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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褪:谁为谁守身如玉

(2010-07-09 11:31:49) 下一个

  楔子
  “成雅,我会对你负责的。”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唔?”我有些迷糊,心思也已经跑到了别的地方。
  今天是平安夜,现在是晚上十点,外面的欢庆正达到一个高潮,我们两个狗男女却躲在清冷的窝里苟且。
  其实在一个多小时前,我和萧程还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怎么现在就裸裎相见的被他拥在怀里,我到现在还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圣诞快乐
  今年的圣诞非常凑巧,赶上了周末,我们的老总又如此善解人意,今天在下午三点钟召开的例会上只潦草的讲了一个钟头左右的废话之后,就非常俊杰的宣布散会,并祝大家。
  彼时我正处在打瞌睡的昏然中,只听到他尚余音袅袅的“快乐”二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嗷!”的一声巨响吓的差点滑进桌肚里,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发现老总的仪式笑容还停留在脸上,大家就都已经纷纷站起身来,手拿文件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到底不敢太过逾越,总得等待他第一个走出门去,才能各自离场。
  “靠,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没从困倦中清醒,巴不得他再罗嗦它个三两小时,我好再补补觉。
  可惜我们一向深得民心的老总又一次在人民群众的淫威……不,力量下屈服了,非常好脾气的接过秘书递来的大衣,笑眯眯的就出门去了。
  他的背影,在我看来,可真是哀婉动人啊,凄绝断肠,因为会议室这一点人气马上就要随他散场。
  虽然现在这里已经热闹的不行,人人在行色匆匆收拾物件的同时,还不忘八卦的问问别人:“今晚你怎么过?”
  问和被问的都是好心情,无论是准备回家团聚、老友聚会还是你侬我侬,只要有去处的,在此刻无不回答的中气十足。
  可怜我此刻却完全的变成了一个孱头,拉拉旁边在化妆的木木的袖子,卑微地说:“木木,不如我们俩今晚去吃意大利菜好不好?”
  看她瞬间变换成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吓得我立刻改口:“开玩笑开玩笑,我回家吃方便面好了。”
  木木马上放松下来,回头继续化她的妆,然后把小镜子“啪”的一合,转过身来,一张艳光四射的脸晃的我眼花。
  “成雅,不是我说你,谁知道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上次给你介绍的吴先生你都不满意,你再挑再挑,我看你一辈子一个人过圣诞得了!”
  像木木如此心地善良、宽和柔软、品位高尚的一个女子,她介绍的人能有什么问题呢?有问题的肯定是我嘛!
  所以我只能低声下气的笑笑笑,木木叹口气,伸出只手来拍拍我的头:“乖,等改天姐姐再陪你玩。”
  我非常顺从的任她像拍小狗一样的拍着我,我进公司之后就一直是她带我,我也乐得在这个在容貌和能力两方面都相当出众的女人面前充当一个小妹妹,尽管她只比我大两岁。
  “等年后,有空姐姐再给你介绍一个。”
  我只能胡乱的点头,有点冷起来,这才发现会议室已经空空荡荡,不知是谁离开时门也没关,冷风飕飕的从外面灌进来。
  只剩我和木木,马上她也要走了,我心情实在有些灰暗。
  木木看着我,眉头拧起来,隔了两秒一拍桌子:“算了,带你去吧!意大利菜就意大利菜!”
  我愣愣的看着她:“真的!那你……”
  “别罗嗦了,快走快走,冻死了!”
  她一把把我拎起来,文件都塞进我怀里。
  “把这些都丢到办公室去,我在楼下等你!”
  我差点扑上去亲她一口:“木木,你真好!”
  “快去快去!”
  等我一溜小跑跑到办公室把文件放好,再锁上门下楼出大门时,木木已经和她的男朋友郑为在楼前空地上了,身边是郑为那辆黑色帕萨特,一大捧红玫瑰从前面打开的车窗探出头来。
  可是木木和郑为都没注意到我,他们在小声争执什么。
  直到我走到离他们不到两米,他们才瞥到,停止对话,一齐向我看来,木木立刻绽开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来了?上车吧!”
  这时我注意到郑为绷着的脸,这家伙一向都不太喜欢我,因为我无论圣诞节情人节或是中秋节端午节都爱粘着木木。介绍给我的那些男人大部分都是郑为牵的线,他比我爸妈还要想把我早点嫁出去。
  他曾经偷偷问过木木:“成雅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恋姐癖什么的?”
  想不到木木转脸就把他这番话透给我了,她对于我如此粘她还是满有成就感的。
  我一点都不生气,谁愿意过这些大大小小的节女朋友还要拖着个小尾巴的?以前他们处于暗昧阶段我还有个缓冲作用,现在人都大大方方公开了,做人总得识趣。
  于是我嗫嚅着对木木说:“木木,我不跟你们去了,我回家了。”
  木木一愣:“那怎么行,都说好了。”
  转眼看看郑为,把我揽到一边:“你别理郑为,他就那张臭脸,我都跟他说好了,待会儿我再哄哄他就得了。”
  “我真不去了,我累的很。”
  “去吧,不然你一个人多可怜。”
  我看木木一脸真诚,对她小声说:“去了我也不爽,你们也别扭,何必呢?真的没关系。”
  木木还要说什么,郑为已经凑过来:“人家成雅不愿去,你看你就是个喜欢强迫人家的脾气。”
  木木瞪他一眼,我忙把她推过去:“今天木木归你了,后天可要让她陪我逛街哦!”
  郑为脸色好看许多:“行行行!”
  木木嗔道:“我是什么啊,轮流陪你们?”
  郑为握住她的手,转头对我讨好的笑:“成雅,我们公司调来个帅哥,改天介绍给你!”
  我笑道:“好啊好啊。”
  木木回头说:“成雅,你真不去吗?”
  “嗯。”
  “那我晚上给你打电话,要乖哦!”
  我哭笑不得,这口气我妈现在也不会用,这姑娘要不把我当成智障了?最起码也当成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郑为为她开了车门,把玫瑰花递给她,她捧着花娇媚的看他一眼,便坐了进去,一会儿之后车子发出轰鸣声,从我身边绝尘而去。
  我慢慢地往公交站牌走去,这里是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暮色四合中到处都是MERRY CHRISMAS 的字样,中国人过起这个舶来品的节日还真是煞有介事呢!
  我看着这一切突然狞笑起来,嘻嘻,想刺激我吗?没门!我对此早有先见之明,昨天愣是熬到四点钟才睡觉,早上六点半钟就起了床,今天一天除了在例会上小睡一会,压根没合过眼,我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今晚回去能早早倒头就睡,眼不见为净么?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我!
  我得意的在寒风中嘿嘿笑着,这时突然有人在后面猛拍我一记。
  我第一个反应是紧紧捂住包,靠,本人一个人过圣诞已经够惨了,谁这会儿还这么无良地趁火打劫,我豁出去跟他拼了得了!
  回头,一张非常好看的脸进入我的视线。
  最先的念头竟然是:“好帅啊!艳遇?!”
  我承认我是个花痴,因为三秒钟之后我才发现眼前这个“艳遇”从我三岁开始,见面的频率除高发时段之外,都超过了每天三次。

  遇见
  “萧程?”
  他在昏暗中对我绽开一个灿烂的笑:“终于等到你了。”
  “你……你等我做什么?”我警惕的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个不学好的家伙逢年过节的时候就开始闹经济危机,然后我们这些相熟的朋友就深受其害。
  “为什么你一到这时候就缺钱呢?”经常有人忍无可忍的问他。
  “因为到这个时候,送的礼物特别多呀!”他非常无辜的回答。
  反正我到这里就不能再问下去了,因为他可能会把从送一个女孩子礼物到把人家哄上床的经历都详细的讲给对方听,无论对方是谁,是我这样的异性也好,还是林哲那样的守旧人士也好。
  可是没有办法,谁让我们都工作了呢?谁让就人家是至今还在上学的学生呢?好歹大家都从一个地方过来的,就算我才工作一年,也算是“有收入来源的人”,没理由不帮他。
  我叹口气,认命的准备掏钱包:“你要多少?”
  他困惑地看着我:“你干吗?”
  “别装傻!又买什么礼物哄小姑娘了,买的吃饭的钱也没有了吧?回头看我告诉你妈!”
  他笑了:“成雅,从小到大,你除了会这招,能不能换一套吓唬我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能自立,不乱花钱?”
  他瞪着我,我也瞪回他,成雅在公司是个对谁都尊敬顺从好说话的小姑娘,在某些人面前,哼哼,可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不过瞪着瞪着我就绷不住笑了,其实在一个人的圣诞夜看到这么熟悉的人多么亲切呀!认出他的一刹那,就有一股温暖在心头弥漫开来,谁还有心思真生他的气。
  他也立刻就笑起来,他就是那种,不笑的时候仿佛天寒地冻,一笑就春暖花开的男孩子,我看着他微微叹息,长的这么好看,难怪从小到大到处桃花朵朵开,蓝颜祸水啊蓝颜祸水。
  正走神间他的手指伸到我额头上:“干吗呢?又皱眉头又叹气的,象个小老太太!”
  我晃开他的手:“那你今天到底来干吗?”
  他的表情非常理所当然:“找你过圣诞呀。”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干吗找我?不和小女朋友去约会?”
  他流露出一点受伤的神情:“……被甩了可不可以?”
  我愣了一下,随即幸灾乐祸的眯着眼笑出声。
  “看你那小人样!贼眉鼠眼的,很乐是不是?”他伸出一只胳膊来,不去揽我肩膀,却绕到我脖子上来了。
  “干吗,干吗?杀人灭口啊?”我把他推开,虽然知道这是他表示亲昵的独特方式,但这好歹在我公司门口,和一个陌生男人拉拉扯扯,我以后不要混了。
  “借我肩膀靠一下嘛!”他还不死心。
  “滚远点滚远点,乖一点姐姐就带你去吃饭。”我神气的指着他说,自己听听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哦,木木二十分钟前说过类似的话。
  她如果看到我现在的神态,肯定会在心里默念“小人得志”一百遍,温顺乖巧的成雅,瞬间变身欺负小男生的恶霸大姐头。
  不过这次貌似欺负错了对象,对方一把抓住我的手,举到眼前,弯起嘴角说:“两个月不见,胆子混大了?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嗯?不说不放手。”
  我挣都挣不开,气得半死:“姓萧的,让我欺负下会死啊?我在公司天天低眉顺眼,冲你个没出茅庐的楞头青充下老资格怎么啦?”
  他怔了怔,把我的手放下来,却仍没松手:“怎么,在公司受气么?”
  我默然,我能对他说什么,说一个新人在竞争激烈的环境里,有人排挤了你你看都看不见?说有些客户明明一点理都不占,明明他在骂你,回头老板还要你向人家道歉?
  等等等等。
  说给他听有什么用?谁不是这么一路从新人走过来,准成功女士木木也一样。
  是的,好在还有木木这样的好同事给我帮助,好在谁都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我以真诚待人,终有一天别人大约也能以真诚待我。
  我看看他:“我自己不亏心就好。”
  他微笑:“你总是这样。”
  然后拉着我慢慢往前走:“成雅,等我以后开了公司,一定请你来做最高层,好不好?”
  我心不在焉地说:“你还是先找到工作再说吧!都大四了,我去年这个时候已经签了呢!”
  他回过头:“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看呢?你记得吧,我比你还大两个月。”
  “好好好,萧程最成熟了,那个,你要带我去哪?”
  “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吃你个头啊!这么晚了你认为会有位子吗?圣诞夜哎!”
  转个弯经过一家叫作“BELLA”的意大利餐厅,里面人影憧憧,本来我就是想约木木来这里的,下午开完会就冲过来说不定还能抢到位子,但恐怕她就算没有约会也不一定肯来,这里档次对她来说不够高。
  但对我来说就够可以了,本来我也分不出来意大利菜和法国菜以及西班牙菜有什么区别。
  萧程看我回头看,停下脚步:“你想吃那个?”
  “不要了,没位子。”
  “等会有什么关系?”他拉着我就准备往里走。
  “进去可以,手放开。”我甩着他的手。
  他瞪我一眼:“你怎么这么别扭。”还是老老实实把手松开了。
  服务生已经眼明脑快身体棒……打住打住,你某白金的广告看多了是不?他只是眼明手快的帮我们把门拉开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另一个向我们走来:“不好意思两位,这里已经坐满了,两位介意等一会吗?”
  萧程大咧咧地说:“不介意,不介意。”
  然而我看到已经黑压压等了一批人就头皮发炸:“我介意,咱们走吧。”
  萧程说:“什么时候变成这急脾气了?现在哪里还不都这么多人!”
  “这里不一样,我闷的慌!”
  “闷?不觉得啊,不过你要是真不舒服咱们就走。”
  我拖住他胳膊:“走吧,走吧。”
  他故作严肃的看着我的手:“注意场合,注意分寸。”
  我没注意他说的这些,却注意到一道目光穿透这热烘烘的空气向我们这边凝望过来,在我们的左侧。
  我不用完全转头就知道那是谁,暗暗骂自己一声,却不由自主的把视线都转到那边去,这一望就怎么也拧不开。
  萧程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林哲?”
  我醒过神来:“别叫他了,人家和女朋友约会哪!”
  萧程看看我:“他都看见我们了,怎么能不去打个招呼?”
  我想把手从他胳膊上拿开,他却一把握住,拉着我往那边走去。
  “林哲。”
  那个俊美儒雅的王八蛋却装作刚刚看见我们的样子:“萧程,成雅,这么巧?”
  萧程笑道:“和女朋友约会呢?”
  林哲看了对面的宋予一眼:“节日里,也要吃饭。”
  这话说的叫一个滴水不漏,叫一个欠抽。
  他们显然快要吃完了,但桌上一点都没有杯盘狼藉的景象,所有的餐具和被端上来时一样整齐有序,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每次吃完西餐叉子往往跑到了汤里,而刀会带着肉汁停留在餐包上,自己看着都绝望,每次都被木木骂。
  “约会就约会,干吗遮遮掩掩的?”我一开口,就是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尖锐。
  TMD,我差点给自己一耳光。
  所有的一切都这么TMD,知道这是林哲常来的餐厅还往这跑,是想见他一面吧?TMD!见到他连正视的勇气都没有就要落荒而逃。TMD!这么长时间了还是不能云淡风轻跟他讲话!TMD!
  哈,谁也不知道,成雅是多么爱爆粗口的一个小孩。
  林哲装没听到,他总是选择性漏听那些不合适的话,表情非常宽容:“我们快吃完了,正好让你们吧。”
  我最恨他这副君子的嘴脸,我宁可他翻个白眼说:“干你P事!”
  可林哲就是林哲,就算这餐厅这会儿失火了,他也会尽量优雅的离开。
  所以我只能干瞪眼,像一只一头撞在墙上的小狗,发现自己完全跟对方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根本无从下口,于是只好茫然的摇着尾巴,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萧程倒是很高兴,老三老四的拍拍林哲:“好啊,多亏遇上你,不然还知道要等多久,哎,听说你都要升部门主任了,怎么圣诞节还跑这儿吃饭?”
  的确,这里的价格也就适合我这样的小白领和萧程这样的无业人员。
  林哲用纸巾擦着修长的手指,尽管手指上啥污渍也没有:“她习惯这里了,这里对她的口味。”
  说着,温和的眼神递过去,正和对方的一触,彼此都微笑起来。
  我的呼吸困难起来,指甲掐进肉里,也丝毫没有感觉。
  “可是我闻着这味道都想吐呢!萧程,我们走吧。”然后勉强对那一对男女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们慢用,我们去别的地方。”
  说完也不顾他们都有什么反应,扭头就走,萧程“喂,喂!”的从后面赶上来,拉住我:“你怎么啦?”
  “没怎么,就是突然对这里没了胃口。”
  萧程盯了我两秒,再开口已经没有那种轻松愉快:“成雅,这么久了都。”
  混蛋,没听说过揭人不揭短的吗?可我不想在这熙熙攘攘中跟他争吵这个问题:“你胡说什么,我只是被热气熏的难受。”
  在周围的嘈杂中,我和萧程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安静的小空间,他不说话,我也懒得再说。
  嘿,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情侣吵架呢!我觉得别扭,于是自顾自走了出去。
  清冷而新鲜的空气在我走出门的一瞬间扑了过来,感觉真好,我深深的呼吸着,听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转头看见萧程的脸,略有些阴郁,我笑了笑:“没饭吃就生气了?真是十足的小孩。”
  他看我一眼,恨恨地说:“成雅,你真是没用透了。”
  我愣了一下,手指戳到他脸上:“你你你……你说什么?”
  他不理我,抓过我的手,拖着我往前走:“说什么!说你快把我饿死了,现在只好去超市买点垃圾食物,造孽啊你!”

  醉酒
  我和萧程买了一大堆零食,却发现所有氛围好一点的地方都坐满了人,难道要我们去蹲到路中间的安全岛上嗑薯片?
  我已经饥肠辘辘,看了看时间,才七点,还早的很,再看看萧程,他捧着一堆食物的样子非常无辜。
  “要么去我家吧。”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肯得基麦当劳这样的可以自带零食的地方估计就连儿童乐园都挤满人了。
  萧程眼睛一亮:“可以吗?”
  “不然还能去哪?去你宿舍啊?我饿的脚都软了,急需要坐下来把这些东西吃光光。”
  跟我回住处的一路上,萧程一反常态地非常沉默,后来我问他,他说是怕当时说错一句我就反悔不带他回家。
  我们守在DVD前果然把一堆东西都吃了个精光,萧程还吵着要我给他煮方便面吃,我给他欣赏了一下我的厨房他就闭嘴了,最后那几包面我们是干嚼下去的,因为连起身倒下开水都懒得了。
  “都吃完了?”我看着地上那两个能把人套进去的超市塑料袋。
  萧程翻了翻:“还有几听啤酒。”
  我差点绝望至死:“不会吧?我吃了那么多,我要整整一个星期不吃东西来弥补。”
  萧程瞪我一眼:“神经病!”
  然后就转脸专心致志的盯住屏幕看他的电影去了。
  为了不制造暧昧的气氛,开始我挑了部费里尼的电影来看,这片子是我装深刻的必备道具之一,成心把氛围把严肃里整,结果看了十分钟我自己就受不了了,一面换了一部战争片来看,一面深深哀悼自己的肤浅。
  这电影刚放一半,零食就被我们俩解决了,这样眼巴巴的光盯着电视看,还真的变的别扭起来。
  还有啤酒,要不要喝呢?
  开玩笑,孤男寡女的挨在一起喝酒?亏你想的出来!
  可是成雅,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一听啤酒而已,慢慢喝,会灌倒你吗?还有萧程,你对他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会跟他发生什么吗?笑话!
  我伸出手去:“萧程,拿听啤酒给我。”
  萧程转眼看着我,愣了一下:“你要啤酒?”
  “嗯,不然买来做什么的?拿一听给我。”
  他拿了一听打开来放在我手上:“慢点喝。”
  自己也拿了一听,握在手上,迟疑了一会也打开,仰头慢慢灌进喉咙里。
  我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这苦涩的液体,真的很难喝啊,倒不如买汽水了,想想当年我一连喝了八瓶啤酒的时候,真是有些恍如隔世。
  为什么只喝出它的苦?还没回忆出它的甘甜,就见底了。
  “再拿一听。”再次伸手。
  “足够了,要喝喝白开水去。”萧程说。
  我耍赖的推开他自己拿了,没到两分钟,手中又是一个空空如也的罐头。
  “萧程,我……”
  “休想,不准再喝了。”他头都不转一下,自己倒又拿了一听打开,自顾自喝起来。
  “小样儿,还管我,我就是要,你能拿我怎样?”我越过他去扒拉那个塑料袋:“没了?!”
  萧程瞥我一眼,眼里都是狡黠和得意,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冲我晃晃空罐子:“刚刚还有,现在没了。”
  我愤怒的瞪着他,这家伙倒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继续去看电视,只是黑亮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都噙着一抹笑意,那个空罐还在他修长的手指下刺眼的荡啊荡的,成心的呢!
  对着这样的无赖表情,我只能无奈加无语,起身拖着麻木的腿悻悻然去WC,坐在抽水马桶上冷笑起来:“喝那么多,待会儿我把厕所锁起来。笑!有你哭的时候!马上我就去柜子找锁……”
  等会儿!我一个激灵,对了!
  萧程张大嘴巴看着我拎着一瓶几乎是满的红酒走回来,在他身边“扑通”坐下来,递给他一个玻璃杯:“傻眼了吧?”
  “哪来的?”
  “呵呵。”这是上次木木和郑为吵架,她买了两瓶红酒到我家里,结果她一个人连喝带倒糟蹋了一瓶,醉的彻底的人事不知。另一瓶我只开封陪她喝了一小杯,剩下的就一直收在我家柜子里,整整半年都跟灰尘和杂物相伴,几乎完全被我遗忘。
  “管它哪来的,喝就是了。”我拔开木塞,准备往玻璃杯里倒。
  萧程沉下脸来,把玻璃杯放到一边:“我不要。”
  “呵,随便你,那我自己喝。”我哗啦哗啦倒了大半杯,“咕咚”就是一大口,这样喝红酒似乎不够风雅,但我干吗管那许多。
  味道不错,醇的很,一杯下肚,又倒了半杯。
  多久没喝醉过了?已经记不清,最后一次是……呵呵,不去想了,不去想了。
  何必回忆,图增烦恼。
  我晃晃脑袋,又灌了一大口酒,心里好象形成了一个沙漠,干涸灼热,这些冰冷的酒都是甘霖,却只能倒进胃里,无法润泽心灵。
  再次伸手去摸酒瓶,萧程却抢先一步拿在手里:“别喝了!”
  “你管我!你自己不喝就算了,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一瓶,你信不信?”
  萧程凝视我两秒,把他的玻璃杯拿过来:“成雅,这可是你逼我的。”一边说,一边已倒了满满一杯。
  我呵呵傻笑着看着他,他在说什么?脑袋里就像塞满了湿棉花,对外界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分析的能力。
  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我说话都大舌头了:“萧程,你又抢我的酒喝……这样也好,最讨厌……最讨厌我喝多的时候,别人还清醒了……讨厌,你干吗一直那么清醒,你干吗从不失态,从小到大,好想看看惹恼你的样子……林……”
  “你要不要再来点儿?”萧程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喃喃自语。
  我勉强支起已经耷拉下去的眼皮:“嗯?你说什么……”
  他往我手中的杯子里又倒了一点,拿着我的手送到我嘴边:“喝吧,我要你喝。”
  然后他拿起酒瓶,一口一口的把半瓶红酒都灌进自己的喉咙里。
  我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真是好看极了的男生,头发被定型水固定成丝丝直立,露出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和额头几乎成一条直线,连同他的下巴构成了一道优美刚硬的男性侧面,而长长的睫毛和几乎无暇的皮肤却给他增添了几份柔和的气质。
  他现在正面无表情的喝下最后一口酒,喉结快速的蠕动一下,眉头微微皱着,好象在忍受着极苦的药。
  酒瓶被他重重往身边一顿,倒了下去,一缕猩红的残酒流了出来,他也不管,站起身,却趔趄了一下,有些跌撞的走了出去。
  我看着被弄脏的小地毯,疲惫的想:“明天再收拾吧。”
  的确,我现在连动动手指都乏力了。

  乱性
  我头晕眼花,索性四肢摊开往地上一躺,什么都忘了。
  昏乱中觉得有人在推我:“成雅,成雅,到床上去睡,别冻着了。”
  我不理,困着呢,别烦我。
  却渐渐感觉到一股热度逼近来,然后不止是热度,整个一个人的重量都上来了。
  我睁开眼睛,面前是萧程近的不能再近的脸。
  再近,就吻上来了。
  我吓的有些清醒了,试图推开他:“萧程、萧程,你干什么!”
  他不说话,把脸埋到我的颈窝间,呼吸还带着酒的香甜,发烫的气息全撩在我的耳后。
  就这么一动不动,很长时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成雅,我很难受。”
  “难受?你喝多了?你先下去!”
  他凝视着我:“成雅,你讨厌我吗?”
  他清秀俊美的脸在离我不到半尺的地方,如此清晰。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哪个女人能讨厌他呢?
  “我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但……”
  但还没有到做这种事的地步。
  可是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的嘴唇就猝不及防的覆盖上来,接着他的舌就灵活的撬开我的牙齿钻了进来。
  一时间,我想我还是昏倒算了。
  但意识偏偏不肯在这时候离我而去,固执的停留在我身上,让我感受他的唇舌的柔软,他气息的灼热。
  过了不知多久,他把嘴唇从我的嘴唇上移开。
  “终于结束了?”我昏头昏脑,不知道是该把他推开好还是继续这样的姿势。
  但他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再一次的俯进我的肩颈间,可这一次他不是保持不动,他的唇舌像活物一样在那块皮肤上游走,最后停留在我的耳垂上,还不肯安分,那是我大约最敏感的部位,平时被碰一下也要哇哇叫,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差点一个没忍住,逸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来,只能曲起食指,放在嘴里拼命咬着。
  “萧程,你……别这样……”我虚弱地伸出一只手去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成雅,我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他在我耳边喃喃说。
  “可是我不要!”理智在此刻聚拢一刹那,我用上了两只手,同时把头拼命向旁边扭开。
  可是手立刻被萧程握住了,他用另一只手轻柔的把我的下巴拧过来。
  “别拒绝我,别拒绝我好吗?成雅。”他黑亮的眼珠凝视住我,脸上竟然满是痛苦和无助。
  我差一点心一软就答应了,可是立刻反应过来这心软是什么后果,立刻狠狠咬住嘴唇。
  可是这家伙完全无视我这种拒绝方式,他一只手竟然已经开始解我大衣的纽扣。
  大衣总共才三个装饰性的大扣子,两个都被他攻克了。
  “我说了不要!”我使劲扭着被他控制住的双手。
  但他置若罔闻,解开最后一个纽扣之后,他的手就从毛衣的下摆里探上了我的身体,先是腰部,然后就是渐渐往上。
  他的手灼热的像一个带着体温的小动物,在我皮肤上游走,所经过的地方都是一片酥麻。
  同时他的唇舌也在我的脖颈及耳侧缠绕,温柔而满含欲望。
  不得不承认,很舒服,非常舒服。
  可是不能因为这样我就缴械投降,任他胡作非为,我对他说:“萧程,你要再这样,我们连朋友也做不成,我会恨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我色厉内荏的瞪着他。
  几秒钟之后,他重新低下头,气息把我的右耳吹的滚烫:“因为林哲?”
  这个名字仿佛是一个符咒,瞬间我的力气被抽的精光。
  是的,我已经二十三岁,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接过吻,更加没有上过床,全都是因为那个对我视若空气的林哲。
  无论多寂寞,无论心理或生理如何叫嚣,我也希望守住那一个坚持。
  可是,从此萧郎是路人,也许从来就是。
  我从不向谁提起,但不等于说我已经放弃,甚至已经忘记。
  如果忘记,今天就不会在BELLA介意成那样,三年的时光,却仍然没有磨灭我对他的希望。
  只是这希望的生命力渐渐弱下去了,今天又是致命一击,我圣诞节情人节都乖乖爬上床早早睡觉,人家却在那和女朋友你侬我侬,蜜里调油,一举手一投足全是满满的默契,这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天长日久的耳鬓厮磨。
  我的坚守,在他们的柔情面前,变的像一个笑话。
  萧程在这个关头提起,这感觉尤为强烈。
  “神经病,怎么会?”我回答,但我不敢看萧程,他用手指尖也能觉察出我在说谎,于是我别过脸去。
  可是我却连一点也不想反抗了,要等的人永远也等不来,眼前这一点温暖却一时不想放开。
  萧程盯着我,停止了一切动作。
  我倒是暗暗希望他继续了,心虽然冷了,身体被诱起的温度却迟迟不退,在强烈的渴望着什么。
  我们这样僵持了大约半分钟,我渐渐觉得这样的局面有些可笑。
  “算了,和萧程终究不合适。”
  于是我挣扎了一下,这一下却突然惊醒了他似的,他的胳膊立刻收紧了,抱的我喘不过气来,他俊美的面孔俯下来:“成雅,我会让你忘掉他。”
  “你胡说什么,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他不理,这次他的动作再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带着征服一切的霸道,在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身上就只剩下内衣了。
  他吻着我身体的每一个裸露之处,直到感觉到我的微微战栗。
  “冷?”
  没等我回答,他就抱住我飞快走到床前,把被子掀开,把我整个包进去。
  我在被窝里仍在发抖,我不是冷,我是怕,是紧张,到现在我仍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和他继续做下去。
  但看到萧程,就知道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他快速的脱掉了外衣,毛衣里的身体像年轻的松树一样线条硬朗而优美,他是那种看上去略微有一点瘦,脱掉衣服却全是结实的肌肉的男人。
  我发现自己在看他的身体,他上身最后一件衣服也扯掉了,一枚吊坠被扯的在他锁骨前晃晃荡荡。
  我闭上眼睛,听见“哧啦”一声拉链声,立刻紧张的蜷缩成一团。
  十秒钟之后,一个身躯带着火一样的温度挤进被窝里。
  我吓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拼命推他:“你出去、出去,这被子太窄了,是我一个人……”
  话没说完就被他压在身下,一动也动弹不得。
  他低低的轻笑一声:“现在说?迟了。”
  我们现在只隔了几片轻薄的布料,我几乎整个身体都被他抱住,贴着他的皮肤。
  好暖和。
  他继续着在地上没有做完的活动,开始扯我身上仅有的一点遮羞物。
  “别……这样就好。”
  “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他毫不容情的解开搭扣,然后看也不看这美丽的绣花内衣,把它丢到那一堆衣物里。
  “那可是我最贵的……嘶……你干吗?”他用动作制止了我的抗议声,他深深迷恋着这刚开发出的区域,用手和嘴唇在那里逗留着,缠绕着,直到我差点晕了过去。
  但这家伙如此贪得无厌,他把手伸向另一处私密的地方。
  “喂,够了……”我拉住这最后一点遮挡。
  “够了?你真够不了解男人的,成雅。”他沿着我的身体一路吻下去,然后吻到腰以下的部分,仿佛极其自然的,把它慢慢从我腿上褪了下来。
  我羞愧的无地自容,只听他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成雅,你很漂亮。”
  那个,赞扬我漂亮也不用以这个姿势吧?过了两秒我才反应过来他是说我哪里漂亮,我立刻有蹬他一脚的冲动。
  可我现在动也不能动,否则就要被他看光了。
  他试图把一只手伸进我的腿间,却发现我像僵尸一样并的紧紧的。
  他重新把我压在身下,开始像最初一样吻我的嘴唇,然后温柔的说:“乖,把腿张开。”
  张开?你骗鬼去!我闭着眼,理也不理他。
  “我想看看你。”
  “你看过了。”
  他微笑了一下:“成雅,别这样,都到这一步了,我保证不会太疼的,好吗?”
  我狐疑的看着他。
  “而且你也会舒服,比这还要舒服。”
  他开始用唇舌纠缠我敏感的部位,我开始有些迷糊了,身体也放松下来,他把一条腿挤进我的腿间,打开了一点缝隙,立刻另一条也挤了进来,我的双腿被他分开了,并被固定在他身侧。
  我在昏乱中察觉到一点异物感,于是本能的想把身体往后缩,却被他牢牢压住,只能承受着这怪异的感觉。
  “成雅。”
  “嗯?”
  “你还在为林哲守身如玉吗?”
  废话,这种状态问我这种问题。
  “没有。”
  “那证明给我看。”
  我睁开眼看着萧程,有些阴影投射在他漂亮的脸上,他似乎正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都是细汗。
  “怎么证明?”
  “亲我一下,这里。”他的嘴唇接近我。
  林哲的脸在眼前晃动,接着是宋予那温婉的笑。
  我没有犹豫,凑上去亲在萧程的唇上。
  几乎同时,异物直撞进身体,一阵尖锐的疼痛铺天盖地的传来,非常疼,疼的连呼吸都忘了,不停的倒气。
  “疼疼疼疼疼……”我只会表达这一个字了。

  寂寞
  萧程温柔缠绵的回吻我,但这显然不足以缓解剧痛,我本能的拼命扭动,同时使劲挣扎着往后退。
  “别动,成雅,别动,我很辛苦。”萧程的声音有些喑哑,脸上真的是非常辛苦的模样:“我都不敢动,一会就不疼了。”
  过一会果然好了一些,我悄声说:“好了?”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莫测:“好了?才进去一半呢。”
  吓的我立刻推他:“我不做了,不做了,你想要我命呵?”
  他看上去又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苦恼:“成雅,这会不做,你是要我命啊。”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出去,出去。”
  他抱住我:“保证不会再疼了,要是疼你咬我好不好?”
  我已经不信他了,可看着他长长睫毛下那双澄澈明净的眼睛正带着心疼和恳求的神色望着我,我又色令智昏起来,已经这样了,不如忍忍让他做完吧。
  他看我不再反对,便开始动作起来,并且越来越激烈。
  疼,还是疼,可是还可以忍受。
  不知忍了多久,这场漫漫酷刑才算结束。
  结束之后,萧程仍然压在我身上,汗水已经把他的头发全贴在了额头上,看他现在的样子活像一个撒欢儿出去疯玩回来的小孩,看着就爱怜从生,觉得疼也值了。
  靠,跟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竟然第一个念头就母性泛滥,我一定是疯了,要是说给他听,估计他得直接从这11楼跳下去。
  可他不知道,他温柔的看着我:“成雅,你舒服吗?”
  我胡乱的点头,书上说这种事一定是舒服的,女人都是疼一下之后马上就欲仙欲死的,看的时候让我还满向往,偏自己做的时候只是疼,P快感也没有,看来书是不能全信的,本本主义果然害死人。
  可眼前这个大男孩一脸汗水充满期待的问我这个问题,我还真不能秉持实事求是的精神。
  “我怕你疼,都没敢做太长时间。”他伸手爱抚着我的伤处:“还疼吗?”
  我只“嗯”了两声,突然觉得大腿内侧黏黏糊糊,想了起来:“你……你不会弄在里面了?”
  他竟然扯起嘴角,眼睛里都是得意。
  “笑,笑个P啊!要是那什么怎么办!”我一着急就开始爆粗口。
  “那就没办法喽,你只好嫁给我了!”他悠闲的往旁边一躺,样子坏坏的。
  我斜着眼看看他,小样儿,想忽悠我?
  “算了,那我自己一会去买药。”
  “买什么药?”
  “毓婷、后定诺……品种多着哪!”
  他瞪起眼睛来:“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我呵呵笑起来,我曾经陪木木去买过,就算没这个经历,电视上天天“两片可以一起吃”那么大广告我怎么可能漏掉。
  萧程翻身搂住我,不依不饶的纠缠这个问题:“说啊,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转头翻他一眼:“干吗告诉你?你谁呀?管的还真宽!”
  话音刚落,萧程的胳膊立刻收紧,带着压迫感:“我是谁?成雅,你这个反应可不对头啊,要不要我再做一次,告诉你我是谁?”
  我一边试图推开他一边笑:“那个免了免了,只是我没有经验,不如你告诉我该有什么反应呢?”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膛上,贴的紧紧的,嗯,年轻男子充满荷尔蒙的汗味儿,还有强有力的心跳声,温暖而有安全感。
  “你应该这样,然后让我对你负责。”
  萧程的语调是带点戏谑的,因此我也没有当真,把头从他怀中拱出来,笑着说:“好好,萧程,你要不对我负责我就吓坏了,我可就要去跳楼了呢!”
  萧程拧着眉头看着我,薄唇边却是一缕微笑。
  看不惯他这样,我拍拍他:“小孩子,皱什么眉。”
  说错话了,萧程挑起眉毛,把手放到我腰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立刻举手投降,我的腰不能碰,隔着八层衣服碰到也要痒的打滚,何况他的手就那么直接搁在我皮肤上。
  “说错了,说错了,萧程成熟极了。”
  “没诚意,你惨了。“他的手一掐,我立刻痒的恨不得钻到床下去,又笑又尖叫,死命挣扎,却怎么也躲不开,只能也去呵他,两个人像两只猴子一样在被窝里疯狂互挠了半天,直到都气喘吁吁,红着脸看着对方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如果此刻,和我一起的,是林哲,那该有多么完美。”
  寂寞立刻油然而生,猝不及防,就在笑声中像花一样刹那间怒放开来,瞬间开遍四肢百骸,直指心脏。
  情绪跟着降至了冰点,突然的,就连扯扯嘴角的心情也没有了,刚刚还让人快乐的一切变的如此无趣如此空虚,就连一直被描写的如此美妙的做爱也不过如此,就算身体是那么紧密的拥抱,却无法去温暖心底最深处那些冰冷的情绪。

  Superman
  萧程注意到我变的麻木的表情:“怎么了?”
  我动动嘴唇,才发现口干舌燥:“我渴了。”
  “我也很渴,水在哪?”
  “在厨房。”
  “我去倒。”他正要起身穿衣服,突然扬起一个不正经的笑:“你猜我能不能就这样倒水回来?”
  我怔住了:“这样?这样不穿衣服……你想找死啊?”
  现在外面可是零下,屋里稍微好一些,可是没有暖气,大约也高不到哪儿去。
  他在我耳边说:“等我回来,我要你温暖我。”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噌的一声钻出被窝去了,我目瞪口呆:“喂,喂,萧程,你脑子坏掉了?你……”
  我跟着刚刚探出半个身子,就瞬间被严寒逼回被窝里,这个大脑短路没轻没重不分场合的白痴,就那么一丝不挂的跑掉了,身材好也不用这样吧?何况我厨房都没有窗帘,要是被隔壁看见一个光溜溜的男人在我房间里……哦,麻烦神上帝以及老天爷来救我一下吧!
  我就这么碎碎念着,直到脚步声很快传过来。
  我气急败坏的瞪着门口,在他出现的一刹那就开始准备好用最恶毒的语言敲打他:“萧程,你这个……”
  猛然闭嘴,等等,那个,那个,那个是什么?
  我尖叫一声,闭上眼睛。
  萧程快步走到床前,放下一杯水,然后这个超人先生竟然就这么站在床头,长指放到我眉头上,声音有一点压抑的颤抖:“不准闭上,睁开!”
  “少来!很恶心啊!”
  “恶心?它刚刚还取悦你呢!过河拆桥的女人!”
  我感觉到他手指的凉度,想起他现在的状态,着急起来:“别废话了,快进来!”
  “嗯?你说什么?你这么奔放了?”
  我没理会他的话,拖着他的胳膊:“快点,你想把自己冻死啊!”
  他低低笑了一声,敏捷的钻了进来,唉,好大一块冰。
  “成雅,让我暖和一下。”
  我主动抱住他,还让人家不把他当小孩,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牙关紧咬,还忍不住发出嗑磕碰碰的声音,好看的薄唇冻的苍白,却还要扭出一个微笑来。
  “疯了你?”我努力贴紧他,把温度传给他。
  “这样才能更体会到你的暖和呀!”他用冰冷的嘴唇亲在我嘴上。
  “白痴!”我真是无语了,这样还在床前站那么久,说废话很好玩么?
  等了一会,看他缓了过来,我便松开他:“萧程,我要睡了,你也睡吧。”
  转过身去,一只手却把我掰了回来。
  “成雅,你还没温暖我呢!”
  “说什么?!我刚才已经抱了你半天了!”
  “我要的可不止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他要什么:“不行不行,我要睡觉。”赶快翻过身去。
  萧程贴近我,在我身后轻缓的蹭着:“成雅,来。”
  “不要,疼。”那异物感又清晰的出现了,我没好气地说。
  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真是华丽丽对仗工整啊!
  他一把把我扳过来,压住我:“笑什么笑,不许笑。”
  又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别废话,快进来’,我遵旨而已。”
  我晕,这这这……简直好心遭雷劈:“我是让你快进被窝,不是……”
  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了,交缠一会之后,他抬头笑眯眯的看着我:“我说是就是,按照你的要求,那我这次做久一点。”
  ?!

  再一次,别哭泣
  “喂……”
  “别说话。”他的唇暧昧的碰着我的耳垂:“你不想要了吗?”
  “不想。”
  “真的?”他笑的非常邪恶,我简直想拧他。
  但接着我就知道他干吗要这么笑了:“你干什么……”
  被窝里,他在轻轻的撞着我,没有进入,只是表面的接触,时而停留摩挲一下,拿捏的相当恰到好处。
  这种感觉……竟然非常迷人。
  想象自己变成一片柔软而湿润的土壤,等待着生命的根茎破土而出的一刹那,现在感受的是那一瞬间之前那被轻柔拱着的悸动。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我暗骂自己一声,现在好象是正相反吧?破土而出?而入才对。
  尽管想象停止,身体被唤起的反应却并没有跟着消失,而是随着他的动作越发强烈。
  他的手指自然也没有老实安静的待在哪里,而是到处游走着,停留在每个敏感之处。
  我费力的转脸,咬住枕巾的一角,嗯,貌似该洗了……等会儿,你能不能投入点?我对自己说,忍不住有点好笑。
  其实我已经很投入了,只是偶尔突然会有不合时宜的杂念闯进脑海,让我险些笑场,虽然转瞬即逝,但萧程还是注意到我一瞬间的恍神。
  他手指的力道突然加重,我痛叫一声,转眼看他,他刚刚还明媚的笑脸已经阴沉下来。
  “就这么看着我,不许转头!”看我心虚的掉开脸去,他立刻命令的低喝道。
  我不乐意的瞥他一眼,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我现在就翻身睡觉去,你自己去厨房做个苹果派自己做去吧。(黄段子~~取自《美国派》,看不懂的乖乖请自行略过~~)
  他脸色越发阴霾,伸手按住我的肩,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个挺身,凶狠的一下撞进来,整个贯穿了我。
  我痛叫一声,却动也不能动。
  他却立刻退了出去,接着又是一个冲刺,我的身体被他撞的一声钝响。
  这次还没等我呼痛,他又退了出去,接着再重复,一下又一下,粗暴而彻底。
  我手脚发软,连说“不”都不能了,这个萧程变的一时我都不认识了。
  我再也联想不到那么温情脉脉的土壤之类,这样激烈的、不顾一切的、简直想要杀了我一样的动作,让我想到的只有一把利刃,带着仇恨瞬间插进最柔软的伤口这样的画面。
  “萧程,你你在做什么,我我很疼……”我被他撞击的话都讲不利索。
  他不理我,却一次比一次更狠,一次比一次更深入。
  我想挣扎,却被钳制的牢牢的,只能咬牙沉默,忍。
  半晌,他终于在又一次撞击之后在我身体里停下来,嘴角弯出一个冷酷的微笑:“你不喜欢这样?”
  他的汗珠一滴滴打在我脸上,我却连偏偏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突然委屈的想哭,我干什么了我,我没招谁惹谁,搭上贞操也就算了,还被这样不当人。
  “你干什么呀!你干什么呀!”我小声重复道,眼泪就流了下来。
  泪水一流就收不住了,圣诞夜没人要,被好朋友的男朋友唾弃,上趟街碰到自己最爱的人在约会,好不容易找个老友搭个伙却跟他苟且上了,真TMD不堪。
  我有个毛病,不太轻易伤心,一伤心就开始源源不绝的忆苦不思甜,想着想着就把三岁时那只逃跑的小乌龟都给伤心上了,这泪流的叫一个气绝山河。
  萧程明显愣住了,接着开始慌张起来:“成雅,真疼了?”
  我压根不理他,看都不看他,眼泪流的更凶。
  他慌乱的低头吻我,从嘴唇到眼睛:“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你小子倒是继续装啊?装成一个暴君挺过瘾是不是?现在怎么对着女人的眼泪就服软了?
  按说这家伙经验也不是不足,怎么会不知道女人和小孩都是一种动物,哭起来你越哄就越来劲,其实这也不是矫情,不过是本能的反应。
  所以本来只是一些委屈的,被这么温言软语一劝慰,立刻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膨胀到整个心都满满的,酸的撑不住。
  撑不住索性就哭出声来,反正我什么丑陋的样子萧程没有见过?
  可这么不着一缕的躺他身底下哭的这么凄惨的形象他当真还是头一次见,虽然他退了出来,接着不停安抚着我,温柔的亲着我,我却仍然不买帐的自己哭自己的,直到差点抽噎的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为什么他越温柔,我就越难受?
  “成雅,成雅,是我不好,你打我吧,你掐我、咬我,怎么着都行,别这样了好吗?别这样了,乖,成雅。”他声音里满是关切和痛楚,样子无助的要命,倒好象我欺负了他一样。
  靠,你当我想这样啊?抽的都快翻白眼了。你以为我好受?
  只是停不下来,又哭失控了,我的天!
  我侧过头,上气不接下气:“滚……呃!滚……呃!滚开……呃!”
  一说话更是抖动的不能自已,脑袋一下下往后砸在枕头上。
  萧程把我抱起来搂在怀里,我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尖尖的下颚挤压着他的肩胛骨,他却不管这个,只拍着我的背:“成雅,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可你也不该和我做着的时候,还去想别的男人,我也受不了啊,成雅,我真的受不了。”
  我在频率慢下来的抽噎中惊愕了一下,我想谁了?
  对了,我刚刚是走神了,是想到我的枕巾该洗,有些好笑罢了。
  我想对他分辩一下,可仍一点话说不出来。
  如何分辩?难道我真的没有想起林哲吗?虽然不是他以为的那会儿。
  就算是那会儿,我就真的完全忘记了对林哲的思念么?
  没有,显然没有,思念林哲,已经成了一种常态,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哪怕脑子里没有刻意去想,他也一直就在那里,从来不曾消失,只是有时浓重有时浅淡罢了。
  我只有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思念你,那就是呼吸。
  这是一部印度电影里的台词,我对林哲,也是如此,爱到深处的人,大约都是同一副心肠。
  可是现在的我,被另一个男人赤裸着抱在怀里,这样的思念就算从此不能一下断绝,却也不能再任其生长,更不可能恬不知耻的公然大谈特谈,否则,我自己也要唾弃自己。
  我不愿说谎,可一张口又不得不说谎,所以只能沉默着。
  屋子里很安静,只听见我一声接一声的抽噎,萧程只是抱着我,一言不发。
  我的抽噎也渐渐平复下去,最后完全平静下来,我在他肩头动了一下,他感觉到便松开怀抱,看着我说:“好一点儿了?”
  我点点头,别过脸去,怕他接着刚刚的话追问。
  可他没有,而是温和的笑笑:“那就睡吧。”
  他抱着我躺下来,就让我这么安静的卧在他臂弯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做。
  我刚刚实在是哭的累坏了,所以尽管心里还有种种杂念,却没多长时间就开始有些迷糊。
  恍惚中,听见萧程在我耳边说:“成雅,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保证。”
  这时窗外突然有烟花腾空而起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可以想见那绚烂的模样。
  不知是这声音,还是萧程的话让我清醒了一下。
  这是我二十三岁的圣诞夜,好在我没有比烟花更寂寞,好在身边有一个人可以取暖,虽然道德试图呐喊,可麻烦,也等到明天,好么?
  我这只刚啃了窝边草的坏兔子,现在什么也不想负担,不想烦恼,只想重新睡过去,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早饭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已经接近九点,一睁眼第一个念头是:“完蛋了!迟到了!”
  一骨碌坐起来,用力过猛了,立马支撑不住“嘭”的倒了下去,右手肘砸在床板上。
  “嘶~~”我被这一下撞的清醒了,揉着胳膊,却感觉腰腹的酸痛更加剧烈。
  原来昨夜不是春梦一场,不是我忘性大,实在是旁边已经空空荡荡,连半点男人的痕迹也没剩下,连我自己的衣服都被叠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当然,仔细打量一下就知道这可不是出自我之手,想我成雅也就是一正常人,把好好的衣服叠成一摞酸菜这种境界,自认还远远不及。
  我拎出一件衬衣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折痕苦笑,看来我起来之后光熨衣服都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对了,还有床单,我钻进被窝,借着微弱的光看见淡绿的床单上一小块铁锈的颜色。
  只是一晚呢,鲜红就转为这样暗沉,娇嫩原来这样经不住时光。
  得了,还感慨呢!整条床单都得抽下来洗,当然也可以剪那块下来裱起来以纪念点儿啥啥的,如果我足够变态的话。
  这么一想身上更觉得疲惫,索性重新躺平,准备睡它个天荒地老,睡醒了再去想这些累人的事情。
  我把昨晚给萧程的枕头拿过来,一并垫到头下,伸鼻子嗅了嗅,自己对自己笑了:“走就走了呗,你还当真要个小P孩对你负责呀,睡吧你,大妈。”
  我呵呵乐起来,刚摆出蒙头大睡的造型,门铃就抽风一样响了。
  听见那《两只蝴蝶》的音乐响起的一刹那,我就有冲动找个家伙把自己敲晕,这音乐门铃是房东得意之作,我跟他多次交涉无效,他宁可减我一百块钱也要保持自己的音乐品位,我只能对熟人说:“你们到我家谁敢摁我门铃我跟谁绝交!”
  但偶尔碰到推销的、收水电费以及对这首歌有偏执热爱的房东大叔我就无奈了,最后那位往往还会一秒不停的摁,直摁得我恨不得脚踩风火轮给他开门,开了门就看他一脸陶醉的跟着哼,然后笑眯眯的说:“多好听啊,姑娘。”
  但这会儿这三种人基本都不会登门造访,这个小区已经明令禁止闲杂人等包括推销人员上门,水电费现在都上网交,房租我刚给过房东,总难不成他歌瘾上来了?这是门铃,又不是KTV。
  我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实在懒得动,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谁约都不约杀上门来,我都得乖乖给他开,这么大清早不分青红皂白的扰人清梦,活该吃闭门羹。
  但那人真是有够执着,就听“亲爱的……”调子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听的我口吐白沫,险些不省人事,得,这样下去岂止绕梁三日啊,估计再几遍我就要内伤到一年都恢复不过来。
  好在好在,这门铃是典型的窝里横,只对内聒噪不已,外面只有离的很近才能听见,否则这会估计都有邻居出来骂娘了。
  我也想骂,可眼冒金星实在骂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句子,只能照例国骂了一下,伸手去捞衣服穿。
  等我穿了个大概下床去开门,已经又是完完整整从头到尾的一遍。
  我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暗自发誓如果真是哪个推销的,我从此一定把他家产品列为违禁物,有生之年我坚决不准它的LOGO出现在我三尺之内。
  黑着脸打开门,却瞬间被晃花了眼。
  后来据当事人形容,我嘴张的如此之大,以至于一张嘴上就剩下脸了,不对不对,是一张脸上就剩下嘴了。
  有没有人告诉你过你清晨阳光中的男孩真的很好看?楼梯间折射进来的几缕晨光就那么柔柔薄薄的投在他脸上,如此……唇红齿白,竟连一丝瑕疵都看不到,而头发因为没有喷任何东西而回复柔软蓬松,有一缕还垂在了他黑亮的眼睛上,被微风吹的轻轻颤动。
  “萧程?”不能怪我如此吃惊,实在是因为萧程这个家伙的臭美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约从十二岁开始,我就从来没见过他老人家篷着头发的样子,无论是他早期模仿郭富城,中期模仿谢霆锋,或是后期自成一派的发型,每次出现都是一丝不乱,往那一站就是一个典型的定型水广告。
  这样男版大S的人物,还有一个林哲,比他还要夸张,朋友圈中传说没谁见过此人穿过凉鞋或是拖鞋,酷日当头都是锃亮的皮鞋及相配的笔挺西裤及雪白衬衫,连领带都不落,相当强悍。
  所以我一时都没敢相认,发型有时的确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现在的萧程不像昨天那么酷了,却多了几分柔和纯净的气息,嗯……还有……早饭的气息。
  “干吗这种表情?”对方倒是老实不客气的一把推开我,走了进来。
  “你没走?”
  “废话,我是那种人嘛。”
  我有点好笑,哪种人?吃干抹净然后立刻跑路的人?
  “反正我无所谓。”我关上门,跟在他后面,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把手上的饭盒和塑料袋放在桌上。
  “烫死我了……等等,你说什么,无所谓?”他停止对自己的手指吹气,看着我说。
  “哦?我什么都没说,没说。”我打开饭盒,哟,是楼下粥鼎记的小红豆稀饭。
  饭盒的盖上的确温度不低,可以想见粥刚盛进去时该烫到什么地步了。
  “烫着了?我看看。谁让你傻乎乎地用这个……”
  一句话把他说崩溃了:“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什么碗筷都没有,就找到这么个铝饭盒,一点不隔热……”
  “你碎碎念什么!我从来不在家里开伙,又不请客,要那么多碗筷干吗,这饭盒还是我上大学时候用的呢,罗嗦!手伸来看看!”我拉过他一只手,果然烫着了,手指都红了。
  “靠,你是白痴啊,不会等凉一点再拿啊?”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萧程,一着急第一反应总是直接开骂,怎么好象他是我儿子似的。
  “你很喜欢喝冷的?”他瞪我一眼,抽回手,跑去水龙头上用冷水冲。
  我听厨房里哗哗的水声,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这个男人真的要履行他的诺言,无论怎样,他有这个态度,都是一件窝心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高兴不起来。
  他走回来,看我呆呆的盯着稀饭。
  “怎么不吃,太淡了是吧?没关系,这还有别的。”
  他打开塑料袋,里面是永和豆浆的油条、煎饼等等一大堆东西。
  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闻到油腻的气息传过来,我突然有点儿恶心,赶紧低头喝了口稀饭,压了下去。
  “你傻了?买这么多,你把我当猪喂哪。”
  萧程愣了一愣,立刻理直气壮:“废话,你这么挑剔,谁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东西,见样买一份,你不吃我吃。”
  我很挑剔么?木木经常嘲笑我像饕餮似的,一点不挑食,什么吃的都可以接受。
  可是这样不合理的指控,为什么突然让我哑口无言?
  我只能保持沉默,一口接一口喝着稀饭,萧程在我身边坐下来,伸手拿了杯豆浆,眼睛却看着我。
  “成雅。”
  “嗯?”
  “我想……我会和你爸妈提,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
  “噗——”我一口稀饭差点喷到桌上。
  萧程的表情有点愤怒:“靠,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这反应?我还想喷血咧我!
  “萧程,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拿了一张餐巾纸抹了抹嘴,我瞪着他。
  “害你?我这是对你负责!”
  “负责?谢谢了。我爸妈要是知道了!呵,那你就等着瞧好吧!我也别在这混了,直接卷卷铺盖等着被他们揪回家得了。”
  “什么年代了,你别把他们想的这么保守,何况对方是我,是我哎!他们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就因为是你,更加不可饶恕,你不知道什么叫兔子不吃窝边草吗?”
  他轻蔑的动动唇角:“这种P话你也好意思讲出口,我就高兴吃你这窝边草,它能拿我怎么着!”
  我有点不爽,可能他刚刚的口气过于轻佻,我不太喜欢这腔调:“别这么讲话,小流氓似的。”
  脸还没冷下来,就撞到萧程更加不正经的笑容:“是吗,这就像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椅子“啪啦”一声,接着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
  我怔住了:“你干吗?”
  他在我背后,嘴唇贴近我耳朵:“给你展示一下,什么才更像。”
  又说:“你不知道么?成雅,男人早上的欲望更加强烈呢!我记得,我昨天都没有做完。”
  我以很尴尬的姿态被他拥在怀里,手里还握着一个勺子,勺子上还有粘乎乎的红豆稀饭。
  怎么办?难道用勺子去敲他的头?
  他的嘴唇开始轻柔的在我耳边颈间游走,我就这么听着他越来越粗重灼热的呼吸,捏着勺子,直到上面的稀饭都冷凝成固态,勺柄却被我捏的滚烫。
  我深吸一口气,以尽量平静的口吻开口:“萧程,你别这样。”
  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那么,你想我抱你去床上?”
  “哪都不去,就在这儿,接着刚刚,咱们谈谈。”
  “去床上谈也一样。”他开始试图抱起我。
  “那个……萧程,把昨天晚上的事忘了吧。”终于说出口了,却一点都没感觉轻松。
  他的动作一滞,静默中我清晰的听见身后的呼吸声变了,仍然沉重,却不再是出自于欲望。
  “你说什么?”
  “我知道,昨天那件事之后,咱们可能不能像以前那样,但日子久了,总会……”
  “你胡说什么!你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能吗?”他粗暴的打断我。
  我掰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萧程,说真的,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负责,我是个成年人,昨天的事我可以对自己负责,发生的事就发生了,但不说明就要影响将来的生活,你的生活,还有我的生活,你明白吗?”
  “哼!”哼是什么意思?一大番书面语说的我已经很累了,他还要给我来这么一声。
  我刚要再开口,下巴一痛,被萧程捏住了,他紧紧盯住我:“是因为林哲?”
  我愣住了,该怎么说呢?
  “不说话了?是因为他是吧?你还是希望将来的生活里有林哲是吧?”大哥,你捏着我下巴呢,我能讲什么话。
  我没法讲,其实不是因为林哲,经历昨天那个留下黯淡记忆的平安夜之后,要是我还对林哲有什么想法,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他都快当新郎了吧?
  当然也不是因为那么无聊,跟萧程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而是想到跟他在一起,做一对情侣,天荒地老的厮守的那种关系,就感到极其疏离,怎么也找不到一点感觉。
  的确,我很喜欢他,但不是那种喜欢,为这种事一辈子跟他绑在一起,我是不愿意的,也为他不甘。
  这些我怎么和他解释呢?跟这个咬牙切齿、清秀的面孔都扭曲起来的男人解释?
  下巴的疼痛轻了,他松开我了,那个笑眯眯的萧程却没有回来。
  “你为什么不能忘了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忘了他?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艰难的开口:“萧程,这不是你的问题……”
  “不要我对你负责是吗?好,那你对我负责吧,为我这么多年……呵,算了,说这些,真TM可笑。”他冷漠的微笑起来,目光锁住我:“成雅,你给我记得,你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想都别想。”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完这话,就拿了外衣,摔门而去。
  这这这……叫什么事呀?谈判破裂,这个男人叫我对他负责?!
  以前听到这话我一定会笑不可抑,可我现在一点笑不出来。

  电话
  两天后我接到一个,听到对方声音时心先是提了一下,渐渐就放了下去。
  是萧程,恢复了轻松语调的萧程。
  只是恢复了平日的语调,声线却变了,沙哑的很:“成雅,我病了。”
  “啊?”
  “感冒。”还在那边重重咳嗽了几声。
  “严重吗?”我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严重啊,再不见就见不着我了。”
  “去你的。”
  “说真的,成雅,你就来探望我一下嘛!”口气竟然有几份撒娇。
  “……”
  “成雅,你不用这样吧,不见得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听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然后轻微而压抑的咳嗽,心里不忍:“好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无所谓,你把自己带来就成。”这话听起来真够别扭的。
  放下电话后,发现一张放大的脸凑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吓!木木,你干吗?”
  木木尖声怪气地学花痴:“男人!我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男人男人!是你们家郑为,爽了吧?”
  “去!你把他撬走倒好了,烦的我!”
  “大姐,我还想多活几年,拜托你不要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扮甜蜜好不好?”
  “唷,那你也甜蜜一个我看看,说真的,千里之外我都听见了,电话里那人声音不错,有磁性,性感哦!”
  废话,你感个冒试试,肯定也特有磁性。
  “成雅,我看你就老实招了得了,圣诞节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关机了!跑哪鬼混去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手机都是自动开关机,第二天早上起来看明明是好好的,肯定是萧程什么时候背着我关了。
  “鬼混?我一个人真跟鬼混去啊?还不是早早上床蒙头大睡,当然要关机。”真成精了,说谎脸红都不红。
  木木狐疑的看着我:“人小鬼大的,对了,要真没有,我们家郑为上次说的那个刚调来的帅哥你可要考虑一下。”
  “好,好。”我收拾东西,下班了,还得去探望病人,忙的我,先随口应应再说。
  “你别不当真,这个帅哥刚进他们公司,他们公司女孩的穿衣水平立马提高一个档次,连周边报亭时尚杂志的销量都翻了一番。”
  我忍不住笑了:“这么神奇?”
  “可不是?我告诉你,也就是我们家郑为跟他熟,你这叫近水楼台懂吗?”
  “懂,懂,那个,木木,我先走了啊!”
  她还在自顾自念叨:“当然他这两个月出差去了,得等上一段时间,哎,成雅,怎么跑了?”

  疼
  我提着一煲粥站在S大9号男生宿舍楼的楼下,踟躇着,妈妈呀,怎么忘了萧程还住寝室的,估计不会给我上去吧?要不把这粥放在门卫那,再打个电话给萧程?可想到萧程听到我要来时的欢欣,实在不忍心一个电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粥冒出淡淡的香气,不是红豆粥,是鸡粥,特意让人少放了味精,清淡而爽口。
  快做决定!粥都要冷了!站这里傻的不行。
  正在这时,我看见一个女生,货真价实的一个女生,穿着白色羽绒服,长头发,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走进了这栋楼。
  我揉揉眼睛,是人吧,总不会是女鬼吧?吓人哪。
  正愣神间,又一个穿羊毛裙子的女孩施施然走了进去。
  我抬头,没错哇,是男生宿舍,本人才毕业一年,这里竟然已经开放至此了?想我当年男女生互串下寝室还要报系领导批准,无语无语。
  我鬼鬼祟祟的拎着汤煲也往里面走,到底还是有点心虚,不停左右观望,门卫却只是抬头瞟我一眼,目光在煲上停了几秒就转开了,连问都不问。
  终于摸到萧程寝室前,敲敲门,里面立刻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推门发现没锁,便小心翼翼的进了去,准备好微笑在脸上,都是小学弟嘛,怎么能不让他们见见学姐的风范?
  进去才发现灯光昏暗,只有正对着门的那张床上,开着一盏台灯,萧程正半躺在那张床上,手里握着一本书,除他之外,屋里半个人影都没有。
  “别关门,掩上就行,不然太闷了。”他开口道。
  “好。”我把门轻轻推上,留了一道缝隙。
  “怎么那么黑?你一个人?”
  “都出去了,开灯晃的我难受”
  “哦。”他这么一说我也不敢开灯了:“我给你带了鸡粥,起来喝点吧。”
  萧程把书扔到一边,支起身体:“现在没胃口,陪我聊聊天吧。”
  “可是一会就凉了……”
  “凉就凉了。”他微笑着说,看起来很精神的模样,只是脸颊微微消瘦了一些。
  “你好象好点儿了?”
  “比起圣诞节那天,是好点了。”
  “嗯?”他怎么突然提到那天,我有些尴尬。
  “可是还没全好,还会难受,成雅,你说怎么办?”
  “那个,我也帮你带了药了,在包里,你等……你做什么?”
  五秒之后,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萧程身下,他的脸离我不过半尺,胳膊紧紧的按着我。
  “成雅,你就是我的药,哪有别的可以治好?”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哪里有一点感冒的迹象?骗子!
  “萧程,你疯了!这在你寝室!”我又气又急。
  “有什么关系,不是特别刺激么?”他竟然微笑了一下。
  我气急败坏的瞪着他,完了完了,这个人一定是脑子坏了,要不就被什么附身了,他竟然想起来在他的寝室强奸我?
  “萧程,就算多这一次,又有什么意义?”我试图说服他。
  他保持着微笑:“说你不了解男人你果然不了解。”
  说着拿过床头的手机来,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
  然后向我转过头来:“成雅,别挣扎,我保证不做什么,就这么抱抱你,看看你,好不好?”
  鬼才信他!都开始脱我衣服了。
  我在思考着要不要剧烈的反抗,想想我和他第一次我都没怎么抵抗,现在搞成那样,会不会太虚伪了?
  可是,不是那一回事。一错,怎么能成为再错的借口?
  我的衣服已经被褪至肩头,萧程正在脱自己的上衣,我运力于膝盖,准备突然往上狠狠一顶……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咚,咚,咚。”
  敲门声,而且是敲这扇门的声音。
  我神经都紧绷起来,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懊恼,萧程怎么也不可能当着他室友的面继续,可是被人看见我这样,以后怎么做人?
  敲门声还在继续,这时萧程扬起嘴角,孩子气的对我说:“我们不理他。”
  猝不及防的,他的嘴唇猛然覆盖上我的,狂热而贪婪,他的身体像要把我整个压进床板里一样,牢固的像一块磐石,我的膝盖根本动都动不得,我的手腕在被子里被他紧紧的攥住,像被最坚固的铁镣拷住的一样,移分毫都不可能。
  意识在尖啸,敲门声停了,我的神经差一点绷断。
  会不会是个知趣的室友,久敲不开,便发出一个会意的微笑,转身离开?
  可这时,门发出了被推开的声音,我羞愧的闭上眼。
  门被完全推开,然后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只响了两声便停住了,也是,哪个正常人看到这个香艳的画面还可以镇定自若继续该干吗干吗?
  沉重的呼吸传来,不会吧老兄,难道你自控力如此低下?我苦笑了一下,倒有些庆幸萧程那么紧密的压着我,那人大约看不清我的长相吧?
  可这时萧程却结束了他那令人窒息的吻,抬起头对来人轻描淡写的打了个招呼:“来了?”
  来了?被人捉奸在床还这样从容?
  来人却没有回答,一片沉默。
  我决定还是偷偷看一眼来人的长相,以后列为拒绝往来户,从此见他三米之外就远远绕开。
  我转过脖子,眼睛悄悄的睁开一条缝。
  昏暗里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只有一点微光照在他身上。
  可只一眼,眼前的光瞬间幻化成利刃,根根把我穿了个透心凉。
  林哲。
  他正瞠视着我和萧程,以及我们在明亮的床头灯的照射下,无所遁形的衣不蔽体。

  哀莫大于
  HOHO,大家不要骂成雅哦,请注意我此章的标题~~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就可以不去面对这个时刻,那么时光倒流吧,我会毫不犹豫的用脐带勒死自己。
  二十秒,林哲盯了我们整整二十秒,然后平静的说一声:“打扰了。”
  转身离开,真是绅士,还不忘带上门。
  只是门关上的声音不免重了些啊,绅士。“砰”的一声,否则怎么会把我惊醒呢?否则怎么会突如其来的一股力让我推开萧程,直冲出门去呢?
  我在二楼楼梯转角处叫住了你,林哲,你停下脚步,慢慢的回头,面对我时的一张脸上看不见一点波澜。
  一点酸痛在我喉咙处逐渐扩大,哽的我说不出话。
  说什么,事到如今,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你开口了:“回去吧,很冷。”
  我才注意到我的整个肩膀都裸露在外面,来往的一些男生,他们会盯住我,玩味的一笑,一个衣衫凌乱的年轻女人站在男生宿舍的楼梯上,多荒唐又多有趣啊!可以充当多少谈资,又可以流传出多少香艳的版本?
  可是我不在乎,林哲,人在痛的快要窒息的时候,又怎么会注意这些东西?
  你伸出手来了,林哲,可是,为什么立刻就缩了回去?
  “回去吧。”你平和的说。
  然后你就这么转头走了,似乎一点犹豫都没有,只是干吗要走那么快?何必像落荒而逃似的,有人在等你么?
  在那个冰冷的转角,我看着你离去,身影转过楼梯,脚步声也渐渐远去,胸口闷的像千年沉寂的死水,感受不到丝毫的流动。
  等我拉着自己的衣服回到萧程的寝室时,他仍保持着那个被我推开的姿势坐在床上,我看看他,觉得非常疲惫,从他桌上拎过我的包就准备离开。
  萧程“噌”的从床上跳下来,挡在我面前:“生气了?”
  “没有。”我干吗生气。
  “说谎。”他抬起我的脸,我空洞的看回他。
  “成雅,这样对我们都好,不是吗?”
  “是。”我点头赞同,的确是这样。
  “那笑一个。”
  我冲他微微龇一龇牙,萧程盯着我,突然一把把我拉入怀里。
  “成雅,成雅,不就是林哲么!笑成这德行,你还不如哭呢!”
  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关里逼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意。
  哭么?我也想,可惜哭不出来。
  许久,萧程突然叹口气,再开口,语气和缓下来:“对不起,成雅,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
  “今天让你来不是治我的病,是治你的病。”
  “我知道。”
  “我明白这样太残酷,可你从此就会忘掉他,对不对?”
  “对。”
  “所以我放你去送他,那二十分钟,我不在乎,成雅,我不在乎,因为我们来日方长。”
  我无言以对,他的胳膊在我的沉默中收紧,几乎勒进我身体里,我麻木沉寂的意识竟然被这样的疼痛唤回了一部分,很好,那么就这样吧,我懒得挣扎。
  萧程突然一把把我打横抱起,往门口走了两步,一脚把门踢上,只听“啪嗒”一声,门被关严实了。
  “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他低声说。
  我任由他把我放在床上,把一件件衣服从我和他自己身上剥除,接着吻我的唇,我的锁骨,我的乳尖,被他吻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滚烫,整个身体却是全然的冰凉。
  比起先前那场作秀,他现在要温柔的多,轻柔的握住我刚刚被捏出了瘀青的手腕,嘴唇细细密密的吻在上面。
  吻完了,他拉住我的右手,往下,触摸他的欲望,庞大、灼热而坚硬的欲望,
  “你不知道,它有多思念你。”
  他抱我起来,我的腿分开,盘在他的腰侧,背后是冰冷的墙,凉意从后背直传过来,我不由微微打了个冷战。
  “冷?马上就不冷了。”他灼人的呼吸温暖着我颈间的肌肤,一路游移而下,同时双手抬起我的臀,欲望一寸寸攻入我的柔软,被撕裂的疼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提示了我自身的存在,我皱起眉头,却暗暗体会到一丝快意,而非快感。
  等到他整个没入的时候,他和我都已经满头大汗。
  “真要命。”萧程轻声嘀咕一句:“你太紧了。”
  他试探性的动了一下,我立刻忍不住痛哼出声,本能的反应让我的身体开始收缩。
  萧程额头上立刻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你想杀了我啊,成雅。”
  我们面面相觑,动弹不得。
  萧程叹口气,从我身体里退出来,把我放平在床上,然后再次进入。
  “呼……”当他进入我的最深处时,舒畅的叹息了一声:“这样终于可以了。”
  我微微一笑,伸手抹去他额头上密布的汗水,没有任何考虑,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萧程一愣,眼神越发温柔起来,低下头用下巴蹭着我的头发:“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疼了,这里也一样。”他的手覆上我的左胸,我的心仿佛在他手掌中跳动。
  “永远。”
  “好的。”我回答。
  黑暗中有悠长的叹息,一声接一声。
  是谁?是谁?
  他转过脸来,表情悲伤:“永别了,成雅。”
  我刚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的手像碎了的瓷器,一片一片的脱落下来。
  想呼喊,只听轻微的“啪啦”之声不绝,我知道,那是我整个身体碎裂的声音。
  奇怪的是,我并不惊恐,却只觉得悲伤。
  那是什么?我的眼珠,就那么掉在地上,像一个生命体,苍凉的凝视着我,
  是的,残破如我,有什么余地去挽留你?
  于是我就留在原地,看不见听不见,只感觉你一点点消失。
  像失去水的鱼,用尽全力张嘴去呼吸,却吸不到一丝氧气。
  灵魂却尖啸出来,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愿停止。

  会议
  的确有什么在响,现实和梦境如此交叠,我迟迟醒不过来。
  直到小腿上一阵阵酥麻,我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捞,捞到一个振动的物体。
  眼睛睁开一条缝,是我的手机,哦,拿倒了,绿色的,绿色的键,摁下去,好了,别再振动了,乖。
  果然不振了,就听手机里传来一声大吼:“成雅,你不想活了?”
  吓的我,立刻被冷水浇了似的清醒,什么状况?
  小心翼翼的贴近手机:“木木,我……”
  “你终于接电话了,你牛!今天大老板亲自光临,你老人家竟然敢跷班?你彻底不想混了是吧?”
  “我我我……”
  “我个P,大老板十点到,你还有半小时,你最好给我按时出现,不然我都帮不了你,快!快!快!”她吼了两声,然后电话里只剩忙音。
  我瞪着手机,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完蛋了!半个小时?我就是此刻这么一丝不挂的冲出去打车直奔公司也未必来得及呢!
  何况,还有一双有力的胳膊正紧紧的箍住我,我挣都挣不开。
  只好推醒这胳膊的主人:“萧程,萧程,醒醒,放开我。”
  他微微睁开眼睛,手臂反而拥的更紧:“不放。”
  “别捣乱了,萧程,我要上班,迟到了都!”
  他松开我,嘴角出现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你可以动了吗?”
  我稍微动了动,果然,腰酸痛的就要断了一样,它和我柔软的床铺好象形成了正负两极,被吸的一个劲的往下坠,一点也不想离开。
  可我要是就这么由着犯懒的话,我的饭碗就要保不住了。
  我勉力支撑起来,萧程在旁边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1,2,3,倒。”
  TMD,我果然倒了,内衣只穿了一半。
  “你疯了!我真的很急!”我绝望的想尖叫。
  “哎,我就轻轻碰了你一下,是你自己倒下来的。”萧程笑着说,看我满脸焦灼的要挣扎起来,伸出一只手摁住我:“我帮你吧,你再睡两分钟。”说着,伸手到我背后,帮我扣上内衣的扣子。
  我哪还睡的着,可他的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有些笨拙却细致的像给最心爱的布娃娃穿衣服的小姑娘,没想到萧程还有这样一面。
  我听见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心说不好,他不会又想要了吧?
  可他只是拍拍我:“好了。”
  然后快速的套上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
  等我穿好大衣,拿上包准备出发时,他从洗手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
  “我送你。”
  “不用了。”
  他不理我,拉着我就往楼下冲。
  出租车上,我焦急的看着手机的时间,刚才木木又打来一通电话催我,说大家都已经入席。
  好在老天保佑,一路绿灯,交通畅通无阻,九点五十六分时我到了公司楼下。
  我急匆匆往电梯走去,萧程拉住我:“成雅,要是谁敢为难你,你告诉我。”
  我瞥他一眼,告诉你?告诉你个小P孩有什么用啊,你以为公司还是你耍个性的地方?我只能胡乱的“嗯”了一声,就冲进电梯,萧程在我背后说:“我在这等你吃中饭!”
  啊?我刚想告诉他别等,电梯门就合上了。
  算了,等会给他打个电话吧。
  等到了公司我立刻把这事给忘了,太尴尬,我竟然和大老板同时进的会议室,只是他是气宇轩昂的从前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拿着大衣的秘书;而我是从后门鬼鬼祟祟的溜进去,一只手还在往嘴唇上抹唇膏。
  得了,这坏印象是跑不掉了。
  大老板是个严肃的中年人,和我们可爱的老总完全是两路人,所以每次他大驾光临,我们一个个的总是像等着检查作业的小学生,战战兢兢的。
  偏我像神风敢死队似的往枪口上撞,真TM有勇气。
  等我在四面八方的目光中坐到木木身边,已经是一身冷汗,大老板冷冽的眼光扫过来,只淡淡的不过两秒钟就转开了。
  然后他就开始由“员工管理的疏漏”引申到“人事制度的不完善”,然后扩展到“整个管理系统的问题”,整个过程我的冷汗涔涔而下,如芒在背。
  “做公司,不想做大做强,还搞什么!偏偏有些人观念陈旧,故步自封,你们分公司上个季度的业绩一点上涨都没有,还在守着旧观念吃老本,你以为还在国企里是不是?”
  我们公司的确本来是国有企业,几年前刚刚重组上市,虽然是企业,可是由于国家控股,还算是半个事业单位,现在所有的分公司老总都是以前的各级领导,只有这个大老板是个“空降兵”,据说是市领导亲自指派到我们这个“先进带头上市企业”来的。
  “就说这笔银行贷款,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落实下来!”
  木木主管这一块,立刻回答道:“H银行信贷部现在正在人事变动……”
  被大老板打断:“这一码归一码,人事上变动,会影响正常办业务吗?推卸责任的话就不要说了,这个月之内,给我办好它!”
  木木苦笑,对方是个“超级海龟”,有些事没办法解释,他会认为做生意就是做生意,像革命一样不是请客吃饭,但在中国,有的时候,革命就是请客吃饭,主要人际关系不落实,你找谁给你批去?想贷款就贷了,你当我们公司的信用级别是三个A?上市前欠人家一国有银行几千万呢!你当银行信贷部做信用调查时真查不出来了?
  “还有这个季度的定单,为什么这么少,这样下去你们这个季度很可能都完成不了,我看到时候在座某些人就要考虑考虑再就业的问题了。”
  很多人被他这么一说,汗“噌”的就下来了。
  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现在连事业单位都是合同制,凭之前的业绩吃一辈子饭是不可能了。
  “主要现在是淡季,而且……”分公司老总试图解释。
  “不要给我找借口!任务指标就在那儿,如何完成是你们的事!”
  底下一片默然,每个人都在心里默默盘算,归到自己头上的指标完成的希望有多大。
  我也不例外,我头上的指标是十万,“远桥”那一家这个季度续约基本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我还算安全。
  因为我还算新人,目前还是在各个部门来回调配,哪里缺人手就顶上,所以目前虽然在销售部,被分到的任务却比较轻,而且还是前人打下的关系,我几个电话就可以搞定的,否则凭我,怎么能拉到什么客户,以后我正式的岗位大约也不会在销售上,因此基本没什么压力。

  失约
  这次的会似乎特别漫长,几乎每个人在结束之后都长吁了一口气,有几个人甚至直接趴桌上了。主要因为开的太吓人了,神经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哪像在听我们自己的老总讲话时,你爱干啥干啥,愿意听他唠叨一番他欢迎,不愿意听偷偷趴着睡觉他也不管不生气。
  也许就因为这样,公司的氛围虽然比较轻松,业绩却一直上不去。
  我腰酸背疼,坐在那几乎起不来了,木木冷着脸收拾着文件:“MD,真不想干了!”
  我懒懒地说:“是啊,你不干有什么关系,还有你们家郑为等着养你呢!”
  她瞥我一眼:“还说我!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无故旷班,你这个月的全勤奖就这么泡汤了你知不知道?”
  唉,我心里长叹一声,五百块钱啊,够买那双刚看上的靴子了。
  “没干什么,睡过头了。”
  “你骗鬼去!看你眼圈乌黑的,十有八九————————”她拖长调子,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纵欲过度了是吧?”
  丁冬,答对了。
  但我当然不能如实回答,否则我还不得被她盘问到吐血为止。
  再说了,那种事,那种关系……
  “真就是睡过头了,手机是振动的,都没听见。”我尽量诚恳的看着她。
  “你最近有点神出鬼没的啊!老实说是不是有情况了?”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都问同样的问题啊?而且你怎么说也就二十多岁,怎么问问题的方式跟我妈差不多。”
  “关心你呀!不知好歹的丫头!”她抱起文件夹准备离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成雅,H银行信贷部新上任的主任据说是你师兄呢!S大的。”
  “是吗?你调查的倒清楚。”
  “那当然,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到时你得陪我一起去,跟他聊聊学校的事,拉拉关系,我就比较好开展下去。”
  “好。”木木帮我这么多,我没理由不帮她:“他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认识呢!”
  “林哲,听说过吗?”
  我在茶水间里端着一杯热咖啡发呆,对了,上次遇见林哲时萧程说他快要升部门主任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以前只听说林哲在一家国有银行待了三年之后跳槽去了外资银行,那时我和他已经和形同路人,对于他的信息我都是自欺欺人的回避,因此我清楚他常用哪款男式香水,清楚他常抽哪个牌子的烟,清楚他常去哪家饭店吃饭,等等,就是不清楚他具体在哪家银行上班,真可笑极了。
  我啜了口咖啡,苦笑了一下。
  这世界真小,木木要是知道就在昨晚,我还衣衫不整的和她将要去谈判的大人物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她是会兴奋还是叹息呢?
  昨晚的场景再次浮现,林哲错愕直至平淡的神情,在那个冰冷的转角我几乎停止的心跳,以及萧程一次次近乎贪婪的索取,从他寝室,到后来他送我回到我的住处,最后我是在的他怀抱中,听着他沉重的心跳失去意识的,跌入最深的梦乡直到今天上午。
  这些我都记得,只是越到后来越像是一个梦,我浑浑噩噩的抽离在其外,麻木的看着一切,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与我似乎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是腰间的酸痛提示我那显然不是梦,我又一次和萧程发生了关系,总不能装失忆冒充什么都发生过,而上次那样的理由也总不能再对他说一遍吧?说了,能说的通吗?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成雅,你真是糟糕透顶的一个人!”我无力的靠在桌边,真想一头撞死自己得了。
  等等!我猛然想起来,萧程,对了,他还在等我吃饭哪!
  几点了都!我闷在这里都半个小时了,现在早过了吃饭的点,因为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所以也没有在意。
  “真要命,我什么记性!他怎么都不打电话催我一下!”我一边掏手机,一边把咖啡一饮而尽,烫死我了。
  掏了半天掏不到,对了,早上急急忙忙出来,我和他的手机估计都落家里了。想到这我有点慌,他不会一直在那傻等着吧?
  下去到大厅,左右一看没有人,我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家伙还不算太笨。
  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我:“成小姐,是成小姐吗?”
  我回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对我这边微笑。
  这个人,我好象不认识嘛。
  “你是……”
  “是成小姐吧?太好了,萧先生说他约好跟您吃午饭,让我在这等您,见到您就带您去见他。”
  这人一口一个“您”,听的我有点别扭,也糊涂的紧:“你说什么?是说萧程吗?”
  “是啊,是萧先生,您请跟我来。”
  我糊里糊涂的就跟在那人后头,萧程这家伙,搞什么鬼。

  鸿鹄
  乘电梯上了17楼,这写字楼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公司,彼此之间来往也少,我们公司在8楼,这里我还从来没来过,大约因为是午休时间,楼道里静悄悄的。
  好在现在是中午,光天化日的,也没什么好怕。
  带路的年轻人推开一扇玻璃门,向我做了手势:“请进。”
  我走了进去,里面是普通的隔成一格格的写字间,有些凌乱,可是也是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不由有点寒,怎么有点诡异,好象电影里闹鬼的场景。
  正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耶~~”
  我吓了一跳,只见带我过来的年轻人快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我也跟着走过去,只见独立的一个小办公间里,黑压压一圈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吗。
  年轻人拨开人群:“让让,让让。”
  然后我看到这个包围圈的中心,是萧程,正叼着根棒棒糖,两眼放光的坐在一台电脑前,修长的十指飞快的敲击着键盘。
  他现在的状态,好象是个得到极有趣的玩具的小孩,嘴角是兴致盎然的微笑,完全投入其中,对周围视而不见。
  而所有人在那一声欢呼之后,也都屏息静气。
  大约五分钟后,萧程长舒一口气,往椅背上一仰:“搞定!”
  又说:“小样儿,跟我斗!”
  旁边一个老总模样的问:“全好了?”
  “嗯,你们公司系统有漏洞,所以容易被攻击,@#¥¥%^&**((@#$,需要@#$^%$#$%^。”萧程说了一大堆对我来说是天书的语言,周围人却一个个听的连连点头。
  这时萧程看见人堆里的我,笑起来:“你来了?”
  我点头,还是云里雾里,发生什么事了?
  后来我才听说,萧程因为等我等的闲极无聊四处乱转,结果竟然在17楼巧遇他以前关系不错的一个师兄,但人家当时正焦头烂额的四处打电话,没什么空多和他寒暄,萧程见他公司里整个儿鸡飞狗跳,一时好奇跟进去一看,发现他们公司的电脑集体瘫痪,说起来这公司几乎个个是电脑高手,却是全体人员从早上九点忙了将近两个小时,绞尽脑汁也束手无策。
  萧程对师兄说:“让我试试。”
  师兄开始死活不肯,这不找骂呢!但萧程兴趣上来了,一再软磨硬泡,师兄被他缠的头大,索性敷衍性的带他去见老总,心想老板赶他总不像自己拂不开面子。但没想到这位老总倒真是思想开通,眼看一众人无计可施,利益就要蒙受巨大损失,便同意让萧程试一下。
  结果萧程上机如鬼上身,立刻浑然忘我,噼里啪啦和黑客缠斗,公司所有人逐渐都聚拢来,开始还有人表情怀疑,目光轻蔑,可渐渐的,这样的神情就被惊异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中间萧程只突然醒过神来一次问几点了,听到回答立刻跳起来要走,被拦下一问原来是和我有约,他们老总便派出刚刚那个青年去大厅等我,然后把我带来这里。
  此时萧程拍拍手,站起身,走过来揽住我:“走吧。”
  我们刚转身,就听见那个老总说:“请等一下。”
  萧程转头:“还有什么问题?”
  “年轻人,你叫什么?萧……”
  “萧程。”萧程倒不介意对方没记得他名字,直截了当的回答。
  “好,萧程,我就不废话了,请问你现在在哪高就?”
  “我?还没毕业呢,大四学生。”
  对方立刻两眼发光:“那,有就业意向没有?”
  萧程考虑了两秒钟:“好象还没有吧。”
  什么叫好象没有,这糊涂虫!我瞪他一眼。
  “太好了,太好了,那能不能考虑到我们公司来就职呢?我保证,这里会给你一流的待遇。”
  萧程四处打量一下:“这里?你们公司叫什么?”
  我倒,在人家公司里混半天了,连人家的名字都没看见。
  “晶动力。”对方微笑着说。
  我险些惊叫出声来,晶动力哎!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知道,它是中国目前最大最成功的本土电脑游戏制造商,开发出的每一款网络游戏几乎都会受到极大追捧,甚至因为吸引太多未成年人沉迷于此被称为“中国家长的头号公敌”,这称号不太好听,可也正反映了它的影响力和受年轻人的欢迎程度。
  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公司竟然是晶动力,不过也不奇怪,有时候越成功的企业越是不注重那些外在的东西,租个办公场地,几台电脑就可以运转的风生水起,对成本的有效控制,也是这些企业能够迅速发展的原因之一。
  萧程考虑了几秒钟,说:“不好意思,我可能暂时没这个兴趣。”
  所有人都很意外,包括我。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啊!在人头攒动的招聘会上,晶动力的台子前总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投去的简历堆成几座小山,最后成捆成捆的被扔在一边,看都不会被看一眼。
  那场面我去年见过,根本连挤都挤不进去。
  现在不用挤不用抢,人家的工作机会就从天而降,好大一块馅饼,可竟然有人这会儿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还不饿?
  “那……你是对我们公司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只是没兴趣,我说真的。”
  对方看上去非常遗憾,只能摇摇头,递给萧程一张名片:“日后改主意了,随时过来,我们都欢迎。”
  又递给我一张,我一阵激动,莫非连我也看上了?
  “这位……”
  “我女朋友。”萧程立刻接道。
  我微微一怔,但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哦,小姑娘,你有空也劝劝他。”
  切,什么嘛,害我瞎激动,原来指望我当说客。
  萧程的师兄送我们出来,拍拍萧程的肩,笑的有点夸张:“师弟,你这样是明智的,你不知道在资本家手下,这个苦啊!有别的路,可千万别进这种地方。”
  唉,这个人,我都不忍看他近乎扭曲的一张笑脸,他我也算认识,和我同届,去年志得意满的以全校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进了这家公司,以前也是狷狂的一个人,怎么才一年,就被生活捏弄成这样?
  相比起来,萧程的笑容是如此自然而明朗:“师兄的教诲,自然谨记。”
  坐在公司的茶水间里,看着眼前吃方便面吃的很欢的萧程,我忍不住问:“多好的机会啊,你干吗不愿意?”
  “呵,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志你个头!”我被他气笑了,在我心中,吊儿郎当的萧程向来和鸿鹄之类的完全不沾边。
  萧程拿了张面纸抹抹嘴,团成一小团,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准确的扔进垃圾桶里,满意地“YES!”一声,然后转过身来:“成雅,怎么说你也是一女孩子,讲话要斯文点,亏我今天还向别人表扬你来着。”
  “啊,你向谁表扬我了?”
  “就是那个替我去大厅等你的人啊,我想起来和你约好吃中饭,又走不开,他们老总就派他去等,那我当然得向人家描述一下你的特征喽!”
  “那你怎么跟人家说的?”
  “我说啊,你看到一个个头小小的,看上去傻乎乎的,属于那种掉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女孩,就准没错了。”
  我气的半死:“萧程,你存心的是不是!这叫表扬啊?”
  他笑起来,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晚上萧程送我回到家,我说我很累,于是他拿了他的东西就离开了,等我爬上床,突然听见手机响,是一条短信:“其实我是想说,你要是看见一个女孩,她很奇妙。她的眼神里,既有与世无争的安静,又有对生活无边的热情,她可以让你在最焦躁的时候平静下来,同时又可以让你在最低落的时候快乐起来,她是如此独一无二,因此你的眼睛绝不会错过。
  可是我不会这么告诉他,因为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几天之后我被一个消息打击的手脚冰凉,“远桥”打电话来说,他们找到了新的供应商,所以这一季不会在和我们公司签合约。
  “真是不好意思。”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挂了电话。
  我盯着话筒欲哭无泪,有没有搞错,一句不好意思就随便把我打发了?长达五年的合作关系哎,怎么就断送在我手上,我做错什么了?这次不但完不成任务,而且说不定还会被立为客户流失的反面典型。
  “废话,你也不陪人家吃饭,也不提人家的回扣,人家凭什么和你续约,糊涂虫!”木木知道了,瞪着眼睛骂我。
  “那我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做客户这一块!你只好自己出去找,不就十万嘛,小数目,好搞定的很。”听她老人家这语气,仿佛全世界都是冤大头,我出去一逮一个准似的,和我们公司来往的几乎都是关系户,销售部每个人手里的关系都捏的紧紧的,谁会让给你咧?
  我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笔在纸上捣捣戳戳,一旁的娜娜问我怎么了,告诉她之后她笑笑:“我这里倒有个客户,你要是实在没办法可以去试试?”
  咦,有这等好事?
  “不过你知道,这可是块难啃的骨头,但假如搞定了,你几年之内都不必再跑任何业务,吃它就行。”
  我越发惊诧,似乎闻到不对劲的气息,这种事,她怎么肯让给我的?
  “反正我是彻底绝望搞不定了,索性让给你了。”
  我差点晕倒,娜娜是销售部最牛的员工,一出手没有摆不平的客户,她都没辙,我还费什么劲啊?
  “特特特……特别苛刻?特别凶?”
  “不只。”她凑近我:“他是个GAY。”
  哦~~我看看她,明白她往日的无往不利为什么在这位身上是个例外了。
  她递给我张名片:“反正你有兴趣的话,就试看看咯,但别抱太大希望哦!”
  她妩媚的笑笑,忙她的去了。
  我看着名片,周明宇,涵宇实业有限公司采购部经理。
  名号响当当的一家企业,在这个城市里大约可以排进纳税前十强,难怪说拿到它的定单未来几年都不用发愁了。
  我现在可发愁的很呢!GAY不GAY的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影响,可对于我的交际能力,我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面对生人有时候话都讲不利索,就凭这想拿下传说中这么难搞的人物?去把“自知之明”抄个一百遍再来考虑吧!
  但我还是把这张名片收好,到底是个机会。
  下班时接到萧程的电话:“在哪呢?”
  “刚下班。”我边说着,边左顾右盼,因为这家伙这两天都会在这时候跑来,突然跳出来吓我。
  今天不错,有进步,没那么幼稚,一出门就看见了,他也看见我,向我迎过来。
  “你太闲是不是?”在餐厅坐下来,我问他。
  “的确。”他很无辜的点头。
  “那你就不能规划一下你……”我又要开始碎碎念。
  他的表情有点无奈:“成雅,怎么说我明天就要去外地,你就能不能表现的温柔点儿?”
  “吓,外地?你书都不念了?”我吃了一惊。
  “大四基本上没课了,这次我跟几个同学要去C市看看。”
  C市,不算非常远,是个中型城市,但却是中国最大的电子产业聚集地之一。
  “你去那里做什么?”
  萧程看着我,眼睛里是飞扬的神采和光芒:“那里有我的创业梦想。”
  “创业?”我意外的睁大双眼,难怪他上次拒绝晶动力。
  “嗯,你记得晶动力那个老总吗?我告诉你,其实他是个对电脑几乎完全是外行的人,却可以领导那么多电脑高手,我不想在别人手下做个技术人员,哪怕是高级技术人员,要做,我就要自己做公司,他一个外行都可以做那么强,我肯定可以比他还厉害!”
  哎?没想到一向看似漫不经心的他,有着这样的野心。
  这是我的想法所无法触及的,当时我毕业,只是想找个稍微轻松一些待遇好一些的工作,不行就轻松一些,待遇差强人意也可以考虑,再不行就只好认命找个累一些的,总之就是在这个限定好的框里搜索,绝没有动过别的念头。
  “可是创业,风险不是很大吗?”
  “你难道不知道高风险才有高回报?”
  “那么资金呢,你从哪儿弄?”
  他往椅背上一靠,胸有成竹的说:“银行喽,先贷款。”
  “银行怎么可能说贷就贷?”
  “我们最近正在开发一套软件,价值很高,银行那边会考虑的。”
  我还要说什么,萧程拉过我的手:“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说什么?”
  “就说你要是敢在外面花心,就如何如何什么的,女人对于自己男朋友去外面打拼,一般不都说的这话吗?”
  我忍不住笑了,试图抽回手:“呵,我求之不得,再说,我们也不是……”
  我还是闭嘴吧,对方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都。
  “不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低头,用左手舀汤喝,差点没呛死,没办法,右手还在人手上呢,被捏的紧紧的。
  不抬头就知道他在盯着我,因为头发和额头都被目光灼的滚烫。
  “说不定我不该出去。”他若有所思地说,停了一会拧起眉头,有些烦躁:“成雅,你真是个会拖累人的家伙!”
  ?!干我什么事!都是他老兄自己在那里挣扎好不好?我都闭嘴了,还要我怎样?我也有点火了:“萧程,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我今天也够烦了,可没心情跟你吵。”
  他愣了一下:“你烦什么?”
  “公司要拉的业务,还没影呢!”想到这事的确有点烦,脸色也不由沉了。
  萧程看着我,慢慢的,神情竟然柔和下来:“成雅,要是真的很累很烦,就别做了,我养你。”
  我怔了怔,他倒是想哪出是哪出,别说他的成功还没影呢,就算实现了,我能让他养我吗?我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花睡衣、头上别了很多发卷正搓着麻将的黄脸婆形象,不由“扑哧”就乐了,刚刚的阴云也散了。
  “呵呵,萧程,这个笑话还满好笑的。”
  他瞪着我,有点小怒意:“谁跟你开玩笑。”
  “啊?那就等到你成功再说咯,呵呵,努力啊!”我乘机抽回自己的手,乖乖,都红了,他当阶级敌人捏的呢!
  我们从餐厅出来时,天色已晚,冬天天黑的就是早。
  “不早了呢!你回学校吧,我自己回去。”
  萧程拉着我不肯松手:“那怎么行,我当然要把你送回家。”
  这小鬼,当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真的不用,你明天还要坐车,早点休息比较好。”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成雅,你这是在伤害我的自尊心知不知道?我有这么弱吗?要不要我用实际行动反驳你一下?”
  这时我们正站在高层建筑的暗影里,左右无人,他低头在我耳边暧昧地说:“你真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让我……”
  拜托!他才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咧,还赖我,我推推他:“你别这样,这在大街上。”
  “那么,去你家?”
  得,又绕回来了。
  “萧程,你正经听我说,就一句。”我端正起面孔。
  他仍在笑,可笑容里有一丝紧张:“什么?”
  “你得给我时间。”
  萧程凝视着我,开始时表情有些困惑,可慢慢的,他嘴角的笑纹加深,眼睛也开始发亮:“你是说,给你时间,你就会接受我……做你的……你的……”大哥,你已经老实不客气的说给很多人听过的那三个字,这会儿怎么这么不利索了。
  呃,也许是有点这个意思。我摸着包上冰冷的搭扣,没有否认。
  这种可能性,我干吗要把它扼杀呢?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难道可以比萧程更适合吗?为什么我不能努力,让自己爱上他?
  就凭他看到我的眼泪时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就凭他那天早上为我买早饭烫红的手指,就凭他认为我是他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那个人,甚至就凭他眼前这副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带着毫无掩饰的欢欣的神情。
  “走吧。”他拉着我往前走。
  “去哪?”
  “你家啊!”
  我晕,说了这么半天都白搭了。
  他回过头来:“就送你回家,送你到家我就走。”
  隔了两秒说:“成雅,我会给你时间,但答应我,别太长,好吗?”
  “你耐心不够?”
  “不是,只是人生那么短,浪费在思前想后上,好象太可惜了,是不是?”
  我默然,他说的有道理。
  “所以我从来不会去考虑那么多,想要的,就努力抓在手里,像这样。”他把我的手抬到唇前,吻了一下。
  他的唇温热而柔软,一股酥麻从手上传开。
  我蜷起手指,任他就这么一路握着,一直到家。
  在我家门前,他果然直接转身离去,我叫住他:“萧程,回去注意安全,明天我去送你。”
  他转身,黑亮的眼睛闪着光:“好。”

  谈判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还在被窝里躺着的时候手机响了:“喂?”我迷迷瞪瞪的说。
  “成雅,我已经上车了。”
  ?!我看了一下旁边的闹钟,才七点。
  “这么早?不是说好我去送你吗?”
  “天太冷就不用了,反正我们这次就是去考察一下,也就半个月左右,”
  “哦……那你注意安全。”
  “没别的说的了?”
  “嗯……一路顺风。”
  “还有呢?”
  “什么?”
  “呃……那算了。”
  他“啪”的把电话挂了,我看着手机苦笑,真是小孩子脾气。
  算了,不管他,困着呢,把手机扔到一边,翻个身继续睡。
  睡的正酣畅时突然又一次铃声大作,勉强从睡意里挣扎出来,小样儿,我真怒了啊!
  看也不看打开手机就开始吼:“萧程你有完没完?”
  那边竟然比我还凶:“成雅,你吃错药了?”
  好一把怒中仍不失娇媚的女声,是木木。
  “……木木?”
  “废话!现在哪呢?马上给我过来,新界路的‘一茶一生’,快点!”
  瞧这语气,就是一穿PRADA的女魔头现实版。
  “干吗?”
  “问那么多,给我快点来就行!”
  “啪!”今早第二次被人摔了电话,NND,我造什么孽了我!
  但看来木木的确很急,我只好起床穿衣服,天寒地冻啊!木木简直比资本家还黑。
  不知道她找我什么事,等等,不会是上次她说的那个,准备介绍给我的帅哥吧?
  难道我的单身问题真的已经到了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了?这样急三火四的把我推销出去?
  我想到萧程,唉,还嫌我不够乱哪!
  但我现在是绝没有勇气打给木木女王说本人没有相亲的兴趣,算了,去就去吧,在冬日的暖阳下和陌生的帅哥聊聊天喝喝茶,倒也是美事一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谁规定去相亲就一定得答应。
  我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到了地方,推开门,准备好的微笑却在看见木木的一瞬间全冻僵在脸上。
  她也看见了我,姿态优雅的冲我招一招手。
  可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这个鬼不是木木,是她对面坐着那个男人。
  那个别说背影了,哪怕倒立着,我都可以一眼认出来的男人。
  林哲,你简直比上帝还要无处不在。
  当时木木问我:“林哲,听说过嘛?”
  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我第一反应是拼命摇头,她也没当回事。好了,现在,说谎精的现世报来了,活该。
  对于木木让我陪她去见林哲这件事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我绝没有想到她会在非工作时间在非工作地点约见林哲,因为林哲是那么公事公办的一个人,约他在这种地方他也未必会肯。
  之前我是准备哪天开诚布公的跟她谈一谈,说明这个忙我帮不了,反正木木不是外人,她应该可以理解,说到伤心处她还可以借个肩膀让我靠一靠。
  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就这么拖下来了,就拖成今天这个局面。
  我有冲动转身就跑,但考虑到这终究不现实,还是磨蹭过去,刚走到林哲旁边时就听见木木笑着对林哲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你的小师妹,成雅。”
  我头皮一麻,等着林哲惊讶的声音。
  可是没有,我在一片沉默中坐下来,心里安定了一些,林哲有相当的处事不惊的能力,所以他即使意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吧?
  我小心翼翼的抬头,果然,林哲正端着茶杯,目光隔着缭绕的热气淡淡的扫过来,看上去很平静。
  可就是一言不发,这样的沉默未免太古怪。
  “师兄好。”我咬咬牙,拜托,陪我扯下去。
  “你好。”林哲放下杯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呢,小师妹?”他的声音很平和,却差点没把我冷汗讲下来,我使劲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会儿要是实话实说讲他五岁,我三岁时我们就认识,还不把木木给讲崩溃了?
  “从来没有?S大并不很大。”
  “真的没有,我没印象了。”他似乎没想揭穿我,可又为什么要说这些?
  我带点恳求的看他,他却转开了视线。
  隔了两秒,他突然开口道:“李小姐今天约我来,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李美林,木木的全名。
  她刚刚正瞪着我,大约对我如此慌乱而不留情面的否认很不满,没想到林哲会突然这样直奔主题,怔了一下,但很快回复常态:“呵呵,林先生,何必想那么多?不过是正好得知你们是校友,也算有缘,大家出来聚聚,喝喝茶,不可以吗?”
  林哲微微笑了笑:“当然可以,只是在这城市里的S大校友太多了些,如果都这样聚一聚,恐怕十间茶社也坐不下吧?”
  木木脸上的表情有些僵,我惊愕的看向林哲,他向来不是喜欢话中带刺的人,尤其对陌生人,可刚刚明明可以当作玩笑来说的那句话,他的语调里,却明显的,嘲讽的意味要更多,几乎等同于直接说:“你套什么瓷啊?校友算什么东西?”
  好在木木女士可不是被人一两句话就说的丢盔弃甲的窝囊废,她很快重新聚集起一个从容的笑:“林先生,你做银行的,当然知道银行发行的卡向来各有不同,普通的小客户,信用卡里至多只能透支5000,而VIP客户持的金卡,信用额度是10000,到了拥有钻石卡的超级VIP,信用额度甚至可以达到50000,是不是?
  “李小姐想说什么?”
  “呵呵,林先生,我不过想说明人和人是不同的,一视同仁这种事,也得分情况对不对?”
  “所以呢?”
  “所以……和别的人谈事情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就可以,和林先生,却需要在这样的茶社里,点上一壶好茶,才能应景。”
  林哲神情不变,淡然的说:“谈到公事,李小姐不如对我一视同仁。”
  人家变相夸你呢!至于板成一张扑克脸吗?
  “那咱们就谈私事,就谈私事。”木木笑道,伸手去拿茶壶,林哲却已经端起,为每一个杯子都续了水。
  “林先生真是绅士啊,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哦?”木木借题发挥。
  对方看上去没有吃她这一套的意思:“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
  “我是想问啊,可惜不认识,一定是个超级美女吧?不然怎么配的上林先生?下次有空,带出来也让我们仰慕仰慕。”
  NND,我快受不了啦!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就算你不知道也不能这么刺激我!
  “那个……不好意思,我先离开一下。”我站起来,木木估计已经对我彻底绝望,完全无视,林哲这时却转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我在洗手间,不停的用手接了冰冷的水,拍着脸:“成雅,你给我有出息点,别再为这个男人折腾自己了!”
  我抬头看着墙上的化妆镜,镜子里是一张小小的面孔,是的,我的容貌没什么特别好夸耀之处,值得骄傲一点的,也就是这张不过巴掌大的脸。
  我直直的看着自己,本来还算白皙的皮肤被冷水一激,已经开始泛红,好象被人抽了一耳光。

  回忆
  这景象拉住我,回到三年之前,和林哲闹翻的日子。
  那本来应该是一个快乐的聚会,林哲刚刚参加工作,请我们一干同乡兼小师弟师妹吃饭,除了那时被拉到郊区军训的萧程,基本上能找到的,无论相熟的,不太熟的,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都去了。
  一大桌子人乱哄哄的拉着林哲喝酒,奉他为我们大家人生的偶像,奋斗的目标,将来职业生涯之楷模。
  的确,被单位到学校指名要人,一进单位只要一年考察期就可以等着走马上任到部门副主任的新人,似乎真的不多,尤其是这种按资排辈的国有银行。
  我喝着果汁,看着他,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骄傲,有点嫉妒,有点惆怅。
  林哲应付着敬来的每一杯酒,谦虚温和,礼数周到,只是推杯换盏间偶尔对我微笑一下,眼神里是真实的无奈和疲于应对。
  我隔着桌子回应他的笑,他却已经转头忙于应付别人去了。
  “咦,成雅,你怎么在浑水摸鱼喝果汁啊?”负责全场灌酒事宜的“酒司令”突然喊起来。
  我一怔,女生都是喝果汁,有什么问题?
  “你这么好酒量,来敬林师兄一杯嘛!”人人都跟着起哄。
  立刻有人拿了一次性纸杯,“酒司令”给我倒满了一杯啤酒,我看着发愣,上次向林哲允诺过,不再动不动就喝多,不像个女生。
  抬头看林哲,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我。
  但所有人都盯着我的酒,我只能举杯:“林……师兄,祝你功成名就,我随意,你也随意啊!”说着浅浅抿了一口。
  旁边人不依不饶:“成雅,你也太没诚意了,你这样明明不想他功成名就是不是?”
  “那个,我感冒了,喉咙疼,不能喝。”
  “少来!你的酒量我们不是不知道!”
  得,坏名声都传出去了,谁让我每次跟人家喝酒都经不住激,每次都把别人放倒了,自己也喝趴下了才罢休?
  其实统共也就那么一两次,但女生这么BH的喝酒作风很容易给人家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之前那次林哲沉着脸说:“成雅,你要是下次再这么不知道自控,我就要和你爸妈谈谈了。”
  我只能理亏的唯唯诺诺,心里却漾起一丝莫名的甜美,林哲到底还是关心我的。
  “那你给我保证,以后不准再喝多了,不管我在不在旁边!”
  我实在没忍住嘴角的偷笑,林哲习惯性的轻轻拍拍我的头,这是他唯一会对我进行的肢体动作:“笑什么笑,简直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
  “好,好,我发誓,我发誓,大哥!不,简直是大叔!”
  可是人家现在逼到头上来了,就一杯吧,一杯又喝不到哪去!
  咕咚咕咚一杯下肚,然后我立刻眼明手快的把杯子扔到垃圾桶里去了:“好了,敬完了,我喝我的果汁了。”
  “酒司令”一愣:“哈哈,成雅,你想的也太轻松了,杯子?这儿要多少有多少!”
  这时林哲突然说:“喂,你怎么当的酒司令,没看见我酒杯空了吗?”
  抱着酒瓶的人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了:“哟,林师兄,不错啊,开始主动要酒喝了?满上满上!”
  旁边有人开始起哄:“怎么着,林师兄心疼成雅了?”
  这么一来我更成了众矢之的,还没反应过来呢,面前就又被人放上了满满一大杯。
  “林师兄,你看着办吧,要不成雅喝,要不你喝双份。”
  我看林哲今天被灌的酒已经大大超过他平时的量了,赶紧把面前的酒端起,一饮而尽。
  等等,味道不太对,抬头看周围人一脸促狭的笑意。
  “呵呵,成雅真的是好酒量啊,这里掺的,可是纯纯正正的五粮液,五十多度,她竟然一口就干了,豪杰!豪杰!”
  靠,不会吧,这也太过火了,我傻乎乎的举着杯子站在那里,发火也不是,就这么坐下去也不是。
  林哲却走过来,把杯子从我手上拿过去,然后轻声说:“去,到洗手间吐出来,不然你一会儿会很难受。”
  周围人越发鼓噪起来,我说:“我还行。”
  还没说完,一阵晕眩就袭上来,我下意识的伸手,抓住林哲的胳膊,感觉他衬衫下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
  另一只手紧紧捏住桌子边缘,才没跌进他怀里。
  胃几乎同时有了反应,我推开林哲,冲去了洗手间,吐的昏天黑地。
  我擦着泪花,对一旁陪我来的女生说:“你先回去吧,我没事,吐出来就好。”
  这样的丑态,还是越少人看见越好。
  她帮我拍了拍背:“好,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我勉强冲她点点头。
  她出去了,带上了门,我一个人扶着墙,慢慢调节着不适。
  但心里却没有一点被耍到的怒意或尴尬,完全被美好的情绪填满。
  刚刚林哲手臂的温度和力量还停留在我的触觉意识里,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温热的,就在我的头顶。
  还有他关切的话语和眼神,让我怎能不,打从心底的感到幸福?
  回到包厢前,却不想立刻进去,担心他们还在起我和林哲的哄,虽然那些玩笑一点都不让我反感,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我听见里面有一个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了一声“对了”,然后很兴奋地对林哲说:“林师兄,问你件事,可要据实回答,别忽悠我们啊!”
  林哲的声音:“好,你尽管问。”
  “上次,就是一个星期前,我在上岛看见你和一个美女在一起喝咖啡,她是谁啊?”
  问的人声音暧昧,周围听众似乎是怔了一秒,接着爆发出一阵喧哗:“林师兄,好啊,你果然是我们人生之楷模,没想到毕业不到半年,不但事业有成,连女朋友也搞定了,佩服佩服!”
  “喂,真的很漂亮吗?”
  “漂亮,简直不是用漂亮可以概括的,是那种你一看绝对走不动路的那种。”是那个提出问题的人的嗓音。
  这帮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小男生们立刻更激动了:“林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也不带来认识一下?”
  我在门口跟着笑,反正林哲的绯闻从小闹到大,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可林哲再开口,只一句话,就让我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总会有机会的。”
  他没有否认!
  一股凉意席卷全身,我握着门把手的手指都开始发抖:“开玩笑,他在开玩笑。”
  席上竟然安静了两秒,也许大家和我一样,都等着听他急切的辩解,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认了!
  两秒过后,室内突然像炸了锅一样,有人竟开始扯着喉咙学狼嚎,把服务员都引来了,她看着在门口抖抖梭梭的我,问我:“小姐,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你走吧。”
  她狐疑的看着我,我转动了门把手,做出要进去的样子,她便转身下楼了。
  我吸口气,放开把手,继续在门口听着。
  “林师兄,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非常普通,经人介绍的。”他的口气,实在是一点开玩笑的意味都没有,只是太过于平淡,好象在说别人的事。
  确凿无疑了,林哲的确,有了女朋友。
  林哲,你知不知道当一个人全身处于幸福的暖流时,突然被人揪出来,扔进绝望的寒潭里,她全身的每一点感官都会被冻死的?
  在门外慢慢坐倒在地的我,就是这样,忍受着彻骨的寒意,一时之间几乎失去了任何感知。
  吃完饭之后,有人提议去唱歌,那时已经是晚上近十点,有女生尖叫:“十一点就关门了哎!现在怎么来得及?唱不过瘾!”
  “唱不过瘾就唱他一个通宵怎么样?反正明天周末,有人熬不下去的,专门开间房让他睡觉。”
  大家面面相觑,做惯了乖小孩,这个提议让他们觉得又危险又刺激。
  他们还在犹豫的当口,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各位,我不舒服的很,你们去玩吧,我走了。”
  “成雅,你真是扫兴,干吗啊,不就是灌了杯五粮液吗?你看林师兄,喝了那么多照样清醒的很!”
  我讽刺的笑起来:“我怎么敢和他比?我走了!”
  说完扭头就走,说我任性也好,以后和我断交也好,总之我忍到现在,已经是一个极限了。
  后面有人喊:“成雅!成雅……哎!师兄!”
  林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去送她,马上就回来,你们先去,在大厅等我,我请客。”
  那些人欢呼一声,一窝蜂的往最近的歌厅走去,我听着这一切,脚下却加快了步子,往学校走去。
  “成雅,成雅!”林哲叫我。
  我不理,却走的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在飞奔,一边奔跑,一边感觉到眼泪灼热的流了下来。
  “成雅!”到底还是跑不过林哲,他赶上来挡在我面前。
  “你跑什么!你怎么了?”他的口气还是该死的一如既往,好象什么都没发生。
  我扭过头去,一只手胡乱的在脸上擦着。
  然后转头,尽量平静的说:“没怎么,你不用送我。”
  说着想绕过他,他却伸出胳膊拦住:“不可能,都这么晚了,你又喝多了。”
  “不关你的事。”我后来的确又喝了许多,拉都拉不住,逢人劝酒就满满一杯,直到最后没人敢再敬我。
  “怎么不关我的事,告诉你多少次,女孩子不要喝这么多……”林哲的脸阴沉着,切,吓唬谁啊?我还会吃你这一套么?
  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关心,我宁可哪一种都不要。
  他明明关切的话语现在比最刻毒的语言还要让我痛苦,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我不顾一切的大叫出来:“不用你管!你回去管你女朋友去吧!”
  他一怔:“你……听见了?”
  我愤恨的点头,本来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直等他们换了话题,有人说:“怎么成雅到现在还没回来,要不要去看看?”的时候,我才推门进去,然后就把整个敬酒的中心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面容很平静:“那也没什么,反正我本来也没想瞒你,改天我带你见见她。”
  他怎么能这么平静的说这样的话?他难道不知道,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薄刃,刺进我最柔软最猝不及防的地方,还在残忍的搅动?
  我难过的想呕吐,这次难受却不是胃,而是心口。我捂着胸口蹲下来,无力的挥挥手:“你走吧,你走吧。”
  我看不见他,只感觉到他在沉默中犹豫着,半天才有些艰难的开了口:“成雅,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作……”
  我尖叫一声:“你别说了!”
  “好的,好的,我什么都不说了,现在你起来,我送你回去好么?乖,成雅。”他俯下身,用哄孩子的语气对我说,温柔而耐心。
  我恨极了他这种温柔,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努力站起来,看也不看他,往前走去。
  他一路跟着我,接近我们寝室时,我昏头昏脑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眼看就要往前栽去,他眼疾手快的扶住我。
  在刚刚接触到他怀抱的一刹那,泪水就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涌出,这个怀抱让我如此迷恋,却注定不能拥有,这样短暂的相拥,只会让我徒增伤痛。
  林哲的声音就在耳边:“成雅,别任性了好么?”
  任性,对他十几年的感情,只是任性。
  我狠狠的推开他,一耳光摔在他脸上。
  他和我同时愣住了,我怔怔的看着他白皙的左脸上浮现出一抹红痕来。
  不,我没想这样的,我心里一个声音狂呼着,只是刚刚愤恨到了极点,急需一个出口。
  现在那滚烫的愤怒已经退去,只剩冰冷的悲哀。
  可是我咬着牙,一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那么倔强的瞪着他,直到他颊上的红痕也退去,冷着一张脸,生硬地说:“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然后转身离去,渐渐消失,我在他身后蹲下来,抱住自己,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
  我们都爱说自己是那只等爱的小狐狸,可在年少轻狂的岁月,却难免做了那朵骄纵的玫瑰,不懂得如何从容相爱,只会用我们的刺,去扎疼珍视的人,同时也失去了最后一点自保的武器。

  与你同行
  我盯着镜子,叹了口气,唉,不堪的过去,不回忆也罢。
  回到座位上,发现林哲不见了。
  “人呢?”我问木木。
  嗯,不错,很冷静。我对自己的声音很满意。
  木木女士却一点不冷静,怒视我:“出去接电话了!成雅,你是不是短路了?我让你来不是让你白痴一样坐旁边的!人家说跟你见过这么好的开场,你当然要顺杆子爬,跟他套套近乎,你倒好,给我头摇的跟嗑了药一样!你成心拆我台是不是?”
  我抱歉的看着她,木木哎,我也想帮你,但我自顾不暇了都,能不失态就不错了。
  好在她的怒火也不是针对我的:“MD,这个人太难搞了,油盐不进嘛简直是!”
  我点头,谁不知道林哲是出了名的原则性超级强的人,小时候屈尊和我们这帮小P孩一起玩,说好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多一秒立刻拉都拉不住,那时侯他老人家也不过八九岁而已。
  可这种往事显然不适合现在拿出来讲给木木听,所以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鬼鬼祟祟的问木木:“你准备采用什么手段对付他?”
  “哼!”木木冷笑一声,我以为她要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阴谋来呢!来吧来吧,尽管阴林哲吧,我会精神上支持你的!
  “我只好用最常规的办法了,就是……把我们公司财务状况拿给他看,然后,说服他。”
  我倒!
  “可行吗?”
  “不知道,但我们公司其实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只是之前信用上有点问题,不知道他们查不查的出来。”
  “那你还费这么大的劲!还大清早的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
  “得了得了!一会请你吃饭好了吧?小样儿!”她斜着眼睛看着我:“对了,忘了问你了!早上打电话给你,你张口就萧程萧程的,萧程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高高的身影从我们身后走过,坐到了我们对面。
  是林哲,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不是很愉快,怎么了,难道和女朋友吵架了?等等等等,真是心理阴暗啊,成雅,我暗骂自己一声。
  木木立刻放弃了她狗仔队的嘴脸,换上明媚的笑容:“林先生打完电话了哦?你看,现在也不早了,不如我做东,咱们去旁边新开的那家“煮沸人间”吃火锅怎么样?
  大姐,我实在是没法提醒你,林哲从来不吃火锅。
  果然,林哲说:“不了,我还有事,这样吧,如果还有什么事要谈,星期一上午九点,我给你空出来。”
  木木笑的见牙不见眼:“好,那多谢了,林先生。”
  “不用谢我,主要还是要看你们公司的具体状况。”
  “行,这个你放心。”
  我们三人一起走到门口就分开了,林哲去停车场取车,嚯,人家也是有车一族了。
  木木舒了口气:“不错,还算有点成效!累死我了都。”
  又换了一副恹恹的表情:“MD,这成天见人就得谄媚的笑,真成卖笑的了,不想干了!”
  我瞥她:“你少来!”
  “反正至少也不想在这儿干了,没劲!要不是我们公司太小太弱,至于这样吗?人家那些大企业,哪一家不是银行追在屁股后头主动要求贷款给它?轮到咱们就要受这份窝囊气!大老板说的对,公司就是要做大做强……”
  正在这时,她手机忽然催命一般响了。
  “喂?郑为,干吗,吃中饭?不行啊,我跟成雅约好了呢!哎,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你一起来?你才少来!滚!”
  她放下电话,无奈的冲我笑笑:“他又吃你醋了。”
  “美女,看来你是没空陪我了,没关系,就当你欠着的吧,有利息的哦,下次要吃顿好的!”我笑着说,总不能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啊!
  “哟!还讹上我了?好好好,下次请你吃城东新开的一家意大利菜,据说不要太正哦!”
  “好,我记住了,你可别想跑!”
  木木和我嘻嘻哈哈一番后,跳上一辆出租,会情郎去了。
  我沿着人行道慢慢的走着,这条冷清的小街上满是冬天寥落无人的气息,两边是年岁长久的树,树叶已经落尽,干枯的枝条在上空彼此倾轧,把这冬日里本就柔弱的阳光隔挡了大半出去。
  真的很冷啊,我裹紧大衣,往手上呵气。
  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划过这街道上的寂静,但只是像划过流水的利刃,那寂静很快在它身后重新合拢起来,仍旧无声无息。
  我偏爱这样安静的小街,它只是欠缺了一点温暖,否则走在上面,十足的,是一种享受,一种孤独的快感。
  可偏偏有人要来干扰这种享受,一辆黑色轿车由远及近的滑过来,跟着我的步子,车窗慢慢摇下。
  之所以说它是滑过来,因为我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我以为有人问路,便停下脚步,往车里望去。
  ?!
  车窗后,那张近乎完美的男性面孔,不是林哲是谁?
  “林……哲?”
  “上车,我送你。”他开口,语气却很淡漠。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
  “快点!”他甚至有些不耐烦,林哲很少会有这种表情。
  “真不用,我……我走了!”我发觉自己开始冒冷汗,靠,我就这点出息。
  我冲他笑笑,转身刚走两步,突然听到车门被打开又被重重带上,“砰”的一声,然后是林哲低沉的声音:“成雅,你至于这样吗?”
  算了,我决定就这样,不改了,有个别地方比较小白,大家就忍忍吧:)
  又及,难道,林哲同志是真的一点人气都没有吗?555555555,林哲,这场翻身仗我可怎么帮你打啊?
  我回头,林哲就站在我一米开外,一只手伸在半空,已经几乎触碰到我的衣角,却慢慢收了回去,握成拳头,指节捏的发白。
  他瞪着我,一字一字的说:“应该生气发火的,是我,不是吗?该是我!”最后一个“我”字近乎低吼,声音有些嘶哑。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林哲,我似乎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失态过。他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又有车子开过,像发现猎物的猛兽,兴奋的吼叫着全速向前冲去,所以一定不会注意到,街边有一对男女,正陷入了莫名的僵持状态,一个咄咄而一个惊惶地互相对视着,一言不发。
  这状态维持了十几秒,直到林哲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再开口语气已恢复平常:“算了,成雅,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语调温和却疲倦,他的目光也是如此,让我不能就这么决绝的掉头走掉,或者再生疏冷淡的如同对陌生人一般的推辞。
  他帮我开了车门,我机械的坐到他的右手边,看着驾驶台上一瓶雕成百合状的汽车香水,我原本很不喜欢别人在车里放有香味的东西,因为那味道和汽油味一混杂就往往令人作呕,但这却是个例外,它散发出极淡雅的幽香,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萦绕,若有似无,需要你调动灵敏的嗅觉去捕捉,让我这原本容易晕车的体质也在寻找它的芳踪时,忘记了不适。
  这样的香水,不是他自己选的吧,该是宋予的品味,想想也是,这香水和她本人就很搭。
  这么一想,原先的一丝幻想立刻被驱除的一点不剩,林哲那样突如其来的怒火,大约是有些别的原因吧。
  怎么会是因为我?他即使看见我在萧程身下时也没怎样呢!
  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想赏自己一个爆栗,真是个爱幻想的妄想症。
  林哲突然说:“你笑什么?”
  “嗯?”我其实没意识到自己在笑,直到他说才发现。
  “你怎么会看到?”
  他不说话,我扭头看他,他看起来眼神专注,目视前方,似乎在心无旁骛的开车。他的侧脸我早已铭刻于心,却忍不住再次被吸引,他的眼珠和萧程一样是纯正的黑色,只不同于萧程一眼见底的明澈,他的是像墨一般深邃,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之前那场景简直好象是另一个灵魂突然附了他的身才会有那么激动的行为和语言,而和眼前这个林哲,似乎一点关系都扯不上。
  他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薄唇似乎暗示着他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那么好吧,我转过脸,看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物,就这样吧,一直都是这样。
  在一个路口,红灯亮了,车停了下来,我看着红灯旁的数字“70”,呵,我们还有70秒,然后驶过这个路口,再转个弯,很快就会到我所住的小区,所以,马上就要分道扬镳。
  69、68、67……
  我默默念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说一句话都觉得很累,所以不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家住在这里,不想问他刚刚为什么那么激动,不想问他我们公司贷款有没有问题,不想问他最近过的好不好,也不想问他……
  “你和萧程,你们,还好吗?”林哲突然开口,声音很平。
  这时数字跳到了“32”,“哦?还好。”
  “29”,“他找到工作了?”
  “26”,“他想自己创业。”
  “20”,“自己创业?”
  “17”,“是,所以他去C城考察了。”
  “13”,“哦……”
  沉默,又是一片沉默。
  当显示牌上红色的“1”熄灭的一刹那,他的声音响起:“成雅,你爱……”
  身后喇叭声大作,我们正在长长一条车龙的最前面,绿灯亮起仍旧不动,怎能怪人家司机都不耐烦?
  林哲面无表情的踩下油门,车直冲了出去,却在开出大约三十米之后又平缓下来,在急速流动的车流中,我们像是在倒退。
  “好了,这里转进去就到了,你靠边停下就可以,谢谢你。”我看见熟悉的路口,失落和解脱两种情绪同时涌了上来。
  “谢谢我。”林哲轻声重复了一遍,唇边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微笑一瞬即逝之后,他已经完全是平日那个从容平静的商务精英了,他慢慢地转动着方向盘,平稳的把车停在路边。
  在这大约三十秒的时间里,我可以假装着看路目不转睛的把他看个够,而车停稳的一瞬,我立刻转开目光,仿佛不曾在他身上停留:“是的,谢谢你,再见。”
  轻轻的碰上车门,往家的方向走去,却一直没有听见身后车子发动的声音。
  晚上接到了萧程的电话:“成雅,在干什么?”
  “看DVD。”
  “什么片,费里尼?”
  呵呵,亏他还记得。
  “一个人看什么费里尼,在看偶像剧。”
  “你也就这品位了,算了,我也认了。”
  “好好好,委屈你了。”我心不在焉的说,电视上正上演生死别离,你还跟我在这家长里短,妨碍我入戏。
  “我不跟你罗嗦了,我正感动着呢!”
  又和他扯了两句,放下电话,继续看那些云里雾里的爱情。
  直到看完,洗洗准备睡了,手机又响了,接了听,又是萧程:“喂,成雅,在干什么?”
  靠,你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控啊!每时每刻都要向你汇报?
  “我要睡了。”
  “哦……那你在干什么呢?”那边愣是迟疑了好几秒,然后问出这个让我绝倒的问题。
  “喂,萧程,你怎么啦?”我听出他声音有点不对。
  “呵呵……”他在那头傻笑。
  我仿佛隔着电话闻到了酒味儿:“你喝酒了是不是?喝多了是不是?”
  “成雅,我好想你……特别特别……想你。”他的气息在千里之外,却同时近在耳边,把我的右耳吹的滚烫。
  “你现在哪儿?”
  “我想抱你,我想要你,现在就……”
  我的天,根本鸡同鸭讲,无法交流嘛!
  等等,为什么我似乎听到有人在窃笑?
  这笑声不啻于五雷轰顶啊!我对着手机大吼:“萧程!你要死了!你不要给我胡说八道!”
  那嗤嗤的笑声却越来越大,终于转为抑制不住的狂笑,萧程的声音却微弱下去,只是喃喃念着:“成雅,成雅……”
  突然一下远去,然后一个陌生的男声:“成小姐?”
  声音中还带着笑意,我羞愧的差点一头撞上旁边的门框。
  “啊……是,是我,你是……”小子,叫你笑!打听出你的名字,君子报仇,多少年也不晚!
  “我是?我是谁不重要,不重要啊!哈哈。”他在那边又一次忍俊不禁。
  我咬牙切齿,好好好,记不得你的人也记得你的笑!
  “重要的是这一帮小朋友都喝高喽,我正送他们回宾馆,所以你不必担心。”
  一帮人!我的天哪,要知道一个萧程就已经酒量超好了,上次圣诞夜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红酒,也没见他怎样,何况还是一帮人,结果这个人竟然还能保持清醒,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
  “好,那谢谢你。”敌在明我在暗,还是低调一点行事,下次再向萧程打听到底是他哪个同学,现在么!我只想赶快把电话给挂掉,不去听这个令人尴尬的声音。
  “不客气,成小姐,真是久仰大名呢!下次有空一定得一睹芳容,看什么人把我们萧程迷成这个样子,从他大一开始就……”
  “好好好,我知道了,再见啊!”我也不顾他还在说什么,就合上了手机,还跟我唠上了,您还真闲!
  第二天萧程给我打了电话,说现在头还在疼,昨晚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你活该,叫你喝那么多酒,昨晚谁送你们回去的?
  他想了半天,谁啊,大家都喝多了。
  就是那个,笑起来贱贱的。我恨恨地说。
  他很困惑。想了半天,说你是不是说云鹏师兄啊!昨天就他还清醒一点。
  我倒了!不会吧?竟然是我们学校曾经最风云的人物,宋云鹏。有人开玩笑说他毕业的时候要签他的公司的数目,都可以解决整个系的就业问题了。最后还是学校近水楼台,校长亲自出面让他留校任教搞研究,结果不到一年就跑了,现在他在C城的企业已经把分公司开到了我们这个城市,而且只当年,就被政府列入了纳税大户的行列。
  我有点泄气,虽然无论是宋云鹏还是学弟甲听到萧程那番胡言乱语都是一样够我晕的,但借师姐的威严给他一点颜色的幻想是破灭了,他可是比我还高了三届,和林哲同一年毕业,跟他论资格?我还是一边歇着去吧!
  唉,我只能双手合十,祈祷那位宋仁兄哪天不小心把脑袋磕上一下,然后把萧程的那番话选择性失忆了,虽然有点坏心眼,但还是情有可原吧!否则在这人面前我可真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预约
  几天之后,我发现手上那笔十万的业务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联系的所有企业都一点眉目没有,不是说已经定了供应商,就是打了电话说他们考虑考虑,考虑到最后,就再也找不到当事人。
  一叠名片被扔的七零八落的散落在我的办公桌上,我沮丧的趴在那几乎一动都不想动,只用手指去拨拉那些名片,翻来倒去,看着上面烫金的花纹在阳光下呈现出不同的层次感,忽而一个闪耀,灼花了我的眼。
  娜娜在一旁冷眼看着,半天问:“我上次给你那张呢?”
  哦?我倒忘了,手忙脚乱的翻出来递给她。
  她看我:“你给我做什么?你没有和他联系吗?”
  唉,你知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你都搞不定,我……”
  “你干吗不试试?反正被拒绝一百次跟一百零一次有什么区别?”
  大姐,你就不要打击我了好不好?
  不好,她不但没有打住的意思,还坐过来:“来嘛!我帮你拨。”
  说完伸手就捞起我的电话,快速的摁下一连串数字,一个顿都不打,而且眼睛连扫都没有扫名片一下,看来已经是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来不及阻止,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拿着话筒,一边对我飞了一个微笑,用口型说:“没事。”
  我不忍拂她的意,硬着头皮听电话里一声声长长的等待音。
  “哟,他到现在都没设彩铃……”
  突然她把话筒一把塞给我,用气声说:“通了,快说话!”
  我大慌,捧着电话像捧了个被拉了环的手榴弹。
  “喂?哪位?”竟然是个清朗无比的男声。
  “喂?”我声音小的估计娜娜都没听见。
  “嗯?大声点。”
  “那那那个,是是周先生?”
  “是,你是哪位?”
  “我是……”该死,一时我差点忘了我们公司的名字:“晨光公司销售部。”
  “晨光公司?”对方似乎在思索:“哦,有印象。什么事?”
  “那个,我……我想和您谈一下……嗯,那个……关于我们公司和贵公司合作的事宜,您知道我们公司……”
  “等等等等……”他打断我:“我记起来了,你们公司不是一个姓关的小姐在跑吗?怎么,换人了?”
  我看看娜娜,她正噙着一抹笑意,眼睛望向别处,一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纤长的手指看似无意地轻轻敲着我的桌面。
  “她……她跑别的业务去了。”
  “那你贵姓?”
  “我?我姓成。”
  “哦,成小姐。”
  “是,周先生,你知道我们公司作为供应商信誉一向都……”
  “成小姐,你不觉得就这么在电话里谈太没有诚意了?你如何能把你们公司的形象直观的展现给我?”
  “呃?这样……那您有空亲自光临我们公司吗?我们随时欢迎啊。”
  那边发出极轻微的一声笑,然后似乎极力忍住了:“成小姐,你果然没有诚意呢。”
  我不是白痴,自然知道跑销售要陪人吃饭,我也不准备自命清高,问题是前面那家公司连我发出邀请的机会都没给,而这个周先生,他不是GAY吗?自然是不会有兴趣让女人陪他吃饭吧?所以我宁可把他的意思理解为他要到我们公司来实地考察。嗯,不如让我们部的小王请他吃饭,人家可是年轻帅哥呢!委屈你了,小王。
  可他这句话说出来,我想我把意思弄拧了。那么,他大约只是想约我出去,当面交流一下合作的有关事项吧。
  “那么周先生,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请您吃个便饭?”
  “这,我得问问我的秘书,这样吧,回头我打给你,可以吗?”
  “可以,可以。”
  “那就这样,再见。”
  我把电话放下,心情愉悦,一转头看见娜娜正盯着我:“怎么样?”
  “呵呵,还好,他答应和我出去吃饭时候谈。”
  娜娜的目光变的有些复杂:“没想到,成雅,你还可以嘛!”
  “啊?”
  “不过也没什么,他对吃饭这种事向来来者不拒的。”她冷漠地说,回到自己座位上。
  我笑,怎么听起来这个堂堂经理跟一饕餮似的。
  “那他很肥吧?”
  娜娜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
  “娜娜,这个周先生真是GAY?”我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她突然“啪”把一叠文件扔到桌上:“成雅,你有完没完?他不是GAY?他当然是了!他要不是就没人是了!”
  她站起来,抱着文件,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在她身后有些愣神,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她今天穿的是带许多银色链条的黑裙,食指上还套着一个会活动的金属戒指,这个娜娜是如今风靡亚洲的漫画《娜娜》的死忠FANS,穿衣打扮都往上面靠,要不是办公室不准穿奇装异服,她得天天穿着黑皮衣,打上一排耳洞来上班。
  她说那个娜娜才是她最真实的灵魂,但我们都知道她永远不可能不坐办公室,不对客户媚笑,不东奔西跑以求生计,不去过这种据她自己说是虽然平稳却TM腐朽到骨子里的日子。其实她和她口中的灵魂,未免相去甚远,没有所谓的境界高下,只是彼此截然两个世界。她只是,以这个来给自己的起皱的红尘俗世一点熨贴而已。
  我只能注视着她消失的身影叹口气,虽然取得刚刚的进展,却不太高兴的起来。

  咖啡
  尚未踏入“星巴客”,咖啡香就已幽然而来。
  我一向不喜欢喝咖啡,但周明宇说他从不喝茶,又不到正餐的点,只能约在咖啡厅,这里毕竟是商务人士的最爱,在这里谈公事,再适合不过。
  这里人并不很多,但还是让我找的头晕,我左顾右盼,视线最终落在一个青年男子身上,他十指交叉,正悠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色,面前一杯咖啡萦绕着极淡的水雾。
  别的人都不像,可是,这个,我也不敢贸然上去问,因为……他长的太好看了点,尽管只是侧脸,完全不是我想象中老饕那种肥头大耳的模样,相反,他单薄而清秀,穿着一件薄粉色的衬衣,简约、干净。
  我迟疑着要不要摸出手机来打通电话确认?这时那青年转过头,看见了我,他冲我微笑一下,招了招手。
  我向他走去,他站起身来,帮我拖开椅子。
  “是周先生吗?”我站着说。
  “是,你先坐下吧。”他笑起来:“你别紧张。”
  我坐下:“我不紧张。”
  “那就好,最起码你不结巴了。”
  我窘迫的笑:“呵呵,呵呵。”
  “你要点什么?”
  我看看他的杯子,泡沫丰富,看上去不错。
  “和你一样吧。”
  “好的,一杯卡布其诺。”
  端上来之后我就有点后悔,这样甜美暧昧的东西,该是面对一个你可以放松的人。这样公事公办的场合,还是要黑咖啡比较应景。
  他倒无所谓的样子,端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上唇沾了一点泡沫,他就漫不经心地用纸巾把它拭去,视线又落到窗外,他的确有放松的理由,他无求于人。
  我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在常人穿着有很大难度的粉色的衬托下,明净到剔透的皮肤,心里微微叹息,唉,可惜了,这样一个极品帅哥只可远观,真是世上女人的一大损失,我替所有女人遗憾一个先。
  他幽亮的眼睛看向我:“成小姐,你叹什么气?”
  啊?不会吧,我有这么忘形吗?
  我的脸红的通透,吱吱唔唔的转开话题:“周先生,那我就向你谈一下我们公司及产品的情况……”
  他饶有兴趣地听我滔滔不绝,都是讲了不下数十遍的言词,自然滚瓜烂熟。
  我看他表情专注,信心大增:“那么,周先生,你觉得呢?”
  他不答,仍是保持一抹微笑,靠,你当自己是蒙娜丽莎啊!
  “周先生!”
  “哦?你说什么?”
  我差点晕倒,弄半天你老人家都神游太虚去了,太让我挫败了,虽然我就是一个谁也不是的小职员,也不能这么不尊重我。
  我开始有点想放弃了,他果然很难搞。
  但一想到大老板的扑克脸,和他在会议上咄咄逼人的话语,我还是打起精神:“那,周先生,我再给你介绍一遍……”
  “不用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他打断我。
  我张口结舌,尴尬的不行,你也不用回绝的这么干脆吧,一点余地都没有。
  “你明天上午拿合约去我办公室,九点,有空吧?”
  我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者这位仁兄跟常人的逻辑不是一个系列的?不然怎么上下句好象表达的内容完全是相反的?
  “周先生……你的意思是……”
  “先签一年,如果你们公司的确可靠的话,当然会考虑续约。”
  此时我脸上的表情大约就是一个人在街上走的好好的,突然被掉下来的馅饼砸到头的那种目瞪口呆,以至于对方看着我笑了:“你不满意?”
  我醒过神来:“啊?不是,不是。”
  是太满意了:“周先生,真是谢谢你。”
  他目光里都是笑意:“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我怔了一下,客套话,他还当真了?
  “那晚上随便你点,吃什么都没问题。”我一边说一边心虚的偷偷把手伸进钱包里数钱,大概够吧,不够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刷卡?
  然后,我吃惊的看着他举起一只手,手背对着我张开手掌,干什么,是炫耀他手长的好看,或是晒他食指上那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男戒?
  难道,他要跟我交流一下护手心得?
  “成小姐,你知不知道,就我这个客户来说,你们公司有多少竞争对手?”
  “……”
  “就是这个数。”
  “五家?”
  他放下,说道:“成小姐,你也太小看我们公司了,是十五家。”
  “不会吧!”我脱口而出,我们整个市内的行业竞争对手也不会多于这个数目。
  他不答,脸上是“信不信由你”的神情。
  我想想的确是有很大可能,作为我们这个行业的下游企业,涵宇的确是行业内每一家都虎视眈眈的目标客户。
  这一来我对自己的运气更加有些难以置信:“那么……”
  “那么我把这样一个机会给你了,成小姐,你就请一顿饭就准备把我打发掉?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你真的有点缺乏这个哦,美女,你看我不止一次提醒你,对不对?”
  “……”他怎么忽然换了称呼,而且语气变得非常随意,感觉由谈正经事突然变成了唠嗑。
  但这显然不是重点,他提到了回报,我想起上次木木对我说的话,可能他是要回扣吧?可这种事哪是我能轻易决定的。
  我为难的说:“周先生……”
  “对了,你也别叫我周先生周先生的了,听着别扭,叫我周明宇或者明宇都可以。”
  “呃……我是想说,那种事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您愿意,我回去和我们老板商量一下,然后给您答复,您看怎么样?”
  他哑然失笑:“不会吧,还要和你们老板商量?”
  我困惑的很,这种事不和我们老板商量难道和路人甲商量?
  “是这样,成……成雅对吧?你看我也不叫你成小姐了,大家都这么年轻,搞那一套,腐朽的很。我们谈话的内容可能有偏差,我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以前从没听别人谈起过我?”
  “我听过的,听我们销售部的娜娜,你也认识的。”
  “娜娜?你说关娜是吧?她说我什么?”
  “说你……”说你是GAY?不太好吧。“说你业务能力很强,人很好相处。”
  呵呵,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挑起眉毛,清秀的五官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扭曲,似乎忍什么忍的很辛苦的模样。
  两秒之后终于爆发出来:“哈哈哈……”
  我满头黑线,盯着这个自顾自笑得无比欢畅的男人,不知道他哪根筋突然短路了。
  他的声音不很大,但在悠扬和缓的爵士乐背景之下,仍然是非常突兀,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向我们这边频频投来关注的目光。
  “周……周先生!”我很窘的小声叫着他。
  他的笑声止歇下来,唇角却仍然弯着一个弧度:“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我。”
  这位也太经不起表扬了,至于为这个就笑成这德性吗?
  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周先生,那总之我回去商量之后,再给你答复。”
  “你要是说回扣的那回事的话,就免了。”
  我有点尴尬,这种事不是该遮着掩着一点吗?
  “那个……不是……”
  “不是?你难道不是在说回扣吗?如果不是的我倒是愿闻其祥。”
  我被他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尴尬地握着杯子,开始有些不安,他不会一言不合就悔约吧?可是这场谈话进行到这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我的确不是什么职场高手,不像木木,对方什么样的话题,她都有办法接下去,永远不会出现冷场这样不专业的画面。
  我就这么如芒在背的坐着,心里组织着措辞,想把这样的局面化解开,这时对面的椅子“哗啦”一响,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我一惊,抬头看周明宇已经站起身来。
  我手脚冰凉,他不会就这么翻脸了吧,然后我的客户,那已经煮熟了的客户(停!你当本文是人肉叉烧包后传么?)……不对,是已经煮熟了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
  “周先生你……”我由于紧张结巴起来。
  “你还不走?”
  “啊?”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么?后悔了?”

  安慰
  这章刚刚写完就贴上,某人再次举手保证,周明宇真的真的不是重要角色(写了那么多,真没有说服力)
  周明宇并没有宰我,结帐时我还没来及掏出钱包,他已经姿态优雅的把钱递给了侍者。
  “不行不行,说好我请的。”我气急败坏地试图从侍者手里抢回钱,他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周明宇。
  “呵,吃饭让女人来付帐,你这不是骂我吗?”他挥挥手,侍者便拿着钱走了。
  “喂!”我冲动地站起来准备去追,被椅子腿绊住了。
  周明宇笑起来:“你慢点,摔在这种地方可不好看。”
  “可是……”
  “这么一点小钱,谁付不都一样?”
  小钱?这家叫“玫瑰人生”的西餐厅,最低的套餐价是每人700块,我们两个人一顿吃下来,就抵我半个月的血汗钱,平日里我每每经过都会转头瞻仰一下它的招牌,以激励自己要发奋努力,赚取阿堵物,但也就仅此而已,从来没有动过光临的念头。今天周明宇提议来这里,我冷汗“噌”的就下来了,因为我就带了区区不到一千块,还是事先考虑到请他吃饭刚从ATM里提的。
  所以这顿饭我吃的叫一个忐忑,直到抽空装作去洗手间,慌里慌张的拉了一个侍者问清楚这里可以刷卡之后才多少放心下来,回到桌上才知道大呼上当,原来刚刚由于太不安,糊里糊涂的把什么神户牛肉、七孔鲍之类的随便吞掉了,之后连什么时候吃的都忘光光。我哭!这平日可是我这样的工薪阶层不敢问津的,好不容易借公关之名腐败一回,竟然是这样食不知味,我的味蕾跟了我还真不是一般的歹命。
  “周先生,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保持着去追的姿势,真的追上去也不是,坐下来也不是。
  “不好意思?那简单,你回请我得了。”他也站起来,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跟着他走出门去,天已经黑了下来。
  “你就回请我看电影吧。”周明宇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这家餐厅的旁边就是一家影院,影讯栏里巨大的海报上,是两个面目俊秀的男人交叠的身影,旁边三个大字“断臂山”。
  这个片子我知道,同志电影,口碑据说不错,可和周明宇看,会不会太尴尬,万一他触景生情,在电影院哭的唏里哗啦,我是不是还要借个肩膀给他?
  我还在胡思乱想,他已经走向售票口,我连忙跟了上去。
  “两张。”他对里面说,然后转头看我,笑着说:“你付钱。”
  我付了30块钱,这电影都快下片了,所以买一送一,大酬宾。
  我捏着这两张票,这和那顿饭,未免也太不等值了吧?
  周明宇却已经伸手从我手中抽走一张,一边说:“嗯,我也没钱了,我出门不带什么现金。”
  那么老大,你结帐的那一叠是什么东东,刺激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事实证明哭的唏里哗啦的不是周明宇,是我。
  到最后一幕,看着荧幕上染血的衬衣无声无息的提醒着一切不可追的逝去时,我的脸颊已经被不停流淌的眼泪浸的开始发干疼痛,我不断的揉着眼睛,呼哧呼哧吸着鼻子。
  “喂,你不至于吧?”灯亮了,周明宇皱着眉头看我几乎肿起来的一张脸,奇怪,他倒是像开完一场工作会议那样平静,表情看不见一点起伏。
  “看你这张脸,我还以为我旁边换人了呢!”
  是哦,我真够丢人的,其实也没有如何感动到骨子里,但我就是这样,对煽情的场景毫无招架之力,每次必然中招,哪怕再恶俗的桥段我也可以边吐边哭。
  但这电影竟然没有感动周明宇还是让我挺意外的,这种同性之爱我们只能表示理解,却不可能去了解,可是对于周明宇来说,应该还是比较感同身受的吧,虽然社会比之前开放的多,但毕竟他们这个人群,还是会承受许多平常情侣不会受到的非议和磨难。
  想到这个,我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秀美的男人,同情在心里蔓延开来:“其实,现在好很多了。”
  “嗯?”
  “不会像电影里那样了,社会对同性之间的感情也能包容,是不是?”
  “对,的确。”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能他是心里难受,却不愿示于人前?
  “所以……”我有点迟疑,但看着他看起来闷闷的神情,还是决定了劝慰下去:“所以你也不要为这个难过啊,你比电影里的他们要幸运的多,不是吗?”
  我们这时走在电影院明亮的大厅里,周明宇正在喝水,突然“扑哧”一口全呛了出来,咳了几声,转眼瞪着我:“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周围人都向我们看来。
  我有些尴尬,可能管太多了,这样是不是算交浅言深?可他就不知道在公众场合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嘛?今天都第二次因为他被人家行集体注目礼了。
  “你不想提,我就不说了。”我低声说。
  “不,不,不,你得说清楚,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他索性停下脚步。
  “啊?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想安慰你一下,可能我我我……”我看他的脸色真的不怎么好看,不由慌张起来,心里后悔极了,有没有可能时光穿梭啊,我要一耳光打在三十秒之前的我脸上,给我闭嘴啦,八婆!
  可心里有一点酸楚的委屈,我的劝慰的确是出于真诚,不是因为八卦,也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客户,所以,被他这样瞪,有好心遭雷劈的感觉。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缓下来:“刚才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这还是个秘密?
  “没谁。”我赶紧说,想想不对,又添上一句:“我忘了。”
  讲的我自己汗如雨下,真是够拙劣的谎言,说了比不说还要糟糕。
  周明宇隔了两秒“哼”了一声,我不敢抬头,估计对方的脸都黑了,只能在心里惨叫:“完了完了,黄了黄了。”
  以至于我听见他的声音时,都以为自己听觉出了毛病,他竟然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和缓的、有些懒洋洋的、甚至带了一点笑意的:“我知道是谁,不过我懒得计较。”
  我吁了口气,也对嘛,不就GAY吗?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多累人。
  我抬头,刚挤出一点笑容,却被他离的极近的一张脸吓的全消退回去:“你……”他不会气愤到想咬我吧?
  他脸上的神情很莫测:“那么,你是真的想安慰我咯?”
  我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想了半天的确算是吧,就轻微的点点头。
  他直起腰,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那就好。”
  我们走到电影院的门口,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周明宇说:“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这里的公车正好到我家门口。”
  “好,那再见。”
  “再见。”

  合约
  这章终于出现本文其中一个男主,总算跑题跑的不太严重,还有,喜欢萧程的亲们,他也不会消失太久,还有少少几章,某人保证,他就会回来鸟~~敬请期待哦:)
  第二天我去涵宇签合约时周明宇竟然不在,接待我的前台打电话去采购部,然后对我说:“周经理还没有来。”
  我愣住了,好在那小姑娘接着说:“不过他跟陆经理打过招呼了,陆经理让您进去。”
  “陆经理?”
  “是的。”小姑娘没有和我多做解释,而是指了指一边的过道:“陆经理的办公室就在这里进去,然后右拐第三间。”
  这时铃声大作,她就忙着接电话去了。
  我带着困惑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涵宇不像我们公司,在大型写字楼租上几间作为办公室,它是个超大手笔的建筑群——工厂和公司整个一体,坐落在这个城市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段,而它闻名的“花园式工厂”,则是身处在这栋办公楼的走道里,隔着明亮的落地玻璃就可以看见。
  外面那不远处一排绿白相间、干净明亮的厂房笼在郁葱的常青树木之间,看上去安静祥和,一丝噪音都听不见,而这一片绿色的大背景,是冬日里清明的蓝天和柔和的晨光,后者亦毫无偏颇地洒在公司前“责任即力量”这五个大字上,使这条标语显得更加的醒目。
  我看着窗外这公园似的景致,心里叹息,到哪一天到中国所有的制造业都能做到这样,那时候,中国肯定已经不再是为世界提供廉价劳动的制造工厂。
  我就这么站着发了一会呆,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突然听见身后一扇门开的声音。
  “林主任,那真是麻烦你了,还让你亲自跑这一趟。”
  “不客气,应该的。”
  我慢慢转过头,觉得身体有些发僵。
  毫无疑问我是不可能听错的,那个和一个中年男子握手告别的挺拔身影,自然不会是别人。
  他也几乎同一时间瞥见了我,眉目之间有一丝讶异,但转瞬即逝,他仍然保持着和对方寒暄的神态,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人也看见我:“你是哪位?”
  “我……”我怔了怔,才感觉到手上纸张的触感:“哦,我是来签合约。”
  “合约?”
  “嗯,是你们公司的采购部,向我们公司订了货。”
  “哦,采购部,你向右转,第二间。”
  ?前台对我说第三间来着。
  算了,找找好了,我向他道谢:“好的,谢谢您。”
  视线没在林哲身上停留一下,我转身走了开去。
  只听见后面的对话:“……那么就这样,我先告辞了。”
  “那怎么行,中午无论如何也得让我们聊表心意。”
  “不了,我还有事……”
  我转了个弯,把这些声音抛在隔音效果极好的墙后。
  无意识地盯着墙角的绿色植物,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这才发现手里的合约被我捏得七扭八歪。
  “啊!该死!”我慌忙试图用手指压平这些皱折,却怎么也恢复不到那一纸光滑无痕、专业精准的模样。
  我只能望着它哀叹,没办法了。
  转头去找采购部的办公室,到底第二间还是第三间?
  很快明确了,第二间那一扇大而厚重的双开门正紧紧关闭着,我试着拧了拧,不开,敲了敲,没人应。
  那么就是第三间了吧,这间从门上就可以看出来比刚刚那间小的多,但比起那紧闭的冰冷,它看上去也平易近人的多,因为是虚掩着的,留有一条缝。
  我轻轻敲了一下,里面立刻传来回应:“进来。”
  我推开门,正对着我的老板桌后面坐着的一个中年人抬眼看着我:“你是……”
  “我是晨光公司的。”
  “晨光公司?”他皱着眉,是“完全没有印象”的神情。
  我有点慌,别又出什么岔子:“我,我姓成,你们周经理说……”
  “哦,成小姐,我知道了。”对方的表情立刻缓和下来:“你是来签合约的?”
  “是。”我把手上的合约递给他,他翻看着,眉毛又渐渐拧起来。
  我心里惴惴,他不会因为这纸张皱了一点就发难吧?
  “成小姐,请你稍等一会好吗?我打个电话。”
  我点头,他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个号:“喂,周经理吗?是是,我是老陆……是,成小姐来了,合约我看了……不是有什么问题,是数目有点大……我知道,我知道,几十万而已……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您知道……那您能不能亲自来一趟?……您还在睡觉?那……您发个授权的传真过来?好,好……那就这样,打扰您了……再见,再见。”
  他放下电话,看我困惑的看着他,便有点勉强的笑笑:“周经理马上会传真过来,您等一下,您坐。”
  “不用不用,您别客气。”
  我拿了签好的合约走出来,带上门,长长地吁了口气。
  估计那位陆经理此时也正在里面做放松的深呼吸呢,刚刚的气氛真是有些尴尬,他异乎寻常的客气弄得我和他自己都不自在,这是我们都能感觉到的。
  也许是我太敏感,总觉得这份客气里,真诚的成分实在微乎其微,倒有些别的东西,比如说刻意的疏远,或者,变相的冷淡?甚或,伪装的轻蔑?
  我被自己的念头弄的不爽,算了,不想了,他有什么轻蔑我的理由?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是我自己想太多。再说,管他的,总算解决了好大一桩心事,整整一年都不用再担心,一年之后?我早调离销售部了。
  想到此我轻松起来,摸摸包里那一叠价值几十万的纸,嘴角也扬上去。
  可这笑容很快冻结在脸上,走出涵宇大门的一刹,我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在这辆车里,缭绕着清淡的百合香,我曾透过它的挡风玻璃凝视着交通牌上红色的数字暗下去,同时听着旁边一个平和沉稳的声音:“成雅……”
  这声音在身后响起,和回忆里的交叠重合。
  我已走出十几米,心说不要回头,可听见这声音,却变成了生锈的玩偶,接下来的动作都艰难生涩,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吱吱嘎嘎”的摩擦声。
  它在偕同理智和情感对抗,结局呢?出入涵宇的人都会在无意间看到,我最终还是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那辆车,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开门,下车,向我走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并没有回应我的笑容,唉,哪怕一个虚假的也好。
  “我来签合约。”你不是听到了吗?
  “合约能不能拿给我看看?”他神情不变,却提出这么个奇怪的要求。
  “……好。”我没拒绝,林哲又不会害我。
  我从包里抽出合约递给他,还是没忍住:“你看这个干什么?”
  “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他随口说着,一下翻到最后一页。
  我跟着他一起看去,只见“陆逸之”三个字签在“乙方”的后面,上面还盖着涵宇的公章,字迹潦草,但还算一目了然。
  我抬头看到林哲眼神里有什么突然落了下去,似乎是一种焦躁和担忧,换之以欣慰和欢喜,可是这些情绪在看真切之前都已经消失,他又完全恢复了往日的沉和平静。
  “这很好,你是找的陆经理,他人不错。”
  “嗯。”我懒得解释其实我是找的周明宇,这没什么重要吧,心里犹豫,终于还是开口问:“那你来这里……”
  “涵宇一笔贷款,需要我自己来跑一趟。”
  我低声哀叹一声,果然同是公司不同命,人家这样的,就要他亲自上门。
  “对了,我们公司那笔贷款,怎么样了?”好久没遇见木木,公司都不见她人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们公司?有些麻烦。”
  我听了有些急:“为什么?”
  “你们公司的信用度不够高,你知道,上市前还欠一家国有银行几千万。”
  “那怎么办?”
  “如果可能的话,你们得找到一家信用度高的公司做担保,这个问题,我跟李小姐谈过了,相信以她的能力可以解决,所以你不用担心。”
  “哦。”也是,那么估计木木这段时间应该都在跑这个。
  “那么,你现在去哪?我送你。”
  我看着林哲温和的眼睛,觉得动也不能动,更别提拒绝。
  我想点头,可理智尖叫起来:“给我一个理由,我至少需要一个理由。”
  理由?是的,理由,此去市中心太远,坐公车不易,打车又太贵,有顺风车,何乐而不为?
  我对自己点头,嗯,还挺押韵,那么理智,你这个冰冷的东西,满意没?
  我听见它的声音渐渐被压伏下去,只有微弱的一线:“成雅,你真要如此放纵?别忘了三年前,别忘了圣诞夜。”
  我心里一冷,知道自己被理智一句话收伏,于是低下头,声音尽量平稳:“不用了,我坐公车。”
  没等他回答,我就冲他浅淡地微笑一下,就转身飞快的跑掉,一直跑到街对面的公车站牌,已经看不见涵宇,这才站定,蹲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脚踝,真是的,穿高跟鞋跑这么快,真是让人吃不消。
  可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我另一只手揉揉眼睛,苦涩的撇撇嘴角。

  异样
  我回到公司,向老总汇报情况。
  “老板大人,您看一下哦,没问题我就去写工作总结了!”我笑着说,老板很随和,我们跟他讲话就比较放松。
  他接过仔细看了一下:“你这个小姑娘,挺不简单的,他们这个陆经理据说很不好说话,销售人员打电话过去不是找不到他,就是被他直接回掉,没想到你竟然可以拿到他的签字,你怎么办到的,咱们可得为你在销售部召开个经验交流会了,啊,呵呵”
  “呃……老板,其实我是找他们另一个经理的,姓周。周明宇,您知道嘛?这个陆经理,我也是今天才见到呢!”
  老板明显怔了一下:“周明宇?”
  “是啊。”
  老板没接话,默默翻看着手中的合同。
  “老板,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就走了?”我急着去把工作总结写掉,这个月就彻底就轻松咯!
  “好……”他迟疑了一下,在我转身前开口道:“成雅,有几句话,我想我还是得说。”
  我被他语气里的凝重弄的有几分不安:“您说。”
  “你这么年轻,论年纪我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了,有些话我想以长辈的身份说说,成雅,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所以只能说,你不必逼自己太紧,要注意分寸,别太勉强。”
  我愣愣的看着他,完全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听起来的确是发自肺腑的真诚语言,可为什么我听起来觉得硌的慌?
  “好了,你出去吧。”老板温和地说。
  我就出去了,带着满心的困惑,一推门就看见有同事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看,且交头接耳,眼神暧昧,笑容意味深长。只是看到我出来,瞬间调整到最正常最职业的神情:“成雅,早!”
  早你个头!都快吃中饭了,真正的睁眼说瞎话,你当我没看见你刚才的古怪?八卦也要低调一点好不好?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八卦,难道和萧程或是和林哲走在一起时被人撞见?可看他们的表情,断不会为我一桩普通人的普通情事兴奋到这等地步。
  只见娜娜走过来,大声道:“成雅,合约你签了?”
  我点点头,她接着问:“周明宇怎么样?”
  我奇怪,干吗问我这个问题,我说:“不错啊。”
  周围传来窃笑,娜娜叹口气:“成雅,我劝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
  “为什么?”我和他本来距离就挺远嘛!
  “他那种人……”她冲我眨眨眼:“你知道的。”
  我愣了愣,不知道她突然说这话什么意思,看她冲我促狭的挤眼,以为她在开玩笑,也笑着说:“娜娜,那有什么啊!都什么时代了,就算他……”
  话还没说完,就听娜娜尖叫:“哟,没想到呵,成雅!”
  同时旁边的嬉笑声也爆发出来:“真没想到啊,你早说么,成雅,害我们憋这么辛苦!”
  “真不简单,你的思想境界,我们真是自叹不如,不如啊!”
  “……”
  等等,为什么这些话,越听越不像好话?
  且有几个口气,明明并非善意。
  这时老板打开门:“呵,闹翻天了都,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大家都静下来,就算他没什么官威,也不能不给他面子。
  剩我一个人,左右四顾,突然感受到被所有人隔绝的孤独。
  午饭时间打电话给木木,她隔了好久才接:“喂?”
  “木木,是我。”
  “成雅,你干吗?”听起来不太有耐心的样子。
  “不干吗,你在忙什么?你回公司吃饭吗?”
  “小姐!我都忙的青筋暴跳了,麻烦你等我有空再找我闲扯行不?谢谢了!”她似乎准备挂电话。
  “等等等等,木木,我问你件事,你认识周明宇吗?”
  “听起来很耳熟,怎么了,你有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我……”
  “等会儿……谢总,您来了……成雅,就这样了,拜!”
  “啪”断线了,我盯着手机发怔,想了想,决定拨个电话给萧程,可他竟然关机了。
  我无奈的合上手机,看看周围人都去吃饭了,便给自己泡了碗面,闻着它逐渐传出的香味,却发现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
  这时手机尖锐的响起来,我以为是木木或萧程,拿起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喂?”
  “成雅?”
  很动听的声音,清朗却不失磁性,可我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
  “成小姐,你也太贵人多忘事了,或者你刚签了约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哦,哦,是周先生,你好,你好。”我羞愧极了,真是够不专业,连客户的声音都认不出来。
  “呵呵,上午不好意思,我没能自己去,慢待你了。”
  “没关系,陆经理他人很好,很客气,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他在那头轻笑:“你到涵宇来,我都没尽一下地主之谊。”
  “那个……周先生,你不必客气,该是我请你才对。”
  “是吗?也对,那么今天晚上你有空没?”
  “今晚?”我愣了一下:“可可可能有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谎,就是似乎出于本能的不想应邀。
  “有事?真的吗?”他的声音变的低沉:“或者是谢绝我的借口?”
  “啊?不是啊,是真的……”
  他打断我:“你知道,成小姐,像我们这种人……”他停顿一下,仿佛在平复他突如其来的哀伤:“总是比较敏感一点,可是看到你,不知为什么,觉得非常投缘,真的,我知道,你绝不会因为我是……就歧视我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柔和的像要滴出水来:“可我现在很难过,因为我错了,到底还是没人能够接受得了,唉,到底是孤独……”
  要是别人在我耳边讲这番话估计我不恶心死也得笑死,但周明宇的声音就是有这种力量,能把柔软从他的嗓音一直传递到你心里,让你对他的孤绝和忧愁感同身受,再也生不出回拒的坚决。
  还没等我想到什么安慰他的词句,他突然叹息一声,接着说:“成小姐,打扰你了,再见。”说着挂了电话。
  整个下午,我一想到他落寞的喃喃自语,就觉得有些不忍和歉疚,一方面怀疑自己太冷血,一方面又告诫自己不要去多管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就这么纠缠到下班时,突然接到木木的电话:“成雅,你在办公室么?”
  “嗯,正准备走。”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林哲林主任的电话?”
  “啊?你干吗?”我心里一紧。
  “我办公室有份文件,说好给他过目的,可我现在回不去,你帮我拿给他。”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明天之前必须给交到他手上,你快点啊!”
  “木木……”
  “就在我左边第一个抽屉的最上面,绿色的文件夹,别弄错了。”
  我走到她的办公桌边,拿到她说的文件:“拿到了,可是木……”
  “好,拜托你了,你可一定给我办好。”
  我苦笑,她根本不听我说什么。
  “对了,成雅,你今天不是问我那个周明宇吗?我想起来了,他……”
  突然电话里噪音大作,就听木木说:“靠,怎么回事,这破电话!算了不说了,你赶快把文件给林哲,就这样啊,再见!”
  我拿着文件夹坐下来,愁眉苦脸的看着它,真是太会给我找麻烦。
  可是似乎木木真的很急,不能不帮她的忙,我还是拨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一声接一声的等待音,只觉得口干舌燥。
  在我准备放弃时电话被接了起来:“喂?”
  “林哲吗?”
  “嗯。”
  “木木……就是李美林,她让我带份文件给你,说明天之前必须……哦,我忘了说,我是成雅。”我又开始语无伦次。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平淡。
  “那你现在在哪?我送去给你,或是传真过去?”
  他迟疑一下:“我现在不方便,这样,大概八九点钟,你约个时间地点,我去拿。”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背景里有悠扬的音乐,呵,陪女朋友吃饭哪!
  “八九点钟?估计我在家了。”我坦白地说,我真不想那会儿还要往外跑。
  “那这样吧,我去你家楼下,去之前给你电话。”
  “你认识吗?”
  “认识。”
  “好,那就这样。”我也不想去问他怎么会认识,我们明明已经多少年不相往来。
  我走出公司的大门,哼着歌。
  什么都不去想,要哄自己开心,就把自己伪装成失忆症。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成雅。”
  我一时以为是萧程,只有他会这个时候跑来躲在背后吓我,幼稚狂。
  心里竟然一阵欢喜,转头去看,一个身影背靠着墙,高高瘦瘦的,的确和萧程很像。
  但我还是一眼看出来不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许是感觉不同。
  这时路灯“刷”的亮了,我看清了来人:“周先生?”
  他冲我微笑:“真的就不能叫我周明宇吗?这名字这么难听?”
  我不好意思起来:“不是。”
  他没有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要忙的事忙完了没有?”
  “啊?”我才想起来我扯的那个谎,不由大窘:“忙忙忙完了。”
  “呵,那还真快。”
  这个人一定要这样吗?我有点恼,但又不好发作。
  好在他的语气很快变的平常:“忙完了就好,带你去吃东西。”
  没等我回答,就听见旁边一辆车“嘀嘀”尖叫两声,周明宇走过去,打开车门。
  我赶紧说:“周……明宇,你不要客气,我吃过了。”
  他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路灯下流动着柔润的光彩,盯着我,整个人慢慢无力的伏在车门上,下巴搁在臂弯里,非常疲倦的模样:“可是我好饿,就当陪我,好不好?”
  停了两秒说:“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我被一个男人伤了心了。”
  我被他这一句话讲的张口结舌,生平第一次亲耳听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是非,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可同时心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戒备也随之散去,他真的是喜欢男人啊,那么他大约当我是个姐妹?
  “你想吃什么?”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说出这么一句。
  他立刻直起身来,笑容明媚:“你先上车,再说。”
  从饭店出来,我担心地说:“你吃饱没?”
  我们去一家面店吃的牛肉面,结果谎称自己吃过的我把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而喊饿喊了半天的周明宇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大半碗面都冷成了面糊。
  “还好,我晚上向来吃的不多。”
  “呵呵,呵呵,好习惯,你知道,这样比较好保持身材。”我笑,好象已经把他当成个女人了,在交流美容心得。
  他正要说话,突然手机响起来。
  “你等一下……喂?又有什么事?”
  我看他表情不耐,声音冷淡,心想说不定是他的那个“他”打来的,于是远远走到一旁,观赏那一排琳琅的橱窗。
  正当我在苦苦思量橱窗里的红色裙子和啡色七分裤哪件更适合我的时候,突然听见周明宇咆哮出声:“是!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你们怎么看我!我TM无所谓,公司怎么了?我高兴,我就毁它了!我把股份送人你也管不着!你自己都不愿在那干……少拿什么狗屁感情压我!”
  他看我向他那边看,声音低下去,又讲几句便“啪”地一声合上手机。
  我走过去,看着他阴郁的脸色,有些同情又有些尴尬,到底安慰也无从开口。
  “你还好吧?”想来想去只能说这一句。
  “还好。”从牙关里逼出来的两个字,看起来他并不好。
  我想了想,把手伸进包里掏了掏,做势要走。
  “你干什么?你想走?”周明宇的目光扫过来,其中尽是冰冷。
  “不是,你等我一下。”我掏出一把零钱,冲进旁边的便利店,出来时拿着两个冰淇淋。
  走到他身边,塞给他一个:“吃这个吧,心情不好时吃甜的感觉会好一点。”
  他紧绷的脸色缓和一些:“谢谢。”
  我本来想伸手拍拍他,想想不太合适,还是口头说一下就好:“没什么,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
  周明宇差点没拿住手上的冰淇淋:“你说什么?!”
  对了,他自己也是男人哦,安慰姐妹的习惯语用在他身上,似乎不是非常合尺码。
  “那个……就是说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说了我没事。”他的神情看上去真的是放松下来,甚至唇边有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松了口气,却听见周明宇接着说:“不过呢,你还真是没什么安慰人的天分。”
  我很汗,这一点不用你说,刚才要不是你及时打断我,我差点都说出“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夫妻吵架不记仇”这样的昏话来了。
  我们坐到车里吃完冰淇淋,周明宇问:“你还想去哪?”
  “我明天还得上班,所以现在得回家了。”
  他看看时间:“才八点不到。”
  “我回去还有事呢,真的。”我说,想起来和林哲还有约。
  “真的?我记得有人明明说自己吃过了,结果比我吃的还多。”
  我被他说得脸红:“……因为我很能吃啊!”
  他笑起来:“好吧,就算这样吧,我送你回家。”
  “顺路吗?不顺路我自己坐车就行。”
  “没问题。”
  我也没再跟他客气,对他说了住址就舒服地靠在宽大的真皮座位上看窗外的夜景,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远了,两个人一直都没有对话,直到车突然停下来。
  我看看四周,没什么特别:“怎么了?”
  “你稍微等一下,我胃不太舒服,我去这家药店买点药。”
  我点点头,看着他进了旁边那家小药店,很快就出了来,上了车,重新启动。
  “你没事吧?这种小药店能信赖吗?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一下?”
  “没事,好多了。”他的唇角挂着一抹微笑:“这种小店,东西倒反而会全的多,我是这家的常客。”
  “嗯。”我没多想,转头继续去神游太虚,这是个习惯,我几乎一坐车就喜欢对着窗外发呆,如果旁边没什么更吸引我注意力的事物的话。
  “外面真有这么好看?”周明宇的声音响起。
  我回过神来:“啊,我一坐车就爱发呆。”
  “很特别的习惯。”
  “呵呵,还因为你的车很舒服,不自觉的就会放松下来。”
  “是吗?我喜欢宽敞的东西。”
  “宽敞,对了,我今天上午去涵宇,陆经理旁边那个办公室是你的吧?就是双开门那个。”
  “是。”
  “那真是够宽敞的,你一个人几乎占了一间会议室呢!呵呵”
  “办公室太空了,我反而不喜欢待在那。”
  “空多好啊!我们那一间里人好多,一点儿隐私都没有。说起来,你的办公室比陆经理的大了有一倍吧,难怪我碰到的人说到采购部都指你的办公室呢!”我笑着说,却发现周明宇并不答话,我也就没再说下去。
  “大有什么用,有时候你一天都一个人坐在里面,不会有任何人来跟你商量什么事,找你也就是象征性签个字,对你表面上都是唯唯诺诺,但你的意见不会有人真当回事,这感觉好吗?”半晌,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很困惑,那他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
  “那你不是决定了我们公司的合同吗?”
  “那个,他们总要给我点面子,再说就是笔小钱,可是……算了!”他口气不耐起来,似乎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嗯,把我愁的不行的几十万,在人家眼里就是这么不值得一提的小钱。

  媚药
  车到了我小区门口,我对周明宇说:“好了,停在这儿吧,这里进去不好拐弯。”
  “没问题的,相信我的技术。”
  他把车头一偏,稳稳的驶了进去,宽大的车身几乎擦到旁边的苗圃。
  “你小心点啊,擦坏了我可赔不起。”
  “放心,用你自己,勉强够了。”他的语气有几分调笑。
  我一愣,开这种玩笑,真够冷。
  “你少来了,我还是去拉个帅哥赔给你好了。”把萧程或者林哲赔给你吧,呵呵。
  心里设想着把萧程或林哲身上扎个蝴蝶结送人的模样,我差点笑出声来,就在为自己这恶趣味乐得不行的时候,车突然轰然一声,抖了一下,停了下来。
  我心里惨叫一声,不会吧,真的坏了?
  “怎么、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熄火了。”周明宇看上去倒平静,我多少放了点心,大约不是什么大问题。
  往外面看看,它可真会找地方罢工,这是一片开阔地,但旁边是浓重的树荫,而且杂草丛生,一般不会有人从这儿走,小区居民提了无数次意见了,可开发商和物业订的合同期半年前就满了,这些问题反映上去压根没人管。
  “你可真会开,怎么开这儿来了?”
  “你不是说你家往这个方向吗?”
  “可这里我们小区的人才不会走呢,你知道这里也没保安,万一遇到个劫道的,你叫都没人理你。”
  “真的?”
  “是啊,不过不是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好在一到晚上也没谁往这边跑,反正至今我也没听说这里出现过什么治安问题,不然还不吓死人!”我一边说,一边推门下车:“要不要我打电话叫修车的人过来?”
  “不用,我自己来修。”
  周明宇说着也下了车,脱掉西服,卷起袖子,走到车前箱,打开来。
  “有什么要我帮忙?”
  他摆弄了一会:“有,我车后座有一套工具箱,你能不能帮我找来?”
  “好。”我不疑有他,拉开车后门,探个大半个身子进去寻找。
  “周明宇,没有啊!在哪儿?”压根没有他说的东西的影子。
  “再找找。”他的声音竟然就在我身后,一向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吃惊地直起腰,一转头,周明宇的脸庞就在眼前,不到半米。
  “你想吓……”我还没说完,他的嘴唇突然凑上来,猝不及防,同时一只有力的手掌伸到我脑后,控制住我的脑袋,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舌尖已经把一粒物体送进了我的齿间。
  我拼命想把头往后扭,可无奈被他按的紧紧的,一动也不能动,直到那物体在我口中全然融化,这东西的外部还包着一层通常包在糖外面的可食用薄膜,它本身却没有一丝糖的甜味,化开之后,古怪的味道立刻充满了我整个味蕾。
  他松开我:“味道怎么样?”
  我瞪着他,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抹自己的嘴唇,狠命抹了几下突然反应过来,一只手就往他清秀的脸上抽去。
  可刚扬起来就被他捏住手腕:“干吗?和我接吻感觉这么差?”
  “周明宇,你混蛋!”靠,感觉好象和女人接吻,恶心死我了!
  “混蛋?混蛋的还在后头。”
  说完握住我另一只手,把我往后一推,我后脑磕在车顶上,头立刻一晕,他却不管,把我推倒在车后座上,然后整个人压上来。
  “周明宇,你干什么!你疯了?”我拼命挣扎,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食草动物,亮出了平日从不使用的牙齿。
  “好了好了,别这么动来动去,我会受不了的。”他好整以暇的用一只手握住我手腕,空出另一只手伸去驾驶台边摁下一个按纽,车门上的窗栓立刻跳起来,车窗玻璃也徐徐升上去,车整个被锁住了。
  然后他抽过安全带,绕在我的双手上,固定在头部上方,我的手指无助地抠着座位上滑腻的表皮,却一点移动不得。
  “你……你什么意思?”
  “这你都看不出来?那这样呢?”他一只手伸进我的衣襟。
  我感觉他冰冷的手触到我的肌肤,恐惧的尖叫起来:“不!你别这样!”
  他真的把手拿出来:“对,我也不想这么快,我可不喜欢硬来。”
  他看看驾驶台上液晶小屏幕上绿色的数字时间,回过头来看着我:“嗯,我们还有十分钟,可以好好聊聊天,十分钟之后,恐怕我不做什么,你还要哭着求我呢!”
  我手脚冰凉:“你说……刚才的……”
  “对呀,刚才的,可是他们店里药效最好的,要是还不能满足你,在下可也无能为力了,呵呵。”他笑着凑近我。
  他有着如此纯净的笑容,莹亮的琥珀色眼睛,身着的墨绿色衬衫更衬托得他肤色透白无暇,这些使他看起来如神话里为众神斟酒的少年,绝美而无邪,可眼前这个男人现在却在做这样邪恶的事情,还能笑这么开心。
  “周明宇,你干吗这样,你,你,你不是……”
  “不是GAY吗?”他接了我的话:“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啊。”
  “可是,你今天还说,你被一个男人伤了心。”
  “呵呵,的确,是我哥哥,他骂我是个废物,我自然很不爽,对不对?”他手指沿着我的脸颊往下轻柔的触碰。
  “你说你这种人……”我思维被他说得混乱极了:“他们都说……”
  “都说我这种人是吗?呵呵,可惜他们没完整告诉你吧,否则你今天就不会躺在这儿了,他们没告诉你,周明宇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就是玩女人,他们没说,对吗?”他的眼里,尽是冷酷的嘲讽。
  原来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陆经理的轻蔑,林哲的担忧,老板的劝导,同事的玩笑,娜娜的尖刻,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为什么,他们没一个人完整的告诉我?
  可能,这本是人人都知道的,只有我不知道。
  “娜娜说……”我喃喃道:“她干吗要骗我?”
  “关娜是吧?”周明宇的嘴角浮现一抹讽刺的微笑:“那个女人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假的,也就你还信她,我告诉你她为什么要骗你,不过是她在我这里碰了钉子,想看另一个女人的笑话而已。说我是GAY,大概也就是为了她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那你为什么……她那么漂亮。”
  “漂亮?不巧的很,当时另一个公司的更漂亮,你知道我也就能批那么一点,自然要把握好最好的资源咯。”他的手停在我的脖颈处:“就是你呀,那一纸合同最终给了你,你多荣幸啊,你知道你打败了多少美女?她们其中有的,根本什么都不要,愿意倒贴给我跟我上床呢!”
  “为什么是我……”我声音开始抖起来,完了,身体开始有反应了,酥麻像摇晃后突然打开的碳酸饮料里的泡沫,不可抑制地在身体里嘭然涌出来。
  “因为你好特别,我从来没听过一个做销售的女人打电话给我还会结结巴巴,话都不利索,你知道你边哆嗦边喘气的声音多性感。”
  MD,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真想掐住当时在打电话的我:“给我好好讲话,冷漠点!嚣张点!”
  可就算真的可以回去,我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力气了,反抗的力量和意志正一点一点从我身上流失,正在这时,我手机铃声突然大作。
  我已经有些昏沉的意识被一下刺激的醒转,对了,我和林哲约好了的,他可能会来。我重新聚集起意志,和身体逐渐强烈的反应做抵抗。
  铃声一遍又一遍,我调的是最大音量,周明宇皱着眉头,拎过我的包,在包里搜寻,可怎么也找不到。
  “放哪儿了?成雅,乖,告诉我。”
  我扭过脸不回答,手机是在我上车时脱下来的外套里,当时车里空调开的太热,我脱下来之后随手一塞,现在想想可能掉到了座位和车门之间。
  正在我思量怎么能把它拿到手的时候,周明宇停下动作,仔细听了听,伸长胳膊去副驾驶边,把我的衣服捞了出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带着残忍的微笑在我面前把它关掉。
  我眼睛的余光瞥见果然是林哲的名字,绝望的闭上眼,只觉得泪水开始不听话的窜出来。
  “别哭,别哭,我会很温柔的,真的,相信我。”周明宇低头,柔软的唇碰在我的眉心。
  这时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有人在敲击窗玻璃。
  希望之光重新亮起,可能有人发现这辆车停的不是地方,我可以呼救。
  周明宇拿起一个抱枕遮住我被捆住的双手,在我耳边低声说:“来,试试你的叫声。”
  我恐惧的睁大双眼,的确,我发不出一点声音,明明用了全力,发出的都只是一声呻吟一样的低呼。
  “我真喜欢你的声音,乖,别扫兴,没关系,一会我们换个地方也没问题。”
  说完,直起身摇开车窗玻璃。
  我看向窗外,就算喊不出来,也许可以用眼神暗示他我是被强迫的。
  可是看到外面那张脸,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哲啊林哲,为什么我总是这个状态被你看见?而且每次,都无法解释,上次,是无话可说,这次,是说不出来。
  周明宇竟然也认识他:“哟,林主任,有何贵干哪?”
  林哲不答,他的视线紧紧盯在我身上,那目光如刀,割得我的灵魂碎成片片,似乎再也拼凑不完整。
  林哲,我是被迫的,救我!
  这几个字就在嗓子里,可就是发不出音来,到了嘴边只剩下唇形的一张一合,如同被捞出水的鱼。
  我憋的几乎喘不过气,焦灼像滚油一样在全身流淌,我这样的挣扎明明你看在眼里,为什么仍是那样一副冷漠的神态?
  用力想抬起头,一转眼却在前座的椅背镜中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从我的脸颊一直延伸到我敞开的领口,我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桃花一般娇艳的粉色,微张的嘴唇却像鲜红欲滴的玫瑰,而打转的泪水更让眼珠像浸在春水里的黑水晶,带着莹亮又魅惑的光彩。
  所以,不管哪个人看来,我这副状态,都像是在欲火中烧吧?连眼角那一点泪痕,也可以理解为HIGH过了头。
  我绝望的用头去撞靠垫,发出嘶哑的低啸,可我自己也看见,这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被欲望冲昏了的女人在扭动各种媚惑的姿态,发出销魂的呻吟,没有人会联想到别的。
  林哲的目光越发冰冷,隔着这么远我也听出他正紧咬牙关:“你们在做什么?”
  周明宇笑出声来,声音里一丝破绽也没有:“林主任,不会吧?这么明显了,你还要问?”
  说完又凑近对方,用知己的口气说:“你知道的,她为了和我签合同咯,我是个男人嘛,怎么抗拒的了,你懂的,是不是?”
  他还没说完,我看见林哲的眼神像被冰封住了,如同一片完全失去生机的荒芜平原,他慢慢地又转向我,脸上是被人捅了一刀的神情。
  不是这样的,你难道也会这么认为我?我的唇齿间逸出血腥的味道,可就算咬破嘴唇,还是解不开身体的麻木。
  周明宇看看我,立刻转头很匆忙的说:“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不方便,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办公室谈。”
  林哲似乎被这句话从一片坚冷的沉默中突然唤醒,竟然晃了一下,眼神刹那间有些不聚焦,再看过来似乎已经发飘,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我的全部意志在他转身的一刹被全部抽空,无力的彻底倒了下来。
  周明宇再次把门窗锁上,坐回来用手指轻柔的划过我的下唇,看着指尖浸染的鲜血:“何苦呢?”
  我盯着他,我只求你放过我,看在这鲜血的份上,放过我。
  但他是完全不为所动的神情,只是低低笑了一声:“这个人满识趣的。”
  然后俯上来:“好了,别多想,我会让你非常舒服的。”说着,一只手就开始解我的扣子。
  我听见自己用空洞的、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周明宇,你别这样。”
  他微笑:“怎么可能?别说傻话,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么长时间我忍的多辛苦,现在叫我放手?你当我疯了是不是。”
  他的手探进我的衣服,上下游移:“时间差不多了,你也想要了是吧?”
  是的,药效已经开始全面发挥作用,身体上每一寸肌肤,都像嗷嗷待哺的幼鸟,张大饥渴的嘴,狂乱地叫嚣着,而他的手指如同最甘美的食物,触碰到的地方暂时就平复下来,收拢羽翼,满足而甜美的沉息在他温柔而有力的抚摩之下。
  可同时,却有一阵阵的钝痛剐着我的心口,同时削弱着药物的力量,这钝痛来自于被欺骗和被背叛的悲怒,被玩弄的屈辱,和被迫无能为力地看着林哲背影的哀恸。
  所以,我还留一丝理智尚存,艰难的开口,声音低的我自己都听不清楚:“周明宇,你就算……想要我,你也不必这样,最起码,我也曾真诚地……试图安慰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周明宇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手在我的肌肤上停下来,但很快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想过,对你要与对别人不同,可惜……我做什么,别人也都是一样看我。”
  说着他的脸色突然沉下来:“我何必为难自己,那么麻烦,这样不是挺好,特别有快感……你还想再罗嗦这些动摇我么?没用的,我就这样了,我认了!你不是要安慰我?那就好好享受吧!”带着突如其来的怒意,他的一只手只用力一掀,我的上身立刻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我的指甲深深的掐入手掌,却毫无痛觉,那强力的药正一点点侵占我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只剩了感官上酥麻的感觉,那是周明宇亲吻在身体上的反应。
  “好了,差不多了。”他直起身,声音喑哑,额头上是密密的汗珠:“现在我解开你,别乱动。”
  他的手向捆住我的安全带伸去,正在这时,我们都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如此之快,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已经有人似乎是重重一脚踹在这辆车上,警报立刻尖利的响起来,在这寂静一片中,一遍又一遍,漫长而凄厉。
  后来的几分钟像一场幻觉,只记得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周明宇怒火万丈的开了车门还没来及说什么就被人一把拖了下去,然后是剧烈的打斗声,两方都沉默无语,只有一拳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人体上的闷响。
  大约半分钟后,突然听见周明宇吃惊的声音:“怎么是你……”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他的疑问,然后一个熟悉的女声凑近:“成雅,你没事吧……哎,林主任你……”
  她话音还未落,我手腕上的安全带被一把扯开,整个人被抱起来,纳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对不起,成雅,对不起。”
  我勉力睁开眼睛,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它曾在我午夜梦回时一遍一遍的出现过:“成雅,对不起,其实我没有女朋友。”
  每次我都会冲他微笑:“太好了。”心里明明知道是梦,却舍不得醒,醒来,一切甜美都成灰。
  可这次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切,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我不由自主地,向这股温热迎上去,在林哲怀中的手臂反过来缠绕上他的身体,我知道,这又是梦是不是?没关系,我爱的人,现实中如果注定我不能拥有你,那么,就在梦里,给我一场完整的爱情。
  林哲许是感觉不对劲,轻轻推开我:“成雅?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在他黑色的眼珠里看见迷离的自己,正魅惑的微笑一下,转头亲吻他抚在我肩上的手指,绵软的往他怀里倒去。
  林哲缩回手,捏住我的肩:“你究竟怎么了?回答我!”
  回答他的是一串低吟:“很热啊……”
  眼前腾起一片水雾,模糊中看见木木快步走到倒在地上的周明宇身边,厉声说:“不用说,你给她下药了,是不是?”
  周明宇清秀的面孔已经青紫的肿成一片,却还是微笑起来:“答对了,美女,如果就这么不管她,她会跑到大街上,跟她遇见的第一个男人做爱,可是,有你呢,林主任,你真是有福了……”
  散了的意识随着他的话突然聚拢了一刹,我在哪?在做什么?
  木木的高跟鞋踩在周明宇的腿间,他面无人色地惨叫出声,这声音如此真切,刺激着我的耳膜。
  我瘫到在地,捂住耳朵,别叫了,我头疼极了。
  林哲本来已经暴怒地往那边冲过去,大约听见我“咚”地一声栽倒在地的声音,连忙回来扶起我,转头对木木说:“叫他TMD给我闭嘴!”
  我抬眼看他,林哲从来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总是温和的,淡然的,风度翩翩的,可现在他的脸上是赤裸裸的怒意和痛惜,一览无余:“成雅,好了,没事了。”
  我发着抖,推开他:“林哲,你快走吧,快走,快走!”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热流在体内左冲右突,因为压抑不成反而愈加激越,如同最强效的酸液,把我从骨骼里溶化成了一汪春水。
  林哲手足无措的看着我,一向从容的神情消失的干干净净,满脸的惶恐和无能为力。
  “林哲,你抱抱我……”一串模糊的呢喃如同有自己的意志,从我唇间流出,这是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平时总是被理智羁绊的牢牢的,却在此刻,被那股热流推动的奔涌而出,不受一点约束。
  “好,我抱着你,成雅,是我不好……”话还没说完,我把他一把搡开,蹲下来蜷缩成一团,可那热度由于他刚才的拥抱变得更加烧灼,让我难受到一口咬在自己手上。
  林哲把我的手拉开,他的声音已然嘶哑:“成雅,你别这样,别这样,你要我怎么办?”
  周明宇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发出冷笑:“你在哄小狗吗?林主任?”
  木木一耳光摔在他脸上:“让你闭嘴!快滚!”
  周明宇白净的脸庞上立刻又多了五个指印,他淡漠的擦擦嘴角,唇边却依然弯出一个弧度,支起身扶住车门,回头说:“可惜了。”
  我盯着他钻进车里,绝尘而去,愤怒的试图尖叫起来:“别……让他……”声音却仍是发不出来,只如同一阵低语中伴随的喘息。
  林哲却听清了,温柔的拍着我:“乖,成雅,别去管他。”
  他现在的姿态,的确是在像哄一只小狗啊!
  木木这时走近,蹲下来:“成雅……”
  我像落水者看到浮木一样紧紧揪住她的衣服:“木木,木木,我难受。”
  木木语调低沉:“我知道,我知道,乖女孩儿。”
  “木木,你让他走,让林哲走。”
  我听见木木对林哲说:“林主任,你还是走吧。”
  “不可能!”
  “我不知道你跟成雅过去有什么,但她现在这样,你帮不了她,你能跟她做吗?”
  “……那你又能怎么办?”
  木木看看我,叹口气:“算了,林主任,如果你真的可以,就帮我把她抱回家吧。”
  林哲把我抱进门时,我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的心跳如此剧烈,简直要震破我的耳膜。
  我其实没意识到,我的手指正揪着他衬衫,指尖已经透过被我扯开的领口,触及他的皮肤,若有似无的在他胸前划过,而嘴唇像一尾滑溜的小鱼,在他脖颈处蹭来蹭去,散发着灼热甜腻的气息。
  这些,都是后来木木描述给我听的,她说她看林哲当时的样子真觉得不忍心,简直想一走了之,让我们两个自由发展算了,“反正真是极悦目而和谐的香艳”,她后来说。
  但当下她肯定不可能真的这么做,她只能装作没注意到林哲不正常的呼吸和脸上的红潮,轻描淡写地说:“林主任,辛苦你了,把她放下来吧。”
  可我的手仍攀在他脖子上不肯松,木木只能轻柔的动手来掰:“来,成雅,松手。”
  我迷迷瞪瞪的被木木拉到洗手间,据说一路上还对她上下其手,非常禽兽,反正这后来我也无从考证,只能随她怎么说了。
  清晰的记忆是从“哗”的一声被木木推进浴缸开始的:“嘶——————好冷。”
  彻骨的寒冷像钢针一样刺进我已经绵软成混沌一团的意识,刹那间浸透每一寸神经,逐渐把热流驱赶出身体。
  “你疯了!你想冻死她?”是林哲的声音,他伸手拉住我的胳膊。
  “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木木反问。
  “成雅,你起来。”林哲试图把我浴缸里抱出来:“我们去医院。”
  我本能地挣脱他,没想太多,只是因为他手上的温度差一点又点燃起身体上没有熄尽的火焰。
  木木却是冷静的声调:“你带她去医院?别乱来了,这种事传出去你让成雅还怎么做人?我放走周明宇,你一声都没吭,我们不都是因为这个吗?你这会儿脑子怎么开始不清楚了?”
  “好了,你不要担心,你看这个。”大约是见到林哲的表情太过沉郁,她的声音柔和下来:“这是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估计是周明宇随手扔在那儿的,这个牌子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媚药,不算非常烈的东西,主要就是效果会比较长,但很柔和,所以比较好化解,这个方法大致就行了。”
  木木说着,拿来一块毛毯盖在我身上:“成雅,起来吧,可以了。”
  我在冰冷的水中已经冻得嘴唇都麻木了,却不敢站起来,生怕一离开这水,又会被药性控制。
  “靠,你真想把自己冻死啊,快出来!”木木强行把我拉起来,用毛毯裹住我。
  “去把湿衣服换掉,我给你煮点姜汤,防止你感冒,等会儿,你这有生姜吗?”
  身体那一阵邪火果然不再烧灼,可脑子里像被人倒进糨糊一样,迷迷糊糊,明明听见了她说什么,却半天反应不过来,想了半天才勉强想清楚她的意思,摇摇头。
  “好好好,你上床上躺着去吧,什么都没有,喝点热水好了。”
  “要什么,我去买。”林哲说。
  “买?生姜你这会去地里偷还差不多,哪有卖的?这样吧,你去药店……正规的那种,买点预防感冒的药来。”
  林哲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什么重逾千斤的东西压住我,让我无法睁眼也无法移动。
  最后的印象,是林哲焦灼的呼喊:“成雅!别睡,醒醒!”
  这样的声音也没能挽留住我的意识,没能阻止我跌入半昏迷的状态,睡不沉,也醒不来,和一个个险恶的幻象做着搏斗,在梦中大汗淋漓,那热度在现实中却透不出来,只一层层的叠加上去。
  我还是感冒了,而且发起高烧,木木这家伙用的昏招。
  第二天的黄昏,我在窗外透进的夕阳中慵懒地躺着,看木木在旁边走来走去帮我送这送那,闻着厨房里传来粥的香气,不由笑出来:“木木,你好象我老婆哦!”
  木木白我一眼:“滚!”
  “喂,人家是病人嘛,你不能温柔一点?”
  “温柔?还温柔?要不是你病歪歪的,我早大耳光子扇你了,你信不信?”
  “干吗?我得罪你了?”
  “废话!”她在我身旁坐下来:“林哲是怎么回事?”
  我一怔,我都忘了,她原先不知道我和林哲认识,看林哲那样的状态,她一定非常讶异吧?
  其实何止她,我自己也有些意外。
  “木木,你听我说……”我直起身来。
  “不敢,让你帮我个忙,你推三阻四就算了,还这样忽悠我,我还怎么敢劳你大驾,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木木说着说着似乎真的动了气,语调里含了讽刺,说完站起来要走。
  我赶快拉住她:“木木,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想骗你的,可是林哲,我真没法面对他。”
  这种情况,我还有什么好瞒的,我把和林哲之间的事基本没有疏漏地全讲给了她听,说完之后苦笑:“就这点破事了,其实连破事都算不上,人家还不愿跟我有什么事呢!”
  木木沉默半晌:“你知道嘛?成雅,我早就觉得你们俩之间有点什么,你记得我第一次约他出来吗?他开始死活不肯,直到我提到你,说可惜你说你不认识他,但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他那边明显顿了顿,再提他竟然就答应了,我当时也没多想,还以为他是那种听说有年轻女孩子就上钩的男人呢!搞半天他可能是在介意你的假装不认识吧。”
  我装作不在意的微笑一下:“别胡说了,他哪会在意这个,他根本不在乎我。”
  木木的眼睛盯住我:“成雅,你还不想对我完全坦白是不是?他不在乎你?你要是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特别是经过这件事之后,那我绝对要以为你在感知上有障碍。”

  绮梦
  我一个人靠在床上,木木在厨房里丁丁当当的摆弄碗筷,她丢下那番话就走了,留我在这里,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刚说这手指划过林哲的皮肤,带着入骨的柔媚,我难以置信,让她把所谓的“柔媚入骨”比给我看看,她瞪着我说:“傻话!我怎么比的出来,你那怕是这么多年的真情流露吧?”
  我沉默两秒,尽量淡然地问:“那林哲呢?他是不是很讨厌的样子?”
  “讨厌?我告诉你,我当时差一点就准备丢下你们走了算了,你们两个看上去……怎么说呢,我一回头就愣住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个人只用表情和眼神就可以把“活色生香”四个字传达的这么透彻……”
  “停!别说了,说的跟我们在演三级片一样。”
  “反正哪!当时我觉得我特别多余,要是知道你那么喜欢他,我当时早走了!还害你感场冒,叫什么事儿嘛!”
  “别胡说了,林哲有女朋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你要不那么做我估计他会送我去医院。”
  木木好象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隔了两秒才说:“对哦,你不说我真忘了,他有女朋友。”
  “所以咯,他……”
  “靠!”木木打断我,语气里有莫名的愤愤:“那他那么对你是什么意思?”
  我怔了一下:“他怎么对我了?”
  “怎么对你?我刚刚说的还不算?”
  我以不在意的口吻说:“嘿,那还不是我先骚扰人家的?”
  “当然不止这个哪,成雅,你知道昨天也是凑巧,我心情不大好,本来是准备去找你聊聊天的,进了小区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看见林哲,你不知道他当时的样子多反常,好象掉了魂一样,眼都直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这个你不用我说,是不是?”
  我想起昨天一幕,心里难受,脸色也沉下来,木木注意到了,安慰性地拍拍我:“好了,我不说了,我去厨房。”
  我拉住她:“木木,那你们后来怎么会知道来救我?”
  她重新在我身边坐下来:“我不知道林哲是怎么回事,我刚问了他一句,成雅有没有把文件给你,他就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砰的一声,我被他吓死了。”
  我听着木木讲的这一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欢欣也有酸楚,还有深切的迷惘,林哲,若你真这么在乎我,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然后呢?”
  “我以为他喝多了,就说,林主任,成雅家就住这里,要不你去坐坐,喝点醒酒的东西吧?他有一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好象在想什么事想的很苦。我尴尬地很,都准备走了,他突然转头,对我说,李小姐,我问你,成雅有没有对你提过周明宇?我满吃惊的,就说,你怎么知道?她今天还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周明宇是怎样一个人,这傻丫头,我今天才从她们销售部一个女孩那知道,她一直当周明宇是个GAY呢,其实……”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很奇怪,娜娜说周明宇是GAY的事好象我们都没告诉别人。
  “巧了,我遇见关娜了,她正在陪客户吃饭,我那会突然想起来你说的周明宇她一直盯的紧紧的,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我就和她聊了几句,她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我听,说看不出你这么容易上当,也没想到你把他当GAY还能搞定他,改天让你请她吃饭什么的,反正看的出她对这事不是太爽,但姿态还想作的漂亮。”
  “请她吃饭?我不请她吃耳光就不错了!”我想到她这所谓的“玩笑”害的我有多惨,愤恨得简直咬牙切齿。
  “这点我赞成……哎,刚我说哪里了,哦对,我还没说完那句话,林哲整个脸色都变了,那样子叫一个吓人,隔了两秒转身像疯了一样冲出去,我在后面目瞪口呆的,叫了他两声,他半点反应也没有,我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不过你们小区地形太复杂,我耽搁了一会儿,然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个不相干的:“对了,木木,那文件呢?”
  她微笑起来:“亏得你大小姐还惦念这个呢,没问题,昨天夜里我们在这陪你的时候,林哲已经把文件看过了,而且还跟我交流过了。”
  “昨天夜里,林哲也在的?”
  “当然了,我昨天东奔西跑了一天,大概到十二点多就撑不住了,倒到沙发上去了,剩下的时间一直都是林哲陪你的。说也奇怪了,我昨天睡之前,你还烧的不成样子,我还准备等等看你要是没好就送你去医院的,没想到一觉睡到上午,起来一看林哲已经走了,你老人家躺在那里,竟然退烧了,而且睡得香的不得了,你没印象了?”
  我心里一阵慌乱,赶紧摇头,撇开话题:“木木,你昨天心情为什么不好?”
  她站起身来,平淡地说:“没什么,一些工作上的事,你躺好,我去看看粥煮好没有。”
  还好木木不在这里,否则如果被她看见我越来越红的脸,恐怕不太好解释。
  脸红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刚才的话,突然让我回忆起一些不该记得的事情。
  是一个梦,一个绮梦。
  那是一个灼热而混乱的梦境,我仿佛又被药性控制,身体里有着狂乱的火焰不得舒解,每一次喘息都是炎热的炼狱,被熬煎的身心俱疲惫而空虚。
  这时一只手把我揽在怀里,我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我爱的人,与他在现实里的相遇只隔了几个小时,这次我却没有任何那时表现出的抗拒,那些彷徨、犹疑、悲伤,统统被隔绝在梦境之外,这里是它们冰冷的利爪侵犯不到的地方,这里我们可以从容呢喃,从容拥抱,从容相爱。
  在梦中都只能看见一团混沌,可我们凭着触觉而非视觉感受着彼此,他热情而慌乱地寻觅着我的唇,我也如此的回应着他,触碰之后立刻互相交缠,如此紧密而贪婪,以至于连空气都无法找到溜入的间隙,好在在梦里,我们不需要呼吸。
  衣物本来也是多余,可我喜欢被对方渐渐剥离出来的过程,于是我的身上便有了一层层的,让他除之不尽的累赘,享受着他近乎粗暴的撕扯,直到我们都被欲念缠绕的支持不住,我才轻笑一声,一个转念,便已像初生婴儿般,毫无遮蔽的在他怀里。
  在梦中我是如此的坦荡呵,充满渴望地、近乎急切地去触摸他的欲望,感觉他强有力的存在,丝毫不觉有任何羞耻,是的我是如此向往你,欲望同时把我点燃,你如此坚硬,而我如此柔软,如同缓缓绽放的花朵,还带着湿润的芬芳。
  我亲爱的,我的身体的每一处曲线,我灵魂的每一处转折,都在叫嚣,来,我全身心渴念的那个人,来,填满我,我信,你会和我如此契合,如同天造地设。
  果然,当你滚烫的欲望一寸寸埋进我的身体,我喜极而泣,我爱的人,我们结合的如此完美,你如此有力,我甘愿在你的怀里被碾落成泥,被你揉进胸膛里,和你合二为一。
  幸福的光晕荡漾开来,激扬的情绪在身体达到顶峰的一刹那不受控制的涌上喉咙,我低吟出声:“林哲,我爱你。”
  “哦,我的天!”回忆至此,我不由闷哼一声,掐住自己喉咙,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木木你用的什么烂方法!害我感冒就算了,估计那药性根本没有退尽,才会让我做这样的梦。
  现在想想,这个梦,竟然似乎有治疗的作用,之前都是那样昏乱而极浅的睡眠,一点得不到放松,越睡越累,可这个梦之后,我似乎出了一身透汗,整个人轻快下来,然后就进入了甜美的深眠之中,直到神清气爽地醒来,都再也没被其他任何一个梦打扰过。
  其实做做这种梦本来也没什么,可木木竟然说那时林哲就在我身边,不知道我当时是否真的哼哼唧唧出了声,甚至喊出了他的名字?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这种事又不能去问,只能熬着疑问和羞愧,真是憋闷至极。
  我叹口气,林哲啊林哲,你到底是如何看我的啊?为什么我老是这么不堪的样子,被你看见呢?

  别说对不起
  正在思前想后,手机在桌上响了起来,我喊道:“木木,你帮我接一下。”
  木木一手拿着碗筷,一手拿起我的手机,看也不看接起来:“喂?林主任吧,成雅好多了,我正煮粥给她吃……喂!喂!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林主任?你是……?!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让她听电话。”
  她把碗筷往床头柜上一放,一把把手机塞到我手里:“我……我去收拾厨房……”然后飞快的溜掉了。
  我困惑地看着她,把手机拿到耳边:“喂?”
  里面不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说话呀?”
  “成雅,你给我解释。”是萧程,隔了两秒沉沉地开口。
  我晕,难怪木木跑那么快!她给我捅这么大一娄子。
  “萧程,不是……”
  他在电话那头突然爆发:“不是什么!不是我刚出来没几天,你就跟林哲勾搭的人尽皆知了?林主任?好啊!多顺口!他三天两头往你这跑是不是?你们是不是都……”他讲到这里猛然顿住,我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萧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话讲的太急促,冷空气灌进喉咙里,我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惊天动地,泪眼婆娑。
  木木跑过来,拍着我的背:“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就咳起来了?”
  咳嗽渐渐平息,我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躺下来,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
  “哎,你……嘿,真是个小孩!”
  我听见木木拿了我的手机:“萧程是吧,我是木木,大概你听成雅说起过我……你问她咳嗽?没事儿!她感冒都好了,那是刚刚和你吵架呛着了而已,让你这么和她闹!……我不是替她狡辩,不过是林主任我也认识,昨天成雅生病我来看她的时候遇上林主任跟他提了一声,他让我替他转达一声问候,你和他的声音都差不多,我又没听过你的声音,当然会弄错了,我说你也太敏感了……真的,当然是真的!告诉你哦,成雅她对你感情很深的,昨天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喊你的名字呢,哟!”她小声尖叫一声。
  我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掐在她腿上,让你编!
  可就在同时我突然想起来,这似乎是真的,虽然木木并不在场。
  那是在那个梦之后不久,我带着极深的困意感觉到一只宽大温厚的手掌抚在我的脸上,然后轻轻划过我的嘴唇,先前被咬破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丝微弱的痛感,但还不足以把我从睡眠中完全唤醒来。
  我只在昏沉中感受到,这不是爸爸妈妈的手,虽然它和他们的一样温柔,这也不是木木的手,虽然它和她的一样轻缓,因为它带着亲情和友情里都不包括的——情欲,从它掌心散发出的火热里,从它指尖轻微的颤动里,浓烈的透出来。
  这样抚摸过我的手,只有萧程,他在暗夜里,把这样的触感,深深植入我的记忆里。
  所以我迷迷糊糊地含混地叫了一声:“萧程?!”
  那只手猛然僵硬,在我的额上停住,然后那火热和颤动都消失了,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可很快的又昏睡了过去。
  现在想来,那是林哲的手吧?
  唉,我敲敲自己的脑袋,梦到一个男人,却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成雅,你到底是多么糟糕的一个女人啊!
  木木把被子从我头上掀起来:“接电话!”
  “不接!”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萧程。
  “少任性了,给我起来!”木木把我提溜起来,小声说:“哄的差不多了,你别闹了。”
  我无奈地接过手机,拿到耳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见那边也不说话,只有轻微的喘气声。
  隔了几秒,我们同时“喂?”了一声,我忍不住笑了,木木这时正走到门口,转头对我递了个“OK?”的手势,我点点头,她微微一笑,便出去了。
  “成雅,你感冒了?”萧程开口问,语气仍是有一点小别扭。
  “好多了,你听我现在满有精神,对不对?”我以尽量轻松的口吻说。
  他却沉默了一小会,闷闷地说:“成雅,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这两天为什么我频频听到这个词?
  “你说什么啊,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你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手机没电了,昨天又忘了充,一直到今天……该死的!如果昨天接到,我肯定就赶回去了,你难受的时候,我都没在你身边……”
  “别傻了,你有正经事要做嘛!”他话语里的情绪触到了我心里柔软的地方,我的口气变得像在劝慰一个承认错误的孩子。
  再说,他昨天要是真的回来了,无论是看见周明宇对我做出的事,还是看见林哲照顾失态的我,都非出事不可。
  “还有刚才……可成雅,我不想为刚才的事道歉,虽然我知道我这么疑神疑鬼真TM不像个男人,但是,成雅你要知道,你能不能不要在我怀里的时候突然失神,不要在第二天早上跟我说什么一切都没发生过,不要在跟我一起时,还用那种又深又绝望的眼神去看别的男人,我要去别的地方的时候,挽留我一下,我对你表白的时候,别用笑和装糊涂来回应。可以吗?成雅,我保证,有些事,我会慢慢改的,只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信心?”
  他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我怔住了,他这么说我才发现,似乎我和他的付出,是如此不对等。
  不知如何回应他,我只能喃喃地回答:“我不是说,我需要时间……”
  “我知道,成雅,我知道,我不是要逼你做什么。”萧程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会给你时间,但我希望那真的是用来让你接受我,而不是慢慢疏远的一个借口,好不好?”
  “好……”我总无法回答不好。
  “那成雅,你休息吧,我明天再给你打。”
  “嗯。”
  “晚安。”
  “晚安。”多傻啊,外面还是黄昏呢,两个昏乱的人。
  我合上手机,木木走过来:“讲完了?”
  “嗯。”
  “没吵架吧?”
  “没有,哪能那么容易吵。”其实的确是挺容易吵的。
  “这个,就是你那天早上在电话里说的那个人,是吧?”
  我想了想,嗯,是萧程离开那天,木木打电话给我,被我狂吼了一句:“萧程你有完没完?”
  点点头,没什么可否认的:“是他,那天他刚刚跟我讲完电话,你打来我以为是他呢!”
  “这孩子声音满性感啊,长的一定不错吧?”
  “呃……的确还行。”
  “成雅,真是看不出来,哪还用我给你介绍呢,你这一下招惹俩,真够可以的。老实说,跟这孩子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嗯?”这个八女挤眉弄眼地问我。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这孩子’的,让我感觉我在老牛吃嫩草,他比我还大两月呢!”
  “这不重要,你自己可不就一小孩么……等等,你说什么?老牛!吃!嫩草!?就是说你们已经……”她尖叫起来。
  我捂住耳朵,心说完蛋了,说漏嘴了。
  “你!你!你!”她不依不饶,食指点着我,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好了,好了,木木,你唱戏哪!那只是个意外。”我挡开她晃动在我鼻尖前的手指,快把我晃成斗鸡眼了都。
  “意外!OMG,香艳加刺激!来来来,说给姐姐听听。”这个家伙都快坐我身上了,MD,完全不体恤我是个病人。
  我看她眼巴巴等着听“香艳加刺激”的故事的神情,知道不告诉她我是不得消停了,反正她是我最知己的闺蜜,说就说吧。
  我简单的对她描述了一下我和萧程之间发生的一切,然后对她无奈的笑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他走到这一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亏欠他,所以有时候想想……”
  “成雅成雅,你有毛病呵,你是女人哎,发生这种事你亏欠他个P啊!难道你还要对他负责啊?”木木打断我的话,不客气地反驳。
  “也不是,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不快乐的,只是有时候明明笑着,突然会觉得一阵寂寞。是那种,不知你感受过没有,心里好象突然塌下来一块,然后怎么都填不满的感觉。真的,其实也许是我太贪心,也说不定。”
  木木了然地拍拍我的手,看着我,真诚地说:“成雅,无论如何,你应该尊重你自己的心,对得起你自己的感情,如果你爱林哲,就算他有女朋友,你也该去争取,这个萧程更加不是什么阻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的事,对不对?”
  我点头,虽然我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去“争取林哲”,他若愿意选择我,早在三年甚至更早之前就会选择,而现在再做什么,似乎都已是被时光遗弃的行为,太迟了。

  番外1:缺口
  再次重申,本文不会出现NP的结局,那有点太不现实,我自己也不喜欢。关于成雅会不会和林哲发生关系这件事捏,某人还没考虑好,但目前暂时不准备便宜林哲。
  还有有的亲问林哲为什么这么闷骚?(汗一个)呵呵,目前还没揭露的打算,不过各位做好准备,既然本文的定位是小白文,那理由肯定也就是狗血的理由,很狗血很狗血,请到时千万表拍我拍的太狠,打过招呼了唷!
  这张原本熟悉的小脸我已经有三年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注视过,而且我以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视线胶着在她的睡容上,我知道她睡的不踏实,的确,没有人在经历刚刚一场风波之后,可以立刻归于安然的睡眠,何况她现在还被高烧侵扰着。
  把几缕粘在她额上的发丝拨开,拿起歪到一旁的毛巾重新覆上她的额头,我的手却舍不得离开这张脸,看着她小巧的嘴唇上微微翻翘起的脱皮,我用手指轻轻抚摩上去,感受着它们在指尖造成的酥痒,这酥痒立刻传到全身每一根神经的末梢,甚至紧接着我的头皮发炸,血涌上头顶,我赶紧缩回手,这感觉却迟迟不肯褪去。
  我只能用另一只手握住这根指头,转过身,尽量不去看她。
  可目光有它自己的主张,它自由的转了个圈,重新回到她身上,再也不肯离开,我苦笑,我只能投降。
  我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看着她辗转反侧,无论哪一个姿势似乎都让她不适,看着她微微皱起眉,睫毛不安的颤动,看着她在梦中不知为什么挣扎,以至于不断发出叹息和轻微的哭泣,睡眠对于她仿佛不是休整,而是加倍的辛苦和劳累。
  她这些举动,一点点把我更深地敲打进悔恨和心疼的泥沼里,我渐渐感到透不过气。
  是的,又来了,这种感觉。
  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恐怖的经历,那是被高速飞来的足球大力砸中后背,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上,甚至短暂性失去知觉。
  成雅,我记得那一次,你还在我身边大哭,你父母拉你都拉不走,你以为我要死了,是不是?所以你死命攥着我的胳膊,好疼呢!傻丫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没办法回应你,因为那时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腔疼痛难忍,怎么用力呼吸都不能让空气抵达心肺。
  这种感觉在二十年后又一次找上了我,只是不再像幼时,救过来不久就可以生龙活虎。如今却早在不知不觉中,在我心里打开一个缺口,我总是能听见风从这里穿过的声音,尖锐的,刺耳的,从三年前我转身离开时,就呼啸不停。
  所以我有时候看到那些心脏病患者,就会想,也许我和他们都是一样,心脏有着严重的问题,我去检查过,医生却说,一切正常,林先生,你的心脏非常健康。
  是的,我早该知道,那缺口,藏在最精密的仪器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林哲,你也不要妄想可以轻易填上。
  我站起身,解开领带,我快要窒息了。
  正在这时她突然呻吟出声,清秀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神情焦躁,呼吸沉重,身躯在被窝里扭动,被子被蹬开,我帮她盖上,却立刻又被踢到一边。
  她热。
  这热却发不出汗来,只在她的体内肆虐,让她看上去越发难受,整个身体向上拱起,像一尾求欢的鱼。
  我知道那该死的药又开始作祟,李美林所用的方法到底不能清除干净。
  可是我能怎么帮她?我只能往后退去,转身,准备叫醒李美林,然后送她去医院。
  就在这时她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啸,我回头,看见她两只手放在脖子上,指甲已经把从睡衣里露出来的皮肤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没有任何别的念头,我冲过去一把把她整个儿搂进怀里:“成雅,别这样!别这样……
  再也想不到别的句子,只能翻来倒去地重复这三个字,说了两遍才发现喉咙已经哽住了,眼眶里蓄满了温热,只能咬着牙,生生地忍回去,林哲,你有什么资格软弱?如果不是你被妒火冲昏脑袋,她会受这样的折磨吗?所以,你只配给我坚强,坚强。
  她真的在我怀中安静下来,但她的身躯越发柔软和灼热,胳膊绕上我的腰,温软甜蜜的气息都吹在我胸膛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紧接着这悸动便传到四肢百骸,我的身体随之变得滚烫,而所有的热度都集中到一个地方,越来越膨胀,呐喊着要释放。
  一毫米也不敢动,稍微再一个摩擦,我怕我再也压抑不住。
  好在她真的没有再动,只是不断发出喘息声,缠绵而销魂,在我耳边一声声回荡,像熔岩一样把我的理智一点点熔化。
  就在我差点崩溃的时候,她低吟出声:“……爱你。”只有最后两个字稍微清晰,前面的支离破碎,完全的模糊不清。
  接着她彻底的安稳下来,我听见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均匀。
  但我仍然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能动,虽然她仍在我怀里,可这样静止着,没有任何动作,我才有余地稍微平息自己的情欲。
  等到理智复苏到稍胜欲望一点的时候,我把她轻轻的平放到床上,她的睡容已变得甜美安详,嘴唇微微的翕动着,像初生的婴儿般纯净可爱。
  可我不能再过多端详,我冲到洗手间,把水调到最冰冷,毫不留情地冲到自己滚烫的皮肤上,我甚至听见了微弱的一声“滋啦”的声音,那是皮肤上的火焰尖叫着被浇灭的声音,刺骨的寒意,自虐般的快意。
  我不敢再坐她近,只能把椅子挪到窗前,离她远远的,偶尔瞥她一眼,确定她仍然睡的沉稳便赶紧转开。
  天色有些亮了,从窗缝里传来清晨空气的冰冷清新。
  她大约已经完全好了,我也该走了。
  我走过她床前,却又回身。
  该死的,给我走吧,看什么看!
  可是只再一眼,一眼之后,便相忘于江湖。
  可一眼之后,再也移不开,她在微光中美得是那样无瑕呵!
  我不由自主地在床边坐下来,听着她甘甜地呼吸,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这甜美的气息,这娇嫩的脸庞,这柔软的身体,我多么想,就这样纳入怀里,甚至,更深的,揉进我的胸膛里,就这样和我合二为一。
  手指停留在她的唇上,这里有她先前咬破的红痕,在有些苍白的底色上格外触目,我轻柔地抚摩着,嘴唇已经凑了上去。
  正在这时,她突然轻声喊了一声:“萧程?”
  我如遭雷击,全身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我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她现在是萧程的爱人!她在刚刚那一场绮梦中,一定是和他缠绵而销魂,而那一声“……爱你”,自然也不会是对别人。
  我把手拿开,站起来,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我站在楼梯间里,我又听见了风声。
  醒醒吧,林哲,她永远不可能再属于你。

  回来
  木木离开之后,我就昏昏沉沉的一直睡一直睡,无论外面白天黑夜,只要有一点睡意,就强迫自己睡下去,中间只接了她一次电话:“小姐,你还在睡?!”
  “是啊,反正这两天是周末。”
  “一个周末就这么睡过去,不可惜吗?”
  “不可惜,我还困着呢!”
  “好好好,那你就睡吧,睡成大饼也没人管你。”
  我对着电话嗲声嗲气地说:“谁说的,木木美女会管的。”
  “你少来了给我!下晚时我再给你电话,你总要起来吃饭哪!”
  “好,那你叫我起来吃饭。”
  “你真给我过回去了成雅,你多大了?你……你说什么,不管她怎么行,这家伙就是一小寄生虫,我不管她她能把自己饿死了!”后面一句是对郑为说的,我都听见他在旁边嘟囔了。
  “木木,木木,我听见你说我坏话了!”
  “说不得了还!你就睡吧你!”她那头摁了电话,估计哄她那一位去了。
  于是我继续倒头大睡,不过没等她再次叫我,我就自动醒了,这会儿是再也睡不着了,估计两天的觉都被我睡掉了。
  又赖在床上看了会小说,才懒懒地爬起来,穿会儿衣服迷糊会儿,想想小心思,然后醒过神来接着穿,得,彻底睡迟钝了。
  下地收拾房间,打扫卫生,正在吭哧吭哧拖地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抢在这门铃音乐又把我闹昏了之前赶紧的冲过去,一把拉开门。
  “萧?萧程?”
  “答对!”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同时笼罩到我身上的,是一个有力的怀抱,拥得我差点透不过气来。
  我的脸蹭在萧程冷冰冰的外套上面,脖子上却是他滚烫的气息,这样冷热交替实在难受,却是挣扎也挣扎不开:“哎,萧程,这在我家门口哎!”
  “有什么关系!”他的脸埋进我的颈窝,声音闷闷地说。
  有什么关系!如果被房东大叔看见估计得被他扫地出门了。
  “我冷哪!”只能这么说。
  他果然松开怀抱,却不肯松手,就这么半抱着我走了进来,接着头也不回一脚把门踹上,把我抵在墙上,还没等我说什么,嘴唇已经堵上来。
  在他热情激烈的唇舌之间我毫不容易得以一点喘息:“萧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似乎说他要去十天,这才一个星期不到。
  “这不重要。”他用狠狠地、近乎贪婪的吻阻止我继续问下去,那几乎不能称之为吻,更像是噬咬,他似乎恨不得把我的唇舌吞下去一般,我甚至能感觉他牙齿的压迫感,抵在我的齿间,不时碰撞出轻微的嗒声。
  他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只手像我的腰间伸去,解开我牛仔裤的裤扣,这条牛仔裤太过于低腰而贴身,他在解开扣子的同时已经碰到了我身体敏感的部位。
  “不要,萧程,不要。”我艰难地挣脱出他的吻,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我忍不住了,成雅,你太……”话没说完,我已被他横抱了起来,他几步走到卧室,把我扔在床上,然后整个人压上来。
  我用一只手抵在他肩上,抗拒他接近的脸:“萧程,你不要,你说过给我时间的。”
  “是的,是的,可这么多天了,我忍的太辛苦,稍微一抱你,我都快要爆炸了,真的,成雅,不信你摸摸。”他拉住我一只手。
  “摸你个头!你给我起来!我不想这样。”
  他竟然不理我了,自顾自地动作,开始往下扯我的牛仔裤。
  我实在无奈,只好推着他:“你身上有味儿,你先去洗个澡,行不行?”
  他真的停下,嗅嗅自己:“怎么可能?我今早来之前刚洗过头洗过澡的。”
  “不是,是汽油味儿,你知道我闻了那个就头晕,你能不能先去洗一下?”
  他有点犹豫,我乘机推开他:“好啦好啦,乖啦,去洗个澡就好,好不好?”
  “真的?洗完澡你就……”
  “真的真的。”我随口答应:“我帮你放洗澡水。”
  说着没等他有反应,我就冲去卫生间哗啦哗啦往浴缸放水。
  萧程跟过来,在我身后抱住我,身体蹭着我,唉,这家伙果真没有说谎,他身体的反应摆在这嘛!他吻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说:“一起洗?”
  “不,不要了,我感冒刚好,这么一折腾……”
  “好吧。”他放开手:“那么你去外面等我,我很快就好。”
  说着他开始脱衣服,我赶快走了出来,关上门,靠在门上吁了口气。

  噬咬
  我听着水声哗哗响起,走到卧室,拿起手机,拨通了木木的手机:“喂?”我尽量压着嗓子。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木木你在哪?”
  “还能在哪?在家呗!”
  “太好了,你能到我家来吗?”木木就住在我家对面的小区里,步行也不过十分钟。
  “……干什么?”
  “不干什么,想和你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不好!你不怕我们家郑为吃你醋?好不容易我才跟他二人世界一把。”
  “也对哦。”我有点泄气,人家那么甜蜜真不该打扰。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去吃饭?”木木大约是准备挂电话了,漫不经心的问。
  我想想,决定对她说实话:“萧程回来了,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木木立刻兴奋起来:“你说萧程那孩子回来了?哦耶,那我马上去……没什么,成雅这可怜孩子又发烧了,咱们一块去给她带点吃的,你别给我这副表情,我说去就得去……成雅,我带着郑为啊!”
  “好……”我有点汗,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放下手机,我犹豫着,要怎么跟萧程说?他会不会翻脸?
  站在卫生间门口,我轻轻敲敲门:“萧程,我在门口跟你说件事……”
  话没说完,门突然开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只围了一条浴巾的男孩,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水珠争先恐后地落在他修长匀称的上身,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或短暂停留,或活泼地一路滑下去,形成淡淡的水痕。
  “萧程,你……”
  却被他一把抱住,转进浴室里。
  我的头抵在他肩上,觉得额头被他裸露的肌肤烧灼的慌,那滚烫都往眉心里钻,有些微微刺痛和慌乱。
  我刚刚抬头要说什么,萧程的吻已经落上来。
  他这次要温柔的多,柔软的唇舌细致的如品尝般纠缠,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我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感觉到瓷砖上的湿意正透过毛衣,往后心袭来,这时萧程一只手伸过来,隔在我和墙之间,帮我挡住潮气。
  “你的毛衣很扎人,脱掉它?”萧程的口气里带着商量,可是还没等我吭声,他的另一只手就开始把它往上掀起。
  我发现自己已经和他一样气喘吁吁,勉强拉住他的手:“萧程,不要……”
  “你现在还有什么拒绝我的理由?”他反握住我的手腕,微笑着,黑亮的眼睛弯起来。
  “……那个,我马上有朋友要来。”我轻声说,接着,就看见萧程的笑容像遇到烈火的冰,在僵了一瞬之后立刻熔化的一点不剩。
  “你叫来的?”他的手可能是无意,但仍是加重了力道,疼呢!
  “嗯,她带她男朋友来吃晚饭。”
  萧程的脸色变得像这个房间里迅速冰冷下去的空气一样,他松开我,转身,拿起衣服,背对着我说:“我要穿衣服,你要不要回避?”语气里带着尖锐的讽刺。
  我不能说什么,只好推开门出去,两分钟后,萧程走出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往门口走去,拿起他刚刚丢在门口的背包,一手就去拧门锁。
  “萧程!”我跟在他身后,叫他一声。他站住了,却没转过头来。
  “萧程,你别这样。”许是他的背影太像个孤独的孩子,我的心里竟有些疼痛起来,伸手去拉他。
  似乎,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拉他。
  可他一回身甩开了,冲我咆哮起来:“成雅,你当我是什么!”
  我吃惊的看着萧程黑色的眼睛里竟然有氤氲的水气,睁的大大的,满是失望和愤怒。
  “我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不想和我做是吧?那你明说好了,来这一套!你认为这么伤人很有意思是不是?”萧程越发咄咄,扔下背包,逼近我。
  我觉得有理说不清,是我的问题吗,有人一见面二话不说就脱你衣服,你受得了?
  其实我看到萧程的时候,不是不高兴的,但对他突如其来的,完全没有余地的热情,我的身体却完全来不及有欲望的反应,第一个念头竟然就是抗拒,而这份抗拒与其说来自身体,不如说它来自意识:他的举动,不知为什么让我想起周明宇,这可不是个愉快的联想。
  萧程却伸出双臂,把我按在墙上:“成雅,你是不是打定主意,就这么一直拒绝下去?你是不是也像某些女人一样,明明不想要,却又不想丢手,就拿点希望吊着,好让我一辈子做你的备胎?等到林哲结婚了,有孩子了,甚至他妈的死了!你没办法了,才会接纳我,是不是?”
  我惊愕地瞪着他,萧程,即使是气话,你也不能这样口不择言,或者你真是这样想我的?
  “萧程,我知道你生气,可你有没有顾及我的感受?随随便便就说那样的话,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喉咙突然哽住了,那屈辱的回忆又浮现上来,那叫都叫不出声的绝望,那唇齿之间的血腥,和周明宇柔软却冰冷的嘴唇落在身体的触感。
  我说不下去也不想说下去了,我并不想让萧程知道。
  可他的眼睛已经危险的眯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让我知道吗?”
  “不,没什么。”
  “和林哲有关?”
  “你有完没完?”我被激怒了,推着他的手臂。
  萧程一动不动,衣袖下的肌肉却一点一点紧绷起来,手掌像被焊到墙上,固定的如此紧密,我根本连分毫都推动不得。
  他突然凑上来,我一偏头,鼻尖撞在他的胳膊上,蹭的生疼,还没来及皱眉,一股更强烈的疼痛就从脖颈处传上来。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噬咬,他的牙和舌交替作用在我肩颈处,深陷,然后轻舐。
  疼极和麻痒先后从同一处地方扩散了开来,那痛楚让我的眼泪一下就窜了出来,而随后的酥麻却使我全身的肌肤“腾”的燃烧起来,立刻,把脸上的泪水灼烧的还不及落下就干涸在面颊。
  他濡湿的舌尖迷恋地在他刚咬出的力透肌肤的齿痕上回来的绕动,偶尔加重力道,我想那里定是出了血。
  仿佛看见颈上渗出的血珠在他舌尖化开,这景象太过于诡异,我只觉得脚都在发软,萧程的举动里带着一些毁灭的气息,我阻止不了,却又不能沉沦其中,只能一动不动,保持这样僵硬的姿势。
  许久,我心里一震,颈后果然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越流越多,却不是血般的粘腻,它们轻盈灵落,顺着我的脖颈流下去,渐渐地我的后心被它们打的一片冰凉。
  “萧程,你……”
  回答我的是他喑哑的声音:“该死的……我该拿你怎么办。”
  心一点点酸楚和绵软起来,萧程,那个笑起来明媚阳光的男孩,我们一个月之前还可以那样快乐轻松地谈笑自如,怎么就扭曲到这种关系?
  “你听我说,萧程,那么,你当我是什么呢,灭火器?你从进门以后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我没有明说吗?我说了不要不要,你听了没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的话我尽量说的温柔和缓,语气像在哄一个受伤的孩子。
  萧程明显怔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来,我努力弯起僵直的嘴角,冲他微笑:“萧程,我不怪你,我知道我不好,可是你能不能改变一点爱我的方式?”
  他看着我,眼里还有莹亮,嘴唇上还有鲜血。
  我吸口气,轻叹出来,接着迎上去吻在他唇上。
  直到我移开,重新把头靠在墙上看着他,萧程仍是怔怔的表情,我却感觉身旁的胳膊渐渐放松下来,最终旁落在我肩上,却温柔无比,仿佛手上握住的不是我的肩头,而是蝴蝶脆弱的双翼,不十分小心就会折断似的。
  接着,他轻轻把我拢进怀里,吻轻柔的落在我的发心,很长时间,我们都一言不发。
  “成雅,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真的?”萧程终于开口,声音里的不确定让我疼惜,我在他臂弯里点点头。
  是真的,萧程。
  也许你的那些过激的举动该让我恨你,该让我把你推开,关上门,永远拒之门外。
  可不知道为什么,你举动里的绝望却浸入我的回忆深处,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看见三年前的自己,那个一耳光摔在林哲脸上的女孩。
  我们都是对所爱的人无能为力,然后,只好选择伤害,是不是?
  只是那时的我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没有人来抱一抱我,我最后虚弱的坐倒在地上,只能自己慢慢的扶着墙站起来,抬头只看见一弯新月,它的光芒是那样柔软到近乎悲悯,竟然也让我感觉刺目。
  那一刹那蚀骨的孤独,想想就不寒而栗。
  所以萧程,也许我的确,该对你负责。
  萧程叹息一声:“成雅,对不起,我刚才……”
  “我都明白,你别再说了。”我低声说。
  他不回答,只是更紧密的拥抱住我,隔了一会轻声问:“可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晕,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迟疑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也许我也能安抚他,不让他去做什么冲动的事,毕竟周明宇对我所做的行为,只能算个未遂。
  “那个……”
  这时门铃突然尖锐的响起,接着就是那让人头昏的嘈杂电子音乐。
  我推推他:“萧程,他们来了,回头我们再谈,好不好?”
  萧程的眼神里有点不愉,不过还是点点头,松开我,去拧开了门。

  就他了吧
  从木木小姐空着双手,而她苦命的男朋友大包袱小行李的拎了一大堆塑料袋,胳膊下还夹了瓶红酒踏进我家门开始,我就开始忍着不笑出声来,现在已经快要绷不住。
  郑为进门就瞪我一眼,从那会儿脸色就不太好,现在更是差不多都能拧出墨汁来。
  不过这不能怪我,主要是木木这个家伙一直在缠着萧程讲话,色迷迷的几乎要动手了。
  她见萧程的第一眼就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眼睛都不肯眨地一直盯着他,直到旁边郑为不满地一脚踹在我家沙发垫子上。
  萧程也很快和她聊的热络起来,一口一个“木木姐”,全然没注意到旁边他“木木姐夫”的阴郁表情。
  我却只觉得好笑,我知道木木绝不可能对萧程动什么念头,她只觉得好玩罢了,白骨精木木同志只在我这一个同事面前表露一点真性情,平时工作时期就是布拉德皮特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眨一下眼。
  所以她看林哲,绝不会露出这样花痴的表情,尽管转头会跟我说:“我都快流口水了。”然后一转脸真对着他又是专业精准的面容和四平八稳的眼神。
  关于这一点,我们醋坛子郑为同志明明不是不知道,可知道又怎么样,知道也照吃不误。
  我只能憋着,作势给他们倒茶冲到厨房后才狂笑出声。
  木木却跟了进来:“笑什么!笑什么,注意影响!”
  我冲客厅撇撇嘴角:“你就把他们俩留那儿啊?”
  “怎么啦?”
  “你也不怕他们俩打起来,我看你们家郑为差点都快冒烟了!”
  “让他冒去呗!我还能因为他就不看帅哥了!”
  “郑为怎么了,据说也是他们公司头号呢!”
  她遗憾地叹口气:“现在不是了,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把他给顶了。”
  “呵呵,那你也悠着点儿,你不知道他连我的醋都吃?”
  “管他的!萧程这么个小帅哥我不逗逗怎么甘心?”
  我点点头:“那送给你了。”转身去倒水。
  木木拍拍我的肩:“哎,成雅,我跟你说,就他了吧。”
  我转头:“你说什么?”
  “我说,就这孩子吧,挺不错。”
  “不会吧,你上次不还说,要我抓紧那什么什么的,嗯?”我笑。
  “嗨,我真没想到萧程帅成这德性,所以那番话么,不成立,呵呵。”
  “色字当头啊,木木美女,你就凭一副好皮囊就把我给卖了?”
  “可不是……”木木也笑了,随即正色下来:“其实这个倒不是最重要,我刚刚在逗他说话时候注意的,他虽然一直在跟我讲话,而且别看反应还特快,但其实眼光,几乎一直随着你在转,眼睛里……你知道的,是那种,不是一般深厚感情流露不出的那种眼神,相信我,成雅,这孩子爱你是爱到骨子里去了。”
  我沉默,打开饮水机,听着它轰轰轰的开始烧水,然后拿了水果到笼头上去洗。
  “你听我说话没有?”
  我回头塞了个苹果在她手上:“好好好,就他了,你吃你的苹果吧,吃的时候想想怎么哄你们家郑为。”
  “哼!”她“咯哧”咬了一口:“他用的着我哄?胆子混大了!他……成雅,你这苹果烫没有?”
  事实证明我才不用替古人操心呢!吃完饭团团坐着打牌的时候,郑为已经和萧程亲的跟兄弟似的了,串牌串的那叫一个溜。
  我和木木输的七窍冒烟,最后木木把牌一摔:“靠,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在串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两人自然是异口同声的否认。
  “别说成雅了,你一有出牌的机会,呼吸都不正常了,我算也能算出来你下面要打什么,当然不会往你手上出。”郑为说,神情有点古怪。
  萧程咳了一声,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牌臭不能怨政府。”
  “不承认?!那每次出牌前都要咳嗽一下,或者敲敲脑袋,或者摸摸鼻子,是什么意思?真当我没看见?”
  郑为和萧程面面相觑,接着忍俊不禁,然后都大笑起来。
  “到现在才发现,真迟钝,我自己都快憋死了。”郑为一张俊秀的脸都笑扭曲了。
  “好啊!”木木冲上去就开始掐他,两人扭成一团,嘻嘻哈哈。
  我敲敲桌子:“哎哎哎,注意影响啊!”
  四个人就这么笑成一片,直到逐渐安静下来,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旁边的电视。
  刚刚电视就一直是大开着,都没人看,这是我的习惯,一个人住吃饭总喜欢开着电视,有个声音比较不容易寂寞。
  我们的目光都转向这则新闻,并无其他的原因,只是女主播字正腔圆甚至高亢地重复了几遍“强暴”这个词而已,诸如此类的这些词语总是如蜜糖般,招惹得人们的注意力都闹哄哄地飞扑过来。
  我们也都是俗人,也没能例外。
  漂亮的女主播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复述了这个案件,某某市,某某,于某月某日入室抢劫,正遇晚班归来的某某,遂起色心,强奸之。
  镜头上是这个女孩哭的一片狼籍的脸,摄影机还不依不饶的紧跟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一点细微的表情,只是在播给我们看的时候,在她的眼睛部位做了很少的模糊技术处理。
  然后镜头一转,一个青年男子惶恐的脸映入观众视线,他拼命挡住自己的面孔,一只手狂乱的挥舞。他是那个女孩的男友,和她一起回家,却在一把匕首的威胁下乖乖地被歹徒绑到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女友在面前被别人侮辱。
  我们四个都沉默着,听着画外音絮絮叨叨:“该男子拒绝接受采访,警方称这很有可能是外来流动人员作案,此案正进一步调查中……”
  我口干舌燥起来,一点类似于恶心的感觉在心里翻滚,一转眼看到木木正用担忧的目光看过来,便递给她一个让她宽心的眼神。
  郑为打破沉默:“靠,这小子真他妈不是东西。”
  木木飞他一眼:“哦?那要是你呢,你会怎样?”
  郑为伸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木木嘴角忍不住弯起来,推推他:“少来!我才不信。”
  转头用极轻松的调子对萧程说:“你呢?小帅哥?”
  萧程看我一眼,转开视线,低声说:“如果是我,我会让那个人后悔生到这个世上。”
  木木一愣,随即笑道:“呵,不错。”
  说着,手就要大大咧咧地拍到萧程肩上去了,被郑为一把格开:“木木,咱们回去吧,成雅刚生完病,估计耗的也挺累,咱们也别再打扰她了。”
  木木看看萧程,又看看我,目光里是“可不可以把你们单独留下?”的征询。
  我轻微的点点头,她便站起来:“好吧,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又一回身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来,小帅哥,给姐姐一个告别的拥抱。”
  萧程也笑,张开双臂:“没问题。”
  郑为脸都黑了,把大衣往木木身上一裹:“不要做怪了,快走快走!”
  我和萧程在他们背后哈哈大笑,木木回头,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还没来及减退,就给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看上去心情大好,的确,她其实一直很享受郑为对她的醋意。
  我冲她挥挥手,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

  缠绵
  晚上萧程留了下来。在床上,我伸手想去关灯,他从身后抱住我。
  我回过身,头顶在他下巴处,看着他黑色薄毛衫领口处露出的线条优美的脖颈及锁骨。他的怀抱把昏黄的灯光都隔挡在外面,阴暗,却温暖。
  他低下头来,嘴唇蹭过我的额头和鼻尖,我微微抬起脸,让他准确的找到我的唇,覆盖,交缠。
  大约半分钟后,他轻缓地移开,转而去碰触我的脖颈,慢慢往下,一直碰到那个他制造出来的伤痕,用柔软的唇舌安抚着它,有些含混地问:“还疼吗?”
  还是有一点刺疼的,我想缩脖子,但还是忍住了,低声说:“还好。”
  他的动作却更加温柔:“其实很疼,是不是?我真是混蛋,超级混。”
  我摸摸那块伤:“萧程,那会儿你真气到不咬我不解恨的地步吗?”
  “真的,当时我什么念头都没有,甚至……”他轻柔地用一只手把我放平,然后压上来,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热焰,正视着我:“甚至想,就这么一口口把你吞下去,可能才能真正拥有你吧。”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笑:“萧程,你别吓我。”
  “但我发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的脸俯下来:“现在,就现在,你能让我好好爱你吗?”
  我的脸红起来,转开视线:“别问我。”
  余光瞥见他的唇角勾勒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可我想听你亲口说,成雅,看着我。”
  “说什么?”
  “说你也想要我。”
  “吓?开玩笑。”
  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落在我的侧脸:“我忍的很辛苦,快点说。”
  我看他白皙的肌肤都变成滚烫的粉色,知道他的确难受,便闭上眼,勾住他脖子,抬头生涩地给他一个舌吻。
  萧程压抑的气息猛然如爆炸般,变得粗重,我的脑袋被他沉重的压下来,深陷入枕头里,接着我们的衣物在气喘咻咻间,很快的,统统被扔到了床下。
  现在,两人身上只有萧程匆忙间拉来的一床薄被,可他的身躯是如此灼热,把我紧密地裹住,不留一丝缝隙,在我光裸的肌肤上,一朵一朵燃起情欲的火苗,因此,我几乎没感受到任何寒意,只有萧程湿润的唇舌缠绕过,接着被冷风吹干的地方,会特别有一点冰凉。
  我不由自主地被这冰和火的双重作用驱使着,胳膊挂在萧程脖上,整个身体都屈起,不断的贴近他,既想他温暖我,又想他冷却我。
  “哦,成雅,真要命!”萧程的声音都变了调,一开口已经嘶哑:“我可以进来了?”接着还不忘弯起一个扭曲的笑:“别说不啊,不然我要疯了。”
  “那么……不!”我笑起来,在他的眼珠里看到自己笑的千娇百媚,分明不是口头的意思。
  “小魔鬼!”他低哼一声,坚硬如铁的欲望已经抵在我的柔软之上,眼睛里是热欲与笑意:“今天你,简直吃了媚药一样,看来我有的累了。”
  灼热的情欲骤然减退,媚药!多不堪的回忆,心底有些凉意,让我轻微的颤抖起来。
  几乎同时,萧程咬着牙,尽量一寸寸地,温柔地把欲望推进我的身体,等整个没入时,他已经大汗淋漓。
  这份温柔挽救了冰冷下去的情绪,我伸出手指,抚过他紧拧的眉头:“不用这样,我受的了。”
  他因为压抑而绷紧的神情放松下来,略有惊奇和感动地看着我,接着垂下头,在我耳边声音低哑:“那,证明给我看。”说着,开始缓慢的律动,并渐渐加快。
  “你……你要什么样的证明?”我的声音逐渐支离破碎。
  “叫出声来,成雅,我要听你为我呻吟……呵……就这样……再大声点!”
  我喉咙嘶哑,翻了个身。
  身后他灼热的气息又裹上来,把我整个儿拥住,后背紧密地贴着他的胸膛。
  “我觉得我要疯了,你呢?”
  “嗯,我觉得……我困了。”我不肯回头,拒绝让他正视我红透的脸。
  “真是……犟嘴的女人!”他无奈的笑,轻轻吻着我的耳垂,然后开口说:“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愣了一下,难为他还记得。
  “你真的这么想知道吗?老是问。”
  “当然了,你的事我都想知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安然。
  “好吧,好吧,其实也没什么……我在公司时跟一个女同事闹的不开心,吵了起来,结果她不但骂我骂的很难听,还把一大桶水泼我身上了,然后我就感冒成那样,又不能拿她怎么样,我都快气疯了。”
  萧程顿了一下:“是这种事?”
  我点头,心想这个谎总算撒的恰如其分,萧程也不可能为这样的事跑去找一个女人为难。
  “她为什么这么对你?”
  “不知道,可能我抢了她的业务?不过你不用生气,今天木木还告诉我,她帮我报了仇了,当众给了那女人一大耳光,呵呵。”
  萧程把我扳过来,直视着我的眼睛:“真的?”
  我不知道他指什么:“当然,你知道木木的脾气。”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当真只是这件事?”
  我默然,心里不是不挣扎,但想起新闻后木木问他话时他的神情,便坚定下来,萧程,我可不想你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小事嘛?”于是我色厉内荏地瞪他:“你可能觉得女人之间吵嘴打架没什么,可我是当事人哎,当然郁闷的要死,回来你又那么对我……”
  “好了好了,不说了,是我不好。”萧程的神色缓和下来,拉过我一只手,吻着我的指尖,我被他痒的笑起来,一个劲地往回缩
  “嗯,你笑好看多了,皱着眉头真够老气横秋,当心我不要你。”他捏着我的手指不肯松开,力道却很轻柔。
  “臭美吧你就,那你走之前得给我也咬一口。”
  他果真把脖子送上来:“咬吧,我的吸血鬼女王。”
  “哼,攒着吧!回头等你哪天再惹我了……”我龇着牙,露出我自认为最狰狞的笑容。
  萧程却笑着吻了一下龇牙咧嘴的我:“好,小吸血鬼,我等着。”
  说完却收敛起微笑:“还是那句话,成雅,做的不爽就辞职吧,要么,和我一起去C市?”
  “呃……”这个提议太突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在这个城市已经待了五年,当年是为了林哲而来,他也曾经……是曾经吧……是这个城市对于我最深的牵挂,而现在却又多了别的许多许多羁绊,不可能随随便便丢下就走,光是散落在这里的回忆,就难以轻易割舍。
  我裹着被子坐起来,闷闷地说:“萧程,别说傻话,我去C市,能做什么,你知道现在工作多么难找。”
  “我能啊,我和几个同学已经连未来公司的地址都选好了,再去就准备租下来。”
  “可是,创业这条路多么艰难,你不是不知道。不是萧程,我不是怕吃苦,你去创业是你的梦想,既然我决定跟你在一起,无论你有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你,但是,我不能为了一个未知的事业放弃现在的工作,不然的话,如果你没成功,我们两个,只好去喝西北风了,是不是?”
  “哎,成雅,你能不能对你的男人有点信心呢?”萧程也坐起身来,凑近捏捏我的鼻子:“看你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好象我到了C市马上就会被饿死了一样,喂,打起精神来,你知道宋师兄对我们开发出的软件都很赞,说很有市场前景……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这是什么表情,我这是想起你老兄干的好事的表情!
  “你不提你那什么宋师兄就算了,你一提我就恨不得给你两巴掌,你知不知道你上次喝醉了胡说了什么?!”
  “什么?”
  “……我没法讲,总之我被你害的丢人丢大了!”
  “丢什么人,宋师兄又不是外人,我大一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打篮球,呵呵。”
  “废话,那你那天是不是什么都忘了?”
  “可不是嘛,宋师兄送我们到饭店,一个个把我们送到房间,我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都喝多了?”
  “嗯,基本上,三男一女,全部被放倒,但大概我被灌的最多,谁让我酒量好呢?”
  “好个头啊,你有宋师兄好?他听上去清醒的不行。”
  “呵,你不知道,宋师兄是滴酒不沾的,这我们都了解,没人逼他。”
  “为什么?”
  萧程不耐烦起来:“他某些地方有些问题……你干吗罗罗嗦嗦对别的男人的情况问个没完?”
  我晕,是你自己提的好不好?
  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我慢条斯理地说:“对了,刚刚谁说了,宋师兄不是外人,那我就尽量要把他往自己人发展啊!”
  话音刚落就尖叫一声,被压倒在床上,上方是俊秀却带着威胁的一张脸,它的主人还假慈悲的摇摇头:“成雅,你惨了!”
  “救、救命~~”

  失言和余孽
  最近四月又抽了,评论也不能发了,看天天评论数都是老样子,还真是郁闷,不过算了,不能它抽了咱就不奋斗了,该更还更,只是等它好了,大家有空别忘了添一笔阅时的感受哦,不能交流的感觉真是不爽,等着你们归来~~
  第二天起床自然是极其痛苦的,可是没办法,班是不能迟到的,不然五百块钱又会像上次那样没声没息就从我工资里溜走了,真够我心疼的。
  “萧程,萧程!”我推着他的胳膊,这情景何其熟悉!
  “嗯……”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前一秒还像小孩一样懵懂地看着我,下一个动作就是凑上来,样子活像个色情狂。
  “少来啦你!我要上班,你放开我。”
  “别去了,你昨天就睡了……呵……”他打了个呵欠:“三个小时……有没有……那就两个半小时?”
  “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头和腰之所以这会儿都尖叫着喊疼,还不都拜你所赐!
  对方却笑起来,样子还满有成就感的:“为什么不好意思说,好吧,那就只好意思做吧,来……我的小吸血鬼……”
  “鬼你的大头鬼!五百块啊!”我用尽力气推开他,碎碎念着,现在我只顾着财迷心窍,色迷?先一边去吧。
  拿起文胸穿上,却找不着扣眼,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滚烫的落在我光裸的背上,手指就越发慌乱了,有些尖锐的挂钩一直磕着指尖,都有点疼痛起来。
  索性扭头瞪他:“看什么看?帮我。”
  萧程目光里全是笑意,嘴角却竭力绷起来:“亏大了我,找个这么笨的女人。”
  说着,手已经伸过来,修长的手指从我手里接过挂钩,却也摆弄半天,我几乎以为他是故意的:“快点啊!”
  “这什么玩意啊,这么复杂。”
  我这才想起来,这是木木为了鼓励我快找到男朋友,去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算是个情趣用品,它搭扣的设计非常巧妙,不知道的人根本弄不开,也连不上,据说是考验男方的猴急程度,增加激情度。我听了她的说明自然是哭笑不得,但它其他设计都算正常,我自己弄熟它,平时就把它当成普通文胸来穿,都忘了它别的功能了。
  奇怪了,那他昨晚是怎么弄开的?对了,貌似是直接扯下来的,根本没解开。
  “你先把搭扣穿到那个小银圈里……”我指点着他,然后很坏心地报复了一下:“亏大了我,找了个这么笨的男人。”
  身后这个家伙大约已经被这些小扣小圈快弄崩溃了,张口就说:“怪我笨?我弄过的多了,其他就没人穿这么复……”
  像被踩到底的刹车,他的话猛然顿在这里,房间是一片尴尬的沉默。
  我的身体有点僵,但仍保持着自然的姿势等他用同样僵硬的手指帮我扣上,然后伸手去拿外衣。
  萧程的手却握住我肩膀,轻柔却不由分说地把我扳转过身来,拢进臂弯里,下巴抵在我发心,沉沉地说:“成雅,对不起,我知道以前我……可是那时我离你还是那么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可我发誓,以后绝不会了,别生我的气,好吗?”
  我的胳膊被他圈住,动弹不得,那力道虽然不大,却让人不忍推开,因为通过紧贴的肌肤,我竟感觉有微微的颤抖从他肌肉紧绷的手臂上传来。
  他真的很怕我这会儿推开他吧?这时一脸厌恶地叫他滚开,倒是可以理直气壮的,他因为自己的失言,也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说什么呢,好象我不知道你过去是个坏孩子一样,你哦,声名在外了都,我要气早气了,都气几个来回了,哪还轮着你这几句话?”我仰起脸,尽量轻松地冲他笑笑。
  萧程大约没料到我会这个反应,愣了几秒才开口:“真的?”
  为什么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难不成还嫌我太好哄了吗?
  “真的,我真不生气,可我现在要去上班,所以……别这样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我感觉到萧程的手臂竟然逐渐收紧,没有任何松开我的迹象。
  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那么,成雅,这次过年回家,就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爸妈。”接着把我推开一点,手扶住我肩膀,正视着我:“这次,你不会再拒绝了,是不是?”
  这话题转的太快,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这……能不能等我下班以后……”
  “不能!”他的脸色越发不愉起来:“告诉我,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怔住了,的确,我还在犹豫什么?昨天,我不是已经决定,要努力的好好去爱他?
  为什么以真爱之名的不甘,还在我耳边温言软语,别轻易许上一生啊,孩子。
  可抱歉,我不能再听从你的意见,你还有什么发言权?你不过是爱不得的余孽,关于那个人那场镜花水月般的爱恋本身,早在三年前,都该终结。
  我抬起头来,回望萧程:“那么好的,我答应。”

  昏事
  还有,关于这章标题,我没写别字哦~~
  我坐在办公室里,长舒一口气,今天的忙碌终于又告一段落。
  刚才才接到萧程的电话,他说他有个数据卡住了,要去图书馆查资料,今天不能来找我。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毕业论文,从我答应他要求的那次之后,半个月都没见他人影了。
  可是尽管过了这么久,到现在我闭上眼,当时他明亮欢悦的神情仍历历在目,而他清冽如泉的笑容也一遍遍洒在我有时突然干涸的情绪上,提醒我,这样的选择,不会是错误。
  我睁开眼睛,弹弹桌沿,对自己微笑一下,别多想了,收拾收拾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见木木站在门口:“成雅,晚上有空么?”
  “有,我正愁一个人吃饭闷得慌呢。”我挺高兴。
  “那,陪我吧,我走廊上等你。”阴影打在了她脸上,没等我看清楚她的神情,她已经转身出了门去。
  我听出她的声音不太对劲,虽然仍是那么沉和平稳,连音量都和平时一模一样,却缺少了筋骨,透着似乎碰一碰就要瘫软的疲惫。
  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我一出门就看见木木站在走廊的落地玻璃窗前,一动不动,整个人被夕阳染成一尊美而苍凉的雕塑。
  “木木,你还好吗?”我走近她,她身上透出来的沉郁压住我的喉咙,我不由把声音放得低柔。
  “没事。”她回头冲我笑笑:“能陪我走走吗?”
  我陪木木走着,一路无言。
  离写字楼不远,就是这个城市的购物天堂,那些密集林立的高层建筑上,贴满了迷离的眼和魅惑的唇,五光十色,繁华似锦。
  可购物狂木木现在对这些带都不带一眼,只沉默着往前走。
  此时已近年关,这条主商业街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实在不是漫步的好地方。
  可我还是随着她的脚步,磕磕碰碰的逆人流而动,一直转到旁边一条稍微清冷一些的街上,我看着路边的麦当劳窗口,感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这时木木突然停下来,注视着路边的电影院招牌上开始闪烁的霓虹:“成雅,陪我看场电影好不好?”
  我点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只要她老人家此时开心。
  可到了漆黑一片的放映厅里我才发现,还真的是不太好,今天这个怀旧厅里放的是一部几年前的片子《小飞侠》,一大帮的孩子坐在我们的四周,看看银幕上和周围朝气蓬勃的脸,我突然有了当兵马俑的感觉。
  又不能跑掉,于是索性老脸皮厚地装作没什么异样,和周围的小孩一起笑笑哭哭,这电影还是不错的,尽管我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放了一小半,没多久我还是被吸引住了,只是一边看银幕上帅呆了的小小男主角,一边不忘偷偷注意木木的脸色。
  我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也一直没问,我了解她的性格,要说的,她自然会说。
  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猜测,难不成和郑为吵架了?可之前有一次他们闹的差点要分手的时候,也没见木木郁闷成这样,而且她跟郑为在一起每次闹矛盾都会痛痛快快的爆发出来,这样抑郁到简直内伤实在不符合他们一贯的风格。
  我瞄瞄她秀美的侧影,又转头看我的电影,正放到紧要关头,突然我们这里传来尖锐的音乐声。
  周围转过的小孩面孔都带着老气横秋的指责神情,毫不掩饰对我们两个没素质的成年人的鄙视。
  我冲这些未来的主人翁尽量温婉地笑笑笑,好不容易把他们一脸的不满给笑了回去,然后转为苦笑,搞什么,不是我的问题好吧。
  木木这家伙,跟她说了无数次,短信声不要搞这么悠长复杂。
  她倒仍是镇定如常的气息,我听见她拿了手机,摁下去,然后是“噫?”的一声。
  我转脸看见她的表情开始松动,露出一点儿迷惘,握着手机,盯住它发呆。
  “怎么了?”我低声问。
  她随口答道:“没什么。”继续瞪着那一块亮苦苦思索,指尖在键盘上游移,似乎在寻找措辞。
  大约二十秒之后,她突然恍然似的笑起来,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她笑。
  接着她的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游走着,啪啪啪摁下许多键,然后干净利落地合上,随意地扔进包里。
  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响了,干脆的嘀嘀两声,可这会儿也格外清晰响亮。
  看着周围愤怒的小目光,我几乎无地自容,真是做了成年人的坏样本。
  拿出手机打开来,一看就愣住了,竟然是木木。
  我瞥她一眼,搞什么鬼?
  打开短信我才真正被吓到,其内容如下:“本人将于本月三十日举行婚礼,事发突然,比较仓促,所以不准备大肆操办,过了这段时间一定补办宴席,这件事我有难处,现在还不能宣扬出去,只能告诉你这个挚友,请代为保守秘密,不周之处,还请多包涵。”
  我张口结舌,看看她,又看看这条短信,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都快哭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木木,你别想不开。”
  她转头看我,神情有点扭曲,是爆笑的预备动作。
  我立刻知道自己上了当,一转念便明白了,不由气急败坏:“靠,不许笑!”
  但她还是笑了出来,摸摸我的头:“成雅,你好可爱啊。”
  没等我有所反应,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素质,注意素质。”指指周围的孩子。
  我只能恨恨地看着这条短信,又被人涮了,真是的。
  好吧,那我也涮涮别人,我哗哗哗转发了一堆,然后把手机调成无声,继续看我的电影去了。
  等电影散场,和木木坐到餐厅里,我才想起来这事,拿出手机一看,乖乖,11条短信外加五个未接来电。
  事实证明这年头忽悠人的确不是容易的事儿,绝大多数短信都是“美女,巧啊,这个月三十号本人要代表人类登陆火星,到时候别忘了看直播哦!”之类,真是,看的我没成就感。
  翻到最后一条,我不由愣住了,再打开一看,只有三个字:“恭喜了。”
  这号码,明明三年前就删掉了,群发时它肯定不在里面,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大作,把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一个旧日好友。
  刚接起来,就被她呼天抢地的声调惊的手一抖,险些没拿稳手机:“那个……你别这么大声,我听不清。”
  “我说啊,成雅,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偷偷的笑。
  “没事?没事怎么会发那条短信,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有了?这么急着办!”
  我昏倒,然后爆笑:“姐姐,你也太好哄了,你不想想这个月是几月,有三十号吗?”
  那边立刻沉默了,半天咬牙切齿爆发一句:“成雅!”
  我勉强压抑住笑声:“好啦好啦,知道你关心我……”
  “关心个P!你知不知道你害我丢人丢大了,打你手机找不到,我都打给林哲了,他还一本正经听的好象还满吃惊的样子,靠!敢情你们联合起来忽悠我呢!你惨了我告诉你!喂!说话呀,理亏了吧?”
  我不是理亏,我是被突然涌起的况味堵住嗓子。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哼!”她气哼哼地说:“告诉他你说你这个月底要结婚咯!”
  “……”
  “然后就说,你这么多年男朋友都没有,和谁结啊?他说他不知道,我说你跟成雅从小的朋友你不知道谁知道?他竟然就把电话挂了!偷笑去了吧?!”
  “……”
  “成雅,这事没完,你要对我柔弱的小心脏负责!”
  我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啊?好好好。”
  收起手机,看见木木正盯着我:“怎么了?神色不对。”
  “没什么,那个短信,林哲竟然回给我说恭喜,他好象当真了。”
  “是吗?你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会吧,我干吗跟他解释?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微微一笑,神情淡然:“因为今天,我格外懂得他的感受。”
  我猛然顿下手中戳着牛排的动作:“什么意思?”
  “成雅。”她转头望向窗外,那盛世欢景映在她晶亮的眼睛里,流光溢彩:“今天,就现在,在我的家乡,正在举办一场婚礼,大概,会是很热闹的吧。”
  “……”
  “进行到什么地方了呢?该是新郎新娘向宾客敬酒了?或是双方父母在致感谢词?
  “木木……”
  她回过头,目光哀伤:“是的,成雅,这个新娘,本该是我,可我现在,只能清冷地坐在这里,看着眼前逐渐冷掉的牛排,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呵,明知道不该想下去,可无论念头从哪里转起,都归结到那婚礼的场面上,新娘可能正在帮他挡酒吧,或者正坐在他旁边,娇羞的、充满喜悦的,听自己的父亲亲口把女儿托付给这个男人。”
  木木仿佛隔着我,看见了那欢闹的景象,然后视线落回我身上,脸上绽开一个苦涩地微笑:“傻透了,是不是?”
  我几乎没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模样,心里一酸:“不会,只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愿我一辈子都屈在那个小小的水镇里,我憋的慌啊,可是那个人,他没有任何别的愿望,他只想待在那里,面朝河水,春暖花开,就这么平静悠然的过完一生。”
  她略带讽刺的弯弯嘴角,眼里却不带一点笑意,接着说:“可我受不了,怎么也受不了,我们在别的方面都契合的像一个人,只有这一点,怎么也说服不了对方,原本以为时间可以解决问题,没想到越拖,梦想和感情之间越不可能共存,最后只能牺牲掉一个。”
  我点点头,无言以对。
  “半个月前我接到他要结婚的消息,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你还爱他吗?”想了半天,我才问出这么一句,问完立刻嘲笑自己这个问题够白痴。
  “呵,我不知道,只是昨天接到他电话之后,突然觉得冷透了,裹了几层被子都发不出汗来,夜里就梦见自己爬楼,爬着爬着,一直爬到好高,才发现,钥匙忘记带了,这么长时间的辛劳,都白费了,呵呵,听起来像个好笑的段子,是不是?”
  我摇头,这其中的悲苦,和在梦中被放大的绝望,无论如何,都让人笑不出来。
  “那么郑为……”
  “是的,郑为,我喜欢他,喜欢他的朝气和活力,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和他结婚,可是……算了,说不清,到底意难平吧。”她垂下眼睛,样子疲倦。
  而我只能关切地看着她,用沉默传达我对她的安慰,除此之外,我无法再做什么。
  只因为,意难平,这样个人的体验,只能自己搞定,看你如何在与回忆的纠缠中,反败为胜,从此恬淡安然,喜乐完满.
  关于此我也有我自己的仗要打,是的,到底意难平呵……

  温暖
  第二天再看见木木,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我见她和郑为通电话:“……五粮液我都买了……我知道你爸爱喝二锅头,是个心意,真拿二锅头去啊,我还丢不起这人呢!……行了行了,我都知道……嗯,晚上去你那……少来了你!”眉目间满是化不开的蜜意,几乎要滴下来。
  我看着她,心情愉快,这样多好,我要不要给萧程打个电话呢?
  可回到办公室我就高兴不起来了,也忘了这个念头,因为主管宣布今天要加班。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一进楼道我立刻去摸灯的开关,竟然没任何反应。
  “靠,不会吧,有没有搞错啊,就几度电啊,又把灯给弄坏了!是不是变态啊!”我怒火上头,恨不得吼几嗓子,NND以后楼道灯的电费我付了,别三天两头的跟灯过不去。
  但看着眼前黑洞洞的一片,我想想还是算了,低调,低调,别一嗓子喊来个不知道什么东西,那就……打个寒噤,快速摸出钥匙,心里有些忐忑。
  用手机照着,扶着楼梯一路往上走,快到家门时,我一抬头,差点惊呼出来,门口坐着一个黑梭梭的影子。
  我站在阶梯下,紧张地看着对方,准备情势不对拔腿就跑。
  这时黑影却突然开口:“你回来了?”
  我松了口气,是萧程,心里立刻踏实下来。
  他站了起来,我迎着他走上去楼去:“怎么不发个短信?”
  “给你个惊喜。”他的声音有些沉闷。
  我回头:“怎么了?听上去心情不好?”
  他接过我手中的钥匙打开门,轻轻把我推了进去:“没有。”
  “骗人!”
  他在黑暗中沉默着,半天才开口:“成雅,有吃的没?我饿了。”
  “哦,有方便面,我给你煮去。”我啪地打开灯,拿了包方便面去厨房。
  “呵呵,看,我可是添了不少装备呢!”我围上围裙,得意地展示给他看一个带粉色花纹的小电饭煲:“不错吧?总算在我这可以吃上人间烟火了。”
  “嗯。”他浅淡的笑笑,倚在门框上,看上去安静又疲倦。
  我往锅里倒上水,摁下开关,回身走到他面前:“萧程,你怎么啦?你很累?”
  “嗯。”
  “那你去躺会儿,煮好了我叫你。”
  “可我想在这儿看着你。”他伸手抻抻我身上的小围裙:“帮你的忙。”
  “帮我什么忙?添乱吧你就,去,乖乖到客厅等着。”我赶他。
  他却握住我的手臂,接着轻柔地把我揽进怀里,嘴唇落在我额上,含含糊糊地说:“成雅,真想就这么一辈子呵。”
  然后把我的额发拨开,一路吻了下去,直到突然发出“噫?”的一声:“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自己脖子和锁骨之间有一小块红痕。
  这家伙,又犯疑心病了!但他的语调现在并没有什么咄咄,只带着困惑和迟疑,而表情带了一点迷惘,仿佛这一小块红痕是什么隽永深邃的谜,彻底把他难倒了一样。
  看他这样,我又好气又好笑:“大哥,蚊子啊!厄尔尼诺咯,蚊子二月天就出动了,再给你普及一下,叮人的蚊子都是母的,懂不?”
  他竟然很乖的点点头,一句话都没多问,这家伙,我看着他,今天是安静的过分了。
  “萧程,你真的没事?”
  “没事。”
  我转身准备去拿鸡蛋,突然听见他说:“成雅,我不走了,怎么样?”
  “嗯?你说什么?”我回头看他。
  “我说,我不走了,不想去C城了,我就留在这里,找份工作。”
  我惊异地看着他:“可是,创业不是你的梦想吗?”
  “这个以后也会有机会,现在,我只想尽快能够自立,薪水优渥,能够给你安定的生活。”
  我笑起来:“不用啊,我靠自己就可以,现在生活不挺安定的?”
  “不,不一样,成雅,我是男人,我希望直接就可以让你生活无忧,而不是让你去分担创业的风险和艰辛,这太不负责任,还有……”他的声音渐渐有点异样起来:“……你需要保护的时候,我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绝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注视着他,正要开口,锅中的水沸腾起来,我跑过去,把鸡蛋磕在里面,太急,弄得自己一手蛋清。
  他走过来:“要不要我帮你?”
  “嗯,好的。”我伸出黏糊糊的双手:“帮我卷下袖子。”
  他低头帮我把袖子卷起来,动作慢而笨拙,我注视着他白净的脸,那低垂的睫毛,结合着专注的神态,让这个平日不羁又活泼的男孩子显得柔和而疲惫,我的心不由一点点化成水,柔声说:“萧程,你有自己的梦想,就该去完成,什么艰辛风险的,无所谓,别为了我,委屈自己的鸿鹄之志,知道吗?”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拍拍我:“好了!”
  然后抬起头来:“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的梦想也不会丢掉,等到一切安定下来,我还会重拾它,你知道,S城也是个充满商机的地方,只是我需要更多的积累,所以,明天,我会去晶动力。”
  我看着他:“想好了?”
  “嗯。”他微笑起来:“别说了,水都扑了。”
  等到萧程坐在桌边,大口吃着面条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一直用的左手。
  “什么时候改左撇子了?不别扭?”
  他看看自己的手:“用左手开发右脑潜能,我乐意。”
  “不对,你刚帮我卷袖子的时候我就感觉别扭了,把那只手伸出来!”
  “哎呀,成雅,你烦不烦?”他竟然蹩起眉头。
  “现在就嫌我烦了?呵呵。”我笑着冒冒失失去扳他右手,刚碰上他立刻一激灵,短促地倒抽一口冷气。
  “到底怎么了?”我瞪着他。
  他看拗不过我,于是把右手抽出来,放在桌上,却还装做漫不经心地样子,用左手继续捞他的面条。
  可我一看却决然不能不动声色:“这这这……这怎么搞的?”
  手背上的骨节除大拇指外已经全部青肿起来,手指僵硬地支楞在那里,有两节还在往外渗血。
  “别大惊小怪,今天踢球不留神摔的。”他的口气依然轻描淡写。
  我气的半死:“笨蛋!怎么不早说,我给你去找药!”
  我拿来红花油,坐下来细细抹在他手上,一抬头,正对上他温柔的眼神,我有点脸红,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这么大人了,踢个球也能把自己摔成这样……笑!还好意思笑!”
  他的唇角却越发的弯上去,我“啪”地把创口贴巴到他手上破皮处,满意地听他“嘶——”一声,小样儿,让你笑,治不住你了还。
  “成雅,你简直就是一女暴君,你想疼死我啊!”萧程咬牙切齿,恨恨地把手举到嘴边吹气。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为你好,这样的重手才能活血化淤,小孩子,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啊。”
  看他清秀的脸上气结的表情,我忍着笑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刚弯下身子,萧程突然开口道:“对了,成雅,忘了告诉你。”
  “嗯?”我回头,看他的神情端正,目光认真。
  “什么?”我有点紧张。
  “后天,年二十九,我买了那天的火车票,一起回家吧。”

  家宴
  我跟萧程走出J城的那个小火车站时,天色已近黄昏。
  我一手拎着包,一手去绾头发,从S市到我们这个小城的火车本来就少,加上年关将近,那火车整个儿被塞成了一个密封罐头,就算有座位,上下车的时候仍避不了被挤的人仰马翻,几缕头发已经从发夹里溜了出来。
  “别弄了,这样好看。”萧程大包袱小行李的拎了一堆,仍频频回顾,怕我在人潮中给弄丢了,真把自己当家长了?
  “好看个鬼啊,我直接拿个破碗蹲在这,绝对有人给我扔钱你信不信?”我咬住发夹,腾出手来拢头发,一边还坚持着含糊不清的和他斗嘴。
  这时有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叫我:“成雅!成雅!”
  我吃惊得循声望去,哎!老头儿,告诉过你别来接的。
  但双脚已经抑制不住带我飞奔过去,把包往对方手里一塞,眼神和声音立刻都轻狂任性地不象话:“累死了,帮我拿。”
  对方接过包,拍拍我:“傻丫头,瘦了!”
  “现在才知道,成雅成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陌生人呢,你就不知道对你女儿叫点儿昵称?好听的!”我不管不顾地拉着他的胳膊扭来扭去,完全不顾形象,只觉得对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儿有怎么都撒不完的娇。
  “哎哎哎,手松开,注意影响!”老头儿其实乐极了,都见牙不见眼了,还要故作姿态来拍我的手。
  “你老婆呢?”我才不肯松呢。
  “没规矩!你妈在家给你烧菜呢!”
  “有什么?”
  “都是你爱吃的,煨了个鸡汤,我今天去买了新鲜的木耳,炖出来……”他乐呵呵地看着我口水都要滴下来的模样:“对了,把萧程也带去吧,给他家里打个电话。”
  我才想起来,回头看他,正微笑着站在我们一米开外,一只手揉捏着另一只手腕。
  “萧程啊,辛苦啦,这是我们成雅的东西吧?……真够重的,成雅,你怎么让萧程一路这么给你提回来的?太不懂事了。”
  “成叔叔,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这是您叫的车?我帮您把这抬上去。”
  “萧程,到叔叔家吃饭吧,你阿姨烧了不少好菜,哦,干脆这样,我给你爸妈打电话,让他们也过来?”
  “这样……不太好吧?”萧程瞥我一眼,嘴角弯上去,我冲他皱皱鼻子,你装什么装啊?
  “有什么问题,都上车,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
  我爸绕到车窗前:“哎,师傅,麻烦开下车后箱。”
  这当儿萧程快速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凑近我,眼中是温热的火焰:“成雅,你准备好没?”
  我不知道,直到两家人团团坐成一圈,我还是不知道。
  “哎!不能这么坐的,这么坐……”萧妈妈捂着嘴笑起来:“好像王八。”
  我们面面相觑,可不是,长方形的桌子四周,一个头一个尾,一边两个四条腿。
  “来来来,坐萧妈妈旁边。”于是我搬过凳子,换了个边,挨着萧程的妈妈坐下来,挤是挤点,图个吉利。
  “菜来咯!”我爸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老成,菜够可以了,别让嫂子别忙活了!”
  老爸拿抹布擦擦手:“马上就好,就几个素菜了,多乎哉?不多也!”
  我惭愧的直抱头,老爸,别卖弄你那点可怜的古文啦!
  这时萧程也端着盘子走出来,冲我眨眨眼,手中的盘子优雅地一晃:“想吃不?不给你!”说完放到我的对角去了。
  啊!我气的拼命瞪他,我朝思暮想,老妈亲手烧的让我心心念念的排骨啊,念叨大半年了都,就这么咫尺天涯了。
  “小程!别欺负成雅!”萧妈妈瞪他一眼。
  “怎么会?小程挺照顾成雅,帮她提那么重的行李呢!来来来,小程,别忙活了,坐下来叔叔陪你喝两杯!”
  几个男人推杯换盏之际,萧妈妈已经把我的碗里塞满排骨:“来,成雅,多吃点!你太瘦了,这样不好啊!”
  我看着碗里堆的跟小山一样的菜,脸都笑僵了:“谢谢萧妈妈……嗯,嗯,我爱吃的……好好,够了,谢谢萧妈妈。”
  一抬眼瞥见萧程正看着我和他妈妈,笑得既欢畅又意味深长。
  “小程!发什么呆啊,来,叔叔给你满上!”我爸平时喝酒都要被我们声讨,今天开禁一回,正开心呢,劝酒劝得那叫一个积极。
  萧程乖乖地让我爸给他的杯中倒满酒,说:“叔叔,您可别喝多了,待会儿我有事要说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筷子一滑,一块排骨骨碌碌滚到地上。
  这时我妈正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笑着说:“哟,这几位讨论什么国家大事呢?让我也听听。”
  萧程刚要说话,就听我家的电话铃突然刺耳的响起来。
  “小程,你等等啊!”我爸跑过去接电话:“喂?老林啊!是,是!都回来了,改天聚一下?别改天了,老萧他们一家都在呢!你和嫂子现在就过来吧?不麻烦不麻烦!咱哥仨好好喝点儿!对了,小哲回来没?让他也……哦,知道了,哈哈,这孩子动作倒快,好,那就这样?快点啊!”
  挂了电话就喊开了:“添两副碗筷!再烧两个菜!”
  回到桌边,问:“小程,刚刚你要说什么呢?”
  萧程看我一眼,说:“那就等林伯伯来了再说吧!”
  “弟妹,烧这么一桌子菜,真辛苦你了。”林伯伯刚入座,便客气道。
  “没事,菜早就配好放在冰箱了,简单炒一下就行,再多来两个也没问题。”我妈笑着说:“对了,小哲呢?他和他女朋友都来就正好了。”
  “他们晚上十点的火车,你知道小哲这份工作啊,忙死了!他女朋友又……”林妈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和我妈私聊起来。
  萧程这会儿被挤到我旁边,我却低着头,专心对付他妈妈给我夹的一大碗菜,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他突然开口,声音低的只有我能听见。
  我微微转头,腮帮子鼓鼓地,勉强笑笑:“你看这一大碗的……”
  “成雅,别说你后悔了。”他盯着我。
  “呃?没有……”
  “那就好,我也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他微微一笑,眼神里却是一览无余的坚决,以及掩饰不住的紧张。
  正在这时席上突然静下来,我抬头发现长辈们不约而同地朝我们看来,不由大窘。
  “小孩子在一起就是话多,我们喝我们的。”我爸很快转开视线,笑道。
  这时萧程却镇静如常地站起身来,拿过酒瓶,给各位长辈倒上,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接着举杯,看着长辈们惊异的目光,缓缓开口:“成叔叔,林伯伯,我知道你们是我爸最好的朋友,我和成雅是你们还有两位阿姨看着长大的,林伯伯,您是三位中最年长的,我爸和成叔叔都特尊重您,今天您在这里,太好了,我希望您给我做一个见证,因为我要向成叔叔和阿姨请求,把他们的女儿托付给我。”
  我低着头,仍立刻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席上一片沉默,半晌,我爸才开口:“那个……小程,你先坐下说。”
  萧程却没有一点坐下的意思:“成叔叔,我跟成雅一起长大,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她,很幸运,她也答应了我。本来我可以让我的父母向您提,但我是男人,我想要照顾她的权利,就必须由我自己当面向您请求,希望您和阿姨能信任我,同意我和成雅在一起。”
  没有回答,一片静谧中我只听见我妈轻声地叫我:“小雅,小雅,你说句话。”
  抬起头,长辈们都在注视着我,萧妈妈的目光尤其热切,她看看她的儿子又看看我,眼里甚至已经有了激动的泪光,她满是热汗的右手在桌下握住我的左手,我感觉她在轻微颤抖。
  转头仰视着萧程,他却没有任何回应,只貌似镇定地看着我爸,一只手握着杯子,另一只手捏在桌沿,指尖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惨白。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微笑着,冲我爸点点头。
  我爸有些僵硬的表情慢慢软化下来,眉头也舒展开,他乐呵呵地碰了碰萧程的酒杯:“那么,我们一起干?”
  萧程的声音像从被海底救起的人忽然呼吸到空气,透着死里逃生后的畅快和轻松:“不,您随意,我干了!”
  等到这场宾主尽欢的家庭聚会散场时,已是将近十点,我爸和萧叔叔这时已经以“亲家”互称。
  “亲家……老林……咱们改天……改天再聚啊!”那边我爸醉醺醺地晃着两位老友的手,看这老头儿,说话都大舌头了,还这么大声。
  这边萧妈妈揽着我不肯松:“成雅,今天萧妈妈真是高兴,高兴,嫂子……”她转头对林妈妈说:“你不知道我那儿子喜欢这孩子喜欢多久了,过去我都为他着急啊,对了,成雅,改天你来我家,阿姨有东西给你。”
  我还没来及回答她,林妈妈已经伸出手,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可不是,那个小小的成雅,转眼都这么大了。”
  我看着她,说不出的滋味,这个女人,我原先曾那么热情地盼望着有一天能去掉前面那个“林”字,单单叫她“妈妈”,这个小愿望,是再也不得偿了。
  寒风吹过我的脸庞,眼底那一丝温热也悄悄冷下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暖意,只见林妈妈的目光越过我,微笑道:“还有萧程,都是小伙子了,可以对自己喜欢的女孩负责了。”
  萧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啊,林阿姨。”一只温暖的手便放到我肩上,另一只揽住自己有些喝高了的母亲。
  萧妈妈转身推开他,笑道:“我不要你扶!我先走。”
  “哎!妈!”
  还没他说完,他妈妈已经挽住林妈妈的手臂,转身往前走了。
  我回头看萧程,他无奈地笑笑,然后凑近我,语调温柔:“我妈她喝多了,我得去扶着她,那我先走了。”
  我看着他,点点头:“好,快去吧。”
  温暖的灯光下,我妈在收拾碗筷,我爸早倒在床上,鼾声大作。
  我凑过去:“妈,我帮你。”
  我妈推推我,笑道:“不用了,我的大小姐,回来第一天是客,去洗澡吧!”
  我揪着她的围裙,蹭着她:“不嘛!”
  她故意皱起眉:“唉,我的女儿又过回去了,越过越小了。”
  我笑:“可不是?”
  她轻微地叹息:“不小了,都要嫁人了。”
  我默默地帮她把松掉的围裙带解开,再系紧,那纤细的带子油腻腻的滑不溜手,这是多年一层一层的油烟附着上来的成果,洗都洗不干净。
  “小雅,萧程这孩子不错,家里大人又熟,我和你爸,我们都满意。”
  “……”
  “其他的不重要,只要你幸福就好,知不知道?”
  “妈,我才不要嫁人呢,就我,还有你,还有我爸,我们三个过。”我闷闷地说。
  她笑起来:“这丫头傻成这模样,怎么还有人肯要她的?”
  我恼极了,接下来一直像只小苍蝇一样跟在她身后哼哼唧唧。
  第二天还想赖床,却被我爸拎起来陪他打牌,我呵欠连天的连牌都看不清楚,输得惨烈。
  “喂喂喂,专心点!”对方敲着桌子。
  我气愤,这老头,牌瘾忒大,哪有大年三十大清早揪着人打牌的?
  “三条6,哎,小雅,你和萧程,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被他一句话问清醒了,斜眼看他,老头儿,搞半天就为了打听这事?
  “没多久,前段时间他对我表白,我就答应了。”
  “哦,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先打电话告诉我们一声?”
  “萧程说了嘛!他要自己说。”
  “嗯……小8……你真的想好了?”
  “什么?”
  “萧程这孩子我也很喜欢,不过我后来想想,你可不能因为……算了,回头让你妈跟你说。”
  我神气地把一张“A”甩在他的牌上:“老爸!拜托啦,有话你就直说。”
  “……你出……昨天你林叔叔说了,林哲要结婚了。”
  “嗯。”我点点头。
  寂静中我听见我妈在厨房里煎荷包蛋的声音,“刺啦”一声。
  我爸沉默着出了几张牌,我的视线落上去,立刻欢呼出声:“哈!哈!哈!三条K,我赢了!”我把牌扔下,对着厨房喊:“妈,你快点,我饿了!”
  “小雅……”
  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中,我看着这个爱我的老头,笑起来:“爸,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幸福,很幸福。”

  湖
  推开碗不久,困倦便涌上来,吃的太饱果然容易大脑缺氧。
  本来没想睡着,可躺回床上不久,就迷糊过去。
  恍惚中我站在路边,看着对面。
  林哲正从出租车上下来,然后伸手扶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他们向我走来,他的神情是如常的云淡风轻,他身边的人儿却面目模糊,我目光里抑制不住的尖锐和冷酷,也不曾穿透她脸上的薄雾。
  我尽量微笑,微笑,脸扯的生疼,对自己说:“这很好,她如此美妙。”
  ……
  “小雅,小雅……”
  我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太好了,是个梦。”
  接着就反应过来,不由苦笑。
  “妈,干吗?”隔了两秒,我把被子把头上一蒙:“我困……”
  “过不了一会你姨他们就该来了,咱家对联什么都没贴呢,快,起来,陪你爸贴对联去!”
  “哎呀!”我没办法,只能坐起来:“敢情我回来就拿我当小工使唤的!”
  “当然了。”她拍拍我:“还有,家里没有黄酒了。”
  我抱着瓶黄酒,急步往回走,偶尔有出租车呼啸而过,往往我刚抬起胳膊,它已经离我遥不可及。
  “唉……唉……大年三十连出租车司机都赶回家过年啊,我却被我亲生老妈扫地出门,在外面晃悠,连辆车都打不着。”我愁眉苦脸地看着前路漫漫,这走回去可走到什么时候哦!
  开始我准备到小区的便利店去的,所以连鞋都没换就跑出来了,结果便利店关门了,我只好走去街头的零售商店,没想到也吃了闭门羹,不由怒火上头,靠,合起伙来整我不是?我还不信了我!冲动之下拦了辆车直奔全市最大的超市,谢谢主,这里还维持营业,于是我就穿着双棉拖在里面兴致勃勃的逛了几圈。这偌大的场地只有寥寥数人,且行色匆忙如同打仗,手中的购物车堆的像座小山,而我悠闲的晃悠来晃悠去,最后只轻松地拎了瓶黄酒。看他们这样为物质所累,我真的产生了自己是上帝的BT感觉。
  可是一经出了门,我才发现妄语报应的雷立刻劈到了头上。那些在年关进行最后采购的人都把东西往开来的车上一扔,然后潇洒地绝尘而去,只有我傻乎乎地抱着黄酒扬着手臂站在那里,十分钟过去楞是没一辆出租车搭理我。
  最后我火了,TMD,走回去得了,走回去正赶上吃年夜饭,哈哈,哈哈。
  二十分钟疾走之后我发现我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又累又沮丧,这时看见熟悉的广场,于是走过去,决定稍事休息。
  在长椅上坐下来,我放眼望去,却只看见黑色的淤泥,就这么赤裸裸的铺陈在河床上,即使在冬季仍散发出腥臭,虽然现在还不算浓烈。
  这里也只有冬天能坐一坐了,等到春季万物复苏之后,那恶臭也会随之苏醒过来,方圆几十米之内,闻者无不掩鼻。
  其实这曾绿树环绕,空气清新,在这个小城的中心,是锻炼的老人、热恋的情侣和放学后无处玩耍的孩子们的心头爱,政府甚至在这周围修剪了草坪,安上一圈长椅,和各种运动器材,晴日里的黄昏,是这里最为喧闹的时刻,每个人的笑脸都被夕阳公平的镀上暖洋洋的金黄色,正如每个人都平等快乐的分享这美丽的湖,这自然的馈赠物。
  曾经我也常背着书包来这里,夏天时往往会任性地把脚浸入冰冷的湖水中,然后回头,冲那个皱着眉头盯着我的清秀脸庞吐舌头,笑:“你要不要来试试?好凉快!”
  我闭上眼,只觉冷风飕飕的吹过。
  现在那一片淡蓝的水域早已不见,它周遍那生气勃勃的景象,也随之消失。
  不过才五六年的时间啊,生机就这样转为死寂。
  这时一个人走近我,停下,坐在我身边。
  我吃了一惊,转眼看去。
  有什么轻微地砰然炸开,从心中传来,和着远处突然传来的烟花的声音,我轻微地一震。
  “林哲?”
  “一个人?”
  “是,出来买东西。”我答,晃晃手中的黄酒。
  “这么冷的天,不该穿这么少。”
  “嗯,又降温了呢。”
  一片沉默,我们都盯着眼前这一片泥沼,仿佛它又回到澄澈清明的时代,有那样令人迷醉的美丽,让人的视线被它吸引,久久转不开来。
  可它是死了,无可挽回的死了。
  我的眼底湿起来,声音有些不受控制:“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过度的利用,源头又被切断。”
  我默然,呵,忘情的挥霍,却没有补充而一点点干涸,多像某样事物,
  我若早知道,早该开源节流,可以理智的,冷然的,斤斤计较的使用我这宝贵的水。
  可惜的是它逝无可挡,而可笑的是我连挡的念头都没有过,直到三年前那个冷夜。
  “记得最后一次来这里,是我高考之后。”林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七年之前,难为他还记得。
  “是七月,还是八月?”
  “八月。”我接道:“你的录取通知刚来。”
  “是的。”他微笑起来,我听见他气息流动的声音,如一阵小小的风暴,在心底狂乱的卷起。
  “我记得太阳没那么烈了,却仍是很热。”
  一九九九年八月的骄阳穿过七年的时光,照射在我身上,那被汗打的透湿的内衣紧紧粘着皮肤,让我恨不得像路边的小狗一样伸出舌头喘气的感觉,在这样的隆冬里,鲜明的浮现出来。
  十八岁的林哲正试图把一盒冰淇淋塞到对方手上:“热也不用这么绷着脸吧?”
  我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臭着一张小脸,手缩到背后,拒绝乖乖合作。
  “快拿着,快化了。”他拉过她的手,把冰淇淋放在上面,笑容温和:“我都帮你打开了,吃吧。”
  这个任性的小姑娘啊,还恨恨的瞪他一眼,然后低头把那甜蜜的东西当作敌人,大勺大勺的舀进嘴里。
  “好了,乖,我们回家。”
  “我不要!”嘴角还残留着冰淇淋,这只脏兮兮的小猫鼓起腮帮。
  “成叔叔和阿姨该着急了。”少年的语气不变,墨一般的黑色眼睛里都是笑意。
  “不管不管!”
  少年的笑容无奈了:“那你要怎么办?”
  “我要……”女孩环顾四周,是耍赖的表情:“我要去游泳!”
  “啊?不可能!”
  “我要嘛!”
  “今天不行成雅,改天我再带你来,好不好?”
  “可是……可是改天你就要走了。”低下头去,女孩年轻的脸开始被真实的感情占据,这感情叫做不舍和惶恐。
  “还有几天呢。”少年的声音低柔下来:“会有机会的,成雅,我保证。”
  “不会的,你会忙啊忙啊,然后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就会走掉,然后就把我忘光了。”
  我伸出手去,隔着记忆试图抚摸十五岁的我,别哭啊,别哭。
  可少年已抢先一步,他扶住女孩纤弱的肩膀,轻轻摇晃:“怎么哭了?成雅,哎,成雅。”
  “然……然后……你就……”对方已经抽噎的说不清楚,偏偏还不肯停下。
  “成雅,我答应你,不会忘掉你,我会给你写信,放假的时候我会回来,还带你来这里,傻瓜,我怎么会忘掉你?别哭了,别哭。”
  “谁……谁哭了,我没……没哭。”
  “好好,是小狗哭的。”
  “你才小狗,你小小狗。”
  “行,行,小小狗,现在我们回家。”
  女孩笑起来,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口头便宜又被占回去了。
  “那,我想去泡一下脚,我热死了!”
  “哎!”少年的眉头皱起来。
  “就一下,就一下,我保证!”
  少年只能跟着她走到湖边,看着她蹬掉凉鞋,坐在岸沿上,把双脚浸入冰冷的湖水里,发出一声小小的满足的叹息:“好凉快。”接着就沉默下来。
  正是血色的夕阳将沉未沉时,清冷的月亮已出现在另一半天上,这是夏天独特的美丽景象,这两个细心的孩子都注意到了,看着这奇异而短暂的风景,女孩子回头,笑容灿烂:“林哲,三年后,我也会考S大。”

  归途
  我忍不住轻叹出声,回忆里那被宠的没了边的孩子啊,你那时怎么会知道,这份关爱,其实什么允诺都不包括,有一天,说变了,你就连挽留的余地都没有。
  “为什么叹气?”
  我不答,他立刻明白了:“对不起,我不该问。”
  “没什么,是我不知道怎么答。”
  “我明白。”
  我点点头,才发现身体完全僵住了,于是微微一动,他紧张起来:“就要走么?”
  我不该摇头,也不能点头,只能垂下眼睛,伸手揉了揉腿,侧脸看见身边这个男人正呆呆地看住我,眼神和姿势都是完全的疲倦而不设防。
  “成雅,我很累,累极了,所以,能不能先别走开?”连声音也是这样低沉困苦。
  回忆中的少年呵,我以为这么多年的岁月早就完全把脆弱从你身上剥除,你于我,总是个稳定而有力的存在,可你今天这样的姿态,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我的舌根发苦,隔了两秒才反应缓慢地说:“为了什么?”
  “许多事。”他把视线略略转开去。
  “哦。”我这一声如同叹息,其实“比如呢?”三个字已经在喉咙里,但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了,好像在引诱他说下去,说什么呢?他女朋友的是非?心底那最纯洁柔软的地方,怎能容得这样不堪的践踏?
  他果然没有说下去,而且恐怕我问,他也未必真会说出来,我们的骄傲都彼此相似。
  “天气冷了呵!”我只能说这一句。
  他看向我:“是的,冷极了。”
  我苦笑一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我们就这么坐着,像两条终究不能相濡以沫的鱼,等在这里,静候时光的潮水把我们冲入江湖,从此两两相忘。
  直到手机突然尖锐的响起,他接了起来:“喂?是的,我就回去了,你和我家里人先吃着吧。”
  我才发现已是暮色四合,有鞭炮声哗啦啦的响起,是吃年夜饭的时候了。
  “我该走了。”等他放下电话,我说。
  “我送你。”
  “不用了。”
  “顺路而已。”
  “……好。”
  林哲走在马路外侧,我屈起的左臂弯不断的轻轻蹭到他的右臂上。隔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们却几乎再没有任何交流,就这么默默赶路,如苦行者。
  前面有人在点炮竹,林哲停下来,几乎是习惯性地挡在我身前:“我们等会。”
  “不。”我说:“我很急。”
  他回头看我:“我记得你最害怕这个。”
  我笑:“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他沉默着点头,我们便往前走去,只听见“轰”一声,一道光直冲上去,在半空炸开。
  我说:“长大之后,我只觉得这无趣,这样一声响之后,更寂寞。”
  他不说话,我也没再开口。
  在我家小区门口,他停下来:“你进去吧。”
  “嗯,谢谢你。”
  “没关系,并不远。”
  我刚要转身,只听他说:“对了,我听我父母说,萧程对你父亲提了。”
  我说:“是。”
  “恭喜你。”
  我静静地看着他:“我也听说你的事,同喜同喜。”
  同喜同喜,彼此彼此。
  他说:“谢谢,时间到了而已。”
  我皱眉,他的语气让这句,听起来像是寿终正寝,新年说这样的话,太丧气,这样不好。
  “应该说,时机到了而已。”
  “时机。”他重复我的话:“时机,不对,不是时机,机缘于我,总是陌路。”
  我微笑:“别开玩笑,多少人会为你这话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呢……我走了!”
  “成雅!”他短促的叫我一声。
  “嗯?”
  “你是真的爱萧程,对吗?”
  这一句其实已不必回答,但我还是回头,笑容一如七年前在那黄昏的湖畔:“是,我爱他,非常爱。”
  还没进门,有人喊起来:“成雅!成雅回来了!”
  我妈跑出来,脸上的神色是恨不得给我一耳光:“你这孩子跑哪去了啊?手机也不带,大过年你想把大家急到哪儿是不是?”
  我无言以对,爸爸走出来,揽住我妈,又拉住我:“好了好了,没事就好,黄酒也买了?不错不错,老婆,你这女儿真厉害。”
  老妈余怒未消:“都是你惯的!”
  我爸笑:“好了,她都这么大了,再说年三十的,别计较了,下次注意啊!”
  我用力点头,只觉得一线滚烫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我妈倒吃了一惊:“怎么了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我哽咽着:“没什么,没什么,妈,你进去吧,我马上就来。”
  我妈还想说什么,我爸已经把她推着转了身:“去吧,大家都等着你的拿手菜呢!”
  她走了两步,回头不放心的看看我:“成雅,有什么事跟妈妈说啊!”
  “好,妈。”
  她和我爸交换了一下目光,叹口气走了进去,我爸转脸看我,笑起来:“小姑娘,擦擦眼泪,跟爸爸进屋吃好吃的!”
  我的眼泪哗就流下来,擦都擦不干净。
  “哎怎么了,怎么了?谁敢给我的小公主气受了?跟爸爸说,啊!大过年的也不能轻饶喽!”我爸奋臂出袖,作愤怒状,我不由破涕为笑:“爸!我没事,一点小破事,没关系,待会儿就好了。”
  “嗯,没事就好,不过有个人有事,你最好打电话给他哄一哄。”
  “啊?”
  “萧程啊,都快把我家电话打爆了,你再不回来我估计他该冲过来了都。”
  “……”
  “孩子啊,答应爸爸,无论如何,都别委屈自己,好吗?”我爸摸摸我的头发,看着我说。
  我的眼睛酸的不行了:“知道,我答应。”

  番外2:暗涌
  我醒来,发现自己俯在方向盘上。
  眼前这个老旧的小区,它的大门,在晨曦里看起来破落到可笑的地步,我却只觉得亲切。
  这是我失落的乐园,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是在这里度过。
  和她一起。
  没想到真的能看见她,她出现的一瞬我以为是幻觉。
  只是这个幻觉还穿着一双棉拖,傻乎乎地从小区大门里冲出来,一直往前走到这条街的街头。
  我慢慢的开着车,跟在她后面,看她愤怒地一脚踹在人家零售商店的门上,不由笑出来。
  是不是人回到自己的家乡,都容易变的率性而嚣张,因为这个熟悉的环境,让你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下来。
  可为什么这种情况对我一点作用也没,回到这个地方,却只感觉到加倍的疲累。
  超市里,我隔着货架看着她,她抄着手,悠闲的晃过来晃过去,不时停下来,对琳琅的商品发发呆,嘴里嘟嘟囔囔,像个在念咒语的迷糊小女巫;忽而又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笑起来,嘴角俏皮的弯上去,眼波灵活的流动,向我这边一转,我的心立刻疯狂的跳动起来,心惊胆战却又充满期待,她却淡然的移开目光,她压根没注意到。
  心脏平静地,沉落下去,下面深不见底。
  她的眼里,是不是已经完全没有我?
  “你是真的爱萧程,是不是?”
  暮色苍茫中,我看着她纤弱的背影。
  她回过头,笑容仿佛穿透七年的时光,同时,穿进了我薄弱的心脏,那一道缺口上:“是的,我爱他,非常爱。”
  从心底涌起的明明是悲凉,脸上却渐渐出现一个放心的微笑,哪怕她已经转身,决绝地离开,也没有消失。
  是的,这就该是我要的答案。
  慢慢的走回超市,我的车还停在那里。
  手机疯狂地响着,是的,今天是大年夜呵,我从昨夜就出门,直到现在他们还不见我踪影,我真是荒唐,荒唐极了。
  我记起爸的话:“她和小程真的挺配,我们喝酒的时候,他们还在私下里嘀嘀咕咕,感情倒真不错,我看老成和老萧是挺开心的。”
  说完还看着我:“儿子,你也要加油啊!”
  我勉强微笑:“爸,我都快结婚了!你还要我怎样加油。”
  “你?你比他们大三岁呢,这两小孩估计可不会拖到你这么晚。”
  我没再回答,只是继续,扯动嘴角,笑一笑。
  转眼看见宋予,她正凝视着我,柔美的眼里竟有悲哀在流动,这眼光让我无言以对。
  这时我妈叫她一声,她便要跑过去。
  我对她说:“你慢点!”
  她回头冲我温柔的笑,放缓步子,走出门去。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这女人就像精美的瓷器,无数人欲求不得,现在在我手里,我就该好好珍惜。
  这源于我从小就根深蒂固的道德观,我想我永远也挣脱不去,我早就认了。
  可就在昨夜,我声音嘶哑的醒来,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疯狂的恐惧和迷茫突然涌了上来,一瞬间我便不管不顾的翻身下床,连外衣都没来及穿,就冲出去车库,开车门,发动,疾驰出去。
  在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而出了一身冷汗之后,我才逐渐有些清醒下来,又发作了,这种噬心的绝望,它是我理智到头的一个反扑,是每种生物都无法抗拒的本能。
  三年之中,我已记不得,有多少个这样的暗夜,我这样从家里冲出来,像饿极的疯兽,用这样的本能,去寻找那让心灵得以宁静的食物,我循她的芳香而去,却每每只能驻足于她的门前。
  S市的交警支队的记录上,至今仍留存着我的肇事记录,那次的经历在我的肩头,留下一道长约八厘米的伤疤,还让我的执照被吊销了一年。
  那次的我,躺在医院的长椅上,看外面一点点亮起来的曙光,心里却一点点暗下去,我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
  一个星期之后再上班,没有任何人看出异常,他们只知道我重感冒了一场,而且奇怪我很长的时间都不摸方向盘,是否会有人相信,一向冷静到漠然的林哲,会在这样的深夜里,被逼到这样没有出路的境地。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承受多久,我只能尽力。
  我终于回到家,一家人围着桌子等我,宋予走过来:“你还好么?脸色这样难看。”
  我只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给她:“以后,别让我开车了,我们回去时,让你大哥来接我们吧。”

  孩子
  天渐渐热起来,年初七从家里回来S市,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多几天。
  可是气候已变的让人反应不过来,记得在家时我几乎每天都缩在房间里,开着暖气看小说,一抬头往往就发现窗玻璃上水珠已经凝成大颗大颗的不断滚落下来。而偶尔出去一两次,必然全副武装,都恨不得把脸都包上,以抵御凛冽的寒风。
  当时萧程看到我把自己裹成那样,脸上的表情叫一个绝望,隔了半天才闷闷的说:“真难看,猪年也不用把自己打扮成这德行。”
  我那时却笑起来,这是他大年三十的和我闹完别扭后,终于有了一点破冰的迹象。
  而现在离那天才三十多天,气温竟然已经达到二十度以上,所上升的温度,都快够上一个人的体温,真是有点夸张。
  今天刚醒就觉得热,吃完早饭之后,厚毛衣更是已经穿不上身,索性爬到床上,穿一层薄薄的内衣,裹着被子看小说,是翻来覆去读了许多遍的《小妇人》,它算是我的枕边书之一。
  现在正读到三十六章“伤心”,劳里对乔说:“‘哦,乔,难道你不能?’
  ‘特迪,亲爱的,我真希望能。’
  就这两句话,停顿了一小会,然后劳里直起身,说道:‘好的,别在意。’他什么也没再说就走了,哦,这并不好,乔也确实在意,因为在她做出无情的回答之后,劳里的鬈发脑袋在她臂上伏了一会,她感觉她好象是戳了她最亲爱的朋友一刀。
  当他离开她不再回头看时,她知道她的男孩子劳里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看到这里,眼眶不由有些发热,每次我只敢读到这段,之后的情节于我,仿佛是一个看着从小长大的孩子,却要眼睁睁看他慢慢死去,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乔和劳里,青梅竹马却不得圆满的感情,其实作者原意也许本非如此,他们今后的人生,明明也各自完整,可偏偏我对这本小说,就是有着这样的执念。
  把小说合上,头枕到上面,心里还有酸楚需要消化,于是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就开始有点迷糊,这时春日的阳光正穿透薄薄的窗帘照进来,落在浅绿色的床单上,一派生机绚烂的葱翠。我睁睁眼,想着还有衣服要洗呢,却已被睡意袭击,下一秒就乖乖束手就擒,舒服的蜷缩起来,沉到温暖甜美的梦乡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越发的热起来,每一寸皮肤都透着从体内散发的滚烫,我懒得撑开眼皮,只伸脚一蹬,呼,凉快了。
  不,不,又有些冷,于是迷迷瞪瞪地伸手乱摸,一摸摸到一个人的身体,隔着衣服,又烫又坚硬。
  我吓的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睡意早像被陌生人跺一脚的小猫,刺溜钻的影儿都不见。
  心脏还在砰嗵砰嗵狂跳,我瞪着这个坐在我床沿的人:“萧,萧程?”
  然后怒火就开始上头:“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人吓人……”
  话没说完,已被他的嘴唇严密的堵了回去,接着整个人都翻倒在他身下。
  “……”
  他的唇离开,他在我的上方看着我,眼睛里是燃烧跳动的火:“对不起啊,不过我没舍得喊醒你。”
  “你怎么会有钥匙?”
  “小糊涂虫,你门根本就没关严实,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说。”他的手开始一个个解我的纽扣。
  “喂,喂,等会儿,我……”我的肩膀被什么硌的疼。
  “这什么?”他从我身下拿过一本书,看也不看,随手扔到了地上。
  “呵,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样子……我忍的多辛苦。”他的吻灼热的落在我的皮肤上。
  我在昏然中转过脸去,看着地上被摔的平摊开来的书,书签落在一旁,正是那一页:“她知道,她的男孩子劳里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闭上眼,伸长手臂去,把那书合上。
  汗水从萧程年轻的身体上一滴滴滚下来,落在我的皮肤上。
  他骤然加快速度,我的手慌张地攀住他紧绷如铁一般的胳膊:“别!别弄在里面!”
  没有用,他在猛然一个到底的穿刺后停下来,满意的喘息,微笑,低头吻着我。
  我恨恨地咬在他脸上,他闷哼一声:“干吗?”
  “干吗干吗,你说干吗,你害我又要吃药。”
  他笑起来,重又低下头来,用唇把我额头上粘住的湿发拨开。
  “别吃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巴不得你会有。”
  “别胡说八道。”我推他。
  他的手臂却用了力气,眼睛看住我:“成雅,我说真的,你有了,我们就结婚。”
  “你想我被家里人打死啊。”
  “你父母都答应了不是吗?”
  “他们只答应我们交往,结婚?太早了。”
  “早什么?我们都到年龄了。”
  “现在……都不稳定……所有的一切。”
  “包括你对我的感情?”他转过我的下巴。
  “别乱说。”我别开眼睛。
  “那就答应我,别吃药,有了,我们就生下来。”
  “你喜欢孩子?”
  “你身体的一部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我呢,我不知道,看亲朋好友手里抱着的那软软的小小肉体,我也会忍不住伸手去摸,仔细看他们晶亮的眼睛,湿润的小鼻子,和粉嫩的小嘴巴,看着看着,心就会软的不象话。但联系到自己身上,还真从来没想过。
  “行了,就这么定了。”他的手放在我小腹上:“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又好气又好笑,这话说的!
  “可是萧程……”
  “别说了。”他俯下来:“再来加固一次,怎么样?”

  胡言乱语
  某人受打击后的发泄之作,不必当真,看完笑笑即可,不用评论,不用投票,不用当真:)
  假想成雅是极其爽利的女子:
  萧程:“成雅,你爱我吗?”
  成雅:“不爱!”
  萧程:“……没可能吗?”
  成雅:“没可能,滚远点儿!”
  萧程:“?#¥%……—**—……%¥”(请问我为什么会爱上这种女人?)
  三年前:
  成雅:“林哲,你爱我吗?”
  林哲:“……我……”
  成雅:“我个P!快说!”
  林哲:“我有女朋友了。”
  成雅:“踹掉!”
  林哲:“……”
  成雅:“不然我就做第三者,无所谓,反正我认定你了!”
  林哲:“……好吧。”
  成雅:“那来吧,我们现在就圈圈叉叉!”
  萧程跑来:“我也要!成雅,我也不能没有你!”(喂,无良的某人,你一定要安排这么恶心的台词给我吗?)
  于是,该文在不到100字时,就得以在3P的友好氛围中结束,没有人受伤害,大家都爽到不行,OVER!
  我在药店门口徘徊,终于还是走进去。
  萧程刚刚离开,吃完晚饭我把他送到公车站,他又要送我回去,我摇着头笑:“拜托!现在才六点多,可要是这么送来送去,最后一班你也不一定赶的上了!”
  他也笑起来,用力抱了我一下,转身跳上驶来的公车,“刷”地冲我挥了个再见的动作,姿势帅极了。
  周围人都在看我,我有些恼的对他扬扬手,公车关了门便绝尘而去。
  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散漫而无聊,这条路上尽是我熟悉透了的景物,没什么可担心也没什么可停留。
  可我还是停下了,看着对面绿色的十字标记。
  走过去,又退回来,想想,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还留有萧程肌肤的触感,于是再一次走过去,走了两步又转了个弯,摁了路边的红绿灯行人触摸键,看显示牌上的红色数字亮起来,再一秒一秒少下去,直至转绿,上面的电子小人开始抽风一样做走路的动作。
  旁边有人看我,大概在寻思着这人摁了按钮又不过马路,是不是大脑有点贵恙?
  于是过了马路,在一家蛋糕店里像个小孩一样张望了半天,里面的小姑娘对我甜美的微笑着:“姐姐,要什么?”
  “啊?不用,不用了。”
  顶着一脑门羞愧的薄汗出了门去,旁边就是那柔和的绿色灯光。
  细细的呼吸着,我低头看自己的小腹,想象有个孩子从里面破壳而出,在我后面爬动,绵软又柔弱。
  不由打个寒噤,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散发着微苦药味的柜台前。
  两个中年女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扫我一眼:“要什么?”
  “……毓……毓婷。”
  她看都不看,扔出一盒:“二十五,那边交钱。”
  我交了钱,把这小盒子拿在手中,走出门来,只觉口干舌燥,头发昏。
  正在这时仿佛有一阵风刮过来,接着手腕被人一把捏住。
  我以为有人抢劫,惊吓中回头一看,手脚冰凉:“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的脸和这路灯的灯光一般苍白,眼睛却幽黑的深不见底:“我当然要回来了,不然,怎么能看到这个呢?”
  他从我手中夺过那盒子,看着上面的字,一声冷笑从他扭曲的嘴角里逸出来:“毓婷,好啊,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这是做什么的?”
  “萧程……”
  “别叫我!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总是答应的好象真的一样,一转脸就给我玩这些!好玩!好玩是不是?”那盒子的包装早在他手里被扭成皱折的一团,他一扬手把它扔到马路中间。
  我愣愣地看着他,知道他会生气,可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
  “告诉我,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你告诉我!”
  他的手在我手腕上逐渐加力,我疼的倒抽气:“哎,萧程,我……”
  还没说完,他一把甩开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我在原地,揉着手腕,怅然若失。
  回到家里,发现腕上已经红成一片,还略略有些肿。
  为什么他会气成那样,我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个人,他只是对我缺乏安全感,于是不断地,想在我们这边添加砝码。
  可了解归了解,释然却难以释然,不愿这么早要孩子难道就说明我要离他而去吗?什么逻辑呢?总不至于,我连对自己人生起码的规划都不能有了吧?
  直到躺到床上,才渐渐心平气和下来,想想,毕竟是我不坦率在先,跟他说清楚我的想法,他应该会理解。
  算了,明天下班以后去找他吧,给他个惊喜,然后再开诚布公的谈谈,对他说得学会正常的和别人相处,也告诉他,我以后,有什么话,也都不会再闷到心里去。
  可是第二天下班时,一出公司大门我就被拦住了。
  “你是成雅吗?”
  我看着来人,略微有些眼熟,尖尖的瓜子脸上,英气和柔和两种气质调和的很好,让这张精致的面孔上,同时融合了女人的妩媚和男孩的清朗。
  “你是?”
  “你好,我叫晓风,许晓风。”
  “哦,你怎么会认得我?”
  “我见过你的照片。”
  “那么,有什么事吗?”我问这话的同时突然想起来,许晓风,是萧程的同学,和他们一帮男生都相处的挺好,上次他们去C城,她也在其中。
  “……”她看了一眼木木,后者正用警惕的目光看她。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不能!”木木抢着说:“有什么事就说,没事我们就先走。”
  说着,拉着我就要离开。
  事后据她说,她当时就嗅到对方身上强烈的敌意,这是女性的本能。
  这种本能我也有,但没这么强大,所以我只在奇怪着木木的反应。
  “哎!”许晓风在后面喊出声:“等等!”
  我们回头,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孩犹疑着,我甚至能听见她紧张的呼吸声:“我怀孕了。”
  ?!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仿佛就不管不顾了,神色咄咄的盯着我,我被她盯的紧张,差点脱口而出“不是我干的”这种昏话。
  废话,你倒是有这功能呢!
  我笑话自己的同时一个念头涌上来,我猛的抬头看她:“你是说……”
  “是,是萧程的,你,成雅的男朋友,萧程。”

  侮辱
  我和许晓风坐在咖啡馆里,一遍遍打萧程的手机,没人接。
  “你不用打了,我昨天打了整整一夜,他不肯接。”
  “他不在学校?”
  “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否则我不会来找你。”
  “……”
  “我对他说了,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可他……”女孩子的手指洁白修长,却正神经质的收紧在咖啡杯杯壁上,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跳起来。
  我身体发僵,口干舌燥:“他怎么了?”
  这女孩子咬着牙,一言不发。
  这当儿我手机响起来,许晓风浑身一抖,目光便紧紧咬住我,脸色苍白。
  我说:“是我朋友。”
  她满脸都是不信任的神色,我只好当着她的面接起来:“喂?木木……没事,我正在找……真没事,你不用来……别担心,别担心,我自己能处理好。”
  放下手机,勉强笑道:“就是刚刚那个。”
  她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这反应有点惹恼我,TMD又不是我搞大你肚子,你当第三者还当的有理了不是?
  可这时我发现她的眼里已经蓄满泪水,估计只需轻轻一个颤动,就会流的止都止不住,这个人别扭成这样,不过在掩盖她的无措和慌张。不由轻叹一声,心里软下来。
  “那么你找我,是想做什么呢?”这话尽量说的柔和,不带咄咄的语气。
  眼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这强硬的女孩子瞬间脆弱的像只翅膀沾了露水的蝴蝶:“我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
  我苦笑,我不问你我问谁去?
  “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去C城的时候,不到两个月。”
  “刚发现?”
  她点头:“我的例假向来不太规律,所以一直……”
  “你们……怎么会?”我把声音尽量压的低沉,掩饰着尴尬的颤抖,同时心里也有酸涩涌上来,坐在这里问这种问题,对谁,都是一个侮辱。
  她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看我,接着长长的睫毛就合下去,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那天,所有人都喝多了……”
  我想起了起来,原来是那天,是了,萧程还打了电话给我,说着不着边际的疯话,并被宋云鹏听见,害得我当时窘迫至极。
  嘴角不由苦涩的弯上去,萧程萧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轻咳两声,我还是在这充满压迫感的沉默中开了口:“那个,我没别的意思,那么你怎么能肯定是……”
  她闻言猛然盯住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你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及接话,她已经泄了气:“对不起,我有什么资格,讲这种话。”
  她低下头,抖抖梭梭地举起咖啡杯啜了一口,接着也没抬起头来,就这样凝视着杯中的液体,缓缓的开口:“我知道对你说这个很可笑,可是,萧程,我已经喜欢他四年了,从刚进学校开始。其实这件事我开始没想要他负责,我知道他有女朋友,第二天的早上,我就决定了,我是心甘情愿的,这件事对我来说,算是我为这份感情最后的付出,可是没想到……”
  “所以,你说,我怎么会弄错呢?我喜欢四年的人?那天,我清楚的记得,萧程穿了一件军装风格的风衣,我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就一直迷迷糊糊的盯着那上面的铜质纽扣,看的又陶醉又心碎,他那么完美呵,只可惜不属于我……可没想到,回到酒店……我亲手摸到那铜扣上镌刻出的花纹,就放下心来,你知道吗?我就那么握住它,一直到最后……一直到捏着那铜扣睡着,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夜晚,我不后悔,真的,一点都不。”
  她倔强的看着我,像个执拗的不肯认错的孩子,大颗的泪珠一滴滴滚落下来,她也不伸手去擦。
  我赶忙低下头去,长呼一口气。喉咙像被卡住了,酸胀的难受。
  我都懂,女孩,你说的这些,那可望不可及的悲伤,那醉酒后却更加倍的惆怅,那毫无保留爱一个人而终不得的绝望,我都曾经那么深切地感受过。
  可要我怎么帮你?如果你所言属实,那么,你腹中生命的父亲,可能是我的男朋友,你要我以什么样的立场,给你什么样的建议?我根本没办法置身事外,拿廉价的安慰去恶心你和我自己。
  我只能坐在这里,茫然的看着你,比你还要无措,你把这么难的问题摆在我面前,你让我如何是好?
  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她和我同时颤抖了一下,我知道,这个铃声,不是别人。
  迟钝的摁了通话键:“喂?”
  没容对方说什么,我便一口气说完:“萧程,我公司旁的咖啡新语,你知道的,马上过来吧,什么也别说了,好吗?”
  放下手机,我对她笑一笑:“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开,好不好?”
  她直瞪瞪地盯着我,仿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半天才愣愣地说:“他要来?”
  我点点头,她说:“哦。”
  然后一张泪痕交错的脸上绽开一个悲凉的笑:“我已经,许多天,都找不到他,果然只能通过你,才能见到。”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如果……你准备怎么办?”
  她看我一眼:“你呢?如果,不,没有如果,你准备怎么办?”
  我哑然,的确,我准备怎么办?是帮萧程护短,把这事推的一干二净?还是,义正词严地对萧程说你给我滚开,从此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我假想着这些举动,做出它们的,一个是冷漠的成雅,一个是暴怒的成雅。
  可这些情绪此刻都离我远去,我感受不到它们在我身上的存在,现在我所能感受的,竟只是淡然的悲哀,以及突如其来地,深切的疲倦。
  为什么,在我已经做出判断的时候,又要给我这场变故,我真的,已经不想再在犹豫摇摆中煎熬,太累了,我够了。
  “我想,我恐怕不会离开他。”我抱歉地说。
  “你别这么说,我本来也没有这个意思。”
  “萧程这个人,我知道他有很多毛病,不过他不是坏人,做过的事绝对不至于不认,你知道……”
  “真的吗?”她抬眼看我:“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说的?”
  “……”
  “我告诉他的时候,他根本不承认,然后隔了一天来找我,直接就给我钱,让我把它做掉,没有余地,连商量也不肯跟我商量,后来我打电话,就再也找不到他。”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没有想……我只是很怕,只想找他商量,他是这孩子的……难道我连这点权利也没有吗?”
  我愣住,眼前是萧程阳光洒落的笑容,这男孩,真的会这样冷酷和残忍?我不能相信。
  “你不要激动,这可能有什么误会在……”
  “误会?”她神经质的冷笑起来:“我当然,比你还要希望这是误会,可需不需要我把钱拿给你看看?我爱他这么多年,我不过是要个交代,可他就拿这个回报我?”
  我默然,半天开口:“许小姐,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可是,你要知道,爱一个人,没什么一定的回报不回报,你得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她哗啦站起来,声音尖锐:“这种话,你凭什么坐在这里,说的这么轻松?”
  我抬头,尽量平静地看她:“因为,我也曾经有这样一败涂地的感情,比你的时间还要长,所以我说的并不轻松。”
  她诧异,眼神慢慢和缓下来。
  我指指她的咖啡杯:“可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一定帮你从他那里要个交代,这无关回报,这是他起码的责任。”
  她坐下来,犹疑地说:“你是说……让他对我负责?”
  我转开眼,不去正视她眼中的热望:“是的。”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从牙关里咬出的话语,已然有些变调:“那么……你想让我怎么负责呢?”

  连环
  我们坐着的这个角落,偏僻地藏在墙的拐弯处,外面不容易发现,我们也看不见外面的动静。
  所以直到萧程的声音响起时,坐在我对面的许晓风才看到他,惊慌的站起,脸色因为紧张而煞白。我也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就站在我身后,目光凌厉。
  “萧……萧程。”许晓风的语调有些虚弱。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伸手捏住我肩膀,居高临下地盯住我。
  “说啊,你想让我怎么对她负责?把你甩了,还是立刻娶了她?”声音很低,平静到让人不寒而栗。
  我推他的手:“萧程,你干什么!你先坐下!”
  推不开,他的手仿佛要把我捏碎一般的陷进去,唇角却弯起冷漠的弧度:“说啊,只要你说,我就照做。”
  这时对面传来“砰”的一声,僵持中的萧程和我都被惊了一下,一起往那边看去。
  只见许晓风颓然坐下来,泪如泉涌的同时却现出一抹惨笑。
  “呵呵,我真是白痴。”
  她喃喃地说,手指无意识揪紧桌上的亚麻桌布,那上面印染的大朵绚烂玫瑰被捏成一团,萎缩在她指间。
  看她这样,萧程也不自觉放松了我的肩,我拉拉他,他瞥我一眼,神情并没舒展,但还是坐下来。
  “你真有本事啊,能找到这里。”他一开口,语气就不怎么善意。
  我揉着肩瞪他,这人!不会好好说话是怎么的!
  可这局面我也不可能开口提醒他这一点,听上去太虚伪了,许晓风估计也不会感激,反而会恼恨我。
  “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修长的手指越揪越紧,我的咖啡杯都被带的微微颤动。
  “不是跟你说了,这孩子你不可能留下……”萧程皱紧眉头说。
  对方那张苍白的脸猛然抬起来:“是的,你就这么跟我说了!一点余地都不给我,你最起码,最起码……萧程,你当我是什么?啊?当我是什么?”
  我一怔。
  这话是如此似曾相识,仿佛走在路上,频频遭遇的同张面孔。
  记得萧程曾经对我的咆哮:“成雅,你当我是什么?”
  以及三年来,面对林哲经常呼之欲出的一句话:“林哲,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连环,人世间荒唐又无奈的连环。我只能苦笑。
  正愣神间听见萧程的回答,语调和缓一些:“晓风,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听我说,这个孩子你真的不可能留下,你知道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说着,看我一眼。
  我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难以置信。
  把这样的话说的如此云淡风轻,要不就是这个人没有脸,要不就是这个人没有心。
  要不,就是另有隐情。
  我转脸看他,他迎上我的视线,目光里一片坦然,全无回避。
  我反而感到压迫,低下头去,在这一刻,我差不多确定了许晓风的孩子与萧程无关。
  我对他这点了解还是有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替别人接受这种重责。
  许晓风的脸色已经是惨白到可怖,她象林黛玉一样抖抖梭梭地指向他:“好,好,萧程,你好……”
  萧程索性把眼光投向别的地方,脸上是“遗憾,我无法再做什么”的神情。
  而我心里带着大困惑,只知道也许我不该再乱说话,所以一言不发。
  几秒后,只听“啪啦”一声响,许晓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我本能地跟着站起来,刚要去追,手腕就被握住:“没用的,你帮不了她。”
  我回头,看见萧程正垂下睫毛,凝视着面前咖啡杯上镏金的花纹:“而且我们,还有我们的问题要谈。”

  情醒
  一个星期后许晓风给我打电话:“成小姐。”
  “你是……”
  “许晓风,你忘了?”
  “哦,是你,有什么事呢?”
  “能和你见个面吗?”
  “……请问什么事?”
  那边竟然笑了出来:“放心,我没有恶意。”
  她这么一说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这个意思。”
  “那么,还是那家咖啡馆,6点,怎么样?”
  “好吧。”
  我走进去时,她已经在等我,只是这次换了个靠窗的位置,余晖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面容这次看来,竟是一如秋日的静湖。虽有些黯淡,却安宁而祥和,那炽烈的焦躁,已完全消失。
  “许小姐。”我坐下来。
  “要什么?”
  “矿泉水吧。”
  她微笑起来:“不用像上次一样,上次,我们好象谈判,需要平淡的东西来调节情绪,可是这次,你尽管坐下来,和我聊一聊,所以,要咖啡吧。”
  “……那么……我要奶茶吧。”还不太习惯和她以这么直接的风格聊天,我笑的有些僵硬。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我们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上次不好意思,让你看了笑话。”隔了一会儿,她开口道。
  “没什么。”这时我们的饮料被端了上来,咖啡的醇郁和奶茶的浓香交缠在一起,味道好闻极了。
  “你知道……宋师兄给我打了电话。”她端起咖啡杯:“他告诉了我那天的情况。”
  我一口奶茶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剧烈的咳出来。
  她递我一张纸巾:“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摇摇头:“不,三天前,也是从宋云鹏那里。”
  她诧异的看着我:“那么我来找你时,你并没有和萧程说好?”
  我无奈的点头,要是说好,哪还会有后来的争吵?
  她默然了两秒,神情有些微微的古怪:“唉,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我以为……”
  我把话题转开:“那么……你准备……”
  她晃晃脑袋,苦涩的笑:“我不知道,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我能真的去告那个人吗?我压根儿,从头到尾就没有反抗,我们,只能算乱性而已,说出去,不过是场笑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可我凝视着她,就是有没来由的抱歉。
  她奇怪的看我:“你?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是我自己,以为终于成全一个梦想,到头来,作祟的只是我的执妄。”
  “可是,萧程他不该……”
  “他不该瞒我,是的,可要不是这样,我这场大梦,还没边呢!残忍是残忍一点,可是,痛快!”
  她转过眼去:“又痛又快,不是么?在他走进来,眼睛直直的只盯着你,扫也不扫我一眼,那时我就听见,心里‘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永远死了,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好过零刀碎剐,萧程对我,是仁至义尽。”
  她的脸上,是残酷的快意,只是这份残酷,是对她自己,以及她不可追的、为她带来痛苦的过去。
  我还能说什么,这个女孩子,她已决定擦尽鲜血,把前尘彻底踩进土里,自己扬长而去,从此畅快清明,哪里还用别人跟在后面,替她来把悼念的花瓣撒落,或唱响哀伤的挽歌?
  当然还是有实际的问题得解决的,我想了想,还是问她:“那么,孩子呢?”
  一句话问的她的神色淡下去:“我还没想好。”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到底是条生命,可我还有自己的人生。”
  “……”这两句话,便是两种决定,可选择前者或后者,任何人都替不了她,我转念,只说了一句话:“无论如何,你应该尊重你自己的心,对得起你自己的感情,就可以,在这件事上,你无须对得起任何人。”
  这是木木,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她点头:“我知道。”
  我欣慰的微笑,准备站起来买单,这时她突然开口,凝视着我说:“那你呢?”
  我愣一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我?”
  “是啊,那你是不是尊重了你的心,对得起你自己的感情?”
  我笑起来:“怎么会想到我?”
  她支起双手,平静地直视我:“成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对萧程已经死心,所以,我说这些,不过是个旁观者。”
  “你对萧程,是真的爱吗?你是不是像我一样,明明该割舍,却偏偏只是不忍?”
  “可你知不知道,爱情这东西,不是亲情,不是怜悯,而且往往在能力之外。”
  “我上次来找你时,就很奇怪你的反应,我后来以为你们是说好的,你刚才却说不是。你对这件事的态度,全然不像个热恋中的情人,你没有如我想的,冲上来抽我,或揪我的头发,反倒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为我出主意,冷静公道的,仿佛是萧程的长辈。”
  我看着她,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不,不,在得知那件事的第一时间,我不是不愤怒的,我是恨不得把萧程揪过来,在这个惹麻烦的男孩儿耳边,狠狠吼两声,再扇他两耳光的,但随之很快的,理智就一点点流回身上,给我清醒的心智和分析的能力。
  可是,这个反应,也像个家长不是吗?
  就连我赶去C城,把醉的不省人事的萧程抱在怀里的姿态,都像在搂一个无助的孩子。

  焦急
  那天,许晓风离开之后,我看着萧程阴沉的脸色,慢慢坐下来。
  他的手仍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并不重,却不知为何我从其中感受到强大的压力。
  “萧程,有什么话,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他不理我,只盯住那个杯子,仿佛上面有什么他渴望已极的事物一样。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他沉沉的声音:“现在,我能听听你准备怎么让我负责吗?”
  我勉强笑出来,用另一只手讨好的拍拍他:“嘿,还在生气哪!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你知道?”
  “是啊,你说那句话之后,我就知道了。”
  “那之前呢?”
  “之前……我也没有完全相信啊,不过,人家女孩子都找来了,总得先安抚一下,是不是?”
  “没有完全相信,那就是信了一部分?”
  说了半天,不过怪我不信任他,真够小气。
  “萧程。”我看着他:“我不是不信任你,但一件事发生了,总要把每方面都想一下,不是吗?”
  “每方面。”他重复我的话,脸色却没什么变化:“那我真的背叛你的方面,你也想了?”
  “呃……萧程,你不要这样,我真的相信你,你说的,我都信,好不好?”我尽量温和的笑,心里却已经不耐起来。
  “我说的,你都信,是不是。那么我说,那个孩子,就是我的,你信不信!”他盯住我,几字一顿的说。
  我怔住了:“萧程,你……”
  “你说,你信不信!你信了之后,你会做什么?你让我看看,你会做什么?”他捏着我的手,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我试图扭出来:“萧程,萧程,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我告诉你!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刚和你打完电话,就爬到别的女人的床上去了,和她缠绵到天亮,她身体的味道,比你好的多,你知道吗?我们做了一次又一次,还有了个孩子,呵,有了个孩子,你听到没有?你TMD给我有点反应!”
  理智终于燃烧到终点,我把手腕使劲往回一挣,咆哮出声:“萧程,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快被你弄疯了!你满意了?你是不是满意了?”
  我怒极反笑:“我满意,是,我满意了,你自己做的事,我帮你摆平,还被你反咬一口,我可真满意啊,我满意极了。”
  事后想想,我们那会儿可能真的像两条疯狗,被各自的心火烧灼的疼痛难忍,明明可以相互帮着扑灭,却只会去撕咬对方,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在我,是正被莫大的疲惫煎熬着,此外,还有急需解决的困惑和委屈,可他这时,不但不肯心平气和和我谈一谈,还要来拨弄我脆弱的神经,终于让我崩溃。
  而在他的原因,那时我并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瞪了我足有十秒,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着他的背影,仍是如此挺拔,步履快而沉稳,仿佛是到门口小卖部买包烟一样的自若。
  所以我没在意,只顾自己用气的发抖的手端起咖啡杯,将其中早已冷透的水,一饮而尽。
  到了第三天,萧程仍没有联系我,我心中的不安,如阴影般全然笼罩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心神不宁。
  我终于拨通他的手机,关机。
  打到寝室,说他很多天没回来过。
  打回家,旁敲侧击的问,他妈妈说,啊,小程啊,他还有这份心,呵呵,什么都不用给我带,过两天你们一起回家趟我就开心了。
  我只好在电话里强笑,好,好。
  放下电话,人已经沮丧的坐到地下。
  一整夜没睡着,可第二天还得打起精神上班,实在撑不住的时候翻翻报纸上的笑话,试图打起精神,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时我瞥见一条消息“云鹏‘家庭娱乐计划’触礁,预计损失达亿元以上”
  我顾不上看这醒目头条的具体内容,猛的把报纸往旁边一扔,冲到电话旁。
  云鹏云鹏,是呵,怎么把他忘了。
  等等,他的号码,黄页上也许会有。
  查了云鹏公司的客服电话,拨过去,马上有人接听。
  “喂?”是个女声。
  “我,我找宋云鹏。”
  “宋总裁?”对方听起来吃惊不小,但很快恢复平静:“对不起,我们这里是客服,找宋总裁请拨打他的手机或办公室号码。”
  “我不知道才会打到你这的,你肯定能找到他,是不是?或者你把号码告诉我。”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不能提供这项服务,如果您不知道宋总裁的号码,我们也不便告知,请问您没别的事了吗?”
  我冲着电话急促地吼着:“告诉他,我叫成雅,你去告诉他!让他决定要不要接我的电话!如果你不通知,我担保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听见没有,我叫成雅!成雅!”
  生平从来没有这样气焰嚣张地威胁过别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只听见对方很快的把电话挂了,可能还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我放下电话,看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一脸看到火星人登陆地球的表情。
  “成雅,你没事啵?”一个同事过来扶我的额头。
  我的手已经在她之前覆到自己头上,我想我大概是短路了。
  没想到宋云鹏真的在几个小时之后给我回了电:“喂?成雅?”
  彼时我正在往嘴里填饭粒,听到他的声音,赶紧把它们全吞下去:“嗯,嗯,宋师兄吗?”
  “是,是我。”他的声音听上去再无往日的轻松,沉重了许多。
  “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什么事,萧程是在我这边,我早想给你打电话,可我这边事情太多了,顾不上,不好意思。”
  “不不不,他在你那就好。”我长舒一口气。
  “不,他并不好,你最好,还是能过来一趟。”他的语气,一点开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我愣了:“他怎么了?”
  “这样,后天,周六,你有时间吗?”
  “有,不,别后天了,我马上就请假过去,行不行?”
  “行,我派车去接你,你自己过来看看。”

  心疼
  我看到萧程的一瞬,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昏暗的房间里,这个往日朝气蓬勃的男孩,正靠在床边,缩成一片单薄的阴影,头无力的搭在一边胳膊上,整个人消瘦到,如同一把纤细的弓。
  “笨蛋,笨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跑过去,在他身边跪下来,从他手中,把空的易拉罐拿开。
  几天不见,他清秀干净的脸上已经冒出一层密密的胡茬。我的手指划过这些扎人的小刺,不由叹息出声。
  仿佛听见了,他睁开眼睛,眼神柔软而茫然:“成雅,是你吗?”
  “是我。”
  一个孩子气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他整个重量都已经向我靠过来,我歪倒下去,只得尽力用肩膀抵住床沿,才没有被他压的一起倒在地上。
  慢慢把胳膊抽出来,绕过他,小心的把他变的平稳的呼吸拥在胸前,让他枕着我,睡的尽量舒服一些。
  我静静地抱着他,想起宋云鹏对我说的话:“他三天前来到这里,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肯跟别人说,就不停的喝酒,拼命打游戏,我忙里偷闲跑来看他,竟然看见他就直愣愣地坐在电脑前,瞪着已经黑了的屏幕,手指还在鼠标上点着,整个人不知道神游到了什么地方。”
  “我最近太忙,不过他的事我也知道了。”
  “那件事,的确不是他做的,是他的室友,上次一起来的,快到宾馆的时候他说冷,萧程就把外套脱给他穿,然后我把他和另一个男孩送到房间,那个人,我以为他自己回去了,没想到……我也有责任,不该让这帮孩子喝那么多。”
  “事情出了之后,许晓风找到萧程,萧程才知道,回去逼问那人,他当时就给萧程跪下了,求他帮忙,许晓风喜欢萧程谁都知道,只有是萧程,她才不会把这件事闹大,她也只愿意听萧程的话,所以萧程给她钱,让她把孩子拿掉……那人说他是一时糊涂,萧程又怎么不是一时糊涂?这种事怎么能帮?害了人家女孩不说,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所以成雅,你是冤枉他了,萧程是我的师弟中,最优秀,也是人品最好的一个,他绝不会对不起你,他从前的过往,早在和你在一起时候就断了干净。他大一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喜欢一个叫成雅的女孩,而且只有她,是他故意跟谁交往都刺激不到的,反而让他自己经常被伤的厉害。这一点,他稍微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怎么,你却不知道吗?”三月的C市,黄昏时,刚刚是最宜人的温度。
  我的感官却在宋云鹏的话中,一阵阵的热,又一阵阵的冷。
  “成雅,我今天又交往了一个女孩,她是我们系系花哎,我厉害吧?”回忆中的萧程在我面前,薄唇弯成新月,充满期待的看着我。
  那时我以为他要的是赞扬,于是点头,笑容和他的一般欢欣:“厉害!”
  他的眼神却黯淡下去,隔了一会突然恨恨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座椅上。
  我尖叫起来哎你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孩!你们系花命真苦!
  他无语的瞪着我,一言不发。
  呵,萧程,你这幼稚鬼啊,你这么多次试图用嫉妒刺痛我,却每一次都被我无意的漠然狠狠地反弹回去。
  你一定很疼吧?你一定很疼吧?
  我喃喃地说,抚摸着他柔软浓密的头发,从他的眼睛上,把它们拨开来。
  萧程,对不起。
  是不是我真的让你这么不放心,你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那么,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它虽然没有嫉妒这等狂热的火,也一样可以蓬勃,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有些事,也许真的在我能力之外,可是,我如果可以给你百分之八十,我绝不会只给七十九点九,好不好?
  我被萧程的手弄醒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他的怀里。
  奇怪,明明昨天睡着时,我们是一起靠在床边,他枕在我肩上,我用臂弯费力的呵护着,不让他倒下去,虽然因为他高大我太多而使那姿势很累,可是我还是坚持了很久,一直被困意完全收伏。
  我们是什么时候躺到床上的,我竟然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的手就放在我的脸颊上,宽大、干燥、温暖,掌内薄薄的茧蹭着我的皮肤,有舒适的存在感。
  “我吵醒你了?”他看我睁开眼睛,温柔地说。
  我摇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
  “现在几点?”
  “还早。”
  “我们,今天回去吗?”
  “回去啊,我还有事情要忙呢。”他冲我微笑,那个阳光活泼的男孩子又活过来了,真好。
  “你有什么事?”我咕哝一句。
  “嘿,多了,写论文啊,去晶动力实习啊,还有……”他的声音低下来:“我知道宋师兄遇到了麻烦,我也想看看能不能帮到他。”
  “哦,好。”我在他怀里点头。
  “可在做这些事之前,得些完成一样。”
  “嗯?”
  “向一个折磨我的小魔鬼求婚。”他清楚地说。
  “啊?啊?”
  “嫁给我,成雅。”
  “好,好吧。”
  他的眉挑上去:“哎?我是不是听错了?”
  “嗯,那你就是听错了。”我翻过身去,偷偷的笑。
  “喂,喂,成雅!装睡?装睡是吧?”
  “哈……哈……不敢啦,别挠我啦……你又不是猴子,从哪学的这坏毛病……对不起,说错了……哈……拜托,拜托,求求你了。”

  番外3:幻觉
  她喃喃的低语在暗夜里,如晶莹的露珠般,缓缓的,一滴滴落进我的意识里。
  那里本是又寂寥又烧灼的一片炼狱,我一刻也多待不下去。
  可她的气息所到之处,立刻有绿意破土而出,刹那间开放出一片清凉蓬勃的生机。
  她就这么说着,说着。
  说着我听不清的话语,像安慰,又像叹息。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她怀里,而她已经沉沉入睡。
  她那么娇小的一点点,纤细的胳膊却费力的围着我,背抵在坚硬的床沿上,睡的也不安生,眉头微微蹩起,忽然发出一声长叹,我吓一跳,以为自己惊醒她,她却只是把脑袋往后蹭蹭,找了个略舒适一点的姿势,呼吸便稳下来。
  我轻轻把她的手指挪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胳膊伸到她身下,把这绵软的身躯抱起来,放在床上。
  她翻一个身,蜷缩起来,看起来舒服极了。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成雅,你在梦中的神情可以这样真实生动,为什么在现实中,却冷静漠然到,让我忍无可忍?
  成雅,我又产生那个幻觉了,你知不知道?
  昨夜,我坐在床边,各种酒的空瓶空罐扔的一地都是,我手中的这一罐,也已经空空如也。
  云鹏师兄在我身边坐下来,从我手里拿过酒罐,晃晃,然后说:“那女孩子,真有那么好?”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她一点也不好,一根筋,偏执狂,心理有毛病。”
  他微微笑起来:“你不是一样?你喜欢她什么?”
  “我,不知道。”我又扳开一罐,一仰头倒了大半进喉,真要命,为什么就是喝不醉呢?
  无聊地用手指转着杯沿,我还是开口:“跟你说个秘密吧,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发育的晚,小的时候,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矮上至少半个头,人又瘦,偏偏还特别爱惹事,在外面跟人家打架,回家又被我妈打,有时候还罚跪不给吃饭,可是每次,都会有个女孩,偷偷给我送吃的,还会死皮赖脸地帮我求情,我妈遇上她,就特别无奈。挺老套的故事吧?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感觉就是会不一样。”
  这一开口就再也刹不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往事,在这一夜里,在酒精的催化下,如水般自行流淌,没有章法,不受控制,也不在乎身旁人有没有在听。
  “有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是我八岁的时候,那次闯的祸在当时看来,可真是大的没了边,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领导一群小狐朋狗友,踩着砖头把校长室和男厕所门口挂着的牌子拆下来,对调了。呵呵,你想想当时校长的雷霆之怒吧,打电话给我爸,喝令他马上到学校来,他还没到的时候,我却趁乱跑掉了。”
  “当时胆子再大也知道闯祸了,只敢偷跑回家一趟,偷拿了点钱就跑出去,在外面乱转,甚至还想过带着身上的几块钱‘巨款’去浪迹天涯,就为了逃一顿打,傻吧?可是等天黑下来,缩在我们那里护城河的一片废墟上,才发现,天黑透了,再也找不回去了。”
  “我当时挺害怕,但还得装的特勇敢,你知道为什么?因为还有个人在我旁边,就是成雅,我回家的时候隔着窗子喊了她一声,她就跑出来了,听说我闯了大祸,她就急哭了,拉着我不让我走,她哪儿拽的过我呢?可她就那么被我一路拖着,也不肯撒手,最后我没办法,只能回头去拉她的手,两个小P孩,就这么手牵手,也不知道要往哪跑。最后是怎么跑到那片河滩上的,我都忘了,可能我经常去那玩吧,她就那么一路陪着我,不问,也不闹,特别安静,后来想想,她可能觉得她那是在保护我,呵呵。”
  “可是天黑透之后,那明明熟悉的地方,就再也分不清方向,她吓哭了,嘿嘿,我也差点哭了。”
  “可看着她哭累了睡着的样子,我当时才八岁呵,对生命还没什么概念,就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她出一点事。”
  “好在,真的没出什么事,直到……”我说不下去了,后面的回忆,是我一直试图逃,也逃不开的,我对自己,都不愿提及。
  这时酒劲才慢腾腾升上来,脑袋开始晕乎,自己说出的话,也好象被什么隔开来,听都听不清楚:“就是这样了,就是……这样了。”
  竭力控制着越来越混沌的意识,我转过脸去,瞥见宋云鹏波澜不兴的神情,于是忍不住问:“师兄,你难道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
  他看看我,然后回过头去,看着手中的啤酒罐:“如果,我可以像你这么豪饮,我想,我会的。”
  “可是,我不能,所以我只能接受我生命里不能抛弃的那部分,多余的,我不敢要。”
  “如果说爱,是的,我也这样爱一个女人,只不过,与你不同,不是爱情。”
  “她也在我的血液里,可是这是与生俱来的,如同宿命,只要她幸福,我也什么都放弃,安逸,舒适或人生的快意。”
  “我自己的生命是再也跳不出去的有限天地,没关系,我希望她能够舒展得开,就可以。”
  说到这里他停顿住,站起身来,淡然说:“到今天,也差不多了。”
  我醉眼迷离地看着他:“什么差不多了?”
  他看向我:“现在打电话给你的成雅,效果应该刚刚好,你说是不是?”
  我当时没回答他,我的头已经垂了下去。
  梦境带我回到八岁那年,护城河的水那时还清澈见底,坐在它的河岸上,夜晚就会有弥漫的水气扑面而来,直到这么多年过去,那清新的湿意,仍停在我最深处的记忆里,从不曾被时间挥发去。
  可在当时,年少的我坐在岸边的一片荒草上,看着星光下,她在睡梦中带着泪痕的小脸,悔意就如这冰凉潮湿的水气一点点钻入心底,那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程,第一次领略到后悔和其他复杂情绪交缠着的况味。
  那些感受,当时的我无法总结,都是后来十几年中,漫长的成长经历里,凭着回忆,才在意识里变得具体。
  那是第一次深恨自己如此胡闹,把她带出安全的处所,却只能让她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那时第一次鄙视自己的弱小,天地如此苍茫,黑暗处仿佛藏着无数险情,萧程,一只野狗也可以要了你的小命,你能为她做什么?
  还有,那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女孩对自己真的很重要。
  迷茫中,远处有火车呼啸而过,我抬起头,却看不到全景,只能望见其车窗如同一串流动发光的珍珠,从黑暗的背景上缓缓滑过。
  她被吵醒,从我肩上仰起一张睡的迷糊的小脸,看看四周,然后就“哇”的哭出来,接着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哭声瞬间转小,压抑着,势头却仍是剧烈。
  我只能拍着她:“成雅成雅,不怕,有我呢。”
  说着说着自己也直想哭出来,可八岁男子汉的尊严也是尊严,只能忍着。
  正在这时,有明晃晃的手电光照过来:“成雅?萧程,是你们吗?”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小小的成雅立刻从我怀中挣扎出去,向着那光源磕磕绊绊地跑去:“林哲!”
  然后转眼,她就在他臂弯里,哭的如同初生婴儿般肆无忌惮。
  他拍她,手势明明同我一模一样,可她的抽泣声真的就小了下去。
  当时在不远处,极熟悉的几个声音就在高声呼喊我们的名字,那是我们焦灼的父母。
  可我那时并没听到,只是怔怔地瞪着他们,从此,我每每都会在恍惚中产生这样的幻觉,她奔向光明中的林哲,留我一个人在漫长幽暗的黑夜里,从童年,到少年,一直到多年后,那个圣诞夜。
  我以为我终于得到她的那一天。
  我看着她,看到爱怜丛生又咬牙切齿。
  成雅,是不是,得到你也是我一相情愿的幻觉?
  你那残酷的真心里,是不是一直视我为让你透不过气的黑暗,你其实一刻也不愿多待下去?勉强停留下来,心里却有莫大的委屈,因为那光明不愿接纳你?
  是不是如果有一点光线照射过来,你就会立刻头也不回,飞奔过去?
  那时我到底,该拿什么阻止你?
  成雅成雅,我终于明白,那些得不到就宁可毁灭掉的人,是怎样惨烈又绝望的心境,是不是干脆掐死你,你才永远不会离开?
  我真的伸出手去,落在她脖子上,下一秒却曲起手指,沿着这优美的线条慢慢的摩挲上去,缓慢轻柔的,生怕惊动这沉睡的天使。
  不自觉微笑起来,我吻在她额上,接着把她抱进怀中,紧密到不透一点缝隙。是的,成雅,就算你不爱我,就算你是一场幻觉,我也不会放开你。我会用这双手,把你牢固的绑在我臂弯里,让这场梦幻,直做到地老天荒,永远,不得醒转。
  我们向宋师兄辞行的时候,他正准备去召开股东会议。
  他不过二十六七岁,却只稍一个表情,脸上疲惫的法令纹便立刻深刻的显出来,只是这跟他青白的脸色一比,就变得不值一提。
  我对他说:“师兄,你千万要注意,别太操劳。”
  他拍拍我,然后握握成雅的手:“欢迎下次再来C市。”
  “好的,宋师兄,真是谢谢你。”
  对方微笑着:“你不必谢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这丫头一定被他的话说糊涂了,脸上显出困惑来。
  我连忙揽过她,转开话题:“宋师兄,你若需要我帮忙,说一声,我马上辞了晶动力的到这里来。”
  这个人虽然有他自己的计较,不过怎么说也是帮了我。
  他挥挥手,笑道:“我哪会跟你客气,现在你们走吧。”
  路上成雅对我说:“宋师兄的脸色,真是吓人的很。”
  我正把她一缕头发放在手指间玩弄,漫不经心地说:“他的确身体不好。”
  “那他还这么玩命?干吗啊,赚钱也不是这么个赚法。”
  “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萧程,你说这次云鹏会不会有危机?”
  “危机是一定有的,问题是会不会危及它的根基。”
  “不会吧?”
  “我也希望不会,毕竟云鹏师兄这么多年风浪都经历过来了,他应该可以应付的。”
  “嗯,他是个好人,希望他的公司没事。”
  我看她一眼,她一脸的真诚。
  于是我笑一笑:“是啊。”

  所谓媒妁
  我有些慌乱地看着许晓风,而后者的神情里的坦诚,一目了然,于是我慢慢镇静下来。
  我感受到她的善意,可我回忆中,那阴暗的房间里,男孩一个人坐在地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消瘦孤单的模样,给我的震动,比什么良言,都要大上太多。
  理清了思绪,我缓缓开口:“许小姐,谢谢你。对于萧程,我想,我的确并不是那种非常狂热的感觉,可是我很喜欢他,真的。而且,我想到和他共同过一生,并不觉得惶恐,也不担心,反而很踏实平静,我想,这也算是爱了,是不是?”
  她微笑起来,正想说什么。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蜂鸣声很大,我们都听见了。
  我说:“不好意思,能不能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她站起来,笑道:“不用了,我走了,你是个好人,祝你幸福。”
  我说:“你也是。”
  听起来挺恶心,不过相信我,我们都是真诚的。
  一边看着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我一边拿出手机,看看上面的号码,不认识。
  “喂?”
  “成小姐。”
  “你是?”
  “纪文涵。”对方非常直接,没有绕任何圈子,也没让我猜。
  “哦,哦。”我不知说什么好:“请问有什么事?”
  “你现在有空吗?可否面谈?”
  “……”我迟疑一下:“可以,就在我们上次见面的地方。”
  说起纪文涵,全是木木小姐给我找的事。
  不过也不能算什么坏事就是了。
  那是和萧程在咖啡店吵完架的第三天,我已经有些着急上火了,偏偏那天木木对我说:“喂,成雅,下班之后,有没有空?”
  “有是有,不过……”
  “有就好,别罗嗦,我请你喝咖啡。”
  我奇怪,好好的喝什么咖啡呢,再说我现在也没这心情。
  不过你知道木木这人向来不容违拗的,下了班她就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咖啡新语。
  一看到她家的郑为对面坐着的男士,我就开始向后转,白痴也猜出来她意欲何为。
  “干吗干吗?”她一把拖住我。
  我苦着脸:“拜托你哦木木,你还嫌我不够乱是怎么的?”
  “怎么乱了?”
  “萧程,我和他吵架,到现在找不到他人,都烦死了,你还拉我来相亲?”
  她拍拍我:“你不懂,广种薄收嘛。”
  “谢谢了,本人又不是试验田,我先走了!”
  “你敢呢!”她瞪我:“我告诉你成雅,上次那女孩的事之后,我觉得萧程那孩子真有点不靠谱,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大姐,怎么让我接受的也是你啊!”
  “是啊,可那会不是没出这事吗,还有林哲,估计也彻底没戏了,所以,给你介绍个,你就当认识个朋友了,有什么问题?”
  “哎呀木木,这又不是旧社会,还带强制的?”
  “嘿,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郑为把他拖来多不容易呵,你就这么跑了,让他以后还怎么混,今天你就当给我个面子,成不成?”
  她都这么说了,我终于无奈,被她拉着,走过去。
  “介绍一下,这位是成雅,美林的同事兼闺中蜜友。这位是纪文涵,本人的拍档兼狐朋狗友。”
  我笑,郑为啊郑为,你还真有做媒的天分。
  和对方握手寒暄之际,看他几眼,我发现这个纪文涵,真是一点狐朋狗友的模样都没有。此人眉目周正,眼神明亮,浑身上下透着阳光清爽的劲儿,从外貌上来看,实乃居家旅行,约会谈心……以至托付终身的优良人选。
  当然就算这样,我跟他也不可能扯上啥关系,我现在正一身糊涂帐呢,可不想再添一笔。转而想想,依这位这倾国倾城的姿色,人家愿不愿意添在我头上,还悬呢!
  反正无所谓,索性把笑容放的随意:“久仰久仰。”
  纪文涵微笑:“成小姐,你好。”
  真是沉稳,显得我是不是有点轻狂?不过管他的,最好他立刻托词走掉,我才乐得轻松呢。
  可是没有,我们都坐下来,彼此面面相觑。有足足十几秒,这里的气氛叫一个正经严肃,外人知道的知道我们是相亲,不知道还以为在召开N方会谈讨论朝核问题呢.这也源于木木和郑为同志的做媒热情这会儿估计正大受打击,他们眼前这对男女,一个是挂着明显客套的笑;一个眼神飘渺,还在偷偷看表。
  我看表的间隙瞄了纪文涵一眼,哈,敢情他也是被骗来的吧,看这不乐意的小模样。不过我也就是跟他不熟,不然肯定要提醒一下,这人也太直接了,好歹装个样子,要是在这种事上招女人恨可不是好玩的。
  当然了,他也没过分到表露什么不耐烦的神情,要是换个真心来相亲的女人,看到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没准以为他是出于腼腆呢,这年头,还满流行这调调儿,人还不得被他迷死了?也就是我和他是一样的情绪,所以才能看出他脸上的微笑没几分是发自内心,于是自己在心里冷笑:“大哥,别以为你长的帅了不起啊,我还不乐意呢!”
  想着,握着手中的杯子,低头貌似认真的品着这里的招牌咖啡。行,反正我无所谓,就这么耗着吧,耗到大家场面做到,然后散伙回家。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四个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不相干的话题,直到木木女士似乎忍无可忍,“噌”的站起来:“对了,郑为,我妈上次说要我们给她带花茶的,马上咱们去吧!”
  郑为瞪着她,我也瞪着她,她妈?在千里之外一个小水乡,你们马上?拦飞机去?
  木木压根没给郑为或我任何开口的机会:“那,你们坐哦,我和郑为先走。”
  然后,就把一脸无辜的郑为同志生拉硬拽起来,郑为只能对纪文涵苦笑:“那,哥们儿走先啦?”
  后者充满理解与同情的点点头:“不送。”
  我差点一冲动也开口要走,被木木一手摁住,此人眼神凶狠,语调却极其温婉:“你们多坐会儿啊!”
  然后凑近,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半个小时之内你要是敢出来,跟你绝交你信不信?”
  我目瞪口呆看着她,姐姐,我明白了,这世上有那么多大龄青年搁那儿晃荡,敢情都是因为没碰上您老这么有职业媒婆精神的啊!不然孩子早会打酱油了不是?
  一分钟后,就剩我跟纪文涵两个人,彼此尴尬地互相望望。
  对方打破沉默:“郑为的女朋友满有意思的。”
  我忍不住笑出来,木木啊,你听到没?人家对你印象比对我印象还深呢!
  “嗯,她是个特别热心的人,我最好的朋友。”
  “的确是。”他看我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看出他在寻找措辞,他可能也是不想郑为为难吧!我自己觉得这样僵持着实在累的慌,想了想决定直截了当:“纪先生,木木,哦,就是郑为女朋友,她不在这儿,我跟你直说了吧。其实我有男朋友,而且感情蛮好,可是这段时间有点误会,木木她就以为我和他分了,所以才会介绍我们认识,呵呵,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
  对方听着我的话,神情慢慢放松下来:“我以为我已经够直接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不喜欢转弯抹角的。”
  说着,表情愉快:“不过,多认识个朋友也不错,对不对?”
  “对,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
  我们相视而笑,这个对白应该是发生见面时的,现在才出现,却是刚刚好,彼此都卸下负担。
  “其实我早听说过你,你知道吗?郑为说过你不少好话。”
  “嗯?”我还满难以置信的,以郑为同志和我的“情敌”关系,他能说出我什么好话来,怕也是言不由衷的吧?
  “说我什么,丽质天成,秀外慧中?哈哈。”
  对方看看我,一句话把我打击的:“郑为这个人,不怎么说谎的。”
  你狠!以这小子的说话水平,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简直太正常了!我在心里暗暗咬牙切齿,面子上还得风和日丽:“那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是珍稀动物,有空应该跟国家申请申请,圈养起来。”
  我汗如雨下,MMD,这叫好话啊?郑为你给我等着!
  仿佛没看到我笑容僵硬,对方还笑眯眯地说:“很高的评价不是?”
  “的确,太高了,担不起啊。”我眯起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不会,挺符合的。”
  木木,看来我要冒着跟你绝交的风险跑掉,再坐下去我怕被这人气出精神病来。
  他看着我,终于笑出声:“嗯,完整版的是这样。他说,成雅这女孩,一点不像现代人,按他女朋友的话来说,明明只是迷迷糊糊的一个家伙,可跟她相处,你就是会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好争到死去活来的事。挺有意思,是不是?”
  我没觉得有意思,只感到有点惭愧,这真是说我吗?我哪里有他们说的这样安然美好。有些东西,不是没有兴趣,只是这兴趣没有大到战胜自己的懒惰而已,我不过,是在放任自己的天性。
  而且我也有欲望,幽暗曲折的,藏在那些不为人知处,偷偷生长,
  “看他们说的,没有欲望,我早该遁入空门了,谣传,纯属是谣传。”我晃晃脑袋,用轻松的语调说。
  “是不是我不知道,不过我宁可相信,这可是今天,我自己的观感。”
  哟,这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做人了?
  “对了,其实你也是被郑为硬拖来的对不对?”我转开话题。
  “不是。”
  “不是?”总难不成你还是心甘情愿的?
  “我是跟他拼酒拼输了,没办法,愿赌服输。”
  “还是郑为比较有策略,人家不来硬的。”
  “他倒是想呢,来硬的他哪是我对手?
  “所以你是纯属被他设计来的?”
  “那是,你以为拒绝人很好玩?”
  我瞪他,这个人,做人委婉低调点会死啊?
  “还好,没给你拒绝我的机会。”
  “我也觉得万幸,不如干一杯吧!”他用他的杯子轻轻碰一下我的杯沿,笑容明朗。
  我气的也笑起来,其实这个人,真的挺有意思。
  那天我们又坐了一会,一直到了限定的半个小时,然后友好分手。
  当天木木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情况,我恶人先告状的指责她介绍个这么骄傲的人给我,让我的虚荣心大受打击,她被我悲愤的神情吓到,估计后来问了郑为发现纪文涵和我真的没戏,只好作罢。
  之后也就和他再没什么联系了,他这会儿找我,做什么?

  帮忙
  看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伸手招呼一声,他便向我走过来。
  坐下来,脸色微有些犹疑。
  “成小姐,我就不转弯抹角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这个周末,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随我,去拜访一下我的父母?”
  “吓?你说什么?”我差点没被呛死,靠,今天怎么回事,得去翻翻皇历,不宜喝奶茶日?
  “我知道这事听上去荒唐可笑,可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合适。”
  “我?合适?可是我上次,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你放心,当然不是真的,只是帮我糊弄他们,给他们制造个假象。”
  “这,这个,也不大好吧?”
  “我是彻底没辙了,才会出此下策,谁愿意做这样无聊的事呢?”他苦笑着说。
  我点头,你知道无聊还要拉上我?我跟你又不熟。
  “为什么想到我?”
  “首先,大家都知根知底,不会惹什么麻烦。另外,你的行为举止,老人家一定会满意。还有,最重要一点,你不会爱上我。”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这个人总是这样干脆。
  我笑:“你也太自信了。”
  他也笑起来:“不是自信,是无奈,相信我,对我来说,那并不是愉快的事。”
  如过换个人说这种话,我一定觉得这人真是矫情的没了边,可是他这么优秀的男人,说话一向又那样直接坦率,容不得我不相信。
  当然这个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我想了想,还是主动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个,我真挺想帮你的,但这种事,实在是有点太……怎么说呢,匪夷所思,超出我的行事范围。而且你知道,如果我男朋友知道,估计我跟他又得吵,所以,真不好意思,我可能帮不了你。”我尽量委婉地说,有些抱歉。
  他看着我,样子很为难:“我知道这要求挺非分,可是,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你的父母应该也明白,感情的问题他们替你着急不来,你和他们沟通一下,估计就没问题。再说,他们也没什么好急的啊,你这么优秀。”说着,还不忘拍拍他马屁,毕竟是回绝了人家的请求,总得说点客气话。
  他皱着眉头:“你不明白,我家的情况可能比较特别。”
  看着我真的是一脸“不明白”的神情,他叹口气:“算了,我请你帮忙,有些事就得告诉你。”
  “我的前任女朋友,在三年前,被我父亲用手段从我身边弄走。为了这件事,我差点没跟他断绝关系。可是随着事情过去这么久,他年纪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脆弱。我知道,我不可能为这件事记恨他一辈子,我试图和他和解,可是他觉得我口头说原谅他,心里其实一直没放下,除非我再带个女孩回家,他才能彻底踏实下来。”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他的做法是有问题,可是,他肯定也有他的原因。”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的视线转向窗外,侧脸每一寸线条都写着无奈和伤感:“他年轻时候太操劳,现在身体越来越坏,受不了刺激,所以我现在尽量不在任何问题上和他争论,能迁就就迁就,只有这件事,叫我怎么迁就?
  “你再交一个女朋友就好了啊。”
  他怔了一下,眼神投向我:“如果我能够接纳别人,你以为我会等这么久吗?有些人,永远都没办法代替,这你自己也无能为力。”
  我的心,在他看住我时“咯噔”一下,却不是因为他的目光,而是由于他的话。
  “所以你说,除了那个办法,我还能用什么,才能把他哄住,又不违背自己的心意?”他接着说。
  “可是,你这样是治标不治本啊,就算我陪你去,也只挡的了一时不是吗?”
  “我想过了,我们做出感情非常好的模样,然后你离开,我会装得悲痛欲绝,这样的话,就有充分的理由拖一阵,反正这次不再是他的错,他也就不会有什么看不开。”
  “能拖多久?”
  “能拖多久是多久了。”他淡然地说:“拖到我自己绝望的那一天。”
  我叹口气:“那女孩,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我找过,可是……一切都变的太快,算了,不说这个。”他的眉头微微拧起来,神色黯淡。
  “对不起啊。”
  “不,没什么对不起,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等等等等,我没答应啊!”
  “没有吗?我记得你答应了,成雅小姐,做人要讲诚信啊!”他脸上的黯然全然不见,嘴角边甚至出现了一抹笑纹。
  “我什么时候……我那是就算!”
  “对啊,就是算啊!”他的笑意更浓。
  “不是……那个……我……”
  他站起身来:“嗯,那就这么定了,周五晚上,我接你下班。”
  然后微微凑近:“一切拜托你了啊,成雅,你真是我的恩人,回头,你有什么要帮忙,我都没二话!”

  变故
  晚上,我对萧程说:“哎,今天许晓风又来找我了。”
  “嗯,她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不过告诉我她想明白了,人家不再暗恋你了,遗憾不?”
  “遗憾极了。”他盘腿靠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专业书,微笑着说。
  “不过说起来你也是,帮人担这个罪名,有你这么帮人的吗?”我用尽量轻松的语调说。
  萧程默然,我便准备去忙别的事,心里略微有一点后悔。
  其实上次从C城回来之后,我们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一类的问题,即使一方不小心提到,另一方也会装没听到或是转开话题。
  我们再没拌过一句嘴,坐在一起都心平气和,偶尔会像两个孩子一样简单的打打闹闹,静下来就讨论讨论结婚的具体事宜,可这还得等,最起码得等萧程毕业。
  “成雅,我肯定能等到你,是不是?”有一次他突然对我说。
  当时我怔一下,然后假装瞪他:“说什么呢?可是我在等你!”
  他就笑起来,温柔地把我揽进怀里。
  一直这样不挺好?我干吗对他提这个呢?
  可我刚转身,他便放下书拉住我的手:“生气了?”
  “没有啊,我干吗生气。”我回过身来,看着他。
  “我那个室友,很久之前就喜欢许晓风,他那天也是情不自禁,你知道,对自己喜欢那么久的女人,怎么忍得住?他说他想过事情发生后面对的,可是他知道许晓风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想到她醒来会什么样的表情,他说他实在面对不了……虽然我狠揍了他,但其实,我有点明白他。”
  我听着,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却无言以对,只能叹息。有情皆孽,情不过是个借口,再澎湃的情,也不能成为伤害的理由。
  他说完,看着我,彼此都沉默,隔了好一会我才回过神来:“我明白的,我又没怪你。”
  他凝视着我,缓缓地说:“从来没怪过我?即使我也曾经这么对你?”
  我一愣,接着笑道:“你没有啊,你第二天又没跑掉。”
  他微微一笑,拿起书便没再说话,手却还牵着我不放。
  我看着这安静的男孩子,慢慢蹲下身来,下巴搁在他膝头:“喂,萧程,我跟你商量件事。”
  他视线转向我。
  我把纪文涵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下,然后说:“你看,大家都是朋友,帮他一次,你说怎么样?”
  萧程拧起眉头:“不怎么样,装人家未婚妻?亏你想的出来,不去!”
  “可是他真的很有诚意请我帮忙啊,他真的很为难呢!”
  “你说的,有你这么帮人的吗?”
  “就一次,而且你知道,他不会对我有什么的,他有个那么爱的女孩呢!”
  “你就是这么轻信,你上次……”他突然顿住。
  “啊?”
  “没什么,别轻易相信别人。”
  我摇他:“好啦好啦,别这样,他是木木男朋友最好的朋友哎,木木你不是也认识吗?拒绝他,木木会杀掉我的!好不好啦?好不好啦?”
  我发现,我这是第一次用这样嗲声嗲气的撒娇语调对他讲话。
  他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叹口气,伸手摸我的头:“成雅,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管别人的事?”
  我笑:“帮人就是帮自己啊。”
  “真的只有一次?”
  我赶快点头。
  “真的以后就不会有瓜葛?”
  我举手发誓:“绝对!”
  “这人木木也认识?”
  “是啊,不然你打电话问她!”
  “会问的。”他哼了一声,接着把我从地上轻轻拽起来,搂进怀里:“我答应了,有没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帮别人这忙,都没啥好处呢!”我躲闪着他的目光,装糊涂。
  事实证明,萧程想要的好处,没有要不到的。
  他炽热的唇离开我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好了,我去煮消夜。”我推推他。
  “别煮了,我不饿。”他的臂弯仍包围着我,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饿呢!才八点,吃点也没关系吧?”我对他说完又对自己说,自我安慰道。
  “嗯,别吃的穿不下婚纱就好。”
  “少来,穿不下我就……”
  他立刻盯住我:“你怎么样?”
  “我就穿旗袍,哈哈。”我得意地笑着挣扎出来,往厨房走。
  “对了,忘了告诉你。”萧程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嗯?”我回头。
  “宋师兄后天要来,到时候一起吃饭。”
  可宋师兄来的时候,萧程人却不在S市了。
  我不知道实习还要派人出差,可萧程的确被晶动力派到不远的一个城市,大概要有个三四天。
  宋师兄在电话里说:“没关系,你就不用请我吃饭了,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回头有空我请你吃饭吧……你别打给我了,我不一定在哪呢……你手机换号码了?那把你新手机号告诉我吧,等会儿,我手机没电了,我找纸笔……好,有空见!”
  我放下电话,想想他的声音,比上次听到,还显疲累。
  报纸上关于“云鹏”面临危机的消息铺天盖地,无数专业人士这时纷纷跳出来对其做深度分析,归结起来不过说其经营战略过于冒进,盲目多元化等等,可就在前两个月,所有的专业杂志上提到“云鹏”,都说它是新时代的新型企业代表,冒险精神值得中国别家企业借鉴云云。
  商界果真是瞬息万变,不过是投资一项新项目失利,资产过亿的明星企业瞬间就岌岌可危。
  不知宋师兄准备如何力挽狂澜,只知道他这次回S市,大约就是准备背水一战。
  我听萧程说,他对宋师兄有信心,于是我也跟着他有信心。
  可是第三天的中午,一翻开当天的日报,就看到触目惊心一行大字:“云鹏股指昨日狂跌至停,数千股民被套牢。”
  配的图片是黑压压一群人在证券交易大厅,还有几张特写被放大的焦灼的脸。
  正在发呆,突然手机尖利的响起来:“喂,你认识宋云鹏吗?”

  相逢
  我在出租车上给萧程打了电话,他说:“宋师兄这是老毛病了,三年前就发作过一次,没事的,没事的。”底气不足,平复不了我的情绪,就连他自己估计都安抚不了。
  “成雅,随时给我电话,不行我就回去。”
  他回来又有什么用?我问:“他在这里有没有什么亲人?我去也没用啊,又不能签字什么的。”
  “……你别管了,你先去吧。”
  “……”
  我赶到医院时,宋云鹏刚刚脱离危险。
  医生看着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
  “你能帮他签字吗?”
  “……什么字?”
  “住院手续。”
  “他,昏倒的时候,身边没别人吗?”
  “没有,他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现在正在充电。我们只找到他自己的一盒名片,还有这个。”他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手机号码。
  是上次,他打电话给我时,抄下来的。
  我签了字:“我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但别跟他多说话。”
  我坐在他身边,不时看看这个男人,几天不见,他竟然憔悴成这般光景。
  可能感觉到有阴影,他从麻醉中挣扎出来,发出含糊的声音:“……小雨?”
  小雨是谁?亲人,爱人,朋友?
  “宋师兄,是我。”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模糊,缺乏焦距。
  好半天才对上我的脸:“……成雅?”
  我微笑:“是,是我。”
  “你怎么会?”
  “你抄下我的手机号,被他们看到。”
  “呵……”他长叹口气,闭上眼睛。
  我温言说:“师兄,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他虚弱地回答:“我没事,你走吧,谢谢你。”
  我迟疑着,就这么走了,太没人情味,何况他不是没事。
  医生说,他是先天性的,本来就要避免刺激,结果他竟然投身商海这么刺激的地方,这段时间尤其奔波,结果昏倒在车上,还好车还没发动,否则不知道要酿成什么惨剧。
  那是一家银行的停车场,要不是保安多了个心来敲敲窗户,可能他已经报销在那儿。被人七手八脚从车上拖下来的时候,他脸色煞白,牙关紧闭,呼吸都弱不可听,好在在场有人有充足的急救经验,及时疏散围观者,并在他口袋里找到硝酸甘油撬开牙齿塞进舌底,然后立刻拨打了120,才捡回他一条命。
  “师兄,不如你找个人来陪你,你告诉我号码,我去拨。”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你走吧,走吧,谢谢你了。”最后几个字是硬挤出来的,他连说话都要用偌大的力气。
  我想起医生的话,不敢再跟他罗嗦,于是推门走出去,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你是这房病人的监护?”
  我点头,她递给我一个手机:“电充好了,麻烦拿给他。”
  我说:“好的,谢谢。”
  她转身走开,我拿着手机,看看,还是给他哪个亲朋好友打个电话吧,不然他真一个人怎么行?
  于是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心里说,我对你的隐私可没兴趣,纯属帮你忙啊。
  可是从头翻了一大半过去,尽是些“陈总”,“李部长”之类,连个昵称的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亲眷了。
  “奇怪。”这人没亲属的?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跳进视线,我一时有些发愣:“林哲?”
  正在这时我手机突然响了,是萧程:“宋师兄怎么样?”
  “没危险了,我正在看他的手机,想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
  “行了,你别管了,没事就走吧,我通知了云鹏在S市的分公司,他们马上就派人过去。”
  “哦,好吧。”我挂了电话,便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
  可是发现一个问题,现在叫醒他又不是,把手机随便放哪,被人偷拿了可怎么办?但我又不能就这么看着它。
  正在为难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近处,就听见其中还夹杂着气喘和啜泣。
  可是我没注意这些,从听见另一个声音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就像一条嗅到毒品的辑毒犬,激动地竖起颈子上的毛,开始尖利的狂吠。
  那个声音一直在说着:“宋予!宋予!你慢点!”
  “求求你放开我!我要见他!”
  “好,好,可你慢点,还有,别激动,好吗?”
  我僵直的看着门口,直到门被推开,缓慢的,小心翼翼的。
  熟悉的女人,以及她身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情漠然,两个护士走过来,停在我身边不远处,看着我刚刚走出来的病房。
  “哎,那不是那个常来的……姓什么来着,宋,是不是?”
  “是啊,这次据说是她哥哥,造孽哦,一家子人都有这个毛病。”
  “她哥哥看着眼熟呢。”
  “宋云鹏啊,谁不认识?就是最近要倒闭的那家公司,云鹏,知不知道?嘿,说起来,我有个亲戚还买了他们家的股票,本来以为是暂时的跌落,准备赚一笔,得,这下连女儿的嫁妆都赔进去了,家里正闹腾呢。”
  “哦,他啊,我说呢,这宋小姐成天也不见她有个正经工作,一来这儿,咱们最牛掰的专家再忙都得第一个见她,还住最好的病房,用最贵的药,原来她哥哥是宋云鹏。”
  “再有钱有什么用?再有钱,也治不好她,还不是隔几天就来住一趟,说了,她这个毛病,不能……”声音低下去,再扬起来:“……你说吧,有钱有什么用,再说了,也快没钱了。”
  另一个人一脸讶异:“呵,你看到她那未婚夫没?多帅一个人,那她这样,不是苦了他了?”
  “谁知道呢?这男人都陪了她三年了,这种事搁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啊,我看八成这男人也有问题……”
  我“嚯”地站起来,盯着她们:“你们说什么!谁有问题!你们才有问题!”
  这两个女人看着我,一时愣住了,没来及还口。
  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到底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和貌似病人家属的人大吵,而且是她们先失的言,于是只能瞪我两眼,走过去,走的远一点,其中一个回头:“神经病!”
  我没理她,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止不住的颤抖。
  林哲在我身边坐下来,动作迟缓地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
  我说:“医院不给抽烟。”
  他愣了半晌,然后说:“对。”便收回去。
  “她好些了?”
  “嗯,他没事,她就放心了。”
  “你该去陪她。”
  “她不让,她说要单独陪她哥哥。”
  “哦。”
  “……”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太累的时候,抽一支,感觉就好的多。”
  “为什么会累?”
  “工作劳碌。”
  “还有呢?”
  “……”
  “林哲,还有多少事是只有我不知道的?”我转眼,看住他。
  “就这一件。”他望着对面墙上的画报,淡然说。
  “如果不是今天凑巧,你们还准备瞒我多久?萧程和你,所有人,都知道,是不是?”
  “让你知道,有什么好处?”
  “至少,三年前……”我没说下去。至少,三年前,对我,是个公平的选择。可是,我也觉出这话的毫无意义。
  “三年前,什么都不会变。”他语调仍是那样平静:“你知道吗?三年前云鹏因为同样的原因被送来这里一次,可是那次他是为了救我,一辆急速开来的车,要不是他推开我,我哪里有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医生说,如果没有这一次强力刺激,他的心疾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作。可是它因为我发作了,云鹏在他自以为不久于人世时,拉住我和他妹妹的手,嘱托我一生照顾这个女孩,你说,如果是你,你有没有可能拒绝?你有没有可能?”
  我无言以对。
  “云鹏说,他要让妹妹过上最好的生活,因此谁都劝不住他,辞去工作,入商海打拼,他跟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倒下了,也会看着我,将会怎样对待他妹妹。”
  “所以,哪怕这就是一生,我也认了,如果我那时候我抽出手来,我一辈子都会鄙视自己,那么就算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又能怎么样。”
  说这些话时,他始终看着那张画报,目不斜视。
  那画上是一个卡通的小医生,指点着一颗红通通形状漂亮的心,告诉大家要保护心脏,有哪些哪些是需要的,有哪些哪些是不要做的。
  不要酗酒,不要暴饮暴食,不要熬夜。
  可他为什么没有说,要让你的心舒适安稳,就不要去认真的爱一个人。
  否则,你难免,会落得,像我这样,心痛到几乎麻痹的下场。
  痛到你再也无法开口,连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何况是,林、哲、那、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这足足十二个字,哪怕我耗尽心力,也讲不完整。
  所以我只能坐着,坐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尽管你就在身边,却只能一遍遍在心底问自己:
  是不是我弄错了什么?
  是不是在回忆中遗漏了什么?
  是不是在时间里错失了什么?
  更可怖的是,即便真的如此,又哪里还能回头?
  我往楼梯走去,身后是宋予投在林哲怀里,两人相拥的身影。
  “是我害了哥哥,是我害了他……”
  女人如无助的婴儿般哭泣,在男人的怀中越缩越紧。
  暮色苍茫中,他们如同生而一体般,形态美好,气质悲伤,仿佛这孤独的世界上,只剩他们俩。
  已走到转弯处,我却终于忍不住回头,这时只听到轻微的“啪嚓”声,头顶上的灯管一盏盏亮过去,承受惯那样柔和的暗,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强光,我不由眼花缭乱。
  闭上眼,再睁开来,才看到男人拍着女人的肩膀,于自己低柔的安慰声中抬起头来。我清楚的看见,这儿洒遍这样喧亮的灯光,却也照不亮,他眼底的孤独和绝望。
  可我们只能这样两两相望,然后,我转头,走下去。
  出医院才发现,呵,天已经黑了啊。
  我也只想回家,然后蒙上被子睡一觉,然后迟一点,迟一点再醒来。

  这样的家庭
  不知道为什么睡了那么多,还会如此渴觉,这两天我仿佛处于随时随地都会睡着的状态,甚至有时候站在那里,就开始迷糊。
  “喂,喂!成雅!”有人在旁边尖叫。
  我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是关娜。
  这个女人我不爱搭理她,把头埋进臂窝里,继续睡我的,反正现在是午休时间,你还能去打我小报告?
  “呵呵,春眠不觉晓,你是处处好睡觉啊,你手机都震动有一个小时了,你接不接?不接就关了,烦的呢!”
  我这才听到手机的蜂鸣声,这几天我好象彻底变的迟钝了。
  打开,放在耳边:“喂?”
  “喂,成雅?”
  “嗯,你哪位?”
  “不会吧,你忘了?我和你约好的,今天来接你下班。”
  我直着眼睛想了好几秒,才猛然醒悟过来:“啊,纪文涵!”
  “不错,还没忘,我还以为你爽约闹失踪呢。”
  “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想问你能不能早点下班,咱们好对对词什么的。”
  “……啊,好吧,你四点来行不行?”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舌头转了个圈,没让“我不想去了,不好意思”之类的话从它上面溜出来,没道理,我自己的问题,让别人改变计划来迁就我,就算是我帮别人忙也是一样。
  “行,到时候见!”
  从纪文涵的暗银色奔驰在我身边停下来的时候,我就开始琢磨一个问题:
  纪文涵和郑为在公司里的职位大概处于同一水平,为什么郑为开的是帕萨特大众款,而纪文涵开的却是奔驰S系?我对车虽然没什么研究,但这款车萧程曾经兴奋地指给我看过,没有七位数是拿不下来的。
  但转念想想,关你什么事啊!于是打着呵欠问:“有什么词要事先对好的?”
  纪文涵转动方向盘,一边看我一眼:“你怎么回事?精神很不好。”
  “嗯?脸色很差吗?”我从包里掏出镜子照照:“我有随身带着粉底液和唇膏,不过一般不用的,要不我化一化妆?”
  “不用,不是脸色的问题,你是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我看着你都困,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调整一下就可以。”我把头发散开,重新扎起来,用手擦擦脸,再晃晃脑袋。
  “好点没?”
  “好一点,不过看上去还是累,你真的没事?”
  “没事,你放心,我不会在你父母面前睡着,呵呵。”
  “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希望能帮你。”
  我弯一弯嘴角:“有些事,我自己都帮不了自己,何况是别人。”
  说着,不等他回答,就转开话题:“对了,你都没告诉我,你爸三年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他说的理由,我根本不相信。”
  “他说什么?”
  “他说,她家里负担太重。”
  “……长辈们有时是有这个考虑,你有什么不信?”
  “你不了解我爸,他要是这样势利,我倒轻松了,可他根本不是,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
  “那他是什么样呢,凶吗?”
  “不,其实,说起来,他是很好的人,很好的父亲。”
  他这句话,我没太以为然。自从听了他上次的描述,我的印象中,他的父亲就一直是以极难相处的面目出现的,所以见到之前,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没想到见了面才发现,其人如纪文涵所描述,真是个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的帅老头。他的年纪在五十到五十五之间,长相就是老年版的纪文涵,父子两个温和笑起来的神情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我看着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充当封建家长,用极端的手段拆散一对鸳鸯。
  我们是在“檀苑”的大门口遇见的,当时我正吃惊地看着纪文涵:“你家住这里?”
  “是啊。”
  “檀苑”的名号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第一次见是在公司图书室,一本全球性商务杂志,那上面的广告版面可称的上寸纸寸金,“檀苑”却占据了整整三页铜板彩页勾勒出一幅顶级富人社区的生活全景,其图片低调、冷然,几乎不配任何文字说明,却充分传递出奢华的魅惑。
  当时看的我垂涎三尺,不过离开图书室之后就差不多忘光了,如果不是不久它的名字又出现在一家娱乐周刊上-----------那是狗仔们多天跟踪某炙手可热的大明星,终于拍到她出没于该社区内一富商的处所,于是炒出爆炸性新闻。
  于是我接下来第一个念头就是问他:“那你听说过XXX上次在这被狗仔拍到的新闻没?”
  “咦,没看出来,你还挺八卦。”
  “呵呵,那你有没有见过她?”
  他还没回答,后面突然有车鸣笛。
  纪文涵瞄了一眼后视镜,微笑道:“看来他挺重视今天和你的会面,这么早就回来。”
  “谁?”
  “我爸。”
  “?!他他他……”我紧张起来。
  纪文涵看看我:“你不要紧张,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入这小区,沿着明净宽敞的车道,在葱翠的绿树间绕了几个弯,最后减速停在一栋巴洛克式别墅前的停车道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豪宅:“搞半天,纪文涵,你是豪门啊!”
  “豪门?算不上,暴发户而已。”他自嘲地笑笑,对我说:“现在我下车,你先别动,等我给你开车门。”
  我怔了两秒,反应过来:“这就开始进入状态了?”
  “嗯,一级戒备啊,老头子就在后头,精着哪!”
  他开了车门,握住我的手,温柔的把我扶下车,柔声说:“慢点儿。”
  说着,带我转一个身,向着身后不远处的人走去。
  那个人刚刚从车里出来,站在夕阳里,背着手,看着我们走近。
  “爸,这就是成雅。”
  对方在落日温暖的余晖中对我伸出手来,笑得温暖慈祥:“你好啊,小姑娘。”
  我默默地坐桌旁,看着一盘盘菜被端上来,听着身边纪文涵和他父亲在平静交谈。
  这实木的长桌边,只有我们三个人,围着它,坐的非常随意,看不出有首席之类的规矩。而他的母亲,竟然系条围裙,亲自下厨。
  我看着她忙碌,只觉得坐立不安,虽然我是个假的准儿媳,看老人这么辛苦,心里也过意不去,于是几次站起来想跟去厨房,却每次都被拦住,只听她笑道:“我今天是特意给用人放的假,要你尝尝我的手艺,你就乖乖坐这等吧!”
  我只好坐下来,却仍是别扭,纪文涵转头低声对我说:“我妈就喜欢做菜呢,可平时人聚不齐,她今天好不容易大显身手一回,你可别扰了她的兴。”
  “你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我弟弟,他不一定回来。”
  “哦。”我点头,发现纪文涵的父亲正看着我们,他眼中的慈爱和任何一个看着自己长大成人的子女而感到满足的长辈,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奇怪,这个家庭里,我感受不到什么专制和压抑,他们如同所有平常人家一样,一家之主风范的男主人,慈祥勤劳的女主人,孝顺懂事的儿子,相处和睦,其乐融融。那种不愉快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这时女主人正把碗筷放上桌:“行了,汤在炖着,其他菜都齐了。”
  “要不要等小雨?”
  “别等了,这孩子最近都不见人影。”
  “行,那咱们先吃吧。”
  又是一个小雨,可能是纪文涵的弟弟吧,我也没在意。
  桌上都是些家常菜,可是那些嫁入豪门的女孩,有几个能吃到婆婆亲手煮的东西?我倒是暗暗替纪文涵未来真正的女朋友感到庆幸。
  “哎,成雅,你吃菜啊,还合胃口吗?”纪文涵的母亲热情的招呼我。
  我瞪着我的碗,纪文涵这时正夹了一大块蜜汁松子鱼填进去。
  我偷偷踢他一脚,别再塞啦,扮恩爱也不能把我当国宝喂。
  他扫我一眼,凑近我耳边,一脸柔情的笑意:“帮帮忙,合作点!”
  我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拼命咬住下唇,唇角还是弯起来,想想这样也不错,估计看上去是甜蜜不胜的模样。
  忍着笑抬头才立刻注意到,对面那个长者正看着我,他似乎洞悉一切的双眼中,有一丝叫做担忧的情绪一闪即过,快速的让我以为是错觉。
  正在愣神间,突然听到门开的声响。
  “小雨回来了?”
  门厅处的人似乎在换鞋,只“嗯”了一声。
  我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还没想到,只听脚步声走过来。
  “呵,没等我啊?”
  我正准备回头,却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准备好的笑容便冻死在嘴角,甚至连累到整张脸,僵硬的一动都动不得。
  身后,那样漫不经心的语调卡在半道,我艰难地转头,看见周明宇一张清秀的脸全然变了色,那神情,就如同青天白日里,迎面撞上一个鬼。
  唉,涵宇,涵宇,我为什么就没想到。
  这顿饭接下来吃的叫一个如芒在背,周明宇的目光每次扫过来,我都暗地里一个激灵,一身冷汗。
  人不要脸你就是不能跟他比,这个人竟然比我快的多镇静下来,甚至展开一个微笑:“呵,这就是大哥的女朋友啊,真够突然的。”
  他母亲舀了碗汤,放在他面前:“哪里突然了?你大哥前几天就说过要带成雅回来了,你都不在家,怎么会知道?”
  “叫什么,成雅?”他抬起眼,对我微笑,眼神里却全是叫做挑衅的东西。
  “对,
  “幸会幸会。”他伸出手来。
  我看着这只手,尽管它如此修长白皙到近乎完美,却曾经给我留下那么不堪的回忆,我真宁可把手伸进火里,也不想碰一碰它。
  可现在别无选择,我不能当众跟他翻脸,就只好伸出指尖,略微触碰一下,就赶快缩回去。
  他冷漠地笑,转开视线,坐下来,懒洋洋地搅动碗里的汤。
  “不烫了,你喝吧。”他母亲说。
  他却放下汤匙,站起身,拉开椅子:“不了,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得先走。”
  “哪有这么急?喝完再走吧。”
  “妈,你给我留着,我回来喝,好不好?”
  听他的脚步一直远去,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我才缓过一口气。
  “小宇怎么回事?”他父亲问。
  “不知道,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真是这样就好,你有空也说说他。”男人温言道。
  他妻子点点头:“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然后转头对纪文涵笑:“文涵,我也要说说你呢。”
  “什么?”
  “你呀,也不肯帮帮你弟弟,跟你说多少次,让你去涵宇,你就是不肯。你看,成雅也在这里,你说,哪有人不进自己家公司,跑去别家打工的?是不是?”
  “啊?呵呵。”我只有跟着笑一笑,我哪有什么发言权。
  纪文涵神色不变:“我知道,妈,这我会考虑。”
  两个老人都沉默,几秒之后,他父亲才开口,语气平静沉稳:“别太久。”

  谁说服谁?
  回去的路上,我对纪文涵说:“说好了,没下次了。”
  他说:“怎么,我家人给你印象很恶劣?”
  “不是,你父母,人真的不错,这么有钱,却还能这么平和。”
  他笑起来:“你知道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我爸最开始做什么生意的?”
  “什么?”
  “卖废纸。”
  ?!卖废纸卖出那样一间公司?
  “真的?”
  “嗯,那时候是原始积累阶段,然后慢慢做大一点,开了个小的包装公司,一步一步,做到今天,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了不起。”
  “所以,”他淡淡地微笑,“他们知道,财富又不是你天赋的权力,没道理就因此不可一世。”
  我点头,同时困惑,这么明事理的父母怎么会教育出周明宇那样的怪胎?
  “对了,还有我弟弟呢?”
  “……还、还行。”
  “这孩子有时候是皮一点,不过他不是坏人。”他的语气,虽然尽量轻描淡写,却包含着掩不住的宠溺。
  我在心里说,靠,那样还不是坏人啊,再坏,估计得进局子了。
  想了想,还是说出来:“如果不说,真的看不出来你们是兄弟俩,你跟你弟弟,长的也不像,性格……好象也不一样。”
  他顿了顿,隔了一会才开口说:“知道我们关系的人的确很少,我们连姓都不一样呢。我和明宇,不是亲兄弟。你看到的我母亲,是我的继母,我十岁的时候她我爸遇见她,她那时候是一个厂里的会计,算不错的工作,为了我爸,她辞了,一心一意帮他,既做贤内助,又做合伙人。现在的涵宇,可以说是他们两个打下来的。”
  “你很尊敬她是吗?”
  “是,她对我,有时候比对明宇还要好,我没见过我亲妈,所以她就是整个儿的。”
  可能我被他话语里的感情打动,这句话不知怎么就溜了出来:“可是,你还没完全谅解你爸,对不对?”
  他不语,我有点后悔,这话好象太唐突了。
  “对不起啊。”
  “不,没什么,其实你说的对。我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进涵宇,我想,是因为无论我跟他怎么努力,试图像以前一样亲密,在我内心深处,始终有一根刺梗在那里。就算对它视而不见,它也不会消失。”
  我看看他俊秀的侧脸,那上面却只有光影的明灭,看不出什么情绪。
  “真的,纪文涵,听我一句,往事不可追,别再继续。”
  “我当然明白。”他淡然说:“明白是明白的,努力也努力过。”
  “结果还是一样?”
  他没回答,我真是多此一问,如果不是一样,我今天和他回家,是做什么的?
  “其实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我们无可奈何,除了忘掉,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有什么办法?”忽然的,我感到深切的疲倦,说服不了他呵,能说服自己吗?
  他静默几秒种,才缓缓开口:“可是,成雅,如果我对你说,我明知道这世上有美好如春江花月夜,却偏偏只喜欢独钓寒江雪,你说,又有什么办法?”
  我怔住,心中一片惘然。
  他也不再说什么,车里,只能听见音响里的乐声如流水般渐渐填满这突如其来的沉默。
  是啊,有什么办法。
  我若知道,早可以喜悦安然。
  “大哥,我如果知道,我早就拿诺贝尔和平奖了,对不对?”只能仰起脸,笑着说一说《玻璃之城》里的台词。
  他也笑一笑:“成雅,谢谢你。”
  我正要说话,手机响起来。
  “喂,萧程?……正要回家呢……嗯,是上次说的那个……没事啊,有什么可担心……好,没问题的……再见,哎,等会儿,我这两天都没去医院看云鹏师兄,他没再发作吧?他……哦,那他公司……唉,我明白……好的,那就这样,拜。”
  放下手机,才发现早开过我家路口几百米远。
  “哎!纪文涵,你开过了!”我喊一声。
  他没什么反应,我转脸看他,他双眼正直直地看着前方,看上去在专心致志地开车,但明显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
  我吓一跳,这样的走神,你想害死我和你自己啊。
  伸手推他一把,他才突然醒过来似的:“什么事?你刚说什么?”
  “你已经开过我家路口了。”
  “哦,哦。”他开到下一个路口,转动方向盘,转个弯往回开。
  “你刚才怎么了?”我问他。
  他迟疑片刻:“我不是故意听你讲电话。”
  “啊?没事。”
  “可我有点事想问你。”
  “你说。”
  “你说的云鹏师兄,是不是宋云鹏?云鹏公司的宋云鹏。”他慢慢地说。
  我有些吃惊,他也认识他吗?不过想想,那么知名的人物,这也不奇怪。
  “是的。”
  “他怎么了?”
  “……”我这才想起来,萧程说云鹏公司已经从各方面全面封锁了宋云鹏入院的消息,虽然这种事不可能封锁太久,但能瞒一天是一天,否则对已经危机四伏的云鹏来说,无异于更添一重人心动乱的负担。
  可惜我没这方面的敏感,所以一时想到,就问了出来。
  “没怎么,感冒了。”
  “你不信任我?”
  我有些慌乱,同时深恨自己的失言:“不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你的语气,不是在关心一个感冒的人,云鹏面临危机我是知道的,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还有,他本人又受到什么关联?”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真的,是不能。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大约最多两天,瞒不住的,你等着看报纸就能知道,所以,别问我了,别让我为难,行不行?”
  他果然没再问下去:“好的,不好意思。”
  “没什么。”
  车在我家小区的门口停稳下来,我推开车门,回头想对他说点什么,却实在想不到。现在我思绪混乱,头脑昏沉,实在没什么金玉良言,可用来帮助他人。
  “再见。”我只能下了车,对他扬一扬手。
  他隔着车窗对我笑笑,接着便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我在原地呆立两秒,才转身走向家的方向。

  威胁
  走了两步,突然有人叫我一声:“成雅!”
  我转头,只见右手花坛旁边一个人,以他一贯玩世不恭的姿态靠在那里。
  一点红光在他指间,亮了又黯,在昏黄的灯光中格外显眼。
  如果不是这个和落满一地的烟蒂,我还真以为这个男人的心情跟他脸上的笑容一样悠闲。
  也是,以刚刚那场在他家的巧遇来说,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真的冷静下来吧。
  他向我走来,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你来做什么?”
  周明宇停了下来,顿了一下,再开口话语中伴随着讥嘲的冷笑:“放心,我对你没兴趣了。”
  这人早失去我的信任,我仍保持着后退的姿势:“你站在那别动,要说什么就快说。”
  “呵,成雅,你不至于吧。”
  “你少废话,你不说我走了。”
  “这么隔着八百米远?你也不嫌累的慌,这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我能把你怎么样?”
  我看看左右,果然,往来的人以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和他隔这么远对话。
  “再说,你也不想我说的什么让路人听到吧?”
  的确,这种变态,什么话说不出来。
  我伸手到包里,走近他一点,心里盘算着他要是干什么我就掏出防蚊花露水往他眼里喷。那玩意可是蛇胆的,喷出什么好歹来也只能说你自己找的。
  不过他这会倒真的是规规矩矩地站着,我走过去,他反而把烟掐灭,把手抄进口袋里,平静地看着我。
  “成雅,你老实说吧,你想干什么?”
  “……这话似乎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想干吗?”
  他没回答,只打量我一下:“看你这又干又瘪的模样,当时我一定是脑袋缺氧了。”
  我差点儿被他气笑了:“周明宇,我告诉你,当时我没去告你你就要偷笑了,做那种事你还有理了不是?”
  “那你也不能怪我,你知道,你是那种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欺负欺负的女人。”
  靠,这什么话,是说我长的很欠抽吗?
  “滚,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弯一弯嘴角,琥珀色的眼睛却全无笑意:“我要说什么?呵,我要说我真TM看走眼了,你不欺负别人不错了。早该知道你不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你多有手段呵,招惹一个两个还不够,你还想招多少人呢!嗯?说给我听听,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疑问立刻得到证实,果然为他哥哥而来:“你说纪文涵是不是?”
  “废话,你招别人你我还懒得管呢!你还真把自个当盘菜了?”
  “……”
  TMD,我真不懂我干吗要在这听他废话:“你废话完没?完了我就走了!”
  刚转身要走,他伸手拉我一下,声音瞬间放柔下来:“别这样,喂,我倒很有兴趣知道,上次,到底谁帮你解的药,林哲?”
  我瞪着他,这人态度的善变,身为女人的我也自愧不如:“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知道那种药,不做上个至少三四次是解不了的,怎么,你和林哲不要感谢我一下?”
  我真想在这张漂亮的脸孔上,狠狠扇上两巴掌。但一转念间,改变了主意,我对他说:“实话告诉你哦,上次帮我解药的,是木木。”
  “谁?”
  “就是那个美女啊。”我笑眯眯地说。
  周明宇愣了两秒,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好象快吐了。
  “你……你……是蕾丝边?”
  蕾丝边?我还的确良咧!不过看他这样我实在是爽,于是点头:“对,你不是GAY,但我是蕾丝边。而且那感觉,真的爽透了,你有空,不如来试一下?”
  可不是,三九天的浸到冷水里,可不是爽到透心凉?
  周明宇秀气的五官都扭曲起来:“你……你……你……真TM恶心。”
  切,这谁能比的过你呀?不过我懒得说,只对他弹弹手指:“所以,你下次再对人家做这种事的时候,最好先打听清楚人家的性取向,免得搞的大家都不愉快,哈哈。”
  周明宇的耐心可能被我这个恶劣的玩笑彻底磨的精光,镇静下来之后,眼神和语气都开始变得烦躁:“那你为什么还要纠缠我哥?”
  “……”光顾着恶心他,忘了这出了:“你管我?我高……”
  还没说完,就被周明宇一把拎住胳膊,他的声音很低,却是凶狠而急促:“我警告你,你他妈是什么我才不高兴管,你去勾搭什么林哲,萧程之类的,随便你!但你要是敢伤我哥的话,你就试试看!”
  我没太注意他后面的话,而是被他提到的名字说的怔住:“你怎么会知道萧程?”
  “呵,你自己做的事,忘了?不是你指使他,我会被他揍那么狠?打的我一个多星期都没法见人,你自己看看,这道疤还留在这里,怎么着,都不敢认了?”
  看着他转过脸,一道淡淡的伤痕如月牙般弯在他眼角,我彻底的蒙了,萧程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他一点都没透露过。
  周明宇放开我,目光中威胁的意味却更加浓重:“我告诉你,我不是为这事跟你翻旧帐,你那件事,本来我还挺过意不去,我以前,从来不对女人用强。不过我为这事挨了两顿揍,怎么也还清了,你要是为这件事故意招惹我哥,我绝不会放过你,我有办法让你比上次惨十倍,而且绝对没人来救你,你信不信?”
  我揉着手腕,隔一会才回过神来:“周明宇,你真的了解你哥哥吗?”
  他本来已经转身,听了这话立刻回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想帮他,你该了解他的问题到底是什么,然后才能解决不是吗?”
  “他的问题是什么,你知道?”
  “我不知道,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兄弟俩,他曾经承受过些什么伤痛,你该知道。”
  他若有所思地盯住我,几秒之后点点头:“是的,虽然不十分确切,可是我知道。我也希望可以出现一个人,平复他的伤口,可是,你记住,那个人,绝不该是你。”
  “我也希望。”
  “很好,我希望你记得。”

  探望
  两天之后,萧程从外地回来,我便在家里自己煮了晚饭等他。
  最近我的烧菜技术进步了不少,闻着锅里传出的香味,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是人间难得几回见的贤惠。
  萧程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我忙忙碌碌,我偶然看他一眼,发现他很安静地注视我,目光里有所探询。
  “成雅。”
  “嗯?”
  “你有没有事要问我?”
  “没有啊,什么事?”
  “没什么,比如……问我一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什么的。”
  “呵呵,那你一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啊?”
  “嘿,你也太没创意了。没有,我这一路上,就顾着赶快把事情办完了,什么别的都没注意到。”
  “哦,好可惜,那个城市据说很多人文古迹呢!”
  他直起身,走过来,从我身后抱住我,用下巴蹭着我的头发:“什么古迹有你好看。”
  我忍不住“哈”就笑了:“萧程,有你这么夸人的?”
  他却没跟着笑,声音严肃:“真的,我恨不得一步就跨回来。”
  我笑着说:“拜托,萧程,你要是古时候的皇帝,我托你的福还能当回红颜祸水,害你荒废朝政,不理正经事了都。”
  他沉沉地说:“这次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怕……回来有些东西突然就变了,我都来不及阻止,可是就算我真的在这里,能阻止吗?成雅,你告诉我。”
  安静中,电饭煲的开关发出“啪”的轻微一声,跳上来。
  我低头,从他怀中轻轻挣出来,把插头拔下。
  “你说什么呢,不懂。”
  他沉默两秒:“成雅,明天一起去医院看宋师兄吧。”
  我正掀开煲盖,一股蒸汽夹着饭香腾上来,有水滴沿着盖沿滑落下去,我盯着那水痕,尽量淡然说:“我不太想去。”
  “为什么?”
  “要上班。”
  “当然下班之后。你知道宋师兄多照顾我,他出这样的事,我怎么能不去?”
  “那你自己去好不好?”
  “我希望你陪我。”也许是我听错,萧程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我们有很长的时间保持着这个状态,直到手里原本的滚烫都冷却下去,我叹口气:“好吧,明天五点半好了……现在你帮我拿一下碗,我来盛饭。”
  我抱着一束鲜花,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萧程在我旁边,拎着一堆营养品。
  “你说这些东西能有用吗?而且宋师兄那里会不会已经堆成山了?”
  “聊胜于无,再说,宋师兄现在,到底有几个人去看他,也很难说了。”
  “不会吧,还有他们公司员工呢。”
  “你忘了?消息都封锁了,几个高层哪还有心思忙这个?跳槽的跳槽,夺权的夺权,剩下忠心一点的,都恨不得把办公室给宋师兄搬到医院来。”
  “云鹏公司这次真的这么麻烦?你能不能帮到他?”
  “我也想,可这不是技术的问题,他们公司是资金的问题,宋师兄亲自跑了几家关系最铁的银行,只得到一句话。”
  “什么话。”
  “爱莫能助。”
  “……”
  “他最辉煌的时候,那些银行还不是跟在他后头,要贷款给他,还得排着队,可现在。”萧程冷笑一声。
  “也许人家也有难处,对不对?毕竟是银行的钱,不是想借就借的,出了问题,他们担不起责任。”
  萧程默然,隔了几秒钟说:“你怎么老替别人想呢?”
  “我是在哄自己啊,不然感觉人情太凉薄了,自己心里也难过。”
  他笑了笑,转开话题:“你认识房间吗?”
  “认识的,应该不会弄错。”
  的确,那里给我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如一个幽魂,即使在我睡梦中都要来纠缠,我怎么会忘?
  这里是特护高级病房,到底是有钱人,一时落魄也改不了排场。
  周围相当安静,我们走到门前,发现门是虚掩起来的,萧程伸出手刚要去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暴喝:“你休想!”
  然后一个平和的声音:“你别这么大声,注意心脏。”
  我的身体有点僵硬,这个声音是林哲。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没门儿,我自己的公司我也知道,不用你插什么手。”
  “我想帮你。”
  “帮我?你是在害我,在害小予,万一……你说小予怎么办?”
  “可是如果云鹏倒了,你受的了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要是有什么事,你想她可以支持得住?”
  “小予还有你。”
  “是的,但我不可能代替你,你是她大哥,唯一的亲人,这地位无可取代。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她是多么听你的话,倚赖你,你让她跟我在一起,她就跟我在一起。”
  “不是,小予她是真心……”
  “我不想讨论这个。你当初创立云鹏,是为什么?是为了找死?我跟你说过无数次,见好就收,已经有了那么多……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云鹏,你只再需要一个机会,一定可以翻身,真的,我相信你,事情没有到绝望的地步。总之你这两天派个人去我那,把文件签了。”
  “……那是绝不可能,小予这一生都要托付你了,你别想给我逃我告诉你!”
  “……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再对她负责,可我真的是累极了,我已经自顾不暇了云鹏,你答应我,就是给我一个解脱,对所有人,都好,对不对?”
  “可是……如果……”
  “如果?我认了,这是我欠你的,云鹏,我已经想不到别的方法,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林哲的语调,透着那样深切的疲倦,直传到门外,让我的心底,冷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林哲,你怎么了?
  “进去吗?”萧程的声音突然想起,吓了我一跳。
  “嗯,嗯,他们在商量事情。”
  “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听听。”
  说着已经伸手推开门,我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房中两个人的视线中,嘴唇都麻木起来。
  “宋,宋师兄,我们来看你。”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才想起自己手中的花。
  “成雅,呵呵,还有萧程。”宋云鹏脸上的笑也没见得自然到哪去。
  萧程走到我前面,把那些营养品往床头一放,接着接过我手里的花,看看那一个水晶花瓶。
  “呵,这里有花了嘛,不用说,一定是林师兄的女朋友送来的,是不是?林师兄?很有空啊!”
  我没看林哲,只听见他语气平淡:“还行吧。”
  “嘿,这花还是成雅挑了半天的呢,我说让老板随便包最好的得了,宋师兄又不是外人,她非一支一支的自己来,真是。”萧程握住我的手,当着其他两个人的面,吻吻我的指尖:“不过她就这样,说她,也不会听。”
  我抽也不是,让他这么握着也不是,萧程,你一定要做这么明显吗?
  “成雅,我真是承你的情,改天我从这出去,一定请你吃大餐,呵呵,说起来,这医院的东西真不是人吃的,嘴里快淡出鸟来……”他似乎刚想了起来,笑道:“哈,我忘了成雅在这里,不好意思。”
  “宋师兄,你不能吃味重的东西,清淡的好。”我正色道,尽量把这话说的一个音都不颤。
  “是,是,成雅小师妹说的话,总是真理。”然后对萧程说:“出差回来了?”
  “嗯。”
  “晶动力的待遇怎么样?”
  “不错,我这样的实习都有出差补助。”
  “那就好,有没有给成雅带什么东西?女孩子嘛,我妹妹就喜欢这些小东小西的,她最喜欢贝壳,每次我去海边,都给她带一堆……喂!喂!成雅!”
  宋师兄抬高声音,把我从愣神中唤醒。
  “啊?师兄你说什么了。”我有些窘迫的问,感觉到萧程的目光正落在我脸上。
  “呵,小姑娘想什么呢,我问你喜欢什么小东西,下次我一并给你带,当多个妹妹了。”
  “我喜欢……我忘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呵呵,什么记性啊。对了,你们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办?”
  “快了,林师兄的也快了吧?”萧程回道,抬头去看林哲。
  林哲却转头向宋云鹏:“云鹏,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宋云鹏看看他,语气平淡:“哦,好的。”
  “萧程,要不要我送你们?”
  “不了,我们再坐一会。”
  “好,再见。”

  彻骨
  还没从医院出来,我就感到气氛不太对。
  萧程走的太快,我几乎赶不上,小跑两步:“萧程,我们去哪?”
  没得到任何回应。
  “萧程,萧程!”我索性停下来,叫他。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怎么了?”我走到他跟前,问。
  “没什么。”他的语调的确平静,平静地反常。
  “你到底……”
  他转身,看着我:“成雅,你早知道了?”
  “什么?”
  “宋云鹏和林哲的关系。”
  “……上次,我来看宋师兄的时候。”
  “很意外,是不是?”
  “……是。”
  “那为什么不问我,一句都不向我提?”
  “为什么要对你提?”
  “……你不想知道,三年前发生什么吗?”
  我怔了两秒,那些挣扎的情绪中,终究还是冷然的理智占了上锋。我抬头看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想,我知道的够多了,发生都发生了,我能拿它怎么办?”
  萧程上前一步,逼近我:“真的吗?你真是这样想?”
  我点头,他冷笑起来,声音压的极低:“那么,今天你那样,是给谁看的?”
  我心里酸涩,无言以对。到底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萧程盯着我:“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我摇摇头,任何的辩解,都无异是对你,也是对我自己的侮辱。
  他怔了两秒,开口时语气已不再是那个轻狂潇洒的少年,仿佛只几秒的时光,就已年华老去:“成雅,我真以为我做到了。”
  是呵,我也以为我真做到了。
  我们各自向自己的方向努力,走了那么久,有一天却被告知,我们已殊途同归的回到原点,这是你和我,都接受不了的残酷。
  “成雅,我希望你对我坦诚,可我又真害怕你对我坦诚,我怕有一天,你看着我,对我说,萧程,我发现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时候,你说,我怎么办?”
  “……”
  “成雅,有些事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受的委屈,你担的心事,你最脆弱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不是林哲,呵,林哲,真讽刺,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有周明宇这个人的存在,他那样对你,你都不让我知道,成雅,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已经决定接受我?”
  “……周明宇的事,是林哲告诉你的?”
  “我也希望,是你告诉我,可是你只是用那么可笑的谎言敷衍我,成雅,你真是传说的钝刀子,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低声说,自己也觉得这个词可笑。
  “对不起,呵,对不起……”他重复这个词,似乎终于承受不了它的重量,整个人往后靠到墙上,脆弱到,碰一碰就会坍塌。
  “萧程。”我伸手试图去拉他。
  那几根指头却如利刃,刹那将他穿透般让他痛苦不堪,竟至于让他支持不住,沿着墙慢慢坐倒下去:“成雅,我很累,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不好?”
  我无力的看着他,凄凉如滚滚的潮水,汹涌地把心淹没到顶。凭着这窒息的灵魂,我能如何安慰别人?
  我只能离开,留他一个人。
  我麻木的沿着医院外那条大街往回走去,有出租车在我身后热情的鸣笛,我连头也懒得回一下,司机终于失望,呼啸而去。
  又有车在后面按响喇叭,只是这一次非常短促,我仍没有理会,这辆车却非常耐心,一直跟着我,直到转角处,我略微回头,才看见它的全貌。
  我停下来,它也跟着停下来。
  我直瞪瞪看着车主打开车门,下车,走到我面前。
  “上车好吗?”
  我真的跟着他上了车,坐到副驾驶上,他关上车门,发动。车发出轰鸣声,加速。
  夜幕中路灯发出的柔和光线连成一片,伸开最细小的触须,融融的在我眼前纤毫毕现。天桥上白日里看上去灰暗冰冷的钢精混凝土,此时每一寸都被染上这样的昏黄,温暖的,脉脉的,触手可及的。
  可是我只感觉冷,冷,冷,冷到骨子里的冰凉,
  “你想去哪里?”驶下天桥,林哲问道。
  他的问题我装作没有听到,寒冷终于顺着我的喉管爬上来,蜿蜒到每一个字上面:“林哲,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成雅……”
  “够了!我受够你了!我好不容易平静一点,好不容易!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这三年你跑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那天在寝室楼下,我一直哭到干呕,最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一连多少天,吃个饭都会突然泪流满面,大庭广众的不能哭出声,就只好拼命咳拼命咳,有时候把喉咙都咳破了,到现在还有人叫我痨病鬼……经常在梦里,抽噎抽到自己差点窒息,被噩梦魇住,怎么都醒不过来……这些时候,你都去哪了!啊,你去哪了!现在我终于熬过那段艰难岁月,有勇气重新开始,你就来惹我!你就来惹我!你到底要做什么!林哲……你到底……要……”压抑的情绪全面爆发出来,说到最后却语不成句,断断续续。
  呵,原来我在哭泣,近乎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
  泪眼模糊中,我看见林哲握住方向盘的手,骨节全部凸出来,带着几乎是狰狞的力度,却散发出疼痛到极点的气息。
  我竟然觉得疯狂的快意,差一点就有尖利的笑声如断骨,戳破理智的皮囊血淋淋刺出,你也疼吗?林哲,是怎么样的疼法?告诉我!
  是的,这个男人,从前我是爱的,现在只觉得恨,是热望着用我的牙齿,一层层穿透他的皮肉鲜血,陷到他的骨头里去的恨,三年前也不曾有的巨大恨意,瞬间滔天,湮灭一切。
  其实明明是深恨岁月,深恨回忆,深恨这明白其中的无奈,自己却不得更改。却只能转而对他这和我一样不得救赎的无辜,刹那就所谓彻骨。
  是的,就这样把你一口口吞下去,才能真正拥有你吧。
  我终于明白这样的感受。

  无可回头
  我如何能控制这突如其来的,吸血鬼一般的欲望?我只能尖锐的叫喊:“停车!停车!”
  他真的猛一个刹车,车停在一处不知名的广场。
  隔着车窗,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人在倒着走路,甩着手,一边和旁边人谈笑风生。
  是的,这样凉风习习的春日夜晚,本就该如此从容安乐。
  可是,我却在这里,被那些前尘,压的透不过气。
  伸手去扭车门把手,还没来及转动,手臂就被人握住。
  我转头瞪住这个男人,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成雅,我们……”
  冷笑声如同有自己的意识般涌上来,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有别的反应。无名业火正烧灼的我疼,从每一个毛孔,透出攻击的本能。
  “我们!哪来的我们?现在我和萧程在一起,你不要搞错了,林先生!”
  “还有,你有什么权利对萧程说三道四!什么周明宇,你真当你自己是救世主吗?我们的事,不要你来插手!”
  “我拜托你,别再来烦我。你听见没有?”
  这样浸满恶毒的话语,在平日,恐怕就是对一个路人,也不会轻易抛掷,可现在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午夜梦回的身影,心中柔软到不可碰触的部分,却可以想到什么,就肆无忌惮地向他刺过去。
  现在的我,只愿意伤害他,看到他越来越苦痛的眼神,我就快乐,如魔鬼般快乐,如烈火般疯狂,同时如亡魂般绝望。
  “没话说了?那么放开我。”已经有更加冷酷的话溜到唇边,只等他不肯松手,就要如耳光般响亮地打在他脸上。
  可是他听话地放开我,空无一物的手指缩回去,姿态安静而无助。他在这一时刻,仿佛丢失了所有的语言和表情。
  我的牙齿紧密地合进嘴唇里,转身拧开车门。
  有凉爽的风吹过来,有温热的鲜血沿着嘴角滴下来,有车发动的声音传来。
  那有如受伤猛兽嘶吼般的轰鸣消失之后,我在原地蹲下,在南方三月温暖的夜晚,剧烈的咳出来。
  那样浑噩的暗夜里,我以为我已失去知觉,为什么却还能听到声音?
  这样的声音,不以分贝计量,它微弱如私语,沉静如叹息,却声声入心,就算你逃到最深处的梦乡里,也摆脱不去。
  我被它折磨,辗转反侧。
  斗争的那样辛苦,终于醒转,漆黑如地狱的深夜里,我发现面上的泪痕还没有凉透。
  我得做什么,是的,我得做什么,不然马上就要在无边的昏盲里疯狂。
  来不及披一件衣服,就匆忙翻身下床。
  门锁阻绝我,我拼命扭动它,直到自己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让我走,让我走!
  那铁铸的锁也终于屈服,“啪嗒”一声,算了,由你了,你顽固的意志,比我要坚硬一百倍,我又怎么,阻的住你。
  脚步凌乱,在转角处撞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废旧纸盒,它们“哗啦”塌下去,滚落的到处都是,散发出陈年腐败的气息,一不注意,就绊的一个趔趄。
  磕磕绊绊的,终于还是奔到楼下,刚出楼道,泪水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那黑色的车,在这片旷然的空地里,和背景溶为宁静的一片,那样和谐安稳,仿佛生来就在那里,已经停了,几个世纪。
  车门打开的声音划破这寂静,我怔怔地看着他下车,连门也不记得反手带一下,就向我疾步走过来。
  我的腿发软,手向后捏住单元门上铁的花纹,尖锐的角勒进指头,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慌起来,是梦吧,是梦吧?想的绝望,便要倒下去,他已经走近,一把把我揽进怀里。
  “是不是梦?是不是梦?成雅?”他喃喃地说。
  我没法回答,我也不确定,和他之间,明明身体相触,却仿佛隔着山重水复,感觉不到他骨头的每一处凸起,感觉不到他在衣服下变得滚烫的肌肤,这让我觉得不真实,于是伸出双手,紧紧揿住他肩头,指尖深陷进去,恨不得刺进他皮肤。
  他的手臂也越收越紧,终于勒的我疼痛,我反而舒一口气,眼泪汹涌的流下。
  我们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我已经记不清楚,印象中只有我们急迫的呼吸,在黑暗的楼道里,被四壁弹回来,听上去焦躁沉重到令人恐惧。
  夜晚还是冷,随着衣服一件件被剥离,我本能的蜷缩起身体。
  林哲温柔地把我的胳膊推开,低头从我的脖颈一路吻到腰线,蜻蜓点水式的从每一寸肌肤上一带而过,却把我每一根最纤微的神经都唤醒,然后它们尖叫出声。
  “林哲,唉,林哲。”我叹息着,手伸进他的头发里,把它们揉的凌乱。他的形象立刻跟着改变。往常他帅则帅矣,却齐整的不像凡人,可现在他这样的发型,配着焦渴的神情,我真是喜欢极了。
  指尖一路蹭上去,停在他漂亮的锁骨上,摩挲,然后如触碰琴键般,轻轻跳跃着,移到他的后背,这个男人有形状完美的蝴蝶骨,隐藏在光滑的表皮下,如同退化的翅膀。硌得我舒服。
  “你在做什么?”他的嘴唇好不容易解放出来,低低地喘息着,问我。
  “在感受你。”手指又移到他的胸腹之间,在坚硬强壮的肌肉上,我的手停在两根肋骨之间。
  “你的肋骨,会不会比我少一根?”
  “傻女孩。”
  “如果那就是我,我能不能再钻回去?就停在这里,一辈子和你血肉相依。”这句话其实我没说出来,的确是傻话,没有科学精神。
  不过科学那么冰冷的东西,早和理智一起,被暂时锁在了这扇门外,后者的尖啸我拒绝听,即使可以预料到打开门之后,它就会一个猛然的反扑,撞的我头破血流,我也认了。
  现在我只想要这一晚的缱绻时光,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想。
  我们以最大范围肌肤紧贴的姿势结合,双方都贪婪而热切,用尽全力,恍若要把对方揉进骨血。而这样的用力,和彼此都控制不住的喘息,成为最最强效的媚药,入骨入髓,无可解救。
  我调动一切感官,来感觉他的欲望在我身体里的进出,每一次都摩擦出新的热度,逐渐递加到难以忍受,却找不到出口可以释放,我只能用力弓起腰,让他更加深入,同时,不由自主的,发出低微却柔靡的声音。
  这声音无法抑制,无法掩饰,直接而赤裸,和春天夜晚的母猫喉咙里,那一声声的凄厉绵长,没有任何区别。
  从没经历过这样失控,这般末日一样的快感,直到最后一个瞬间,煎熬我的热化为一声尖锐的嘶喊,然后,整个世界都清凉下来。
  他和我的喘气声,高高低低,似乎每一个角落里都塞的满满:“成雅……”
  我慌张地抬起头,用嘴唇止住他的话,什么都别说,这个时候,你如果向我道歉,我真怕我会受不了。
  他缠绵地回应着我,然后把我捞起来,我的脸贴到他灼烫的胸膛上。
  “成雅,你过的好吗?”他的声音在我的上方,被他的心跳声干扰,几乎听不真切。
  我摇摇头:“不好,每天每天,都困的要命。”
  “为什么?”
  为什么,我怎么能告诉你,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清醒的时候,总有回忆如突如其来的风,带来解决不了的痛,只能调动昏沉的麻木来消极抵御,哪有还手的余地。
  “不知道,休息不好吧。”
  “是……因为那天的事吗?”
  我迟疑两秒,还是点头。
  他叹口气,抱的我更紧。
  “我听了你的话,又难受,又高兴。”
  “嗯?”
  “如果你不快乐,我会很痛苦,可我想一想,你已经完全忘掉我,没有我,你也可以很快乐,又觉得难过。”
  我用指甲轻轻划着他的皮肤,划了一会才发现,我在写他的名字。
  “我试过。”
  “我也试过。”他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抚下去:“很多次,尤其你和……在一起之后。”
  “你在意过吗?”我抬眼看他。
  “你说呢?”他凑过来吻我。
  我便没再问下去,问他在意的话,圣诞夜还能那样平静的继续和女朋友的晚宴?在意的话,看着我在萧程身下,却是那样一走了之?在意的话,三年内却一点音信都没有?
  或者问他,林哲,如果给你再选一次,你还会选择道义,或是我?
  我甚至都不能问他,林哲,你爱不爱我?
  《东邪西毒》里张曼玉说过,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
  我们承受不起。

  公告
  昨天夜里,痛定思痛,对着电脑一直坐到深夜,却没有任何效率。
  终于还是决定,要改,还是等到全文完结之后。否则让我硬是把设定好的剧情改掉,我现在,真的是缺乏灵感,总要等文章全部出来了,才能做从头到尾的修改。
  但怎么说呢,动也不会大动了,修改的,只是小细节的问题,甚至,只是订正订正错别字。
  其实也是我自己太过于性急,看到一大堆的砖吓到手发软,到底还是新手,哪经得起如此狂轰滥炸,第一个念头就是肯定这一章是一无是处,于是紧急上锁。
  但这章并不是收尾,也许我在前言的“就这样了,谢谢大家”的字样让大家产生了误会,以为这是完结吗?可是我怎么可能如此仓促,如果一定要这样收尾,我不如来一场车祸,死个把主角,多省心,肯定也不会有这么多人骂我。
  成雅这个人物,不得不承认,她真的不是一个理想的女主,别的不说,软弱的名声是跑不掉的,我有的时候写着写着也觉得她烦,可是行文至此,无可更改,已经超出了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她就是一个难以忘掉旧情,却又没有办法拒绝那个对她好的男人的糊涂
  女人,心肠太软,又容易热情冲动,一被打动就容易做承诺。
  可是不好意思,我不承认她水性扬花,早在媚药一章,他们就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发生关系,可是没有,你可以认为是我偏心,不愿让他们在那样的情况下交托彼此,的确是这样,那时侯我宁可他们发乎情止乎礼,然后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才是情绪的大爆发,忍
  无可忍,压抑到极端的一个反弹,不要说发生关系,更疯狂的事情,有什么做不出来?
  可这不是终结,这不过是一场偷欢,他们这样的一夜过去,马上就要面对自己真实的人生,以及责任,这就是下面的情节。
  所以在这被浓缩的一夜之中,他们有什么样的言行不是正常的呢?难道你从来没有试过,考试之前,偷偷溜出去看一场电影,勉强压抑住罪恶感的快感吗?
  我只能说,我笔下的这两个人,不是没有道德感,相反的是道德感太重,所以他们总是想的太多,做的太少,所谓“闷骚”,难听是难听一点,不过我也勉强承认,的确是,他们都是太压抑的人。
  如果不是,我到哪里去编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题,始终都不是“遗忘”,而是“执念。”
  我也喜欢遗忘二字的松快甜美,在另一篇小说里,也许会表达这个,但我也总是相信,这世上不是什么都可以云淡风轻,就算退成这样一道风景,也是无奈而苍凉的表象下,有着惨烈的血色背景。
  的确,只是可惜了萧程这个孩子,他其实是一个程式化的人物,在小言里,几乎都会有他这样的人物,可惜的是,他这次并没有成为执念的对象,仅此而已。
  所有人看到成雅对林哲说,她是他的那根肋骨,可能都觉得她以前完全是欺骗萧程感情,可是难道要我写她跟林哲好不容易在一起一次,反而要对林哲说,我有多么多么喜欢萧程吗?不可能吧?只不过她对萧程的感情,暂时退到背景以外,不用被提出来而已。
  她到底喜不喜欢萧程?这根本不用我说,萧程这个人物,你们喜欢,我也喜欢,写的时候都会心疼他,又何况是成雅?
  这个,的确是我的问题,人物结构如此混乱,我果然该打,难怪有读者觉得上当受骗,我写了那么久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最后突然一个转折,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突兀,所以有读者指出,我才会觉得心虚,因为自己也有点缺乏自信,这个,也许我会修改掉,给这场情绪的爆发多一点的铺垫。
  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需要成长的不止是人物,我也一样,秦淮让我明白严肃的题材中加入玄幻是多么难以调和,而这篇小说也让我明白,你不能去要求读者,看到你根本没有表达出来的东西,太非分。
  的确,采用开篇他们就在床上的结构,我承认制造噱头是很大一部分因素,我大可以中规中距一步步写他们的成长,可能结构会合理的多。
  所以,暂时准备就这么进行下去了,真的有筒子不愿意看的,请默默的离开,不要再发那些刺激我的言论了。如果实在不满,也请控制在理性的范围内,谢谢。
  如果你有什么意见,我当然也是欢迎,比如就有很多朋友跟我说,你的结构有问题啊,我看看,果然,我自己也有这个想法,下次我就会注意,会改进。
  可是,拜托,我没有欠任何人的,你两分钟看完的东西,我可能要写两个小时都不止,所以请你注意一下你讲话的方式,什么下贱,淫荡之类的,我下次见到,只好删掉,别说我没打招呼。
  我几乎算是没什么个性的写手,不会以弃坑相要挟,不会和读者对骂,看霸王文甚至转载我的文我也几乎不会追究,你可以说我懒,可我不是没情绪的人,看到那些完全是幸灾乐祸的恶意谩骂,心里不会不堵的慌,裹脚布是吗?又臭又长是吗?那么难为你看到现在,一直潜水之后突然冒出来发表那种言论之后打一下分,好象赏了我多大面子,真不好意思,这样的奖赏我真要不起,也真的没什么兴趣要。
  好了,就罗嗦到这里,这篇小说快要完结了,如果愿意,我还是很欢迎大家看下去,而且我想我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另外,还是要在此谢谢亲们的支持,谢谢大家。

  贪恋
  我是被照到床上的柔亮光线弄醒的,睁开眼只见房间里满目都是落日的金黄。
  林哲站在窗前,衣着整齐。
  我迷恋地盯着他,喉咙里开始有酸痛涌上,只恨这是一瞬,不得永恒。
  他转身的一刻我闭上眼睛,狠命掐住自己。不准开口,不准哭,让他就这么离开。
  却听他走向床边,我感觉他的气息近了,不由颤抖起来。
  “醒了?”他轻声说。
  我不理他,尽量把呼吸调整到深眠般平稳。
  “好了,别装睡了。”他的手抚过我的额发。
  我只能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微笑。
  我不由莞尔,以前时候他早上给我打电话时我如果在睡懒觉,那么哪怕装的再清醒他也可以从我第一声“喂”听出来,每次都揭穿我:“小懒虫,还在睡吧?”
  每次我都气愤地呱呱大叫:“你怎么又知道?”
  他就在那头轻笑:“我怎么不知道?”
  我笑着笑着眼睛突然湿起来,赶紧把被子蒙过头:“我还想睡,你先走吧。”
  “说什么呢,起来,去吃饭。”
  “不想吃,你快走吧。”
  林哲试图把被子掀起来,我死命拉着不松手,他终于觉得不对:“怎么了?”
  “没事。”我听见我自己浓重的鼻音,心里说,该死。
  他沉默着,很长时间,我甚至以为他走了。
  可是一只大手伸进被窝,在黑暗中摸到我的手,轻柔的掰开来。
  然后被子从头上被掀开来,我扭过脸去。
  “唉。”他叹口气,接着重新躺到床上,手握住我肩膀,把我转向他,纳入怀里。
  我们就在这片被染成金色的空间里紧紧相拥,温暖的光芒一寸寸爬过我们的身体,直到最后一丝也消褪干净。
  “林哲,你冷吗?”
  “没关系。”
  我也想就这么一直下去,不吃饭,不睡觉,也不做爱,就这样,安静的等待我们自己的止尽到来。
  可是又怎么可以?我只能在他怀中拱一拱:“我冷了,也饿了,林哲,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他迟疑两秒,松开我:“好。”
  说着拿过我的衣物:“我帮你穿。”
  他这个动作立刻让我想到萧程早上经常的行为,理智开始第一个反扑,心上立刻被撞裂一道口子,有鲜血迸出来。
  “不,不要了,我自己来。”我夺过来,急急套上身,心慌气短,连扣子也扣不上。
  林哲明显有些意外,不过只是几秒的时间:“好。”
  我在他的注视下花了很久,才把衣服穿完整,却不肯下床,坐在那里,抱着腿看着自己的袜子。
  “发什么呆?穿完了我们就去吃饭。”
  我看看他,还是小声说出来:“林哲,我们能去哪吃饭?”
  他怔了一下,我凄惨的微笑起来,林哲,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想到,你不过想把我们的关系伪装的光明正大一点罢了。
  其实我们明明可以成为最张扬的情侣,把我们的甜蜜昭示给每一个人,偏偏阴差阳错,只能如同一对狗男女,仅限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偷偷摸摸。
  林哲只顿了几秒,接着拉我:“起来,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我不动。他捏住我的肩膀,眼睛盯住我:“成雅,我不在乎,你在乎吗?”
  我点头,然后摇头,有热血涌上来,他罕见的不管不顾影响了我,我说:“我也是。”
  坐在他的车上,他说:“你记得?二十四个小时之前,你在这里,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我想起自己那一刻的错乱:“你生气了?”
  他摇头:“不,不生气,不过心凉透了,疼的差一点停跳。”
  “对不起啊。”我只能这么说。
  “对不起就完了?”
  “那怎么办?”
  他向我转过脸来:“亲我一下吧,我就全忘了。”
  我亲他一下:“开车哪,你当心点。”
  他笑一笑,一向静如湖水的黑眼睛里燃起狂热的火苗:“成雅,看见那辆卡车没?你猜我要是撞上去,咱们能不能活下来?”
  那是一辆拖着集装箱的庞然大物,正停在和我们垂直的街道上,等着绿灯亮起。
  我看着他,竟兴奋的颤抖起来:“不知道。”
  “要不要试试?”
  “好。”我简短地回答。
  对面绿灯熄灭的一刹那,他突然一踩油门,夜风立刻狂啸着卷进车窗,我披散的长发几乎直着飘起来。在我的尖叫声中,车体险险擦过那高速开过来的卡车。
  我出了一身透汗,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
  “可惜呢。”
  “你真的愿意?”他的速度减下来。
  我没回答他。只笑起来:“你完了,你闯红灯,还好这个路口没交警,不过你也跑不掉,就等着驾照被吊销吧。”
  “呵,我早不准备再开车了,再说又不是第一次被吊销了。怕什么!”他轻松随意地说。
  我被他的话惊到:“你说什么,林哲?你为什么会被吊销驾照?你出过车祸?”
  “啊,没有,是……没什么,小事情。”
  “你说谎!你说你肩头的那道疤是摔的我还不信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心揪成一团,昨天夜里我就发现他肩头有一道横贯到背部的伤痕,虽然浅淡,可看的出来当时非常严重,他告诉我是在家里装电灯泡的时候从椅子上摔下来的,我虽然怀疑,也没有太多想。
  “真没事。”
  我伸手揪住他的袖子:“林哲我告诉你!没有我在旁边,你绝对绝对,不准给我出什么事!如果你要,也要和我一起,你听见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已然嘶哑哽咽。
  他不语,很久才说:“好。”
  车在BELLA前停下,我们下车来,林哲捋捋头发,问我:“喂,我头发有没有很乱?”
  我点点头,那风吹的,能不乱吗?
  他皱眉:“你有没有镜子?”
  我瞪瞪他,这臭美份子!从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个不足三指宽的小镜子递给他。
  林哲差点崩溃:“这什么东西?”
  “镜子呵!”
  “这这这怎么看?成斗鸡眼了都!”他嚷嚷起来。
  我神气地说:“知足吧你就,我这还是喝茶时候奉送的呢!”
  “唉,唉,我的小姑娘,你是不是女人啊?”他叹气,摸我的头。
  我大笑出声,完全不顾这是公众场合。
  林哲也弯起嘴角,拉过我的手,牵着走进BELLA。
  等菜的时候我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林哲身后不远有个背影有点眼熟。
  “看什么呢?”林哲问。
  “没什么。”我说,心里嘀咕,不会那么巧就正好遇见熟人了吧?
  林哲看出我的心思:“现在过了吃饭的点,碰见熟人的几率很小,不过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就换一家?”
  “不了,菜都点了。”我低头拨弄一下刀叉。
  其实我要来BELLA,是因为我不止一次在这充满嫉妒的看着他和宋予,出于某一种有点扭曲的欲望,我想体会一下坐在这里和他吃饭的感觉,也许这一生,就这么一次了。
  这么想着,抬眼一接触到林哲目光中的温柔,我就快速地扭头,对着外面的流光溢彩把眼底的温热逼回去,才转过来。
  正在这时,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向离我们很近的玻璃门走去。
  “纪文涵?”我吃惊地轻声喊出来。
  林哲随着我的目光转过头去看了看,然后回头问我:“这人你认识?”
  我点头,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并不低:“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哲没回应我,他仿佛瞬间才反应过来什么,“哗啦”站起来,脸色僵硬地慢慢转过身去。
  我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往对面看过去,我的心脏那一刹那,差点停止跳动。
  宋予,她就站在那里,盯着我们。
  然后,她如同一朵瞬间被抽干所有水分的玫瑰,缓缓地原地枯萎了下去。

  番外4:我要的幸福
  有人在我耳边轻声呼唤:“小予,小予。”
  我在混沌中辨认出来,是林哲,我的未婚夫。
  我吁一口气,觉得安心,却又觉得有几分失望。
  我指望是谁呢?
  我是在上岛咖啡第一次见到林哲的,那时我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死里逃生之后,仍觉人生无味,成天浑浑噩噩。
  被哥哥拉去相亲,他对这个人大加赞颂:“我这个校友,人不要太可靠!你跟他在一起,我才能放心去打拼。”
  我苦笑,我的哥哥,我知道你最爱我,你事事都为我考虑,可只这一件,你怎么替我做主?
  “哥哥,我不要和谁在一起,咱们俩一块过一辈子好不好?”
  “什么话!你见过跟哥哥过一辈子的吗?傻丫头,哥哥不能照顾你一生,知不知道?”
  他这句话让我立刻泪流满面,只有我们两兄妹知道,这话对我们来说,是多么悲凉。
  “别哭别哭。”他用手指帮我擦泪:“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乱说,哥哥会陪你一辈子,我发誓!”
  “你要是再说那样的话,我就……”我哭的说不出话来。
  他叹口气,抚摸我的头发。
  “哥,你别出去打拼什么,就留在学校里,多好,多安稳,我们,都经不起折腾,不是吗?”平静一点,我说。
  他一怔,拧起眉头,语气恨恨:“不可能,小予,我不可能让你再受那样的侮辱。”
  我心里难受,却还要勉强微笑:“别说这样的话,哥,没人侮辱我,那是我没这个福分。”
  “哼,他们哪里会知道,你是多好的女孩子,是他们没福分。”
  “算了,哥,我这一生,就这样一个人,也挺好的。”
  “小予,算哥拜托你,你就去看一下,行不行?大不了就当多认识个朋友,有什么要紧?”
  终于还是拗不过他,被他打扮的像个洋娃娃,拉到上岛。
  看到林哲的第一眼我就相信我哥的话,这个男子,如此好看,却没有任何顾影自怜的姿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端正而明快的气息,眼神极平稳,跟别人哪怕只说一句话目光都是正视,笑容明朗,让人温暖舒适。
  这笑容竟让我的心抽搐一下,想到不该想的事。
  “我校友,林哲。我妹妹,宋予。”
  林哲的神情是有点吃惊的,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他仍是礼貌地起身,和我握手:“你好。”
  我瞥哥哥一眼,他肯定没跟人家打招呼。
  他常跟我说,男人见到我,不会有不爱我的,我符合男人心目中,关于女人的所有想象。
  所以他如此自信,林哲一定也会如此。
  可一直到他借故退场,剩我和林哲两个人的时候,我能看出来,林哲看我的眼神里,仍然是那种,波澜不兴的平静。
  “宋小姐,在哪里工作?”称呼就隔开距离。
  “我,我不上班。”
  “哦。”他略微怔了一下。
  我惴惴地看他,这个人会不会认为我寄生虫?
  我总是这样,怕给任何人留下坏印象,陌生人也一样。
  “也是,云鹏兄这么优秀。”他自己为我解围,笑一笑。
  然后温和地说:“不过呢,工作也有好处,不是钱的问题,它会让你的生活开阔许多,结识许多不同的人,接触各种场合,也会比较有意思。”
  我点头,我又何尝不知道,不过哥哥不让,他说他工作就好,可以让我过上最优渥的生活,他的话,一向我从不违背。
  晚上哥哥就问我:“林哲怎么样?”
  我说:“他人很好。”
  哥哥笑:“我就知道。”
  我接着说:“可是,我觉得跟他做朋友更合适一点。”
  他皱皱眉:“傻话,男女之间哪有什么朋友,要做就做男女朋友啊。”
  “真的,这个人,很好很好,可是我对他没什么感觉,我感觉到他也是一样。”我急切地说:“而且,他肯定有喜欢的人了。”
  哥哥眉头一拧:“他告诉你的?”
  我低声说:“不是。”
  是林哲提到一个“朋友”时,我从他瞬间温柔无比的眼神和嘴角的微笑看出来的。
  “就是,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没有女朋友,我可以保证。”
  “可是……”
  “哎呀,小予,你交给哥哥,哥哥帮你搞定,好不好?”
  我被他讲的无语,只能沉默。
  第二天他阴着脸回来,我也不敢问,只看他在客厅里,坐着,咬着一支笔,坐了很久。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直到深夜他还坐在那里。
  我穿着睡衣推推他:“哥哥,别太晚了。”
  他愣一愣,回头看我,眼神温柔:“好,小予。我知道。”说完伸手摸摸我头发,像对一个小孩子:“哥哥一定帮你找到幸福,好不好?”
  我点头,对他微笑。心里已经觉得很幸福。
  可没想到才隔一天,就有电话打给我:“你是宋云鹏的家人吗?他进了医院,你快过来。”
  我吓的差点昏倒,赶到医院,发现林哲也在,且面色阴沉。
  医生是我们家的老熟人,从我和哥哥很小时候开始,他就和我父亲是很好很好的朋友,父亲最后的心脏手术还是他做的,虽然没能抢救过来,可是哥哥还是很感激他,他说如果不是他,父亲可能连四十岁都活不到,因为他,父亲才得以多陪我们十年。
  此时他却像一个传递坏消息的神,面无表情的对我们说:“很危险,要有心理准备。”
  我腿一软就往下倒,还是林哲扶住我:“宋予,你坚强点。”
  我不顾一切在他怀里大哭,叫我怎么坚强?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他就要离开我,我怎么坚强?
  林哲轻柔地拍着我,语调低沉:“乖,乖,我们进去看看他,你把眼泪擦掉,不然他会不好受。”
  说完,递给我一块手绢,很大,几乎像毛巾一样大,上面是温暖干燥的气息。
  但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我只能这样,被他轻轻牵着,走到哥哥身边。
  哥哥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只有我知道,这些东西插在身上有多痛苦,以前我经常这么躺着,哥哥就在我身边,给我讲笑话,逗我开心。
  我再也没忍住,哽咽出声,在他床边跪倒下来。
  林哲的声音嘶哑:“云鹏,你别有事,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没顾上考虑他这话的意思,哥哥已经颤抖着伸出手来,拉过我的手,又对林哲伸过去。
  林哲立刻攥住他的手:“云鹏,撑下去,请你!”
  哥哥轻轻摇一摇头,声音极其微弱:“不,是我,请你。”
  他把我们的手放在一起:“帮我照顾小予。”
  林哲看看我,视线又转向他,微一犹疑便回答:“行,行,云鹏,你放心。”
  “永远?”
  “……永远。”
  “无论发生什么?”
  “是的。”
  “你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云鹏,你要好起来。”
  哥哥闭上眼睛,松开我们:“我累了,让我一个人。”
  医生对我们说:“他需要安静。”
  我们退出去,医生跟着出来,带上门。
  林哲小声对他说:“张医生,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对方面色严肃地对林哲说:“如果不是这场车祸的刺激,他这心疾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作,但现在就很难控制了。”
  我哆嗦着问:“什么车祸?”
  医生看看林哲:“你问他吧。”
  林哲已经往后靠倒在墙上:“对不起,小予。”
  “你在说什么,说什么!”
  “有车子撞过来时,云鹏为了救我,受了刺激,才会……”
  我明白过来,愤恨地冲上去:“是你害我哥哥,你把哥哥还给我!”
  他不躲不闪,头垂下去,任凭我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他身上。
  很长时间之后,他才抬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小予,我会代替你哥哥,照顾你一辈子。”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我哥哥,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我哭的精疲力竭,软倒在他怀里。
  他的身上,有悲伤和绝望的味道:“对不起。”
  我在昏沉中,只觉得,这句话,他并不是对我。
  哥哥活了下来,不过很久之后才能出院。
  我和林哲几乎每天都来,其间也有别人,一个叫做萧程的男孩子,是哥哥的师弟,来的时候见到林哲,吃惊的说话都结巴了一下。
  “林林哲?”
  哥哥笑道:“怎么你们认识?”
  “是啊,老熟人了,你怎么会在这?”
  林哲微笑一下,不回答,哥哥说:“他是我妹夫,怎么能不来。”
  我轻轻推哥哥一下:“哥!”
  这时我注意到萧程的目光变的复杂,看着林哲:“真的?
  林哲淡淡地说:“算是吧。”
  我在走廊里看见萧程一拳挥在林哲脸上:“她怎么办?啊,她怎么办?”
  林哲慢慢回头,沉默着。
  我跑上去,挡在林哲前面:“哎,你干什么!”
  萧程冷笑出来:“林哲,是你自己放弃的,我告诉你,你不要后悔!”
  林哲看他一眼:“我也希望。”
  我不知道林哲有没有后悔过,但很多时候,我会看到他忽然失神,看着我的时候,却像看到一个未知的地方,我总要喊他许多声,他才能回过神来。
  还有一个清晨,我在交警大队门口接到他,他那时微微有些跛,肩头上全是血。
  我吓的哭出来:“你怎么了?”
  他安慰性的笑笑:“没事,撞了一下。”
  那个星期我留在他家里照顾他,他每天都躺在床上发呆,吃的很少,睡的也很少。
  那个圣诞夜,我和他在BELLA,看到萧程和那个女孩子。
  萧程三年来似乎没怎么变,仍是那般活泼的神态,只是似乎又高了一些,他身边那个娇小漂亮的女孩,和他在一起,真的是一对璧人。
  可是女孩的态度一点都不友善,讲话很冲。
  我微微有点不愉快,但林哲仍是一如既往的宽和,直到他们的身影离开,他脸上的微笑,才突然如同一个面具一般,脱的一干二净。
  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几乎都在发愣,我跟他说话,他总是迟疑半天,才突然说:“嗯,你说什么?”
  然后,他送我回家,我进门的时候他很平常地说了一句:“早点睡,成雅。”
  我愣在门口,他却没有发现,转身离开。
  成雅,我听萧程叫了她的名字。
  呵,我早该想到的不是吗?他神情的转变,我都看在了眼里,却没往心里去。
  奇怪的是,我没生气,只是有点酸楚。
  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大约十点,我想起来有东西丢在林哲车上,便打电话给他,响了很久他才接:“喂?”声音嘶哑,我几乎以为自己打错了。
  “林哲吗?”
  “喂?”他重复了一声。
  “林哲,是林哲吗?”
  “是。”
  “哦,林哲,你在哪呢?”
  “我在哪。”他重复我的话,语调机械而麻木。
  “林哲你怎么了?”
  “你是谁?”
  “我是宋予呵,林哲你到底怎么了?”
  “……”他竟然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就关了机。
  我担心了一夜,第二天跑到他的住处,正好遇见他回来,他的模样吓我一跳。
  一天不见,他的胡茬就戳破皮肤跑出来,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林哲,你怎么回事,我很担心……”我去拉他的手,真正被吓到,他的手,就如同一个死人一样冰冷。
  “林哲,林哲!”我晃他,喊他。
  好久,他才看我一眼:“宋……宋予?”
  “是,是,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他的声音已经哑的几乎听不清。
  他的情况和他说的显然是相反的,因为他几乎立刻就倒了下去。
  接下来整整一天一夜,他都在发着高烧,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虽然不太清楚,但我还是能听出。
  “成雅……成雅……”
  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他一个字都不愿对我提。
  我对哥哥说:“我该离开林哲吗?”
  哥哥皱眉:“为什么?”
  “他很痛苦。”
  “他干吗痛苦。”
  “他爱一个女人。”
  “时间久了就好了,男人对女人,还是责任长久,何况是林哲这样的男人。”
  “我们会不会太残忍?”
  “怎么会,你这么好的女孩,多少人欲求不得呢!”
  “可是……”
  “好了,小予,别放手你自己的幸福,你愿意离开林哲吗?”
  我摇摇头,三年来,不知不觉我已经依赖他,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第二个至亲。
  “所以,相信我,时间久了,会好的。哥哥也在联系外国的专家,为我们寻找治疗方案。”
  我苦涩的笑笑,林哲也在到处为我求医问药,可能我好起来,他就能毫无愧疚的离开。
  我也希望能够像个正常的女人那样,于是那一天,我在林哲的住处等他,他看到我,有些吃惊:“小予,你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不说话,只走到他身边,僵硬地伸手抱住他。
  “小予,你做什么?”
  我凑过去生涩地吻他:“林哲,你想不想要我?”
  “……”
  “三年,你一定忍的很辛苦吧?”
  “别这样,小予。”
  “我可以的,林哲,只要你……嗯,只要你慢一点,我一定可以。”
  “小予,你别这样。”他开始掰我的手。
  我抬头看他:“真的,林哲,我想让你开心。”
  他胡乱的点头:“我很开心,真的,小予,我很开心,你别做傻事。”
  “林哲,我自己愿意的,我可以,真的可以。”我坚持地说。
  他终于还是温柔的弄开我:“我知道,小予,我要是想,我会告诉你,好不好?”
  我悲哀的看着他,他不过当我是个妹妹。
  我呢,其实我也不过当他是哥哥,但我不想他离开。
  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去爱一个人,只能要多要些平淡的幸福。
  过年我和他一起回家,他爸妈对我都很满意。
  年三十我和他妈妈一起做好饭,他却迟迟没有回来,他前一天夜里就不知去了哪里。
  我打电话给他,他说:“我马上就回去,你和我家里人先吃。”
  我顿一顿,他家里人,他根本没拿我当家人。
  可是直到非常晚他才回来,第一件事是拿了钥匙给我:“宋予,以后别让我开车了,让你大哥来接我们吧。”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和成雅有关。
  席上有他的亲朋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他妈妈笑道:“快了快了。”
  然后转头对他说:“我都告诉你萧妈妈和成妈妈了,你可得抓紧,不然我就成说大话了,知道不?”
  林哲默默地喝酒,笑一笑,再笑一笑。
  晚上,房间只剩我们两个,外面有一声连一声的爆竹,客厅的电视里是喧闹的春晚。
  他向我走来,我装作收拾东西,心里有些紧张。
  他喊一声:“小予……”
  我都没敢回答,心里想,他如果要和我分手,不知道我会难受到什么地步,我得做个准备。
  深呼吸,然后开始流汗,手指有些抖。
  “小予。”他重复一句:“我们结婚吧。”

  放开
  我又一次坐在这可恨的长椅上,指头使劲摁进椅面上的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小洞里,直到勒出深深的印痕出来。
  几分钟前,宋予被推进尽头那间急救室,现在我只要抬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里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亮的触目惊心。
  我只能一直低头,把自己整个抱进自己的臂弯里。
  有熟悉的气息接近,林哲就在我面前,拉开我的手臂:“成雅。”
  我没回答,只看着他,在他眼里看到和我同样的惶惑。
  可他还要来安慰我:“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这样薄弱的安慰啊,连他自己都抚慰不了,怎么不是我们的错?上天不肯我们这忘情的一对男女,就那么轻描淡写的完成收尾。伤感或无奈,都不够震慑我们的忘乎所以,非要添上浓墨重彩到让人窒息的一笔,以提醒我们,这就是你们一晌贪欢的结局。
  正在这时,走廊的安静被匆乱的脚步打破,夹杂着护士惊惶的声音:“宋先生,宋先生,你慢点……”
  他却已经几步奔了过来,愣愣地看了手术室几秒,然后转身,厉声对林哲吼道:“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说话间看到了我,怔了一下,脸色立刻由焦急转为极度的阴郁,一伸手揪住林哲的衣领:“是不是跟她有关?你说!是不是你们做什么被小予看见?”
  林哲任他摇晃,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咣”一声推开,一个护士模样的冲出来:“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要吵出去!没看这儿动手术呢,都给我安静点,出了事谁负责!”
  宋云鹏松开手,脸色惨白,捂住胸口,缓缓坐到长椅上。
  那跟在他后面的小护士,赶忙递给他一个药瓶,说:“宋先生,快回去吧,水都还没吊完呢,这样太危险。”
  宋云鹏麻木着一张脸,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
  小护士还想说什么,却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住,只得无奈走开。
  五分钟后,她走回来,跟在一个白发的老医生身后。
  那老医生走近:“云鹏,不要胡闹。”
  宋云鹏抬头看看他:“张叔叔,你来也没有用,小予不出来,我哪里都不会去。”
  “你在这里,对小予又有什么用处?”
  “我陪着她。”
  “你陪她?你再这样,她还没什么,你就先倒了,给我起来!回病房去!”
  他命令的那个人动也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隔了一会儿,张医生长叹口气:“算了,小魏。”他回头对那小护士说:“把吊瓶搬到这来。”
  那小护士真的把吊瓶的支架一路丁零哐啷的搬过来,宋云鹏沉默着让她把针头扎进他手背,目光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那吊瓶中的水开始一滴滴落下,滴答滴答,如手表上的秒针,在飞快转动。
  老医生拍拍宋云鹏的肩,正准备走开,宋云鹏突然转头,直视住他:“张叔叔,你说,我们兄妹到底做错什么,要受到这样惩罚。”
  对方迟疑两秒钟:“对不起,云鹏,我是医生,不是算命先生,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那个凝视住他的人便惨笑起来:“呵,呵,是啊,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
  张医生看着他,目光近乎于一个父亲:“云鹏,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小予相依为命不容易,你不用担心,现在在手术室的,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心脑科专家,这种小手术,对他来说,就跟你我喝杯茶那样轻松,倒是你,别太紧张,当心你自己。”
  宋云鹏无力的点点头:“谢谢你,张叔叔。我没问题。”
  张医生对他安慰地笑笑,瞥我们一眼,转身离开。
  那一眼,让我觉得,这个老人,似乎对我们这些纠缠,统统了然于心。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坐着,等待着,宋云鹏是一言不发,低头瞪着灰色的水磨石地板,我是不安地把手指在冰冷的长椅上划来划去,而林哲靠着墙站着,僵化成了一幅侧身的油画像。
  这样的场面一直维持到手术室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几个白衣的身影鱼贯而出。
  我颤抖一下,恨不得捂住耳朵,以防传来什么令人绝望的消息。
  只听“哗啦”一声,对面宋云鹏旁边的吊瓶支架倒下去,他就拖着它,急冲上去,却不出声,只直瞪瞪地看着那几个人。
  有人开口道:“你是病人的家属?”
  他仍不说话,只拼命点头。
  我气也不敢喘,只盯着那医生,只听他清楚地说:“病人脱离危险,不过还很虚弱,记住别再让她受什么刺激。”
  宋云鹏仍是那样机械的点头,我听见他的声音都哑了:“谢谢……谢谢医生。”
  我和林哲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都找到“如释重负”这几个字。
  宋予被推出来,我远远看着她,她仍是如冷玉般苍白,躺在同样的一圈白中,单薄的像个纸人儿。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于这个女人,我产生不了强烈的恨意,反而从心底,透出没来由的怜惜。
  她被推向病房,我们跟在后面,到了门口,林哲轻声对我说:“成雅,你先走吧。”
  我怔一下,对了,医生说,不要再让她受刺激,凭这一点我也该离开。
  我说:“好。”
  林哲似乎立刻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微笑起来:“我知道,只是我也该离开了。”
  林哲的目光紧紧锁住我:“成雅,请你给我时间,我绝对不会,再让三年前重现。”
  我的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只能狠命把头低下去,直低的下巴蹭到胸膛,后颈酸痛不已,还要笑着说:“嘿,这医院的地拖的真干净,我正好当成镜子照一照。”
  相信我,这真的,一点都不好笑。蠢透了,可我再也想不到别的语言。
  林哲正要说话,旁边的门突然开了,宋云鹏的声音响起:“呵,成小姐还没走,太好了,我送你得了。”
  林哲似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我挡到身后:“不用了,我送她。”
  我看见宋云鹏脸色一紧,却几乎立刻就舒展开:“林哲,至于吗?”
  又说:“小予醒了,正念你的名字呢!”
  林哲还要说什么,我拨开他:“林哲,没事的。宋师兄你也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就可以。”
  宋云鹏想了一想:“行,林哲,你进去吧,我回病房。”
  林哲还在犹疑,我推推他:“进去吧,没关系。”
  他看看我,又看看病房里躺在那里的那个人儿,终于还是走进门去,走了两步回头对宋云鹏说:“有什么事,回头冲我来,你要是敢对她做什么,就算你救过我十条命,我一样对你不客气!”
  宋云鹏微微一笑:“林哲,你太紧张了,大庭广众,我能对她做什么?”
  说着,当着林哲的面,带上了门。
  我们沿着医院的走廊往楼梯处走,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气氛太压迫,于是说:“云鹏师兄,你不是要回病房吗?”
  他停下,看看我,弯起嘴角:“成雅,真是没想到呵。”
  我叹口气,他还是忍不住发难了。
  “师兄,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一把拉住我,眯起眼睛:“你猜,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萧程,他会怎么样。”
  这个人未免欺人太甚,我回头,尽量冷然地说:“怎么,宋师兄,你在威胁我?”
  他一怔,可能没想到那个温良乖巧的成雅瞬间如同变了一个人。
  “呵,我是忘了,你压根不爱他,对不对?我可怜的师弟做什么,都换不来你的欢心,你真够冷酷的,成小姐。”
  “这也不关你的事。我和萧程,我们会自己解决。”说完这话,我就倔强地闭上嘴。
  宋云鹏顿了两秒:“我果然错看你了,成雅。”
  我忍不住冷笑,你以为因为三年前的恩情,所有人的人生便都要由你捏弄吗?
  可无论如何,他曾经救过林哲一命,我也无法过于强硬,勉强放缓语气:“麻烦你放手,我还有事。”
  宋云鹏没有放手,过了两秒他开口,语调里都是痛苦:“你知不知道,小予她,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我微微一惊,看着他,
  “所以我做尽一切,只求让她有生之年,尽量安稳快乐,云鹏企业也好,林哲也好。”
  他的话让我反感,林哲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不是你的企业,不是你的家财,也不是你可以包扎的精美堂皇,送给你妹妹,聊表爱心的礼物。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切来补偿,真的,不管什么,只要你提。”
  我扯扯嘴角:“我要的东西,恐怕你怎么也不愿意给。”
  “不会,只要你不再见林哲,你要什么,都可以,云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行不行?你知道,云鹏的危机只是暂时的,等这段时间之后,它的股价可以……”
  我正视着他:“我对这个,还真没什么兴趣。我要的是,如果林哲要离开,就放他离开,别再折磨他,你可以吗?”
  他盯住我:“这么说你是不肯放手?”
  “一个人终于要离开,你拦也拦不住。林哲已经显示这样的决心了,是不是?”
  “是,不过那都是因为你。”他的怒气涌上来,手上用了力。
  我挣一下没挣开,而突然的,宋云鹏就对我跪下来:“成雅,我求求你,你这么漂亮,这么健康,又这么善良,有多少更好的男人可以让你选择,还有萧程,他那么爱你。可是小予,她只有我,只有林哲,你也看到,她有多在乎林哲。如果你把他夺走,你就是在杀她,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你知不知道?她平时连小虫都不舍得杀死,她同时在救助十几个贫困山区的失学儿童,这样美好的人,你忍不忍心?啊,你忍不忍心?”
  我呆立在那里,看着这个平素坚强冷静的男人,跪在我的脚下痛哭流涕。
  “宋……师兄,你先起来……你……”
  “你答应我,成雅,请你,答应我。”
  我苦笑起来,宋云鹏,你又知不知道?你完全多此一举。
  “师兄,如果我对你说,我根本没准备从你妹妹手中,夺走林哲,你能不能站起来?”
  他显然愣了一下,抬头看我:“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我为什么要对你发誓,你愿意相信就相信。”
  说完,用力一甩,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转身就走,身后是宋云鹏低沉的声音:“成雅,你的话,你最好记得。”

  别说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反而镇定下来。
  打开门,萧程在门外,脸色仍是跟那天一样,不怎么好看。
  我对他笑一笑:“来了?”
  他走进来:“什么事?”
  “萧程,我想和你谈谈。”
  他明显地开始紧张:“谈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谈?”
  “我……”
  “啊!成雅,你的阳台上风景很好啊。”他看也不看我,走去阳台。
  我跟在他后面:“萧程。”
  他在阳台上站定下来,伸开胳膊,支住那一圈雕花栏杆:“嗯,舒服极了!”
  我忍不住提醒他:“都是铁锈啊!”
  他勉强笑起来,那份灿烂却根本没传到眼睛里去。
  然后伸手抱住我,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成雅,干脆我们的婚礼就在这阳台上办,露天的,好不好?”
  我被他说的心里一酸,突然的,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萧程……”
  “别请太多人,反正回到家,爸妈肯定要请那些不相干的,咱们自己这一次,就请些最好的朋友,好不好?请柬我都想好了,做成光碟,就是那种,最后会鬼声鬼气地来一句‘你好,此光碟任务已完成,将在十秒之后自行销毁,请回避’,保证把他们吓的!哈哈哈。”
  男孩爽朗的笑声就在耳边,我闭上眼睛:“萧程,你听我说。”
  “哎,新婚旅游你想去哪?新马泰会不会太像暴发户了?去欧洲,怎么样?要不去澳洲,看袋鼠?”
  “萧……”
  “婚纱你想穿中式还是西式?要不这场咱就别穿什么婚纱了,你还是穿你那身,就那身蓝裙子,可漂亮了,就跟小仙女似的,我跟别人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的时候,他们眼睛都放光,我倍儿有面子!”
  “……”
  “不过你要是想穿婚纱,我就陪你去订,随便你,你说了算,好不?”
  阳光明明是照在我们背上,为什么我被刺的睁不开眼?泪水滚烫的,滚烫的在眼睛里翻腾。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听着萧程在我耳边喃喃的,不停的讲述着他的各种构想。
  他这样的状态,活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孩,要不断的说出来,说出来,才能稍稍平复一点恐惧。
  可是萧程,我明知道我将说未说的话就是惊吓你的那个鬼,却不能不让它们再次出现。
  否则否则,我这个人,连我自己都不免唾弃。
  我终于还是在他怀中转过身,打断他:“萧程,你能不能,听我说?”
  他怔一下,却还是故做轻松地笑出来:“你说什么呀?你老公我都想这么周全了,你不用说了。”
  “萧程,昨天……”
  “昨天?昨天你干吗了,逛街了?买了什么?”
  “不是,我……”
  “哎呀,成雅,我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他松开我,拉住我就往房间里走,我在他身后尖锐的喊叫一声:“萧程!”
  他停住,两秒之后回头,我终于看清他的神情里,那些伪装的情绪都统统不见,只有恐惧,赤裸裸的恐惧,以及慌乱。
  他猛地用胳膊把我勒紧:“成雅,别说,求你别说,好吗?”
  “可是,我昨天……”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管你昨天做了什么,前天,前天是我不好,不该和你吵,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终于汹涌地流出来,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原谅我,萧程,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
  他全身僵住,终于慢慢放开我。
  “终于还是说了,成雅,你就这么……这么……想和我分开?我这样,你还是说了?”
  他迟缓地说,语调里没有任何情绪:“你真够狠的,成雅。”
  我难过地看着他:“萧程,昨天,我和……”
  “别说了!”他暴喝一声打断我。
  “我……”
  “叫你别说了!”
  萧程捏起的拳头上,青筋一根根暴跳出来:“成雅,你就这么等不及吗?你才知道真相几天,嗯?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可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迫不及待,你是不是现在等我一转身,马上就要打电话约他出来?是不是?你说!”
  我摇头:“不是,萧程。我,不会再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你,或是林哲,我都要不起。”
  他怔了怔:“……你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才跟我提这个?”
  我苦笑,其实我放纵自己和他发生关系的一瞬间,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能性,就再也不复存在。
  我最珍视的感情,我怎能容你那样卑贱的活着?
  “那是因为……宋家兄妹?”
  我依然摇头,我又不是慈悲圣母,哪里肯为了别人的幸福放弃自己的?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没有,没有,萧程,你很好,真的,是我的问题。”我温言说道。
  萧程一把捏住我的肩:“那你凭什么,用你自己的问题,惩罚我?”
  我凝视着他:“萧程,你不累吗?爱一个不能一颗心全部给你的女人,让你成天提心吊胆的女人,你不累吗?”
  “我累是我的事,我乐意。”
  “可我累,萧程,我说服自己,要好好爱你,真的。”
  “你做到了不是吗?你做到了。”
  “我也以为我做到了。”我只能这样,冷酷地说。
  他似乎被我这一句话击倒,松开手,只悲哀地看着我。
  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开口,是尽量压抑的语调:“成雅,我来的时候就想,这女孩压根不爱我,我干吗呀?我是不是犯贱啊!她要是跟我提分手,我就痛痛快快答应呗!想着想着竟然还满轻松,可你真的一脸严肃跟我说要谈谈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就慌的一点主意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我绝对绝对,不愿意放手,真的,成雅,我不能放开你,否则,其他的一切,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成雅,我的确是犯贱,我在说那些废话的时候,一直在告诉自己,别让你开口,用什么办法,也别让你开口。”
  “可你还是说了,这么坚决,一点犹豫都没有,我真的,只是你寂寞时候的安慰,是不是?你对我,从来只有义无情,是不是?”
  我紧咬牙关,默默无语。
  我怎么能说,我若从来对你无情,不如把前尘都放进心里,当什么都没发生,尽管明知道自己不能心无旁骛,却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情意?
  我可以这样做的,我要不到寒江雪,至少可以享受花月夜。
  可是这样,我的男孩,我情何以堪,你情何以堪?
  他看向我:“成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再也没有一点留恋?”
  我的指甲深陷进肉里,摇摇头。
  “呵。”他竟然微笑起来,向我凑过来,我以为他要吻我,正要往后躲开,他却偏过头,拉开自己的领口,对我说:“那么,咬我。”
  “你说什么?”
  “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走,之前也要给你咬一口,现在,来吧。”
  “不,萧程,你……”
  “咬深一点,成雅,给我留个纪念,最好把我的喉咙咬穿,来,我的小吸血鬼。”他黑亮的眼睛抬起来,闪着疯狂的光芒,嘴角弯起嗜血的笑容。
  我手脚发软,心底处涌出无奈的冰凉:“萧程,你别这样。”
  他仍是笑着,却有眼泪流下来:“成雅成雅,你连留个纪念给我,都不肯吗?”
  他伸手,把我的头摁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血管就在我的嘴唇下,轻微地跳动。
  就这么静止了几十秒的时间,我感觉他的肌肤渐渐凉下去,不由心慌:“萧程,萧程……”
  他突然转头,猝不及防的,吻上来,辗转又粗暴。
  我往后躲,却被他固定住。
  他的气息在噬咬我时,越来越不稳,最终有极沉重的呼吸打到我脸上。
  我愕然,这个男孩子,他在吻我的同时哭泣。
  “成雅,成雅,我爱你。”
  我的喉咙酸痛,轻柔地说:“傻瓜,我有什么好。”
  “我爱你。”
  “我又不漂亮,又不聪明。”
  “我爱你。”
  “我对你很坏啊。”
  “我爱你。”
  “我甚至不能全心全意对你。”
  “我爱你呵,成雅。”他叹息一声,这次的吻,温柔许多。
  我茫然的让他抱着,手攀在栏杆上,以最无助的姿态,接受着他的热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我抬头看天空的浮云,想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句俗语。
  不知道到底我是萧程的克星,或者他是我的克星。
  清晰的只是,这份绝望的纠缠里,在哪里还有,逃开的余地?

  一切,将成过往
  宋云鹏竟然打电话给我,我说:“什么事?”
  他也没什么好气:“放心,我不是找你麻烦。”
  我冷漠地笑笑,反正他看不见。
  “是小予要见你。”
  “?!”干什么,她要扇我两巴掌吗?
  “她见我做什么?”
  “谁知道,她就是要见你。”
  “我没空。”
  “成雅。”他那边口气软下来:“我拜托你。”
  “……反正我没空。”
  “小予她很诚恳的,她也没想为难你。”
  “可我真的没什么好谈。”
  我听见一个柔软的声音:“哥,我跟她说好么?”
  宋云鹏顿了一下:“我妹要和你说话。”
  隔了几秒钟,话筒里是那个女声:“成小姐么?”
  “嗯。”
  “你能不能见我一面?”
  “做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谈,请你。”她的语气真的没有一点恶意,听上去非常舒服,而且……让人不忍拒绝。
  “……我很忙。”
  “我知道,可是还是请你抽空来一下,好不好?”她的话语里,竟然带着恳求。
  “……”
  “拜托了。”
  我叹口气:“你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行呀,说不清呢。”
  “算了算了,那明天下午,行不行?”
  “好。”她的声音欢悦起来。
  我挂了电话,暗骂自己一声,成雅成雅,你怎么从来不长记性呢?冷酷点会要你命啊?
  第二天我跟在主任后面问:“主任啊,要不要加班啊?”
  主任故作警惕地看着我:“成雅,你是不是突然官瘾上来了,想挤掉我啊?老实交代!”
  我泄气,唉,好容易积极一回,没人响应。
  其实哪里是积极,是盼着有理由能把那场约给回掉,我真不想去面对宋予。
  还是按时下班,拎着一堆东西磨蹭到医院,在敲她病房门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进来。”
  我推门进去,发现她竟然一个人坐在床上。
  “你哥不在?”我把东西放下。
  她低柔的说:“你太客气。”声音听起来真是舒服。
  “没有没有,应该的。”我转开视线,却正看见床头柜上一个空烟盒。
  她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微微一笑:“这是林哲的。”
  “哦,哦。”
  “成雅,我能叫你成雅吗?”
  “好,好的。”
  “成雅,其实我一直对你印象很深呢,你知道吗?”
  我有些窘,我当然知道,都害你躺这了,你当然会印象深刻了,恐怕都刻骨了吧?
  “你以为我该恨你吗?”
  我坐不住了:“那个,宋小姐,没事我就先走了。”
  “不,成雅,你告诉我。我亲眼看见你和我未婚夫在一起,我该恨你,是不是?”
  “……”
  “可我不恨你,真的,你别用这种怀疑的眼光看我,我说的,是我的真心话。”
  “相反的,我很喜欢你,你就像我一个遥远的朋友,我经常揣测你的性格,你的爱好,等等等等。”
  “你知道吗?其实在我的心里,你最确切的形象是什么吗,是我的……嫂嫂。”
  我差点从原地蹦起来:“宋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你哥哥没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她笑着说:“我说的是我另一个哥哥,林哲。”
  我怔住了:“你说什么?”
  “是的,对林哲,我只有兄妹之情,并没有任何男女之爱,从来没有,三年来,我们无论从身体,还是感情上,都是单纯的亲情,我对他,是依赖,而他对我,是责任。”她顿了一下:“他爱的,是你,成雅。”
  我站起来:“宋小姐,我真的该走了,不好意思。”
  她看着我,略微大声说:“为什么?你也爱他不是吗?从去年圣诞夜我就看了出来,你知道他那天送我回家,对我说了什么?他说,早点睡,成雅。他自己都没察觉。”
  我的心头,突然有烦躁涌上来:“你干吗要对我说这个,他是你的……”
  “是的,是的,可我只当他是亲人,我希望他幸福,可是他跟我在一起,每一天都是煎熬,我看的出来,成雅,你不救救他,他就会疯掉。”
  “太迟了,太迟了……”
  “不迟,哪里迟?我会离开他,你不要对我有一点歉疚,真的,成雅,你知道,我……”
  她羞涩地笑一笑,还是说出来:“其实,爱的是别人,一直都是,那天你们看到我,就是跟他在一起,然后我晕倒也是因为他……”
  我打断她:“纪文涵?”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我没回答,只顾自己吃惊的大口喘气,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兜兜转转的,所有人都被系在一起。
  她也没再问下去,只看着我,温柔地说:“我很抱歉,占用了林哲三年的时间。可是现在我要把他还给你,他从来只爱过你,你别不要他,好不好?”
  这个女子不知道她的话对我是什么样的折磨,我没法再正视她,只能转个身,看着医院明亮的窗玻璃外,血色的晚霞正横贯整个苍穹,明明是气势恢弘,不知为何却透着苍凉孤绝的悲伤。
  我惨笑起来:“不是我不要他,只是太晚了。”
  然后回过头:“三个月后,我就要嫁给萧程,这一次,我不可能再负他。”
  这女孩眼中有泪慢慢流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我如何做,才能弥补你?”
  我却仍对她笑着:“你哭什么,没事呢。”
  “可是,可是,你们明明那么相爱。”
  我想到八个字,于是机械地念出来:“机缘于我,总是陌路。”
  这时病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是林哲,站在门边,却没再往前走一步,只直直看着我。
  还有宋云鹏,从他身后走过来,到了宋予的床边,慢慢俯下来:“傻妹妹,为什么从不告诉哥哥?”
  宋予低下头:“哥哥,对不起,我怕你生气。”
  宋云鹏说:“我以为你早忘了他。”
  “我也以为呢,哥哥。”
  “可他那样可恶,这次又害的你犯病。”
  “不,不怪他,是我自己,是我太激动。他没对我做什么,真的,他只是问我,云鹏公司是不是遇上了困难。”
  “你告诉他了?”
  “他想帮助我们,哥哥,他是真心的。而且他和三年前,一样不知道我的病情。”
  “可我现在知道了,小予。”
  那个俊朗的男子在门口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怔在当场,除了林哲。
  “纪文涵,你怎么会来?”
  他微笑着看看林哲:“他给我打的电话,否则我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宋云鹏瞪住林哲:“你,为什么?”
  纪文涵却接过话头:“他告诉我实情,让然后我自己做选择。”
  宋云鹏冷笑起来:“你选择,你有什么权利做选择?三年前,你父亲找到我们宋家,甩给我妹妹一张支票,害的得她差点没命,你的选择在哪里?嗯,在哪里?”
  纪文涵敛住笑容,平静地说:“那么说起来,我今天来做的事,和我父亲三年前几乎是完全一样。”
  “……”
  纪文涵走到床前,用双手,递给宋云鹏一张纸,果然是一张支票。
  宋云鹏瞪着他,慢慢展开那张支票,低头看一看:“五千万?”
  纪文涵说:“希望可以稍微解决云鹏的燃眉之急,如果不够……”
  宋云鹏神色不动:“够了,而且太高了,你想做什么?”
  纪文涵微笑道:“我父亲三年前,便是向你们要一个承诺,是不是?我今天来,也是要一个承诺。”
  “什么?”
  “我希望你承诺,可以让我,给小予幸福。”
  “……”
  “我知道你不能轻易忘掉三年前的伤害,可这张支票,是我父亲亲手交给我,我本来想卖掉自己手头所有涵宇的股份,可是他对我说,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回,可是股权卖掉,就很难再回来,于是他把他名下所有的个人资产,全部交给我,一分不留……还有,他让我给你们带一样东西。”
  “什么?”
  “一声‘对不起’,而且这只是预付款,如果你们同意,他改日,会亲自上门,把这声抱歉,交给你们。”
  宋云鹏怔了两秒,他妹妹已是满眼泪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男人。他一回头看见,我听他叹了口气,把支票收好。
  “纪文涵,这个承诺现在我暂时不能给你,如果你有耐心,就等下去。”
  “可以。”那个男子微笑着,回答是一如既往的简短又有力。
  “现在,能不能,让我和小予,两个人待一会儿?我们有事情要谈。”
  我站起身来,和两个男人一起往外走,刚到门口,宋云鹏突然低沉地说了一句:“好手段啊,哲。”
  林哲不回答他,宋予拉了拉她哥哥的衣袖:“哥哥,林哲,他是在帮我们。”
  宋云鹏久久地盯着他:“也在帮他自己呢,果然做银行的,真是会规避风险。”
  连宋予也听出他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他本来,是准备违规贷款给云鹏,那么大一笔数目呵,一个不小心,完全有可能让他丢掉工作,从此失去这一行的职业准入资格,甚至,会被追究渎职的刑事责任。可是他只是说,有什么事,他也认了。好在,现在,没这个危险了,是不是,林主任?你说的让纪文涵做选择,就是这个意思吧?如果他放弃小予,你就要铤而走险仍走这一步,对吧?”
  我和纪文涵吃惊地看着他,林哲淡然说:“你想说什么?”
  宋云鹏冷然道:“我只是……”
  他有眼泪,突然在这一时刻落下来:“要感谢你,哲,我们兄妹,欠你许多。”
  “是我太自私,擅自把你和小予安排在一起,从来没有,问过你们的意见。”
  “所以,为了这么多年,对不起。”
  纪文涵在医院的走廊上和我们握手作别:“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你今天来这一趟,很多事恐怕我永远不能当面说清楚。”
  “怎么会,纪文涵,你这么直接的人,我不相信你不会争取。”
  他承认:“也有道理。”
  “你父亲他……允许了?”
  “是的,他终于明白。”
  我欣慰的笑一笑,这短短五个字,可多不容易。
  突然想起来:“他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是骗他的?”
  “呵呵。”他莞尔:“他根本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他说,知子莫若父,他的儿子,是以如何的表现去爱一个女人,他哪里有看不出来的?”
  “是呵,这种事,父母总是拧不过孩子的意志。”
  “他只是希望我幸福而已,别无其他。”
  “嗯。”我赞同,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宋予她……”
  纪文涵看着我,微笑起来:“对她,我已经准备了一辈子。”
  说完,目光放到林哲身上:“这三年,谢谢你对小予的照顾,接下来的时间,请放心把这责任交给我。”
  林哲对他点点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纪文涵转身离开之后,林哲才看向我。
  有人推着推车从走廊的另一头经过,哐啷哐啷,巨大的回响让四壁似乎都震动起来。
  这声音消失之后,这空间里冰冷如水的静,便四面八方的扑过来,挤压着我。
  可林哲目光里,却是同时交织着狂热,以及,比这现实的无声更为深切的,死寂。
  我和林哲在医院门口分的手,他的喉咙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
  “成雅,难道你真不能……”
  “林哲,我真希望能。”
  他紧紧盯住我,隔了几秒才开口:“成雅,我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仍是这样。”
  我低头,然后抬头微笑:“可不是,怎么也得轮着我抛弃你一回吧?”
  林哲似是要来习惯性的抚摸我的发,手却停在半空中:“拜托你,不要这么笑。”
  我也不想,行为仿佛暂时脱离了意志的控制,任凭后者歇斯底里地狂吼:“哭出来吧,哭出来。”
  却仍是僵硬的笑,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坚持和心脏背道而驰。
  我看着他,林哲现在已经平静的多。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忘记,在医院里,他得到我的回答之后,是如何冲到洗手间竭力的咆哮出声,那惨烈的声音如同生物,任凭他狠命掐住自己的喉咙,也阻挡不住它们活跃而争先恐后地逃窜而出,狰狞的,支离破碎的,血肉模糊的。
  然后,他终于,滑倒到地上,痛哭到,一直到近乎呕吐。
  我在想象中也没见过他那么失控,那样的,又疯狂又绝望。
  是的,越疯狂,就越绝望。
  可在那样的过程中,明明凝视着他痛苦到如同末日来临,我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林哲,开车当心点,好吗?”我平淡地说:“我走了。”
  “成雅。”他短促地叫我一声。
  我没有回头:“什么事?”
  “你能不能,能不能,最后让我抱一抱你?”
  背对着他,我大口呼吸着,然后一字一句说:“不,我宁可现在不要,我许给你一个拥抱,林哲,我有欠你的,下辈子,我们就还可以重逢。你要记得,那时候,不可以再放弃我,什么理由,哪怕全人类都要灭亡,你也不可以再放弃我,知不知道?”
  一片静谧,我终于转过头去:“林哲,你说吧,你点个头,好不好?”
  他却扭过脸去,然后立刻转身,走开。直到开门上车,他都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你为何叹息
  几个月后,凤凰花开的季节。
  木木敲我的桌子:“哎哎哎,小姐,下班了!你要不要回家?”
  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看着她:“哦。”
  “郑为来接我,给你搭个顺风车吧。”
  “嘿嘿。”我收拾东西:“他又来了?”
  “可不是。一结婚就被圈的紧紧的,烦死了。”
  我看看她的小腹:“姐姐哎,你不要搞错了,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到处跑?呵呵,恐怕你十个月之内可没这机会了。”
  “要不要我们溜去吃火锅?”她低头,鬼鬼祟祟地对我说。
  我瞪她:“你想连累我被你们家郑为扁是不是?”
  等我神气地押着这个不乖的准妈妈到一楼大门的时候,郑为的黑色帕萨特早在那等候多时。
  “喂,郑为,我要告状,木木她……”
  旁边的女人凶狠地瞪我一眼:“你敢说!”
  郑为好脾气地哄她:“好了好了,我不听,行了吧?”
  我苦笑,嘿,我找的哪门子刺激啊!
  坐上车,木木问:“你去哪?”
  “去S大,萧程今天毕业典礼,现在估计还没结束。”
  “哦,行。”
  我觉得身下有东西硌的慌,抽出来一看,是本商业杂志,封面竟然是宋云鹏,一行大标题在他踌躇满志的笑脸旁边:风雨过后,看云鹏翱翔千里。
  拿在手上微笑,木木凑过来:“谁啊这是?哦,宋云鹏,商界骄子啊,你认识?”
  还没回答,木木突然像想起什么:“对了,纪文涵,你记得吧?现在也成商界名家了,不过你一定想不到他跳槽进了哪家。”
  “哪家?”我暗笑。
  “涵宇。而且更劲爆的是,他竟然是周明宇的哥哥哎,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郑为,你说你这朋友怎么当的?”
  郑为委屈地在前面嘟囔:“人家不爱说,我有什么办法?”
  我笑着拽拽她:“你就知道欺负你们家郑为。”
  “哼,他乐意着呢!”说着,声音突然转低下来:“成雅,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怔了一下:“说吧,在外面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那个,周明宇的事,是我告诉萧程的,对不起啊,可他当时找到我的时候,一副已经心知肚明的模样,我不知道,就全告他了。”
  我有些诧异:“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不是怕你生气吗。可现在时间都那么久了。”
  见我脸有些冷,她便往我身上腻,模仿小孩子声音:“阿姨,阿姨表气哦……你看我家宝宝都求情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摸摸她的肚子:“喂,有宝宝是什么感觉?”
  她的脸色一下柔亮起来:“真的,世上最奇妙的事呢,有了宝宝之后我才觉得啊,成雅,你我的诞生都是一场奇迹,你想,这才是真正的,于无涯的荒野,千千万万之中,才能巧遇上啊,稍微一个偏离,你便不是你了,你说,是不是奇迹?”
  我哈哈大笑起来:“木木呵木木,也只有你能把黄段子讲的这么有文艺腔。”
  木木说:“去!谁跟你讲黄段子,你不懂。”
  我点点头,我是不懂。
  “哎,你什么时候和萧程办?”
  “快了吧,他说一毕业就去签字。”
  “OMG,你家萧程真是急性子,不过话说回来,他那么小就喜欢你,也不算急了,真的。”
  我心不在焉地说:“是啊,哪有你们急啊,结婚两月,孩子都三月了。”
  她哼一声:“还不是被算计了!”
  郑为在前面好脾气的一声不吭,而我在这初夏吹进来的风中,又开始昏昏欲睡。
  一群穿的一模一样的人中,要找到其中一个,还真是困难。
  好在萧程长的还算显眼,而且他老远的,就向我跑过来。
  “你们的毕业典礼开这么久吗?”
  “结束了,现在大家都在照相。”
  “哦,快照完没?”
  “快了。”
  “喂,萧程,女朋友?来一张怎么样?”有人举着相机过来。
  “好啊。”萧程揽住我。
  笑的龇牙咧嘴,学姐的气势生生被这几个表情毁灭。
  等萧程脱掉学士服,我们一起走出S大的校门时,他突然想了什么似的,对我说:“喂,还记得不?去年你也是在这里,照的照片。”
  我笑,只要S大毕业的学生,有几个没在这金字招牌面前站一站,摆个POSE照张相的?虽然真的是非常傻,不过这种可爱的傻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是不是?
  “我还过来,看你的毕业典礼。”
  “对啊,你还说我戴着学士帽好象哈里波特。”
  “像还能不给别人说么?对了,还有……林哲,也来的。”
  ?!去年这个时候我早和林哲翻脸,整场典礼,根本没看见他人影。
  再说,他提这个做什么。
  “他一直没下车,也没待多久。”
  “哦。”
  “我在他的车上和他聊了一会,还看到了他准备送给你的礼物。”
  我怔了怔,有点明白了。
  一个月前,我收到一个包裹,来自林哲。
  包装的很精美,附带的卡片上是林哲苍劲的笔迹:
  一年前准备送给你庆祝你毕业,如今,就作为是新婚礼物吧,祝快乐。
  那礼物我一直没打开过,放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可能是昨天,萧程在我那里找透明胶的时候发现。
  我说:“萧程,那个东西……”
  他微笑起来:“你不用解释,成雅,我不介意。当时我问他,要不要我转送,他却要亲自交给你,可是终究没拿出手,那么,就是错过了,是不是?”
  “是。”
  我们正往S大旁边的小饭店走去,身边人流不息。
  我犹豫一会,还是借机问出来:“萧程,今天木木对我说,周明宇的事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啊?”
  他的神色不变:“是。”
  “那……你说,是……”
  “林哲那一天来找我,问我们是不是快要结婚。”他在饭店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当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我还是说是,我干吗否认,你说呢?”
  我点点头,当时,是那个玩笑短信那一天吧。
  “然后他质问我,要用什么来娶你,事业?我甚至还在念书。”
  他合上菜单,对服务员说:“老样子。”
  服务员对他笑一笑:“知道。”
  他把我的碗筷拿过来,用滚开的茶水烫一烫,剩水倒进不用的碟里。
  我看着他平静地做完这一切,然后继续说:“我对他说,这不劳你费心。他突然发火,对我说,她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她身边,你怎么给她好的生活?”
  我伸手拿起烫过的筷子,那上面余温尚存。
  “我不明白,对他说,你说什么?他立刻有些困惑,不过很快平静下来,对我说,无论如何,你应该给她更安定的生活。”
  “然后,你就去找木木了?”
  “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就打了电话给木木姐,冒充什么都知道,套她的话,她直到被我绕的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才觉得不对,不过我也都知道了。”
  他看看我:“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你不是,也都没告诉我吗?”他温和地说,语气里并无谴责。
  可还是让我无语。
  我躺在床上,萧程在我身边,点燃一支烟。
  我迷迷糊糊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
  萧程弹弹烟灰,用拇指支一下额头:“放心,没瘾的。”
  “那也不好。”
  他顺从地把烟摁灭:“困了?”
  “有一点。”
  “那睡吧。”
  可是两分钟之后他又开口:“对了,成雅,宋师兄打电话给我了。”
  “嗯?”
  “他说他妹妹,上个星期刚和纪文涵订婚。”
  “你也知道纪文涵?”
  他微笑,看着我:“相信我,我知道很多事。”
  “比如呢?”
  “比如……算了不说了。”
  “哦。”
  “成雅,后天我们去签字,对不对?”
  “不是都说好了吗?”我打了个呵欠。
  “你……”
  “什么?”
  “成雅,你知道你昨天做梦,说了什么梦话吗?”
  我一下惊醒,紧张起来。我的梦,我的梦,它泄露了什么吗?
  “说什么?”
  “你说……”他凑近我,眼睛眯起来:“你说,老公,这个排骨真好吃,还吧唧嘴。”
  我有点哭笑不得,推推他:“你少来!”
  “真的!”
  “哎呀萧程,我困死了,不说了,好不好?”
  “好。”他笑起来,月光下唇红齿白的,真是好看。
  我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支起身体,才看见窗外,萧程正站在阳台,背对着我。有飘渺的青烟,从他扶在栏杆上的手指间丝丝缕缕升上来,飘飘荡荡,融化在夜的空气里。
  初夏的夜晚,只有凉爽。我走到他旁边。
  他说:“怎么起来了?”
  “你呢?”
  “有事情要想。”
  “我也是呢。”我支着下巴,胳膊肘放在铁栏上。
  他皱皱眉头:“你有什么要想?”
  我装模做样叹口气:“我得想啊,法国大选萨科齐的胜率有多少啊,还有,世界银行下一任行长谁啊,顺带的,部长级会议是不是又要召开了啊。你看你看,我操心的事,这么多。”
  他被我逗笑了,伸手揉揉我头发:“是啊是啊,你一人就顶联合国所有秘书了,他们都回家歇着得了。”
  “那你要想什么?”
  “惭愧了,我可没有老婆大人这么忧国忧民,还是不说了。”
  “说嘛说嘛。”
  他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伸手抱起我:“我想,我有多少天没亲过你了?”
  “哎,萧程,不行,好大的烟味儿哪!”

  尾声
  星期六,阳光灿烂。
  如果翻翻皇历,上面会告诉你,今天是嫁娶的好日子。
  我凌晨就醒来,却一直睁着眼到七点钟,直到萧程的电话打来。
  “喂,老婆?”
  “还不是呢。”
  “可我就想这么叫你哎!”
  “今天以后,慢慢叫,叫到你吐为止。”我装做恶狠狠地说。
  “真的?”
  “可不是?”
  “那你快给我开门吧。”
  “你都来了?”我连忙翻身下床,冲过去打开门,他果然在门外,今天他可真帅。
  “不用这么早吧?我还没刷牙呢。”
  “我等你,不过你得快点,快点。”
  “干吗呀?人很多吗?我们都预约过了,怕什么?”我满嘴牙膏沫子,含糊不清地说。
  他转开视线:“早去一点,总没有错。”
  “哦。”
  等我梳洗完毕,他拉过我:“成雅,你真漂亮。”
  “嘿,等你签完字就会发现我瞬间变成一黄脸婆,你信不?”我笑着说。
  他却没理我,轻柔地把我摁进他怀里:“成雅,让我抱一分钟,好不好?”
  “好好好。”我拍拍他:“干吗这会儿,这么腻?”
  “哎,萧程,去S大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
  “可是登记……”
  “那个来得及。”
  “……”
  车在S大门口停下,我还没出车门就怔住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离我不到二十米远处,这身影的主人,也正惊疑地看着我们。
  我转头:“萧程,你……是你叫他来的。”
  萧程气定神闲的点点头,拉过我的手,往那边走过去。
  那个身影一直站在原地,等我们走近。
  “林哲,你早来了?”
  林哲点一点头:“你叫我来,什么事?”
  萧程说:“你知道嘛,今天是我和成雅去登记结婚的日子。”
  比起我们上次见到,他的气色已经好了一些。
  此时他神色不变:“恭喜。”
  萧程微笑起来:“真的吗?你的喜从何来?”
  林哲的脸色终于有一点难看:“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萧程在他背后喊他一声:“林哲,今天,我们不如做个了断,行不行?”
  林哲转身:“什么了断?”
  萧程看看我,我恨不得咬他一口:“萧程,你干什么呀你!”
  他的目光却全是温柔,低声说:“对不起,成雅,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你干吗要……”
  “成雅。”他地说:“你知不知道,从八岁开始,我就发誓,要给你幸福,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自己才是你幸福的阻碍,你说,我要怎么办?”
  “我想了很久,我要不要放手。”
  “可我真的舍不得。看你开心的笑,我就会想,我也许,真的是可以的吧。可你会在梦里默默的哭。成雅,你不知道,那些时候我看着你,会疼的,气都透不过来。”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我知道,如果我问你,你梦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很压抑?你不会承认,你仍然会选择我,是不是?”
  “所以今天在我们登记之前,我带你来这里,成雅。”
  “……”
  有风吹乱他的头发,他的眼神,我看不清。
  可是林哲的眼睛里,有什么,在缓缓流动,活过来,复苏着。
  萧程转开目光,正视着我们对面的男人:“林哲,她既然没办法选择,不如,我们今天来听听,所谓的天意,怎么样?”
  林哲的视线咬住他:“什么意思?”
  萧程笑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像小时侯那样,你要字,或是花?”
  林哲迟疑两秒:“字。”
  “好,字,我就成全。花,林哲,就算她爱你爱到只剩一个躯壳,我也马上娶她。”
  我还没来及开口,就看见硬币闪着银光,被抛到半空中。
  稚嫩的声音响起:“林哲,你要字,或是花?”
  “字。”
  “字?好,成雅,要是林哲输了,你得说,还是我厉害,好不好?”
  “嗯!”
  不过一场儿戏,从小把玩至今,却失去它本来的意义。
  就是在那样一点一滴的小快乐里,建立起我们的感情。
  羁绊太深,动一动,所有人就都疼痛不已。
  如今,还要这一场童年的把戏,为这一段纠缠,求助天意。
  我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紧随着那枚亮晶晶的硬币,看它在空中翻转,下落,每一面折射出不同的光华。
  一面是甜蜜,那甜蜜如痴如醉;
  一面是伤痛,那伤痛入骨入髓。
  一面宛如今生,我已握在手里的幸福平常;
  一面恍若来世,许下的可望而不可及的魅惑梦想。
  一面是春江花月夜;
  一面是独钓寒江雪。
  它终于落下来了,它落下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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