痴痴地看着。
  夏冬转身离去,有细碎的雪花飘到眼睛里,融化成水流出来。
  就像是对三年的生活做彻底的告别,她快步向前走去,几乎逃跑一般。
  “夏冬!”何意轩追上来在后面抱住她:“夏冬……”他哑声叫着她的名字,手臂紧紧地环住她。
  夏冬怔了怔,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
  “为什么不恨我!?”他问她:“夏冬,说你恨我,说你怨我,哪怕是打我,讨厌我!夏冬,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离开?为什么……连头也不回……”
  他伏在她的发间哽咽着,声音一次比一次更低哑。从没有哪一次让他比现在更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从没有一次的分离可以让内心深处如此痛苦。。
  “意轩……”夏冬闭上眼睛:“如果说这个婚姻是个错误,那么你受到的伤害并不比我少,我们……只是都选错了路而已。”
  他们的婚姻早已百疮百孔,母亲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索,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温情也封存在了记忆里。如果他们在一起,就算她原谅了何意轩,也无法原谅自己。
  人生没有另一个三年来让他们弥补以前的感情,也不会再有一次机会让他们怀着坦诚的心灵来面对彼此,他们就像是没有学会爱的孩子,在互相伤害之后,都要背负着自己的伤痛前行,彼此再无交集。
  “若干年后,也许我们都会忘记这一切,”当夏冬与林然说起这一切时,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何意轩也许会找一个漂亮单纯的女人结婚生子,而我呢,继续过着我选择的生活,林然,这就是我们的现实。”
  “有时候我想如果你更软弱无能一些会更幸福。”林然看着她:“只是那就不再是你了,夏冬。”
  “是的,”夏冬将身体缩在温暖柔软的软垫里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如果变成那样我自己都会讨厌自己。”
  “所以你是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的,是吗?”林然看着她:“夏冬,你是怎么做到的,能这样执着地面对自己?”
  “当你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时候,你所能面对的,只有自己而已。”
  家庭、亲情、丈夫,她已经全部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她几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所拥有的只有自己,所能面对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林然问:“何意轩怎么说?”
  “他?”夏冬出了会儿神:“我们还会是朋友。”
  林然停下了倒茶的手,笑了笑:“真是尴尬又意义非凡的朋友。”
  “没错。”夏冬也承认:“可是我们没有别的方法相处,谁也不能一下子忘记对方,这是唯一能慢慢磨灭彼此记忆的方式,林然,我们都在努力。”
  或者沉浸在过去,或者坚强地站起来,除了死之外,人生无非就是这两种选择。夏冬不想死,所以她要选择努力地活下去。
  农历新年过后,在林然的帮助下她卖掉了母亲留下的那所小房子,在市区买了一个稍大些的住所,简单装修后搬了进去。
  清理母亲的遗物是件痛苦的事,就像将心里的伤痛全都重新整理一次,可是夏冬仍坚持自己做完,当她将那些旧物堆积在一起处理过后,仿佛心里的积压也清理过了一般。这让夏冬明白了一个道:人果然只有在面对痛苦以后,才会走出来。
  搬进新家的那一晚,夏冬与林然坐在露台上喝了很多酒,就像她们毕业时一样。
  “夏冬,你知道吗?就在我们毕业那晚他走了,抛下我出国去了。”林然坐在地板上神经质地笑着:“小说里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怎么写的?男主B出国了,若干年后找到女主希望复合,而这时呢,出现了条件更好的男主A。可是我的生活不是小说,夏冬,他在国外结婚了,娶了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生活的很好,再见面时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夏冬,那时候我很羡慕你,真的。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找到了大家梦寐以求的工作,还有何意轩那样完美的丈夫。那时候我甚至在想,我哪里不如你夏冬,为什么你能得到我想拥有的一切。”
  “后来呢?”夏冬问。
  “后来?”林然笑:“后来我偶然看到何意轩和另一个女人在亲热,又得知你从研究所停薪留职去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去赚钱还债,再后来,夏叔叔死了……那时候我想,世界果然还是公平的,大家都得不到的东西,你怎么可能得到呢?”
  “你说的对,林然。”夏冬望着窗外天空中清冷的月亮喃喃地道:“我凭什么呢?”
  “可是夏冬,”林然摇晃地倒向她:“我现在明白,你总有一天会重新得到所有……”
  “傻丫头,你醉了。”夏冬扶起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是醉了,但这些话我一定要说,夏冬,你比任何人都应该幸福,我从没有从心底里佩服过谁,可是我却没办法不佩服你。纵然生活给你再多的不公平,你还是能在它的面前站起来,而且走的更远,这是我永远没办法做到的……”
  靠在夏冬的身上,她终于睡着了,窗外有人在放焰火,粉色的火花腾空而起,飞的很高,照空整个天空。
  光亮下,夏冬的手机嗡嗡地响着,她伸手接起来,电话里是秘书小姐职业的声音:“夏总监,康伟业先生约您明早八点在他的办公室见面。”
  
  第 43 章
  与所有等待这位老爷子接见的人一样,夏冬在接到他要见自己这前,几乎思考了他所有可能怀有的目的,可是终究也没有猜到点子上。
  “夏工程师与浩楠共事多久了?”当康伟业在自己办公室接待夏冬时显得很和气。
  “三年多一点。”夏冬回答。
  秘书小姐送上沏好的茶,康伟业很高兴地请夏冬一起口尝。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咖啡,可我还是老习惯,只爱喝茶。这个是他们特意给我带来的,夏小姐也尝尝。”
  夏冬对茶没什么研究,就像她不认得大部分的奢侈品牌一样。有钱人和平民的区别就在这里,无论他们在你面前显得多么平易近人,总有那么一些细节是她这样的小人物所触及不到的。
  同样,哪怕康伟业使自己显得多么像一只猫,可夏冬知道,他就是一只老虎,是和康浩楠完全相反的那类人。
  “浩楠这些在外面这些年,承蒙你们协助,上次我还和东杰说,不论到什么地方,你们都是浩楠最亲近的人,没有你们,也没有现在的浩楠。”
  “董事长太客气了,”夏冬不卑不亢:“其实大部分是康总自己努力的结果。”
  康伟业笑了笑,并不在意:“浩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了些,像他妈妈,所以这些年我没少操心,生怕他遇到对他不利的人,你也知道,他聪明是聪明,就是狠不下心来,这点不好。”
  夏冬看着他,考虑着这个老头子是不是在下一步就打算让自己滚蛋。显然他对自己与康浩楠的关系有所察觉,恐怕自己离婚的事也瞒不住他。鉴于以往的经验,通常这个时候是他以恶人形象出场的最佳时机,说不定还会拿出一部分钱来做诱饵,就和三流小说里的情节一样……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康伟业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所以,浩楠的身边现在是最需要人的时候,夏小姐,你说呢?”
  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夏冬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康浩楠回到康氏的时间太短,还没有聚拢起自己的团队,就算他是众人眼中默认的接班人,可是要走的路仍然很长,甚至是艰难的。
  “你和东杰跟了他这么久,他的脾气你们两个也了解,这次跨海大桥工程我想让浩楠总负责,你们两个做他的助手。”
  夏冬看着康伟业,有些惊讶:“您是说这次政府招标的项目?”
  “没错。”他缓缓地道:“夏冬,我决定任命你做技术总监,协助浩楠完成这个项目,我要让集团上下的人都知道,我康伟业能办到的,我的儿子一样能办到。你说呢,夏小姐?”
  “我会尽力。”夏冬看着他,又缓缓地道:“你是知道的。”
  康伟业笑了:“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夏冬不置可否,既然康伟业早已怀疑自己与康浩楠的关系,自己不如早搬到台面上来讲的好。用我,可以,可是也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刚刚经历过婚姻的失败,夏冬还未想过要重新开始新的感情,可是她与康浩楠的关系并不简单,她希望康伟业能明白这一点,因为她无意隐瞒。
  “夏小姐为人爽快,我很喜欢。”康伟业并不惊讶:“据我所知你的专业能力在业界也十分少有,你愿意站在浩楠身边,我很高兴。听闻夏小姐最近家中有变,不论是什么变化,有一句话我这个老头子想说出来与你与勉。”
  夏冬看向他,却见康伟业笑着道:“对于一个离婚的女人来说,一份前景广阔的工作远胜于一个男人。”
  他这是在利诱自己吗?夏冬沉默地看着他。
  “夏冬,显然你比我更能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对吗?”康伟业笑的十分爽朗,却也足够地自信。
  没错,他说到了点子上,夏冬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家伙的确是谈判的高手,他掌握了对手的一切弱点,却并不激怒对方,而是□裸地逼她正视自己的内心。
  “对于浩楠来说,你和东杰是他身边不可缺少的人,以他现在在集团内的地位,想要接任我的位置显然十分困难,这次跨海大桥的项目是我为他一手准备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夏小姐是真心帮助浩楠,那么也应该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夏冬,以你的能力,我可以让你得到更多,甚至在同行业里打败所有的竞争对手。这是一次机会,我希望你仔细考虑。”
  这是康伟业的目的,利用她,扶持她,却不希望她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在事业上,他有能力让她得到一切,可是在生活上,他要她远离他的儿子。
  不要埋怨现实多么残酷,其实它总是给你不同的选择,不是吗?
  康伟业选择了一个最佳的时机找到夏冬,也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方式来让她解决这件事。他十分聪明地避开了康浩楠,而选择夏冬,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也明白此时的她最需要的是什么。
  三流小说也是生活,可显然不是康伟业的生活,这只老虎远比三流小说里的人物更精明,更善于利用人心。或者说,他让她搞不清究竟是自己的想法龌龊了,还是他已经将龌龊练到了与高尚相同的境界。
  在康伟业的推动下,项目会议很快召开,康浩楠全权负责一切一宜,沈东杰依旧是他的助理,而夏冬,却被推上了技术总监的职位。
  偌大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们都在等待着这个康老爷子一手扶持起来的人物上台。
  夏冬走的很从容,没有任何不适,就像她生来就应该站在这里一般,她的讲话清晰而明确,比人们想像的更严苛而有力度。康伟业说的没错,对于一个失婚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事业更能让她清醒地认识自己,也没有什么比工作能让她更快走出逆境,找到自信。
  人们议论着这个年轻的女性总监,种种猜疑与不满在空气中飘动,可是,这些在遇到夏冬严谨而完美的运行方案时,都化成了浮云。她用自己的方式让它们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她想,而是因为她能!
  会议结束时,夏冬在洗手间遇到了熟人,何美美微笑着在后面拍拍她。
  “夏小姐,”她的声音还是哑哑的迷人:“今天的讲话很精彩。”
  对于这个与康浩楠相过亲的女孩子,夏冬并没有什么反感,反倒是莫名地喜欢她。也许是亲近艺术的原因,她的身上总有种随意又美丽的风情,吸引着每一个人。
  “谢谢。”夏冬回答道。
  何美美笑:“这次项目我也会参加,到时候还请夏姐多多关照。”
  她自动地将对夏冬的称呼忽略了一个字,这让他们之间一下子显得亲切了不少。
  “没问题。”夏冬回答的很简单:“我正需要人手。”
  “太好了,”何美美看上去十分开心:“我会早些去报道的。”
  夏冬拿不准她为什么这么开心,难道是因为康浩楠?
  可是下一刻,何美美的话却解开了她的疑问:“夏姐,我会努力工作的,完成了这个项目父亲就会批准我的计划,我就可以去周游世界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让笑容显得格外灿烂,仿佛提前来到的春日里的天空。
  带着梦想和希望,浪迹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是很多女孩子永远不可实现的梦想,也曾经是夏冬的,这样的何美美让她无法不心动。
  说起自己的梦想,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意大利、维也纳、西班牙……每一个人文与艺术发达的角落里,都有她拟好的足迹,而她最大的梦想,便是留在那些地方,做一个永远的艺术鉴证者。
  “你的家人会同意吗?”夏冬问。她见过何美美的父亲,与女儿的浪漫相比,他显得势力得多。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何美美笑的十分坦率:“还有浩楠,你们的帮助。”
  夏冬怔了怔,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而何美美却停住嘴不再说下去了。两个人一起走出大厅,向电梯走去。
  参会的人们还在散去,遇到夏冬时,大家不可避免地看向她,间或低声议论着。
  这并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夏冬不去理会,直到有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才抬起头来。
  程辉远的手臂缠着绷带,就站在她的面前。
  “我有话和你说,”他看着她和何美美:“或许我们可以单独谈谈。”
  夏冬张开嘴想拒绝,可是程辉远却提前一步道:“夏冬,看在我受伤的份儿上……”
  “对不起,你的伤好些了吗?”这个理由让她无法再拒绝他。
  “真心道歉的话,请我吃个饭怎么样?”程辉远显然很愉快:“就当是补偿。”
  夏冬不喜欢欠人情,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第 44 章
  西餐还中餐,这是一个问题。夏冬最终看了看程辉远的手臂,于是选择了中餐。
  临窗的包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程辉远用未受伤的手拿出一支香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雾:“工程的方案很精彩,夏冬,你总是能让我感到意外。”
  “谢谢。”夏冬冷淡地回道,可继而又看到他的手臂,这才道:“还疼吗?”
  程辉远拿烟的手微微一抖,顿了顿才笑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关心我吗?”
  “谢谢你没有追究。”夏冬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真的很感谢。”
  她失去的太多,只剩下了自己,如果程辉远追究下去她连自由都不会再有,那现在的一切都只能是虚幻。
  程辉远没有做声,只是看着夏冬,冬日午后的阳光温柔地照进来,在她轮廓清晰的脸庞留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她瘦了,目光比最初相见时更深沉,看向他时不再是单纯的厌恶与排斥,而是深深的无奈。
  曾经他也想像过她被征服时的情形,可是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让他无法忍受。生活将她的笑容和希望磨灭,而他,何尝不是其中的帮凶?
  菜很清淡,汤上来的时候,夏冬拿起白瓷碗替他盛好递过去。程辉远居然有一刻的楞神,半晌才接过来。于是笑道:“很久没人为我盛汤了。”
  “只要你喜欢,我想随时会有人愿意为你服务。”夏冬并不在意。
  程辉远这次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喝着汤,一顿饭吃下来,他倒显得比平时更安静,这让夏冬有些意外。
  “这次的工程我也参与了一部分,希望以后能够合作愉快。”临近结束时,程辉远才终于说到了主题。
  “没问题,我也希望贵方能配合。”这次的工程关系重大,况且又是康浩楠第一次接手康氏的主要任务,她不能允许有丝毫差错。
  “夏冬,老爷子向你许诺了什么?”程辉远突然问道。
  夏冬不解地看了看他,却听程辉远又道:“别想隐瞒,老头子不会轻易给任何人好处,眼热这个技术总监的职位的人不止十个八个,这次他给了你,要求你付出的是什么?”
  原来如此,夏冬不经意地笑了笑:“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辉远也笑了,笑容隐藏在烟雾下看上去有些模糊:“我只想知道一个女人受过一次伤害后,需要多久再投入一份新的感情,不过夏冬,你倒是让我惊讶,难道你放弃了浩楠而选择了这个技术总监的位置?”
  利益,利益,利益……在某些人面前,任何时候都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在程辉远问出这番话之前,夏冬也曾经想过无数次,究竟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生活与婚姻的失败耗尽了她所有的感情,她披着盔甲杀进了阵地,可最终却仍是伤痕累累地走出了战场。她要的很简单,不过是精神上的一个支点,让她努力或者是让她平静的理由。曾经那个她心里留给母亲还有丈夫的位置,需要别的东西来填满,让她不至于在空虚的时间里不停地被过去的伤痛反复纠缠,让她拥有另一份希望。
  无疑,康浩楠看起来就像是她的救星,可是却也是她最不敢触碰的人。曾经陷在失望里的心,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所以她选择了利益。如果他需要,她会尽全力做到最好,他想要变得强大,她就去帮他。在这个人与人互相利用的世界上,除了爱情,她现在能给他的只有这些。
  当然,这些在程辉远的眼中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在他的价值观里向来只有利益,就连他和那些爱他的女人们的关系也不过是等价交换。夏冬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无疑是可笑的,甚至于不值一提。
  “是的,我为了工作放弃了他。”夏冬看着程辉远:“这就是你看到的。”
  对于这样的诚实程辉远有些意外,他看着夏冬,看着这个从容微笑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承认了一切,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她在说谎?
  她看着他,那样镇定而又毫无羞耻感,这不是夏冬。
  无视程辉远的目光,夏冬专心吃东西。她不需要向他解释这些,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都与眼前这个男人无关,他们之间有的也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如果自己再年轻几岁,或者还会被他英俊的外表和看似暧昧的举动迷惑住,可现在她却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作为一个男人的企图。所以说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容不下一点点小女孩的梦想。
  程辉远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从疑惑到了解,再到愤怒。
  是的,他从来就没有理解过她,她的头脑里一直有着他无法探索的深处,这是他永远无法放弃她的理由,可也是让他最无法忍受的理由。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撒谎,可这样的方式他不喜欢,甚至讨厌到了极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让他难受。
  夏冬,你够狠,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理想到什么时候。他在心里默念着,拿起眼前的杯子,却发现里面只有茶而没有酒,想按铃叫服务生,却突然遇上夏冬的目光。
  “要酒吗?”她看着他:“这对伤口不好,不过如果你实在坚持的话……”
  “谢谢,不需要。”程辉远脱口而出,可话说出口拍却感觉有种孩子般的负气,让他在她面前显得有些幼稚。
  夏冬并不在意,仍是低头安静的吃东西,可这却让程辉远有种挫败的感觉。
  “这次工程的招标大部分已经结束了,”过了半晌夏冬缓缓地道:“中标公司在这几天就会和我们签约,不过还有一个重头戏的标书在我这里。”
  她看了看程辉远:“细节我已经与技术组仔细审过了,参照贵公司以前的工程,我想它对你们来说再合适不过。”
  程辉远眯起眼睛看着她,半晌才笑道:“夏冬,这是你拉笼我的手段?”
  “并不算是。”夏冬回答的很坦白:“国内能达到技术标准的公司不超过三家,而另两家,据我所知手上都有其它合同,他们或许也有兴趣接下这个单,不过我更倾向于让辉远来接。不论从技术上,还是从品质上,我们更倾向于本地的公司。”
  “很好,”程辉远笑道:“老头子知道你的做法吗?”
  夏冬笑笑:“我是董事长亲自任命的,自然一切决定都有他的授权,况且,”她顿了顿,目光清亮地看着他:“这对我们都好,不是吗?”
  没错,夏冬的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个工程是程辉远一直渴望的,本来按道理来讲,工程开始的时候他就会接到内部消息,可是这次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给他风声。从康伟业的角度来看,他显然不想看到程辉远的风头抢过自己的儿子,所以承办这项工程就变成了一个他掌握不了的事。而夏冬现在却将它洗的白白净净双手送到自己面前来,而且,这件经她的手来办,与老爷子亲自指定又有所不同。她是康浩楠的人,也就是说她在代表康浩楠选择了自己,这便极大缓解了老爷子心里的担忧。
  近百亿的工程,谁都想从中分一杯羹,程辉远自然也不想放弃。而作为夏冬来说,一方面她送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另一方面,如果他承接了这项工程,在未来的时间里,两个公司的命运会紧紧联系在一起,她再也不会担心他对她有所不利,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会在无形中多一个帮手。
  就像业内人士们所说的那样:谁也不会傻到去得罪程辉远。
  夏冬作为一个女人来说虽然并不算成功,可是作为一个职场人,她却深深了解其中的利益关系,任是程辉远,此时也无法对她再有任何挑剔。
  一顿饭吃下来,虽然也有小小的不愉快,可是两个人的目的却都基本上达到,只是心满意足的程度有所差别。
  回来时司机将车子开到夏冬的办公楼下,程辉远却亲自走下车替夏冬打开了车门,在她走下来时他伸出手臂将她拦在车门与他之间。
  夏冬抬头,只感觉他们之间近得呼吸可闻,阳光下他的笑容清晰可见。
  “夏冬,掌握主动的感觉是不是很好?下次我们交换一下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夏冬的脸色有些苍白,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没什么,”程辉远笑:“也许我们以后可以再吃几次饭,我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方式。怎么样?我聪明的合作伙伴?”
  夏冬无言以对。
  程辉远却显得很高兴,放开手臂让夏冬过去,他自己却坐到了车子里,黑色车子灵活地倒退,转弯,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游戏显然并没有结束,夏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其中一点点春天味道,哪怕是一点点清澈的气息也好,都能让她再次鼓起勇气。
  项目进展的很快,中标公司很快便将合同拟好,签字仪式上各公司的负责人齐聚一堂,却有一个位置空了下来。
  “是谁缺席?”夏冬奇怪地向小徐道。
  “啊……”小徐顿了顿才道:“我也不清楚……”
  言语间很有一番躲闪的意思。
  夏冬有些疑惑却并没有在意,可是不久,当她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到会名单时,却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她看向会场里,就在靠近角落的位置上,Ada正低头认真地记着什么,似乎发现了夏冬的目光一般,她抬头看向她,虽然有些无奈,却很真诚地笑了笑。
  夏冬握着手中的文件,上面清晰地印着:何意轩。`
  
  第 45 章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回避的,就像夏冬和何意轩。不见面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何意轩的公司承担了一部分工程,数量不多却十分重要,夏冬需要与他们的技术人员反复沟通才能确定细节,其中,很大一部分需要何意轩来做最后的决定。
  会议结束后,小徐将她与Ada确定的会议安排交了上来,夏冬看了看问道:“第一次现场会是什么时候?”
  “后天上午,”小徐答道:“何总也会到场,还有研究所的专家组。”
  夏冬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知道了。”
  小徐对夏冬的平静有些意外,却没敢再说什么,出门走了。
  桌子上的文件和图纸堆积如山,夏冬一一处理着,办公室外突然有争吵声传来,越来越大,吵得人无法工作。
  只听走廊里一个男人气愤地声音道:“这是什么态度?不让我们的供货不说,还要追究以前批次的质量问题,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吴先生,这是技术小组的论证意见,这批货的质检没有合格,我也实在没办法。”小徐耐心地解释着。
  男人并不领情,只冷笑道:“什么技术小组,还不是夏冬一个人说的算,要不是老爷子罩着她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她个娘们来当技术总监,我跟着老爷子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被男人睡呢,现在就敢来退我的货!别让我说出更难听的!你告诉姓夏的,我手下的几百号兄弟们都等着我拿钱回去吃饭,想要退货,没门儿!”
  “吴先生……”小徐还想解释什么,可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匆匆的脚步声。那位吴先生显然不想再听什么。
  夏冬坐在桌前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翻开文件批阅着。这种事对她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只是随着她被任命为技术总监而来的,是人们更多的不平和怨恨。作为一个女性管理者,除非你能比其他人做的更加出色,不然,你手中的权利就永远是众人议论的把柄。这个社会看似男女平等,可是有些人在骨子里却永远也摆脱不了对女性的歧视。
  然而,他们看不起她也好,怨恨她也罢,都改变不了她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事实,也永远无法改变她对工程质量一贯苛刻的要求。
  父亲的死让夏冬更加认识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如果当年那座大桥没有因为工程质量问题倒塌,她与何意轩,甚至是程怀远的生活,都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她还记得父亲隔着铁窗对她反复说过的话:小冬,做人要讲良心,做工程更是。
  事到如今,夏冬已经无法辨别在当年的事件中父亲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可是她却十分清楚,自己将要在即将开始的跨海大桥项目中承担的职责。
  傍晚时分,夏冬接到了康伟业秘书的电话,集团在近郊的滑雪山庄为中标公司举办了庆祝酒会。
  “请夏小姐务必参加。”秘书小姐声音刻板而不容抗拒地道:“这是康伟业先生的吩咐。”
  放下电话,夏冬无奈地笑笑,继而却想起一件并不好笑的事,她的大部分衣服仍留在何意轩的家里,包括她所有的礼服。
  他们的婚姻结束的太过仓促,离婚后双方都在刻意地回避着对方,更别提财产的分配问题。夏冬仍然还有那座房子的钥匙,她的大部分生活用品都留在了那里。
  “夏姐,我们一个小时后出发,您有什么要安排的吗?”内线电话里小徐谨慎地问。
  “你和司机一小时后在枫林路接我。”夏冬匆匆合上手中的文件道。看了看时间还早,这时候何意轩应该不会在家,她最好能趁这时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她裹紧大衣来到小区门前时,保安居然认出了她:“夏小姐出差了啊,这么多天不见。”
  夏冬勉强应了一声,这才匆匆走了进去。
  这座房子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他们的结婚照片仍摆在客厅里,而且被擦的一尘不染,桌子上她和何意轩的杯子也放在老地方,甚至连她的围巾,都挂在她最后一次挂的地方。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时间一下子倒流回去,他们仍是夫妻,一切都没有变化一般。
  推开书房的门,图纸和铅笔依旧散乱地放在桌子上,并没像客厅那样收拾整齐,书桌最前边的相框里,十几岁的夏冬正抱着爸爸妈妈笑得一脸灿烂。
  心里一下子被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刺痛着,夏冬拿起照片,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笑脸,一种深刻的悲凉忍不住地浮上心头。
  一切都结束了,爸爸死了,妈妈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她自己来面对这一切。
  放下照片,夏冬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如果说走进门的一瞬间她的心曾经有一些动摇过的话,那么当她见到父母照片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清醒的了。这个家不曾属于过她,在未来也不会再属于她,经过了这么多事,一切都再明白不过。
  属于她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服之外,便是图纸和书,夏冬将它们装进了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又将父母的照片放到了最上面,这才拉上了拉链。
  楼上似乎有什么响动,夏冬没有在意,提起包裹走下了楼梯,客厅里有脚步声响起,夏冬有些惊讶,可继而却想起可能是来做清洁的阿姨,于是便说了句:“张阿姨,是我。”
  转过屏风,她还想说什么,可是瞬间却僵立在原地,偌大的客厅中,何意轩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似乎是从外面匆匆赶来,肩上还有尚未融化的雪花。
  自从离婚起,他们都在刻意回避对方,夏冬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形式在这样的地点见面。
  “我来拿些东西,”夏冬低声道:“对不起,我该提前通知你。”
  何意轩似乎在这时才看到她手上的提的东西,沉默了片刻后他走上前来接了过去:“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来。”
  夏冬看了看他,却没有说什么。何意轩仍站在原地,手上提着她的东西,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雪天里一抹难得的夕阳透过餐厅的窗户照进来,在他们面前斜穿而过,刚好将两个人隔在了两端。
  “那些照片,”夏冬看了看客厅中两个人的结婚照片:“该收起来了。”
  何意轩没有说话。
  夏冬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好在电话的震动声救了她,小徐的声音有些焦急地传来:“对不起夏姐,沈副总突然派我去机场接人,小李另外安排了车子接您……”
  “我知道了。”夏冬平静地道。
  合上电话,房间里突然又变得安静起来。
  “是今晚的庆祝酒会。”夏冬看着何意轩:“我想我得走了。”
  “我送你。”他转身向房门走去。
  夏冬想要叫住他,却终究没有。
  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今年春天来得真晚啊,”楼下的保安笑着向夏冬道:“这么快又要走啊?”
  夏冬勉强笑笑。
  何意轩换了车子,他替夏冬开车门,然后自己才坐上去。
  “去枫林路。”夏冬道:“公司有车子在那里等我。”
  何意轩将车子滑出车位这才道:“没关系,我也接到了邀请函。”
  就是要一起去?夏冬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
  车窗并没有关严,一丝冷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得有些零乱,可却依旧不失英俊。
  这么多年,她几乎一直在问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他。在那漫长而又绝望的婚姻里,对这个男人,自己的内心究竟是在怎样地徘徊?
  可是到了今天,她却突然明白原来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就像当年她第一次发现何意轩偷情一般,婚姻和爱情对她来说早已经与理想和童话脱离的太远,以至于连梦里都不曾有过。当了解这些以后,那些关于爱情的纠结瞬间就烟消去散了。这世上有很多人几乎永远都得不到真爱,可是他们依旧活的很好,不是吗?
  “还是送我去枫林路吧。”夏冬看着他。
  车子前面有个年轻人飞快闯红灯跑过马路,何意轩猛地刹车,年轻人回头冲他伸出了中指。绿灯熄灭了,可何意轩的车子却猛地调头向另一边驶去,想来一片喇叭声与叫骂声,而他,却全然不在乎。
  “听说康伟业手下有人在刁难你?”何意轩的车子开的很快。
  “还好,”夏冬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吴庆业,曾经也是我的供货商。”
  夏冬点了点头:“他是康氏最早的合作人之一,他的儿子吴烨曾经是技术总监的候选人之一。”
  “他们,就这样把你推出去?”何意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刻:“康浩楠,还有康伟业……”
  “意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夏冬打断了他的话:“我很庆幸在最失意的时候老爷子给我这个职位,失去母亲后,这是唯一能让我保持斗志的理由。”
  她说的很快,显然并不想要他的回答。
  何意轩崩紧了面孔没有再说什么,雪花打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赶到了一旁,什么也留不住。
  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再提起就会当作不存在,他们之间划下的鸿沟太深,也太痛,只要提起,便全是禁忌。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夏冬拿出来时却看到康浩楠的名字要闪烁。
  “夏冬,我在枫林路等你。”他的声音隔着风声传来,清澈而明亮。
  “浩楠?”夏冬忍不住惊讶地道。
  路两旁有灯光闪过,十字路口处一个闪亮的蓝色路牌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康浩楠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他打开车门走下来,路灯照耀下纷飞的细雪中,他的身影颀长挺拔,就站在何意轩刚刚停下的车子前面。
  
  第 46 章
  这不是预想的结局,不论是对康浩楠,还是对夏冬与何意轩来说都是,没有人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谢谢你送夏冬。”虽然有些意外,可康浩楠还是接过了何意轩手中的东西。
  何意轩停顿了一下,却终于松开了手。如果说以前的他还有立场与眼前这个男人理论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一切。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他无法想像在以前的日子里,夏冬是如何与他的崇拜者们相处的一样。
  康浩楠打开车门示意夏冬上车,关上车门后他与何意轩客气地道别,有些太客气了。
  透过车子的后视镜夏冬看到何意轩仍站在原地,雪下的更大了,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车子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外面却很冷。
  “愧疚吗?”康浩楠开着车子突然问。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夏冬看向窗外,一切都重新被染成了白色。可是白雪终究覆盖不了一切,就算她曾经心软,曾经感动,那些曾经的伤痛也不会消失不见。
  康浩楠没有再说什么,开车行驶在漫天的风雪里,这个冬天总要过去的,就像他曾经将她带离的每一个不愉快场合一样,这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他看着她失去亲人,看着她在挣扎中离婚,看着她站起来,也看着她试图摆脱过去,虽然在他看来并不够干脆。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可以等待,十年,二十年,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只是夏冬会不会接受。曾经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亲情与婚姻,可现在这两样都不复存在,那么还有什么能阻隔他们呢?
  答案只有一个:她的内心。
  他们有很多机会在一起,可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他会给她空间,也会给她时间,可是她却一再的拒绝。经受了一次婚姻的伤痛之后,她不再相信任何感情,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当他们来到滑场山庄时夜幕已经降临,木制的度假别墅里灯火通明。这种场合像康伟业这样的人通常是不会参加的,所以主持大局的是康浩楠。
  夏冬匆匆换好衣服后,才遇到了小徐。
  “夏姐,对不起,小李说没有车子了,所以……”
  “没关系,”夏冬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了:“宾客名单有吗?给我看一下。”
  “在这里。”小徐忙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张纸递过来。
  夏冬一边浏览着名单一边向大厅走去,当她快走到转角处,却突然听到几个男人的谈笑声,她认得其中一个就是今天大闹办公室的吴烨。
  “老爷子老了,不记得我们这帮弟兄了,闹个娘们整我们,她奶奶的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吴烨的声音很大,似乎是醉了。
  旁边有人劝着什么,也有人跟着抱怨。
  夏冬停住脚步,在她看来这次酒会自然不是什么庆功宴,可现在看来却更像鸿门宴,在康伟业缺席的情况下,当这些合作方面对康浩楠时会想尽办法试探他,这也是他们在未来争取利益的一个方式。
  收起文件夏冬走了出来,众人看到前一刻还被吴烨漫骂的主角突然出现,都有些意外,吴烨显然也没有想到。夏冬并不在意这些,她走上前去坦然地和众人问候。却又看了看吴烨特别地道:“吴总,感谢您这些天来对我们的支持,董事长让我全权负责技术工作,这是对我的信任,更是对您的信任,相信我们未来会合作的十分愉快。”
  吴烨的嘴角奇异地扭曲了下,还想说什么,可夏冬却迅速地结束了谈话:“我还有事,希望大家玩的愉快。”说完,便向大厅走去。
  速战速决的方式显然让吴烨有些不适应,面对得体的言论,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可以反驳她的理由,这让他十分气恼。
  大厅里人影闪动,夏冬拿着与会者名单,直觉上就像在赶赴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问候、笑容、寒暄,都是战场上的武器。主持人沈东杰宣读了欢迎词,康浩楠代表集团向与会人员表示感谢,于是庆祝会正式开始。
  夏冬一一与合作方寒暄,人们揣测着她,而她同样也在揣测着众人,好在谈话过后,大多数合作方都抱着善意而来。美酒,美食,还有一天的滑雪假期,这些都让大家十分放松。可事情永远不会按着人们的预想进行,就在夏冬打算去洗手间的路上,她又听到了吴烨带着醉意的漫骂。
  “臭□,想当年爷爷我出来混的时候她在哪?还不是陪男人睡觉。别以为爷爷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被何意轩睡过又甩了的破货,居然又爬上了老爷子的床,下回让她来陪陪爷爷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床上功夫……”
  恶毒、下流的语言让夏冬的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有一瞬间她真想冲出去给姓吴的一个大大的耳光,可是她不能。
  “夏冬。”何意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他伸手扶住她,脸绷的紧紧的,显然也听到了吴烨的话,“我去教训他。”他转身向吴烨走去。
  可夏冬却拉住了他:“不要管他,让他们去说。”
  “就让他们这样侮辱你?”何意轩看着她。
  “这又有什么关系?”夏冬淡淡地冷笑:“我不会修改供货合同,他们依旧拿不到订单,只能在嘴上骂我过过瘾而已,这种事闹到老爷子那里谁都没有好处。而且,这样情况又不是第一次,我已经习惯了。”
  灯光下的她脸色苍白,轮廓清晰而坚忍,这是他所不了解的她的另一面,在他不知道的情形下,她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忍受着不公平,却又坚强地面对?他似乎从未认真去了解过,在那场婚姻里,他一直在伤害着她,就算离婚了,他的伤害也依旧存在。除了给她一人被男人抛弃的名声以外,三年来,他什么都没有给她。无论是家庭还是职场,她都是一个人在拼搏,而他,却一面享受着女人们的投怀送抱,一面抱怨着她没有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
  人人都是自私的,只不过有些人自私是想保护自己,而有些人则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更多。
  换作他站在她的位置,恐怕也无法对这样一个无望的婚姻期待更多。他不敢想她是否真的爱过自己,因为每一次这样的假设都会让他更加痛恨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
  “意轩,谢谢你,”夏冬松开拉着他的手:“我会处理好一切。”她勉强点头笑了笑,转身离开。
  酒会还在继续,何意轩拿过一杯酒一饮而尽,仿佛心中有浓浓的怒火,可却无处发泄。不远处康浩楠的目光投来,却又转开。吴烨等人说笑着走入大厅,来到康浩楠面前寒暄。在他们眼中,康伟业的儿子就像刚刚学飞的雏鸟,根本不足为惧。谈话看上去很愉快,可却是处处刀锋,一来二往,吴烨发现他在康浩楠身上竟然得不到便宜,不禁有些急燥,言语也开始无礼起来,包括这些天对夏冬的不满。
  康浩楠拿着酒杯的姿势依旧优雅,目光却越来越冷,偶然间与何意轩相遇,这次他没有移开,两个人在交汇的目光中神奇般地达成了共识。
  此时酒会已近尾声,人们都有了几分醉意,何意轩放下酒杯看了看康浩楠,率先走了出去。吴烨等人见讨不到便宜,心中不满,离开的时候便有了些怒气,也不去滑雪,一行人等径自出了大门要转到后院休息。
  天色已晚,山庄中灯火通明,可穿过后院的路上松柏却挡住了灯光,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面前挡住了吴烨等人的去路。
  “什么人?”吴烨喝道。
  黑暗中,只看到香烟的一点光亮,继而却一闪而逝,何意轩的笑声响了起来:“吴老板,连我也不认识了?”
  “原来是何总,”吴烨放下心来,冷哼道:“滑雪场在前面,何总怕是走错路了吧。”
  何意轩也不急,将手中的香烟掐灭,这才不急不缓地道:“我找的就是你。”
  吴烨听见这话已知不妙,却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何意轩,只得道:“吴总,我们一向合作愉快,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您担待。”
  “好说,”何意轩笑道,一缕月光撒下,竟将他一向儒雅的面容映得有些冷俊:“吴总似乎对我的家事十分关心。”
  听了这话吴烨假笑了两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夏冬,何总,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可是离婚了啊。”
  “没错。”何意轩也不恼,只是看着他:“可她一日没有嫁给别人,就还是我的女人,得罪了她便是得罪我。”
  吴烨此时才算明白了几分,见何意轩今天怕是不肯罢休,于是嘿嘿笑了两声道:“何总是文明人,咱们有事好商量,夏冬既然是何总保的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看在您的面子上,以后我就让让她也没什么,何总这么斯文的人总不会亲自追究吧?”
  吴烨这话说的可算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虽然不得已说了软话,却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同时也也希望何意轩能自恃身份,不会真的动手教训他。可世间的事总有意外,若是以往,何意轩自是不屑与吴烨这样的无赖动手,可是夏冬刚刚的坚忍的表情却让他忍无可忍,似乎只有打一架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
  吴烨见何意轩不说话,只当他同意了,于是竟伸手去拍他的肩膀:“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动气?何总……”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话未出口,何意轩却已经一把推开他,一拳正打在他的左脸上。
  吴烨嚎叫着倒在地上,愤然道:“何意轩,你为了夏冬那个□居然敢动手打我!”
  
  第 47 章
  吴烨嚎叫着倒在地上,愤然道:“何意轩,你为了夏冬那个□居然敢动手打我!”
  何意轩也不理会,拖起他肥胖的身躯又是一拳。这时,吴烨的几个手下才醒悟过来,纷纷扑向何意轩。吴烨得了空闲边爬起来边道:“何意轩,你别装情圣了,什么你的女人,姓夏的那小□早和康浩楠那小子睡过了,说不定还和老爷子有一腿,呸,你就等着当……哎哟……”
  一阵污言秽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可还未等他说完,便又被人打倒,抬头看时,却见黑暗中康浩楠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走来。吴烨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何意轩此时已经与另几个人交上了手,康浩楠话也不说便与几人打到了一处。黑暗里雪花四溅,哀号声不断。
  吴烨万万没有想到会闹成眼前的局面,见自己手下的几个人一一被打倒,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撞到了枪口上,无奈大势已去,只有认错道歉。看着几个人走远,何意轩转头看向康浩楠,两个人居然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只觉得郁结在胸口的恶气终于有了出处。
  “身手不错。”何意轩道:“我还以为你会派别人来。”
  康浩楠笑了笑:“你不是也亲自动手?”
  何意轩也笑了起来,两个人之间原本紧张的关系仿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为什么把夏冬推到现在的位置?”何意轩问:“这只会让她陷进更多的利益争斗。”
  “我想她需要这个位置。”康浩楠淡淡地道。
  何意轩没有说话,半晌才低低地道:“怪不得……你比我更了解她。”
  失去了亲情和家庭,夏冬更需要一个支点让自己站起来,这个支点何意轩给不了她,康浩楠也一样,只有富有挑战性的工作能让她再打起精神。
  “你还不放弃她?”康浩楠道。
  何意轩却苦笑:“换作是你,会放弃吗?”
  “换作是我,不会让她在三年里饱受爱人背叛的折磨。”
  何意轩猛地转头看着康浩楠。
  “难道不是?”康浩楠看着他:“如果你真的爱她,珍惜她,又怎么会在她爱着你的时候抱着别的女人?”
  “她……爱我?”何意轩不可思议地看着康浩楠。
  似是有些感慨,康浩楠走到前面扶住栏杆向山下眺望:“我第一次见到夏冬时是她来应聘的时候,那时你们应该刚刚结婚,她的手机里放着你们两个的照片。”
  时间仿佛一下子倒退到三年前,何意轩感觉那时的情形就在眼前,虽然两个人对这桩婚姻都充满了抗拒,可却相处的并不坏。每天夏冬都会准备好晚饭等他回家,而他,也在尽着一个做丈夫的职责。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直到他第一次醉倒在一个追求他很久的女孩子的怀里……
  “除了工作她很少与人沟通,可大家都看得出来,她过的还不错,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发现她独自在公司加班到天亮,那天因为临时要查资料,我去公司时已经是凌晨了,可是却看到她一个伏在桌子上哭。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生活上有了困难,我问她原因,她却让我先走。我不放心坐在车子里等她,却看到她在凌晨一个人在街道上走着,走了很远,我开着车子跟了她近两个小时,终于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前,直到天亮,她都守在那里,然后我看到你和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冬夜的空气十分寒冷,可康浩楠却深深地吸了一口,仿佛要平复什么一般:“她没有让你们看见,而是平静地离开了,十分平静。我几乎不敢相信,那时还在想,也许过段时间她会让事情有一个了解。可几个月过去了,她并没有表现出特殊的情绪,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伤心。我想,那一夜她已经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
  最深刻的悲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丈夫的背叛她没有力量回击,没有爱情的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她又有什么理由指责他呢?只因为她先爱上了他吗?
  寒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一般的呼啸,何意轩站在黑暗里,感觉整个身体都冰冷彻骨。在夏冬提出离婚时,他挽回过,也委屈过,因为他自以为他们还没有开始过,所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可他却想错了,原来她早已经爱上过他,又已经将他变成了过去式,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还不曾领悟的时候。
  “放弃她,或者不放弃,我无权干预,”康浩楠看着他:“我只希望她不会再受一次伤害,将陈年的伤口再揭开,如果是那样,何意轩我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人生中唯一无法弥补的就是“错过”,何意轩爱着夏冬,而夏冬也曾经爱过他,不论她是否承认。可是他们爱的时机却恰好错过了,而这一错,竟然是再也没有了挽回的机会。
  这并不是他们两个的错,或者说,这只是命运给他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下着雪的夜晚很美,可是伴着这份美丽的,还有刻骨的寒冷。
  当酒会临近结束时,夏冬终于有时间裹着外套来到二楼的栏杆旁看雪,不远处的滑雪场依旧灯火通明,已经有人陆续从酒会出发去滑雪。
  “夏姐,要不要一起走?”小徐已经换上了厚厚的衣服在楼下向她喊道。
  “你们去吧,玩的高兴点。”夏冬笑着向他们招手。不一会儿,周围就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夏冬对着夜空深深地呼吸,只有这时才是属于她的时间。曾经也有这样一个雪夜,她自己踩着积雪走在街道上,只不过那时她的心却在滴血,那是她第一次发现何意轩有了别的女人的时候……
  楼下传来车轮压着雪的声音,一辆车子停在了夏冬视线的正下方,康浩楠从车子里走了出来。细雪透过车灯的光芒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他的微笑温暖而明亮。
  “上车,”他拍拍车门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滑雪。”夏冬笑了笑。
  可康浩楠却仍站在原地,看上去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夏冬无奈地笑笑,只得下了楼。
  车子在夜色中驶离滑雪山庄,在两边都是树林的路上一路向北,扬起的雪尘被车灯映照着,仿佛圣诞树上闪亮的装饰。
  “去哪里?”夏冬不禁问。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地方。”康浩楠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才在一个院子前停下,红砖的院墙仿佛是二十年前建筑,自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车子驶进去后仿佛行走在年代久远的大学校园里,这里居然是L大的家属区。
  康浩楠径自开着车停在靠近山脚的一处房子旁,两层的建筑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却干净而清爽。拿出钥匙打开门,夏冬才发现这幢老式建筑居然别有洞天。房间内部显然装修过了,是古老的欧式风格,客厅不大却十分温馨,墙角的壁炉上放着几幅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美丽而安静,眉眼与康浩楠有几分相似。
  “这是……你的母亲?”夏冬问。
  “是的,临去世前的几年她都住在这里。”康浩楠的语气有些怅然:“可惜那时我没有经常陪在她身边。”
  夏冬看了看他,目光微沉,手指慢慢抚过照片,擦去上面的浮灰,又放到壁炉上摆好。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康浩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关于我的家庭的故事。”
  
  第 48 章
  夏冬看了看他,目光微沉,手指慢慢抚过照片,擦去上面的浮灰,又放到壁炉上摆好。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康浩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关于我的家庭的故事。”
  那是一个传奇般的故事,康浩楠的外祖母曾是旧上海资本家的女儿,因为爱上了一个穷书生而与他私奔到了东北,在这里安家生下了女儿。动乱的年代里生活得不到保障,祖父无奈之下去煤窑挖煤,却死于意外,只留下母女二人。祖母一生只爱祖父一人,听说丈夫去世心智大乱,终于抛下女儿投河自尽。康浩楠的母亲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同样也继承了母亲的痴情,认识康伟业时,她正要被养父母嫁给一个年长很多的男人。
  “对那时的母亲来说,父亲的出现就像一个神话,或者说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像的王子。”康浩楠的目光沉浸在回忆里。
  夏冬完全可以理解康母的心情,哪怕是在几十年前,康伟业无论是出身还是经历都是辉煌的,成为这样一个男人的妻子,对于一个失去亲人的孤女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童年的时候父亲待母亲还是很好的,当然那个年代的人也很少会讲究家世背景,而且爷爷也并不讲究门第,所以那段日子我们的家庭很幸福。直到我十七岁那年,父亲遇到了Lisa的母亲……”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显然这并不是一段快乐的回忆。
  “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母亲并没有怀疑他,直到她在一次聚会上遇到了Lisa的母亲,也许是母亲从没有出现在父亲的朋友圈中,也许是父亲故意隐瞒,那一天,代替母亲坐在女主人位置上的居然是Lisa的母亲。那天我也在场,父亲看向母亲的目光并没有愧疚,就像母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只是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那时我就站在母亲身边,她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直到抓出淤青。回去后母亲大病了一场,缠绵病榻几个月,我守在她身边,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直在流泪。这种情形持续了好多年,直到我认为自己已经成年,我去找父亲谈过,也曾经找过Lisa的母亲,可终是没有结果。母亲知道后沉默了很久才拉着我的手说‘傻孩子,那个女人的家里对你父亲帮助很大,妈妈又能帮他什么呢?’。那时候我第一次明白母亲做为一个孤女的心情。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没有依靠,她连离婚的勇气……都没有。”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夏冬不知该怎样安慰他,可沉默了片刻他却继续道:“从那以后母亲就搬到这里住,带着我。后来我想,那时候父亲并不看重我们母子,或者他以为我不会是他唯一的儿子,直到Lisa上了大学,他才明白也许这辈子不会再有儿子了,然后他找到了我们,那时候母亲已经病的很重无可挽回。他做了很多,可我想大半是因为我的关系,他一生经营的生意需要有一个继承人。母亲却不这么认为,她依然爱着父亲,她希望我顺着他的意思,还盼望着这个家能重圆。可是直到她去世父亲也没有让她搬回家里,她带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走了……”
  他垂下头,声音有着压抑的哽咽,黑暗里夏冬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感受到他深深的绝望与愤懑。她伸出手拉住他,他的头低下来,俯到她的身前,将脸深深的埋在她的掌心里。
  “浩楠……”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却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
  虽然很久以前就曾听过康伟业的家事,可是真正听它由康浩楠叙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个看似年轻的男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沉稳与成熟,她一直以为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却从未想过他的心中藏着这样深沉的痛楚。
  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所以他才会拒绝接受父亲的安排,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他才会与那些纨绔子弟有所不同。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夏冬坐在沙发上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康浩楠浓密的头发,而他却静静伏在她的腿上。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夏冬看着月光平静地问。
  “看到你的时候经常会让我想起母亲,”他侧着头看着窗外:“明知你们是不一样的性格,可却总是不自主地将你们联系在一起。还记得你来明诚的第一年吗?那个冬天也和现在的一样,既长又寒冷。”
  她怎么不会不记得,就算记忆无数次强迫她遗忘,那段回忆却像长了根一样盘踞在她的心里。那个夜里她走了平生最长的路,等待了平生最久的时间,可是得到的却是平生最失望的答案。长久以来她都在劝说自己,那并不是伤心,只是失望,在看到何意轩另寻新欢时的一种属于女性的虚荣的破灭。
  “你爱过他。”康浩楠平静地道:“夏冬,你爱过何意轩是不是?”
  仿佛被什么刺到一般,夏冬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可很快却被康浩楠握住,他的手干燥而温暖,仿佛能抚平一切的不安。
  “浩楠,提这些做什么。”夏冬勉强笑了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不要回避,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爱过他,是不是?”
  黑暗里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为什么还要问?我已经说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与我无关。”
  “承认这一点真的有这么难吗?看着我,为什么你不敢面对?为什么你不敢再爱,为什么你不敢说出你的真心话?”康浩楠扶着她的肩膀:“你也知道治疗伤痛的方式只有一个,逃避永远也不会走出他带来的阴影。”
  “不要逼我!”夏冬猛地挣脱他的手臂站起身:“浩楠,不要逼我,求你。”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已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我跟了你近两个小时,看着你在风雪里走,看着你等了他一整夜,夏冬,不要逃避,你曾经爱过他,只不过他带给你的是失望,所以你重新将自己封闭起来,安慰自己幸好不曾爱过他,一直欺骗自己罢了,你……”
  “闭嘴!”夏冬大声道:“不要说了,我不听。”
  “为什么逃避?”康浩楠并不放过她:“承认曾经的感情真的这么难吗?”
  “啪”,黑暗里响起清脆的耳光声,夏冬的手从康浩楠的耳边划过,还停留在空中。
  “不要说了……”她的声音略带沙哑:“你要我承认什么?是曾经的伤心还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失败?不论是哪个,我都不会。”
  康浩楠深深看着她:“我不愿逼你,可是你告诉我,逃避现实究竟能走多远?这些年你不去爱,也不敢爱,生活真的幸福吗?”
  “我幸不幸福你不是看到了吗?”夏冬无奈地苦笑。
  “夏冬,”康浩楠低声叫着她的名字,自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身体,伏在耳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爱你,从很久以前,在你跟踪何意轩的那个夜晚就爱上了你。那天我跟在你的身后,看着你仿佛就像看到了当年绝望的母亲,曾经我失去了保护她的机会,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失去。我看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的全部伤痛和心酸我都看得到,当你爱着他的时候他没有珍惜,现在你们分开了,由我来保护你,我希望你能真正抛弃以往的伤痛,勇敢地,真切地打开内心,同样爱着我。”
  胸口有无数情绪翻滚着,酸涩的,痛苦的,感动的,以及另一种柔软的她也无法形容的感觉,它们叫嚣着冲击着她内心深处那层结了痂的地方,那个她曾经埋葬了柔情,再也不相信爱情的坟墓。
  “是的,我爱过他。”她终于低声说出了口:“就像你说的,我没有勇气承认,我害怕受到伤害,我不敢付出,更不敢让他知道。我骗自己说那只是女人的虚荣,时间久了连自己也信以为真。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爱已经消失了,可我依旧没有勇气去爱别人,浩楠,我没有勇气。”
  “我知道,都知道。”他拥她入怀吻着她柔软的发。
  他的怀抱有淡而清新的味道,是属于年轻男人的味道,温柔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身体,还有他的吻,从她的脸颊滑下到嘴唇,轻而柔软。
  
  第 49 章
  他的怀抱有淡而清新的味道,是属于年轻男人的味道,温柔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身体,还有他的吻,从她的脸颊滑下到嘴唇,轻而柔软。
  “试着爱我,”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吻着,看着她的眼睛:“夏冬,说‘好’,说答应我,说爱我……”他又吻上了她。
  闭上眼睛,周围都是他的味道,夏冬低声地抗议:“这是诱骗,我不同意。”
  他伏在她颈窝低低地笑,声音低而沙哑:“我就是要诱骗你,如果这样能听到你说爱我……”
  爱他吗?夏冬无法说出口,曾经的经历让她止步不前,可面对这样的男人她又怎能拒绝?试着去爱,试着去不怕伤害,试着做一个勇敢的人,试着真正从以前站起来,不再假以其它的力量,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月光轻柔地落进来,照在康浩楠年轻的脸上,额前的一缕头发垂下来,他的眉眼皆是柔情,深深的眸子里有水光闪亮着,看得她的心跳不已。他低下头吻她,双手环着她,微微用力便将她抱离地面。夏冬轻呼,下一刻却被他吻去了声音。
  黑暗里他将她放在床上,轻轻覆上她,然后他的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浩楠……”她想推开他,却终于没有,月光依旧美丽,她闭上眼睛,手臂环住了他。
  “说爱我……”在最亲密的时候他低吟。
  “浩楠……”她喘息着,终于向自己的内心妥协:“我爱你。”
  他伏在她的胸口,牙齿咬进了她的皮肤,她惊呼,可最终却忍住了,如果这是爱必须伴随着痛楚,那么她宁愿承受。他说的对,她在爱情的道路上懦弱了太久,将自己封在了一条死路上,该是解脱的时候了,哪怕将来还会痛她也不再害怕,因为她真的爱过。
  醒来时阳光已经代替了月光,透过柔柔的白纱照进来,带着冬日特有的温暖。昨夜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夏冬转过头,看到康浩楠就伏在她的身边,手臂环过她的身体。阳光下他的黑色有些零乱,睫毛长而卷曲,嘴角微微抿着,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她的手指穿过他浓密的黑发,突然感觉无比的心安,比以往曾经度过的任何早上都不同,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爱情,可是此刻,她是幸福的。
  他张开眼睛。
  “早。”她笑着拍他的脸,他却笑着将她扑倒,她挣扎着起身,却又被他拖回去。从背后环住她,他的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慵懒:“昨夜说过话,不许反悔。”
  她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他却扳过她的身体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为什么爱我?”
  夏冬笑着看他,手指滑过他的眼角眉梢,还有他的胸前:“为了你的美色。”
  看着她的笑容康浩楠有一阵怔忡,半晌才轻笑着道:“我也是。”
  这是一个太过甜蜜的早晨,在夏冬近三十年的生命里,还没有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傻话,做过这么多无聊的事,可是她的心里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满足。
  离开的时候,夏冬再次来到壁炉前看着这里曾经的女主人,她的美貌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而是化成了淡而柔美的哀愁。
  “要是母亲在,一定会喜欢你。”康浩楠垂下头吻着她的脸颊。
  “一个拐走他儿子的坏女人吗?”夏冬不由自主的打趣。
  “不是,”康浩楠抬头看着母亲:“是一个给了她儿子幸福的女人,而且,母亲没有做到的事你做到了,我想她会更加喜欢你。”
  夏冬怔了怔,才想起他说的是自己离婚的事,心中不由得有些黯然:“浩楠,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以普遍的价值观来看他们相差的太多,她离过婚,而他仍是单身,在这个大部分人对离婚女人极其轻视的环境里,他爱上了她什么?
  他捉住她的手道:“是啊,我爱上了你什么呢?也许我根本也就是一个怪人,母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办法和别人交流,因为感觉不到他们与我的共鸣,那些幸福的女孩子充满朝气,未经世事,我也试过和她们来往,可是心里却总是空荡荡的没有着落。有些话我不能和她们说,如果只是换取同情的话,我不想要。直到那个雪夜里我看到你走在街上,那时候我就想,原来也有一个人和我一样……”
  “浩楠。”夏冬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却被他握住。
  “不许跑掉,夏冬,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在追着你……”
  “我不走。”夏冬淡而无奈地笑,因为除了他,她已经无路可走。
  人们常会说:爱情不过是一个甜蜜的陷井,当被诱骗的人们开始依赖它的时候,它或者毁于婚姻,或者毁于骗局。夏冬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这份感情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可人这一生总是要试一次的不是吗?
  当她将这番话告诉林然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康浩楠……如果没记错的话,在阿姨的葬礼上我应该见过他,”林然像是在思考什么:“很年轻,很温和,那时候我就在想,他对你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夏冬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别这样夏冬,我给不了你勇气。”林然笑着道:“你不是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还在怀疑,或者你以为他会是第二个何意轩?”
  夏冬无奈地笑笑:“不要拿我开玩笑,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怀疑也会走下去。”
  林然点点头,沉默了半晌又道:“为什么当初你和何意轩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这份勇气?还是那时候你们根本不懂怎么爱别人?”
  是啊,为什么那时候不敢呢?如果她当时再争取一下,如果她勇敢地告诉他“我爱你”,是不是今天就会不一样了呢?
  “林然,意轩不是康浩楠。”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帐然,不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她一直认为如果一个男人在婚姻中仍然不懂得珍惜,又怎么能放心将自己的爱托付?
  “好吧,不说这些不愉快的,夏冬,祝你幸福。”林然真诚地看着她。
  “谢谢。”夏冬笑:“希望有一天你也给我机会说这句话。”
  “希望吧,”林然并不期待:“只是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知道魏肖吗,他要回来了。”
  魏肖是林然的师兄,赫赫有名的胸外科医生,在美国进修期间认识了某集团老总的女儿,已经结婚,还有一个女儿。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曾经还是林然的男朋友。
  “五年同窗,我把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说就走了。”林然嘲讽地笑:“比起你当年的谨慎,我大胆相信爱情,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说他要回来了,想见见我。”
  夏冬不明白这个男人是怎么想的,于是只能安慰道:“或者他只想看你过的好不好?”
  “别逗了夏冬,”林然笑:“他只是想看看我有多么的悲惨,或者说他的妻子更想知道我有多么惨。”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魏肖真是卑鄙且不可原谅,夏冬无言以对。
  “陪我去,夏冬,我需要你给我勇气。”林然哀求着。
  夏冬无法拒绝。
  “所以说周末你要陪她去美林酒店参加当年的同学聚会?”当晚她和康浩楠一起吃饭时,他问。
  “是的,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夏冬垂头看着酒杯:“只是我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林然难堪?作为一个男人,他为什么要将她逼的走投无路才甘心?”
  “夏冬,”康浩楠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有时候我们并不能左右别人的决定,所以能做的只有将伤害降到最低。”
  “林然可以不去,她完全可以拒绝,可是她没有。”
  “为什么?”康浩楠看着她:“不要将一切想的太坏,也许她只是想见他一面,然后抛弃过去重新开始。”
  “也许……”夏冬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她依旧沉默,康浩楠打开车子里的音乐,熟悉的声音响起,那首夏冬曾经在他面前唱过的歌。
  “你还留着它?”她惊讶地问。
  他笑而不语。
  “浩楠,今天我想一个人回家。”看着他行车的路线她低声说。
  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你在怕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夏冬烦乱地闭上眼睛。是的,她在害怕,自从和从L大的那所故居中返回后就一直在害怕,虽然她曾千万次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勇敢地爱一次,可是依旧摆脱不了这样的困境,林然的遭遇让她的感觉更加强烈。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她和康浩楠的恋情远远超越了世俗的价值观,或者将来会面临更大的压力,可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担心的是,他真的能抛弃世俗,而不会是第二个魏肖吗?
  “你不信任我。”康浩楠看着前方:“你害怕我会是第二个何意轩,第二个魏肖,你被背叛了太久,还没有学会相信。”
  “对不起浩楠,”夏冬有些愧疚:“我愿意改正,但是请给我些时间。”
  康浩楠没有说话,重新发动了车子。
  
  第 50 章
  “对不起浩楠,”夏冬有些愧疚:“我愿意改正,但是请给我些时间。”
  康浩楠没有说话,重新发动了车子。
  夜色很美,打开的车窗飘进了春天的气息,自从他们一起渡过那个飘雪的夜晚以后,春天似乎来的超乎寻常的快,转眼间一切都开始融化。当然,也包括夏冬冰封已久的心灵。
  车子停到了她的公寓楼下,她转身下车,却看到康浩楠仍坐在车子里。这些天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可是这一刻他没有走出来。夏冬转身向楼门前走去,高跟鞋在夜里轻敲在石板上发出寂寥的声音。有多少次的夜晚都是这样度过,有多少次一个人回家,她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比起以往,今天却完全不同。
  她知道他就坐在车子里,在她不远处,只要回头就看得到。往事在眼前掠过,曾经他也这样送她回家,在楼下看到了何意轩和苏晓晓,曾经他拉着她的手将她从苏晓晓的生日宴会上带走,曾经他抱着她说:夏冬,昨夜说的话不许反悔。
  也许她经历过伤害,也许她发誓不再相信爱情,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他。
  “浩楠。”她转身快步向他走去,未等她来到车前,他却已经打开车门将她拥在怀里。
  “对不起浩楠,我错了。”她双手紧紧环抱着他,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他低下头吻她:“我以为你不会回头了。”声音居然有淡淡的黯然,原来担心的不只是她一个。
  夜里,她伏在他的怀里有些感慨。
  “在想什么?”他吻她的额头。
  “浩楠,周末去美林接我好不好?”夏冬低声道:“我需要你的勇气。”
  他低低地笑:“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她看向他。
  “告诉他们我是谁。”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夏冬,我不想让你在感情上对我有愧疚,如果有,那就为我们的关系做点什么,例如公开我们的关系。”
  黑暗里夏冬沉默了。
  “你不愿意……”他捉住她的手:“或者你在害怕。”
  “不,浩楠,”夏冬连忙道:“不是。”
  “那是什么?”他低头看她。
  夏冬闭上眼睛,手指轻抚着他的胸口:“浩楠,我不想让你难堪,我们现在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所以呢?”康浩楠的胸口微微起伏:“你打算让我们的关系永远藏在地下,或者你可以做我的情妇,再或者我是你的情夫?”因为气愤,最后的几个字他几乎说的咬牙切齿,他推开她:“夏冬,当初你毅然决然地离开何意轩,我还以为你是个勇于追求幸福的女人。”
  “你知道不是这样。”夏冬起身道:“我们的关系对你的发展没有好处。”
  “如果你在担心这些,那更没有必要。”康浩楠说的斩钉截铁:“我不需要别人来称赞我,也不需要用一个婚姻来栓住我的事业,康氏以前不是我的,将来我也不需要,我回来只是为了你,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如果我想要的是这些,这些年我何必去经营明诚?只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康氏就已经唾手可得。”
  “没错,可是我不想听到别人因为我们的关系而用轻视的态度对你,浩楠,我受不了这个。”夏冬看着他:“我愿意给你所有我最好的,唯一不想带给你的是我的缺憾。”
  无论他们两个再怎么否认,都无法摆脱她是离婚女人事实,这个世界是现实又势利的,她不想心中最珍视的东西被世人所伤害。
  “原来是这样……”康浩楠看着她:“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那么我是不是要找个人结一次婚再离婚,你才会甘愿接受?”
  “对不起我错了。”夏冬苦笑,原来还是她太世俗了,居然忘记了这世界上不是人人都适用于普遍的价值观,而康浩楠就是其中之一。所谓的世俗,只是存在于世俗的人们心里,如果当事人心中根本不介意,又怎么会有“世俗”两个字?
  仿佛一夜之间他们之间的问题都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相爱而已。夏冬不得不感叹自己在感情上究竟是个新手,哪怕和康浩楠相比,也远远不及。
  “有些人生来就会爱,而有些人却要学习很久。”周末在去美林的路上林然这样劝着夏冬:“你们两个就像是两个极端。”
  “我想我应该好好对他。”夏冬笑:“每次看到他那样年轻,那样真诚,总让我感觉亏欠他很多。”
  “那就补偿他。”林然拍拍她:“给他最好的。”
  “我会试试看。”夏冬笑着看她。
  林然也笑了:“看来今天的约会还不太绝望,起码我们两个有一个是幸福的。”
  “你也会幸福。”夏冬握紧林然的手在心里默默地道,我们都会。”
  美林酒店依旧安静优雅,服务生将两个人带进了楼上的宴会厅,夏冬有些诧异:“难道不是单独见面?”
  林然也有些不安,可当她看到宴会厅门前的红色条幅时,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夏冬抬头看了看,这才冷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个魏肖也有些太过份了,居然连这个也隐瞒。”
  那个红底白字的条幅上分明写着:XX高中九六届同学会。
  到了夏冬与林然这个年纪,所谓的同学会便不再是单纯的友情交流,男同学们往往喜欢趁着这个机会联络一下业务,或是谋求更多的发展机会,而女同学则分为两种,未婚和已婚。对于已婚人士来说,喜欢参加同学会的往往是那部分嫁的还不错的人。未婚的,则大多是曾经在学校里有很多追求者,现在依旧回来享受被众人包围的感觉。而林然和夏冬,显然两者都不是,这也是夏冬认为魏肖,或者说认为他夫人险恶的原因之一。
  魏肖显然已经等待林然好久了,见两个人走过来忙迎上前来。在学校时,夏冬也曾经见过这位师兄,于是不由感叹岁月催人老,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已微有了啤酒肚,原本就丰润的脸庞也有了些皱纹。站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葛晴,身材略瘦,嘴唇很薄,给人十分善谈的感觉。
  “为什么是同学会?”寒暄已毕夏冬不由笑问道:“我们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被这样一问,魏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笑道:“这是小晴办的聚会,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一所高中毕业。”
  听了这话,夏冬看了看葛晴,轻描淡写地道:“原来是魏夫人的聚会,很高兴参加,我是夏冬,林然的朋友。”
  葛晴原本一直站在丈夫的身边端详着林然,而林然也不甘示弱地回视过去,这让魏肖有些尴尬,显然,比起他的妻子,这个男人对林然并没有太多恶意。可是当“夏冬”两个字一说出口,葛晴的面色忽然一变,紧紧盯着夏冬看了两眼,半晌才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夏小姐,我听说你最近才和意轩离婚,是吗?”
  现在轮到夏冬惊讶了,她自认为从未见过葛晴,可是听她刚刚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己的生活了如指掌而且很不以为然。
  葛晴见夏冬没有说话,便愉快地笑了,向林然道:“以前经常听阿肖提起你,听说林小姐现在还是单身?我都不知道我家阿肖魅力这么大。”说着,便颇有些自得地笑起来。
  果然是宴无好宴,面对着眼前的魏夫人,夏冬与林然无言以对。幸好魏肖显然还有一丝念及旧情,连忙将二人请进宴会厅,又哄着夫人去招呼别的客人。在离开的时候,他有些不自然地低声向林然说了句什么。
  “他在向我道歉。”他离开后林然表情复杂地道。
  “不舒服吗?”夏冬问:“你脸色不好。”
  “没有,”林然无奈地笑:“只是感觉很荒唐,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只为了让前男友的的妻子看看我单身的惨相?”
  “或者还可以趁机了断一下这些年来对他的感情。”夏冬看了看远处的魏肖微微发福的身影。
  “谢谢你夏冬。”林然了然地苦笑:“这真是一剂猛药,让记忆里最美好的感情一夜之间都破灭了。”
  夏冬完全同意。
  如果说见面之前她对林然的感情还抱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现在见到了魏肖之后,她已经不再担心了。有些记忆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只存在于记忆里,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吃的巧克力,长大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尝到当初的味道了,爱情也是如此。如果林然没有见到魏肖,也许她还会心痛几年,可如今见到眼前的魏肖,相信她的感情也会渐渐地平淡下来。在生活面前,感情就像一捏就爆的肥皂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破灭了,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件事,也许只是一次不合时宜的见面。
  接待客人的间隙魏肖偶尔也会来招待林然和夏冬,也许是心里存了愧意,于是便更加周到。
  “今天的客人不仅是小晴的同学,还有一些她父亲生意上的朋友,”魏肖解释着:“或者也可能有你们认识的人。”
  “那就更糟糕了。”当他离开后林然不无嘲讽地道:“让众人都看到我在参加前男友妻子举办的聚会。”
  “也许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夏冬的目光盯着不远处低声道。
  
  第 51 章
  林然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正看到何意轩走进来,葛晴带着一个有些年纪的人迎了上去,看上去很像她的父亲。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何意轩抬头看过来,当看到夏冬时他微微一怔,明显也吃了一惊,于是告辞了葛家父女走了过来。
  “没想到你们也在,”他向林然点头致意,又看向夏冬:“好久不见。”
  距离上次他们在滑雪山庄见面时不过两个星期,可显然这对他们两个人来都说是特别的两周,因为有很多事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林然拍拍夏冬,体贴地离开了。
  “你还好吗?”何意轩看着夏冬:“我是说那些人有没有继续找你的麻烦?”
  “如果你是指吴烨的话,我想没有。”夏冬也有些不解:“他们退出这次合作了,出乎意料的配合。”说到这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你做的?是你让他们退出的?”
  “不是我,或者说,不全是我。”何意轩回答道。
  夏冬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显然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可是何意轩看上去却并不想解释。
  “你是这位魏夫人的同学?”夏冬想了想问道。
  “不是,”何意轩迟疑了一下:“我们只是曾经认识。”
  夏冬点了点头,心里大约明白了他们的关系。与何意轩在一起的特别之处就在于,随时随地都可以遇到他的仰慕者,三年来她领教了很多次。
  “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到夏冬的表情何意轩忽然有些厌烦地道:“我和她没有关系。”
  这次轮到夏冬意外了,不由有些惊讶地道:“意轩,我想你不必向我解释。”
  灯光下他的眸子瞬间黑沉下来,嘴角轻抿,深深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这样的表情让夏冬一下子明白过来,于是匆忙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何意轩没有说话,只是移开了目光,这让夏冬有些尴尬。多年来他们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当遇到这种情形她和他都默契地什么也不说,所以今天当他开口解释的时候,反倒是她无法习惯,而他的反应,也让她更加的不安。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何意轩将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而夏冬则想不出下一步谈话的内容。林然仍在另一边填着自己的胃,并没有意识到这边更需要她。就在这时,葛晴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她的目光飘过夏冬,停留在何意轩的身上,笑着道:“意轩,刚刚父亲还想和你多聊聊呢,关于我们公司进驻本市,他需要更多你的意见。”
  “葛先生做的很好,我想我已经没什么能提供的了。”何意轩一反往常的和颜悦色,冷淡地道。
  葛晴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的目光在何意轩与夏冬之间探寻着,很快自以为明白了什么。夏冬无意与这个女人纠缠,于是便想转身离开,可是葛晴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不冷不热地道:“夏小姐,我听说你和意轩刚刚离婚不久?”
  夏冬看着她,猜不准这个女人打的什么算盘。
  见她没有说话,葛晴笑道:“夏小姐,你知不知道像意轩这样的男人有多少女人想和他在一起?让我说什么好呢?只能说我真的很为你可惜,希望你将来找男人的时候能多少有点眼光。”
  夏冬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无奈地笑笑,看了看何意轩,向葛晴道:“是,你说的没错。”
  对于夏冬的表现,葛晴显然有些意外,她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何意轩,有些拿不准眼前的形势。
  不想再和她多说,夏冬转身想要离开,可手腕却突然被捉住。
  “意轩?”她回头看着拉住她的何意轩,有些不解,而后者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刻薄,他近乎粗鲁地将夏冬拉到自己的身边看着葛晴道:“不错,就像你看到的,我们离婚了,但不是夏冬没眼光,而是我。真正没有眼光的是我,三年里没有认识到她的宝贵的人也是我,失去她是我的损失,她远远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珍贵,所以请你尊重她,只要我何意轩还在人世的一天,就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侮辱她。”
  他的声音清晰而冷酷,最后几句话几乎传遍了整个宴会厅,人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看向这边。葛晴惊讶的无以复加,不知所措的想说什么,可终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何意轩的表情显然吓坏了她。
  “对不起,”夏冬低声向众人道歉:“只是个误会,没事了。”
  半晌人们才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去,可气氛却一下子压抑起来。
  魏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快步走过来。夏冬不想再向他解释什么,于是拉着何意轩走出了大厅。
  休息区的角落里摆着两盆茂盛的植物,夏冬在扶疏的树影后站住,放开了手,这才低声道:“意轩,谢谢你这么维护我。我没关系,他们怎么说都好,我们总不能管住所有人的嘴。”
  树影摇曳间何意轩笑了笑,他看着她的目光不再苛刻,而且悲哀又无奈:“夏冬,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无法收回对你的伤害,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刚刚这些而已。”
  那些曾经的过往都随着他们婚姻的结束而结束了,他后悔曾经对她的种种伤害,可是却连补偿的机会也没有了。缘份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当她爱着他时他没有意识到,而当她离开的时候,他却爱上了她。面对这一切,夏冬无言以对,结束的已经都结束了,她无意纠缠,可是他却依旧站在原地无法走出来。如果她还爱着他,那么她可以站出来指责他,或者感受着报复的快意,可是,事实却不是如此。
  夏冬的手袋里手机在嗡嗡地响着,打开看时却显示着康浩楠的号码,夏冬看了看何意轩,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见面还顺利吗?”康浩楠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松,“亲爱的公主,还需要不需要王子来救驾?”
  “我们还在美林,”夏冬犹豫着该怎么说:“事情有些不大一样,并不是我们四个的聚会……”
  “哦?我好像看到了。”康浩楠在电话里的声音清晰起来,他念着那个红色条幅上的内容笑道:“看上去你们不是来赴鸿门宴,倒像是来见旧情人。”
  夏冬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康浩楠已经来到了门前,他的声音即使不用电话也能清晰地听到,何意轩显然也意识到了,他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康浩楠,而后者也恰好走到他们前方不远处。
  看到何意轩与夏冬,康浩楠微微一怔,可却马上笑道:“夏冬,为什么躲在这里?”说着便上前拉了她的手向何意轩道:“真巧。”
  何意轩没有说话,目光从两个人相携的手转向夏冬,似乎在询问一个答案,又仿佛只想要一个解释而已。
  夏冬无法解释,现实就是现实,虽然现在并不是一个说明她和康浩楠关系的好时机,可是她却不能否认或解释什么。
  “意轩,这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她看着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因为我不希望让你从别人那里听说,我想亲自告诉你。”
  何意轩看着她,表情平静的看不出喜怒,只有目光深深地望进了她内心的深处,酸涩、绝望,还有无边无际的悲伤。夏冬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不知所措,可下一刻却被康浩楠紧紧握住。她看向他,却看到他也在看着她,目光坚定而不容拒绝,让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对不起意轩,本来我想找个更好的时机。”夏冬重新看向何意轩:“可是既然遇到了,我想还是提前告诉你的好。”
  该来的终会来,该知道的也终究要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是他们都知道的道理。
  有脚步声响起,打断了三个人尬尴的相处,走廊对面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近,居然是沈东杰。见到眼前的三个人他似乎也有些惊讶,可继而却笑着向何意轩道:“何总,好久不见。”
  何意轩这才将目光从夏冬身上移开,与沈东杰打着招呼。
  “我想今天林然需要一个男伴,”康浩楠拉着夏冬笑道:“所以带了东杰一起来。”
  这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尤其是对林然现在的处境来说,于是当众人重新来到会场的时候,主办人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欢迎康总,没想到您居然大驾光临。”葛晴显然十分清楚康浩楠的地位,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惊喜,尤其是对急于让生意在本市找到合作方的葛家来说。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夏冬与康浩楠相携的双手上时,脸色蓦地苍白起来。
  “你好夫人,”康浩楠微笑得体地道:“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夏冬。”
  夏冬无法责怪葛晴的无措,因为她自己也无法适应如此快地转变身份,尤其是在何意轩的面前。
 
  第 52 章
  夏冬无法责怪葛晴的无措,因为她自己也无法适应如此快地转变身份,尤其是在何意轩的面前。
  好在林然适时地走了过来解了围,康浩楠转而向她介绍沈东杰,三个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意轩要走了吗?”葛晴似乎才从刚刚的冲击中醒悟过来,低声道:“我父亲很希望能再和您谈谈,我们能不能……”
  “对不起,不能。”何意轩看了看葛晴,目光最终落到夏冬的身上,脸上没有表情。有人递过来他的外套,他接过后依旧看着她。
  “意轩,今天真的很抱歉。”当葛晴离开后夏冬道。
  “夏冬,你知道这是一条非常难走的路,”何意轩看向康浩楠,继而深深地看着她:“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你和任何人在一起,而不是他,你知道我的意思。”
  康浩楠的身份与地位决定了他的生活,即使他们再相爱,康伟业也绝不会同意,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谢谢你意轩,”夏冬抬头看着他:“可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算是再难都要继续走下去。”
  何意轩的表情微微一滞,继而变得苍白:“夏冬,如果当年我们也有这样的勇气,早一天告诉对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时间不会倒流,历史也不能重演,人们总是在事后才看到自己当初的错误,对于何意轩的假设夏冬无法回答,因为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可惜当时我们都只在意自己的感觉。”夏冬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三年的婚姻故然是错误,可是他们互相封闭不肯付出的感情或许才是根本。他们在还未学会爱的时候相遇,却在懂得了爱情以后分手。生活还在继续,每个人都必须前行,带着曾经拥有或失去的一切,这才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何意轩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他的无奈离开了,可夏冬还要继续留下来站在康浩楠的身边,荣耀或者是伤害,从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就注定要一起承受。
  这次聚会虽说规模不大,可是葛晴为了父亲的生意显然也请到了不少本市的业内人士,于是康浩楠与夏冬相携亮相也就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很快,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康氏的唯一继承人在与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交往。”当宴会结束后夏冬向一同站在酒店门前等车的林然道,她挑了挑眉道:“这真是个好消息。”
  林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挽住了她。
  “不过这不是意外。”夏冬看着远处的夜空低声道。
  “一切都会好的。”林然拍拍她:“还有,谢谢你们今天带给我的男伴。”
  沈东杰也许不是今天最英俊的男士,可却是最适合林然的男伴,他让她终于不必在众人面前以魏肖前女友的身份出现。
  “你真该看看他们的脸色。”林然笑道:“尤其是听说康总和东杰的身份时,夏冬,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就叫‘小人得志’?”
  “沈东杰还没有女朋友。”夏冬看着她:“不要怪老天没给你机会。”
  “我知道。”林然伏在她肩头叹息:“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会选择康浩楠了,与何意轩相比,他的感情简单而明确,是一个女人疲惫的时候最需要的。何意轩也不是不好,只是他还没学会怎么经营一份稳定的感情,对你来说他更像一个游戏在各个女人之间的孩子,与他生活需要太多的爱和包容,而这些也是你所缺少的。夏冬,康浩楠值得你好好待他。”
  夏冬贪婪地呼吸着初春时节的夜风,有一点潮湿,更多的却是清新的味道,冬天总会过去的,哪怕在这之前会有更刺骨的寒风。
  当春天的阳光温暖地照遍整个城市的时候,D市的跨海大桥工程也正式开工了,由政府部门组织的十几个相关工程公司协同开展,夏冬作为承建单位的主要技术人员,几乎每天都忙到深夜。与此同时,她和康浩楠的关系也正式地被世人所知。就像何意轩说的,这并不是一条坦途,可是她愿意和他一起面对。
  吴烨事件导致的结果就是他所在的公司退出项目,改由另一家提供商代替,报上来的资料有很多,夏冬翻开的时候却看到了程辉远公司的名字。
  “论成本与技术力量辉远远胜于其它公司,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他们居然没有竞标。”小徐不解地道。
  夏冬看着手中的文件,大略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原因,这显然是康伟业的意思,他一直不希望让程辉远在康氏中太过招摇。一边待程辉远如若亲生,一边却又压制着他,看来远不是担心他的风头盖过康浩楠这么简单。于是当晚吃饭时夏冬便提出了这个问题,希望康浩楠会有更多的解释。
  “在父亲看来所有的人只分为两种,可利用和不可利用,显然程辉远属于后者,”康浩楠想了想:“至于为什么不重用,显然是担心他左右康氏。”说完他轻轻一笑:“不是人人都有一个喜欢从政的大哥,他的哥哥程怀远走上这条路显然不是只当当官这么简单。”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的例子比比皆是,夏冬想了起,似乎这个原由还算比较恰当。
  “我需要一个比吴烨更有质量的供货商,”夏冬向康浩楠道:“现在看来辉远比其它家更加合适,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技术组这样认为我没有意见。”康浩楠笑着握了握她的手:“父亲的担心或许有必要,可我也不是那么不堪一击是不是?”
  他说的是事实,在夏冬看来,虽然康浩楠入行不久,可是他却以自己的方式得到了集团内外的广泛赞誉,比起康伟业,这位新的继承人显然更温和务实,在他加入之前曾经与康伟业在业务上有过节的合作们在必须与康氏合作的前提下,显然更喜欢与康浩楠打交道,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程辉远。
  “条件真苛刻,夏冬,这是在趁机压榨。”当程辉远拿到供货文件时不由得道:“这也算是合作?”
  “真的?”夏冬看了看手上的文件这才貌似恍然大悟般地道:“错了,这是达业给我的竞标文件,你知道他们对这个项目也很有兴趣,我把它当成了给你的文件,还我吧。”说着就伸手要拿回去。
  坐在沙发上的程辉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夏冬……”
  “怎么?不还给我吗?”夏冬微笑地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几百万的合同谁会不喜欢?哪怕条件再苛刻也是许多家竞争的目标。
  可程辉远看到她的笑容却不由一怔,继而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拿出一支香烟点燃,缓缓地道:“难得见到你这么好的心情,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笑。”
  “所以您同意签这份苛刻的合同了?”夏冬挑了挑眉:“真是我的荣幸。”
  见她这样程辉远反倒笑了:“就这么一会儿就恢复本来面目了?说实话你是我认识的女人里面唯一不愿伪装自己的一个,偶尔笑笑就这么难?”
  “可惜我只负责工程不卖笑,”夏冬不无嘲讽地道:“出了这个门,相信有很多人会喜欢为您笑,所以您用不着在我这里悲秋伤春。”
  “你在浩楠面前也这样吗?”程辉远毫不掩饰地道。
  “这和我们今天的合同无关。”夏冬收起放松的表情。
  “你爱他吗?和他在一起很幸福?”他眯着眼睛看着她,显然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答案。
  “没错,我爱他,我们很幸福。”夏冬有些无奈:“你一定要逼我这么说才放心是吗?”
  如今她已经与何意轩离婚,对苏晓晓的爱情大业构不成任何危胁,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程辉远没有回答,默默地吸着烟,浓重的烟雾在他面前飘散,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才将手中的烟蒂掐灭道:“这份合同我没有意见,一会儿我会派我的秘书联系你。”说完,拿起外套转身走了出去。
  这倒是让夏冬十分意外,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她反复回想着他们的谈话,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他这样情绪低落。她低头重新翻看着手上的合同,倒底是哪里错了?
  不过,她显然没有太多少时间去考虑程辉远反常的情绪,接下来的几天政府方面无数的安全生产检查让她疲于应付,会议、文件,几乎一夜之间讲的都是安全问题。
  “也难怪上面重视,”沈东杰在一次安全生产会议结束时向夏冬道:“咱们市接连几个大项目,不是被查出背后贪污就是工程质量有隐患,上头这次也是吓怕了。”
  夏冬点点头:“你手上的项目怎么样了?有时间的话来帮我一把吧,我手头上实在缺人。”
  沈东杰苦笑道:“夏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爷子恨不能把我拆成两个用,我倒是想去帮你,起码不用累的像狗一样。”
  听了他这话夏冬摆摆手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了,帮我留心着点,有得力的人派一个过来就行。”
  “放心,”沈东杰也笑了:“就算我想不到,康总也想得到,不会亏了你。”
  夏冬知他打趣自己,只得笑笑,可又突然想起件事,于是道:“东杰,最近和林然见过面没有?”
  自从上次在美林见面后,林然与沈东杰也约会过几次,可是在林然看来他显然不够热情,虽然态度十分认真,可明显热情不高。
  听她这么问,沈东杰的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道:“夏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谈感情就太奢侈了。”
  夏冬怔住,看着他。
  沈东杰却轻描淡写地道:“我想我们相处的还算不错。”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夏冬不免有些帐然,沈东杰的话虽然残酷却十分现实,女人们也许到了三十、四十,乃至一百岁都还憧憬着爱情,而男人却只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生活伴侣,在沈东杰看来,林然也许是个很好的伴侣,却并不适合谈感情。夏冬不知道他们继续相处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或者是无爱的婚姻,又或者只是人生中无数次萍水相逢中的一次。
  那么,她和康浩楠之间又会怎样呢?
  
  第 53 章
  那么,她和康浩楠之间又会怎样呢?
  自从两个人公开关系后,各方面的反应不一,嘲笑、忌恨、恭喜,或者看热闹的都有,可唯独没有康伟业的消息,这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对于这些议论,康浩楠并不在乎,而他的父亲显然也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压力。
  “夏冬,你了解他,”两个人独处时康浩楠道:“父亲之所以在谈判中无往不利靠的是他独特的眼光,现在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谈判的好时机,一切主动都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所以在他还没有得到新的把柄之前不会有什么动作。”
  是啊,夏冬当然了解康伟业的手段,她又不是没有和他交过手。
  “不过……”康浩楠看着她笑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的反应?”
  夏冬看着他。
  “你在担心?”康浩楠抚着她的发:“担心他破坏我们。”他垂下头吻她的眼角眉梢,像孩子般满足地叹息:“夏冬,你终于开始考虑我们的前途了……”
  虽然被他的吻扰乱了心智,可夏冬却无法否认。是的,她在担心,不论他们的结局如何,她都在担心。这些天她享受了太多爱情带来的甜蜜和满足,这是从未有过的,却也让她更加不安。她有过一次婚姻,并不愉快,这让她对未来有些迷茫。
  “浩楠,也许我们就这样生活在一起也很好。”夏冬闭上眼睛靠在他胸口。
  他的手指顿了顿,半晌才道:“好,如果你希望。”
  那夜在一起时他似乎有些负气,咬得她很痛,结束后一个人躲在床的另一边。
  “浩楠……”她拉他的手,可他不理会。
  夏冬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坐到他的身边,抚着他的头发低声道:“要不要喝水?”
  与他在一起久了便了解他很多习惯,临睡前他喜欢喝一杯温开水,她总是准备好了给他。可今晚他却半天不作声,显然在赌气。这个男人在外人看来向来从容大度,可是在她的面前却越来越像孩子。
  “不想喝我端走了?”夏冬带着点威胁道,可是他还是没作声,于是她起身作势要走,可下一刻却被他从身后拥进了怀里。
  “什么时候你才肯放心地和我在一起?”他在她的耳边低哑地道:“你的心里真的有我吗?为什么让我感觉你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再也不回来……”
  “浩楠,对不起……”除了道歉她无话可说,以往的生活带给她太多不愉快,她还没有学会相信它,建设它……
  他将她的身体扳过来,深深地看到她的眼睛里:“我没有时间去拿自己的生活开玩笑,或者很多人喜欢更换伴侣,可我只想在合适的时候找一个喜欢的女人一起生活,夏冬,不要让我失望,不要像母亲一样,再把我一个人留下。”
  他将头伏在她的胸口,紧紧地拥住她,仿佛只有听到她的心跳才能安心。
  这是一个曾经迷路的孩子,就像自己现在一样。夏冬抚着他浓密的发,低头将他揽在怀里,他灼热的呼吸熨贴着她的皮肤,这样真实,仿佛揉进了她的心里。
  不去理会世俗、障碍,还有人们的眼光,他和她只是原原本本的男人和女人,相爱着,期待着相守,这样看上去要简单的多。
  “我们不能决定未来,却可以把握现在。”在与林然通电话时夏冬道:“你不妨也试试,在思维疲惫的时候,这样也许更轻松。”
  “好吧,夏冬,我佩服你的勇气。”林然无奈地笑:“我答应了沈东杰周末去温泉山庄,或者我也该试试你的主意。”
  放下电话后夏冬显得很轻松,就连一起工作的同事都看得出。
  “夏姐,康总一定对你很好。”工作间隙时小徐笑眯眯地道:“真好啊,让我也想谈恋爱了呢。”
  夏冬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下午把分析表交上来,再拖一天这个月奖金就没了。”
  小徐做了个鬼脸,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头道:“天啊,险些忘了,董事长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夏冬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向康伟业汇报一次工作,与集团内其它分公司经理不同,她一向单独向他汇报。
  工作进展情况很好,由于夏冬的努力,各方面技术人员工作开展的十分顺利,康伟业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最近上面很重视安全工作,”夏冬合上文件最后道:“除了合同上强调的安全措施,我希望能以集团的名义搞一次安全治理。还有,我们的工程位于郊区,周边治安比较复杂,如果能争取到当地公安局的支持会事半功倍。”
  “我会派陈方和你联系,他和公安局方面比较熟。”康伟业合上文件摆摆手:“做的很好。”
  “谢谢。”夏冬收起文件。
  “如果不是浩楠负责这项工程,夏小姐也会这么负责吗?”康伟业突然道。
  夏冬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将文件放在膝上看着他。
  康伟业却笑了笑道:“没事,我说说而已,你回去吧。”说完便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走出康伟业的办公室,夏冬放慢了脚步,春天温暖的风从窗外吹进来,高楼之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车流。
  说说而已?谁会相信说一不二的康伟业的话只是说说而已?
  温暖的季节总是过的很快,转眼已然是初夏,工程进展的非常顺利快,每天的电视新闻都有报道。夏冬除了与各方面技术人员不断地解决着新问题,还要应付一拨拨来参观检查工作的领导。
  “为什么要在桥上加一排这玩意儿?”曾经在研究所与夏冬一起工作的于工程师气愤地拿着修改过的图纸道:“这会影响整体承重他知不知道?!”
  夏冬无法否认,因为他说的事实,可这是上面领导指名要加上去的“新景观”,他们任何人都无力改变。
  “下午开个会,我们再研究下,希望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夏冬无奈地道。
  “那个新来的什么委员,听说以前是大学教授,难道他也不明白?”于工显然很生气。
  “新来的委员?”夏冬不由问:“是谁?”
  “程怀远啊,”于工有些意外:“怎么,夏冬,你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可是程怀远怎么会跑来对工程指手划脚?
  下午的技术会议上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工程进展到这个程度突然要改变设计,谁也不愿意接受,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修改,也会让所有人的工作量急剧上涨。研究所负责技术的副主任告诉手下的技术人员听夏冬安排,然后便乘车走了。
  “他得去向程委员汇报。”于工冷笑了一声道:“我们做技术的就是这个命,任人差遣。”
  夏冬看着修改的乱七八糟的图纸,无言以对。
  会议结束后她抱着资料离开工地时恰好看到了程辉远的车子,于是直接走过去敲敲车窗,程辉远按下玻璃看着她。
  “我们能谈谈吗?只要五分钟。”夏冬指指他的腕表。程辉远示意她上来,然后让司机向工地开去。
  “最近还好吗?”夏冬想了想道。
  “承蒙关心,还不错。”程辉远看了看夏冬:“想问什么就直接说,说这么关心我的话,会让我误会。”他看起来懒洋洋的蛮不在乎,可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
  “好吧,”夏冬不想再掩饰:“听说程委员最近对我们的工程很感兴趣,我想知道原因。”
  程辉远收回目光看向别处,神情淡淡的,似乎是有些失望,半晌才道:“自从晓晓的事发生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不过他既然坐到这个位置,就有权干预,至于理由,当然是‘正大光明’。”
  他说的很随意,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他让我们的技术人员很头疼,工程图纸在开工前是经过论证的,也经过了有关领导的批准,现在再去修改实在牵涉的内容实在太多,而且还会影响工期。”夏冬烦躁地道,她不想向程辉远报怨,可是有些话不说出来又实在憋的难受。
  “所以呢?”程辉远看着她:“你希望我去向大哥说说情?或者劝他不要修改图纸?”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可是你任什么认为我会这么做呢?”
  “您的公司显然也是我们的合作方,”夏冬看着他:“工程修改后说不定您的工作并不比我们轻松。”
  程辉远笑了起来:“我倒忘了,夏冬,你也从不做亏本生意。”他看上去似乎高兴了一些:“好吧,如果你最近经常回总公司,也许会看到大哥最近和老爷子交情甚密,或许他的提议老爷子十分欣赏也说不定。”
  康伟业?夏冬看了看他,似乎在确定程辉远有没有说谎的意图,可后者显然十分坦然,没有半点装模作样的痕迹。于是夏冬沉默了,做了这么多年技术工作,她十分清楚上层决策对工作的影响,换句话来说,技术工作者只是任人支使的高级艺人,做什么,怎么做,都得看领导的意思,所谓创意,只是在领导允许的范围内微弱的发挥一下而已。如果这次真是康伟业与程怀远共同的决定,恐怕她所能做的只有接受事实。
  “这样垂头丧气可不像你,夏冬,打起精神来。”程辉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比这个更大的困难都克服过,还怕这个?”
  “谢谢提醒。”夏冬看向前面,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工地已经到了,她起身开门道:“回头我们再联系。”
  “夏冬,”程辉远却早已捉住了她的手腕:“没良心的女人,就这么走了?”
  夏冬抱着资料一脚已经探出了车外,被他抓住后只得俯下身看过来。
  “我这里还有你更感兴趣的消息,想不想听?”
  
  第 55 章
  夏冬抱着资料一脚已经探出了车外,被他抓住后只得俯下身看过来。
  “我这里还有你更感兴趣的消息,想不想听?”
  “嗯……然后呢?”夏冬看着他,琢磨着狮子大王这次的交换条件会是什么。
  “江华路新开了一家中餐厅,里面的厨子很有两下子。”程辉远笑的温柔极了:“请我去吃就告诉你。”
  夏冬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资料,又看了看他:“可以佘账吗?我没带钱包。”
  程辉远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可是却见夏冬一脸诚恳,不像撒谎的样子,于是只得将她拉进车子恨恨地向司机道:“江华餐厅。”
  车子调头从工地开走,夏冬抱着沉重的资料坐在程辉远旁边,却感觉手腕上他的手还没有收回去,皮肤传来的热度让她十分不适应。
  “这个……”夏冬空出的一只手指指他握着自己的地方:“能放开吗?很热。”
  程辉远转头看了看她,继而却向司机道:“把空调开大一点。”手上却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夏冬头皮发紧,不由得暗恨程辉远小肚鸡肠,可他握着自己的手十分有力,让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一下子挣脱,何况两个人关系本来就如履薄冰,真要和他因为这点小事闹翻,以后恐怕也不利于工作。
  “听说程总最近都在忙工作,”夏冬看着前方道:“以至于最近都没有您的花边新闻出现。”
  “你在关心这个?”程辉远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有所放松,似乎比刚刚心情好些:“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我倒不清楚,不过看您现在的样子好像很久没有女人了……”她貌似真诚地看了看他抓住自己的手:“所以才连我这种鸡肋也不肯放过。”
  “噗”,前排的司机没忍住笑了出来,程辉远的脸色十分难看,有一瞬间夏冬以为他会扑上来吃了自己,就像美洲狮吃掉斑马羚羊兔子一样,然后再舔舔嘴。
  可是他没有。
  放开握着她的手,他转过头去看向车窗外沉默着,神情十分莫测,这让夏冬感觉有些窘,就好像自己伤害了他,虽然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事。
  幸好江华路的餐厅很快到了,她也终于没有必要再去琢磨这个男人的爱恨情仇了。有侍者上来前领位子,十分意外,程辉远选择了大厅楼上能看得到楼下和窗外风景的桌子,而没有像以前一样选择私密性更强的包间。菜单上的菜照旧很贵,夏冬看了看,感觉自己今天带不带钱包都没什么区别,结果都是付不起。程辉远似乎心不在焉,随便点了几个菜,便打发侍者走了。
  餐厅的客源很好,不停地有人进来,有几个人显然认得程辉远,于是上前来打招呼,对于夏冬的出现他们毫无例外地都一致保持缄默,既不惊讶,也不寻问她的身份。夏冬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感叹,程辉远的女人终于已经多到了大家都没有了好奇心的程度。不过这样氛围显然很适合用餐,可程辉远却吃的很少,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默默的抽烟,或许是因为他们以前在一起吃饭时都不停地攻击对方的原因,眼前一起安静用餐的情景居然让他感觉难能可贵。
  “这里的龙虾不错,要不要试试?”终于他掐灭了香烟招手叫来了侍者。
  夏冬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程辉远,神情有些嘲讽地看着走过来的侍者道:“这里可以赊账吗?”
  年轻人用惊讶的目光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程辉远,这才低声道:“小姐,程先生是这里的投资人。”
  听了这话,夏冬意味不明地看着向程辉远,而后者却躲开了她的注视。
  “暂时不需要什么,谢谢。”夏冬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向侍者道。
  直到侍者走远,夏冬依旧无法平息心中的怒气,而程辉远却仍在沉默。
  “不想解释一下吗?”夏冬冷冷地道:“或者你可以显得高兴些,用不着板着脸装模作样,逗我玩很好笑不是吗?”
  “夏冬……”程辉远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对不起,不过如果不这样你会和我出来吗?”
  “哦……”夏冬还想说什么,可是楼下突然传来了侍者清亮的声音:“康总、齐小姐慢走。”
  就在夏冬所在的大厅下面,康浩楠正与齐美美双双走出包间向大门走去,齐美美的手亲热而随意地搭在康浩楠的手臂上,而康浩楠则低头向她说着什么,惹得佳人笑语嫣然。
  有一瞬间,夏冬以为自己在做梦,可下一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甲刺进掌心的痛。
  “夏冬。”程辉远叫她的名字,他的手捉住她紧握的手指。夏冬缓缓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清亮明晰,几乎让他自惭形秽。
  “这才是你的目的是吗?”夏冬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却像利刃一般刺进了他的心里。
  “你希望我做什么?跑出去将他们拉开再给康浩楠一个耳光痛斥他在玩弄我?还是希望给我提供了这个消息后,我就会背叛康浩楠给你更多的好处?让我想想……”夏冬几乎是恶毒的道:“难道是大桥的技术指标?或者是给你更多的工程承接权?还是让我做一个商业间谍,为你得到更多的情报?看来作为一个可能被抛弃的女人我能做到的事还真不少,难怪程总会这么看重我,不惜费尽心力骗我来吃一顿‘最后的晚餐’!我真要好好感谢您!”
  “夏冬!”程辉远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伸手拉住她似乎要阻止她再说下去。
  “怎么?看来我说的都不对!”夏冬摆脱了他的手道:“那你让我看到他们在一起的目的是什么?羞辱我?还是希望我就此打住不要再做麻雀飞上枝头的美梦?又或者帮助某些人向我提醒我和他的身份有多么大的差距?程辉远,你究竟要怎样?!”
  夏冬的这番话说的飞快,让程辉远几乎没有插话的余地,他深深地看着她,直到听到她最后一句话,这才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几乎贴着她的面颊一字一句地道:“是啊,我究竟要怎样?我也不清楚,夏冬你告诉我,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费这么多心思,你说他究竟想怎样?”
  就像中了魔法一般,夏冬蓦地停止了挣扎,他的脸就在她的眼前,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而他的眼神也太过热烈,如果夏冬再自恋一点,会以为他是在向自己表白爱意,可她毕竟与这头野兽打过交道,深深明白眼前的一切只宣告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永远都是那个希望她做他情妇的败类!
  “无耻!我是疯了才会相信你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她抑制着几乎颤抖的声音道:“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程辉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说完,她挣脱他,拿起桌上的资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初夏的风温暖清新,可夏冬却感觉自己一直在发抖,有出租车经过却没有停下来,她想走,可是却被追出来的程辉远拖到了他的身边。他一直拉着她到车前,打开车门不顾她的反抗将她塞进车子,这才从另一边上了车。夏冬伸手打车开门,却被他猛地扑过来用力关上又按下了锁。
  “你疯了!”夏冬看着他紧绷的脸道:“程辉远,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黑暗里他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目光危险而明亮:“而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确地知道。”他发动车子迅速后退,继而猛地转弯向前驶去。
  “放我下去!”夏冬道:“不然我就报警!”
  “我劝你不要白费工夫,”程辉远一手开车,一只手紧紧地压住夏冬的手:“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做。”
  早有传闻程辉远与各路人马的关系都十分亲近,况且以他的名声和形象,报警对夏冬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程辉远想解决的事,又岂是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所能动摇的?
  想到这儿,夏冬突然感觉十分的无力,刚刚的挣扎与反抗似乎都变得幼稚而可笑,她
  从来就没有逃出这种人的掌握,从前的逍遥只不过是对方没有认真对待而已。原来她挣扎了这么久,仍然只有一条路可走。不论程辉远、康伟业还是程怀远,这个世界的舞台永远是他们的,而她不过是跑龙套的一个小丑而已。权利、金钱、欲望左右着这些人的抉择,而她呢?只有被动地等待选择。
  “好吧,你到底想怎样?”夏冬终于疲惫地低下头,无力地靠在车窗上,曾经她以为
  自己可以救自己,可每次换来的不过都是更深的绝望而已。
  或许是她的绝望感染了他,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程辉远的神情看上去缓和了一些,他放松了握住夏冬的手,犹豫了片刻,才终于忍住没有去揽住她,而是将车子驶离了喧嚣的马路,最后停在了植物园的边缘。
  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他点燃了一支香烟靠在车子上吸着。夏冬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握痛的手腕,这才走下了车子。
  夏夜很美,有虫鸟在鸣叫,低而婉转,这样的气氛让两个人的情绪都有所缓和。
  程辉远将一支烟吸完,这才转身看着夏冬,夜色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短发也略显凌乱,靠在车子上看向远方的目光不再像以往一样坚定,而是有着微微的茫然。
  “对不起……”他走上前去拿起她的双手察看上面的握痕,上面的青紫让他无所适从。
  夏冬这才调转了目光看向他,车灯的映照下她的目光有些散乱,仿佛看着他,又仿佛没有看到他。
  “你早就猜到今天会遇到他们是不是?或者你还知道更多。”夏冬低声道:“既然这么想让我知道,为什么不说给我听听?”
  程辉远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而带着复杂的神情:“他们一直在交往,就在你和他在一起不久。康氏手下的明诚和凌远两家公司已经开始与齐美美的父亲合作,或者说他们在寻求机会合并。”
  “那康伟业呢?他难道不知道?”
  程辉远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你知道,这或者原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哦。”夏冬似乎是想了想:“是我忘记了。”
  曾经,她也参加过康伟业安排的与齐家的见面会,席间两个老头子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
  夏冬安静地站着,并没有再说什么,夏风吹起她的短发和衣衫,显得有些单薄。
  “夏冬……”他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身体,克制着要将她揽进怀里的冲动,虽然曾经拥抱过无数的女人,可是眼前的这一个,却让此时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亵渎。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夏冬低声问。
  程辉远却笑了,他松开手也靠在车子上,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你真是我见过最理智无情,却又最让我无可奈何的女人,从小到大,只有你敢打我耳光,夏冬,你去问问,有哪个女人敢和你一样?”
  “你完全可以不给我打你的机会,”夏冬冷静地道:“这你知道。”
  程辉远自嘲地笑了笑:“可事实没有,这又是为什么?”他转头看着她,仿佛要在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难道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夏冬淡漠地道:“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程辉远沉默了下来,夜风里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悲哀。
  “送我回去吧。”夏冬站起身平静地道,她的生活已经够精彩的了,不需要程辉远这样的重量级演员再来一个粉墨登场。
  程辉远却没有动,他只是看着她,仿佛要得到她的答案一般。
  “我不会和他分手。”她淡淡地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为什么?”他有些激动地捉住她:“别告诉我你能容忍,如果是这样当初你就不会放弃何意轩!”
  “这次不同,不是吗?”夏冬毫不避讳:“我和他只是情人,并没有承诺,如此而已。”
  “难道你能忍受他打着与你交往的旗号却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程辉远冷笑道。
  “你比我更了解浩楠,”夏冬看着他:“我相信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夏冬,你真是无可救药!”程辉远恨恨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又和何意轩离婚?相信他不就行了!?”
  “这不同,我累了,真的,不要逼我。”夏冬疲惫地道:“程辉远,逼我承认浩楠的背判就这么重要吗?不要说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做,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草率地结束我们的感情,是他教会了我不再害怕伤害认真地爱一个人,如果他会离开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那么就换我来争取他也没什么,不是吗?”
  夜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夏冬站在车子旁低声诉说着她的心意,完全无视程辉远的表情,黑暗里,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惊讶、愤怒、悲伤、嘲讽一一掠上他轮廓清晰的面庞,最后都化成了夏风,无声地息地消失了。
  他曾经以为眼前的这个女人永远学不会去爱,他看着她封闭自己,看着她坚强的近乎无情地走过无爱的婚姻,也看着她在感情里错过一次又一次幸福的机会。在这个过程里,他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可却并不为这些感到羞耻,毕竟每个人都会面对魔鬼的诱惑与伤害,如果没有他,她也会面对其他和自己相仿的男人。同时他也知道她再继续这样走下去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幸福,出于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目的他终于向她伸出手,但就在这时她却告诉他学会了爱,而可笑的是对象却不是他。
  “好,我倒要看看你的争取有多少力度,不要责怪我没有警告你,”程辉远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拿自己的感情来和一个男人的前途来赌,你永远都不会胜利。”
  夏冬看着程辉远没有作声,表情执着而坚定,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做回应。
  这让程辉远的怒气像一把利刃,插进了无声无息的棉花里,没有了着落。
  “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他看着夏冬,却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你到底有什么好?”
  是的,他当然不明白,就连夏冬也不明白,他程辉远为什么就要揪住自己不放?难道
  是吃惯了满汉全席突然想念起了清粥小菜?而且这粥虽然不新鲜了,却还带着那么点让他回味无穷的感觉?像程辉远这样的男人可能一生都不会有一次真爱,他们相信自己,沉迷于享受生活,爱情只是一个闲来时谈论的笑话而已,可是他们却不会放过任何得到别人爱情的机会,哪怕这并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我没什么好,所以您大可不必再为了得不到而费心思。”夏冬替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有时候,不,我想我应对你抱有好感,当你拉开我刺向苏晓晓的那一刀时,当你没有将我送进公安局时。那时我想我们几乎可以当朋友了,可每到这时总会有一种力量阻挡我们。”
  程辉远发出一声淡淡的嘲笑:“我从来没有听过哪个男人会和他喜欢接触的女人做朋友。”
  “好吧,那请你给我们的关系定个位。”夏冬不想再和他纠缠,她只想清晰地将他们的问题解决。
  “夏冬,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这么简单。”程辉远看着她,声音平静而坚定:“康浩楠不会是你的,何意轩更不会,可他们给不了你的我都能给你。”
  “例如呢?”夏冬嘲讽地笑:“你不会是要和我结婚吧?”
  “那没什么不好。”程辉远答道。
  这次轮到夏冬吃惊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你没有结过婚,你不会知道……”
  “不要轻易下决定,”程辉远道:“夏冬,我们可以试一次。”
  “我已经试过一次了,结果你看到了。”夏冬试着解释:“而且我经历过一次无爱的婚姻,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说过这次会不同!”程辉远这次的语气十分坚定,带着几分怒气。
  “不,我不同意。”夏冬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我想不必再重复了。”
  “就因为你爱着康浩楠?”程辉远有些尖刻地道:“哪怕他背着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夏冬的动作一僵,半晌才道:“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可我不会放弃浩楠,对不起。”
  程辉远看着她,目光明亮而危险,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吃掉她,可是他没有。夜色下他半晌才平息了自己的怒气,靠在车子上点了一根香烟默默地吸着。
  夏冬没有再说话,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她没有办法思考,现在的她只想找一个地方安静地睡一觉,什么都不必想。
  “送我回去。”夏冬低声道。
  程辉远没有再说什么,他掐灭了烟蒂上了车,一路上两个人都尽量保持沉默。
  夏冬没有回家,而是让他将自己送到了林然的住处,程辉远出乎意料地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在她下车的时候拉住她。
  “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想你将来会用得着。”他看着她。
  “好吧,我会的。”夏冬道,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里却万分地期待永远也不会。
  直到他的车子绝尘而去,夏冬才拿出自己的电话,十三个未接来电,都只有一个号码:康浩楠。
  手机提示电量弱,很快就关机了,夏冬合上电话这才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向林然的家。她很庆幸在经历了今天晚上这一番经历后还有一个地方是她可以休息的,林然对她的突然来访虽然有些惊讶,却体贴的没有多问。
  在夏冬洗澡的时候林然按她的意思给康浩楠打了电话,转达了夏冬的歉意和疲惫。
  “她累了,手机也没电了,我想她需要休息。”林然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道:“我会照顾她。”
  康浩楠沉默着,林然知道他很担心夏冬,可是她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给他答案。
  夏冬这一觉居然睡得很好,直到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林然买了早饭回来。
  “幸好我今天晚班,”她一边将早饭放到餐桌上一边道:“你今天不需要上班?”
  夏冬看看时间,估计早上的会议已经结束了,找不到她,估计技术组也不会得出什么结论,而且昨夜被她搁置的问题又浮上心头,让她理不清头绪。
  “要是有想不明白的问题就先吃饭,”林然了然地道:“没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夏冬沉默地吃着东西,尽量逼着自己不去想所有的事,可当她吃过饭后林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粉碎了她伪装的平静。
  “康浩楠的车子就在楼下,我去买早餐的时候看见他了,他不让我打扰你,不过我想你大概需要和他谈谈。”
  谈谈……谈什么呢?夏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保持理智,在知道了他准备与齐美美父亲的公司合并后。
  程辉远也许大多数时候都很卑鄙,可这个人的好处就是从不靠撒谎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信心,所以就算夏冬的感情想告诉她程辉远昨天让她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在欺骗自己,可是她的理智也无法让她相信。
  康浩楠的车子孤伶伶地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夏冬下楼的同时他也走下了车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康浩楠只是走上前去抱住了夏冬。
  他的胸膛依旧是她熟悉的味道,淡而清爽,混合着他的体温,让她禁不住的想贴近。
  “我都听说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父亲改变了大桥的设计规划,你的工作加重了很多。昨天我和父亲讨论过,他不肯让步,对不起。”
  原来他以为是这个原因,夏冬的心中似乎莫明地松了口气。
  “没关系,我想我们能解决。”夏冬脱开他的怀抱看着他,手指抚过他有些憔悴的脸颊有些惊讶:“你一夜没睡?出了什么事?”
  康浩楠却避开她的眼睛,只捉住她的手在唇边轻吻:“我在担心你。”
  多年来相处的经历告诉夏冬,他有事瞒着她,可是现在的她不想追问。
  康浩楠送夏冬来到工程现场,因为修改图纸的原因,技术组以及各研究所都十分忙碌,康氏负责的工程图由夏冬原来所在的研究所负责设计,所以一切的联络工作都少不了她。
  “送我到这就行了。”她拿起资料准备下车。
  “夏冬。”康浩楠却叫住了她,夏冬回头看他,却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犹豫和茫然。
  “我爱你。”夏冬没有等他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回身吻了他的脸颊低声道。可是就在她想离开时,却被他猛地抱在怀里,深深地吻下来。
  天空、海洋,还有青草的味道,一切的美好事物都在眼前展现,她可以感觉到他浓浓的深情和依恋,以及内心深处的爱和渴望。
  够了,有这些就够了,夏冬默念着,不论他因为什么而接近齐美美,只是他还爱着她就足够了。
  “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他放开她的唇在她的耳边坚定地道。
  “我相信。”夏冬真诚地道,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会相信他。
  康浩楠笑了,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异常温暖。
  
  第 56 章
  当然,生活中不能只有爱情,于是当夏冬拿到图纸修改意见时就又开始为项目伤脑筋了,连续几天的修改让负责技术的人员都疲惫不堪,可是工作依旧要继续,而她的下一个工作就是向康伟业汇报。
  夏日的阳光越来越毒辣,连日的忙碌和强烈的阳光让她感到头晕,站在路边拦出租车时几乎有些辨不清方向。于是当一辆车子在停在她身边时,夏冬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她,她才惊讶地抬头:“意轩?”
  何意轩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将夏冬塞进车子,这才转到另一侧上了车:“你又熬夜不吃早饭,康浩楠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夏冬张了张嘴还想辩驳,却发现他说的都是事实,于是只得保持沉默,可这种态度显然让何意轩更加无法高兴。
  “麻烦你送我去集团大厦。”夏冬想转移一下话题:“十一点还有一个会议。”
  可是何意轩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径自将车子开到了一家餐厅。
  “意轩……”夏冬无奈地道。
  “下车。”何意轩已经打开了车门:“康伟业今天上午还要出席一个活动,相信不会介意推迟会议。”说着,他便将她拉了出来。
  餐厅里早过了提供早餐的时间,可何意轩仍点了皮蛋瘦肉粥和一些点心。
  “能不能不吃这个?”夏冬一向不喜将肉和米煮在一起:“味道有点怪。”
  何意轩看着她:“是谁告诉我早餐吃这个才有营养?怎么?哄着我吃了这么多年你自己却不想吃?”
  好吧,夏冬决定不和他争吵,于是安静地吃东西。
  何意轩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一支香烟,淡淡的烟雾在两个人之间缭绕着,让对方的影子看上去都有点模糊。
  “工程进展的怎么样?”见夏冬吃的差不多了何意轩问。
  “很不顺利。”夏冬微微皱了皱眉:“因为程怀远的原因,我们需要修改图纸。”
  何意轩点了点头:“这也是康伟业意思?”
  “是的。”夏冬承认:“这是他们两个一起做的决定。”
  “康浩楠呢?他在干什么?”何意轩问得有些尖锐:“他难道没有出面阻止?”
  “修改意见也是市领导同意过的,”夏冬看着他:“他不能更改。”
  “你在为他辩解。”何意轩的笑容变得怪异起来:“以前你从来不会为别人的错误辩解。”
  “我不会为任何人的错误辩解。”夏冬淡淡地道。
  “就像你以前对我一样。”何意轩的语气不无嘲讽:“为什么在我们面前你用的是双重标准?”
  夏冬很想否认,可看到了何意轩的脸色后她又忍住了。
  “为什么不问我这样说的原因?”何意轩看着她:“夏冬,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他们都不想放过她,无论是程辉远还是何意轩。同在一个圈子里,程辉远知道的事何意轩又怎会不知道,可是眼下夏冬不想谈论他们想要提到的内容。如果真的要责怪康浩楠与齐美美的关系,她相信自己比他们更有资格。可是自从离婚后,何意轩看上去生活得并不幸福,虽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负责,但夏冬不想继续责备他,所以面对着现在有些咄咄逼人的他,她决定温和一些。
  “前些天阿姨给我打过电话,她很担心你。”夏冬低声道。
  他们虽然有过三年的婚姻,可是他们对对方父母的称呼仍停留在少年时代,何意轩的母亲仍把夏冬当做邻家的小姑娘小冬,而她也依旧是夏冬的阿姨。
  何意轩的表情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夏冬的目光带着一丝研判:“你呢?也会担心吗?”只是说话间语气带着抹不去的嘲讽。
  夏冬如何听不出来,可是她却只有忍耐:“意轩,我希望你好。”
  “是吗?”何意轩不知所谓地笑:“可是夏冬,我不希望你过的好。”
  夏冬抬头看着他。
  “可是也同样怕你过的不好。”何意轩淡淡地苦笑,白色的烟雾从他手中升起,萦绕着数不尽的哀愁与道不明的惋惜,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半晌,何意轩终于将手中的香烟掐灭,缓缓地道:“康浩楠在与齐美美的父亲谈合作的事。”
  “我知道。”夏冬有些无奈。
  何意轩看着她,似乎想找出她情绪中的异样,可是却没有,他有些意外,却也有些失望:“齐家想要的决不是他口头的承诺,这你知道。”
  夏冬没有答言。
  “就算这样你也要留在他身边?”
  “意轩,”夏冬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有些错误我犯过了一次,不想再犯第二次,曾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努力争取过你,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但是现在我决心试一试,用我所有的力量来争取一次,希望能够挽回我和他的幸福。”
  如果心痛可以让一个人死亡,何意轩此时恐怕已经死去过无数次。再没有什么比她现在的态度更能杀伤他的了,曾经让他极度渴望却永远也不会再得到的东西,正在被她拱手送给别的男人,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再也没有立场争取。
  “谢谢你意轩,可是这次我想自己解决。”夏冬拿起资料起身离开,脚步坚定而没有半分停留,这次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由于康伟业的行程原因技术协调会议被取消了,当夏冬来到他办公室所在楼层时,被秘书告知董事长正在接待客人,今天没有时间见她。
  “我必须见他。”夏冬坚持道。
  “好吧,我一会儿替您转达。”秘书小姐客气地道。
  夏冬无奈只得坐在沙发上等待,可是没多久却遇到了集团的行政经理,或者是由于夏冬的职位近来直线飙升,又或者外界传出她与康浩楠相处的消息,于是这位行政经理见了夏冬十分殷勤,只是碍于康伟业在会谈,所以低声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命秘书去准备咖啡。夏冬很想推辞,可是唯恐此人多想,误以为自己不给面子,于是便欣然接受,秘书小姐听言便匆匆去了茶水间。
  偌大的顶层突然间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康伟业与人会谈的声音都能清晰地听到。夏冬不想偷听,可是齐健生,也就是齐美美的父亲的声音却洪亮地传了出来:“我办事你知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什么时候咱们成了一家人,我齐家的产业自然是美美的,也是你康家的,到时候怎么说都行。可现在嘛,我不说你也知道,小康少爷对我们家美美可不是一心一心,让我这个当父亲的怎么放心得下?”
  “这话就见外了,”康伟业似乎并不以为然:“这部分周转金算是您在集团的一部分投资,工程结束后自然有分红,就算浩楠和美美还没有结婚,也不会亏您一分钱。”
  齐健生显然有些被说动了,沉吟不作声,康伟业也并没有逼他的意思,可是坐在外面的夏冬听了这番话却十分惊讶。以康伟业的资本,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向别人借周转金了?而且听上去十分急用。
  和大多数技术人员一样,夏冬除了工程预算之外,很少关注集团的财务状况,她只关心自己手中有多少可支配资金,或者说能多争取到多少,其它的她从来不去多想,可是现在听康伟业的意思显然是跨海大桥项目方面周转资金不够,可是他不还有银行贷款吗?怎么竟至于走到向齐健生借钱的地步?
  思绪回转间办公室内的两个人又交换了一些看法,突然夏冬听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从齐健生的口中说了出来。
  “听说负责大桥的技术总监是夏冬?”齐健生的声音听着颇不以为然:“她在业内也算是名人,康总和小康少爷看上去都十分欣赏。”
  这是试探,也是挑衅,在尚未明白康伟业的意思之前,齐健生明显想听听他的表态。
  “不过是个技术人员,打工的,我们集团内多得是。”康伟业听上去并不在意:“齐总也知道,这样的女人要多少都有,我用她,她就是个人,不用她,就什么也不是。外面的传言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浩楠是个好孩子这你知道,他和美美的事很快就定下来了,我和他谈过,他也没有反对,再说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的话您还信不着?”
  齐健生没有再说话,不过显然是被说动了,秘书小姐此时已经端着咖啡出来了。
  “夏总监,请用。”她客气地将咖啡送到夏冬面前低声道。
  咖啡很浓,散发着淡淡苦涩的味道,夏冬深深吸了口气端起来,慢慢地抿了一口,又一口,直至将整杯喝完。
  “谢谢你的咖啡。”她站起身来向秘书小姐道:“我还有事,今天就不见康总了,还有,不要向他提到我今天来过。”
  “好的。”秘书小姐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冬拿起资料走了出去,电梯来了,她忘记了按钮,居然错过了,第二次才走了进去。有人向她打招呼,夏冬看了看他,半晌才认出是康伟业的助理陈方。
  看上去他很想问夏冬什么事,可是夏冬却半晌也没有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于是陈方便不再提起,两个人一直沉默到一楼。陈方告辞走了,夏冬这才想起来,小徐还找自己有事,可她现在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踏入集团的大楼。
  夏日午后的阳光依旧浓烈,夏冬站在路边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真是傻瓜,难道只有站在阳光下才会抑制心中不住扩散的寒意?康伟业的话虽然有可能是真的,可却不排除他为了获得资金而说些讨好齐健生的话。
  路上车来车往,她默默地走着,手中的电话响起,接起来却是程辉远的声音,他们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情绪不佳?”程辉远懒洋洋地道:“也许你该去海岛上散散心,再洗个海水澡,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谢谢,天已经很热了,我不想再让自己更热。”夏冬拒绝道。
  程辉远沉默了片刻才道:“夏冬,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和一个像程辉远这样的男人单独去海岛游泳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明白,可夏冬不想让它发生,如果这样显得傻一点的话,她不介意。
  “你相信这世人有人愿意为梦想而活吗?”夏冬站在滨海路上看着远处一望无尽的海平线道:“就是有这种傻瓜。”
  为了爱和梦想,为了希望拥有的生活而奋斗,虽然受到挫折却依旧能打起精神努力攀登,这就是傻的不能再傻的她。
  过了许久程辉远也没有再说话,夏冬笑了笑合上了电话,她并不需要他再说什么,因为她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面对相同的事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夏冬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对待她所面临的感情问题,也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对不对,可除了相信他,她似乎无路可走。
  于是当她将这段经历说给林然听时,换来的是林然深深的感叹:“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段数极高,不过我要是男人,会巴不得你这么做。有时候争取固然是好事,可两个人即使再相爱也要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是的,这就是夏冬现在的感觉。与何意轩三年的婚姻固然很失败,可是却也让她懂得了什么才是合适的距离,现代的爱情总是充满着诱惑与不确定因素,而合适的距离却可以让双方都有一个缓冲的机会,任何人都不是生来完美的,都需要在前进中不断修正自己的行为,而夏冬,愿意为康浩楠保持沉默,也愿意为这份爱继续等待。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相处的机会其实极少,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错过,可每次相处时他深深的眷恋都让她沉迷,往往在这种时候她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会爱上别人。婚姻的失败炼就了她敏锐的感觉,她知道他依旧爱着她……
  当爱的最初激情淡去之后,总有些平凡的小事让人感动,例如过马路时他不自觉拉紧你的手,或是睡眠时为你盖好的被子。对于夏冬来说这每一件小事都是新鲜的经历,以前与何意轩在一起不曾体验过的温情,康浩楠如数补偿给了她。
  偶尔她也会用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眼,证实着眼前的幸福,每每却都被他反捉住,纠缠在一起。难得两个人不用工作的时候,夏冬会在康浩楠熟睡的时候披着床单坐在窗前看太阳从远处的海平线上升起,温暖潮湿的南风带来海的味道,会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工作、感情伤害,还有那些功利的人际关系。
  一双手从背后伸出将她揽在怀里,熟悉而清新的气息在周围萦绕,与清晨的空气混和在一起,形成独有的与康浩楠相处时的记忆。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分开,可只要再重新呼吸到这样清新的空气,记忆就会汹涌而来将她吞没,享受美好的事物总是要付出代价,夏冬拍着他的手笑了笑:“怎么总是像小孩子?”
  康浩楠伏在她肩上正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听了这话将头靠在了她的耳边:“每次遇到不如意的事,只要想起你就会好些,我要把你的味道永远记住,这样就不会再难过了。”
  “我不是就在这里?”夏冬伸手抚着他浓密的发:“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这里。”
  康浩楠不做声,而是弯腰抱起夏冬吻着她,清晨的阳光将两个的侧影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柔软的床上他近乎贪婪地吻着她,夏冬闭上眼睛温柔地抱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将来要生两个孩子,”激情过后康浩楠抱着她喃喃地道:“他们可以不上学,我来教他们,带他们玩,带他们去很远的地方旅行,长大以后他们或者也会回来,来认识我们相遇又相爱的地方,可是这里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我们……”
  像一个忧伤的小男孩在诉说着自己的梦想,这样的他让夏冬莫名地心疼,初升的太阳已经将光芒浓烈地撒向大地,任是谁也躲不过,她被那光刺的眼睛有些疼,却努力地睁着眼睛。
  不知是谁的手机响起来,在安静的早晨尤显嘈杂,康浩楠起身去接,并不避讳夏冬:“你好,美美。”
  夏冬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介意。康浩楠神情严肃,短地说了两句这才转身来到夏冬身边:“我需要出去一会儿,中午一起吃饭。”
  “去吧。”夏冬替他理好有些纷乱的头发。
  他低头吻吻她,然后匆匆整理了下出去了。
  和所有忙碌的人一样,夏冬一旦闲起来便不知做什么是好,好像有很多事需要做,又好像每件都都可以暂时放一放。她打电话给林然,接电话的是护士,说林然正在手术室里。
  真是一个风景优美又百无聊赖的早上,夏冬无奈地笑。镜子里的她头发有些长了,换了衣服夏冬去了理发店。
  “烫一下怎么样?”年轻的理发师问:“显得温柔点儿。”
  “不了,剪短就好。”夏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
  是谁说过,女人的青春里就应该有一头飞扬的长发,然后坐在男孩子的车后座上,骑过满是鲜花的小径。可是夏冬的青春一直是简单的短发,有段时间几乎被人认成是身材颀长又美丽的男孩,工作以后,更加无暇顾忌头发的长短,所以在面对苏晓晓时才突然意识到,何意轩当初也许就是爱上了她那一头漂亮的长发。男人总会不自觉地对那些温柔而脆弱的女性多一些怜爱,而夏冬从来不在其中,这大概也是她婚姻失败的原因之一。
  剪好了头发后电话突然响起来,夏冬接起来,对方是一个极柔美委婉的声音:“夏总监,还记得我吗,我,我是倪歌。”
  
  第 57 章
  剪好了头发后电话突然响起来,夏冬接起来,对方是一个极柔美委婉的声音:“夏总监,还记得我吗,我,我是倪歌。”
  夏冬用了很久才想起来,原来她是苏晓晓的朋友,还是何意轩公司的职员。
  “什么事?”夏冬自认为与何意轩离婚后,便不再与她会有什么交集。
  “我想和您谈谈,别误会,不是晓晓的事。”似乎知道夏冬的想法,她又强调了一次。
  那更没什么可谈的,夏冬沉默着。
  “是和康总有关的,”倪歌小心翼翼地道:“可以吗?”
  当夏冬赶到她所说的咖啡厅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倪歌坐在靠窗的桌旁,长发低垂,白纱的长裙垂到了脚踝,长时间的等待让她看上去更加显得局促
  “什么事?”夏冬开门见山,仍是工作上的作派,不喜欢罗嗦。
  倪歌似乎被夏冬的直白吓了一跳,半晌才低声道:“我听说您最近和康总在一起了。”
  “所以呢?”夏冬猜测着她的目的,难道苏晓晓又换了新口味看上了康浩楠?
  倪歌听了这话像被被刺了下一般垂下了头,双手的手指绞着绞着,似乎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
  夏冬的电话响了,是康浩楠,因为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所以两个人的见面推迟到了晚上。咖啡厅里人很少,电话的声音很大,倪歌看着夏冬接电话的神情,目光里有看不懂的神色,半晌才又低下头,等着夏冬把电话讲完。
  合上电话,夏冬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们说到哪了?”
  倪歌看了看夏冬,忽然仿佛一下子有了勇气一般:“康浩楠和齐美美要结婚了。”
  夏冬拿电话的手顿了顿,继而又如常地将电话放进了背包:“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
  倪歌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
  夏冬也看着她:“你喜欢浩楠?”
  “是的。”似是十分艰难,可她终究还是承认了。
  夏冬了然地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倪歌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近乎渴望地看着夏冬:“只有你能阻止他,不要让他结婚。”
  “为什么只有我?”夏冬冷静地问:“你就不怕我阻止了他们以后自己嫁给康浩楠?”
  倪歌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夏冬看着她,淡淡地冷笑道:“或者你认为自己的对手只有齐美美,而我只是浩楠的临时情妇,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和他结婚,所以不足为惧,是不是?”
  这番话似乎比刀子还锋利,一下子扎在了要害之处,让倪歌也不由一震,半晌才垂了头道:“不……不是……”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夏冬没时间也没有心情继续等待眼前这位柔弱的小姐讲故事。
  “倪小姐,对于你的希望我无能为力,浩楠的事他自己终会去解决,这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事,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知道他的脾气,如果他是轻易肯妥协的人,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在外面一个人打拼。如果他真的选择与齐小姐结婚,我会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去破坏,爱一个人就会希望他幸福,而不是破坏掉他的幸福。”
  “你真的不介意?”倪歌看着夏冬:“你不爱他吗?”
  夏冬叹了口气:“爱情不是空气,拥有它当然幸福,可是没有也不会死去。”
  这个女孩子似乎和苏晓晓在一起太久了,同样将爱情的力量看的太过重要,可人生除了爱情,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做,虽然夏冬也渴望着爱情,却永远不会为了爱而去伤害别人。
  倪歌的表情十分难过,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她的心里碎裂,以至于让她显得十分茫然。
  夏冬没有再说话,而是拿起东西起身走了出去,夏日的骄阳渐渐退去,有薄薄的乌云笼罩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忘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可越想忘记,思维就越清晰。就连倪歌也认为自己与康浩楠不可能在一起,是啊,谁会以为这是件可能的事呢?同样是没有背景的女人,倪歌云英未嫁,身世清白,她自然有理由认为比自己更可能嫁进康家。夏冬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赌徒,赌康浩楠的真诚和感情,可是一旦失败了呢?她又能怎么办?
  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到夏冬的近前,看上去十分面熟。
  “你好,夏小姐,我是Lisa,Ken的妹妹。”她微笑着打招呼。
  “你好。”夏冬这才渐渐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夜晚,她看到她和康浩楠在一起,还以为他们是情侣。
  “对不起,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Lisa有些抱歉地道:“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来这里喝咖啡。”
  “没关系,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咖啡厅遇到熟人。”
  Lisa笑了:“我很喜欢你。”
  似乎是长年生活在国外,眼前这个女孩子有种美式的直白和简单,这是夏冬很少见到了。
  “我要去前面的一家店试衣服,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谈谈吗?”Lisa诚恳地道。
  Lisa试的是订婚礼服,长长的裙摆将她窈窕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妩媚,她转身向夏冬笑笑:“帮我看看还合适吗?”
  “很好。”夏冬实事求是的道。
  Lisa显得很高兴,可又有点遗憾地道:“Alex总是没时间,我在国内的朋友又不多,Ken也整天在忙,我只好一个人挑礼服。”
  夏冬想起第一次见到Lisa和康浩楠时也是在服装店,于是笑道:“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
  听她提到自己的哥哥Lisa也笑起来:“是的,我喜欢他,比爸爸更喜欢。”
  这让夏冬有些意外,在外人看来Lisa的母亲与康浩楠相处的并不好,可是为什么他却能和Lisa这样亲近?
  这时店员已经替Lisa将衣服换了下来,Lisa又指出了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这才换上了衣服与夏冬坐在一起。
  “我十一岁时才第一次见到了Ken,还有他的母亲,很漂亮的一个阿姨,可惜那时她已经病的很重了,”Lisa搅着咖啡道:“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们对我并不亲近,那时的Ken很少说话,连父亲都拿他没有办法,后来阿姨去世了,爸爸让他搬来和我们同住,阿姨的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变得更沉默了,可是对所有的人却更有礼貌了,爸爸很高兴,说他成熟了很多,可是他经常一个人在顶楼一坐就是一天。”
  “那时候我经常会好奇地靠近他,他也不怪我,偶尔还会做些小玩具给我玩,”她顿了顿:“我的哥哥Ken,有着世界上最善良的心灵,他并没有把阿姨去世的过错怪到我的头上,在他看来我是他的妹妹,世界上除了父母最亲近的人。”
  Lisa的眼睛有些红,可是却笑着看向夏冬:“很多年前他说他爱上了一个人,很像他妈妈的一个女人,可是她却结婚了,那时候我就在想,Ken这样的人配得上所有的幸福。”她顿了顿:“所以夏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事,希望你都不会离开他。”
  就算他和别人结婚也无所谓吗?夏冬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最后在路边道别,Lisa看着夏冬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当夏冬见到做完手术的林然,将自己这一天的遭遇讲给她听时不由得问:“我可以理解成他们兄妹情深吗?”
  林然疲惫地翻了个白眼:“或者她认为康浩楠和你结婚后失去了康老头子的信任,她就可以白白得到继承权了。”
  “真刻薄。”夏冬笑道。
  “你不就是这么以为的?”林然依旧不留情面:“夏冬,我们三十岁了,没办法再用二十岁的思维思考,更不用说去猜人家小妹妹想的是什么,可是三十岁的女人也有她的好处,因为她们大多数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说是不是?”
  “没错。”夏冬想了想一摆手笑道:“所以快去换衣服,我们去大吃一顿。”
  晚餐果然很丰盛,康浩楠带来了沈东杰,看上去他和林然相处的还不错,可是就像沈东杰说的那样,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再谈爱情是件太奢侈的事,无论是他还是林然,中间相隔的东西毕竟太多太多了,那些他或她单独经历的过去让他们都显得小心而谨慎,保护着自己的内心深处不被任何人进入。
  不知道这是爱情的悲哀还是年龄的悲哀,于是当夏冬与康浩楠走在路上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意地挽着他,而是认真地牵着他的手。
  “夏冬,你今天有些不同。”在僻静的地方康浩楠抬手捧着她的脸貌似认真地道:“唔,原来是因为比以前更漂亮了。”
  “贫嘴。”夏冬打掉他的手笑道,可是沉默了片刻她却缓缓地道:“我今天见到了Lisa。”
  康浩楠抓住她的手突然一紧,看着她:“她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夏冬看着他:“她说无论发生什么,都希望我不要离开你。”
  “你呢?答应了吗?”他看上去有点紧张,可却仍用不大在意的口气道。
  “我还在考虑。”夏冬似乎想逗逗他,故意道。
  可是康浩楠却突然沉默了下来,以至于面带笑容的夏冬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
  “怎么?”她拉住他道。
  康浩楠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她,目光里有深深的眷恋与刺痛,继而却垂下眼眸笑道:“没什么,我想是我做的还不够好,还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和我在一起。”
  夏冬听了沉默了片刻,这才拉着他的手低声道:“回去吧,很晚了。”
  那夜她没有再和他说话,两个人平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月光,后来夏冬睡了,梦到康浩楠和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穿着结婚礼服走上台阶,而她却站在台阶下面,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醒来时,康浩楠温暖的身体从后面抱住她,头伏在她的鬓边轻浅地呼吸着。
  夏冬平静了片刻才起身,推开他的手走下床,月光轻浅地照进来,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显得有些孤单,手臂依旧留在她曾经睡过的位置上,像个孩子一样捉着床单。
  夏夜的风越吹越淡,越吹越冷,当初秋来到的时候,大桥的图纸终于在夏冬与众技术人员的手中修改定稿了,基础部分不变,只是在设计上加了一些内容。夏冬向康伟业汇报了进展情况,可后者却并没有高兴的意思,而且态度明显冷淡下来。
  “夏小姐的工作做的不错。”康伟业淡漠地道:“不过我相信把任何人放到这个位置上也都能完成的很好,你说是不是?”
  夏冬没有答言,了然地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康伟业不置可否,夏冬收拾了资料转身向外走去,可当她的手刚刚扶上门把手里,身后却传来了康伟业威严冷酷的声音:“夏冬,你是聪明人,浩楠还年轻,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你们的事我不想插手,我等你来找我。”
  夏冬的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打开门,她快步地向前走去。
  没有人愿意做康伟业的对手,可是夏冬仿佛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她不离开康浩楠,势必成为康伟业眼中的头号敌人。她已经在爱情中做过一次逃兵,失去的滋味并不好受,于是这一次她不想放手。
  秋高气爽的季节十分适合工程的进展,夏冬尽量把精神放到工作上,而且和前段时间相比,康浩楠似乎更忙了,他们几乎很少见面。她不去问他,而他每次回到她身边时总是十分的疲惫,却更加贪恋她的温暖。
  “浩楠……”她承受着他的激情,几乎是哀求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却深深地吻住了她,将所有的语言都淹没在拥抱里。
  情深不寿……夏冬的脑海中总是浮现着这四个字,这样浓烈的感情让她害怕,仿佛就像焰火一般,只有瞬间的炫烂,而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第 58 章
  九月的最后一天,当人人都盼望着国庆节长假的时候,大桥的建设工地突然发出了警报,一个小公司负责的项目出了事故引发火灾,秋季干燥的气候让火焰无法阻止的漫延,烧毁了众多堆积在工地附近的原材料和设备。好在当时工地已经放假,并没有人员伤亡,可是事件造成的损失和影响还是震动了整个城市。尤其是经过某个新闻媒体添油加醋的报道,人们几乎以为大桥整体都垮掉了。从市领导到工程承包商,从安全人员到公安人员,一时间所有人的话题都指向了承建这次工程的康伟业所在的公司。好在公安部门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原来是一个工人因报复所在公司的老板拖欠工资而想纵火烧了他的仓库,谁知道火势无法控制导致烧毁了几乎半个工地的材料和设备,在事发的第三天他便自己投了案。事情似乎一夜之间都有了结论,可是大火给工程和康氏带来的损失却是无法估计的。
  这些天夏冬除去被办案机关不停地纠缠便是准备没完没了的报告材料,负责这次事件协调的是康伟业的助理陈方,这个男人比夏冬所见到的所有人都难以应付。
  “工地大火虽然是人为原因,可却不排除技术方的责任,我需要确认技术组的方案,还有你们的图纸、防火预案。”陈方向夏冬道:“在最短的时间内。”
  “我们的技术方案经过了多方论证,没有任何问题。”夏冬道:“如果需要调查,您最好对提出设计修改方案的人做一次调查,技术组一致认为这样的修改毫无科学依据。”
  “我会的。”陈方也不恼。
  “这样最好。”夏冬知道再与他纠缠无用,若是康伟业的本意就是要趁此机会换掉自己,她就算写了再完善的报告也无济于事。
  项目因为事故的原因而全面停工整改,夏冬向各项目承建公司发出了整改技术要求,又组织召开了多次会议,所谓以文件落实文件,会议落实会议。
  “何总说这次的事故没这么简单,”在会议间隙Ada向夏冬道:“我能帮您什么忙吗?”
  “谢谢,事在人为,”夏冬道:“相信他们抓不出什么把柄。”
  Ada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半晌却又道:“您和何总,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夏冬有些诧异地看着她,Ada有些无奈地道:“我认识何总也有些年头了,从没看他像现在这样,自从你们分开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总是冷冰冰的,公司的同事们都有些不适应。”
  “Ada,有些事过去了是没办法挽回的,”夏冬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们:“我们算是错过了。”
  对于这段婚姻夏冬也是惋惜的,可是却不会再回头。Ada沉默地点了点头,笑笑道:“我明白,只是认识你们这么久,感觉有些可惜。”
  这世上让人惋惜的又何止这些?可是她已经做出了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且这次她是真的在付出,而且也得到了更多更真诚的回报,反复纠缠于过去只会增加更多人的思虑和痛苦。
  会议召开到一半,程辉远突然出现在会场上,他向众人表达了歉意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夏冬听说他最近正在国外忙一项合同,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时候赶回来,而且他看上去显然有些行色匆匆。会议结束时,夏冬毫无意外地在办公室看到了他。
  “好久不见。”夏冬有些疲惫道:“谢谢您能参加这次会议。”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却仿佛要穿透她的心一样。被他这样看着实在是有些尴尬,夏冬不由挑了挑眉。
  程辉远却似终于放心了一般笑道:“看起来你还不错。”
  “是啊,还没有被开除。”夏冬有些自嘲地道:“起码现在还没有。”
  程辉远松了松些领口,看上去有些疲惫,可是心情明显不错:“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直接来会场参加你的会议,夏冬,你要补偿我。”
  这是什么道理?夏冬看了看他。
  “或者说我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他懒洋洋地笑:“相信你十分愿意听到。”
  程辉远此人最大的好处便是不撒谎,夏冬于是也懒得与他推委,便答应请他吃晚餐。
  “康氏遇到了经济问题,”餐桌上程辉远漫不经心地道:“相信比起开除你来,老爷子更希望能得到新的投资。”
  听了这话夏冬不由想起前些时候康伟业和齐健生的对话,如果那时候集团已经周转不灵的话,那么这次的事故更是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这么说来,康伟业很可能会向齐健生这个唯一最可能帮助他的人借更多的钱。
  “不是还有银行吗?”夏冬似乎不经意地道。
  “是啊,还有银行。”程辉远不无嘲讽地道:“如何他们还愿意给老爷子贷款的话。”
  “看上去你更希望他借不到钱。”夏冬切着自己盘子里的鱼肉道。
  程辉远不置可否地笑笑,过了会儿才道:“康伟业倒台就没人能阻止你和康浩楠在一起。”
  夏冬看着他。
  程辉远懒洋洋地笑道:“我原以为你会对这条消息更感兴趣。”
  的确,康伟业如果真的倒台了,就没有人能阻止她和康浩楠在一起了,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康浩楠也势必会牵连进去,她又怎能心安理得?
  “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夏冬淡淡地道。
  程辉远看着她没有说话,脸色在幽暗的灯光下有些变幻莫测,半晌才道:“夏冬,告诉我,当年大嫂是怎么死的?你的父亲又是为什么进了监狱?”
  “当”地一声,夏冬手中的刀子掉到了餐盘上,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她看着程辉远,而后者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
  “为什么问这些?”夏冬重新拾起餐刀,却没有继续却切食物:“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的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还谈什么?”
  “可是有的人并不打算放弃。”程辉远道:“如果你肯配合也许事情会简单得多。”
  “是你大哥?他还想怎么样?”夏冬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他的妻子去世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被他利用拿来当做当官的资本?”
  程辉远看着她不语,也不反驳,半晌才道:“夏冬,你的父亲是为了替何意轩的父亲顶罪坐的牢,何成效究竟做了什么?”
  “我不清楚。”夏冬有些心烦意乱,当年的事她真的不清楚,父亲有意瞒她,就连何家似乎也不打算让她知道的太多。
  程辉远看了看她,没有再逼问,而是转换了话题,谈起了在国外的见闻和近期自己的经历。这个男人一旦不再露出邪恶的面目来,就变得不像以往那样讨厌了。夏冬默默吃着东西,只希望这次见面快些结束。
  饭后他依然送她回家,站在楼下程辉远颇有些怅然地道:“什么时候你才能请我上去坐坐?”
  夏冬装作没有听到,只和他道晚安。
  “握个手吧,看在我飞了十几个小时就为了见你一面的份儿上。”程辉远懒洋洋地道,可是目光却没有离开夏冬的脸。
  “好吧,感谢您对我们技术工作的支持。”夏冬伸出手,公式化地道。
  “真扫兴。”程辉远低声诅咒道,却仍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要上去了,晚安。”夏冬看着他,希望他松手。
  程辉远没有作声,却突然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紧紧环住她的身体。
  夏冬又惊又怒,奋力挣扎,可程辉远的双臂却没有一丝放开的迹像。
  “无耻,放开!”夏冬气愤地道。
  “别动,求你。”程辉远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他低哑地近乎是哀求地道:“就算知道会被你讨厌我还是会这么做,夏冬,我再说一次,嫁给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没有人再敢威胁你,也没有人再对你横加指责,就算你讨厌听,就算你不要信我还是要说,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你,想什么时候你才会答应……”
  秋夜的夏虫低声鸣叫着,夏冬停止了挣扎,或者说她的大脑一时间无法工作,好吧,她承认,做为任何一个女人听到程辉远这样的男人说出这番话,不震惊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却无法相信他,就像她看到他曾经抱过无数的女人一样,她不能不怀疑自己也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
  “我不能答应你。”夏冬没有再挣扎,只是平静地道。
  程辉远放开她一些,看着她的眼睛,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这让夏冬迟疑了一下,可还是狠下心说了下去:“我想我们都应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要说你不知道。”
  程辉远似是嘲讽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在拒绝我。”
  夏冬很想问他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他,如果不是他几次三番对自己施以侮辱,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当她抬头看到他的目光时,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们还会见面,而且说不定还会在很多事上有合作,何必让大家都难堪呢?她选择了沉默。
  “你不说话,这不像你。”程辉远放开她道:“也许你在心里巴不得我快点离开,不过,今天我要把话说完,即使你讨厌我。”
  “别这样。”夏冬低声道:“你曾经和我说过,不要把话说绝,不是吗?”
  程辉远也承认:“没错,可人就是这样,如果心里真有想说的话,就顾不了这么多了。”说到这儿,他似乎无奈地笑了笑:“所以说我讨厌爱情这玩意儿。”
  “你想说什么?”夏冬避开他的目光问道。
  “你知道康伟业的日子不好过,他需要有更多的资金注入,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何健生,想讨好何健生只有一条路,这你知道。可现在问题是康浩楠并不想和齐美美结婚。”他看着夏冬有些嘲讽地道:“你选的好郎君。”
  “然后呢?”夏冬问道。
  他的笑容不见了,看着她缓缓地道:“康伟业十分善于打心理战,他不会正面和你交锋,所以找到大哥,想知道当年你父亲和何家究竟犯了什么案,他要拿它做威胁你的筹码。”
  仿佛有什么在夏冬心上狠狠地敲了一记,让她全身都颤栗起来。她和何意轩用自己的婚姻和幸福掩藏了这个秘密,这是父亲用性命换来的,可突然有人告诉她,这个秘密要被公开了,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所以呢?只要我离开浩楠,一切就能隐藏住吗?”夏冬清晰地道:“程怀远迟早会把这个秘密抖出来,只要他需要。”
  说到这儿夏冬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看了看程辉远,露出明了又嘲讽地笑:“我明白了,怪不得……”
  程辉远的表情难以捉摸,他看着夏冬,目光中是平时的绝决与凶狠,可眼底却又仿佛透着一丝不明的情绪:“如果你一定要那么想,我也不会否认,反正在你心里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没错。”夏冬几乎是愤恨地道:“因为程怀远掌握着这个秘密,所以我不能嫁给浩楠,当然也不能嫁给别人,只要那个男人不是你,这个秘密就随时有被揭露的危险。可是如果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事情就会不同,不是吗?所以,你今天就是来要挟我的。”
  程辉远的目光有些莫测,看着她缓缓地道:“如果要挟有用的话。”
  夏冬几乎是愤怒地看着他。
  “听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阻止了她的怒火:“夏冬,不管以前我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可我现在想说的是,我不想这么做,哪怕这么做真的有用。”
  这真让人惊讶,可夏冬没有打断他。
  “大哥的事我会处理,尽力让他对康伟业保守秘密。”他似乎明白她的不解:“这不是我威胁你的筹码,相信我。”
  就算是食肉动物一夜之间转性吃了素,也无法让夏冬比现在更无法理解,她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相信他,还是相信这其中藏着更大的阴谋?
  看着她的目光,程辉远微微苦笑道:“别这样,就算再是恨我,也用不着表现的这样明显,就像我是个禽兽。”
  “对不起。”夏冬收回目光,可仍然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第 59 章
  “对不起。”夏冬收回目光,可仍然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沉默了一会儿,夏冬想起自己应该感谢他,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说。
  “很晚了,上去吧。”程辉远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
  “改天有时间的话,请你喝茶。”夏冬道。
  程辉远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嘴角轻抿出一丝笑意:“好。”
  这一夜夏冬无法安睡,康浩楠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这是两个人相处后为数不多的情形。程辉远的话还在耳边反复,夏冬不惧怕康伟业伤害自己,除了康浩楠,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可是这个老狐狸显然能准确地掌握对手一切的弱点,他同样清楚夏冬的想法,所以他选择了她的父亲。
  程辉远今天的行为让她十分意外,可是,她却依旧无法信任他。他们的隔阂实在太深,再多的善意都填不平她心里的沟壑。有时候当他将她逼到绝路上的时候,她也在想,或者让他得到一次,就不会再这样执着了。迄今为止,他一直纠缠的理由无非就是这些,是男人和女人都无法逃避的话题。可往往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夏冬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太傻,如果程辉远想要的这么简单,他也就不再是程辉远了。一直以来,他只不过想侮辱她而已。
  一连几天,夏冬都没有康浩楠的消息,他的电话永远是沈东杰在接,对于夏冬的询问他的回答也总是清晰而简单:康总在开会。
  同在一个公司,夏冬也大概知道一些他的行程,远没有沈东杰说的那样忙。可她知道,有些事他不想她知道,她问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偶尔她不再联系他的时候,沈东杰也会打来电话询问她的近况,甚至会让林然来陪她。
  “这算什么?我是笼子里的金丝鸟吗?”夏冬嘲讽道。
  “如果男人有事不想让你知道,说明他在乎你。”林然安慰道:“你不是说过要相信他?难道只是说说?”
  是的,夏冬说过,可那时康氏没有面临现在这么多的难题。自从出了火灾的事以后,似乎所有不利的消息都传了出来,有人揭发康伟业曾经在十年间向相关上级机会行贿高达几亿元,又有传说,康氏这些年已经被掏空了资金,跨海大桥项目本身就是凭着行贿得到的,所有款项都被拿来填了亏空,项目已经没有资金继续。一夜之间,康氏似乎已经千疮百孔,所有的矛盾一夜之间爆发了出来。
  火灾过后,工程的进展几乎为零,技术组的人员也开始对项目的防火进行反复的论证并提出新的方案。而夏冬除了负责召开安全会议,便无事可做。
  沈东杰的电话总是在她最无聊的时候打来,他传真了一部分旅行资料,国内外的都有,说是康浩楠的意思,希望她能选择出最想出行的地方,以便于处理完这段时间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去渡假。
  夏冬想不出康浩楠在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思琢磨着渡假的事,可沈东杰说的郑重其事,并不像在撒谎,于是她只得配合地选了几个地方。
  D市的十月已是深秋,空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凛冽的北风吹得落叶纷飞,很有几分凄凉的感觉,夏冬一个人去了父母的墓地,站在墓碑前她居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当那些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悲伤。清理好墓碑又摆上鲜花,她才缓缓走下山来。
  阴冷的北风吹在脸上有些刺骨,她裹紧了风衣,却看到何意轩的车子停在墓地的山脚下,他站在车旁看着她,就像很多年前他们一起来时一样。可当夏冬走近时,却发现他却与记忆中不同了。深色的风衣穿在他的身上依旧英挺,可他脸上温和而儒雅的神情却早已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冷漠肃然。
  以前他偶尔也陪她来过这里,只是他从不去墓碑前,只是站在山下等她,现在依旧如此。
  北风吹起夏冬的短发,还有何意轩的衣角,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谁也想不出要怎样开口。
  看墓人拖着长长的扫把走过,将光滑的石阶上被秋雨泡湿的落叶扫走,只剩下粘湿又脏乎乎的印子。他们的生活也曾经如同眼前的石阶,只是那些曾经留下的污渍却是怎么也抹不掉。
  下山的路上依旧路过那家粥铺,何意轩将车子停在门前。看店的是夫妻两个,看到夏冬和何意轩便笑着打招呼,粥还是以前的粥,夏冬默默地吃,何意轩却只是静静地坐着。
  “阿姨他们还好吗?”夏冬问。
  “嗯。”何意轩低低地答道,手中却又拿起一支香烟。
  夏冬看了看他的手指,这才道:“你抽的太多了。”
  何意轩有一双漂亮的手,皮肤白皙,可是现在食指间却已微微发黄。
  “戒不掉,”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一个人呆着太无聊,总想找点事做。”
  何止是烟,还有往日无数的记忆,都像上了瘾一般戒不掉。夏冬离开以后,他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静的可怕,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内心深处孤寂的声音,想她,不停地想着她,以至于让他好多次在深夜时将车子开到她住的楼下,整夜看着的窗户无法入眠。
  “最近好吗?”他问。
  “还好。”夏冬低下头吃粥,不看他的眼睛。
  何意轩似乎苦笑了下,半晌才道:“我听说程怀远和康家的事了。”见夏冬看向自己,他又补充道:“父亲已经打算提前退休了。”
  夏冬抬头看着他。
  何意轩低声继续道:“程怀远要的只是父亲的位置,从康伟业那里他得不到这些,所以他不会再揭发当年的事。”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夏冬看着何意轩:“这不公平,何叔叔的牺牲太大了。”
  “这是我们何家欠你的。”何意轩嘴角紧抿,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夏冬,曾经我没有给你的幸福,希望将来康浩楠会给你。”
  仿佛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夏冬耳边响过,可她却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心里有太多的情绪翻腾着,叫嚣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何意轩看着她,脸色苍白紧绷,目光中有着无法掩饰的留恋和悲伤:“这次……你一定要幸福。”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秋风拍打着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划过一条重重的水痕,何意轩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这么坏的天气,你丈夫还要出门啊?”老板娘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再来一碗粥?”
  夏冬看着何意轩消失在风雨中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说了一声:“好。”
  
  康浩楠回来时是一个秋雨过后的晴天,一碧如洗的天空下他走下车子,将刚刚走出家门的夏冬抱在怀里。他垂下头吻她的鬓边和脸颊,笑容比雨后的天空更晴朗,却又带着久别后的淡淡忧伤。
  夏冬端详着他,抚着他的脸颊时才发现他瘦了,她疑惑地看着他,可是康浩楠却躲开了她的目光。
  “公司事都解决了,我们得到了新的投资。”他似乎并不想多说:“我想这些东杰都告诉你了。”
  是的,这些天夏冬总是在观注着财经新闻,从康伟业被起诉,集团股票连续跌停,一直到海外资金大量介入收购康氏,康浩楠成为新任董事长,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变化几乎是翻天覆地的。
  可是,这里面的疑点却多的数不清。从那场火灾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让人无法不去猜测质疑。
  康浩楠的目光那样充满依恋,夏冬还从未见过他年轻的眼睛里流露出此刻这般全心全意的爱恋。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无法见面,可显然他对她的感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更加浓烈。
  “夏冬,我们去渡假吧。”夜晚的时候他抱着她吻着她有些散乱的发:“这段时间我太忙,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去哪里呢?”夏冬若有所思地用手拨着床头的水晶灯,这是他这次回来时送她的礼物。
  “欧洲?或者夏威夷,只要你喜欢。”他像个小男孩般在她耳边低语,带着期盼的口吻。
  夏冬沉默了片刻,却闭上眼睛道:“妈妈的祭日快到了。”
  时间过的真快,离母亲去世已经快整整一年了,时间带走了记忆,却带不走心痛的感受。
  “我们不要走太远,在市郊就好,过几天我想再去墓地看看。”夏冬低声道。
  康浩楠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默默地吻着她耳际。她的心里一直有他触摸不到的角落,那是生活留给她的伤痛,可是只要在她身边就会感觉到无边的温暖和勇气,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第二天一早沈东杰的车子就停在了楼下,夏冬起床时康浩楠已经替她打理了大部分行装,以至于他们早点都是在沈东杰的车子上用的。
  “太急了。”在路上吃东西让夏冬感觉胃部有些不适,不由皱眉道:“电脑也忘记带,一会儿记得提醒我买份报纸。”
  康浩楠耐心地帮她拿着牛奶,听了这话却没有接口,开车的沈东杰从后视镜看了看两个人笑道:“一会儿就上高速了,夏姐吃完没有?”
  夏冬收拾起早点,这才坐好系上了安全带,车子通过收费口的时候,她听到收费员懒洋洋地报了一个地名,这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市区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是本市十分著名的自然温泉风景区。
  深秋的天气转眼间就可以变冷,当夏冬和康浩楠来到度假山庄的时候天空偶尔会飘起雪花,不远处天然温泉却冒着蒸腾的热气。从忙碌的城市一下子来到这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东杰将二人安顿好便赶着要走,夏冬看着他向前台的小姐交待了几句什么,这才急匆匆地出去了,期间找他的电话不断。
  康浩楠见夏冬站在窗前看着沈东杰离去,不由从背后环着她道:“这些年我在明诚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和东杰。”
  夏冬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道:“陈方是败在他手下的吗?”
  康浩楠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却拖着她离开窗前道:“这几天我们不谈公事好不好……”他拉着她进了卧室,拿出行李道:“我们去洗温泉,就我和你……”
  他的声音低沉,年轻而清澈的目光露出孩子般的淘气。
  
  第 60 章
  他的声音低沉,年轻而清澈的目光露出孩子般的淘气。
  夏冬果真无法拒绝他,在日式的温泉池边,他们像孩子一般嬉戏着,又像热恋中的情人一般拥吻,直到夜色初上。晚餐是火锅和日式料理,两个人都喝了一点酒,半夜的时候夏冬感觉胃有些不适,起床喝了点水后居然无法入睡。打开电视,除了肥皂剧没有什么可看的内容,打电话到前台向他们索要报纸,居然被告知没有。
  拉开窗帘,意外地发现居然下雪了,深蓝的夜空下,大片的雪花在路灯的光芒下飞舞着,被玻璃窗框起来,像一幅施了魔法的画。寂静中不知是谁的手机轻轻响了一声,夏冬拿起来时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短信,而发信人却是程辉远。
  “下雪了,夏冬,你在哪里?”
  手机屏幕的光芒映在夏冬的脸上,她似乎怔了怔,这才慢慢按键回道:“很晚了,休息吧。”
  隔了一会儿,程辉远的电话打了进来,夏冬无奈,只得接起来。
  他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猜猜我在哪?”
  夏冬听到有风声吹过,于是道:“带佳人看雪?”
  程辉远大笑:“本来有这个打算,可惜佳人不见了。”他顿了顿,这才缓缓地道:“我想是和别人一起离开了。”
  “你喝酒了?”夏冬微微皱眉道。
  “嗯哼,”程辉远没有否认:“今天是个好日子,为什么不喝点?”
  夏冬无法和一个喝醉了的人理论,于是便要道别,可程辉远却抢先了一步道:“夏冬,你不想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哦……”夏冬想了想:“你知道我猜不出。”
  程辉远听了似乎笑了笑,这才道:“为什么人们有时候明明知道了答案还会去问呢?真傻。”
  夏冬拿不准他要说什么,可接下来程辉远却无奈地笑了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还有,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恍惚间夏冬似乎记得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并不愉快,可此时她却无法怪罪他。这一年间虽然两个人交往并不多,可是程辉远的事她也多少了解一些。之所以他与大哥程怀与苏晓晓关系十分亲密,是因为他和苏晓晓两个人几乎是程怀远带大的。在他很年幼的时候,父母便双双抛弃了他们,而他疼惜苏晓晓,也是因为他自己与她有着相同的命运。
  电话的另一端他笑起来:“夏冬,你还没有送我生日礼物。”
  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都会收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夏冬一点也不难想像,可是他却在生日的夜晚独自看雪,足见这个生日并没有让他快乐。
  “生日快乐。”夏冬想了想道:“我想我只能送你这个。”
  电话另一端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夏冬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的时候,程辉远的声音才从另一端低沉地传来:“夏冬,回来,到我身边来。”
  “对不起,你知道这不行。”
  “为什么不能?我说过他不能给你幸福。”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道:“不要以为你他得到了集团就得到了一切,夏冬,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你不了解他……”
  “啪”地一声,夏冬挂断了电话,有些话她不再听一次。卧室的门敞开着,康浩楠偏向一侧睡在床上,虽然她已经不在床上了,可他仍保持着拥抱她时的角度。
  这才是她爱着的人,所以她无法再许诺其他人,而且她相信程辉远这样的男人总有一天能找到他所要的人,因为他从来不缺乏侵略的勇气,而她,已经失去了玩感情游戏的兴趣,或者说,她已经累了,曾经的伤痛与现在的爱情已经将她的心占满,容不下哪怕再多一点的情感。
  银装素裹的冬季在一场小雪后来临,室外温泉蒸腾的热气中夏冬满地叹息,充分体会到了人们所说的温水煮青蛙的感觉,温泉有种神奇的镇静的效果,使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同时放松所有警惕。
  “也许我们可以考虑在这里买处房子,”康浩楠拉着懒洋洋的夏冬笑道:“把你养在温泉里。”
  夏冬将毛巾盖在脸上不无好笑地道:“嗯……等待某人一个月一次的临幸,或者偶尔再在小报的娱乐八卦上露个脸,就像那些被包养的情妇一样……”
  “夏冬。”康浩楠突然有些生硬地道。
  “什么?”夏冬拿下毛巾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神色已不似刚才,仿佛被人刺到了痛处一般。
  “永远不要这样说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应有些失常,他背过身道:“我不喜欢。”
  “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夏冬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自身后环住他的腰笑道:“乖,是我错了好不好?”
  她环绕在他胸前的手贴着他的皮肤,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急促而有力。这世间终于也有一颗心只为自己而跳动,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幸福。
  康浩楠环抱住她的手臂,继而转身将她整个人抱起,在温泉缭绕的雾气中深深地吻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一般。
  “浩楠,浩楠……”夏冬无力地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可换来的却是他更深的索取,年轻的身体带着燃烧般的热情包围着她,让最后一丝理智也化为了灰烬。
  情深不寿。
  当夏冬终于恢复了正常思维时,脑海中不知为什么竟浮现出这四个字。康浩楠已经抱着她沉沉睡去,可是她却不知为什么无法入眠。
  这些天两个人几乎过着再完美不过的生活,似乎有些太完美了,所以使人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却了,只留下了眼前的幸福。
  没有电话,没有新闻,也没有别人或探寻或意味深长的目光,这样的生活固然好,可却也让人莫名的不安。虽然夏冬一再地劝说自己不去思考,可总有些无法摆脱的细节萦绕在身边,让她无法不去联想。
  手机已经没电了,因为走的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带充电器,而宾馆的服务员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便一概是态度温和而委婉地找出无法办到的理由。没有报纸,甚至电视也只能看到有限的几个台,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一连几天,雪都在断断续续地下着,仿佛存心要将两个人困在这座山里。
  第五天,沈东杰终于开车来了,送来了很多必须品,还有一些棋牌类的游戏。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生活一个冬天?”夏冬看着他带来的几箱东西,戏谑地道。
  “或者过了新年再回去也没什么。”沈东杰看上去却并不似在开玩笑。
  “是吗?”夏冬看着他:“集团内的事务呢?现在是谁在负责?”
  沈东杰看了看还在卫生间的方向,康浩楠正在里面洗澡,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于是他这才道:“相信康总之前聘请的执行总裁会将工作完成的很好。”
  “完美无缺。”夏冬笑笑,转身倒了一杯咖啡。
  沈东杰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到夏冬将咖啡递过来时,他才欠身接了,顿了顿道:“夏冬,如果我是你就会在这里好好享受难得的假期,而不在乎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吗?”夏冬笑着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说,为什么?”
  沈东杰笑了笑,没有看夏冬:“说起来我们共事也有段时间了,康总是什么样的人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听他的安排总没错,我发誓,这世上不会再有一个男人会像他这样保护你。”
  也就是说他希望自己做一个幸福的傻瓜,这听上去真不错。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沈东杰放下咖啡告辞:“康总出来请转告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他。”
  夏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沈东杰送了出去
  康浩楠洗完澡出来看到沈东杰带来的东西时并没有感到意外,简单整理下后,他吻了吻坐在沙发上看肥皂剧的夏冬,这才去楼下去见沈东杰。
  夏冬盯着电视屏幕,可是演员的对白却一个字也进不了她的耳朵。因为下雪的原因,北风也停了,她站起身向外看去,雪白的天地间只有一辆黑色的车子飞快地行进在山路上,没过多久便停在了楼下,夏冬认得,那是程辉远的车。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时你答应请我喝茶。”程辉远走进房间时带来一阵冬日的冷空气,他一只只地摘下手套扔在一旁的沙发上冷笑着道。
  “对不起,现在只有咖啡。”夏冬仿佛并未发现他的怒火。
  程辉远淡淡冷笑一声坐到了沙发上,夏冬将刚刚煮好的咖啡递上前去。
  “来找浩楠?”她看着他道。
  程辉远的表情看上去有一些不同,他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意图,又似乎想看穿她的内心。
  “什么事?”夏冬有些诧异地问。
  “康浩楠在哪里?”程辉远并没有去接咖啡。
  “楼下的咖啡厅,和沈东杰在一起。”
  程辉远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我们一会儿再见。”他顿了顿,不无嘲讽地道:“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说完,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二楼的咖啡厅很静,这个时间人人都泡在温泉里,只有少数人才会到这里,例如康浩楠和沈东杰,还有程辉远。而后者的到来显然并不受欢迎,于是夏冬经过咖啡厅的时候似乎听到他们在争吵。
  “康浩楠,你把究竟她当成什么!”程辉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她知道了真相会怎样。”
  “这是我的事,我会处理好。”康浩楠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你应该担心的是程怀远,如果不是他,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我答应过夏冬会解决。”程辉远道:“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派人陷害他?不要说你不认识那个行贿的人,他去年还是你明诚旗下的人。”
  “没错,是我做的。”康浩楠冷着脸道:“可是程怀远呢,他又做了什么,他在利用自己死去的妻子伤害夏冬。”
  “说的真好。”程辉远尖刻地道:“所以呢?你就和齐美美结婚,这样就阻止了大哥伤害夏冬!?”
  康浩楠的脸色苍白起来,他看着程辉远一字一句地道:“永远不要让夏冬知道,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程辉远看着他,许久,突然笑了起来:“康浩楠,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你真的了解夏冬吗?”
  康浩楠沉默着,英俊的脸上有着压抑的痛苦,他看着桌子上程辉远带来报纸,头版上他和齐美美的结婚照片占了整个版面。
  站在一旁的沈东杰一直没有说话,可这时突然微微动了动身体,叫了一声:“夏姐……”
  康浩楠猛地抬起头,却看见夏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轻,目光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张报纸上。
  
  第 61 章
  康浩楠猛地抬起头,却看见夏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很轻,目光在几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张报纸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半晌她才缓缓地道,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似乎并不指望能得到他们三个的回答,于是拿起了报纸。
  “哦,就是我们来这里之前。”她看了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道。
  “啪”一地声,康浩楠抢过了报纸扔在一旁:“夏冬,我有话对你说。”
  “希望我恭喜你吗?”夏冬抬眼看着他,平静的眼眸中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死寂。
  沈东杰这时站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程辉远也站起身,他看了看夏冬,又看了看康浩楠,脸上带着无法言喻的嘲讽,转身离开了。
  咖啡厅里的音乐舒缓而轻柔,而此时却让人感觉甜腻的窒息。
  “照片拍的很漂亮。”夏冬轻笑着:“你们看上去很登对。”
  “夏冬,”康浩楠忍耐地叫着她的名字,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我们两个谈谈,现在。”
  “对不起,我不想谈。”夏冬看着他,深黑的眼眸平静无波:“康浩楠,如果你还念着我们曾经的情谊,请你不要逼我。”
  “这不是真的,只是权宜之计,我和齐美美不可能,这你知道。”夏冬沉静的眼神让康浩楠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河底:“夏冬,你听我说,我和她很快就会离婚。”
  “你想和我谈的就是这个?”夏冬挑了挑嘴角,不知是在嘲笑别人还是在嘲笑自己:“浩楠,我还以为我们是互相了解的,起码在这种事上,可显然我们都错了。没错,我是爱着你,现在仍然爱着,我感谢你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出现在我身旁,感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爱,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现在无法指责你。可是浩楠,如果你记得我当时与何意轩离婚的理由,那么我想我们今天就不需要再谈了,无论你与齐美美是为什么结的婚,我都不会去做你们婚姻的第三者,所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强忍痛楚说出下面的话一般:“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换了一首歌,平静的女声轻轻诉说着她的衷情:
  As long as stars shine down from heaven
  And the rivers run into the sea
  Til the end of time forever
  You are the only love I'll need
  In my life you're all that matters
  In my eyes the only truth I see
  When my hopes and dreams have shattered
  You're the one that's there for me
  When I found you I was blessed
  And I will never leave you, I need you
  Imagine me without you
  I'd be lost and so confused
  I wouldn't last a day, I'd be afraid
  Without you there to see me through
  Imagine me without you
  I'd be lost and so confused
  I wouldn't last a day, I'd be afraid
  Without you there to see me through
  …………………………
  夏冬的表情带着深深的怆然,这样的歌词仿佛流淌进了她了的心里,可是现实却让她无从选择,那张静静躺在角落里的报纸上,两个人的结婚照片刺进了她的心里,将最后的一点对爱情的奢望也击得粉碎。
  她转身向外走去,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转身,不去发抖,从咖啡厅到房间的路仿佛有一个世纪一般长。
  幸而康浩楠没有追上来,她扶着楼梯的扶手艰难地向上攀登着,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艰难,就像她这三十年的人生。
  多么可笑啊,曾经她以为得到了爱情,曾经她以为眼前的一切就是幸福,可一张简单的照片瞬间就粉碎了一切。心里一个小小的邪恶的声音恨恨道:“你不是早就应该想到了吗?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怎么可能得到幸福,男人永远不会为了你抛弃金钱和利益,这些你不是早看透了吗?
  是的,她早就看透了,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更加痛恨自己。与何意轩婚姻的失败居然没有让自己得到半点经验,反尔更深地陷入了感情的陷井。这比被背叛更让她无法忍受,深深的自责和痛楚,几乎让她绝望。
  她无法指责康浩楠,这个男人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给了她无比的感动和幸福,只是他有他的人生,而自己呢?也有着无法动摇的信念。或者就像他所说的,他与齐美美的婚姻只是形式上的而已,可这些都不改变自己是第三者的现实。
  胸口痛的仿佛要撕裂,夏冬伏在楼梯间第一次放声痛哭,没有委屈,没有不平,只有很久以前对生活与命运所带来的伤痛的最直接的宣泄。
  在这个下着雪的冬天里,生活再次将最残忍的结果留给了所有追求浪漫和爱情的人们。
  林然疲惫地走出手术室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了,又一个新年在手术室中度过。换好了衣服回到办公室后,才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沈东杰,另一个是夏冬。
  手机提示电量低,她勉强回了沈东杰一个短信,又看了看夏冬的电话号码,只得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过去。
  “请您在异地的手机号码前加零。”电话里响起移动公司小姐甜美的声音,林然只得挂断。心中不由苦笑,夏冬离开D市已经有一年了,可是自己还是无法适应这个现实。
  一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夜晚,夏冬在电话的另一端平静地道:“林然,我要离开这里了,帮我照顾父母的墓地。”
  这就是夏冬,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会犹豫,或者说,她已经没有了犹豫的理由。
  这一年来,林然曾经无数次与夏冬通过电话,可是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去谈她离开的理由。
  在与沈东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提到夏冬,可是谁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
  办公桌旁还放着12月31日的报纸,林然随意地翻了翻,却意外地看到了康浩楠的照片。下面大大的标题,写着他与齐美美离婚的消息。
  林然又拨通了夏冬的电话,手中拿着那份报纸,心里急切地盼望着夏冬能第一时间接起电话。
  “喂?林然?”一个有些模糊的声音响起来,夏冬显然已经睡了。
  “新年快乐!”林然笑道:“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是啊,”夏冬也笑了:“和新来的几个同事去了KTV,玩的太累。”
  林然意外地挑了挑眉:“不错嘛,我可是刚刚从手术室出来。”
  “辛苦了。”夏冬迷迷糊糊地笑着:“新年快乐,林医师。”
  “夏冬,有件事……”林然看着手中的报纸犹豫着要不要说。
  “林然,我累了,明天还有事。”夏冬哀求着道。
  “新年第一天会有什么事?”林然不相信地道:“别告诉我是约会。”
  “嗯,就是约会。”夏冬懒洋洋地笑着:“一个没办法推掉的约会。”
  “那个主任?”林然有些意外地道。
  “是啊。”夏冬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又有些嘲讽:“你知道,他是我的领导,所以不能拒绝。”
  “可你不是说他已经五十岁了?”林然不敢相信地道。
  “哦,林然,我们不能因为年龄问题就否定了别人追求爱情的权利。”夏冬不无嘲讽地道:“或者说,就算我知道他已经有了老伴,也不能拒绝他对我的追求,你知道,这是爱情。”
  林然低声诅咒了一句道:“你能不能闭嘴,我还打算吃顿夜宵。”
  夏冬却笑了。
  “林然,外面的月亮很圆。”她忽然不笑了,平静地道。
  林然抬起头,果然有皎洁的月光从天空撒下来。
  “你,还好吗?”林然低声问。
  “嗯。”夏冬坐起身拥着被子,目光依旧留恋在天空里:“一个人也很好。”
  这是她们离别的一年中第一次提到这样的话题,林然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让夏冬感到无比的舒心,这世上,总还有一样东西是不变的,真好。
  这一夜,夏冬出乎意料的没有做梦。一年来,她几乎每晚都会被恶梦惊醒,在梦里不停的找着一件失去又无法找到的东西,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休息好。
  新年的第一天阳光明媚,空气中有清冷的味道。夏冬起的很早,抓了抓头发披了件外套就起身了。
  约会的地点是某公园的门前,夏冬买了一根油条,站在门前看着不远处的几个老年人做着韵律操。
  来到这个城市一年多了,可她却一直无法找到归属感,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年前,她向曾经停薪留职的研究所提出辞职,而研究所的主任却将她推荐到B市的这家研究机构。
  “夏冬,你知道我一直不希望你离开研究所,所以才破例让人停薪留职,希望你能在新的工作单位做出更好的成绩。”
  主任的话说的意味深长,让夏冬很感激,毕竟这个社会能给她这样一个女人机会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B市的生活是单调而平静的,没有D市那么多时尚的生活方式和光怪陆离的诱惑,这里的人们认真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夏冬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从外省调来的陌生女人,单身,沉默,工作出色,偶尔也会和年轻人们一起玩乐。可只有夏冬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约会的对象姗姗来迟,让夏冬有更多的时间思考着拒绝的话,不过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感情方面的确不在行,更何况是拒绝,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对方不会与自己反目成仇。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她却并没有等到那位五十多岁的胖主任。正当她庆幸自己可以用“迟到”这个理由来搪塞对方的时候,一辆光可鉴人的车子却停在了她的身旁。
  在这样一个平民化的公园门前,它的出现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而车里的人,也与车子一样出色而充满诱惑。
  一年了,程辉远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让人怀疑岁月是不是给了这个男人特别的优待,颀长的身影,深色的风衣,灰色的衬衫,就连嘴角冷酷的纹理都是老样子。当他站在夏冬的面前时,她几乎能看到他眼中愤怒与惊喜交织着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好久不见。”他看着她。
  冬日的冷风吹过,带来熟悉的寒冷气息,让夏冬又想起了一年前。
  “我在等人。”她并不想与他再说什么,冷冷地下着逐客令:“没什么事的话您可以走了。”
  程辉远的目光中有一丝怒意闪过,可继而他却恢复了懒洋洋的神态:“不用等了,他今天不来了。”
  夏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调查我?”
  “没错。”程辉远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指责:“如果你要和一个已婚的老男人约会的话还不如考虑考虑我,于情于理,我看上去都比他更适合。”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就像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夏冬,你在自暴自弃吗?”程辉远深深地看着她:“你离开所有人,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难道只为了和一个老男人约会?还是你又想缩进壳里过着自己欺骗自己的生活?逃避能让你快乐多久?”
  冬日的阳光在惨淡的云下渐渐失去了光彩,夏冬站在原地看落叶被北风卷起,在地上盘旋,她苦笑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地道:“所以呢?你才会来找我,让我重新对生活进行选择?”
  这些年她一直走着自己选择的路,一直以为这就是真理,可是到头来得到的却只是伤害,当悔恨与痛苦都过去之后,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努力就会有结果,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晚。
  广场上响起了韵律操快节奏的音乐,通俗且搞笑,而程辉远就站在她的面前,宝马香车,精致的意大利手工男装,严肃的像电视里的男明星。
  夏冬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我们不说这些。程辉远,谢谢你来看我,走吧,我请你吃早餐。”
  平生第一次,夏冬伸手拉着程辉远走向马路对面的早餐店,而后者竟然意外的没有拒绝。来到餐厅坐下时,他的手依旧握着夏冬的手指。
  夏冬也不拒绝,任他拉着,向服务员报着早点的名字,然后便坐在桌前看着他:“握够了没有?”
  程辉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脸上严肃的线条柔和起来。
  夏冬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一笑:“就是这只手曾经打了你两个耳光,相信你应该没忘记。”
  程辉远不笑了,夏冬却笑着抽出手,喝了一大口香甜的豆浆。
  不论在哪个时空里,人总要生活,日子也总要继续。虽然那些在生活中经历的感情并不愉快,可夏冬除了遗忘并没有别的选择,只是程辉远却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于是新年假期的第一个工作日,他出现在了夏冬的研究所里,并坐在了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
  “来,小夏,介绍下,这是我们新项目的合作方,程总。”胖主任笑眯眯地介绍着,仿佛他根本不曾约会过夏冬,或者程辉远根本没有替他去赴夏冬的约会一样。
  出来混的人哪个没有一点伪装的本事?夏冬也乐得装傻,客客气气地和程辉远见了面,又客客气气地作为合作方和他吃了饭,最后客客气气地坐上他的车回到自己的住处。但当程辉远坦然地用钥匙打开了她所住的房间隔壁的房门时,夏冬却再也无法装作镇定了。
  “要不要进来看看?”程辉远并不介意夏冬有多么吃惊,推着她进了公寓。
  房子显然被重新装修过,带着明显的个人痕迹,深蓝色花纹的地毯,还有华丽的家俱,显然这不是一个玩笑。
  “你要在这里住多久?”夏冬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一个月,或者一年,又或者一直住下去。”程辉远无所谓地道,将咖啡递给夏冬。
  “也许你可以将这层楼都买下来。”夏冬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这样就可以把我赶出去了。”
  “好主意,也许你可以住到我这里。”程辉远走过来双手扶住夏冬靠着的沙发,仿佛将她圈进了自己的怀里:“你知道,这里一个人住的确有些寂寞。”
  “有糖吗?”夏冬皱了皱眉道:“有点苦。”
  程辉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夏冬,而后者也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没有半点心机,这让他几乎想当场掐死她。
  生活有些无厘头地继续着,程辉远的介入让夏冬在研究所的同事们都以为她这棵铁树终于开了花,一个三十多岁的离婚女人居然钓上了有钱的金龟婿,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于是人们开始热衷于夏冬的过去,但凡有机会便要八卦一回。当春节的脚步渐渐临近时,终于有人挖出了一份经年的D市报纸,上面清晰地印着夏冬与康浩楠的合照,当然,后面更清晰的还有康浩楠与齐美美的结婚照。
  “这真的是你?”技术科的小金在一天下班后兴奋地跑到夏冬的办公室道:“夏工,你可真行,这男人真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夏冬笑了笑,她实在想不出对方这是在表扬她,还是在嘲笑她,只得敷衍着收拾了东西向外走去。天已经黑了,研究所的楼年代久远,照明系统已经老化,日光灯滋滋响了两声便熄灭了。夏冬小心地走下楼梯,却突然被一双手拉进了一间阴暗的办公室。她挣扎着,却发现对方的手已经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因为兴奋而粗重的喘息。
  
  第 62 章
  “放开我!”夏冬怒斥道:“如果你还顾及你的位置,就马上放开。”
  黑暗里,那个人的动作终于顿了顿,紧接着主任有些嘶哑的声音在黑暗里传了出来:“夏冬,别在我面前装什么贞节烈女,你以前钓男人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只要你乖乖的,这次和辉远的合作我就让你负责,到时候想要多少回扣随便你。”
  强烈的愤怒让夏冬全身发抖,她抓起手中的大串钥匙狠狠地甩向那男人的脸,金属打在他的脑门上发出一声闷响,还有他的哀嚎。
  “夏冬,你找死!”那男人还想伸手抓她,却被她踢倒了椅子跘倒。
  黑暗里,她夺门而出,疯了一般逃出了办公大楼。
  天空已经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她跑着跑着,直到跑到了院门前才停住了脚,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从她身边驶过,人们若无其事地在街上行走着,可是她却仿佛刚刚从地狱里逃出来一般。
  孤独、愤怒、屈辱像潮水般袭来,让她的胃绞痛得难以站立。有车子停在了她的面前,可是她却无力抬头。
  或者,就这样被压死也好,夏冬无力地想着。
  “夏冬。”程辉远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他伸出手抱起了她。
  她抬起头看着他,片刻间便无比地心灰意冷,以往的那些坚持与自尊在此刻似乎都不算什么了,如果今天她没有逃出来,又和那些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女人们有什么不同呢?
  “程辉远,”她听到自己用嘶哑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带我回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也知道现在对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代表着什么,可是她已经不在乎了。
  程辉远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她的心里,对于这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他几乎能想到她刚刚经历过了什么,换作以往,他会亲手解决了那个人。可是现在,她倚在了自己的怀里,求自己带她回去。
  那天晚上雪下了一夜,夏冬的恶梦也持续了一夜,梦中,康浩楠吻着她,对她说:夏冬,我爱你。可是转眼间他却推开自己与齐美美走进了结婚的礼堂,他们遥远而幸福的笑着,而她却留在冰冷的原地。
  “夏冬,救我!”不知何时康浩楠已经陷入了地狱,周围的鬼魅拉扯着他,而他却向自己伸出了手:“夏冬,我只爱过你一个人,不论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的嘴角流着血,深深地看着她,继而,便被恶鬼拖进了泥沼。
  “不!浩楠!”夏冬疯狂地扑过去想将他拖出来,可手指却什么也没有捉到。
  “浩楠,我也爱你,一直爱着你。”她扑倒在冥河岸边哭泣着,这一刻终于明白,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
  恶梦一直持续到了天亮,夏冬几乎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仍在梦中,直到有人将她唤醒,程辉远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清晨的阳光下,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仿佛有什么东西抽离了他的身体。
  “谢谢。”夏冬低声向他道谢,而程辉远却没有作声。
  一连几天,夏冬都没有上班,而是窝在程辉远的卧室里。开始时她只是有些胃疼,可是后来却渐渐发起烧来,几天不退,可她只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可以看到程辉远坐在床边,或办公,可假寐。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终于有力气起身走动,而这时,农历的新年已经过去了。
  病好些了以后,她便搬回了自己的住处,而程辉远竟然破天荒地没有阻拦。只是提出了一点,鉴于她刚刚病愈,希望她将病重期间他请来照顾她的钟点工带回去。她没有拒绝。
  新年过后,夏冬没有再去上班,她已经拟好了辞职申请,可是人事部却打来电话通知她去开会,原因是研究所现任主任因为经济问题被“双开”,上级纪检部门希望所有在职人员都去接受调查。
  放下电话,夏冬几乎想也没想就打给了程辉远。
  “谢谢你做的一切。”她诚恳地道,再也没有比她更明白主任下台的原因。
  “身体好些了?”程辉远沉默了一下道。
  “好多了,”夏冬有些自嘲地笑笑:“我可不想错过纪检部门的调查会。”
  她果然没有错过调查会,并且认真地配合了纪检部门的调查,当她在调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居然有种神清气爽的快感。
  回到家时钟点工周阿姨已经将汤炖好了,见到夏冬于是笑道:“夏小姐回来啦?不知道程先生今天来不来,我多炖了一条鱼。”
  夏冬怔了怔才道:“他说过要来吗?”
  周阿姨笑道:“程浩楠先生中午打了一次电话来,问您去哪里了。”
  程浩楠?夏冬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周阿姨,却又听她道:“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明明感情好的很,在梦里都叫他的名字,见了面却偏偏冷淡得紧,啧啧。”
  夏冬突然一下子都明白了,默默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周阿姨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门,见夏冬坐在那里,便问她还有没有事,夏冬看了看她,这才道:“阿姨,我病的那几天是不是说梦话了?”
  “可不是,”周阿姨笑道:“人病得厉害,说话也糊涂了,程先生明明就在旁边还叫他的名字,一口一个‘浩楠’,叫得程先生急的什么似的,恨不得自己替你去受罪。”
  “我知道了,周阿姨,谢谢你。”夏冬有些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抚住额头。
  见她如此,周阿姨便知趣地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夏冬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夏冬打开门看到了程辉远。外面似乎下了雪,他的外套上仍有雪花,手中拿着一份文件,脸上的神情淡漠。
  夏冬倒了茶递给他,他无声地接了。
  “研究所换了领导,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同样的事发生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有些难堪,她只得道。
  “你想什么时候回去?”程辉远道。
  夏冬蓦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D市。”程辉远重复了一次。
  “为什么要回去?”夏冬的呼吸开始沉重。
  有一瞬间,程辉远似乎要发怒,可他没有,只是继续道:“我以为可以改变,过去的总能够忘记,只要在一起就会习惯彼此,可是夏冬,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这是事实,可是两个人从没想过要这样□地说出来。可此刻程辉远的眼中有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神情,还夹杂着她也无法说清的情绪。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取出一支香烟点燃,仰头吐出烟雾,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了。
  “夏冬,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她当然记得,就是那次,他大言不惭地邀请她做自己的情人。
  “那时晓晓已经给了我照片,她哭着说何意轩是她唯一爱的人,说你们的婚姻没有爱情,只要你同意就可以离婚,所以我找到了你……而你的表现,”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让我惊讶。”
  夏冬笑了笑,可却感觉嘲讽的意味太浓,于是低下头慢慢喝着茶。
  “我想你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了解自己一样,开始时只是感觉你的性格与众不同,或者和这样一个女人相处一下也是个不错的经历,可是你呢?总带给我意外。而你和何意轩的婚姻也让我着迷,一个女人要怎样才能不去怨恨已经出轨的丈夫?”程辉远并不急着说完,顿了顿才又道:“你怨恨我破坏了你和方美媛捐献肾脏的计划,关于这件事或者我间接推动了它的发展,可真正的原因却在于方美媛找到了新的金主。那晚的宴会你美极了,让我不得不心动,可你推开门走到阳台上来指责我。那时我想,这个女人不知好歹,放弃了也罢。可是很快,你又让我反悔了,你受伤躺在停车场的地上,我抱起你时,明明痛得无法忍受你却不肯流一滴泪,我想从那时起我才真的开始爱上你。”
  夏冬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她的目光与他的相对,却发现他的目光如水般平静,仿佛只是做一个陈述而已。
  香烟烧到了尽头,程辉远笑了笑:“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也会爱上别人。”顿了顿,他又道:“夏冬,你十分聪明,也很理智,几乎是我见过最理智的女人,可是你的缺点就是将所有人对你的好都放在了利益的天平上,你强迫自己相信他们对你好都只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也会有人因为感情才会这么做。就连你的母亲也是如此。”
  他的话让夏冬拿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抖,瓷器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不能怪你,”程辉远又道:“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着你这样的经历,对生活的失望让你养成了对所有人都心存戒备,可你越是这样,就越让我无法自拔。想像下,一个男人要怎样才能忍受你对我一次次的冷言冷语。”说到这儿他笑了笑:“当然,那时我也并没有完全确定自己的感觉,也许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就会消失也说不定。所以我看着你和浩楠在一起时虽然也曾想过分开你们,可却终究没有真这么做。后来你闯进晓晓的生日宴会,像个复仇女神,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失去理智,却也是第一次明白我也许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像对你一样了。不过一切就是这么可笑,因为晓晓的原因你失去了母亲,而我却恰好差不多是晓晓最亲近的人,所以我们又走到了两极。那时我想,不指望你会和我在一起,只要能经常看到你也是一样的,我这样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忘记这段感情也不一定,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不同,没有爱情我们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可是我又错了。看到你和浩楠在一起,我忌妒的发疯,可是你呢,居然在我面前大方地承认你爱他,这让我无法忍受,所以我让你看到他和齐美美在一起。我想你这样理智,看到他们在一起或者就会和他分开,可是你却没有。”
  仿佛是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被慢慢揭开,听着程辉远的叙述,夏冬又感受到那种撕裂般的痛苦。
  “后来康氏的工程开始出现问题,我察觉到是浩楠动的手,他借明诚的资金掏空康氏,又与齐建生联手,康伟业自身难保自然就会想到动用别人的力量,当然,他这时还不知道是他宝贝儿子动的手脚。于是他找到了大哥,希望从他那里得到支持,而大哥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你父亲与何家当年所隐瞒的事。何意轩的父亲早就察觉到了,他不想和康伟业合作,更不想泄露秘密,于是早早地宣布退休了,这让对方措手不及,所以又把念头动到了你的头上,他们相信何家不会无动于衷。可是他们又打错了主意,浩楠早一步发现了他们的企图,于是提早动手了,再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因为提前动手,所以他手上的资金不够是吗?”夏冬漠然地道。
  “没错,”程辉远缓缓地道:“如果再拖几个月说不定他可以拿到更多的投资,可是这件事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和齐美美结婚,得到齐建生的投资。”
  人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无法预料,夏冬闭上眼睛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程辉远的嘴角微抿,半晌才自嘲地笑道:“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坦白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他祈求她的原谅,而另一个就是,他打算放过她了,一切到此结束。”
  “这真令人惊讶。”夏冬试着笑,可终究还是失败了。
  “放心,我并不是在祈求你的原谅。”程辉远放下香烟缓缓地道,他走到夏冬的面前俯下身:“夏冬,我只想让你原谅你自己,停止对自己的一切惩罚。”
  夏冬看着他,一时间有些迷惑。
  “不要说你不明白。”程辉远笑:“这些天你在病中叫的是谁的名字,你心里最爱的又是谁?不要拒绝,我知道你向来就不是喜欢坦诚的人,尤其在我的面前。你爱浩楠,现在依旧爱着他,难道就因为这样一个误会而不再原谅他吗?听我说夏冬,人生是自己的,没有人陪你再来一次,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有,”说到这儿,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夏冬有些惊慌地抬头看着他,仿佛想在他的目光里找到什么支持。
  “没有能帮你,除了你自己。”程辉远握住她冰冷的手指:“我认识的夏冬聪明、理智,无论遇到多少挫折都有再站起来的勇气,浩楠已经和齐美美离婚了,也许看了我手里的文件你就会知道答案。”
  夏冬垂下头,竭力压抑着不去颤抖。
  程辉远的目的温柔下来,他扶住她的双肩,低下头靠近她,直到吻上她的唇。他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深深地吻着她冰冷的唇,可继而却放开她。
  “这是你欠我的。”他哑声道,说完站起身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桌上的文件袋因为倾斜而掉出了一个信封,夏冬拾起来打开,一张充满阳光的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中齐美美挽着一个英俊的外国男子正笑的甜美,照片的下面是一份离婚协议的复印件,还有一封长长的信。
  亲爱的夏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Paolo已经身在意大利了,一年的时间太漫长,而我和Paolo也彼此等待的太久。
  原谅我对你的隐瞒,除了康浩楠的意思之外,也有我的原因,因为实在不想因为这件事而破坏我们的关系。还记得我对你谈起的理想吗?这是我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之一。
  我和浩楠生在这样的家庭注定要走上联姻的路,可是我却不想听从父亲的安排。大学里我就和Paolo相识,父亲不允许我和他见面,甚至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可这只能让我们更相爱。也许你会嘲笑我,多少年以后,谁还记得年轻时的恋情,可是人生只有一次不是吗?如果我们不曾放纵地爱过一回,又怎么知道爱情的滋味?
  于是当浩楠找到我时,我没有拒绝他,如果一个表面上的婚姻能解决我们共同面临的难题,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浩楠承诺不会让这段婚姻维持的太久,我想是因为他也不想让你知道吧。我们两个达成了协议,只要他拿到父亲的投资,就会协议离婚。可是一切却出乎了我们的预料,父亲显然想到了我们有可能欺骗他,于是他在我们同意结婚时让我们签了一份协议,其中一条就是我们必须在一年后才可以决定是否终止婚姻关系,也许他期待着这一年间我们会改变主意,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们都受到了伤害的原因之一,你因为这个离开了浩楠,而Paolo也误会了我,回到了意大利,我们大家都受到了惩罚。
  不过好在一切并没有持续太久,浩楠帮我找到了Paolo,我们重归于好,可是他却不能去找你。有时候看着他一个人痛苦,我会感觉和Paolo的幸福是种罪恶,所以在协议到期的第一时间就写了这封信给你。希望你依旧会给他一个幸福的机会,或者说,我所希望的是我们都能够获得幸福。
  相信我,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到浩楠为谁这么伤心过,他是一个值得付出的男人。Paolo说过,当一个男人清楚地知道他爱你并愿意为你付出所有的时候,他才是一个值得你珍惜的人。也许我们曾经的人生都有过太多的不幸,可这并不能阻止我们追求未来的幸福。
  意大利的风景很美,当然,别的国家会更美,我和Paolo已经决定实现我们周游世界的梦想,期待我们回来时你能和浩楠一起迎接我们。
  
  满怀期待的美美于圣诞前夕  
  合上信,夏冬深深地呼吸着,那份离婚协议上黑色的字迹印进她的双眼,落款处康浩楠的签名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那根弦。
  多少年以后,谁还记得年轻时的恋情,可是人生只有一次不是吗?如果我们不曾放纵地爱过一回,又怎么知道爱情的滋味?
  连年轻的美美都知道的道理,为什么她却一再地逃避?从何意轩到康浩楠,她永远害怕着伤害,逃避着爱情,可是人生只有一次,她已经弄糟了一次,难道还要放弃最后一次机会吗?
  冬天永远是寒冷的,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我们却能改变自己。正因为受过太多的伤害,所以幸福便显得格外珍贵。那夜她坐在康浩楠的车子里,听着他对她说的话,还有那首歌仍在耳边响起的歌:放手去爱,不要逃,爱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谁赢谁输已不再重要,能痛痛快快一场就好……
  还记得一年前从D市机场出发时何意轩所说的话:我没有给过你幸福,康浩楠也没有,夏冬,我只希望将来你会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
  那天他亲手为她提起行李,将她送上飞机,直到最后一刻她却发现他的手上居然有一线相同的机票。
  “明明知道不行可还是想试试。”看着手中的机票他黯然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吻她:“一定要再回来,哪怕不是为了我。”
  
  尾声
  D市今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三月已有了绿意,清淡而潮湿的海风带来春的气息,仿佛一切都在酝酿着一个新的开始。
  临海的国际会议中心戒备森严,一个世界性的经济会议正在这里召开,海水的波光被阳光折射照向这座透明的建筑,还有往来的人流。
  分会场正在进行一个专家讲座,一位年轻男士来晚了,便坐在了靠近出口处的一个位置,转头时却发现旁边坐了一位短发女子。
  “对不起,讲到哪里了?”他低声问。
  对方闻言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却递过了自己的笔记。
  年轻人翻看记录着,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只在归还的之前似是不经意地翻看了一下扉页,这才递还给她。
  午餐时间年轻人又在餐厅遇到了那位女子,他追上前道:“夏冬小姐,还记得我吗?”
  女子转身看他,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是明诚集团技术部的张越泽。”年轻人笑起来很阳光:“请问夏小姐是哪个公司的代表?”
  被他这么一问,对方显然有些意外,于是笑笑道:“你认识徐小可?”
  张越泽眼睛一亮,忙道:“是啊,小可现在是我们技术部的主任,你们认识?”
  夏冬笑着点了点头,自去捡了几份点心,张越泽看着她微笑的表情一怔,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起。
  “这么说您以前与我们公司合作过?”年轻人看上去很高兴,让夏冬有些盛情难却,于是整个午餐时间,这个张越泽都在她的左右,十分殷勤,让夏冬很无奈。
  下午开会的前夕,张越泽将一杯咖啡递给夏冬笑道:“你一定觉得我很无聊。”
  “嗯,也不是……”夏冬想了想:“只是我很久没有和人说这么多话了。”
  “包括你的男朋友?”年轻人脱口而出,可话出口后不由得又笑了笑,显然也感觉有些冒失,可却又忍不住期待她的答案。
  夏冬倒不介意,只是笑笑:“我们在一起时很少聊天。”
  答案显而易见,这让张越泽略感失望,半晌才笑道:“是吗,你们一定很了解对方。”
  这话让夏冬怔了怔,继而却微微一笑:“或许吧,我们不都是自以为了解身边的人吗?”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了解康浩楠的,可经过了这一年的时间,她却没有勇气继续这样说。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远比她所了解的多很多,是的,他们相爱着,可她却没有更多地信任他。
  张越泽和夏冬所在的小组会议召开的时间推后了,于是两个人便坐大厅里等待着,任玻璃穹顶撒下的阳光照在自己的身上。
  对面巨大会场里有人正在主席台上参加会议,夏冬看过去,突然怔了怔,远处装扮成深蓝色的主席台前有很多熟悉的身影,而正在发言的正是何意轩。灯光柔和地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显得睿智而从容,与他相隔不远的是康浩楠,深色的西装没有掩盖他身上年轻的气质,他微微侧着身倾听着,不知为什么,那张英俊的面庞略显忧郁。
  一年过去了,他们都有所改变,何意轩温和儒雅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淡漠,而康浩楠……夏冬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摆脱胸口起伏的情绪,看到他的那一瞬,她几乎无法抑制胸口的钝痛。
  “你也看到了?”张越泽顺着夏冬的目光看过去道:“那是我们的董事长,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带领一个小公司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接着他有些羡慕地道:“他几乎是我们的偶像。”
  “是吗……”夏冬几乎是无意识地叹息着,站起身不由自主的地走到门前看向主席台。
  这时会议已接近尾声,主持人做着总结性发言。
  突然,主席台上的康浩楠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僵在了原地,他握笔的手微微倾斜,连手中的笔掉了下去也没有发现。
  “康董。”主持人轻声叫着他的名字:“该您发言了。”
  可是康浩楠没有理会他,突然站起身向会场外走去。参会人员除了莫名其妙外,目光都随着他移动。
  一同坐在主席台上的何意轩有些诧异地顺着康浩楠离开的方向看去,几乎同时,他也看到了,就在会场大门旁,一个久违的身影站在那里,阳光与灯光交织着落下,她微笑地站着,仿佛春日里一株柔美的树。
  何意轩猛地站起身,可却发现康浩楠已经走到了大门前。
  “何总。”主持人诧异地叫着他的名字,这让何意轩突然警醒过来,他顿了顿,似乎做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半晌,终于近乎僵直地坐了下来向主持人低声道:“没关系,我们继续。”
  会场里何意轩温和稳定的声音传了出来,而会场外,康浩楠却在焦急地寻找着夏冬的身影。
  “夏冬!”他喊着她的名字,终于在无比巨大的玻璃穹顶下发现了她,他终于伸手捉住了她。
  “康总。”张越泽惊讶地站起身看着夏冬被康浩楠拉进怀里。
  春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映亮了相拥的两个人,光芒穿透了所有的阴霾。
  “原来如此。”张越泽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可最终还是露出了笑容。
  远处碧蓝的海水荡漾出银色的波光,反射出五彩的斑斓,寒冷的冬天终于结束了,一切都融化在暖暖的春日里……
  
  番外
  每到周末时Ada总会迟一个小时下班,做为何意轩的秘书兼助理,不仅有工作上的事需要打理,何意轩的私人事务她也负责了大部分。
  办公桌上放着小秘书送来的账单,Ada一一翻看着,毫无意外地从中翻出了几张鲜花礼品店的收据。
  “红玫瑰……红玫瑰……红玫瑰……”她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由感叹何意轩给女孩子们送的花真是毫无新意。
  可是他这样的男人就算没有鲜花也没人会拒绝吧,尤其是他还离婚很久了,Ada挑了挑眉将账单一一登记好。
  冬天的夜来比任何时候都早,借着外面的光影可以看到又下雪了。
  已经四年过去了,Ada一面收起账单一面感叹着时间过的实在太快,那年何意轩和夏冬离婚的情形仿佛仍在眼前,可转眼间夏冬和康浩楠的宝宝都会走路了,而另一个呢?依旧过着以往的日子,约会着一个又一个女孩。
  Ada还记得自己劝说夏冬不要离婚时的情形,如果那时她听从了自己的建议,何意轩还会像现在这样吗?Ada不敢想。
  走廊里有脚步声响起,何意轩有些疲惫地走出了办公室,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深蓝色的衬衫显得他的面容略微苍白。
  “何总。”Ada打着招呼。
  何意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继而看了看桌上的账单,眉头微微一皱。
  “红玫瑰8750元,”Ada主动地道:“鑫马路一位,城山公寓一位,还有……佳美国际一位,这是林秘书报上来的,下个月继续送花吗?”
  何意轩没有作声,目光却落在了桌上的一张明信片上。
  Ada有些尴尬地要将卡片收起来,何意轩却声音低沉地道:“这也需要保密?”
  “怎么会?”Ada笑了笑,将卡片递了过去。
  明信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写在背面的字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笔迹:囡囡已经会走路了,可脾气依旧很坏,浩楠说像我。下个月我们回D市,记得来拿礼物。
  落款是清清爽爽的两个字:夏冬。
  短短的两行字,何意轩却看了许久,直到Ada叫他时,这才微微抬起了头,目光却仿佛仍停留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
  正在Ada不知道如何缓解眼前的尴尬时,何意轩的电话响了起来,对方的声音听着很甜美,也很年轻,清晰地从话筒里传出来:“阿轩,我们晚上吃上海菜好不好,人家好久没吃家乡菜了,好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那位佳美国际的小姐打来的,Ada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又看了看何意轩。而后者却没有说话,直接合上了手机。
  这让Ada有些惊讶。
  夏冬寄来的那张明信片还在他的手上,Ada想拿回来,可看到何意轩的脸色后她决定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就在这时,何意轩的电话又响了起来,Ada听了不由得为这位柔美的上海小姐担心起来。
  果然,何意轩没有再接,而是直接关掉了电话。
  “Ada,海滩一号今晚有个Party,你陪我去。”何意轩的语气不容拒绝。
  “可是……”Ada有些郁闷:“我今天说好了陪伟杰吃饭。”林伟杰是她的未婚夫,集团市场部经理,还有两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
  “需要我打电话向他请假?”何意轩面不改色。
  “不,我想我还是自己说吧。”Ada欲哭无泪,借林伟杰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违抗总经理的命令,何意轩这是明摆着在压榨自己。
  所谓的Party其实就是寻常的商务交际,海滩一号的所有者是D市鼎鼎有名的程辉远,而参加聚会的也都是三年前开工的跨海大桥工程的承建方。
  这样的聚会何意轩往往很少参加,可是这次他意外地出席,不仅让主办方惊喜,也让程辉远十分意外。
  华丽神秘的装修设计是海滩一号别墅的吸引人之处,显得这次聚会又有了几分私密性。于是后半段便是掺杂了香艳表演和烈酒的Party。
  Ada百无聊赖地陪在何意轩身边,看着他坐在吧台的一侧默默地喝酒。
  浓烈的香水味飘来,一个女人柔软的身体突然挤进了两个人中间的位置。
  “不介意我坐这里吧。”女人懒洋洋又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形的诱惑,一只手搭在何意轩的肩膀上。
  “不,不介意。”Ada识趣地站起来看了看何意轩,十分高兴地转身离开了。
  “Tequila……”女人笑着倚在何意轩的身上向调酒师道:“也给我一杯。”
  何意轩没有理会她,依旧喝着自己的酒。
  “我叫Susan,”美女抿了一口酒,却捉住了何意轩再去拿酒的手:“宝贝,你喝的太多了。”
  “Susan?”何意轩抬起变得有些朦胧的眼晴看着她。
  “没错”Susan笑得风情旖旎:“或许你需要尝尝我的酒,就在我的卧室旁边,或者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何意轩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起身拿起了外套。
  Susan笑着挽起他的手臂,转身向不远处的Ada挑了挑眉,便与何意轩一起消失在了门口。
  “他就这么把我扔在这里了!”Ada看着两个人离开,这才打了林伟杰的电话,十分不平地道:“何总,不!何意轩把我扔在海滩一号,而他自己和另一个女人快活去了。”
  想着和未婚夫浪漫的周末晚餐毁在了这个男人的手里,而自己又被扔在了离市区五十多公里的地方,Ada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直到电话另一端林伟杰好脾气地承诺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赶来接她,Ada的气才消了一些。
  可是不论聚会的节目多么丰富多彩,她却依旧只能靠在吧台前喝着饮料消磨着时间。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个软软的女孩子口音娇柔地道:“程总又骗我,好坏哦。”
  紧接着,便是程辉远漫不经心地声音传来:“我怎么舍得让小然然这样的美女伤心呢?刚刚明明看到何意轩就在这里,他约了你吃上海菜却失约,小然然难道不生他的气?”
  被称作然然的女孩子又娇嗔了几句,程辉远依旧应答自如,没过多久,两个人便在灯影里吃吃笑在了一处。
  Ada不想再看下去,放下了酒杯来到了顶楼的露台前。
  冬日的雪还在下,飘飘洒洒地漫天飞扬,Ada拉紧身上的披肩拾起雪握了一个雪球扔了出去,小小的白点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还记得几年前,何意轩和夏冬结婚的第一个冬天,也是这样一个下着雪的夜晚,大家聚在何家办Party打雪仗。那天夏冬被打了无数的雪球,而何意轩一直挡在她身前,雪花飞溅中他们笑倒在一处,那时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寒风吹得Ada有些发抖,可是她却清楚地记得那天不论是自己还是何意轩与夏冬,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感到一丝寒意。
  从那以后她才明白,原来冬天之所以寒冷,只是因为孤单。
  手机又响了起来,因为大雪的原因林伟杰赶来的时间要比原订的晚一些,Ada无奈只得回到房间里继续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在她都要睡着的时候,电话突然猛地响了起来,惊得她一怔,连号码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对方的声音很熟悉,散漫又带着沙哑,正是刚刚与何意轩一起离开的Susan:“何先生的秘书吗?请你来一下我家。”说着,她报了一个地址。
  好在离这里并不是很远,Ada虽然奇怪却仍向侍者要了车子。
  Susan的住处也在海滩别墅中,只是装修的更加奢华,见Ada走下车子她直接迎了出来,低声向她道:“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也许你能帮得上忙。”
  “何总?出了什么事?”Ada有些惊慌地道。
  Susan却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带着她上楼推开了卧室的门这才道:“我也不清楚他出了什么事。”
  卧室里没有开灯,借着雪夜的光芒Ada可以看到何意轩坐在床角处,一动也不动。
  “何总。”她试探地叫着他,走了过去,伸手想去拉开床头的灯。
  “不要!”何意轩却制止了她,他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哽咽:“不要开灯,不要……”
  “何总!?”Ada吓坏了,忙伸手去拉他,却被他挡开,慌乱中她碰到了他的脸,竟沾了一手的泪……
  Ada不动了,黑暗里终于传出了何意轩压抑的声音。
  “没有她了,再也没有她了。”他哑声道:“只剩下我一个人,她们谁都不是她,谁都不是……”
  Ada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跪坐在了床上,何意轩便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腹部,压抑的痛楚的泪湿透了她的礼服。
  她试着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低声道:“她毕竟爱过你,而你也爱过她,这是你们最珍贵的记忆……”
  就算岁月能将爱情撕的粉碎,可是却永远也抹不去它们留下的痕迹,在Ada看来,夏冬与何意轩都生活在自己的孤独里,就算是找到了真爱也无法放弃内心的那一个角落。夏冬在希望着得到一个可以承诺天长地久的男人,而何意轩呢?却希望能在众多的女友中找到能让他不再孤独的人,如果他们没有分开,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确定夏冬是不是他想要找的人,永远都会在众多的女人中继续徘徊着。可是事实却是夏冬的母亲因此而去世,这是两个人永远都无法忽视和弥补的伤害,他们越是清楚这一点,越是曾经爱过对方,就越会被它伤害的更深。
  爱情也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可当人们已不再年轻时,这种因爱而带来的伤害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夏冬与何意轩或者能成为爱的最深的恋人,却永远也无法成为最和美的夫妻,生活在带给他们爱情的同时,却也注定了他们分离的结局。
  “值得庆幸的是,你们相识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Ada抚摸着他的头发道:“所以她是你一生中谁也无法代替的人,而你,也是她生命里的唯一。”她顿了顿,这才缓缓地道:“你们,并没有遗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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