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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美女当自强

(2010-07-08 12:58:40) 下一个

  第一章
  卫紫是个美女,是那种被无论多么挑剔的大妈看到,也不得不撇着嘴说一句“长相还不赖啦”的美女。可美女要是少根筋,性格再有点轴的话,你猜会如何?
  数着刚到手的奖学金,杨霜眼皮都不抬:“阿紫跟钱过不去,这辈子不会有出息。”
  摘掉一只耳机,对着镜子查看一下面膜的效果,武怡优雅抬头:“还有她那个嘴,总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要分场合和对象。”
  陷入爱河的刘晓菁终于结束和男友的爱心电话,翻开桌子上的书本之前补充道:“其实我觉得阿紫除了有点呆有点愣,性格还挺可爱的,加上她的长相,说不定能嫁的最早,也最好。”
  “老大你人最厚道,可我们也不是恶人,如果她能快点从自习室回来,顺便把开水打了,我也会祝她幸福。”杨霜利落地收好钱,接着补充一句:“除了她咱们都有奖学金,这客还请不请?”
  武怡斜眼看她:“你是一等,我和老大是三等,怎么能相提并论?再说,看着平常打水搞卫生的份上,请阿紫搓顿饭也不算什么吧?”
  杨霜眼睛一瞪正要开口,只听到门“咚”的一声被撞开,肩上背着书包,两只手各拎着一只十磅暖壶的卫紫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终于把作业写完了,今天有点晚,大家快过来洗漱吧!”
  毛巾与发套齐飞,脸盆共皂盒碰撞,熄灯前的半小时,宿舍和水房之间欢声笑语俪影穿梭,让人感觉像置身闹市。
  “阿紫,上次你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表叔接你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熄灯后刘晓菁收起书本,躺在床上一时也睡不着,开口挑起卧谈的话题。
  “是呀,怎么你回来后都没说起过。”武怡也感觉有些奇怪,卫紫向来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鸡毛蒜皮的事也要拿出来请教大家。
  将笔记本里正在放映的恐怖片按上暂停,杨霜冷冷地开口:“我来猜吧,阿紫,你表叔给你安排了相亲,而且相亲对象是个极品。”
  “啊?你怎么知道!”卫紫被吓了一跳,她自始至终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杨霜基本不出宿舍门,却总能对所有的八卦了如指掌,并且连这件她极力忍住没有对人讲的糗事也能说的丝毫不差。
  不忍心她继续迷茫下去,也看在晚上烫脚用的开水的份儿上,杨霜拿出难得的耐心解释:“你大学四年,那个表叔出现的频率不超过三次,这次香车宝马地过来接,还给钱买衣服买鞋,不是要把你包装了拿去卖还能为什么?你这几天又是皱眉又是叹气,一副衰到家的样子,那相亲的对象能是白马王子?”
  尽管躲在帘子后面,大家也能想像得出来,卫紫那张标准的瓜子脸一定跨了下来,她似乎压抑了很久,听了这句话再也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跟大家倾诉上周末的惨痛遭遇。
  卫紫的表叔是家族里所有亲戚中混的最好的一个,大学毕业后娶了导师的女儿,进了国营单位,之后不久便辞职独自创业,不到四十岁就发展的颇具规模,现在别墅住着,宝马开着,连孩子都比人家多生了一个,用他的话说:“不就是钱嘛,二十八万一个户口,要是不给上咱就等着长大出国。”
  卫紫考进北京上大学,表叔特地来学校看她:“本来打算带你回家看看,可你婶子那个人呀,不说也罢。总之你好好努力,你这个大学是全国一流的,就是专业有点儿……你什么专业来着?”
  “信息经济。”这是个新兴的专业,当时报志愿的时候,卫紫父母看到“信息”,“经济”之类的热门关键词,义无反顾地就填了,而卫紫从小到大除了被告知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之外,对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并没有一点概念,考上大学,尤其是全国著名的重点大学,对她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谁还管什么专业?
  可来到学校才知道自己所在的系,居然很少有人是第一志愿,大多都是调剂过来的,问问原因,人家用看白痴的眼光看她:“咱们系创办才几年?连个硕士点儿都没有,更别提博士流动站、重点实验室之类的,不是冲着学校的牌子,谁会来这里?”
  到最后卫紫发现另外只有杨霜和自己一样是第一志愿,兴高采烈地问她是不是也同样被蒙了,杨霜面若冰霜地看她一眼:“系虽然小,也有几十个人,奖学金是按比例发放的,这里人相对实力较弱,又对自己的专业不感兴趣,竞争起来会轻松很多。没有硕士博士点又如何,反正我也不打算读。”看看人家多么高瞻远瞩!卫紫为自己的无知和浅薄惭愧不已。
  不过随后她就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她在中学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书本钻而著名,也因此成绩还不错,可大学后接踵而至的社团、运动等等,把向来只能专心干一件事的她弄得应接不暇,大学和高中时期的学习方式也不一样,厚厚的原文课本,超快速的讲课方式,对向来慢半拍的卫紫来说,慢慢开始吃不消了,很多次考试都低空擦过。看着周围“实力较弱”的同学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卫紫无法想象资质平平的自己如果进入那些所谓的“牛系”,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信息,应该和网络呀电子商务之类的能扯上关系,我认识一个办网站的人,现在已经身家过亿。”第一次来萨拉伯尔,卫紫看着帮忙烤肉的服务员发呆,她们都好有气质好漂亮呀!
  “不要只看眼前的利益,找个工作每月挣几千块钱,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卫紫!”发现她的心不在焉,表叔隐隐带着怒气。
  第一次见面是在入学的时候,表叔问问她的情况,给了个丰厚的红包,然后嘱咐一句:“好好学习。”卫紫拿着那个大红包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想想自己以后工作了应该有能力偿还,心下稍安。
  这次是临近毕业,表叔把她约到饭店见面,顺便验收成果,发现她的成绩经过不懈努力仍是只能勉强维持了个中等水平后难免有些失望:“你这个专业这个成绩,靠奖学金出国是不大可能了,实在不行只能自费了。”
  “这不可能,我爸妈拿不出那么多钱。”面对着美味的食物,本来馋涎欲滴的卫紫忽然没了胃口,她虽然不肖,也没想过要拿父母的血汗钱出去挥霍。
  “你爸妈当然拿不出,他们那个扣……我是说大家观念不同,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挣出来的,比如你今天过来找我,是不是坐公车?”
  “对呀,换了三趟车,花了一个半小时才赶到。”卫紫愣愣地点头,但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转换的如此之快。
  “这就是你爸妈传递给你的生活方式,我告诉你,即使在刚工作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你如果打车过来,半个小时就能到,省下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个小时对我来说,可能就会有几百万的进账,这就是效率!”
  卫紫开始不安,额头有汗冒出来,她低头玩弄着筷子,呐呐道:“可是我没有,打车过来至少要50块钱呢。”
  “所以你才要努力,总是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出息。马上要毕业了,你自己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我正在投简历,也考了公务员,成绩还不错。”公务员考试大家都不是很在意,本校的学生都比较实际,对那微薄的收入还不放在眼里,只有卫紫是不分薄厚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也因此在复习了许久之后获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我刚才说什么了?要么创业要么出国,你怎么还纠缠在找工作的事情上?”表叔已经是掩饰不住地愤怒,恨铁不成钢呀!
  卫紫也鼓起勇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我一没资金二没经验,怎么创业?出国的事刚才我也说了,家里没钱让我自费出去。”
  “谁让你家里掏钱了?”表叔一副没有好气的样子。
  “啊?您要是出钱的话我就更不能答应了,婶子,还有弟弟妹妹……”
  “你周末把时间空出来,省驻京办主任家的女儿要出国,家里有场聚会,你也来观摩观摩。”表叔话里的命令意味不容忽视。
  “啊?那不好吧,我又不认识他们。”卫紫对谈话的内容跳跃感到非常的不适应,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说来都不是外人,牛主任跟你外公是战友,不过后来你外公当了卫生员,转业去了地方卫生所,他则从了政。牛主任的女儿只比你大两岁,你们或许会有共同话题。”表叔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了耐心,匆匆招来服务员结账。
  趁长相甜美的服务员拿来帐单前,卫紫急忙把几块烤好的小牛肉塞进嘴里——这么浪费食物实在是太可耻了!
  表叔拿出一沓钞票递过来:“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不能总打扮的邋里邋遢,抽空卖几件像样的衣服鞋子,多向别人请教一下,我看你们学校的女孩子都挺会打扮的,为什么你到现在还穿的像是刚进城?”
  来不及接过钞票,卫紫被噎的满脸通红,使劲儿咽下口中的牛肉,打着嗝儿正要开口,忽然发现旁边拿来帐单的服务员眼神有些不对,好像在桌上的钞票和她的脸蛋儿之间不停地转换。
  看看三十多岁依然风度翩翩的表叔,再看看自己的一身学生装,又看看桌上厚厚的钞票,向来迟钝的卫紫终于明白了一把,她知道服务员在想什么了!!
  于是火速收起钱,卫紫站起来急急向外走:“我先出去等您!”
  她不知道因为这样的动作,身后服务员的表情更加了然,更加笃定。
  结完帐,因为表叔的公司就在附近,卫紫坚持自己回学校不让他送。表叔点点头,要走之前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回去?”
  “坐,坐公车。”卫紫的声音很小,但她是好孩子,没有浪费的习惯,更没有说谎的习惯。
  之后,她发现表叔离去的脚步颇为沉重。

  第二章
  卫紫的舍友实际且成熟,也即绝对不会不合时宜地打探对方根本不想说的事情。于是看到向来保守到老土的卫紫开始频频添置新衣,大家尽管觉得很奇怪,却谁也不愿意先开口做那个最八婆的人。
  武怡家境富裕,也是大家公认的品味最高雅的人,她那里各类化妆品和饰品也最齐全,在帮卫紫从头到脚打扮一新后,所有人的眼光就再也没办法从她身上离开,包括武怡自己。
  “姚黄魏紫,花中之王,真倾城也!”原来杨霜也能说出夸人的话。
  刘晓菁呆愣过后哇哇大叫:“卫紫,你不能这个样子走出去,尤其不能路过男生宿舍,更不能被我家老李看见!”刚入学时,全班半数以上的男生明恋暗恋卫紫,在随后的相处中才发现她不过是个傻呆呆的木美人,且言语行为脱线,失望之余才转移了视线,这年头大家都现实的很,弄个花瓶摆家里,那是有钱有闲的人才做的事,不是他们穷学生——这些及时抽脚的人,也包扩刘晓菁的现任男友李宗宝。
  “算了吧,”杨霜翻个白眼,“老大你英明强干,你家宝哥哥眼里除了你谁都装不下,就算奥黛丽.赫本来到这里,也无法把他从你怀里揪出去。”
  “去你的!”刘晓菁骂道,却掩饰不住面上心里的幸福与得意。
  正说着,电话铃声响起,卫紫匆匆外出,临走前跟大家嘱咐:“我表叔邀我做客,晚上可能回来晚些。”
  杨霜本来想追上一句:“你就是不回来也没关系。”想想卫紫也算可怜之人,终究不忍那么刻薄,改成了:“注意安全。”
  武怡趴在窗户口看了很久,扭头跟大家汇报:“是别摸我,看来阿紫的表叔混得不错,要真能帮她找个金龟婿,也算是条出路。”
  临近毕业,大家的去向都已经敲定,武怡签了知名外企,杨霜被某大型国有银行总行破格录取,刘晓菁则和男友一起跨专业考上了研究生。只有卫紫,不是一般的背,几次大型招聘都没能通过笔试,身为毕业大学生中第四等的“外地女生”(大家调侃求职大学生,将其分为四等,一等曰北京籍男生,二等曰外地籍男生,三等曰北京籍女生,四等曰外地籍女生),至今没有接到OFFER。
  宿舍唯一的三等公民武怡,正是占了户口上的优势,在外企求职大军中胜出,绝顶聪明者如杨霜,自然不受这些条条框框限制。而卫紫成绩平平,表现平平,家境平平,和辅导员的关系也平平,加上性格不够伶俐,找起工作来自然没那么顺利,偏偏倒霉如她,连考研究生也以两分之差落榜国家线,此刻唯一剩下的希望,就是国家公务员的第三次面试,可众说纷纭的潜规则,又让人不得不为这个傻大姐捏把汗。
  所以,如果卫紫的表叔安排的够成功,让她能在二十二岁的青春年华给自己找到下家,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从帘子后卫紫讲述这件事的语气来分析,大家的希望显然落了空。
  卫紫盛装出行,终于让表叔满意了一把,不过还不忘嘱咐:“牛主任虽然曾经是你外公的战友,但已经今非夕比,去他们家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可要放机灵点儿。”
  卫紫知道自己经常办傻事,连忙点头答应,到时候少说话多观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错。
  先开车来到城西一个大院儿似的地方,敲门进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旧式楼房,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很雍容的中年女人。
  “易新过来了,我们正打算走呢,这下可巧,一起吧。”嘴里对表叔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打量卫紫。
  “婶子您好,不是可巧,我是专门来接您的,牛叔和丽丽先过去了是吗?哦,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侄女卫紫,阿紫,见过牛……”
  “叫阿姨吧。”牛夫人率先开口,这要是按了辈分,自己可就是奶奶或姥姥了,太恐怖。
  卫紫却不明所以:“表叔叫您婶子,我怎么能叫阿姨,这辈分就乱了,牛奶奶您好!”
  邵易新,也就是卫紫的表叔,看到牛夫人面部表情抽搐了一下,赶紧喝斥卫紫:“第一次见面别这么随便!”赶紧迎了牛夫人:“怕叔叔他们等久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于是一行人又驱车来到郊外的别墅区,对着带花园的别墅洋房,邵易新给卫紫介绍:“这才是牛主任家,刚才那是公房,接待来往同事用的。”
  看着牛夫人面有得色,卫紫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加上表叔之前的训斥,愈发不敢开口,只怯怯地随着他们两个入内。
  屋子里闹哄哄地很多人,好在客厅够大,大家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地聊天。卫紫被邵易新带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前,又做了一番介绍:“牛叔,这是之前提到的卫紫,我表哥家的女儿,在X大,跟丽丽一样学经济。”
  卫紫正要纠正自己的专业,收到表叔警告似的眼神不敢擅自开口,只好傻愣愣地站在两人面前。
  看得出来牛主任保养得宜,五官也端正,一双眼睛十分锐利,但这双眼睛上上下下的审视让卫紫感觉很不舒服,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过了很久,牛主任才点点头:“不错,咱们家那边的孩子,能出来的就都不错,几年级了?”
  “今年大四,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开口说话让卫紫稍微缓解了一点紧张情绪。
  “有什么打算?读研还是工作?”牛主任似是随便问问,眼睛已经移向别处:“丽丽和李韶中去哪儿了?”
  邵易新则赶紧抓住机会:“阿紫英语挺不错的,正在考虑出国,正好让丽丽和韶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爸爸爸爸,您看呀,韶中尽欺负我,他说我又胖了。”声音落地,一个身着橘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扯着个年轻男子来到牛主任面前。
  牛主任顿时眉开眼笑,用宠溺的口吻道:“那有什么关系,你马上要去美国,跟美国佬比起来,你绝对是苗条的不得了。”
  可是牛丽丽似乎听不到他的话一般,也无视他灿烂的笑脸,只死死地盯着卫紫:“易新哥,她是你领过来的?小心我跟嫂子打报告哦。”
  邵易新白晰的脸泛红:“丽丽别瞎说,这是卫紫,我侄女。”
  牛丽丽“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跟我提过的。今天有不少韶中的同学来,你可以带她到处转转,说不定有看上的。”接着对旁边的高瘦男子娇声道:“看看你同学还有谁没找到老婆,帮帮忙嘛,人家小姑娘独自在外打拼,也挺可怜的。”
  卫紫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出国,什么合适人选,为什么大家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可虽然听不懂,却又明白话题的主人公是她,于是将邵易新拉到一边:“表叔,你们大家在讨论什么?”
  邵易新甩开袖子,带些责怪地道:“大庭广众地,别没规没矩,我是请丽丽帮你介绍男朋友。”
  卫紫瞪大美丽的眼睛:“男朋友?我不需要!”
  “怎么?你有?”邵易新暗叫不好,只顾忙这头了,也忘了问问这傻丫头的情况,要是棒打鸳鸯恐怕不大容易。
  “没有,不过……”
  “没有就好,李韶中是四中出去的,本科在A大,他的同学都是人中龙凤,这次还有不少回国探亲的,如果有合适的,你毕了业就能结婚出去。”
  “结婚?你是说陪读?!”卫紫的眼睛瞪得更大。
  “要不怎么着,你没本事申请奖学金,家里也不能供你自费,陪读是唯一的选择。”邵易新说得理所当然。
  卫紫眼睛要冒火,脸蛋儿憋得通红:“我,我为什么非要出国?”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都说好了吗?你非要没出息地找个朝九晚五累死人的工作还是怎么着?这事儿我跟你父母都说好了,他们都没意见。”
  “没意见?他们同意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这个词对目前的卫紫来说还太遥远,以至于她开口说出的时候不太顺利。
  “什么叫不认识,我这不正想办法让你认识吗?”邵易新的话刚落地,就感到周围瞬间静了下来,抬头一看,发现门口新进来了几个年轻人。
  顺着大家的眼光看过去,卫紫发现了瞬间安静的原因,这几个人身上带着一种气势,那是种无论到任何地方都会成为焦点的气势,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个男子,身材挺拔,面孔异常英俊,含笑的眼睛在周围扫上一圈,所有的人便都觉得他在向自己打招呼。
  进场之后他只是随意地一站,旁边的人无论是谁,便都失去了光彩,行星似的要围着他转,而他却仍是笑吟吟的,比任何人都随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那举手投足中流露出的自信和笃定。
  卫紫看到李韶中携着牛丽丽迅速地迎了上去:“魏华靖,你真的来了?我本来以为你没空过来!”
  被称为魏华靖的男子依旧保持着微笑:“今天忙了一天,来你这里透透气,当然主要还是看看你的新婚夫人,这位就是吧,真是漂亮,郎才女貌呀。”
  牛丽丽听他夸赞,娇羞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抬眼向魏华靖看过去,发现他正同自己丈夫讲话,就顺带看了李韶中一眼,看他满脸兴奋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
  李韶中迅速地和一帮同学聊了起来,牛丽丽见插不进去话,左右无事,慢慢踱到正被保姆招呼着吃点心的卫紫面前。
  “你觉得刚才那男人怎么样?”
  刚刚咬了一口点心,见牛丽丽走过来赶紧咽下站起来招呼,听到她的问话忍不住问道:“哪个男人?”
  “就是现在跟李韶中讲话的那个,”看到魏华靖似乎向这边看过来,牛丽丽回应似的笑回去。
  卫紫看了一眼,点点头:“长得不错,气质也不错。”看看手中吃到一半的点心,放下似乎不合适,只好又咬了一大口——抓紧时间吃完吧!
  牛丽丽将目光拉回来,盯着卫紫:“你若是找人陪读,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你知道吗?”
  “咳,咳”卫紫又险些被噎得半死,她晚饭都没吃,跟着表叔来到这里,怎么连偷空吃块点心都这么多灾多难?

  第三章
  卫紫拼命地想把点心咽下去回答牛丽丽的话:“我不……”谁想刚开口就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这又被点心渣呛到了!
  于是整个喧闹的大厅都被卫紫的咳嗽声充斥着,见她咳的面孔发紫,双目流泪,牛丽丽被吓到了,赶紧招来保姆要水。
  被灌下一口水,卫紫捂着嘴弯下腰去,好容易止住咳嗽声后赶紧向牛丽丽解释:“我不想出国,更不会去做陪读,我听说陪读其实是就是陪床。”
  终于能睁开眼睛,卫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大厅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离得最近的是牛丽丽,她双目圆睁地瞪着自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可怖。
  因为咳嗽停止,卫紫脑部血液回流,电闪雷鸣般地想通了一件事情:牛丽丽据说学的是金融,这个专业同样不好申请出国,她该不会就是陪读吧!
  想通了这个问题,又看到大家的反应,卫紫很顺利地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接着她又感觉到了周围的安静,那么,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自己的咳嗽声为大厅静了场,然后说出了那句话?换句话说,也就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她说的“陪读就是陪床。”
  从角落里表叔铁青的面色中,卫紫又一次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哦,天,让她就此化成烟消失吧!
  “这挺像你的办事风格。”杨霜下了结论。
  因为隔着帘子,卫紫无法从表情判断她是同情还是嘲讽,不敢贸然开口,只听刘晓菁噗哧一笑:“怎么会是阿紫的风格,明明是杨霜上次在宿舍大放厥词,阐述陪读就是陪床的十大理由,她才会临时冒出那句话,对吧阿紫?”
  卫紫郁闷,不过还是乖乖“嗯”了一声,怎么大家都比她还了解自己。
  杨霜不耐烦地解释:“我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来由,我是说在那个时机说出来很符合她的办事风格。”接着又问卫紫“然后呢?这个场面是怎么混过去的?”
  “然后牛主任的女婿好像介绍了个很重要的客人给他,大家都去关注他了,我就偷偷溜走,叫了出租车就回来了。”从郊区的别墅到学校,车费让她肉疼了好几天,可她实在没脸再待下去了。
  “这么说其实你也算不上严格意义的相亲,极品的也不是相亲对象。”杨霜对自己猜测不完全准确感到不满。
  “你那个表叔呢,他就这么死心了?”武怡觉得故事还没完。
  “后来表叔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不过他说不会放着我不管的,看在我爸的份上还会帮我留意合适对象,天,我真希望他能别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个屁!你个傻丫头,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呢!”杨霜再也忍不住,终于开骂。
  “为什么?”卫紫知道自己的智力远远比不上杨霜,被她骂也成了习惯,泰然地开口询问原因。
  “一个叔叔,还是表的,干吗对你这么上心?他都说自己时间宝贵了还在你这里磨叽,还不是因为你有几分姿色?”
  虽然别人看不到,卫紫的脸还是迅速地红了:“他是我表叔,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不可能……”
  “说你笨还不承认,”杨霜被她气到无力,“我又没说他自己对你有企图,商人重利,你想想,你如果毕业了就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你就是把工资全给他人家也不希罕,可要是借你攀上有用的人,那光景可就不一样了。你不是说他想把子女送出国吗?如果你出去陪读先在国外站住脚,他的儿女出国你是不是要帮忙?至于你嫁的人是什么牛头马面,你幸不幸福,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帮他,人家才不在乎呢!”
  杨霜说完,宿舍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刘晓菁才慢慢开口:“冰块说的虽然难听,但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阿紫,以后要出社会了,你也得处处留个心眼儿。”
  “唉,”武怡叹了口气,“小四呀小四,你这个样子,让姐姐们怎么放心离开你呢?”
  当晚的宿舍卧谈正式结束,沾床就着的卫紫,第一次瞪眼到了后半夜还没入睡。
  记忆里,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好好学习,努力向上,将来出人头地,可她已尽进了最大的努力,到底怎么样才能出人头地?现在这个岔路口,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她太笨了,卫紫沮丧地想,不然为什么大家个个都有好的出路,只有她还在彷徨忙碌?
  她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伶俐的人,这她知道,虽然远在小学的时候,老师就经常拿她做全班人的榜样。在一群调皮捣蛋的小毛孩里,她的刻苦和乖巧成了异类,男孩女孩都不搭理她,因为老师经常对他们说:“看看人家卫紫字写的多整齐”,“人家卫紫上课就不说话”,可老师不知道,她之所以上课不说话,是因为根本没人理她。
  她回去问妈妈:“为什么米娜她们天天背后说人坏话,大家都还是愿意跟她玩,我什么错都没犯,人家跳皮筋都不带我?”
  “跳什么皮筋,你就知道玩!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吗?什么都不要管,就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给爸妈争口气,证明你这个丫头没白养!”妈妈正在筒子楼的楼道里做饭,被煤油炉熏得眼泪流出来,一边还要忙着切菜,没功夫理会女儿的小情绪。
  卫紫抿了下花朵般粉嫩的嘴唇,回屋放下书包,掏出书本搬个小凳子趴在床上写作业,她知道,再继续下去妈妈肯定还要教育她“笨鸟要先飞”,因为她笨,同学们都不愿意跟她玩儿,因为她笨,所以便要花比同龄人多得多的时间在学习上,否则便不能给爸妈争气。
  至于为什么非要“争气”,这“气”从哪儿来,则是要到更大一点的时候她才明白。
  看图学字的时候,画册里讲的一家人包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我。”她就忽闪着大眼睛问:“妈妈,我的爷爷奶奶呢?”
  妈妈本来就不经常露出笑脸,听到她的问话更是如挂严霜:“你没有爷爷奶奶!”
  这时爸爸接了话:“跟小孩子胡说什么呢?”转过来柔声对她说“阿紫,你爷爷奶奶在老家呢,小时候还抱过你,只是你那时不记事。”
  妈妈冷笑一声:“抱她?是要溺死那次还是送人那次?”
  卫紫吓得一动不敢动,眼睛里写满惊恐:爷爷奶奶是这么恐怖的角色吗?她只知道有狼外婆,可外婆却很善良很慈祥,原来爷爷奶奶竟是种会把她淹死和送人的东西!
  爸爸忽然发了火儿:“你干什么呢,孩子这么小你说这个干吗?”
  妈妈也不甘示弱:“怎么?我说谎了吗?他们敢做的出还怕人说呀!我跟你说,阿紫将来要是敢给那两个老东西倒杯水我就跟她没完!”
  小时候喜欢听故事,妈妈把那本《儿童睡前故事大全》讲完之后,便给她讲自己的人生经历。
  妈妈只是个普通的妇女,可她的人生却堪称跌宕。
  当年外公从军队转业后去家乡镇上的卫生所做了实习大夫,当时带他的师父是乡里有名的老中医,小地方的卫生所并没有中西医之分,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相差二十来岁的人竟成了忘年交。
  几年后,外公添了个女儿,就是妈妈,老中医则喜得长孙,两人一合计,居然学着古人给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
  长大后,妈妈出落的杏眼桃腮十分美丽,那个长孙,就是爸爸,也是年少英俊,并且非常聪明,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妈妈则因为患了脑膜炎耽误了学业,初中毕业念了卫校,之后就留在卫生所帮忙。
  老中医为人处事颇有古人之风,一直惦记着两个孩子的婚事,当时青梅竹马的爸爸妈妈也早就互相倾心,只等爸爸一毕业就结婚。
  问题出在老中医的儿子和媳妇身上,他们觉得自己儿子念了大学,将来是要去大城市的,和一个乡村医生没文凭的女儿就不再般配,开始打主意要阻挠这场婚事。
  可是老中医认为做人就要信守承诺,把儿子儿媳痛骂了一顿,因为老中医的儿子没有继承父业,不学无术在家务农,生活上还要靠老中医接济,也就不敢坚持违背他,只得同意。
  爸爸妈妈结婚后并没有长住一起,因为爸爸毕业后被分配到百公里之外的省城,而妈妈则因为学历的原因不好调动工作,加上交通不发达,两人一个月还见不上一面。
  妈妈在家里不仅要忙工作,还要伺候一家老小,但好在有老中医关照,日子不算难过,可谁想就在妈妈把发现自己怀孕的消息公布之后,老中医却因为过度兴奋乍然离世。
  办完丧事之后,妈妈的日子每况愈下,公婆本就看她不顺眼,此刻更是把老中医的去世归在她头上,觉得她是个扫把星。妈妈忍辱负重,知道他们是在惋惜老中医的退休金,于是自己每月的工资一分不留全部上交给公婆。
  日子在磕磕碰碰中度过,妈妈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卫紫,矛盾顿时变得不可调和。
  就在妈妈生产的当天,爷爷跳着脚骂:“娶个媳妇没本事也就罢了,连个小子都生不出来,现在好了,绝户头了!”因为爸爸就职于国家机关,独生子女政策是必然要执行的。
  奶奶一看是个女孩,扭头便走,也没有通知爸爸,妈妈在生产的当天就要自己做饭自己洗尿布。
  后来外婆过来照顾了几天,却又因为外公生病不得不回去,拎过来的一篮子鸡蛋在姥姥走的第二天就被奶奶以待客为由收走了。
  好在妈妈也生在传统家庭,一般的委屈也能忍过去。等到爸爸回来,夫妻两个柔情蜜意一番,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自然什么苦都吃得了。
  谁想就在爸爸走后两天,又一件事情让矛盾彻底激发了。
  原来是爸爸见女儿长得粉雕玉琢般可爱,却穿着旧衣服改就的棉袄,就把省吃俭用的钱拿出来给妻子,让她给自己和女儿各买些衣服。
  于是在出了月子之后,妈妈就兴冲冲地去镇上,挑选了半天,终究没舍得给自己买,却把女儿打扮的花团锦簇。
  爷爷奶奶看到孙女的新衣服,登时脸色就变了,妈妈赶紧解释:“我并没有私自留下钱,这是孩子他爸给的。”
  爷爷本来正吃饭,闻言把碗摔倒地上,吹着胡子怒吼:“一个小破丫头片子,你还真当宝了?”
  妈妈万分委屈,忍不住顶了一句:“就算是个女儿,不也是您儿子的女儿,您的孙女吗?还不能买件衣服呀!”
  奶奶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冷冷地插上一句:“怎么,我儿子回家了一趟你就长能耐了,都开始顶嘴了。跟你说,我生的是儿子,我儿子是大学生,你是什么东西?我儿子挣的钱你凭什么花?你凭什么享我儿子的福?”
  妈妈年轻时是有名的貌美能干,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能受得这般侮辱,当时也发了火儿:“挣钱的也不是你儿子一个,我挣的钱不都给你了吗?”说完扭头就走。
  卫紫的爷爷奶奶看向来温顺的儿媳居然敢反抗,知道这次落了下风以后再扳过来就不容易了,老头儿当即喝道:“你给我站住!”
  妈妈知道等着她的绝对没有好话,充耳不闻的就要回屋,不想头发从后面被人揪住,劈头盖脸下来就是一阵猛打,女儿卫紫也被甩在一边,哇哇哭着无人照管。
  老婆子在一边呐喊助威:“打死她,打死这个贱女人,让卫国再娶个大学生好生儿子!”
  妈妈要反抗,可那时老头子才五十来岁,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她又哪里是对手?
  最后多亏闻声而来的邻居劝架,几个大小伙子一起把老头子拦住,饶是如此,妈妈还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头皮也被揪下来一块儿。
  当天夜里,卫紫的妈妈觉得颜面扫尽,这日子根本没法过下去了,几次欲寻死,都因为看到尚在襁褓里的女儿才打住念头。
  第二天,妈妈包住头脸跑到镇上给爸爸发了电报,内容只有四个字:“离婚,速回。”

  第四章
  魏华靖这次回国探亲,碰巧赶上丁逸生了儿子办满月酒,依着和那两口子的交情,自然是要参加的,谁想一直催婚的父母居然利用这个机会给他安排相亲!
  那个叫吴晶晶的女孩,被父兄领着郑而重之的和自己这边的人互相介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干什么。
  魏华靖几乎不敢相信这么荒唐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纵横情场十几年,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和小女孩相亲的地步吧!
  那个吴晶晶娇娇小小,一看就是在温室里养大的花朵,经过苏罗事件,他很久不敢招惹这类看起来很清纯的乖乖女,尤其是从没谈过恋爱只等结婚嫁人的,更何况吴晶晶的父亲兄长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弄不好就要后患无穷,也因此,他临时起意以被同学邀请聚会为由提早离开。
  见了几个本科时的同学,有人提到李韶中刚刚相亲成功,不到一个月就办了婚事,今晚邀请大家去老丈人家聚会。魏华靖一想大学同学在美国的不少,但经常聚会的并不多,他在校期间是学生干部,和李韶中的关系虽不算近,也是一起打过球喝过酒的哥们儿,人家新婚,过去祝福一下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想看看这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由认识到结婚过程的女孩,会是个什么样的类型。
  见到牛丽丽,魏华靖略微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能接受这样类似包办婚姻的女孩,都应该是内向的乖乖女,谁想牛丽丽不仅不内向,反而当着丈夫的面不停地打量自己。
  她那种欲看还羞,搞些小动作或故意提高嗓音吸引人注意力的小把戏,魏华靖早已司空见惯,看对眼的话也会欣然配合,可发生在一个刚刚新婚的女人身上,他就不怎么乐于看到了。于是魏华靖引导着同学几个的聊天内容,迅速地将牛丽丽排除在话题之外——不管在别人眼里如何花心滥情,他都还没有破坏人家婚姻的打算。
  然而多年练就的本能,还是让魏华靖能够在不经意间就捕捉到全场的亮点,那是一个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的女孩。他敢打赌,虽然她现在仪态极端不佳,但绝对是今晚最漂亮的女孩,而且超出平均水平不是一点半点。
  依照经验来看,那女孩穿着新潮时尚,加上长相实在出众,二十多年下来感情经验绝对丰富,不会是稍一受挫就要死要活的人。
  于是魏华靖开始貌似不经意地送去关注眼神,要是顺利的话,那女孩就会给出回应,如果他再笑着点头示意,对方主动上前的可能性都有。
  可几次打量过后,那女孩还是在猛吃猛喝,换来的竟然是旁边牛丽丽的回应笑容,魏华靖吓上一跳,虽觉遗憾,还是赶紧转过头来不敢再乱看。
  不多一会儿,大厅里就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静了场,那女孩不知是因为吃的太急还是怎么着,精致绝伦的脸蛋儿居然被胀成猪肝色,咳嗽声音惊天动地,并且夸张的弯下腰去,等到稍有缓解,忽然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掉下巴的话:“陪读就是陪床。”
  这也太彪悍了吧,今天的主人牛振兴千挑万选觅得佳婿就是为了让女儿陪读出国,这是到场的人都知道的事实,这个女孩什么来路,砸场子的吗?
  牛家一家人的脸色,都因为这一句话而打翻了颜料铺,五颜六色好不热闹。而这时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冲了上来,拉着那女孩的胳膊就不停地冲牛主任解释着什么。
  而女孩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出了丑,前前后后任由自己像个木偶般被扯来扯去,纤细白嫩的手腕被抓出红印也不敢开口再说一个字。
  看到这里,魏华靖扭头对李韶中说道:“我来这里虽然是找你,不跟你岳父打声招呼到底说不过去,你帮忙引见一下吧。”
  李韶中因为不知道魏华靖愿不愿意被到处介绍,也就没有擅自作主,只当是普通同学来往,此刻他主动提出就颇有些喜出望外,赶紧答应。
  “原来你是魏老的孙子,二十年前我还在军队服役的时候曾有幸见他老人家一面,想不到现在孙子都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材呀,老首长身体可好?”听到女婿介绍,牛振兴赶紧站起来给魏华靖让座,方方的脸盘兴奋的发红,转过头轻声埋怨女婿:“这么重要的贵客,你怎么现在才介绍?”
  于是乎,卫紫的风头被人盖过,牛家上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表叔也放开她凑上前去,帮着牛主任招待贵客。
  一番应酬过后,魏华靖再留神,发现那个出丑的女孩已经不见踪影,此后直到结束也没再看见她,欲开口问牛家和那个之前拉她的男人,总觉得有些不妥,也罢,假期快结束了,用丁逸形容他的话来说,还是少造些孽吧。
  回到家里,本以为这么晚家人肯定早休息了,谁想客厅里长辈们整襟危坐,三堂会审般地等着他。
  魏华靖诚惶诚恐,赶紧坐到满头银发的奶奶身边,拉着她的手问:“美女,您怎么还不休息,熬夜会长皱纹的。”
  魏奶奶刚刚做完拉皮,脸上本来紧绷绷的,却被孙子的话惹得笑成菊花状:“贫嘴,还不是你闹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害得大家在这里等你。”
  看看一脸严肃的老爸老妈,魏华靖摸摸鼻子,满腔悔意地解释道:“我是怕很久没回来到处都有人邀请,才不得不关了手机,你们也知道,我以前是学生干部,认识的人比较多,人缘太好也很头疼的……”
  “行了,行了,没功夫听你闲扯。”魏东行十分不耐烦,他推了一个重要的会议,居然为了在家堵自己儿子,说出去都丢人。“我问你,你觉得吴家那小姑娘怎么样?”这话说出来以后他才觉得别扭,果然听到儿子噗哧一笑:“爸,我不知道我党的高级干部居然已经闲到这种地步了,看来共产主义要提早实现呀!”
  “你少跟我没大没小的!”魏东行尽量作出威严的样子,给妻子递过去个眼色。
  魏华靖什么人,自然没有忽略这小小的动作,一个侧身挤进老妈旁边的沙发,搂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大美女,我知道这段时间不在让大家都很想念我,想时时刻刻见到我,这样吧,我明天抽出一天时间,带着您和奶奶血洗燕莎,好不好?”
  气质高雅出众,端坐在沙发上的贵妇被他这一搂一闹也忍不住开口笑骂:“今天行不通,除了爷爷血压高提早休息了,全家都在这儿等了你一个晚上,你可别想就这么混过去!”
  眼看逃生无望,魏华靖只得任命地向沙发上一靠:“好吧,我认了,你们不就想问我相亲结果吗?我如果说没看上,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魏东行向妻子抱怨,“吊儿啷当的没个正经。”
  任婉如叹了口气,先给丈夫一个安抚的眼神,再对儿子道:“那你觉得她哪里不好吗?我跟吴晶晶聊了几句,这女孩子挺乖巧的,也很懂事,一点也没有官宦子弟的骄娇二气。虽然没有你之前交往的那些个女孩漂亮,也算得上清纯秀丽,其实是不错的人选。”
  “还要加上门当户对,势力互补对吗?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肯定会选最好的给我,可我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年都三十了,就算再好也不一定就是我想要的呀。”
  “那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任婉如反问。
  “至少不是这种相亲配对儿。”面对自己的家人,魏华靖没有了插科打诨的精力和心情。
  “你不喜欢的只是形式,我们也没逼你现在就结婚,只是人家女孩子今年毕业,马上要去美国,你早去了几年,就算看在大家交情的份上也要主动照顾一下不是吗?以后的日子说不定会产生感情呢?如果到时候真的不喜欢,我们也绝对不会逼你。”
  “只是照顾一下这么简单?”魏华靖侧眼打量着几个长辈,不知为什么,晚上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忽然在脑海里扫了一下,“陪读就是陪床!”那个动听而又急切的声音回响在耳畔,让他忍不住嘴角上弯。
  一直看大家你来我往的魏奶奶此刻忽然插了一句:“我听欣欣说什么‘爱飞儿’,那个女孩子不是叫晶晶吗?你怎么又爱上‘飞儿’了,阿靖,你可不能这么花心!”
  “什么‘飞儿’,奶奶您别听欣欣那丫头胡说,我根本不认识叫飞儿的人。”堂妹魏雨欣,向来以抹黑他为乐。
  “等等,”魏华靖忽然觉得不对,转眼看向父母:“F2,爸妈,你们不会想让那个什么吴晶晶跟我出去陪读吧?!”
  看到父亲不自然的表情,魏华靖心都凉了,摇着头道:“爸,妈,你们可都是留苏的高级知识分子,我党的高层干部,老一辈革命家的后代,想不到竟然这么世俗庸俗以及恶俗,孩儿对您二老太失望了,在此先行告退!”说完作势一拜就要上楼,言语和动作都是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流畅。
  然而他小看了自己的父亲,只见魏东行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弹弹袖子对着爬楼的儿子道:“我本来觉得时间太仓促,吴康泰也不放心他女儿要再考验考验你,不过既然你这么快就领悟了,我们也承担了应有的指责,明天抽空咱们就去提亲吧。”
  一溜儿烟的,魏华靖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好在他已经很习惯在家人面前毫无形象可言了,尽管在外面那堆粉丝团眼里,他仍是淡定高贵沉稳的白马王子。
  魏华靖哭丧着脸:“老爹老妈,不能这样吧。”
  任婉如食指点了他脑门一下:“你呀”,然后笑道“放心吧,吴康泰现在炙手可热,咱们去提亲人家还未必肯答应呢。只是他女儿出国念的大学跟你在一个城市,生活上学习上多关照一下,女孩子出门在外最容易感到无助,跟她即便是做个朋友对你将来发展也有好处。”
  “哼,你还觉得自己是个宝呢,再这么混下去看哪个好女孩肯嫁你!到时候要是弄个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看我不把你腿打断!”
  自此为止,魏华靖终于明白,原来今天的相亲是对方也没先看上他,父母面子上过不去才堵在这里削他,现在打的主意则是让他主动出击,嘿嘿,追女孩子的事儿,别人可没办法代劳喽。

  第五章
  毕业迫在眉睫,卫紫再一次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机会,发现向她伸出橄榄枝的不是销售就是公关,甚至有人拉她去做售楼小姐,在房地产大热的当前据说收入很高,跟妈妈打电话商量,结果一个个都被驳回,她也苦恼:莫非现在大学生真的已经贬值到这种程度了?即便没有杨霜的那一番理论,她也不想真的被表叔打包嫁人送出国。
  唯一体面而又理想的工作机会,就是那个公务员的职位,可第二次免试过后再无消息,几次打电话询问都没人接,卫紫又不甘心这么放弃,她决定亲自登门问一下。
  来到那栋宏伟的大楼前,卫紫忽然有些发怵,在这个地方她只认识面试她的几个人,知道姓名的只有一个主考官阎星。可是没办法了,鼓起勇气往里闯的时候,卫紫脑子里忽然蹦出个成语:狗急跳墙!
  可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因此还没等跳进去就被门口的武警拦住:“同志,请出示证件!”
  “我,我还不是这里的员工,”看着年龄比自己还小,却威风十足的武警,卫紫眼巴巴地解释道,“我上次过来面试,现在想询问一下结果。”
  “请问您有预约吗?”武警避开她的目光,黝黑的脸庞隐隐泛红,这四月的阳光,怎么那么毒呢?
  “预约?没有,不过我想找阎星阎老师,他应该是人事处的。”
  “这里没有人事处,负责招聘的是政治部!”武警的声音忽然强硬起来。
  “啊?那就应该是政治部的,对不起,我可能记错了,但他叫阎星没错的。”卫紫无限懊悔,声音里带着丝哀求和急切。
  “对不起,没有证件或里面的邀请我不能让你进去,要不你先打个电话问一下吧。”武警的声音又柔和下来,眼睛仍然低垂着不去看她。
  ……
  听不见回答,武警觉得有些奇怪,抬头一看,大惊道:“嘿,你怎么进去了!”
  正要拿出对讲机通知大楼里面的警卫把她拦住,忽然发现那个奇怪的姑娘自己又走出来了,跟她一起的还有两个中年男人。
  “卫紫,我想起来了,你就是X大的那个,对不起,我们之前看你简历以为你是计算机专业,因为我们技术部这个职位需要一个专门搞计算机的,后来才发现不对,这个专业我们这里没招过,有一个A大计算机系的男生比你更适合,所以就抱歉了。”
  卫紫在门口的时候看到阎星,顾不得跟武警打招呼就冲过去询问,想不到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她强自忍住失落感,不死心道:“那别的岗位呢?没有合适的吗?”
  阎星遗憾地摇摇头:“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们按编制走,新进大学生今天都已经接到通知去体检了。”
  都开始体检了,那说明第三次面试早就结束了,可她还在傻傻等待,世界上还有比她更蠢的人吗?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站在阎星旁边的男人开口安慰:“别灰心,姑娘,X大可是名牌大学,当年我高考的时候都没考上,好好努力,你会找到合适工作的。”
  卫紫抬头看他,那个男人五十来岁,戴着黑框眼睛,慈眉善目的样子很像电视里演的上世纪知识分子形象,出于礼貌想回应个笑容,谁想情绪没控制好,大颗的眼泪沿着白玉般的脸庞滚了下来。
  呜呜,她为了这个公务员考试准备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为了应付面试,她一次又一次的让杨霜充当面试官百般刁难自己,并付出了帮她洗一个月衣服的代价。
  这些都不算什么,问题是失去这次机会后,她可该怎么办呀!是去做售楼小姐还是市场公关?妈妈说如果她敢从事那些工作就把她掐死,可不找工作难道真要在几天之内迅速找个男人结婚去海外?她这么笨,被骗了怎么办?出国后被抛弃怎么办?呜呜,她不要啦!
  “你,你们太过分了,”卫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录用人家也不提前通知,害得我傻等……呜呜”
  阎星和杨杰,就是刚才开口安慰的中年男人,包括后来追上来的武警,都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年轻女孩嚎啕大哭。
  美女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三个男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琢磨,当众大哭明明是很狼狈很丢人的事儿,可眼前这个漂亮得惊人的女孩,连哭起来的样子都美的无法形容,声声入耳,惊心动魄般地动人,她如果再不停止,不说会把别人招来围观,单他们三个心里就无法承受了。
  阎星忽然觉得自己罪无可赦,忍住同样落泪的冲动,他开口安慰:“其实那个职位一点都不好,经常要干修电脑扛机器之类的粗活,你没被选中也没什么可惜的……不,我是说你这么优秀肯定还会有好机会的。”
  “呜呜,我一点也不优秀,我笨死了,找了半年也没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这个花费精力最多,还……呜呜。”
  几人还在僵持着,本来有急事外出的阎星和杨杰也无法拔腿离去,正在这时,阎星的电话响了。
  “什么?翻译室从外语大学招的那个女生?是我发的通知呀,是应届生没错,应该还没离校,这不还有俩月嘛。”
  ……
  “什么?怀孕了!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呢。”
  ……
  “好好,我知道了,我再跟领导汇报一下。”
  放下电话,阎星看向杨杰:“你们翻译室新招的那个女生,被检查出怀孕,恐怕不能要了,咱们这种单位,不说别的,纪委和计生办那关就过不了,好在还没签约。”
  “这孩子也真糊涂,怎么偏偏在体检的时候检查出来呢,瞒都没法瞒。这可是我亲自做考官面试来的学生,专业八级,笔头口头功夫都很硬,这下可惜了。”杨杰摇头叹息。
  “算了,”阎星拍拍他肩膀“我去通知排名第二的学生来体检。”
  “阎老师!”年轻的女声让两人停住脚步,刚才被那个震撼的消息吸引了注意力,二人这才发现还有个没有解决的麻烦,阎星皱皱眉头,一脸无奈地正要开口,卫紫抢在了他前面:“我没有怀孕!”
  “啊?”两人齐齐愣住,连刚才已经返回岗位的武警也忍不住扭着脖子张大嘴看向这边。
  飞快地抹去眼泪,卫紫用哭得略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杨老师曾打算考我们学校,应该知道我们学校出来的学生英语都不差,我的英语又是各门功课中比较好的,我在大学时有很多次机会出去做口语翻译,反响还不错,所以,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卫紫这话倒没有夸张,学校里经常有招聘家教、礼仪、翻译之类的兼职机会,礼仪和妈妈教导的“不能靠长相吃饭”有所违背,家教人家一般要成绩比较好的学生,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卫紫就选择去应聘收入更高的口语翻译。
  宿舍里的没人和她有同样想法,因为口语翻译收入高出别的兼职一大截,向来是英语专业优秀学生和研究生们角逐的对象,作为理科学生她们没有竞争优势。
  也应了“无知者无畏”那句话,磕磕巴巴地讲完准备好的面试说词,卫紫居然奇迹般地被录用了。
  宿舍的人都感到很惊奇,吃着她用首日工资买回来的零食,纷纷问她工作内容。
  “其实挺容易的,今天是珠宝展,就是带着老外看珠宝,碰到不会的词还可以查文曲星。然后就是逛秀水,我还帮他们杀价来着,省了好多钱!”卫紫呵呵乐着,仿佛省的钱都流入自己口袋似的。
  “卖国贼,杀什么价,宰他们不好吗?给国家创汇嘛!”杨霜有些不满。
  卫紫张大了嘴巴,挠挠后脑勺道:“对哦,我自己买衣服总杀价,那些小贩五十块的东西敢叫五百,就想着都要杀价,把创汇的事儿给忘了。”
  拍拍她脑袋,刘晓菁笑道:“放心吧,别自责了,咱国家外汇储备多着呢,不差你那一点儿,冰块儿你就别逗她了,不知道咱家阿紫实诚呢。”
  杨霜翻了个白眼儿:“没看我正□裸地嫉妒着吗,她陪玩儿陪逛一天,顶我一个星期家教的钱了。”
  武怡长叹一口气:“这是美女的福利呀!”她是宿舍里英语最好的一个,都没有通过面试。
  然而不管是美女福利也好,还是陪玩儿陪逛也好,几年的口语翻译做下来,卫紫的英语水平却是踏踏实实进步了不少,又想起杨霜教她的“对着面试官,该吹牛的时候就要吹得理直气壮”,于是就有了上面一番请求。
  阎星和杨杰面面相觑,杨杰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之后道:“非英语专业的人做翻译,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
  “我一定会努力的!”卫紫充满着渴望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救星。
  “这样吧,也确实机缘巧合,你跟我进去咱们做个测验吧。”杨杰似乎下定了决心,对阎星道:“那边的通知就先缓一缓如何?”
  “我这边没问题,招谁对我来说无所谓,翻译室的人将来是你在用。”阎星摆摆手赶紧撇清关系。
  测验分为两部分,先是交替传译,杨杰口齿清楚,发音也很标准,有了之前的翻译经验,卫紫虽然有些紧张,却也能结结巴巴地翻个八九不离十。
  她比较忐忑的是笔头翻译,因为比不得科班出身的外语系学生,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谴词造句是一方面,怕就怕在复杂句型的理解上出偏差。
  等到拿到考卷一看,对着密密麻麻的字母卫紫就有些发慌,强自镇定心神读下去,她的眼睛却越睁越大,最后兴奋地忍不住有些发抖。
  如果她没看错,如果她没记错,这篇文章应该节选自她曾经选修过的《管理学》的原文课本!那时候大家个个对着那满篇的天书头疼不已,好在老师讲课的时候更多地使用案例教学,并不强迫大家死钻课本,但卫紫却觉得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的书本,不能就这么当作砖头浪费掉,曾经花了无数个晚上一个词一个词的查出来,通篇把那本书读完。
  她的壮举轰动了全系,大家开玩笑时会说:
  “你无聊呀,跟卫紫一起研究管理学去!”
  “这个暑假太闷了,闷到发疯,就差看管理学了。”
  ……
  最让人郁闷的是,那学期《管理学》这门课,她只得了一个还不到平均分的分数,因为老师出的考题也基本与书本无关。
  顾不上为成绩难过,卫紫只是对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既然讲课不用书本,考试也不用书本,为什么学校却要求他们人手一册这贵的要死的原文书?
  如今,卫紫却万分感激母校的英明,无比膜拜负责帮大家选课本的教职人员,苍天呀,大地呀,是她终于要幸运一把了吗?

  第六章
  “具体措辞虽然有些问题,但理解能力和翻译速度都可以,好了,进来以后再慢慢锻炼吧。”
  她激动的无以复加,她可以理解为自己被录用了吗?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杨杰赶紧做了补充:“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对你是好还是不好,你要是按照原来的应聘去技术部,将来走工程师路线,评职称不会有问题。可现在如果做翻译,职称上就有些混乱了,外文系毕业的学生一年后转正就是助理翻译,将来评翻译、副译审、译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对你来说可能就不会那么顺利。”他是一步一个脚印在机关熬出来的传统知识分子,职称的问题对他们来说,有时候比职位还要重要,因此对着眼前头脑发热的女孩,必要的提醒还是要做的。
  卫紫只是兴奋地点头,杨杰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却一个字也没存进大脑,只要不成无业游民,只要不被安排嫁人,谁来“审”她都无所谓了。
  直到拿了通知条去体检,卫紫都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眩晕状态。想想杨杰对她的评语,她又有些心虚,其实她哪里是理解力不错,分明靠的是记忆力,不过这小小的愧疚感,跟解决饭碗问题相比,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探望完生病的长辈,带着堂妹魏雨欣刚刚来到医院大楼门口,魏华靖就停住了脚步,嘴角露出笑意: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呀!
  玻璃门外那个满脸傻笑眼神飘忽的长发女孩,可不就是那天在牛家错过的绝色?
  在脑子里火速排练着一场相请不如偶遇的桥段,魏华靖正要上前,只听“嘭”的一声,他的猎艳目标居然撞到大楼门口的玻璃门上!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入口处明明有两扇玻璃门,其中一扇大开着供行人出入,那女孩却偏偏走向关着的那扇门,这还罢了,那关着的门上明明还有醒目的鲜红大字“小心”,如果不是事先见过面,他一定会怀疑这是个盲人姑娘!
  “有没有纸巾!”魏华靖头也不回地问妹妹。
  “干吗?”不明所以的魏雨欣看他问得急切,赶紧掏出包里的面巾纸,在递过去之前却要问一下原因。莫非他临时内急?嘿嘿,不对呀,男生小便会用手纸吗?那莫非他要上大号,恶……
  正要刁难一下,却被眼急手快的魏华靖一把就夺了过去。
  看到医院大门,保持着冲刺的速度卫紫赶紧往里钻,阎星说了,医院抽血是有时间段的,晚了怕就赶不上了。
  然而她忘了自己的老毛病——忙中出错外加眼神奇差,再加上这半天来的恍恍忽忽,她居然一头撞到玻璃门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晕了过去,眼泪刷的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用手去擦,却落得满手的鲜血,原来鼻腔居然在这一撞之下出了血!
  强自忍住疼痛用手去抹,却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连衣服上也滴落了几滴,一边暗骂自己的蠢笨,卫紫又担心错过了体检时间,急得要跳脚的时刻,一包雪白的纸巾递到面前:“赶紧堵住鼻子,仰起头,先跟我去耳鼻喉科止血。”
  声音是好听的男中音,温润且富有磁性,其实对此刻的卫紫来说,即便是猪叫,她也会当成天籁。
  接过纸巾用来捂住鼻子,泪眼昏花看不清路的卫紫跟着那好心人的脚步离去,没有看到身后拿着纸巾,一脸错愕地愣在当场的男人。
  “哈哈哈哈,我要仰天长笑,魏华靖呀魏华靖,你也有今天!”魏雨欣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有淑女形象可言,“看你急吼吼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去拉屎,却原来是三急中的另外一急,怎么样?傻眼了吧,被人捷足先登了吧?话说刚才那个医生哥哥可真帅呀,我要是被帮忙的那个美女,肯定会在事后爱上他,以身相许也说不一定哦?”
  魏华靖表情狰狞:“你给我闭嘴!就你这样子,以身相许人家都不要!”
  魏雨欣第一次好脾气地没有反脣相讥,只是“咯咯咯”,“呵呵呵”,“哈哈哈”地以不同的方式乐着,认识魏华靖二十年来,她还从来没见过让他这么积极主动去搭讪的女生,更没见过经他主动搭讪还没得手的女生。
  魏华靖这次想不沮丧都不行了,糗事被堂妹那个八婆看到是一方面,更为糟糕的是,他觉得那个看起来有点脱线的女孩子,似乎根本不曾注意过他,甚至至今还不认识他也说不一定,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罢了罢了,看来上天注定他们有缘无份,忍住回头核实的冲动,魏华靖强迫自己的脚步跟着魏雨欣离开医院,他还要出国,他还要接着把phd攻下来,该死,他为什么要攻phd?
  把伤口处理完毕,鼻血止住以后,卫紫终于有机会向帮助她的好心人致谢,这一回头不打紧,卫紫觉得头更加眩晕,天,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像天使,白衣天使!
  不要误会,卫紫心目中的天使并不是光着屁股的小胖娃儿,而是白衣飘飘类似于神仙之流的人物,记得卧谈会上大家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卫紫在被众人批判后仍然坚持:“你们见过天使吗?既然都是想象出来的,那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使,我心目中的天使就是很干净很俊美很飘逸的一个年轻男子。”
  “那你干脆说神仙不得了,干吗非要弄个天使?学洋人吗?”有人颇为不解。
  “神仙?太白金星还是南极仙翁,都是老头呀,就算年轻的也是三头六臂的哪扎或者三只眼睛的杨戬,怪物似的一点美感都没有。”卫紫细数着《封神榜》里的神仙们,接着又一脸神往:“还是天使这个词好,上天的使者,肯定是仁慈而又俊美的。”
  众人齐呕,不明白恋爱神经短缺的卫紫为什么会对一个虚幻出来,连姓名都没有的“人物”大发花痴。
  如今看到这个扶自己进来,并用好听的声音拜托同事帮她止血的白衣男子,卫紫一下子觉得自己长久以来幻想的对象在现实中有了载体,忍不住盯着他看。
  “姑娘,已经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撞得还挺严重,要不要照一下脑部CT?”帮她止血的中年男医生打破当前的沉默,这姑娘长得这么出色,如果碰坏了脑子就可惜了。
  “哦,不用了”卫紫面上一红“我是鼻子先碰到门的,头撞得不是很厉害。”忽然又想到自己急匆匆赶路的原因:
  “糟糕!大夫。你们抽血到几点结束呀?!”
  初次来这家医院,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卫紫显得十分慌乱,好在帮她的天使决定好人做到底,听说她是来体检的就领着她先去填表,然后一项项带着她检查。
  卫紫感动得泫然欲泣:“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有没有耽误你上班?”
  天使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闪亮:“我是实习大夫,还在转科,本来就是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帮忙,带你去体检也是份内之事。”
  想不到他不仅有天使般的外表,连心肠都和天使一样善良,卫紫更加感动。
  大批的体检人员已经完事儿,卫紫是最后一个,连个作伴儿的人都没有,体检项目又很繁琐,如果没人带领还真是容易转向,卫紫再次感叹自己的好运,就算今天流了许多血也值得了。
  到了最后一项外科检查,“天使”陪着卫紫进入检查室,看到里面一老一少两名男大夫,抢先开口打招呼:“王大夫,李大夫,今天您二位负责体检呀。”
  对方点点头回应,年长的那个开口:“本来还有张大夫,她临时有事请了半天假,下午就我们两个盯着。”
  “哦,是这样的,这个女孩子是我的老乡,是S部今年新招的大学生,今天过来体检,可是她有点事儿耽误了,现在大家都在外面等她,您看能不能抓紧点时间,现在就剩这一项了。”
  看着婷婷玉立站在旁边的卫紫,年轻大夫道:“你也真是,跟我们还客气啥,你老乡不是吗?我们肯定抓紧!”正要上前,胳膊被年长的李大夫碰了一下,转头对卫紫两人道:“还检查什么呀,能一路上到大学,这脊椎呀什么的肯定就没什么大问题,赶紧把表拿过来我给你签字,别耽误事儿。”
  “这么着就多谢了。”“天使”再次露出皎月般的笑容。
  拿着全部填完的表格走出诊视,卫紫看着“天使”疑惑不解:“我不赶时间呀,反正大家都走了,而且我身体很好的,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很少,他们肯定检查不出什么毛病的,咱们没必要走这个后门吧?”
  “这是外科检查。”“天使”避开她的眼睛,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呀。”卫紫点点头,最后一项就是外科嘛,表上写的清清楚楚。
  “唯一的女大夫请了假不在。”“天使”继续耐心阐述。
  “啊?难道他们人手不够用?不对呀,他们明明在聊天,很闲的样子。”而且那个年轻大夫都要准备帮她检查了。
  “外科检查包括脊椎、四肢、皮肤等等项目,是要求把衣服脱到只剩内衣的。”面对她的勤学好问,“天使”不得不进一步解释。
  脸瞬间变成熟透的红番茄,卫紫再次懊恼于自己的迟钝,她怎么这么晕呢!怎么忘了前几次入学体检时,一帮女孩子由着一个中年女大夫被赶到一间独立的屋子里脱得只剩内裤的情景?小时候就算了,大学入校时都是大姑娘了,那次大家可都着实难为情了一把,杨霜甚至恨恨地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像被老鸨验身的窑姐儿。”也正是那句话才让大家在第一时间见识了她的彪悍。
  如今不过四年时间,她就把外科体检的事儿给忘了个干净,还让看起来纯洁无比的“天使”给她解释的这么详细,天,她不要活了!!
  “好了,体检结束了,恭喜你马上就要成为S部的一员。”“天使”就是天使,适时地转移话题解除了她的尴尬。
  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手的工作,卫紫瞬间又兴奋起来:“今天多谢你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一定要请你吃饭!”虽然觉得叫他“天使”也不错,可打电话的时候总不能说“我找天使”吧。
  “我叫时远,时间的时,远近的远。”

  第七章
  卫紫出去了一整天音讯全无,没打招呼就外出对于她来说可是第一次,眼看天就要黑了,室友们正在讨论要不要跟电台联系登个寻人启示啥的,门就被撞开了。
  看见进来的卫紫,大家齐齐松了口气,等仔细一看时,又再度紧张起来。
  “你的鼻子怎么了?还有,衣服上怎么这么多血?”刘晓菁身为老大兼宿舍长,最关心的是安全问题。
  “被人打了吗?”武怡赶紧放下手中的零食,过来仔细查看,这丫头也就那张脸是资本了,如果再破个相啥的,还怎么活呀!
  只有杨霜还在静静地观察,看到卫紫面颊绯红,晶亮的眼睛散发出来的都是喜悦的光芒,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卫紫内心感动于室友们的关心,不过快速地爬楼梯让她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飞快地摇头。
  “我撞了门,没有被打,还有就是”慢慢平稳了呼吸,卫紫终于能够说话:“我找到工作了!走,今天不去食堂,我请大家吃饭!”
  看着大家都在愣愣地交换眼神,一点也没有替她高兴的样子,卫紫有些着急:“你们不相信吗?我真的找到工作了,今天体检都结束了。”一边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卫紫开始催促大家跟她出去吃饭。
  她们宿舍在刚入学的时候定下了规矩,有什么好事发生是要请全宿舍人吃饭的。最开始是规定拿到奖学金要请客,第一学年结束,除了卫紫每人都请了一顿,杨霜的目标是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并且看来很可能会实现,大呼不公就要求找了男朋友也要请客,这个提议被大家高呼着万岁接受,宿舍里有那么一个艳绝全校的大美人,看来她们只用发愁吃太多该怎么减肥。
  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每次大家以为大餐就要到口了,最终却都会以莫名其妙的理由被黄掉。其中最接近的一次,房间都订好了,就在同学们每次路过都只敢探头看看的著名海鲜酒楼,当大家换上最得体的衣服整装待发时,女主角卫紫居然跑回宿舍把门关上哭了个昏天黑地——不用说,饭又泡汤了!
  该有的安慰过后,秋后算账大家磨着牙齿霍霍面对卫紫问罪,她居然一脸可怜像:“要不,我自己掏钱请客好了。”切,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这不是嘲笑大家白吃嘛!
  到了大四,课业基本结束,无聊之下又有人提出签了工作考上公费的研究生也要请客,于是乎,除了卫紫之外三人又各请了一顿。
  吃到最后,卫紫脸皮再厚,在室友们灼热的眼光下也坐立不安难以下咽了,自卑和愧疚感煎熬着她幼小的心灵,就盼着能有啥好事儿给她点请客的理由。
  可人该倒霉,喝口凉水都会塞牙,四年下来她课业不佳,感情不顺,一个星期不出门,出门就能赶上沙尘暴;去距离宿舍楼百米开外的澡塘洗澡,路上都能被色狼拦住说下流话;选修课大家都在半开卷地作弊,她刚刚要把抽屉里的书拿出来,巡场检查的人就走到她身后,一番没有指名道姓的警告过后,她再也不敢随便乱动,也因此得了全班最低分;上体育课投标枪,别人都好好的,偏她投的时候就能扎到同学的大腿,医疗费赔偿几乎花去她靠兼职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就连向来恩爱的父母,也在她上大学之后就传出分居的消息。
  活脱脱一个倒霉鬼再世!
  如今,她居然在一天之内就敲定了工作,还是以这么幸运的方式,怎么不令人激动万分?
  看到她这么兴奋而又急切的要请客,大家反而迟疑着不敢高兴。
  “阿紫,我记得你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说没有任何工作的消息,现在这么快呀。”刘晓菁迟疑着开口问。
  “嗯!就是今天才得到消息的呀。”卫紫用力地点头,仍是满脸笑意。
  “哎呀,你急死我了,”杨霜一把推开刘晓菁“小四是能含蓄说话的人吗?”
  “小四,我问你,”杨霜直面卫紫,“你找的是什么工作?协议签了没有?为什么不等回来大家帮你参考一下?现在骗子很多,遇到皮包公司也罢了,最多被骗点钱,我听说还有专门以招聘为诱饵拐骗年轻女孩的!”
  武怡连忙点头附和:“对呀对呀,不过好在你今天平安回来了,明天只要别去了就不会又太大危险,如果骗子拿着协议找上门来也不要怕,还有学校呢,你别看冯老师平常挺凶挺势利,对学生还蛮负责的,只要你一天没离开学校,他就得保障你安全!”
  卫紫看着大家都一脸严肃,也紧张起来:“我明天不会去,通知七月份才报道呢。”
  啊?居然有这么沉得住气的骗子?杨霜赶紧问:“你那公司叫什么名字?”
  “S部M司翻译室。”想到杨杰说“你被录用了”的情景,卫紫再次露出笑意,那真是这四年来最美妙的一刻。
  宿舍里的其余三人再次面面相觑:现在的骗子难道又升级了?
  如此折腾了好久,详细询问了每一个细节,又仔细研究了卫紫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大家才最终相信:这个傻丫头居然成了国家公务员,貌似还是跟她们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翻译。
  终于第一次坐在请客的位置上,卫紫乐得合不拢嘴:“大家想吃什么尽管点!”
  三人一脸黑线,还是刘晓菁最厚道,迟疑着开口:“阿紫,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你距离上班领工资还有好几个月呢,再说,你那个公务员的工作,薪水也不怎么高。”
  “我知道呀,”卫紫笑眯眯地点头“负责招聘的阎老师把工资待遇跟我讲清楚了,我觉得还好,反正我平常花钱也不多,足够用了。”
  杨霜环视着金碧辉煌的大厅,忍不住对眼前不可救葯的人翻了个白眼:“老大的意思是,咱们非要来这个贵的要死的地方吃饭吗?你又不是大款!”
  “啊?”卫紫有些不安的看着另外三人,“上次本来说好要来这里的,结果都是因为我,害大家空欢喜一场,我……”
  看着她小脸顺速垮了下来,武怡赶紧拿过菜单:“点菜点菜,肚子都饿死了你们还在这里叽叽咕咕,阿紫请客你们都不给面子吗?服务员,先来一份扬州炒饭!”
  刘晓菁下巴险些磕到桌子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老板千金的品味?于是她仔细地把菜单从头研究到尾,一脸严肃,慎而重之地向服务员宣布:“我要西红柿鸡蛋面!”
  杨霜劈手夺过菜单:“瞧你们一个两个的,多大点出息,点个菜还要研究半天!我要麻辣凉面,多放辣椒!”妈的,刚看了酒水单子,一杯白开水就收八十,等会儿吃完还要飞速跑回宿舍喝水。
  娇小秀气的服务员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对不起,我们这里以粤菜为主,没有麻辣凉面。”
  “啪”的一声把菜单摔到桌子上,杨霜以座山雕的姿势站起来:“这是什么破饭店,连个凉面都没有,还吃个啥子,小四,走!咱们换一家!”
  半天没有回应,大家这才发现卫紫的眼睛直愣愣看向大厅的某个角落,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三个卖力演出的一场闹剧。
  杨霜正要发火,被刘晓菁拽住袖子,下巴朝向右后方向她使眼色。顺着她的示意,杨霜看到那西装笔挺的身影,顿时目露凶光:呵呵,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呀!
  作为优秀毕业生,卓鹏飞被学生会的师弟师妹们请回学校给应届毕业生作就业指导讲座,后来巧遇几个大学一起打球的哥们儿,听说他现在事业有成,俨然混成了金领的样子,就起哄非要他在附近最贵的酒楼请客,他工作很忙,难得再回母校重新体验学生单纯的快乐,也就欣然答应。
  席间,从包房里出来上洗手间时,凭着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卓鹏飞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一个回头,他看到了停留在心中多年的那颗朱砂痣。
  还是朴素的打扮,配上脂粉不施却绝美动人的一张脸,尤其是黑白分明的那对剪水双眸,依旧纯净的能照出人内心深处的每一粒微尘。
  强自安捺住激动的心情,卓鹏飞不动声色地来到大厅角落的那一桌,先是冲其余三人点头示意,只有刘晓菁小声回应:“卓师兄好。”胳膊上立刻被杨霜掐了一下,忍痛摸了摸被掐的地方,刘晓菁十分委屈:不是她没有气节啦,她和她家李宗宝当了卓鹏飞两年部下,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吧!

  第八章
  “阿紫,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你,你最近还好吗?工作有着落了没有?”白天的讲座中,卓鹏飞时刻不忘在观众群里寻找那一抹丽色,可直到最后也没能如愿,想不到却能在这里相遇,今天总算不虚此行。
  卫紫点点头,面对着他依然斯文英俊的笑脸,忽然不知道该把眼神落到哪里,两年不见,他给人的感觉更加自信沉稳精神焕发,想必那就是武怡口中的精英气质,卫紫闷闷地想。
  “我们阿紫找工作还用操心吗?多少用人单位抢着要呢,这不,考虑了好久今天才决定要和S部签约,毕竟公务员比较稳定,比较适合阿紫的性格。”武怡向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一个,这不,话音刚落地就遭到杨霜偷偷竖起大拇指表扬。
  卓鹏飞微笑道:“的确是这样,恭喜你阿紫。”转过头又问其他人:“就你们几个在这里吃饭吗?我跟你们年级的几个男生在那边包间,要不你们也过去?大家反正都不是外人。”
  卫紫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杨霜忽然用尖厉的媒婆音说道:“哎哟,卓师兄, 我们可不敢麻烦您,三年前我们一个宿舍的人都巴巴地盼着某人在这里请客,可是却被人家放了鸽子,至今心理创伤都没有平复呢!”
  “阿紫,对不起,那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后来我打你们宿舍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看着卫紫低着头不发一言,卓鹏飞一脸愧疚地道歉。
  你当然打不通,回来后自己就把电话线拔了,卫紫心道,抬头想挤出个笑脸表示无所谓,可她的面部表情向来都和心情保持一致,现在心里充斥着的是难堪、伤心和懊恼,那红润的嘴唇就算费尽力气也无法保持上弯。
  眼前的男人对于卫紫来说,引起的绝对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卫紫入校之后,就是广大师生瞩目的焦点,无它,长相太出色了!如云般乌黑亮丽的秀发,波光潋滟的明眸,瑶柱般秀挺的鼻子,加上未开口就先让人酥掉半边的樱桃小口,简直就是工笔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绝色美人。
  美人不止是脸蛋漂亮,从身材到皮肤,从手臂到小腿,从脖子到腰肢,从牙齿到手指甲,每一分每一寸都完美的让所有女生嫉妒,进而怨恨上天的不公。
  系里的师姐到她们宿舍来串门,曾经半真半假地对着杨霜等人道:“你们真幸福,跟美女一个宿舍,天天多么赏心悦目。”
  杨霜气她们:“何止呢,美女还天天打扫卫生倒垃圾,外加给大家打热水,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天天出门去自习室。”
  武怡呵呵笑着:“我们的福利还有呢,阿紫换衣服大家会围观哦,白白的,嫩嫩的,酥胸半露的样子别提多诱人了!”
  此言一出,引起嘘声一片,师姐们回去的时候个个捶胸顿足东倒西歪。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卫紫都对一件邪门儿的事情感到疑惑不解:去浴室洗澡之前,她明明是问了之前出来的同学,得知人不多才进去的呀,为啥洗了不到三分钟,人就呼啦呼啦地涌进来连水龙头都不够用呢?并且回回如此从不例外,她最后将之归咎于自己的倒霉鬼命运。而卫紫所不知道的是,每次她问的那个同学在她进门之后都会满楼道里嚷嚷:“号外号外,信息系卫紫刚刚去洗澡了!”
  再后来,大家就开始打赌谁会摘得这朵名花,呼声最高的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卓鹏飞和有名的冷面贵公子任南华。
  卓鹏飞长得阳光帅气,并且在学生会的各类活动中屡屡高调亮相,听说还白手起家在校期间就办了盈利性网站,总之就是很优很白马的那一类,本来是各家小妹妹花痴的对象,却因为有个身为上届校花的女朋友(为啥是上届呢,因为卫紫一入校她就不是了嘛!)而令众女止步。谁想就在卫紫入校的前一个学期,他们两个宣告分手。原因是前校花同学迷上了校园乐队的主唱歌手,万人迷卓鹏飞就光荣地做了炮灰,引起一众小妹妹的无限同情(据说他在学期初当选学生会主席的票数里面,很多都是女性支持者呢!)
  至于冷面贵公子任南华,则是一个传奇性的人物。他上学第一天就开了一辆骚包无比的奥迪A8,本来开名车上学的同学虽少,也不是没有,可人家都是奔驰宝马法拉利,他这个车牌号码前面一串的零就让大家不得不猜测他的身世跟xx海是有直接关系呢,还是间接关系呢。
  关于他的传言举不胜举,比如说他曾经在学校里当红的大腕老师讲课时,公然背着书包离开,并在走到门口时回头说了一句:“你那个xxx事件的年份记错了,回去翻翻课本重新做份讲义吧,”
  又比如说,他曾经冷冷地对捧着鲜花追上来的校长千金道:“你跟你爹一样,长了个猪腰子脸,回去整了容再来找我!”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事件举不胜举,他话不多,在校园里也很少看得到他的身影,但他的每一次开口每一次露面都能引起一番轰动,并成为全校师生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样的一个人物,第一次传出绯闻的对象就是卫紫。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卫紫去宿舍楼百米之外的浴室洗澡,因为怕麻烦,她光脚穿着拖鞋直接去的,洗完出来后被冷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于是低着头一路紧赶慢赶地往宿舍跑,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挡在她的面前。
  “同学,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一个滑溜溜的男声响起。
  看他旁边还停了辆自行车,卫紫以为他是外校来找同学的学生,急急收住脚步后点点头,并做好指路的准备。
  “同学,我们能做个朋友吗?”还是那个湿滑的声音。
  “啊?”忽然想起武怡跟大家讲述的在校园里搭讪的无聊男事件,卫紫赶紧摇头:“对不起,我赶时间,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正要绕过去走,那个男人忽地又挡在她面前:“不要走嘛同学,你好漂亮,跟我交个朋友嘛,我鸡鸡很大的哦!”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卫紫急得满脸通红:“你干什么!快点让开!”
  “你不信吗?我给你看看!”说着那个男人脸上泛起猥琐的笑意,手就往裆部掏去。
  “妈呀!”卫紫把洗澡的篮子丢掉,捂着脸转身就往后跑,却因为穿着拖鞋被自己绊倒。
  跌个狗吃屎还是小事儿,万一那后面的男人追上来该怎么办?!卫紫跌落的一瞬间,这是脑子里想到的唯一一件事。
  过了很久,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耳边也没有再响起那个猥琐男的声音,卫紫终于敢抬起头,却直直望进一对充满戏谑和嘲讽的眼睛里。
  “怀抱很温暖吧,现在投怀送抱的女孩子,水准越来越高了呀,你长得还不错,换个方式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然而他的话里却没有一丝让人温暖的意味。
  被他一提醒,卫紫才发现自己整个都被对方搂在怀里,脸上一红赶紧挣脱开来,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刚才那边,有个男的很恶心,我一着急才……谢谢你了。”道完谢后卫紫就开始弯腰寻找自己的拖鞋,扭头看那猥琐男已不见踪影,就把洗澡篮子捡起来开始收拾自己散落一地的东西——眼前新出现的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不猥琐,听他说话却也不像什么好人,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不料这个不像好人的男人却慢慢地蹲下来,看着她一样一样的收拾东西。被他注视着,卫紫颇为紧张,提起篮子赶紧站起来:“好了,我要走了,谢谢你,后会有期!”说完掉头就要跑开,一天晚上遇见两个色狼,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等等!”对方叫住她,卫紫在心里犹豫是否要撒腿就跑的当口,那人又再度开口:“这个也是你的吧,落在地上了。”
  松了一口气,卫紫回头看向他的手中,脸却在一瞬间烫的能煎鸡蛋,卫紫本来不想承认那瓶女性洗液是自己的,可一来她没有说谎的习惯,二来那瓶洗液是昨天刚买的,丢了实在可惜,于是低着头接过来后她小声又道了声谢。
  正要走开,那人又说了声:“等等!”
  “还有什么事?”饶是卫紫脾气好,他这么没完没了的也有点让人撮火了。
  “你说刚才有个恶心的男人,是不是色狼?他在哪里,我帮你抓住他!”任南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很吃惊,什么时候他成活雷锋了?
  本来要拒绝,可一想到那个猥琐男还有可能会骚扰别的女生,卫紫就忍不住点头答应了下来,手指着后方:“刚才就在那里,我看他旁边还有一辆自行车,现在不知道跑哪里了。”接着又向那人形容了色狼的外貌特征。
  “不急,现在时间还早,他不会这么快离开的。”这话听起来像他认识色狼似的,任南华赶紧补充:“你上楼把东西放下先换双鞋,我在这里等你!”看着她两只雪白的小脚使劲儿往拖鞋里能挡风的地方蜷缩,任南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好的。”卫紫实在冷的也受不了了,赶紧答应下来往回走。
  “你要是敢放我鸽子不下来,明天我就告诉全校人你被色狼骚扰了!”卫紫在进大门之前忽然收到这样的一句威胁,当下脚步踉跄了一下,那人只看到她的背影,怎么能看出她的犹豫?
  可怜的卫紫,冲回宿舍穿上袜子换上鞋,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就赶紧往楼下跑。本来她觉得没有自己的帮助那人应该也能抓住色狼,因为她已经尽己所能的向他描述了色狼的特征,可一想到那人最后的那句威胁,她的脚步就再也不敢放慢——本来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已经很头疼了,再成为色狼事件的女主角,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她就再也没办法安心上自习。
  很久之后,杨霜听到她的转述做出评价:“这么说任南华初次见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卫紫,他又该怎么告诉别人你被色狼骚扰的事儿?”
  一语惊醒梦中人,卫紫才大叫一声:“对哦,原来我又犯傻了!”
  那天换了鞋子下楼,跟等在那里的男人满校园里寻找色狼芳踪,卫紫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这个人看起来冷冷的,酷酷的,怎么看也不像个急公好义的人,可人家又的确是在做好事,卫紫赶紧打消了自己的念头,瞪大眼睛盯着每一个骑车的路人。
  “就是那个,那个穿着黄风衣的!”那个猥琐男一边骑车一边鬼头鬼脑四处查看的样子,实在是太熟悉了,卫紫立刻指认出来。
  “你确定?”酷哥一脸认真地问她。
  “我确定!”她的视力可是1.5,也没有夜盲之类的毛病,除了跑神的时候眼神不好,别的时候灵光着呢!
  话音刚落,只见旁边的人搜的一声窜了过去,一个侧踹把骑车的黄衣人连人带车踹翻在地,一脚踏着欲挣扎着起身的色狼,酷哥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校保卫处吗?我在图书馆旁边的便道上抓了个色狼?什么,报警?你们自己报!”
  “啪”的一声挂掉电话,酷哥君临天下般地看向卫紫:“怎么样?我帮你抓住色狼了,你怎么报答我?”
  “啊?”刚才还夸他急公好义呢,怎么转过头来就要报答?卫紫盘算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零花钱,呐呐着正要开口,被酷哥一摆手打断:“算了,看在你今晚投怀送抱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个面子,做我女朋友吧!”

  第九章
  精神恍惚地回到宿舍,卫紫没想到睡了一夜之后,春风就笼罩了大地,一大早满校园里都在传播最新八卦:冷面贵公子昨天英雄救美,救下被色狼骚扰的校花并且力擒色狼。
  卫紫险些被宿舍里的人围攻至死,理由是:这么大的八卦,外面的人居然比我们早知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顶着无数个砸来的抱枕,卫紫怒急攻心要找那个大嘴巴男问罪,却发现自己连他姓甚名谁在哪个系都不知道。
  还是杨霜好心提醒:“任南华,法律二年级。”从她形容的那人的长相和气质来分析,此君必是冷面贵公子任南华无疑。
  怒气冲冲地跑到法律大楼来问罪,卫紫又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只能逮住一个看起来长得很面善的小姑娘问:“同学,请问任南华在哪个班?”
  看着眼前那张明媚的脸,小姑娘嘴巴张成O型:“你是卫紫?这么说昨晚的事儿是真的了?任师兄一般不来上课,不过他今天来了,就在教室里,我帮你喊他!”说完满眼星星地飞速跑开。
  “我不是……”卫紫张口想喊住那一看就是急于去传播八卦的“面善”姑娘,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正自郁闷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么快就想我了,本来说中午去找你吃饭,看来你都等不及了!”
  来者带着邪邪的微笑看着她,一步上前居然要揽她肩膀,卫紫受了惊吓般地赶紧躲过,等缓过神来后赶紧挂上一脸怒容,颤动着手指指责他:“你,你言而无信!不是说好昨晚我陪你抓色狼,你就不告诉别人吗?那怎么,怎么全校的人都知道了呀!”
  任南华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道:“我是答应了你没说,可保卫处那帮人我可就管不了了。”
  “真的?”卫紫带着狐疑,保卫处几个中年大叔,会有那么八卦?
  “信不信由你。”任南华显然失去了耐性,又开始露出冷冷的神色。
  “那好吧,”卫紫决定不为难他了,同时也不为难自己,“现在大家还在传言咱们俩在谈恋爱,你解释一下嘛,别让大家误会。”
  “解释什么?”任南华表情有些不善。
  可惜他面对的是一个最不会察言观色的卫紫,只听她愉快地说:“就说这是个误会,你没有追我,我也没有答应,咱俩各不相干呀。”
  “你个白痴!”任南华终于忍不住开骂,这已是他耐心的极限:“我昨天不是说了要你做我女朋友吗?解释个鬼呀!”
  卫紫脸憋得通红,这就是传说中的沙渚吗,可她卫紫也不是好欺负的,于是她鼓起勇气反击回去:“你才白痴!我有答应吗?”
  任南华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声音里的威胁意味很浓,真的很浓。
  可惜他遇到的是个绝缘的卫紫,只听她大义凛然地道:“随便骂人很没教养的,我不说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你有男朋友?”就算有,现在分手也来得及,任南华觉得自己今天脾气好的出奇。
  “没有!”卫紫使劲儿地摇摇头,迟疑一下又问道:“听说你父母是大官,你家也很有钱?”本来不知道,可任南华这个名字太如雷贯耳了,跟眼前的人联系到一块儿时,她需要确认一下。
  “是又如何。”任南华扯开一个嘴角,她要后悔了吗?要收回之前的话了吗?这个笨女人,怎么事先不做好功课?
  “那就是了,”卫紫露齿甜甜一笑,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有如鲜花盛开般动人,“我妈妈说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带来的只有不幸,我家很普通,所以,我绝对不会和有钱人家的孩子谈恋爱!”
  时间在刹那间静止,任南华鼻翼扩张,感觉浑身的热气在往外冒,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大发雷霆的前兆。
  这时候的卫紫,觉得自己已经把所有的话解释清楚了,顿时心里一阵轻松,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就离开了。
  “卫紫,你是白痴!!!”几秒钟后,某人猛地一掌打在旁边的墙上,狮子吼据说在法律大楼回旋了整整三天。
  再之后,任南华继续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生活,只是不容许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卫紫”两个字,听到有人背后谈论他缥缈神秘的家世,以往他会当作没听见,那之后却会暴跳如雷,通常以一个字驱散人群,那就是:“滚!”
  冷面贵公子VS新任校花,校花卫紫胜!
  然而很快地,卫紫就遇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劫。
  以白马姿态缓缓降临到她面前的卓鹏飞,恰恰就是卫紫喜欢的斯文英俊型。他球鞋永远是干净的,衬衫永远是雪白的,头发永远是清爽的,面孔永远是白净的,话音永远是不温不火的。
  最主要的是,他那么优秀那么受人瞩目,对待卫紫却温柔和气地不像话。
  卫紫被学生会招新到宣传部,他以主席之尊,却每天陪着她出海报,并且不停地在旁边夸奖:
  “这个主意不错,肯定很醒目。”
  “你对色彩的感觉很好,我们宣传部能招你进来,真是莫大的荣幸。”
  “今年学生会的宣传海报,可就以你为主力了。”
  “阿紫,学校西门有一面墙要做主题宣传,我们一起画好不好?”
  在他面前,卫紫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因为年龄最小且糗事不断,宿舍里的人对她很是照顾,可大家对她越照顾,她就越感到自己一无是处,只能尽己所能的去帮其他人干活来补偿回去。
  如今碰到卓鹏飞,她才知道自己也是有价值的,他那么优秀那么能干,都能把自己放到跟她平等甚至更低的位置上,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的鼓励,他的夸奖,听起来是那么的真挚,声音也是极其的温柔好听,慢慢地,卫紫开始盼望着学生会的每一次活动,看着他意气风发指挥若定,她会觉得与有荣焉。
  圣诞前夜的那天晚上,卓鹏飞把她叫出去,说西门的文化墙要在元旦之前完成,恐怕得加班。
  加班嘛,义不容辞!穿戴完毕后卫紫就离开了温暖的宿舍,顶着呼啸的北风前往西门。
  西门平常人流量不大,圣诞节的夜晚更是冷清,空旷的场地里就只有他们两个拿着大毛笔的身影。
  嘻嘻哈哈,笑着,闹着,两人一笔一画将灰秃秃的墙画得五彩斑斓,到了收尾的时刻,卓鹏飞忽然抬头冲她一笑,这有些异样的笑容让卫紫内心小鹿般地突突乱撞。
  却见他一笑过后低下头去,扎起马步便运笔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字:“紫、飞涂画于耶诞前夜”。笔力苍劲,气势非凡,显见有良好的书法功底。
  “呀!”卫紫捂着嘴巴轻呼,“写上了就很难弄下来吧,明天大家看到怎么办?”怎么做事稳重的卓鹏飞,居然也有这顽童般的一面。
  潇洒地扔掉手中的毛笔,卓鹏飞轻扶卫紫肩膀,带着笑意看进她眼睛里:“阿紫,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我就是要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卓鹏飞的吻落下来的时候,卫紫浑身颤抖,触电般的感觉,然后是迷茫,旋晕,许久之后,她才慢慢恢复意识。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爸妈是干什么的?”在这个时刻问出这种话,卫紫觉得有些难为情,可又不得不问,只好把头埋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做鸵鸟。
  卫紫先是感觉到脸颊旁他的胸腔在震动,继而是忍不住发出的笑声,费力忍住笑意,卓鹏飞尽量以正常口吻回答她:“我爸妈都是老师,不是大官,也不是大款。”毕竟大学的名教授也算是老师嘛,他也不算说谎。
  终于放下心来,卫紫彻底沦陷。
  确定关系之后,卫紫满脸通红,断断续续向卓鹏飞讲明的自己宿舍的请客规矩,并在最后郑重声明:“只是一个形式,杨霜她们都请过,可我没有拿过奖学金,没有机会请客,这次请客的钱我来出!”
  带着笑意揽她入怀,卓鹏飞点着她的鼻子取笑她:“请客要你掏钱的话,还要我这个男朋友干吗?让你们宿舍人准备,明晚六点半金辉海鲜!”
  卫紫瞪大眼睛:“那个很贵的哦。”具体有多贵她不知道,但杨霜每次发狠要宰人的时候,总是玩笑般嚷嚷着要去那里。
  “呵呵,难得请一次,贵点又何妨,你放心,这可是我自己赚的钱。”卓鹏飞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愈发觉得可爱,忍不住又偷亲一口。
  一边羞涩地躲避,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大家关于他自己办网站的传闻,卫紫心里满满的都是甜意,幸福来得居然如此迅速,如此轻易。
  不记得哪个作家说过,假如一件东西美好得不像真的,那它大抵就不是真的,事后卫紫回忆起自己这段感情,才不得不感慨那作家的犀利。
  第二天,约好吃饭的时间马上就要来到,卓鹏飞却迟迟没有联系她,卫紫忍不住打电话过去询问,却被他室友告知他已经出门,再打手机,竟然是无人接听。
  或许他在厕所或水房但忘了带手机吧,而他宿舍里的人又不知道,就误以为他出门了,卫紫在心里给他想好理由,决定自己先出发,去他们宿舍楼下等着。
  嘱咐室友们先在屋里稍候,卫紫作为先谴队去请男主角出山,满心欢喜地来到男生楼下,卫紫却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个愚蠢的决定。
  黄昏过后,天色已暗,可残留的余光还是能让卫紫清楚地分辨出,在男生楼拐脚处激情拥吻的那对情侣,男的那个,正是她刚上任的亲亲男友卓鹏飞。

  第十章
  卫紫从来没有,也不曾想过自己会遇见这种事情,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亲亲热热说喜欢自己的男孩,能在24小时后就抱着另一个女生。
  于是她就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两人,直到他们分开、回头。
  “阿紫!”看着卓鹏飞先是错愕,继而懊恼,然后慌乱的表情变化,卫紫竟然还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我在这儿。”说出口之后,她马上紧闭嘴唇再不开口,惯性让她去回应卓鹏飞的每一次传唤,这下,要不得了。
  卫紫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再看看卓鹏飞旁边艳丽的红衣女郎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卓鹏飞盯着卫紫离开的脚步,用力挣开被握住的手欲追上去,腰却又极度迅速地被抱住:“鹏飞,早晚有这一天的,早说的话,伤害还小些。”声音不大不小,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卫紫刚好听进耳朵里,于是脚下开始发力狂奔。
  卫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进门后正好看到刘晓菁和杨霜在为谁的衣服更显瘦而争执,看到她后就笑着问:“要走了吗?卓鹏飞是不是在楼下。”有个学生会主席做宿舍的女婿,也是蛮拉风的事儿呢。
  简单的一句问话,却惹得卫紫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先是无声的流泪,忽然一个气喘不上来就“呜呜”的低声抽泣,到最后则是嚎啕大哭。
  整个宿舍的人都吓傻了,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卫紫早已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必定和卓鹏飞有关,可卫紫不说,大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就只能无关痛痒地安慰着。
  第二场学生会主席VS校花卫紫的战役里,卫紫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至少在旁观者的眼里是这样的。
  看到卓鹏飞在接下来的日子和前校花程虹继续出双入对招摇过市,卫紫的几个室友颇有些愤愤不平。杨霜动用了一切人脉,终于挖掘出最接近真相的八卦版本。
  原来卓鹏飞去年被前校花程虹甩了之后,小范围内发誓要找个更漂亮的女朋友,于是新生未入校,他利用了在学生会的关系,就从报名表那里看到了每一位新生的照片。
  也就是说,卫紫人还没到学校,就已经被卓鹏飞钦点为追求对象了,以后的招新,学生会工作,圣诞夜表白,都是一步步策划好的。
  但就在卓鹏飞高调宣布和卫紫的恋爱关系之后,前校花程虹又忽然发现自己当前的歌手男友不怎么靠谱,还是卓鹏飞温柔体贴前途无量,便宜了小学妹实在有些可惜,于是在宿舍楼下拦住他放低姿态表示要吃回头草。
  卓鹏飞当年追求性格美女程虹时,劈荆斩棘颇费了一番功夫,何曾见过她那么温柔似水的时候?当下头昏脑胀情难自禁小别胜新婚了一把。
  偏偏这一幕就落入了前来等他的卫紫眼里。
  “人渣!”武怡又一次抢先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阿紫?你说咱们怎么报复他?去学校BBS揭发他的恶行?还是给团委老师写匿名信说他玩弄女性感情?再不然我去联络几个在社会上混的朋友,咱们狠揍他一顿?!”杨霜其实比较倾向于最后一个选择。
  “好了,你们别闹了,我看阿紫这次是真伤心了。”刘晓菁是谈过恋爱的人,知道真正伤心的时候,是没有心情和精力报复对方的。
  卫紫虽然还是跟平常一样生活非常规律,一日三餐一顿不落,每天坚持打水上晚自习,可细心的人仍会发觉其中的不对。
  卫紫平常吃饭最讲究健康,每天打不同的菜,荤素搭配有菜有汤,最近却是两眼呆滞看见什么打什么,刘晓菁就曾经见过她吃红烧狮子头配红烧牛肉,再不然是椒油圆白菜配凉拌圆白菜丝。
  上课时,本来就不怎么主动发言的卫紫更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偶尔被老师提问到,要么半天答不上来,要么答非所问。老师叹口气,心里想着“漂亮却没有灵魂”的不变真理,放弃寻找例外的打算。
  直到有一天,武怡大呼小叫地回宿舍报喜:“天大的好消息,那个人渣被人打了,听说伤得很重,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冰块儿,是不是你干的?!”说完一副随时准备着开展个人崇拜的样子。
  杨霜一脸诧异,继而尴尬地笑笑:“我是想揍他,不过目前还停留在yy阶段,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切!”武怡马上收回表情,转头看向卫紫,马上吃惊道:“阿紫,你怎么了?”
  其余两人顺着她的喊声看过去,只见卫紫一脸惊恐,小脸泫然欲泣,都纳闷地想:“莫非她还难过?OMG,这卓鹏飞的魅力也太大了吧!”
  卫紫险些落泪,摇着头道:“我昨天把这件事情想了一夜,觉得他们两个实在太可恶了,心想老天要是有眼就该惩罚他,谁想今天就出事儿了,我是不是太恶毒了?”
  三人面面相觑:她今天才体会到卓鹏飞是可恶的?!老天,这神经,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话说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
  可那之后,卫紫却慢慢恢复正常,继续她在课业上的“上下求索”。
  如果卓鹏飞得知自己在卫紫室友口中的代号是“人渣”的话,他没准儿会觉得冤枉。
  当时那个情景,一边是心之所系从未忘怀的旧日恋人,一边是温柔可爱美丽善良的小女朋友,卓鹏飞也着实摇摆为难了一把,可他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当初追求卫紫的动机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在程虹跟前挽回面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如今目的达到,如何选择已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儿。再说那卫紫美则美已,性格却如温吞水般激不起任何波浪,哪里比得上程虹的敢爱敢恨火爆热辣。
  如果程虹和她异地而处,眼见这样的事儿不弄个水落石出惊天动地鱼死网破便决不会罢休,但卫紫却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一样,该上课上课,该自习自习,只是不再接他的电话,见了面也会绕道而行。
  这样的反应给卓鹏飞的感觉便是:她不爱我,有没有自己都无所谓。
  既然如此,就像程虹说的那样,及早了断,对彼此的伤害都能降到最小。
  只是想到她根本不爱自己,卓鹏飞反而更加难以释怀。学生会里的合作愉快,圣诞夜那明显是初吻的青涩,还有后来卫紫带着欣赏崇拜和羞涩看他的眼神,在接下来的日子频频出现在他梦里,萦绕眼前挥之不去。
  莫非他其实已经陷进去了而不自知?卓鹏飞扪心自问过后,心里更是空落落的茫然若失。
  而对于那之后的卫紫,和校园里风头最劲的两个男生相继传出绯闻的后果便是:学校里再无男生敢追她,也因此一直保持单身。
  这种状态也会让某些人,比如卓鹏飞,想入非非:又莫非她其实是爱我的,只是不善于表达?
  然而他并没有太长的时间去考虑这些,因为程虹绝对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女朋友,闹点小脾气玩点小花招,偶尔给他出些难题考验他,再或者弄几个条件不错的男生在身边故意引他吃醋,还要他时时刻刻保持着优质白马男的姿态俯视众生,再加上他本身的学习和工作,实在很难有时间去挖掘自己的内心。
  即便如此,程虹却在不久之后被他又一次撞见和那个该死的歌手约会,羞怒之下他忍不住冲上给那留了长发女里女气的小子来了一拳,却在下一瞬间被乐队里其他几个人围攻的鼻青脸肿,肋骨险些被打断。
  事后程虹抱着他痛哭:“我错了,我再也不会理他们了。我只是贪玩,谁让你总那么忙,也不懂浪漫,但我现在知错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除了撒娇,程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伤心,可面对着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他只觉得累,身心疲惫。
  他是忙,可以前更忙的时候,曾经有个更为秀丽绝伦的少女一直会在台下角落里,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他偶尔送过去的一个眼神一句夸奖,都会让她光彩顿现,满脸惊喜。
  他是不懂得浪漫,可圣诞夜前那次“加班”,让那个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会羞得满脸通红的女孩,慢慢地闭上双眼等待他的亲吻,在被表白时,连欲举还迎这种所有女生都会的小把戏都不曾有,就点头答应。
  不顾程虹的百般哀求,卓鹏飞执意恢复了单身生活,那之后,他终于有时间回味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才发觉,卫紫并不是不爱自己,她只是太傻了,傻到付出的时候毫无保留,退出的时候无欲无求,宠坏了男生,害苦了自己。

  十一章
  看着眼前因为褪去几分青涩,多了几分自信而愈发美丽的卫紫,卓鹏飞心潮澎湃,这样的傻女孩,他自她之后,再没遇到过。
  他等着她的答复,关于他的道歉。
  “啊?”卫紫意识到自己又跑神了,并且跑了很久的样子,赶紧开口说话,“不用了,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庆祝签了工作。”
  “原来是这样”,卓鹏飞眼帘低垂,继而抬头环视四周“既然你们不愿意过去,就随意好了,想吃什么尽管点,这顿饭等会儿我来埋单。”他本想说点什么,又怕进一步勾起不好的回忆,于是就此打住。
  “卓师兄果然大方!”杨霜豪爽地拍了下桌子,好小子,阿紫好说话,可别以为就由着你欺负,报仇的事儿不提,今天先要宰你一刀,于是咬着牙回头招呼道:“武怡,点菜!”
  “得令,”武怡抬手招来服务员,“给我们每人一份雪蛤炖燕窝、鱼翅捞饭、龙虾两吃,再来一个清蒸帝王蟹……”
  “小武,够了吧。”刘晓菁额头冒汗,拉拉武怡的袖子。
  “差不多了,”武怡面不改色地吩咐服务员“不够再点吧,我们不喝酒,就上鲜榨果汁,我要木瓜汁。”
  “一样。”杨霜懒得再看单子,卓鹏飞的脸此刻更吸引她的兴趣,可惜盯了半天也没出现她想要的表情,这小子现在这么有钱?还是被阿紫迷的转向了?因为他的眼光似乎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卫紫,既然如此,他早干吗去了?
  “不用,”眼睛错开卓鹏飞,卫紫宣布:“今天是我请客,跟你没关系,不用你来埋单。”
  “什么!”杨霜险些跳起来,这么好的报复机会这傻丫头要错过吗?可看看卫紫那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郑重表情,杨霜心都凉了,和武怡交换了下眼神:谁去把拿走单子的服务员追回来?
  这么丢人的事儿两人都不愿意干,再看刘晓菁,她则埋头装鸵鸟,嘴里咕哝:“又不是我点的。”
  武怡带些气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吃就吃吧,今天我请客!”就刷老爹的信用卡吧,大不了被他臭骂一顿而已,下了单子再要回来,她这辈子可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
  卫紫睁大眼睛看着武怡:“为什么要你请?你上周签约后已经请过了呀,今天我第一次做东?大家为什么都这么奇怪?”
  杨霜看着卫紫一副迷茫受伤的样子,忍不住有掐死她的冲动,她能偶尔不那么白痴不那么脱线一次吗?她明不明白这顿饭会花去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卫紫似乎有些明白了,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你们是担心我没带够钱吗?放心,我问过了,他们家能刷卡,自从大二那年赔了医药费,后面我两年打工的钱都在里面了。”
  这下大家开始由懊恼转为惊讶,她做的是收入最高的口语翻译,她两年打工的钱,那还真是够了,太够了!
  大家更为震惊的是,这笔钱她居然一动没动!
  看着大家奇特的表情,卫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平常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家里给的生活费就足够用了。”
  那倒是,她天生丽质,皮肤吹弹可破,不需要昂贵的化妆品;她身材好,能把几十块钱的衣服穿出几百上千的效果;她生活规律,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她学习刻苦,没有任何奢侈的爱好,简直就是环保主义生活的代言人!
  想到这里,几人在心里颇有些愤愤不平——得了,吃这顿饭也不用愧疚了!
  卓鹏飞此刻有些尴尬,先是免费看了一场姐妹情深的演出,接着又看小富婆卫紫秀她的财富,她们四个之间的互动让他根本无法插嘴。
  “我是真信实意想要请客的,就算是赔礼道歉了。”卓鹏飞终于找到机会表决心。
  “晚了!”饭钱问题解决之后,杨霜的底气也足了起来“我们阿紫美丽善良又勤劳能干,还会勤俭持家,这样的女孩哪里去找?可惜呀,某些人不知道珍惜。”
  武怡猛点头,学着电影里的煽情片断对着杨霜道:“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而我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哦,达令,你原谅我吧!”
  杨霜马上也拿腔拿调,翘起兰花指指向武怡:“你,你伤害了额,却一笑而过,要想人家原谅你,去,把那个狐狸精给额剁了下酒!”
  “杀人犯法呀!”武怡做惊恐状。
  “笨,狐狸精是人吗?是人都有廉耻,没有廉耻就不能算是人,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它妈生的……”
  卫紫被她们念唱做打俱全的表演逗得哈哈直乐,忘了顾忌旁观者的表情。
  饶是卓鹏飞涵养再好,城府再深,此刻的脸色也无法掩饰窘态了,又察觉到几个女孩的大呼小叫已经开始吸引附近人的注意,愈发难堪, 红着脸道了句“你们慢慢吃”便快速离开。
  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卓鹏飞,刘晓菁对大家道:“你们说,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杨霜一个白眼翻过去:“你怎么老帮他说话,再这么着可要以叛逆罪论处,还是你想让我告诉你家宗宝那个大醋坛子?”
  刘晓菁张了张嘴,不敢再说什么,开始埋头喝服务员刚端上来的饮料。
  “其实,我觉得卓鹏飞可能是真的想道歉。”武怡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然这么尴尬的场面,他不会留连这么久。”卓鹏飞在学生会的时候,以作风爽利,果敢决断而闻名。
  “我听宗宝说,其实卓鹏飞和程虹在一起两个月后就又分手了,程虹后来想尽办法挽回都没成功,而卓鹏飞那之后就再也没交过女朋友。”听见武怡的话,刘晓菁才敢再度开口。
  “阿紫,你什么意思?”她们在这里多说无益,最后一切都要取决于女主角。
  “这就是鱼翅吗?怎么看起来跟粉丝一样。”卫紫打量着新端上来的菜,满脸兴味,还用筷子挑起来仔细研究。
  “吃饭,吃饭。”三人再度一头黑线,埋头进攻这难得的大餐。
  吃完饭后,卫紫拿出卡来跟着服务员去结账,却刷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最后收银员告诉她:“对不起,小姐,您这张卡可能太久没用,也可能是和有磁力的东西放一块儿时间长了,磁条被破坏了。”
  看看自己钱包上的磁扣,卫紫不免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倒没什么大问题,您改天去银行更换一张就没事儿了,但是这张卡暂时不能刷,您需要现金结账了。”
  现金结账,她要有那么多的现金,还用得着刷卡吗?这大晚上的银行都不上班,她该怎么办才好?
  闷闷地回到坐位,卫紫赧然地看着大家:“能不能先借我点儿钱?我换了卡就还。”接着说了不能刷卡的原因。
  武怡立刻道:“好说,先刷我的。”跟着卫紫来到柜台,递出信用卡,却看到收银员鼓捣了半天又给她递回来:“对不起,您的卡已达消费上限。”
  “啊?”武怡一脸惊讶,老爹真的那么狠,为了控制她败家而降低了她的信用额度?就算经济不景气,也不能拿自己这点零花钱节流呀!真是的,难怪他手下都叫他黄世仁再世,武怡一边腹诽着自己老爹,一边开始着急。
  没办法,两人只得又暂时回到位子上,跟刘晓菁和杨霜一说,大家都纷纷开始掏自己钱包,快到学期末,发现所有的现金和银行卡余额加一起都还要差一大截。
  这下邻桌的又都看过来了,刚刚是看她们表演,现在则坐等看笑话。
  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刘晓菁环视四周:“你们说吃霸王餐被扭送派出所,和去找卓鹏飞让他来结账,哪个更丢人?”
  杨霜瞪她:“我两个都不要!”再想想吧,肯定会有办法的。
  武怡拍了下手:“算了,要不我打电话让我老爸过来送钱吧。”
  卫紫皱着眉头:“不要,那多不好。”武怡家里虽然富裕,也有她自己的难处,她有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后妈,天天闹矛盾,武怡每次从家里回来都要发泄一番地痛骂,有时候还会捎带上自己老爹。这次信用卡限额说不定就是那女人的主意,如果让她爸爸送钱过来,被捅破后还不知会起什么风浪。
  于是卫紫怯怯地把服务员喊过来道:“我可不可以见一下你们经理?”
  “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我们经理现在很忙,有事的话您需要稍等一下,我过去喊他。”服务员笑容可掬。
  卫紫忽然有些感动,她都要吃霸王餐了,人家态度还这么好,于是非常难为情地开了口:“我的卡坏了,今天现金不够,可不可以先挂账,明天我换了卡再过来还钱?”
  服务员笑意更深:“您的账已经结过了呀,难道您还不知道?”
  不止是卫紫,其余三人也都无法自己地张大了嘴巴,那个卓鹏飞当真这么善良,被羞辱成那样还是自动跑来结账?
  “刚才结账的就是那位先生。”服务员侧身用手掌指向一个方向,四人齐齐回头,看到了笑嘻嘻的一张俊脸。

  十二章
  魏华靖绝对不承认自己有跟踪行为。
  他只是跟着堂妹到家后才发现自己把一样东西落在了长辈的病房里,单独回去取完东西出了医院大门,碰巧发现那个被撞了鼻子的美人正往外走。那个医生小子也真是,帮人还不帮到家,人家姑娘撞得那么严重,万一路上不适需要帮助怎么办?想了想他就决定日行一善。
  于是他就难得地乘了趟公车,跟着那个美人来到了学校。傍晚的校园多美呀,到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难得没有喧嚣应酬,他决定四处逛逛看。
  后来见美人又领了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嘻嘻哈哈地往校外走,他就有些担心了,几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外出,不考虑治安问题吗?他就好人做到底护送她们一程吧。
  看她们进了某海鲜酒楼,他忽然也感觉到肚子有些饿,就也进去了。
  服务员小姑娘为什么总不停地打量他?难道他太帅了?还是没见过这么帅的人独自来酒楼吃饭?!
  怕引起过多关注,他跟她们之间保持了些距离,想不到就在刚点完菜一个抬头的功夫,四个女孩子之间居然又出现了个人男人,还色眯眯盯着小美人看,而从小美人的表情和反应来看,两人关系似乎还非同一般。
  一天之内就碰见两个强劲对手,魏华靖感到胃部有些不适。
  谁想这次情况发展有些出乎意料,那男人很快受到了冷遇,几个女孩子夸张地说笑,他因为离地远,竖长了耳朵才听到了几个字,好像是“人啊”“妖啊”什么的,莫非那男人是人妖?恶……亏他还长得人模人样的!
  看着那个男人急赤白脸地退下,魏华靖愉快地开始了晚餐。
  到了埋单的时候,看着小美人和另一个女孩子来来往往地穿梭于座位和款台之间,魏华靖知道肯定出问题了,借着去结账,他不经意地问了收银员一句。
  果然,原来是小美人的银行卡坏了,真是苍天有眼呀!不,是小美人太不幸了,魏华靖强自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对收银员道:“别麻烦她们了,我们是朋友,一块儿都在我这里结了吧。”
  看到旁边的服务员小姑娘更加疑惑地看着自己,魏华靖冲她一笑:怎么?朋友就不能分开桌坐吗?他乐意一个人霸占一张桌子不行吗?
  看到四个女孩因为服务员的指引而一起看向他,魏华靖立刻露出了曾经迷倒少女无数的微笑。
  迈着潇洒的步伐,魏华靖款款来到四人面前,先冲杨霜等人微微行了个礼:“各位好,我是魏华靖,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她们几个并没见过他,不过吃人嘴软,不得不礼貌性地回礼。
  魏华靖最后面对卫紫:“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不期而遇了。”言下之意就是:缘分不浅呀!
  卫紫大眼睛略显迷茫,这人看起来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郊外牛家,那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魏华靖早有预料,赶紧开口提醒。
  哦,原来他就是牛丽丽谆谆教导让她千万不要有非分之想的那个人!她想起来了,这个人似乎很拉风,也多亏他的拉风,她那晚才能借机摆脱表叔的训斥逃回学校。
  如此算来,她还算沾了他的光呢,不然谁知道后来会不会真的被表叔沿街叫卖给她找个主儿去陪读呢?今天又解了燃眉之急替她付账,卫紫心存感激:“魏先生,能不能给我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魏华靖眼睛一亮,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掏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电话递过去,并微笑道:“虽然见了三次面,但机缘巧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最好她也写一份给他。
  接过字条,卫紫报之一笑道:“原来你是魏忠贤的魏,我叫卫紫,不过是卫青的卫。”
  杨霜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咳嗽两声后说了一串数字,之后补充:“我们宿舍的电话号码。”刚刚见过卓鹏飞,这个男人看起来也像是打卫紫主意的人,虽然看起来更英俊更精英更贵族气,可人渣也是会掩饰的,在情况未明朗之前还是不要把卫紫单独撂出去。
  面不改色地记下号码,魏华靖在心底叹息,想不到几个女孩子里有反应如此快防备心如此重的人物,他倒是轻敌了,忍不住多看了杨霜一眼,杨霜则赶紧低下头继续喝水。
  “几位接下来有安排吗?难得碰上,大家有没有兴趣出去坐坐?”看着几人收拾东西要走,魏华靖提议。
  “不了,”这次是卫紫摇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把银行卡换了再联系你还钱。”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情绪大起大落,鼻子还隐隐作痛,她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那我等你电话。”魏华靖笑得开心,等卫紫联系自己的时候,电话不就有了吗?那个精明的丫头难道没算到这一招?
  这笑容在卫紫眼里就理解成他更希望自己及早还钱,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了床。
  临近毕业,课程都差不多都结束了,几乎天天都能睡懒觉,卫紫大早上叮叮咣咣的行为就引起了大家的不满。
  “阿紫,你不都找到工作了吗,这一大早的干吗去?”她下铺的武怡眼睛都没睁开,嘟囔着问道。
  “啊?对不起吵到你们了,”卫紫赶紧爬下床,收拾随身小包“我要及早去银行排队换卡,然后就能还钱了。”武怡又该说她小农意识了,可她就是不习惯欠人账不还的感觉。
  “阿紫,你要是和那个魏华靖见面的话,地点就约在学校附近吧,联系也最好用宿舍电话,别用你自己手机。”杨霜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对面帘子里传过来,反正马上就要离校,这个号码很快就不用了。
  “嗯,我知道了。”卫紫也不是全然的笨蛋,知道大家对她的保护心理,尤其是自卓鹏飞事件后,简直拿她当低能儿看待,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卫紫赶在银行开门前就去排队,换卡、取钱都结束之后,来到约好的咖啡厅等候,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拿出随身携带的英文单词书看——她以后可要以翻译为职业呢,词汇量不够可不行!
  魏华靖一进门就看见卫紫坐在窗边的位子上低头看书,恬恬静静十分投入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的脚步忽然有些犹豫。除了第一次见面,卫紫的穿着打扮都很朴素,昨天简单的几句交谈,魏华靖已经基本肯定这绝对不是个在场面上久混的女孩——但踏实而又认真的类型,又正是他不愿意招惹的。
  可认真的女人有种独特的美丽,卫紫一身素色单衣,脂粉不施微微垂首的样子,和那天在牛家华美的形象迥异,和昨晚略有些狼狈的感觉也不同,被夏初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着,有种少见的清新之美,让人看了便不忍错开眼睛。
  日头渐高,卫紫感觉光线有些过强了,正要换个角度,一个抬眼便看到了踟躇不前的魏华靖,赶紧站起来:“你来了,怎么不喊我?”
  说着就要从包里掏钱。
  魏华靖赶紧一个箭步上来阻止她的动作:“赶紧收起来。”那么一大摞钱拿出来,人家不怀疑他们进行非法交易才怪!更何况,他也没打算让她还钱。
  卫紫环视周围,发现因为时间尚早客人并不多,只有穿着制服的店员在忙碌着,看见魏华靖进来便上前招呼:“两位喝点什么?”
  “要不咱们出去我拿给你?”卫紫还是想尽快把烫手的巨款送出去。
  她这种急切的行为看在魏华靖眼里就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多和他在一起一刻都无法忍受?
  于是他决定坐下来,对店员道:“来一杯黑咖啡。”又对卫紫:“你呢?”
  人家昨天帮了那么大的忙避免自己丢丑,请他喝杯饮料也是应该,卫紫于是也仰头道:“橙汁,谢谢。”
  魏华靖坐下来的时候顺势看看她手里的书,忍不住露出个微笑:“这年头,真正用功的人少,用功的美女更少。”
  卫紫脸上一红:“没办法,形势所逼。”严格来说他们还算是陌生人,不知道该谈论什么,学习应该是个比较安全的话题,卫紫想着又接道:“我背单词很慢,总是容易忘。”听牛丽丽说他在海外求学,应该英文很好吧。
  “形势所逼?”魏华靖皱皱眉头,“这么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啊?”卫紫有些疑惑,他也知道自己要做翻译吗?不过还是点点头:“对呀,现在找工作太难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笨,虽然这样一来专业就荒废了,也好过露宿街头呀。”卫紫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通过努力,她一定能做好的!
  看着对面酬躇满志的小脸,魏华靖忽然感到有种异样的情绪袭来,酸酸的,带些刺痛,于是冲动之下开口:“他是谁?让你决定不顾一切去陪读?”想到她说的“陪读就是陪床。”魏华靖的心情更加郁闷。

  十三章
  “啊?”卫紫又一次疑惑了,于是问道:“有人告诉你我要去陪读吗?是不是我表叔?”她找到工作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跟表叔汇报,看来要抓紧时间说清楚了,不然老这么误会着可不好。
  原来那天拉她的中年男人是她表叔,魏华靖继续问:“我记得你原来好像很反对这件事,后来怎么改主意了?”是她那个表叔逼的吗?那样的话就太可恶了,逼良为娼也不过如此!魏华靖义愤填膺。
  “我没改主意呀!”卫紫急忙分辨。
  那她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毕业没有出路,也不应该这样呀!魏华靖自己学业一帆风顺,毕业后同时收到海外五所顶尖大学的邀请函,也因此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彷徨,或许他真的不能理解她那种前途渺茫的无助感,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该选这条路吧?
  “带你出去陪读的人有没有定?还有没有……更换的可能?”如果已经领了结婚证,那可就麻烦了,如果没有,魏华靖忽然有种疯狂的想法。
  “我想你是误会了,”卫紫淡淡一笑,“我没有打算出国,更不会去陪读,我昨天刚刚找到了工作,职业是英语翻译。”
  一瞬间,魏华靖有掐死人的冲动,不是卫紫就是他自己,什么时候,他把自己变成了个白痴?他的一世英名呀!
  “咦?你是魏华靖!”娇嫩的女声在门口响起,还没等回应,来者已经走到两人面前。
  “阿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探亲还是就此回国?”问题接踵而来,魏华靖看向面前的女郎,愣了会儿神才答道:“于薇,我这次回来是探亲,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本科就在这里读,又没有你那么牛能出国读名校,现在还在本专业读博,不过你也真是过份,当年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少来这家咖啡厅……”
  “那个,你喝点什么。”看到她已经自顾自坐下,魏华靖赶紧问道。
  “不用了,”被打断后的于薇看了看旁边的卫紫,眼里显现出一丝了然,“我还有朋友在那边等,一会儿就过去。”顺着她的手势,魏华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坐在远处望向这边,心里略微安心。
  “小姑娘好面熟,是咱们学校的吧,哪个系?”身为比较资深的美女,于薇对同类向来比较关注,这么漂亮的学妹她不可能没听说过。
  “师姐你好,我叫卫紫,信息系四年级。”卫紫乖乖地自报家门。
  “卫紫!你就是卫紫!我想起来了,你可不是一般的有名啊。”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卫紫一番,啧啧称叹:“不愧是X大有史以来最漂亮的校花,我服了。”转头看向魏华靖,有些不是滋味地道:“魏大少,行情不减当年呀!我们老了,还有后来的小妹妹跟上。”
  “咳,咳”,魏华靖对这个向来口无遮拦的于薇感到有些无奈,正在琢磨着找个话题挡过去,只听见于薇又对卫紫道:“小师妹,我可告诉你,魏华靖这个人样样都好,就是不长情,你跟他在一起可要有颗坚强的心脏,我看在咱们是校友的份儿上才提醒你,你师姐我就曾经是他的女朋友,前任女友的经验你一定要听!”主要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太单纯了,让她忍不住开始鸡婆。
  卫紫听了这话,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急道:“师姐你误会了,我和他刚刚认识,不,甚至都不算认识。”从包里掏出装钱的信封往魏华靖面前一丢,撒腿就往外跑,一瞬间就不见人影了。
  于薇愣愣地收回眼神道:“她是体育特招生吗?练长跑的?”看着魏华靖欲杀人的眼神,于薇顿时有些心虚,还有些疑惑。
  “哎呀,我想起来了!”于薇拍着大腿站起来,继而哭丧着脸道:“魏少,这次我可能真的对不起你了!”
  魏华靖怒气稍敛,有些沮丧地道:“也罢,她本来对我也没意思。”他本不想承认这一点,尤其是在前女友面前,可诚实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
  “不是这个,我是说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我用错了一个词。”她忽然想起了几年前那个超级狗血的八卦事件,她也正是因为那之后才对卫紫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的。
  于是于薇详细地向魏华靖讲述了卫紫和卓鹏飞的故事,之后忏悔道:“也因此她可能对男人前女友的出现分外敏感,不管她喜不喜欢你,可能,我只是说可能,因为我的出现,她都会放弃你。”
  魏华靖要杀人的念头再次燃起,但不是对于薇,而是那个男人,这么说很可能就是昨天酒楼里见到的人——他也太没品了吧!
  身为情场老将,魏华靖最不屑两种人,一种是蓄意玩弄别人感情的,一种就是吃回头草的,这人该死,因为他不仅两样都犯了,居然在吃了回头草之后还要再回头。
  愤怒过后魏华靖又蔫了下去,事已至此,让他不得不相信当真存在缘分这种东西,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来不及去做些什么,他的假期真的要结束了,而卫紫刚刚说还不算认识他,于薇的出现,又让两人继续“认识”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下午约了表弟打网球,看着对方挥汗如雨,魏华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一个闪念他忽然停下来,对着捡球的表弟道:“忘了你也是X大毕业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卫紫的女生?”他也只是抱一线希望,因为这个表弟跟普通男孩子不同,他只对车和运动感兴趣,对女孩子向来不屑一顾,但卫紫是校花,应该有些不同吧。
  “不认识!”对方暴喝一声,把魏华靖吓了一跳,这孩子吃错药了吗?
  “一个白痴女人,你问她做什么?”任南华狠狠地把球发了过来。
  那就是认识了,魏华靖松了一口气,猛跨几步接了球反击,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卓鹏飞吗?”
  “一个人渣!”任南华似乎火气很大,一下子把球打出界了。
  这点两人倒是取得了共识。魏华靖把拍子扔下回到旁边的座位休息,并招呼任南华过去。
  任南华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开了瓶水,一下子灌掉一半,斜眼看着魏华靖:“你都要走的人了,还不忘泡妞吗?还把毒手伸到我们学校?”对于这个大他两岁的表哥,他样样都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这一点,好听点叫风流倜傥,其实就是花心滥情。
  魏华靖苦笑一声:“泡妞是不可能了,我只是想办点好事儿弥补一下。”回想那天晚上的情形,他不认为卓鹏飞已经死心了,而卫紫,不知为什么总能激起人的保护欲,看看她们宿舍人的态度就知道了。到现在,连自己都忍不住要鸡婆一把。
  于是魏华靖简单向他讲述了这几天的见闻,以及关于卫紫和卓鹏飞的传言。
  任南华终于肯抬眼看向他:“你操这么多心干什么?真的想追她?那个白痴女人,不可能接受你的。”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难道他们两个很熟?魏华靖本来专注于自己的思绪,此刻才发现任南华的反应不大对劲儿。
  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此刻的态度要么是爱理不理,要么是直接问他能帮着做什么,一口一个“白痴女人”实在有些反常,因为通常任南华不会有心情关心女人的智商问题,更不会下出对方不会接受自己的定论——虽然眼看这马上要成为事实吧。
  “反正我就是知道!”任南华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不过马上掩饰性地抬头大声问道:“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不需要了。”魏华靖立刻改变了主意,让任南华来插手卫紫的事,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看来上午的蠢劲儿还没过去。
  接下来的半场球,两人都使尽了全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不多时便都被汗水浸透,湿淋淋落汤鸡一般。
  最后魏华靖险险获胜,上前拍拍任南华的肩膀:“连我擅长的网球赢你都这么难,篮球PK我是输定了!”
  任南华扯扯嘴角:“作为一个书生,一个老博士生,你这样已经算不错了,不过你可得注意保持,泡妞也是需要体力的。”
  一向直来直去的任南华鲜少用这种讽刺的口吻,魏华靖觉得有些头疼,见他眼睛不看自己,索性先开口道:“你这臭小子至于吗?不就是追求卫紫被拒绝过吗!你老哥我不也一样,你现在在这里酸溜溜的给谁看呀!”
  “他妈的谁酸溜溜了!”任南华猛地一拳挥过去。魏华靖似乎早有预料,堪堪躲了过去,回身一个侧踹:“别嘴里不干不净的,我妈是你姑妈!”
  然而两人太熟悉彼此的套路,这一踹也落了空,不过紧接下来更加密集的招数可就不那么容易挡了,几十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挂了彩,魏华靖嘴角青了一块儿,任南华则多了一只熊猫眼。
  “老东西,你那套东洋人的玩意儿还没落下呀!”两人纠缠在一起,任南华喘着粗气问上面的魏华靖。
  “错!博大精深的是咱们中华武术,我融合了两方的优点。”眼见任南华被制住后再无还手之力,魏华靖和他在眼神上达成共识后终于先松开对方站了起来。
  “就局势来讲,你占了天时还有地利,因为你在北京,而我马上要出国,时间已经来不及。我呢,算是勉强占了一条人和吧,虽然咱俩都被拒绝了,但我比较帅……”看到任南华的眼神转为不屑,魏华靖又道:“总之你占了一点便宜。言归正传,最多一年半,我就能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在这一年半里,你如果能够想尽办法追到卫紫,我绝对不会跟你抢,反之,我回来后如果她还不是你女朋友,你就再也不能干扰我的行动,将来就等着叫她嫂子吧。”
  “我有说要追那个蠢女人吗?”任南华梗着脖子冷哼。
  “那就更好了!我不战而胜。”对付口是心非的人,他自有一套办法。
  “那个蠢女人,究竟哪一点吸引了你?我是说你不是很爱玩吗?”还嫂子,真够恶心的,想想就崩溃。
  魏华靖将眼神放远,微微笑了一下道:“一个女孩如果能‘蠢’成她那样,也是很可爱的。”扭头看向任南华,嘻嘻笑道:“那你又是怎么了,我不可一世的任家大少爷?”
  “走,去篮球场!”任南华拎起包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开。

  十四章
  卫紫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拨出时远的电话号码的,毕竟,电话那一边的可是“白衣天使。”
  “你好。”是记忆中温润的年轻男声。
  “我是卫紫,”怕他一时想不起来,卫紫赶紧补充:“就是那天在医院体检,鼻子撞流血的那个。”
  “我知道,我记得你。”
  卫紫听出他的声音里带有笑意,脸上一红,接着道:“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要这么客气。”声音里的笑意稍减,但仍然温和。
  “一定要的!”卫紫有些着急。
  “既然如此,你看哪里方便?”时远倒也好说话。
  穿便服的时远去掉了几分“天使”般的飘逸朦胧,增添了一丝烟火气后,反而更加俊雅,尤其是温和带笑的眸子,单是那么看着,就让人心情安定宁静。
  “你是不是心理科的医生?”听到自己的声音,卫紫才发觉她已经将心里的疑惑讲了出来,立刻窘的满脸通红,赶紧埋头喝水。
  “呵呵,不是,我的专业是心脏外科。”时远似乎并不觉得她的问话冒昧,卫紫稍微放松了些,招呼服务员点餐。
  因为听闻大部分医生都有洁癖,卫紫特地选了分餐制的西餐厅,呵呵,必要的时候,她也是很细心的呢,谁说她是马大哈?
  点完餐之后卫紫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还是紧张,越紧张她就越觉得别扭,看看周围的几对男女,似乎也是别别扭扭的样子,很像在相亲,相亲?想到这个词,卫紫脸上又红了一下。
  “为什么觉得我像心理科医生?记得你们体检的时候有心理测试,难道我跟那个管测试的大姐很像?”时远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没有,没有!”那个不苟言笑,戴黑框眼镜的四十多岁的大姐,和面前俊雅出尘的年轻男子,哪里有半分相似?卫紫赶紧摆着双手否认,自己咋就这么笨呢,还总胡乱说话!
  等到定下神来,看着对面仍是笑吟吟的面孔,卫紫才意识到他是跟自己开玩笑,当下放松起来,话也多了许多。
  于是卫紫开始讲述自己找工作的艰辛历程,以及最后敲定工作的乌龙事件。
  时远一直带着笑容听她说话,有时还会轻笑出声,卫紫讲完后一脸赧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卑鄙?做了投机取巧的事儿?”
  时远立刻摇头,正色道:“没有,正是因为你不会投机取巧,才会有现在的好报,天道酬勤。”
  不管他是安慰自己,还是真的那么认为,总之卫紫因为这句话心情更加愉快:“你呢?学医很苦吧。”其实高考的时候妈妈是主张她考医科的,可当时爸爸反对,认为女孩子学医太苦,加上她对自己的资质也不是很自信,怕不能考上一流的医学院才就此放弃。
  “嗯,”时远点点头“不过苦中也有乐趣……”
  时远实在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因为他不仅机敏健谈,并且没有一般聪明人的那种咄咄逼人。
  卫紫平日里最怕和太聪明的人讲话,因为她反应总是慢半拍,经常说错话或者办一些很乌龙的事情被人嘲笑,即便那些人往往不带恶意,但长到二十多岁还总被人当小孩子,终归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因此即便是亲近如杨霜,卫紫在她面前都尽量少开口。
  但时远是不同的,他似乎能听明白她每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有几次卫紫自己都意识到说的话不太妥当,都被他轻描淡写地给化解了,谈话仍然会平滑地进行下去。
  慢慢地,卫紫忽然觉得自己的错误变少了,说话的时候也就更加肯定,而在不紧张的情况下,出错的机率便也真的降低了下来。
  很久没有一次性地这么流畅地讲话,卫紫自己都觉得惊奇,以前宿舍里的人曾开玩笑说她有“人前语言功能障碍症”,如果她们看到自己今天的状态,不知道会不会改变想法?
  心情愉悦的卫紫脸颊泛粉,双目闪出星子般的光辉,她本就长相极为出众,如此以来更加耀眼,时远甚至能感到周遭人的目光也都慢慢地聚集到了他们这一桌上。
  其中有一双眼睛分外执着,隐隐还带着怒气。
  看着仍浑然不觉的卫紫,时远忍不住开口提醒:“右边隔两个桌子的那个男孩,你认识他吗?”
  “啊?”卫紫下意识地猛回头向右侧看去,刚好擒获了一张愤怒的脸,还被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
  卫紫生气了,比谁眼睛大吗?她不相信自己会输!她于是努力地睁大眼睛瞪回去,可对方忽然赏了她一个白眼转过头去,天,这人作弊!因为即使这时她也翻个白眼,对方也看不到了。
  时远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你同学?”
  卫紫撇撇嘴:“我同学里才没有这么无聊的人。”
  就是那个小心眼的沙渚任南华,那天莫名其妙要自己做他女朋友,她好心跟他理论,把什么都讲清楚之后,他居然还记仇,听说每次提到自己的时候不是“白痴女人”就是“蠢女人”,她蠢不蠢管他什么事?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当别人都是笨蛋的人了!
  吃完饭卫紫正要从包包里掏钱埋单,被时远眼疾手快地先将卡递给服务员,她正要抗议,时远微微一笑:“这边是我的地盘,下次你再请好不好?”
  听说还有下次,卫紫心中一动,喜悦在脸上慢慢散开,那样的话,也好。
  学校限期离校,回家前照例是要跟表叔打个招呼的,打电话的时候卫紫颇有些惴惴不安,怕他因为之前的事情怪她,毕竟他也是关心自己的长辈。
  想不到表叔的语气十分轻松:“能进国家机关工作也是很不错的,我之前担心你找不到好工作才会那样安排,既然你这么能干,我就放心了。”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卫紫都松了一大口气,心情颇为愉悦。
  “你离校后东西是不是要搬走?没地方放的话就先放我那里。”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卫紫更加喜出望外,要离校了,可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多月,很多同学都在毕业大甩卖,卫紫的东西能卖的不多,扔了又觉可惜,一大堆行李没地方放,拿回家既费事也拿不完,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呢,表叔这句话无异于雪中送炭。
  将卫紫的盆盆罐罐装进自己的豪华轿车,邵易新眉头紧皱:“阿紫,有些东西该扔就得扔,像洗脸盆之类的东西哪里都有的卖,干吗还要带出来?”
  卫紫脸上一红:“这个盆用了几年都好好的,质量很不错,扔了怪可惜的。”再买的话难道不要花钱?
  “阿紫,你要知道,有时人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他所能达到的阶层,要想继续往上走,必须打破原有的一些观念。”这是他在社会上打拼多年的心得,如今免费赠送,就看她有没有慧根了。
  “阶层?怎么样是更高的阶层?”想到牛家那热闹繁华的景象,卫紫冲动之下出口:“其实和牛丽丽那样的生活相比,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也很好。”
  牛丽丽出国那天,表叔又一次带她前往送行,出关的时候看着牛家母女抱头痛哭,而牛丽丽被李韶中拉住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她怎么看都觉得悲伤,也跟着赔了把眼泪。
  “牛家还算不上我说的那种阶层,”邵易新摇摇头,“阿紫,你已经长大马上要进入社会了,所以有些话听起来虽然很糙,但提早明白对你有好处,那就是,不到最后关头的时候,先不要着急找对象,要多接触些人后再选择。”
  卫紫瞪大眼睛看着前面开车的邵易新,之前恨不得头天找到主儿第二天就要把她嫁出去是他,现在说不要着急的也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态度前后差距这么大?
  “西方有个很有名的人说过一句话‘漂亮的女性,永远比她所处阶层高上一个层次’,阿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邵易新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直白。
  卫紫摇摇头,意识到坐在前方的表叔可能看不到,又开口道:“不明白。”
  邵易新轻叹一口气:“当初你没有去陪读,现在想可能也是好事儿,牛丽丽给我发邮件,说她已经后悔这么早结婚了,其实还有更好的选择,阿紫,你一定要吸取她的教训,不要太早把终身大事定下来。
  卫紫脸颊有些发热,考虑了一会儿忽然一脸坚决地抬头:“表叔,你放心,我暂时不会考虑男女感情,因为我首先要努力把工作做好,成为一名称职的翻译!”
  话音刚落,一个急刹车让卫紫险些飞了起来,看看原来是红灯,卫紫拍拍胸口安抚自己的心脏,却暗暗嘀咕:毕竟是用惯司机的人呀,开车技术就差点了。

  十五章
  这可是最后一次回家过暑假了,以后工作了,时间就不能像做学生时这样富余,因此还在火车上,卫紫就开始盘算如何度过这个假期:首先一定要陪父母几天,仅有的几个儿时的朋友,很久没见也是要聚聚的,再回趟老家看看外公外婆,如果妈妈不反对的话,陪爸爸看看爷爷奶奶也是可以的,然后时间估计就差不多了。
  满心欢喜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家门口,卫紫忽然发觉了不对,家里的老铁门换成了新式防盗门,这倒无所谓,问题是她的钥匙可就没办法用了呀!
  本来跟父母说好了这几天回来,但是票没买到就不敢确定日子,后来表叔临时托人找了张卧铺票给她,上了车正要给家人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本来自己每次也都是独自回家无需接送,所以不告诉他们也无所谓,但今天如果因此进不了门,她可就自作自受了,难道要拎着这大包小包去爸爸单位找人?
  卫紫几乎不报希望地试着敲敲门,如果运气好的话,妈妈正好从城西的中医按摩院回来看爸爸也说不定呢!
  谁想运气还真不错,卫紫听到了里面开门的声音。
  只是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陌生女人,卫紫赶紧道:“对不起,我敲错门了!”就说爸爸没事儿换门干吗呢,她肯定少爬了一层楼梯!
  谁想那女人忽然开了口:“卫紫吧,听你爸爸说这几天会回来,怎么事先也不打个电话,进来吧。”
  卫紫诧异地回头,只见那女人白白净净,长得十分丰满,但再怎么看也是陌生人一个,难道是什么她不曾见过面的亲戚?
  然而再次核实了一下门牌号,确实是自己家没错!爸爸也真是,难道和妈妈分居了就能带亲戚随便回家住?那样恐怕妈妈更不会回来了!
  犹豫着进了屋,卫紫还看到了久违的“爷爷”,“奶奶”,之所以加引号那是因为妈妈向来不允许她这么叫他们,向来以“老头子”,“老婆子”代之。
  然而卫紫还是把行李放下,带着几分疏离感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是卫紫?怎么都长这么大了?今年十八了还是十九?”奶奶正抱着个襁褓里的奶娃逗弄,瞥见卫紫进门,抬眼招呼了一句,转而低头又对哭泣的婴儿哄到:“宝儿不哭,是姐姐把你吵醒了,奶奶替你打她,不哭不哭。”
  看着客厅被婴儿床尿不湿之类的地方占据,卫紫欲将行李提到自己房间,被奶奶叫住:“你别进去了,那里我和你爷爷住了,你看看要不凑和着先住客厅。”
  这时婴儿又哭了起来,奶奶又开始哄:“宝儿不哭,都怪姐姐,姐姐坏……哎呀,老头子,快把湿巾拿过来,你孙子拉了!”
  一下子整个客厅里充斥着婴儿的吵闹声和淡淡的臭味儿,大家各司其职地忙碌着。等他们忙的告一段落,卫紫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是谁?为什么叫我姐姐?”
  “难怪都说你是个傻孩子,这么明显的事儿都看不出来,叫你姐姐当然就是你弟弟,你爸爸的儿子,我们的宝贝孙子!”奶奶自豪地答道。
  “爸爸的儿子?”卫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算妈妈年近五十还能老蚌生珠,计生办难道会同意?再看看那年轻女子丰满得有些异常的身体,卫紫心里一阵阵地发凉,接着又看到她抱起哭泣的孩子喂奶,卫紫的脑袋“嗡”的一下木掉了。
  “我妈妈呢?!”卫紫忍不住大声喊道。
  “你喊什么喊?吓着孩子看我不收拾你!”是那个老头子,卫紫的爷爷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妈妈当然还在城西的按摩院,操她那伺候人的贱业,怎么,你要去找她吗?那正好,不用给你收拾床位了。”奶奶眼皮都不抬,温柔的目光落在吃奶的孩子身上。
  卫紫气得满脸通红,可对着尚算是长辈的两个老人也不好大呼小叫,就是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身为主角的父母并不在场。
  她一个箭步跨到客厅里电话旁边,拨了父亲的办公室电话。
  “你好,请帮我接卫国卫处长!”卫紫声音里的急切和愤怒无法掩饰,惹得奶奶在一旁喊道:
  “你干什么?别找事儿啊!”说着要过来抢电话,被卫紫一个错身闪开,瞪着她道:“我只是想问清楚情况,没有找事!喂,爸爸,我是卫紫,现在在家。”
  奶奶见电话已经接通,便不再阻拦,嘴里嘟囔着“没礼貌”,“跟她妈一个样”什么的。
  卫紫强自压抑着怒气,冲父亲质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才半年没回家,怎么一切都变了?!”
  “阿紫,我和你妈妈两个月前离婚了,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就没告诉你,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详细谈谈,没想到你没打招呼就直接回了家。”父亲卫国的声音低沉,明显带着愧疚。
  父亲向来宠爱自己,且不比母亲的严厉,因此卫紫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可此时此刻卫紫极力忍住才没有吼出来,尽量用比较正常的语调问道:“两个月前离的婚?爸爸,你欺负我不懂事吗?两个月你能生出这么大一个儿子?!”最后一句再也无法忍住,声音大,且尾音颤抖。
  “阿紫,你别激动,我现在就请假回家,你在家里等我,”接着又改口道:“或者你出来也行,咱们找个茶馆,我好好跟你解释一下。”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卫紫再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拎起行李跑出了门,对于那个家,最后的记忆就是防盗门落锁的声音。
  父亲在约半个小时后就赶到了家门口,带她来到附近一个清幽的茶艺馆,要了个小包房。
  将行李放下,卫紫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父亲,似在研究一个陌生人,卫国被她盯的低下头去,垂着眼皮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阿紫,我是有原因的,你妈妈近年来脾气越来越古怪,不仅不允许你爷爷奶奶过来住,连我提及他们都不行,而爸爸是长子,是有赡养责任的。”
  “借口,都是借口!三年前你们分居就是这个理由,妈妈不是同意你每月给他们寄钱了吗?家里不是还有姑姑和叔叔吗?你不是说过两年等妈妈过了更年期就好了吗?”卫紫头一次这么咄咄逼人地跟人讲话,并且面对的还是自己父亲,颇有些不适应,但她一定要顶住。
  “我知道,可人都是有感情的,后来我就认识了你李阿姨,我工作忙,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需要人照顾,你李阿姨是护士……”
  卫紫觉得他一口一个“阿姨”颇为刺耳,急急打断他:“而且年轻,还能帮你生儿子,对吗?”这才是关键的地方吧!
  卫国抬起头来,眼睛里明显有受伤的痕迹,他也不习惯于温顺乖巧到有些木讷的女儿忽然变的如此尖刻。
  “阿紫你别误会,爸爸还是很爱你的,要孙子是你爷爷奶奶的想法。”卫国急切地解释道“你永远是爸爸最爱的宝贝女儿!”
  卫紫学会了冷笑:“算了吧,我从懂事以来,已经听你对妈妈讲了无数遍,说她陪你吃这么多年苦,将来绝对不会辜负她,她一辈子都是你的爱妻等等。”爸爸年轻的时候曾是文学青年,讲起肉麻的话来是一套一套的,她有时听了都别扭,不过想到那是父母感情甜蜜的象征,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如今回忆起来,一幕幕便似丑陋变形的老照片,恨不得立刻撕毁抹去,因为留在那里也是添堵。
  于她尚且如此,她心高气傲,人前要强的母亲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卫紫想到这里便如坐针毡,看着仍喋喋不休讲述自己无奈和无辜的男人,第一次觉得他渺小的可怜。
  爸爸才华横溢,聪明机警,向来是卫紫骄傲的源泉,崇拜的对象,高大全的形象持续到今天以前,如今这种俯视他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但这种感觉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抹去。
  卫紫率先站了起来:“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无非是那个女人怀了孩子要生产,不结婚没办法上户口你才不得不跟妈妈离婚,那如果她没怀孕呢?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爸爸,你让我太失望了,真的!”
  “我现在没功夫听你讲这些了,我要去找妈妈!”卫紫背起行李冲出了门外。
  是谁说过,偶像的破灭就是成长的开始,但是,如果非要成长,可不可以不要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
  抹去满脸的泪水,卫紫不顾周围人的异样目光,开始发足狂奔,到胸口满满的马上要爆炸的时候才不得不停下来,任由胸腔里的野马奔腾而出。
  于是那天,D城很多市民都看到了这样的一副奇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在本市最繁华的一条街的便道上,哭得昏天黑地,脚下是一堆散落的行李,其中有给中年人降血压降血脂的礼盒,有治疗更年期综合症的药品,还有给老人补气强身的保健品,花花绿绿好不热闹,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要看上一眼。

  十六章
  过了很久,卫紫才踏进妈妈所在的中医理疗院的大门,她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情,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外表。
  尽管如此,母亲何灵素见到她之后,眼里的惊喜还是迅速被黯淡和了然取代:“你回过家了?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本来想佯装无事的卫紫因为这句话再度崩溃:“妈,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她知道自己城府不深,在生她养她的母亲面前更是简单的有如透明一般,可几个小时做好的心理建设一下子就被看破,还是没有预想到的,她没有预料到的还有母亲的状态,她本以为以母亲的刚烈和骄傲,此刻要么愤世嫉俗,要么伤心欲绝,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的平静。
  跟院长请了假,领着哭哭泣泣的卫紫来到自己宿舍,何灵素还倒了杯水给她:“本来没打算瞒你的,可事情发生的太急,你知道,我这几年一直在这边也没回家,所以,对你爸爸的事情了解的也不多,等他找我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快临盆了……”
  卫紫听到这句话,“哇”的一声抱住了她,何灵素仰了一下头,拍着卫紫的肩膀接着道:“再后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其实妈妈知道这件事受伤害最大的肯定是你,因为分居这几年我和你爸爸的感情也淡了,离不离婚也就是一道手续的事儿,跟那个女人也没太大关系,可是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想再抱孙子,却是我没想到的!”
  卫紫擦了擦眼泪松开母亲,看着她道:“这件事,和……那两个老的还有关系?”
  何灵素冷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恨意:“你以为那个李红是谁?她是那个老婆子娘家的远房亲戚,当年他们逼我和你爸爸离婚,把你的去处和你爸爸的再婚对象都找好了,当年选的再婚对象就是李红的姐姐李青。后来没得逞,李青嫁了人生了两个儿子,老东西们眼馋了,后悔了,就开始打李红的主意。”
  竟然还有这种事,卫紫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那爸爸呢,就任由他们摆布?”
  何灵素看着女儿:“阿紫,虽然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也有矛盾,甚至以后都老死不相往来,可他毕竟还是你爸爸,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不希望你恨他。”
  “那您就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卫紫急于知道真相。
  “老东西就让你爸爸帮忙给李红调动工作,先是由老家调来本市,又说李红没住的地方,就,就跟着那两个老东西住进了家里。”后面的事情就太容易,也太让人难堪,何灵素不想继续讲下去。
  卫紫也明白,只是她还有疑问:“妈妈,当初你们分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何灵素眼睛微微眯起,痛苦占据了尖尖的脸庞,还搀杂着一丝迷茫:“阿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会带来现在的结果,会这样伤害你,可当时我真的没办法再面对你爸爸了,他年龄越大,脸长得跟那个老头子就越像,我看着你爸爸,眼睛里就总浮现出老头子把我往死里打的景象,我,我没办法忍受!”
  卫紫张大嘴巴看着捂着嘴流泪的母亲,记事以来,母亲总是坚强的,憋着一股向上的劲儿,无比要强,第一次有如此软弱的时候。
  能让坚强的母亲二十年来记忆犹新的伤害,可见其严重程度,卫紫长这么大没恨过什么人,连卓鹏飞带给她的也只是难堪和更加的自卑,生平第一次恨的对象竟然是至亲,她的爷爷奶奶。
  原来当年爷爷第一次动手打了母亲之后,母亲就给父亲发了电报说要离婚,父亲第二天便请假赶回来解决,却被奶奶抱着大腿撒泼,反说是卫紫妈妈打了他们。
  一边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妻子,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卫国也很无奈,就想让妻子辞职,带着女儿跟他去省城,但他当时是跟人合住宿舍,事先还要安排一下找领导申请房间,就安慰妻子说先忍耐几天。
  卫紫的爷爷奶奶得知自己儿子的安排之后,更加无法忍受。儿媳走了之后,不仅家务活没人干,她卫生所的收入也没有了,无异于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而且儿媳被儿子带到省城,那肯定是去享福的,关系已经破裂,长久下去,儿子在她的教唆之下,说不定连家都不回了,更别提让他接着提携自己的弟弟妹妹以及资助家里了。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怎么能便宜那个可恶的女人?于是奶奶和自己娘家的人商量出了一个歹毒的主意。
  就在卫国离开的第三天,何灵素在自己家被擒获了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奸情”,男人被发现后突开重围跑掉了,爷爷做为家长,做为公公,就一定要教训一下不知廉耻的“淫妇”。
  这一次真的是往死里打,“打死她活该,搁过去,通奸也是要浸猪笼的!”爷爷叫嚣着。
  邻居有看不下去的,过来劝:“就算你媳妇不对,也不能打死呀,现在新社会了,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那我就给她偿命!我没有这么丢人现眼的媳妇!”爷爷红了眼睛,梗着脖子道。
  不过当着半个村子的人,毕竟是打不死人的,爷爷还是被人拉着劝阻了,只是母亲这次落下的不是同情,而是鄙夷,毕竟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孩子才满月就跟人“通奸”的女人。
  至此,何灵素再无一丝生趣,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那莫名其妙躲在自己房间的陌生男人,逃跑后死无对证,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知道那是卫紫奶奶的主意,必定连卫紫的爷爷也瞒过了,一个残暴,一个阴毒,这两个老东西还真的是天生一对,她祝他们白头偕老,只是她自己没办法坚持了。
  可怜了女儿阿紫,不,这个时候她不能再想阿紫了,否则她便失去了勇气。当天夜里,狠心不再理会背后婴儿的哭闹,何灵素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村头的那口井。
  只是阎王的生死簿上似乎她的阳寿还没有尽,在跳井的那一刻她被人拉住,那是邻村一对在外面工作回家探亲的夫妇,因为长途车晚点半夜才到镇上,匆匆赶夜路回家的时候碰巧救了欲寻死的何灵素。
  寻死只是一时的冲动,再次看见玉雪可爱的女儿,何灵素便丧失了死的勇气,她死了一了百了,女儿却会被送人,丈夫的续絃问题也早被老婆子安排好了,岂非事事尽如人意?不,她不能这么软弱!
  不想面对公婆的嘴脸,也不想面对外人的指指点点,靠着一袋奶粉,她和女儿在屋里躲着,她要等,等丈夫回来。
  三天后,卫国从省城归来,一进家门就听到卫紫奶奶哭天抢地的声音,然后是他妻子偷人的消息。
  “不可能!你,你胡说!”孝顺到几乎百依百顺的卫国第一次满脸通红地跟自己父母大声讲话。
  “你个兔崽子,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爷爷脱了鞋砸过去。
  卫国偏着身子躲开,吼到:“灵素呢?我要见她!”
  进屋后,卫国就看到了遍体鳞伤面黄肌瘦的妻子,还有饿得嗷嗷直哭,脸颊都陷下去的女儿。
  卫国险些落泪,凝视着妻子道:“你受苦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就是住宾馆,我也应该带你去省城!”
  何灵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道:“他们说我偷人。”
  卫国红了眼睛:“不可能!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肯定的话语和坚定的眼神已足以说明一切,不需要任何的解释,何灵素三天来第一次落下眼泪,在自己的丈夫面前。
  就是那句话,让她此后二十年无怨无悔。
  他工资微薄,她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物质上从不跟人攀比;他怀才不遇,她就全权负责孩子的管教,让他加班加点时心无旁骛;他清高自许,她就放低姿态跟街道小贩讨价还价,撒泼跟房管科要住房,哭着求学校减免女儿的学杂费;他讨厌繁琐,她就包揽一切家务,二十年来没让他进过厨房拿过扫帚;他经济压力大,她就利用一切剩余时间钻研中医,在中医院从杂工做到现在的主治医师。
  只是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当年的苦命夫妻仍免不了劳燕分飞的结果,还是让那对老东西如了心愿。
  也是第一次,卫紫发现无论是在身高上还是体重上,自己和母亲相比都有了优势,看着瘦瘦小小,两鬓尽已斑白的母亲,卫紫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强大和力量,于是她俯下身去,搂住仍在低声埋头抽泣的母亲,学着她安慰自己的样子轻轻拍着,柔声哄道:“妈妈,别哭了,没有他们,咱们一样能过的很好,那个女人除了年轻,哪一样也不如你,他们会后悔的!”
  真正的美人一辈子都是美人,母亲虽然年近五十,身材样貌还有气质,都不是那个白白胖胖河马般的女人所能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母亲勤劳能干刻苦上进, 以初中毕业的学历愣是通过自考取得中医硕士学位,并成为这家私营中医理疗院里炙手可热的大夫,爸爸眼睛瞎掉才会选择后者!

  十七章
  晚上,卫紫和母亲在她宿舍的小床上挤着躺下,很久之后两人都还没有睡意。
  “妈,你跟我去北京吧,我可以工作挣钱了,我来养你!”卫紫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开床头的台灯,何灵素抚着胸口轻声埋怨道:“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吓了我一跳。”
  听得出她口吻里的宠爱多过抱怨,卫紫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我刚才一个人在想这件事,想的太兴奋了。”高中开始她就住校,大学又去了外地,卫紫已经很久没享受过和母亲朝夕相处的感觉了,想到以后每天下班都能看到妈妈,吃她亲手做的饭菜,听她继续喝斥:“阿紫,你怎么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就觉得,那样的日子其实也不是很糟糕。
  就着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何灵素仔细看着面前的女儿,见她乌黑顺滑的长发散落在纤细的肩膀上,和浅粉色的睡衣一起衬得皮肤羊脂白玉般晶莹透澈,眉眼黑黑,散发出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个傻丫头,我小时候管你管的那么严,你怎么还要跟我?”
  “啊?”卫紫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母亲话里的含义,立刻急得满脸通红:“妈,我已经成年了,你们不会还要争夺抚养权吧!”
  何灵素微微一笑:“是哦,你长大了,也马上要工作了,不再需要我们了。”
  卫紫又着急:“谁说的,我,我还不会做饭呢!”
  何灵素又乐:“你们单位肯定有食堂,再者,外面饭馆多的是。”
  “那,你不跟我在一起,就没有人管我了呀!”卫紫拼命地想着理由。
  何灵素这次是真乐了:“你不是最讨厌我对你管东管西的吗?还听别人教唆,说我是家庭暴力。”
  卫紫脸红了一下,嘟囔道:“本来就是嘛。”想想她的童年多么悲惨,母亲向来不允许她看电视,也不许她跑出去跟同伴玩,尤其是男孩子,连多说句话都不行,一旦违背,轻则被揪着耳朵一顿喝斥,重的话就要跪在搓衣板上被母亲拿着笤帚疙瘩痛打。
  最经典的就是母亲边织毛衣边监督她学习的时候,一旦发现她跑神,毛衣针直接往身上扎,她无意中跟自己同学提起,十来岁的孩子们也不知道看了什么电视,学会了“家庭暴力”、“虐待儿童”之类的词汇,鼓动她向母亲叫板,或者向居委会反映情况。
  卫紫是不敢跑到陌生人面前告状的,只是下次再被打的时候忍不住向母亲提出口头威胁:“你再打我,我就去告你!”
  其结果就是换来更猛的一顿狠揍,然后被罚跪在门口,直到父亲下班回来被拉起来的时候,膝盖早已红肿不堪,父亲一边帮她揉膝盖一边责怪母亲:“你干什么呀?要把孩子逼死吗?”
  卫紫这时候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委屈,正要张大嘴巴开哭,却发现母亲的眼圈先红了:“我只是想让这孩子有出息点,将来不再受我这份儿罪,谁知道,她不仅人笨,还不听话……”
  原来母亲也不是铁打的,她居然也会哭!意识到这一点,卫紫忘了自己原来哭的打算。
  后来母亲还曾恨恨地对她讲:“阿紫,等你将来长大了,如果回忆起来觉得妈妈错待了你,你有能力打回来的时候,妈妈绝对不还手。”
  她又一次被吓傻了,打妈妈?那是从来不敢想的,为了避免那样恐怖的场景出现,她还是乖乖听话吧。从此以后,卫紫练就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领,做任何事情都分外专心,绝对不跑神。有男孩子找她说话就昂着头不理,女孩子拉她出去闲逛也不再答应,不能出去玩儿心里也不能痒痒,总之,她努力做个好孩子。
  卫紫拉回思绪,自己也纳闷,母亲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慈母,反而是父亲从小对她宠爱无比,从小到大不曾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留给她,为什么父母离婚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跟母亲一起呢?
  “因为爸爸做错了事儿,太让人失望了!”卫紫得出了结论。
  何灵素点点头:“有这个原因,你这孩子有点像你曾祖父,固执而又正直,但更多的原因是你善良,所以同情弱者,妈妈在你眼里就是弱者,所以事情发生后你就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一边。”
  “不是,妈妈一点都不弱!”卫紫瞪大眼睛反驳。
  摸摸她的头发,何灵素笑道:“别不承认,刚才你还说要挣钱养我呢,不是觉得我是弱者吗?你放心,妈妈会跟你在一起,但是不用你养,跟你爸爸离婚的时候,因为房子是他们单位分的,我带不走,就把家里所有的存款给了我。再者,我也算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饿不死的。”
  听到这话,卫紫心里百味陈杂,离婚了,连家产都分得清清楚楚,看来真的是没有办法回去了。
  “但是我们商量好了,你的去留由你自己决定,无论你选择跟谁在一起,另一方都不得反对。”何灵素继续补充。
  还用选吗?那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宝贝儿子,一家五口的标准家庭,容不得妈妈,也容不得她。
  “妈,我决定了,无论如何我都跟着你,方便我报你小时候虐待我的仇恨!”卫紫信誓旦旦地宣布。
  何灵素找院长商量离职的事,差不多和她同龄的女院长扶着眼镜儿叹了口气:“从这个医院创办开始你就在这里,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开不出工资的时候你也没离开,想不到现在医院有起色了,你却要走了。”
  何灵素也很伤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被院长抬手阻止:“算了,你别说了,我抱怨归抱怨,你的决定我还是很能理解的,这个城市就这么大点儿,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时候你都会不得不面对不想看见的人。”她也是女人,婚姻里的酸甜苦辣都经历过,何况何灵素这几年吃住都在医院,一心扑在工作上,婚姻的破裂多多少少有这方面的原因,让她内心里也感到愧疚。
  想不到何灵素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要离开并不只是这个原因,是忽然一下子想通了,人生苦短,还是应该珍惜眼前人,女儿现在刚踏入社会,一个人在大都市里打拼到底不让人放心,她又是那么个傻直的性格,我过去跟着照顾她两年,也算是弥补一下小时候亏欠她的吧。”这几天来,何灵素第一次发现女儿卫紫是真的长大了,带她回老家看外公外婆的时候,她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小嘴比蜜都甜,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妈妈,绝对不会让她再伤心云云,把年逾花甲的两个老人哄得老泪纵横,终于暂时放下了一颗为子女担忧的心。
  但与此同时何灵素也发现了自己一个重大过失,她多年如一日的教育方法,让女儿的生活变得极规律却极无趣:卫紫几乎不逛街,缺什么东西都是直奔商店买了就走;除了看书学习,卫紫基本没有自己的爱好,也没有特长,连看电视的习惯都没有,更别提和其她年轻女孩子那样上网泡吧唱卡拉OK了;卫紫不会撒娇,不会提任何稍微过份的要求,如果别人错待了她,她更多的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这样的卫紫是个模范好女儿,却不能让家长省心。这次女儿回来之后,何灵素不记得自己已经后悔了多少次,年轻时候的偏激和严厉,受影响最深的,正是她最爱的女儿。
  听她聊大学生活,似乎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何灵素忍不住问道:“阿紫,你上了大学,怎么平时都不跟室友们一块儿出去玩儿吗?”
  卫紫偏头想了一下答道:“好像机会不多,因为我的作业总也做不完。”打工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目的是锻炼英语口语,她还是全系唯一一个四年如一日坚持上自习的人,成绩却是平平,想到这里,卫紫就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老话,笨鸟先飞嘛。”
  看着她无所谓的样子,何灵素忽然觉得心被揪了一下似的,鼻头有些酸酸的,过了许久才开口:“其实,有时候给自己放松一下也好,阿紫,其实你并不笨,妈妈原来是为了激励你才说你笨,真笨的人是考不上X大的,更不可能脱颖而出进国家部委工作,不管如何凑巧,你进去之前是通过了考试面试,是拿实力说话的。”
  卫紫听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看向母亲:“妈妈,还有一个人也这么说呢,他说能进我现在单位工作的人,要么是背景很硬,要么是本身很出色,我没有什么背景,那就是本身出色了,当时我还觉得他是在哄我。”可母亲是从来不轻易夸人的,这么严肃认真的夸奖,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她激动到无以复加,却仍是有点不敢相信。
  看着女儿粉红的脸颊,何灵素“哦”了一声,问道:“说这话的是个什么人?”
  “他和您是同行,不过是西医,H医院心脏外科的实习大夫,叫时远。”卫紫愉快地答道。

  十八章
  一个月后,卫紫和母亲何灵素一起登上了发往北京的火车,看着列车缓缓驶离了站台,拉上窗帘收回视线,卫紫一抬头便看见母亲了然的目光,忍不住有些心虚地喊了声:“妈。”
  何灵素微笑道:“其实你可以同意他来送你的,不管我和他们的关系如何,你爸爸总归对你还是不错的。”
  卫紫嘴一瘪:“我才不要,他现在有了儿子哪里还能想起我。”一想到二十二岁的自己,居然凭空多出一个刚满月的奶娃“弟弟”,卫紫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再者,她也不想妈妈再次受到伤害,于是就拒绝了爸爸给她送行的提议,连他买给她的东西都没要。
  那天傍晚,转身的一刹那,父亲叫住了她,昂着头绷着脸的卫紫在回头之后,忽然发觉提着两大袋东西的父亲,看起来竟是触目惊心的可怜和狼狈。
  他的头发应该是很久没染了,灰白相间地斑驳着,衣领也不复往日的干净整洁,油乎乎且颜色可疑;他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灰灰了蒙了一层尘土一般,皱纹虽然不多,松弛的脸颊却在向众人显示它的主人已经人过中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隐隐泛着泪光;视线下移,卫紫又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似乎太重了,就那么可怜巴巴地一站,背就弯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卫紫立刻有些心软了。
  几年前,大概上高中的时候吧,爸爸来学校找她,走之后卫紫立刻被班里一群小女生围着唧唧喳喳地询问:“卫紫,他真的是你爸爸吗?看起来好年轻好帅哦!”
  “就是,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女生欲言又止。
  “是什么?”卫紫和她们聊天的机会并不多,看她们互相传递着眼色,忍不住有些疑惑。
  “没什么,是叔叔,我还以为是叔叔呢!”那个女生笑着眨了眨眼。
  还有人叹气:“难怪人家是美女,爸爸这么帅,基因好呀!”
  ……
  一幕幕似乎还发生在昨天,到如今物是人非,如果那几个女同学看到今天的爸爸,可还会有那样的评论?
  “爸,我们走了之后,你也注意身体吧。”想了想,卫紫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安慰的话。妈妈说的也有道理,离婚了,他就不再是妈妈的丈夫,形同路人也是可以的,但自己却仍是他的女儿,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不好过,她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句话卫紫立刻跑开了,不用回头她都知道爸爸眼里噙住的泪水此刻必然已经流下,再不走的话,她也会失控。
  伤口里的沙子,过上几年都能和肉长在一起,再分开都必然要付出鲜血淋漓的代价,何况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至亲骨肉?此去经年,再次回到这个城市,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就在列车开动的一瞬,眼神并不好的卫紫在车站月台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看到,却直觉感到父亲执意过来看一眼,不见得完全只是舍不得自己。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事情一发生就是这么无可挽回的局面,任是神仙也帮不了他们吧,长大之后,卫紫第一次有种无力感,那是面对命运的无奈。而在此之前,她被告知的是“有志者,事竟成”,“没有人办不到的事儿”。
  拜现代化的交通所赐,经过了一个或有眠或无眠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母女俩就来到了首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为她们的北漂生涯拉开了帷幕。
  北漂者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这一点两母女很幸运,卫紫报到后有职工单身宿舍,妈妈则被前任老板介绍到她同学开的医院帮忙,食宿暂且无忧。
  卫紫叹了口气:“原来我想象的是下班后妈妈给做好饭,现在看暂时不可能了。”不过下一秒钟,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母亲:“妈,我会努力挣钱买房子的!”
  四五十岁了才开始漂泊生涯,带给何灵素的感觉很奇特,这里是陌生的,繁忙的,也是生机勃勃的,这里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失婚女人,是不是能生个儿子,是不是贤妻良母,这里的生活,对她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看着旁边年轻充满朝气的女儿,她似乎也重新年轻了一把似的,学着她豪迈的口吻道:“好的,我们一起努力!”苍天有眼,卫紫再傻再笨再无趣,还是有一颗乐观向上的心,这一点,在现在看来,是那么的重要。
  邵易新得知她们过来,一早派了司机来接,并顺道把卫紫的行李带了过来,司机捎话给何灵素:“邵总最近很忙,说没能亲自过来接嫂子感到很抱歉,有机会再给二位接风。”
  何灵素连忙道谢道:“邵总客气了,其实严格来说我已经算不上他嫂子。”不过人家打听了列车到站时间还派人来接,这份心意,何灵素无论如何都是要领的。
  先把卫紫的行李运到宿舍,拿着通知书去物业处领了钥匙打开门,发现是一间独立卫浴的小户型,家具一应俱全,两张床,靠窗的那张床上已经放了行李,卫紫回头向母亲笑笑:“两人间,果然比读书时待遇要好。”
  何灵素里里外外查看一番,确定不缺少什么必需品的时候才点点头:“还可以,不过没有煤气,你们用电的时候要小心。”女孩子住的话,难免煮个饭啥的,天干物燥楼层高,最怕的是火灾。
  卫紫笑嘻嘻地在旁边一言不发,何灵素回头看见,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也是,你们楼下就是食堂,你那个懒劲儿,是不会自己做饭了。”这孩子被她养的粗,不挑食。
  依着何灵素的意思,是要等卫紫的室友回来大家认识一下的,可过了好久还不见人,眼见司机在旁边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只得先行离开。
  去往医院的路上,何灵素还一个劲儿地嘱咐:“两个人住一间房子,矛盾肯定会有的,要忍让着点儿,但也不能太软弱,否则会被人欺负的。”本想见见卫紫的室友,顺便观察一下此人性格类型,是否好相处之类的,现在错过机会,只能等下次了。
  卫紫本来一直点头,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妈,我15岁就住校,是过惯集体生活的人,这些我都懂啦!”妈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呢,以前小的时候,被她讲大道理当大姑娘管教,现在成年都工作了,反而又被看成小孩子,尽操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母亲还真是奇怪呀。
  何灵素张张嘴,终究没有再开口说话,回想半天所为,自己也觉得好笑,原来时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想弥补是不可能的。
  看看卫紫浑然不觉仍伸着头往外看风景,何灵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柔和,或许等女儿将来做了母亲,才能理解自己现在这种心境吧,不,或许不会,阿紫秉性纯良,没有她那么偏激,也没有她那么好强,应该不会像她一样做那么多错事。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何灵素所在的医院,母女两人忍不住相对苦笑,在家乡,去相邻的城市有时候也用不了一个小时,可面对此种境况,除了感慨北京摊大饼似的城市规划,两人别无它法。
  司机因为还有事要办,讲两人送到后就告辞了,母女俩赶紧一通感谢之后,就开始守着行李对医院的大门发呆。
  “妈,尹院长说医院是她同学开的,我还以为也是私人理疗院,怎么看起来不像呀!”卫紫首先道出了疑惑,这气派的大楼,看起来就很现代化的一切,根本不像中医院嘛!
  何灵素没说出来,但想法跟卫紫一样,赶紧拨了尹院长的电话核实。
  “灵素呀,你到了吧?没错,就是那家医院!我这个老同学很能干的,改革开放之后最早的一批海归,的确不是中医院,是私立贵族医院,客户群是针对高收入阶层和外籍人士。”院长尹雅在电话另一端解释。
  何灵素为难道:“尹院长您这是何苦,为了我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再说我不见得找不到地方去的。”
  尹雅大呼:“你当然不会找不到地方,是我同学专门跟我提起,说老外现在对中国的针灸、走罐等治疗方法感兴趣,要我给她推荐好大夫,你非要去北京我才答应帮她这个忙,要不我才舍不得,是她欠我人情才对,你在门口等着啊,我马上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接!”说完也不挂机,立刻拨了另一部电话。
  不多久尹雅的声音再次响起:“两分钟,她派了人接你,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果然过不多久,一个中年人带着个保安模样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见到母女二人先笑着打了招呼,对何灵素道:“何大夫吧,我是后勤科主任王强,童院长去外面开会了,您先跟我来吧,先把行李安置好了。”
  给何灵素准备的房间就在医院后面的楼里,是一个卫浴独立的单间,卫紫笑道:“妈,你可比我的待遇好哦。”
  等工作人员走了之后,何灵素才松了口气道:“就是待遇太好了,我反而不踏实。”
  转眼已是傍晚时分,收拾好住处的何灵素催促着卫紫赶紧回去,天黑了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她还想亲自送女儿,到医院大门口时就被卫紫赶着回去:“您对这里也不熟悉,别回来的时候还要我送,那咱可就没完没了了。”
  何灵素被她反驳的一愣,下一秒钟笑容浮现在脸上:“阿紫,长本事了啊,知道教训老妈了!”来到陌生的地盘,她就虎落平阳了吗?
  卫紫嘿嘿一笑,看看身高只达自己眉间的母亲,手推着她后背就往里送:“您就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报道后有安排的话可能就不过来了。”
  母女两个在医院大门口正玩笑般地拉扯着,一亮银蓝色的豪华跑车路过,并急急停了下来。
  母女俩被刹车的噪音惊扰,有些好奇地看过去,只见车门已经被打开,驾驶座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看向卫紫一脸惊奇道:“卫紫?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漂亮姑娘就不管老妈了吗?”一个调侃的女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后座门被打开,下来一位穿着高雅得体的中年女士。
  说是中年其实有点过分,因为那女子身材婀娜,面部一丝皱纹也无,修剪得宜的短发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干练的气质,出卖她年龄的,只是那过于锐利的眼神和沉稳的举止。
  何灵素和卫紫都被这女子吸引住了,愣愣地打量着,与此同时,短发女子也在观察着她们,片刻后,这女子忽然一笑,看着何灵素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一定是尹雅帮我请来的何大夫。”

  十九章
  何灵素有些吃惊,不过面上还能保持平静:“原来您就是童院长。”尹雅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她的同学应该也年轻不到哪里去,可怎么看眼前的女子也不像年过五十的人。
  “我是童夏,欢迎你的到来何大夫,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时远,时远,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和这位小姐互相认识?”童夏看了看时远,又看向卫紫。
  卫紫就没有母亲的镇静了,一开始是时远的出现,后来得知这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干练女子竟然是时远的妈妈,脸上便是掩饰不住地惊讶。
  童夏此刻的注视又让她颇为紧张,张口正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时远抢先答道:“是呀,卫紫是S部门的新进大学生,来我们医院体检,碰巧就认识了。”说完笑着向何灵素打了声招呼:“伯母好。”
  “伯母”,而非“何大夫”的称呼,让何灵素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时远,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童夏显然很敬业,立刻同何灵素聊起医院设施规划以及开辟中医科的打算。何灵素谈起工作来立刻信心满满,将所学所知以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
  “事情居然这么巧,原来你妈妈也是大夫,还要来这里工作。”时远笑着看向卫紫。
  看看旁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不再受到关注的卫紫有些放松:“是呀,原来你家是开医院的,那你为什么不在自家医院上班呢?”
  “我还在实习期,万一医术不过关治坏了病人,不是给自家找麻烦?”时远先是做出思考的样子,之后认真道。
  “啊?原来你在公立医院练手呀,你也太……”卫紫脸蛋有些胀红,拜托,他可是有天使的长相呢!怎么居然这么自私?
  看着卫紫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时远哈哈笑开了:“逗你玩儿的,我还没资格上手术台,目前还在学习,H院在心脏外科方面全国首屈一指。”
  儿子爽朗的笑声惹得童夏纳闷地回头,看到交谈的两人才拍着脑门做恍然状,带着歉意道:“你看我,一说起来就忘了时间场合,站着聊了这么久还让他们陪着,何大夫你跟我进去我让厨房炒几个菜咱们边吃边聊。这是你女儿,卫紫对吗?要不要一起过来?”
  卫紫连忙道:“不麻烦了,我还得回单位宿舍,明天一早要过去办手续。”这里离的远,不能回去太晚,明早过去又来不及。
  “妈,你们谈你们的,我送卫紫回去。”向何灵素示意后,时远就带着卫紫走向自己的车。
  童夏愣了愣神,失声笑道:“这孩子,我还没见他这么勤快过呢。你可得把人家姑娘赶紧安全送回去啊!”后一句话是对着已经上车的时远喊的。
  “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先去吃饭好不好?我妈那个人张口闭口都是工作,她们这顿饭伯母可不会轻松。”利索地打着方向盘,时远向卫紫出卖自己的母亲。
  “其实我妈也是工作狂。”卫紫咬着嘴唇笑了,借着路灯的光亮看向前面的时远:初见时他是热心助人的小大夫,再见他是温和有礼的绅士,此刻则又像个调皮的大男孩,多变的形象让她忍不住有些迷惑。
  忙活了一天,也着实饿了,加上时远找的这家餐厅点心精致又好吃,卫紫得以大快朵颐。
  时远见她嘴里嚼着虾饺,眼睛还虎视眈眈地盯着蒸排骨,忍不住连连称奇:卫紫长的是樱桃小口,虽然不见得就跟樱桃般,也绝对不大,可这样的小口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速度不亚于狼吞虎咽,却丝毫不见狼狈,连吐出的骨头都摆列地整整齐齐。
  时远第一次发现,原来看人吃饭也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多久,卫紫捧着肚子道:“你要是不想吃就别再点了好不好?”
  “啊?”时远愣上一愣,“你吃饱了吗?”又想到卫紫上次说要请自己,笑道:“你放心,我今天带的钱足够付账。”
  卫紫苦着脸摇摇头:“你点了这么多东西也不吃,害我都给吃了,现在撑死啦!”呜呜,她有强迫症啦,最见不得食物浪费,每顿饭必要吃的盆光碗净才算罢休。
  杨霜她们每次碰见这种场合都会恨恨地诅咒她:“你一定得变成大胖子,一百五十斤都不止。”可惜天不从人愿,爹妈给了她永远吃不胖的好基因,她从出生到现在连一百零五斤都没超出过,也充分论证了一个真理——上天造人都是早有安排的。
  时远哑然失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招来侍者结账。卫紫一边擦嘴一边“呜呜”地叫着,时远知道她又要提起那个诺言,挥挥手笑道:“哪有让远道过来的人请客的道理,下次再说吧。”至于下次是哪一次,那就不知道了。
  卫紫无奈,只得把钱包装进包里跟着时远走出餐厅。一出门,早秋傍晚的风就迎面扑来,凉爽宜人,吃饱喝足的卫紫顿时觉得很幸福,等待时远取车的间隙里,她就慢慢溜达着消食儿。
  转身,东边是一个歌厅,灯光明亮,隐约看见门口长裙拽地的服务人员在招呼客人;再转身,是一家海鲜酒楼,霓虹灯制就的虾兵蟹将在外墙上耀武扬威;再转身,则是一家气派的写字楼,门口还时不时走出西装革履的男女,看来是晚上加班的精英们出来觅食了;再转身,她听到一声暴喝:“白痴女人,你在那儿瞎晃悠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她立刻明白自己流年不利,又碰到某人了,正要武装好表情回头,一个黑影从旁边闪过,并把她带了个趔趄。
  卫紫先是稳住脚步,随即就看向自己空空的右手,几秒钟后喊道:“我的包!”包里有她明天报到需要的通知书和所有证件,还有今天刚刚领到的宿舍钥匙!
  拔腿就要追过去,又是一声熟悉的暴喝:“到餐厅那边等着!”话音刚落人已不见踪影。
  正好此刻时远已将车停到路旁,见卫紫哭丧着脸赶紧下来询问。卫紫指着前面两人消失的方向口吃道:“包,我的包,追过去了……”话还没说完,时远也不见了。
  这边车门还大开着,卫紫尽管着急也不能走开,只能留在原地等待。一个原地跳脚的少女,一辆开着车灯的豪华跑车,卫紫无意中也充当了别人遛弯儿时观察的“景色”。
  大概十几分钟过后,当卫紫已经内心天人交战过无数回要不要弃“车”寻“包”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渐行渐近的熟悉身影。
  一身深色西服险些融入到夜色中的是任南华,身着浅色休闲装的则是时远。看到时远手里提的正是自己的包,卫紫赶紧跑过去接住,喜笑颜开道:“真是谢谢你了!”
  这时她听到另一个人冷哼了一声,正要转过身去,时远先开了口:“其实应该感谢这位先生的,是他一脚将小偷踹倒,也是他最后把贼都制伏的,原来那边还有人接应。”
  回想起校园擒色狼事件,卫紫知道时远说的肯定属实,不管这个人人品如何,他毕竟是帮了自己大忙,当下正正经经向任南华道了声谢,并问道:“那小偷们呢?”既然不止一个,加个“们”字没错吧,那为什么任南华看她的眼神又像是在说:你个白痴!
  不过眼神虽然可疑,任南华还是回答了她:“交给旁边大厦的保安了。”
  啊?这样也行呀!但卫紫已经不打算继续过问了,包找回来已是万幸,跟这个鼻孔朝天的大少爷继续掰斥下去却绝非明智之举。
  正要跟时远一起向他道别,任南华又开了口:“把你的地址联系方式留下来,警局要备案底,又不是我被抢,我可不想被他们骚扰。”
  那倒也是,警务工作还是要配合的,卫紫从包里掏出纸笔,就着车里的灯光写了纸条递给任南华:“给你就行吗?”
  谁想对方接过后理都不理就走了,被甩了一鼻子灰的卫紫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任南华走后时远才开口,一开口就让卫紫吓一跳,他说:“他追过你吗?”
  卫紫瞪大眼睛看向时远:“没有,绝对没有!”看出时远不以为然的表情,又心虚地补充道:“他只是命令我做他的女朋友,不过我没答应!”最后半句才比较重要好不好,那为啥时远的表情这么凝重呢?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时远脸上又是笑意盎然的样子。
  看来是她多心了,卫紫放松地靠向椅背,终于把肚子里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疲惫慢慢袭来,晚上一定要睡个好觉!
  然而老天似乎看不得她好吃好睡一般,继丢包事件之后又找了个更大的麻烦给她。
  就在回到宿舍她打算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电话彼端是熟悉的暴喝:“下来,我就在你们楼下,不然我就上去找你!”
  赫,不是说把地址给警察叔叔吗?他怎么自己先看了!看看室友高婷婷穿着睡衣做面膜的样子,卫紫当机立断觉得自己乖乖下去才是明智之举。
  来到宿舍楼下,卫紫发现任南华已经换上了休闲装,不过仍是深色的,斜斜倚在他那辆她叫不出名字但必定拉风无比的车旁边,端的是又酷又有型,被他以前在学校的那帮粉丝团看到肯定会尖叫。
  卫紫也想尖叫,这一天来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血液又大量涌向胃部,让她的大脑因缺氧而隐隐作痛。她尽量和蔼地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今晚跟你一起的男人是你什么人?”任南华身体微微前倾离开车身,站直了说道。
  “啊?”卫紫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老实答道:“你说时远呀,他是H医院的实习大夫,我体检时认识的,现在还是我妈妈老板的儿子。”她尽量把关系说的详细些,希望他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可以早放她回去睡觉。
  “没有别的关系了?”任南华表情依旧是冷冷地,声音却缓和很多。
  “没有了。”卫紫摇摇头,最起码目前没有。
  “那好,白……卫紫,你听好了,我决定明天开始追你!”任大少爷放出惊天大雷。

  二十章
  卫紫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高婷婷正趴在窗口往下看,听见开门的声音赶紧回头,只见她脸上的面膜纸已经取下,露出的是一张尖尖的小脸,皮肤呈现麦色,配上剪的碎碎的短发,显得十分俏丽。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打照面(之前高婷婷一直覆着面膜呢),卫紫正在想该找个什么话题,高婷婷抢先开口:“刚才楼下的那个帅哥叫什么名字?是你男朋友吗?好拉风!”
  卫紫眨了眨眼睛答道:“任南华,不是,你说的是人还是车?”
  高婷婷愣了一下,咯咯笑道:“都一样啦,人和车都很拉风。你男朋友不是他,那就是第一次送你上来的那个喽?”
  知道她说的是时远,卫紫摇了摇头:“呃,也不是。”
  高婷婷瞪大眼睛:“那到底是谁?”
  卫紫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没有男朋友,你呢?”她想把话题从她自己身上转移出去,可惜没能得逞,高婷婷又凑近了些:“先别说我呢,你长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就是没有啦。”见计谋没能得逞,卫紫开始埋头收拾东西。杨霜她们虽然八卦,还是懂得掩饰一下子的,尤其是在大家都还不熟的情况下,这个新室友,可比她们直接多了。
  好在此时高婷婷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接了电话后她就躲到房间的另一头,声音变低且不时有娇笑声传出,由刘晓菁身上得出的经验,卫紫分析电话另一端必是男生无疑。
  轻呼了一口气,卫紫赶紧收拾东西洗澡。
  洗完澡躺在床上,尽管已经疲惫之极,却迟迟不能入睡,过往的事情一幕幕过电影般的在脑海里回放。
  关于恋爱问题,妈妈从小就耳提面命绝对不允许她早恋,并列出种种例子讲述早恋的危害性:比如谁谁谁因为早恋没有考上大学现在变成待业青年啦;谁谁过早牵扯男女关系,引来小流氓打架伤人被送去劳改啦;谁谁因为早恋失败恼羞成怒被剁下手腕了……后果一个比一个严重,到最后简直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青春期开始后,尽管身边从来不乏示好的男生,卫紫也从来没有动过早恋的念头。女生不爱理她,男生她不理人家,中学时代的卫紫留给大多数人的就是孤僻内向的印象。
  直到上大学后,母亲还是嘱咐她:“学生仍要以学习为重。”她第一次没有听从劝告,便因此造就了和卓鹏飞的一段孽缘,以后就如小孩玩火被灼伤般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也许她心智尚不成熟,没有承担一份美好感情的智慧和能力,卫紫如此这般对自己解释。
  回忆又跳至刚才楼下的那一幕:任南华的惊雷过后,卫紫张口结舌愣在当地,很久之后才找回语言功能:“恐怕不行。”
  “为什么?”原本温和的声音降了八度都不止,任南华还微微眯起了他著名的迷人“欧式眼”,危险气息充斥在周围的空气中。
  但他忘了卫紫是不为强权所动的人物,只听她冷静分析:“你根本没机会嘛,我明天就要跟大家一起,被拉到郊区培训中心开始初任培训,封闭式的,要四十天呢!”
  初任培训呢,这可是跟她饭碗休戚相关的事情,卫紫强迫自己尽快入睡好有充足的精力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至于感情……再说吧!
  培训的前期阶段是军训,学员们从二十出头的本科生到三四十岁的硕士博士,年龄不等。一帮“大龄”青年没想到自己以如此高龄还要接受军营里的魔鬼训练,尤其是教官们还都是十八九岁的班长,年纪轻体力好,且入世未深不讲情面,第一天下来大家就纷纷叫苦不已。
  好容易结束一天的训练,高婷婷回到屋里对着镜子上蹿下跳,忽然大声哭道:“完蛋了!我一个假期的保养呀,一天三张美白面膜,忍了两个月没去海滩,现在……现在全都白费了!”
  九月的阳光虽然不那么毒辣,但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紫外线的杀伤力还是不容忽视的,高婷婷肤色本就偏深,曝晒之下更容易变黑,一天的户外训练便已卓有成效。
  手忙脚乱找出面膜来覆,高婷婷还不忘恶狠狠地诅咒:“那个杀千刀的教官,让他到树荫底下训练,他就偏偏把咱们拉到一点遮挡都没有的操场中间,等培训结束,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卫紫看到她顶着雪白的一张面膜,两个上面的洞里凶光毕现,下面一个洞里白牙闪闪,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又想到那样着实不厚道,忍笑劝道:“还好啦,其实你皮肤很好,蜜色也很漂亮,少做些美白面膜吧,那里面大部分都含铅,对身体不好的。”这可是妈妈说的,她从医多年,而且曾专攻美容方面,应该不会有假。
  想不到高婷婷听了这话眼里凶光更甚:“你给我闭嘴!站着说话不腰疼,晒不黑的人没有资格来劝我!”
  被狂吼的卫紫立刻囧了,回头老老实实收拾自己东西,再不敢多言。
  十几分钟的沉默过后,晚饭集合铃声敲响,卫紫拿了饭盒,几次回头看向仍顶着面膜穿了短裤躺在床上的高婷婷欲言又止。
  察觉到她的注视,高婷婷“哼”了一声:“小气鬼,这就生气不理我了吗?”
  卫紫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既然没有,那你是跟我出去吃饭还是我打了给你?”
  高婷婷嘴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抛出一句:“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给我打了,这里的饭难吃死了。”虽是抱怨,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吃饭之前还要先集合清点人数,点到高婷婷的时候卫紫替她答道:“高婷婷不太舒服,说晚饭不吃了。”心里不舒服也算吧。
  带队老师皱了皱眉头道:“不舒服就要找医生,不吃饭怎么能行?”看看卫紫似乎无法给出解释,就对着大队人马道:“我们既然来军训,就要完全执行军人的纪律,一切都要请假,早操、三餐无缘无故都不能缺席!”
  晚餐采取自助形式,大家取了饭菜三五成群散坐开来,除了高婷婷卫紫和别人都不熟悉,只得一个人坐了一桌,刚刚开吃,隐约就听背后一桌的几个女生议论。
  “她可真够牛的,第一天晚饭就敢不来吃。”
  “她不吃饿着,你瞎操什么心。”
  “她才饿不着呢,你没看来报到的时候那老大几包行李,零食绝对不会少。”
  “我听说她爸爸也就是一小城市市长,怎么那么大派头,送她的车居然能直接开进培训中心。”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爸爸官不大,可有个好女儿,女儿呢,是能攀上好女婿的,送她的是……”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压低了声音,卫紫知道她们是在聊高婷婷,虽觉听人说话不道德,也难免有好奇之心,不料却在下一秒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吗?”一个女生声音忽然提高,“真的看不出来,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如果像卫紫的长相倒还有可能。”
  “你懂什么?”另一个女生言语里充满不屑,“这年头光长得好没用,还要有心计有手腕,你也不看看那高婷婷哪个学校毕业的。”
  “原来如此,那个学校的女生呀……”
  “卫紫,你怎么一个人吃饭?”忽然被惊醒,卫紫吓了一跳,赶紧咽下口中的饭菜站起来招呼道:“刘老师好。”
  “你坐下继续吃呀,站起来干吗?”指导老师刘斌端了餐盘坐在卫紫对面。卫紫再不敢竖起耳朵听八卦,当下老老实实专心吃饭。
  “卫紫,你有没有什么文艺方面的特长?”刘斌边吃边问。
  “啊?”卫紫有些吃惊,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没有,我没有任何特长。”
  刘斌忽然呵呵笑开了:“这年头像你这么谦虚的孩子可不多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该谦虚的时候就谦虚,该表现的时候也要表现。中秋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培训中心要集合所有的新学员搞一场晚会,要选男女主持各两名,我觉得你挺合适。”
  卫紫一口饭差点没噎着自己,连着打了几个嗝才有力气开口:“刘老师,我真的不是谦虚,我从来没有主持过节目!”天,她可是号称有“人前语言功能障碍症”的人,让她主持节目,杀了她吧!
  “你看看你,这么快就退缩了,怎么就不敢勇于尝试呢!你放心,主持节目很简单的,绝对不会像电视里的娱乐节目那样复杂,连要说的话都可以找人给你写好,到时候你只要背下来照说就行了。”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非要选她?卫紫还要开口,被刘斌抬手阻止:“中秋晚会,部里很多领导都会过来视察,还包括负责咱们系统所有培训、宣传和人事调动的政治部主任,如果能在他面前露个脸挂上号,以后的路就好走了,卫紫,我这可是在帮你忙给你机会,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哦。”
  刘斌的话到最后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苦口婆心,还有几分严厉,卫紫看到他白白胖胖的脸上一点玩笑的成分也没有,再不敢出言反驳,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十一章
  高婷婷看到卫紫出去吃饭之前还很平静,回来后就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刘斌骂你了吗?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去吃饭?”
  卫紫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没有啦,他只是说让你以后不去吃饭或者不能出操的时候务必找他请假。”
  高婷婷“哦”了一声,奇怪道:“那你哭丧着脸干什么,被欺负了?”
  卫紫听了这话更加沮丧,心道被欺负也比这好过呢,看着高婷婷好奇心起的样子又不得不说实话:“刘老师说让我主持中秋晚会。”
  高婷婷大眼睛一转,叫道:“主持?好事儿呀!这下你可露脸了,让我想想,男生那边哪个长的比较帅会跟你搭……”
  卫紫赶紧截住她:“可我不行啦,我一在人多的地方讲话就紧张,怕到时候丢丑。”
  高婷婷上下打量了卫紫一眼,看她一脸认真不似在开玩笑,忽然弯起嘴角笑道:“既然如此,你跟刘斌说,我来替你主持。”
  在屋子里转了无数个圈,卫紫终于鼓起勇气对高婷婷讲:“我还是不敢一个人去,要不你跟我过去一起说?”
  高婷婷施施然道:“我无所谓啦,我是看你为难才帮你的,要是跟你过去一起说倒显得我自己想出风头似的,还是你自己过去吧。”
  于是乎,卫紫在脑子里勾画出两个场景:一个是她战战兢兢小媳妇般向刘斌提出要求之后,迎接她的不仅有刘斌的失望和指责,还有唾弃,唾弃她的无能和胆小;另一个是她答应做主持,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变成哑巴,愣在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卫紫又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分析比较了一下两个场景的可怕性,还是决定选择前者,毕竟那样只是她自己丢人,且单独在指导老师面前,后者可是要连累整个新学员团队的——上课刚学的团队精神,瞧她记得多牢!
  又是吃饭时间,上次是不得不自己占一张桌子,这次卫紫则是千挑万选找了个没人的位子坐下,然后就扭着头眼巴巴地盼着刘斌也过来。
  等脖子快抽筋的时候,她看到刘斌打好了饭菜往用餐区走了过来,卫紫心中一喜回过头来装作认真吃饭。估摸着刘斌快要走到的时候,她正要抬头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刘老师,您这边坐。”
  抬头的同时卫紫忽然发觉到不对——刘斌居然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经过,直愣愣就冲着后面那一桌的男生走了过去。
  场景设计失败,卫紫脑子里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机会,饭也只是下意识地往嘴里扒拉,眼睛还顺着看向刘斌坐的那一桌。
  刚看了几眼,那边就有人招呼:“卫紫,过来坐呀,干吗一个人!”喊话的是个男生,嗓门大且声音具有穿透力,瞬间整个用餐区的人都把眼光调了过来。
  卫紫下意识地要继续埋头吃饭,可又不能忽视大家的注视目光,更不能忽视的还有那个男生再接再厉的邀请:“一起过来吃吧,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又回头对自己那一桌“哥几个快给美女腾个地儿。”接着便是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
  尽管脸红的像红布,恨不得把头埋进沙子里,卫紫也不得不捧起饭盒走了过去,这么大阵仗的邀请她如果当面拒绝,此后非跟那人结下梁子不可,这点人之常情的事情她还是懂的。
  “正好,你跟李磊主持的时候要做搭挡,先提前熟悉一下到时候好配合。”刘斌一边吃饭一边笑着对卫紫道。
  卫紫抬起低埋的头,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正是之前招呼她的男生。
  “李磊和卫紫搭,身高外形都比较合适,就是卫紫太内秀了,李磊你得多照应着点儿。”刘斌分析着,顺便嘱咐。
  “那是自然,有机会为美女效劳那是我的荣幸!”李磊显然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并且人缘不错,因为他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嘘”声一片,他也不恼,仍是乐呵呵的。
  一个大桌子,十来个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卫紫虽不至于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别扭还是有的,赶紧把饭扒完就落荒而逃。
  如此一番折腾不仅没找到机会推辞,反而连搭挡都认识了,卫紫更加头疼。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单独去找刘斌说一下这个问题,宿舍里的电话响了,听声音应该是内线,莫非是刘斌?
  “喂,卫紫吗?我是李磊。”抢先接过电话的卫紫听到这个声音险些没反应过来,因为声音很柔和且明快,和食堂的大嗓门迥异,但马上她想起了自己那可怜“搭挡”的名字。
  “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咱们去自习室串串词怎么样?”李磊盛情邀请。
  “那个,李磊,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个主持人我恐怕不能胜任。”卫紫困难地解释着,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要不你跟刘老师说说好不好?就说我太笨了,怎么也记不住词,或者说你不想跟我做搭挡。”这个人看起来很义气,这点小忙应该不会拒绝吧。
  电话另一端沉默片刻,李磊再次开口的声音明显偏低沉一些:“为什么?你还没看到词怎么就知道记不住呢,是不是,其实是你不满意我来做搭挡?”
  “不是,不是!”卫紫一边摇头一边摆手,半天后才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见,赶紧解释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啦!”
  “电话里说不清楚,咱们去自习室当面聊聊可好?”李磊做了决定。
  来到自习室,卫紫带着一脸愧疚向李磊解释了自己“人前失语”的毛病。
  李磊听了之后低头思考片刻,忽然抬头笑道:“这不是毛病,只是你当众讲话的机会比较少,多练几次就行了,我以前也不爱说话,后来刻意加强这方面的锻炼,不仅口才有了进步,连性格都有转变,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做个尝试呢?”
  卫紫还要反驳,李磊接着道:“其实口才对一个人的发展很重要的,或许你做了很多,但不会讲的话就不能让大家理解你。而且机会稍纵即逝,来到一个新环境,如果最初给你的机会没有把握好,留给人较差的第一印象,以后再有机会就很难了。”
  卫紫苦着脸:“我就怕上台后才会真正给人留下坏印象。”默默无闻总好过臭名远扬吧。
  李磊掏出几页稿纸,看着卫紫道:“大概的词我都写好了,你照着背就行,按刘老师的说法,咱们俩走沉稳路线,他另外找了一对儿活宝专门主持游戏节目插科打诨。”
  从他手中接过稿纸,卫紫看着钢笔书写的台词,清晰详细,剧本似的连动作都在括号里标明,并且对白用词很讲究,颇有诗情画意的样子。看完后卫紫忍不住抬起头来,第一次认真观察面前的大男生。
  察觉到她的注视,李磊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着:“七拼八凑,有从网上下的,还有大家帮忙攒的。”
  事已至此,卫紫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况且她也着实不是很愿意被刘斌“唾弃”。
  接下来的时间,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一定行的,照着背词,就当台下都是一群石头!”她想到了那个第一次上台演讲的典故,对着石头背书,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是在面对高婷婷的时候有些内疚:“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有勇气找刘老师,而且李磊他……”
  高婷婷咯咯笑着打断她:“李磊很帅吧,没事儿,我能理解。”
  “啊?”看着高婷婷带着暧昧的笑意,卫紫满脸通红:“你胡说什么呢。”
  高婷婷一本正经道:“你没听说吗?大家都在传你和李磊谈恋爱,而且……”
  “而且什么?”卫紫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且是你倒追的他哦。”高婷婷笑道:“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吧,但都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呢,说你为了他主动凑过去和男生一起吃饭,还求刘老师给你这个主持的机会,然后还把他约到自习室借讨论主持之名行追求帅哥之实。”
  见卫紫目瞪口呆,高婷婷赶紧补充:“我当然明白你啦,至少我是知道你一开始并不打算做主持的,不过外人可就不知道内情了。”
  是呀,她一开始不打算做,可后来认识搭挡李磊后又改变主意了,现在连高婷婷这里也没办法摆脱嫌疑了。
  那她该怎么办,出尔反尔再找刘斌推辞?那样的话就算李磊不说什么,她都会鄙视自己的懦弱和无能,算了,死就死吧,她又不是没经历过绯闻的人!

  二十二章
  自从下定了决心,卫紫就如同立下军令状般感觉重任在肩。
  日常培训任务不轻,和李磊又分别住在不同的区域,加上高婷婷传达的“绯闻事件”多少有些影响,卫紫尽量选择集体排节目的时候和他对台词,余下的时间则自己躲在房间里苦练。
  高婷婷每晚十点半之前准时上床睡美容觉,就在她睡醒一觉起夜时,发现厕所灯居然还亮着,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就以为卫紫在里面打电话,爬回床上等了片刻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过去敲门:“卫紫,你先出来打行吗?”
  没想到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后高婷婷发现里面的卫紫穿戴整齐,拿着稿纸规规矩矩站在镜子前面,并没有打电话,听见敲门声赶紧回身的时候,慌乱中把洗漱用品扫落了一地。
  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东西,卫紫一边冲洗一边向高婷婷道歉。高婷婷则睁着睡眼惺松的眼睛看她:“你刚才干什么呢?”看了看卫紫放在一旁的稿子后忽然大叫:“不会吧,你大半夜不睡就是背这几句话?”她都念了好多天了,靠这种记忆力如何考上的大学?
  卫紫一脸尴尬:“不是,其实我已经会背了,只不过大家说一看我的脸就知道是在背词,我就想对着镜子练练表情。”可镜子里的是她自己,看着自己的脸不会紧张,表情自然就放松了,跟台上还是不一样呀!
  “真受不了你了!”高婷婷翻了个白眼,“多大点儿事儿呀,这么较真干吗?背书就背书,砸了刘斌脸上也不好看,谁让他没事儿给你出难题来着。”
  卫紫更加尴尬:“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刘老师他也是为我好……”.只不过她不争气,朽木不可雕也。看着高婷婷已经坐在马桶上,卫紫赶紧转身走出卫生间。
  到后来,卫紫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方法。
  她印象中最紧张的一次是小学毕业时代表优秀学生到主席台发言,那次她汗湿了整身衣服,还险些尿了裤子,此后每次回想起那个场景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抱头把自己痛殴一顿,到后来干脆鸵鸟地把这段记忆埋藏,再不去想它。
  如今,卫紫给自己下了狠招,她尝试着一边闭上眼睛回想那天的情景,一边念主持台词。
  拿着话筒宣布让她上台的,是最严厉的年级组长兼数学老师。
  给她颁发奖状的,是戴着黑框眼镜的老校长,笑眯眯地回了她的少先队队礼,就在那时,台下一片哄笑,哦,那是她敬礼的时候伸错了手臂……
  坚持,她不能逃避,继续回忆!
  接着是按照严格的向右转姿势转身,她目不斜视,左脚却被右脚绊住,一下子跪在台上。
  忍住,忍住膝盖的疼痛,她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微笑——尽管事实上她是想哭。
  要说话了,她该说什么?明明已经把稿子倒背如流,为什么她又忘了开头?快点想呀!第一句话什么来着?
  豆大的汗滴滑落,卫紫脸憋得像关公,此时满场静的可怕,她空茫的视线无法聚焦,只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人头,那是全校的师生呀!
  对!第一句就是: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
  激动之下她正要开口,忽然被年级组长拉住胳膊,拿起话筒对着大家说:“因为天气太热,卫紫同学可能有些中暑,哪一位是班长?过来带她去医务室!”
  她不是中暑,从小就百病不生,这种炎热程度还不足以让她倒下,只是面对着医务室护士的询问,卫紫已经没有力气解释,任由她处理自己。
  拿着医生给的药回家,卫紫听见妈妈在讲电话:“自闭症?没有,我家卫紫只是在陌生人面前话少,在家里活泼着呢。”
  ……
  “她也没有您所谓的精神疾病,我本人也是医生,而且我了解自己女儿,她没事儿,您放心好了。可能这孩子不经常接触人,人一多就紧张,谢谢您的关心。”
  ……
  在医院忙了一整天,何灵素一身疲惫,再看着垂头丧气的女儿,心情也好不起来,埋怨道:“你紧张个什么,不就是站在大家面前说几句话吗,能有多难?”
  卫紫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爸爸开门进来:“饭好了吗?快点,随便吃几口我就得回去加班,赶一个演讲稿,局长点名要我写。”
  一通忙乱过后,又到了卫紫雷打不动的写作业时间,小学毕业了,妈妈给她找出初中课本预习,定时定量,进度慢一点都不行。这时候找母亲聊天,有偷懒的嫌疑。
  好在很快就离开了那所小学,进入中学之后,换了个新的环境,大家除了觉得她过于内向之外,倒也没有别的看法。
  但在卫紫的心里是不一样的,那次出丑之后,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爸妈亲生的。爸爸才华横溢,妈妈利落能干,身为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自己这么蠢笨不堪?
  不知不觉,伴随着记忆,她已经将台词演练完毕,抹去额头的冷汗,卫紫在心里给自己比划了个V行手势。
  晚会地点安排在培训中心的多功能厅,吃完午餐,没有节目的男学员便都被拉去布置会场,鲜花彩带满天飞,闹哄哄过年一般。
  有节目的同学则汇集在一个小偏厅继续进行最后的演练。另一对主持人果然如李磊所讲,活宝一般满场乱窜,逗的大家哈哈大乐。被融洽的气氛感染,卫紫也略略放松了心情。
  节目开演进入倒计时阶段,随着一辆又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开进培训中心的大门,大家的情绪也被彻底调动起来,唧唧喳喳地开始讨论哪个领导会来,再无心情排练。
  卫紫开始刻意地进行深呼吸,努力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压回去,被李磊看到后说:“别紧张,上台后如果害怕就不要看台下人的眼睛,双目呈现空茫状态,你眼睛近不近视?近视的话可以不戴眼睛。”
  沮丧地摇摇头,生平第一次,卫紫感叹自己1.5的好视力。
  “那也没关系,下意识地不要聚焦就行。”李磊努力回忆应对台前紧张的办法,“实在不行,我会想办法救场的。”
  无论结果将如何,为了李磊这句话,卫紫都感激万分。
  终于到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四个主持人鱼贯而入,卫紫被排在第一个。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老师和同学们,大家晚上好!”卫紫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语速适中,没有颤音,多功能厅良好的拢音效果,加上优质的音响,让她的音质清脆响亮如黄莺出谷。
  柔和的灯光映衬着甜美的容颜,笔挺的制服裹住玲珑的身段,场下的观众似乎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很多人都下意识地调整了座位。
  当然,这些卫紫是看不到的,尽管她眼睛明亮清澈,带着笑意似乎在扫视全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的视线是一片空茫,谁也看不清楚。
  她所关注的只有下一句台词,以及该接在谁的后面。
  报幕结束回到后台,卫紫才找回自己的视线,她看到李磊向她竖起大拇指,还有刘斌微笑着的鼓励:“不错,不错。”
  万事开头难,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卫紫被分配的任务仅仅是报节目,并没有临场发挥的部分,只要保证不记错即可。
  这段时间的练习还是卓有成效的,加上已经走了无数遍的流程,已经熟悉到让她想出错都难,尽管如此,卫紫还是保持着百分百的紧张程度。
  游戏、抽奖一切都结束之后,节目进入了尾声。卫紫的最后一句话是:“下面,我们有请政治部葛主任为我们献上一曲《长江之歌》!”
  掌声分外的热烈,随着音乐声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站了起来,先是伸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接着便趁音乐前奏的时间给大家带来祝福,肯定现在,展望未来。
  掌声响起并再次渐歇的时候,洪亮的男中音响起,磅礴的气势,出色的唱腔又一次带动了叫好声一片,如果说前次的热烈假的成分大于真的,这次就恰好相反了。
  看来这个领导的歌喉还很不错呢,怪不得用来做压轴好戏。将话筒交出,结束了所有工作的卫紫心里一阵放松,退到后台之后开始有心情听歌。
  “这首歌熟悉吗?”被身后的声音惊醒,卫紫赶紧回头招呼:“刘老师。”马上又回答问题:“熟悉,上学的时候还学了呢。”
  “真的?那你肯定会唱喽。”刘斌兴致勃勃地从旁边李磊的手里拿过话筒,递给卫紫:“上去一起唱。”
  “啊?”卫紫呆住了,伸头看看外面台上台下一片欢腾的样子,用恐惧的眼神看向刘斌:“刘老师,您在开玩笑吗?”
  刘斌圆脸一扳:“谁跟你开玩笑,你上去伴唱!”
  话音刚落,卫紫还来不及反驳,就被推出幕后再次来到台上。

  二十三章
  来到台上之后,卫紫脑子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她都能听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声,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慢慢地向前凑,并拿起话筒放在嘴边,做出要唱歌的样子。
  台上的主唱立刻发觉到了观众视线的偏移,扭头看到刚刚要张口的卫紫,莞尔一笑:“你也要唱吗?”在接下来的一段中就暂且放下话筒,对卫紫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观众此刻也停止了掌声,静静地看着台上。音乐声响起,卫紫看着对面大屏幕上的歌词字幕,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革命前辈慷慨就义的情形,忍不住眼眶湿润——此情此景于她,跟就义也没有区别了吧!想到这一点,她反而慢慢镇静下来,既然要就义了,还害怕什么呢?
  婉转的歌喉出口,声音娇嫩却不柔弱,空灵地回荡在整个多功能厅,在座的听众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原来革命歌曲也可以这么唱!
  自始至终,卫紫一直站得笔直,抱着话筒对着大屏幕唱歌,眼睛不曾有任何旁顾,到了□部分,下面的些微骚动把她从悲壮的情绪里惊醒,来到现实世界中,她忽然想起:她是来伴唱的吧,伴唱需要唱这么多吗?
  扭头看向旁边原来的主唱,此刻正拿着话筒双手交握背在后面,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唱,卫紫的血液迅速向头部涌上,脸变得像熟透的番茄一样,拿着话筒不知所措。
  “谢谢这位小同志帮忙,结尾部分大家一起唱好吗?”被卫紫抢去演唱权的人面不改色地冲向大家,示意前排的几人站起来,于是,被改成二重唱的独唱,此刻又变成了大合唱。
  晚会终于结束,趁着乱卫紫悄悄溜走回到宿舍换衣服。脱掉不舒服的高跟鞋,褪去带来束缚感的丝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应该是又出丑了吧,刘斌会怎么指责她呢?
  但不知为什么。卫紫心里隐隐地又有些激动,今天她不但主持没有出错,居然还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人前语言功能障碍”即将告一段落?
  正琢磨着,敲门声响起,卫紫把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回头应了声:“请进”,怕高婷婷随后回来,她并没有锁门。
  开门之前,对方先开口说了声:“我是李磊。”再迟疑片刻门才被打开,李磊手里提着一袋东西道:“这是领导慰问给大家带过来的月饼和水果,你和高婷婷的。”
  卫紫赶紧穿上鞋子接了过来:“谢谢你了。”看到空了两手的李磊站着没有告辞的意思,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李磊目光下移,视线触及及膝裙下卫紫光裸的小腿,忽然又别开眼光,迟疑着开口:“刘老师让我过来叫你,下面正在召开舞会,舞会之后还有晚宴。”
  “舞会?”卫紫瞪大眼睛道“那我就不参加了,我不会跳舞。”以现在的心情来讲,也未必吃得下东西,晚宴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去。
  “刘老师让我过来叫你,让你必须过去,找机会将功补过。”话说的很强硬,李磊的声音却越来越低,带些为难的样子。
  卫紫眉头皱起,她就知道自己今晚一定出丑了,可是那个什么主任看起来很和蔼呀,不会跟她这样一个菜鸟级别的小人物过不去吧?
  “总之他要你赶紧下去,你要换衣服的话我先出去在门口等你。”李磊说着先出了门。
  换上轻便的衣服,来不及卸掉脸上的妆,卫紫就跟着李磊再次来到多功能厅。
  只见多功能厅内已经被重新布置,座位被摆在四周,留出的空间十分宽敞,在昏暗迷离的灯光之下,直可媲美一流舞厅。卫紫看到光影缭乱之中,已经有很多人走下舞池翩翩起舞。
  这是她不熟悉的场景,略微感到有些不自在,看看李磊不注意她正想停下来从侧门偷偷溜走,忽然被人喊住。
  扭头看到气喘吁吁的来着,卫紫脸顿时垮了下来:“刘老师,您找我?”
  可能因为太忙,尽管厅里冷气开的十足,刘斌还是在白胖的脸上抹了把汗:“卫紫你跑哪儿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仔细看了一眼后又道:“你什么时候把衣服给换了?这还有舞会呢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低头看下自己的白衬衣牛仔裤平底鞋,再看看舞池里衣袂飘飘的人,卫紫尴尬地开口:“刘老师我不会跳舞。”
  “不会主持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你这孩子怎么老说不会,难道你还不会学吗?真要被你气死!”刘斌好像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忍不住嚷嚷道,好在这里是个死角,且音乐声很大,人头攒动之中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学?难道就在今晚学?顾不得自怨自艾,卫紫赶紧说:“刘老师,还是别了,我怕再跟刚才唱歌一样出丑。”
  说到唱歌,刘斌偏着头拿手指向卫紫,手指颤动着,半天才说出话来:“真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女生,不仅迟钝还没眼力价儿,还好葛主任在领导里面是有名的脾气好,不跟你计较。你说我怎么就看走了眼呢,你这不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吗!”刘斌许是气到极处,开始口不择言了。
  卫紫憋红了脸,眼中星光闪闪:“我说了我不行的……”原来自以为很大的进步,在别人眼里还是笑柄,难道她注定只能是笑柄?又有些不甘:“我被招进来是做翻译,不是文艺干部。”声音虽然弱小,还是清晰完整地说了出来。
  “唉,”刘斌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等你将来正式工作之后就明白了。”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重,看见卫紫沮丧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家里有人做行政工作吗?”
  听到他口气缓和,忽然又变成聊天的口吻,卫紫诧异地抬起头,听清了问题先点点头,后来想到父母已离婚自己跟了妈妈,又摇摇头开口:“没有。”其实爸爸更多的是个文人,也不算完全的行政工作。
  “难怪,”刘斌做出了然的表情,“干培训时间长了,是不是官宦子弟,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说完看向舞池示意给卫紫:“你看看你那个室友,显然就是经历过大场面的。”
  顺着刘斌的示意,卫紫看到了盛装打扮的高婷婷,身材娉婷舞步玲珑,正巧笑倩兮地穿梭在舞池中,她此刻的舞伴正是刘斌口中和蔼的葛主任。
  两人舞技显然都很高超,在一干人等的衬托下,慢慢地就成了整个舞池的中心,一曲终了,巧妙的结束亮相过后,换来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分开后高婷婷还浅笑着说些什么,引来周围人一阵善意笑声,葛主任连连夸奖几句后才转头走向座位休息。
  看到刘斌将目光调离舞池看向自己,卫紫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生惧意地开口:“我,我……”还没“我”完,刘斌忽然笑道:“葛主任当年文艺兵出身,不仅是歌神,还是舞神,敢不敢过去邀请他跳舞?”
  这不明知故问嘛,卫紫心里埋怨这个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的刘斌,都说了她没有任何特长,两人往日无怨,近日也就这点小仇,他为什么总要为难自己?抬头寻找李磊,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想是到哪里帮忙去了。
  卫紫无奈,只得坦白道:“刘老师我真的不会跳舞,您就饶了我吧!”
  刘斌一脸惋惜地摇摇头看她:“你在翻译室,翻译室从属于政治部,咱们这种单位哪里真正需要什么翻译,时间长了都另谋出路,你要是自己不上心,可没人能帮你。”
  卫紫一下子糊涂了,翻译很没出路吗?那她要是会唱歌跳舞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似懂非懂的情况下,她就被刘斌带着走向葛主任,眼看距离不远,刘斌扭头小声对卫紫示意:“过去的时候客气一点,显出尊敬领导的样子,把自己当晚辈看,其实葛主任很爱跳舞,只不过他跳的太好了,一般没人邀请不好意思下去。”
  卫紫更加害怕:“他跳的很好?可我不会呀,万一踩到他怎么办?”把领导的脚踩肿了自己难道就能有出路?
  “你个笨……”刘斌咬牙,压低着声音解释“跳舞呢,一般由男士主导,你只要跟着转就行了。”
  卫紫不敢再说什么,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眼看就要来到正专注看向舞池的领导面前,眼前一黑忽然被人挡住,一个颀长的身影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小姐,能请您跳个舞吗?”

  二十四章
  卫紫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忍不住目瞪口呆:“任南华,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系统内部的培训中心呀,他一个外人怎么能够进来?
  “这个问题有空再解释给你,现在我问你,能请你跳个舞吗?”冷面贵公子显然耐心有限。那还装什么绅士呀!看,才两句话不到就原形毕露了吧,不过比起踩主任的脚,卫紫更乐意踩任南华,先拿他练练手,哦不,是练练脚,也是不错的。
  卫紫点点头,学着别人的样子伸出右手,被任南华握住一个转身将她带入了舞池。
  除了卓鹏飞,卫紫还不曾和任何年轻男性如此接近过,稍微抬起头就能看到他注视自己的目光,还有扶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虽然规规矩矩,可卫紫就是感觉别扭。“交谊舞就是男人为了公然占女人便宜而发明出来的东西”,不记得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加上回想起任南华那天晚上发表的追求宣言,卫紫颇为紧张,不多久便鼻尖冒汗。
  她舞步本来就不熟,全神贯注地专注脚下尚可跟上步子,一跑神就乱了套,完全不顾节拍地乱踩一气,不多久就如愿以偿地给了任南华好几脚。然而卫紫毕竟是个好孩子,虽然心里发狠要踩他,真做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内疚的。
  不敢抬头看他表情,卫紫对着任南华衬衫上的领扣说道:“要不算了吧,我真的不会跳舞。”
  “那正好,我来教你。”任南华话音刚落,又被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皱眉道:“你顺着我的手劲儿转,不要老跟我拧着好不好?”
  见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卫紫也不好挣扎地太明显,只得继续跳下去,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换掉了高跟鞋,不然踩的他哭爹喊娘自然就不敢再逞强了。
  不过一旦放弃逃跑,认命继续跳下去的卫紫反而能更加专心,到了曲子尾声的时候已经慢慢跟上舞步,很少再出明显状况了。
  终于曲终人散,卫紫正要挣脱任南华,却没能如愿,又被拉着来到葛主任面前:“葛叔叔,谢谢您带我来这里,这里果然热闹又好玩。”
  政治部主任葛明升微笑着点点头:“你和我们这个小同志原来认识?”
  任南华点点头:“大学校友。”
  葛明升呵呵笑道:“那真是巧了,正好我还担心你在这里太孤单,等会儿就让她跟咱们一起坐里面吃饭吧。”
  这句话卫紫听进去了,然而直到晚宴开始的时候卫紫才彻底弄明白其中的意思。
  餐厅工作人员将所有的餐桌都摆放整齐,上面是洁白的餐巾,整洁的餐具,还有一应俱全的果品和饮料酒水,看起来是花了大功夫准备过中秋之夜的。舞会结束后学员们三五成群在饭厅里找位子坐下,卫紫看到了高婷婷,正要一起跟过去,却被旁边的任南华拽住:“没听你们领导说吗?咱们坐里面。”
  坐里面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是餐厅另辟出来的贵宾包房。
  葛明升居中,任南华被安排在他的左手边,而卫紫则被拉着坐在任南华的左边,另一侧则坐着被刘斌介绍为某某领导的某某人,至于刘斌,则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子负责照应。
  察觉到刘斌间或送过来的打量目光,卫紫更是如坐针毡,在心底诅咒了任南华一百遍,他孤单,有她孤单吗?一桌人除了个看她不顺眼的刘斌,就是旁边这只沙渚,剩下的是人是鬼她都不知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虽说有过不来吃晚饭的想法,上天也不能给她安排这种食不下咽的局面吧——浪费食物可是要造天谴的!
  卫紫唯一能做的,就是两眼平视前方发呆。
  “卫紫是吧,你能喝这个?那就不要服务员上红酒了哦。”左边那个某某领导忽然开口,将卫紫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发呆时盯住的,居然是56度茅台。
  “啊,不……”卫紫张口正要解释,面前的杯子已经被加上酒,该领导笑呵呵道:“年轻同志多锻炼一下,练好白的,以后就不怕有颜色的了。”
  卫紫无奈抬头,又接收到刘斌挤眉弄眼丢过来的眼色,只能苦哈哈地看着自己面前飘着酒香的玻璃杯不敢多言。
  偷眼看旁边的任南华,只见他从容地招来服务员,开了一盒果汁给自己满上,并解释:“我开车,不能喝酒。”
  卫紫两眼晶亮:这样也行呀!她可不可以也声称自己开车?想完后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她的宿舍就在餐厅后面,开车到哪里去?
  随着葛明升的开篇讲话结束,祝酒词开始,大家举杯庆中秋,卫紫跟着一起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也端了杯果汁,装满白酒的杯子则被推在旁边。
  看大家都在关注葛明升的讲话没人注意到她,卫紫偷偷乐了一下,决定少诅咒任南华几遍。
  中秋的晚宴非常丰盛,光是看就已令人馋涎欲滴,终于等到大家都动了筷子,卫紫才小心翼翼地夹了些自己旁边的菜。菜一入口,卫紫就放松了,天,这是食堂大师父的手艺吗!那平时他们吃的饭菜难道是学徒的练手作品?
  反正他们讨论的话题自己也听不懂,卫紫决定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小,埋头细细品味菜肴。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原因是她挨着一个存在感绝对无法变小的任南华。
  “小任现在是职业律师,专门处理经济案件,年纪轻轻就在业内很有名气了!”葛明升向一干人等介绍道,“说是将门虎子不太合适,因为他干的这一行可跟家族里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一片啧啧称赞声响起,任南华顿时变成了天上绝无地上仅有的精英人物。卫紫继续埋头,忍不住坏心想到:就不知他那几辆骚包的车,要打几百个官司才能买得到了。她不认为任南华能平心静气地跟人理论打官司,讲不过人家的时候说不定又是吹胡子瞪眼一声暴喝就把人吓倒了,或者说不定派人先把人揍一顿威胁人家不许跟自己争也说不一定,对,一定是这样的!卫紫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而且听听葛明升怎么称呼他:“小任”=“小人”!想到这里又开始暗爽,嘴角微微翘起。
  “我们这个卫紫小同志跟小任同校,一定知道他有多优秀了,跟我们讲讲,也让我们回家教育孩子的时候有个范本做榜样。”一个脑门光溜溜的中年大叔笑道,心想刚才看见卫紫微笑点头,和任南华应该很熟悉吧。
  “啊?”卫紫从自己的YY中返回现实世界,看到那中年大叔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迅速调动瞬间记忆才知道人家是在问任南华的“光荣事迹”。
  低头轻咳了一声,卫紫慢慢答道:“他很厉害的,不仅同学们怕他,老师怕他,连校长……”
  卫紫看到任南华伸出手来把自己面前的果汁拿走换上白酒,心里着急,连忙改了下面的话“校长的女儿也……也喜欢他!”说的同时伸手护住果汁,攥得死死的不肯放松。
  在座的人被卫紫不伦不类的形容弄得有些糊涂,过了几秒钟有反应快的才笑着诠释:“看来是不仅学业优秀,人品也很优秀,校长千金都被迷住了,哈哈。”此言一出,其他人也乐呵呵地附和。“年轻有为”呀,“少年英俊”呀,“国之栋梁”呀之类的成语一堆一堆地砸了过来。
  而“栋梁”本人竟也毫不客气,连个自谦的话都没有,将各类奉承词照单全收,其中有些人的话,连坐在旁边的卫紫听了都替他脸红。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对话更让人浪费食物,卫紫决定抓紧时间先填饱肚子。就在她对着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浇汁鲍鱼不知该从何处下口时,她听到了一个让她对鲍鱼瞬间失去兴趣的词——郎才女貌。
  猛地抬头看向那信口开河的人,卫紫眼神分外凌厉,凌厉到被她盯住的人略微有些不知所措,呵呵干笑两声正要找词掩饰,任南华忽然站了起来,先是拿了纸巾擦去卫紫嘴角的菜汁,又端起杯子道:“没听刘老师刚才介绍吗?这位可是你的老前辈,外语大学英语系毕业的,还不赶紧先敬一杯,将来还要靠人家提携呢!”
  因为任南华的动作过于突然,卫紫冷不防被他帮忙擦了嘴,甚至还感受到他略微粗糙的指关节碰到了自己脸颊,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听说这个因为不会说话被自己瞪视的人又是同行前辈,心里更加慌乱,愣愣地就端起杯子跟任南华一起端起杯子敬那人。
  碰杯后见那人豪迈地一饮而尽,卫紫立刻也有样学样地喝干了杯里的液体。
  “卫紫,你……”看着卫紫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和桌子上满满的果汁,不仅任南华,满座的人都惊了——她居然一口气喝掉一整杯的白酒,照那玻璃杯的型号,至少有三两。
  卫紫等酒全部下肚才感到嗓子火辣辣地疼,之后她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傻了,刚才的羞涩和腼腆暂且抛到脑后,剩下的只有为自己身体的担心了。
  长这么大,她的饮酒史就是大一同学聚会时的一杯啤酒,此后她就觉得酒这个东西非常难喝,再不肯碰。想不到如今一开戒就是这么凶猛——这可是56度烈性白酒呀。
  卫紫傻傻地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等着昏厥或发狂,可半天过去了,除了胃部有些发烧,并没有任何不适。
  “赶紧喝点汤,不行的话出去吐一下。”任南华有些着急,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责怪地白他一眼,卫紫摇摇头,要不是他轻举妄动,她至于这么傻地灌自己白酒吗?吐,怎么吐呀!
  再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事儿,葛明升带头笑道:“看来我们的小卫紫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原来是酒国女英雄!来,老张,再给她满上。”
  “好叻。”卫紫左边的人听了这话乐得眉花眼笑,眼疾手快地又把空杯子倒满。
  “不了……”卫紫双手齐摆,苦着脸推辞,烈性酒滑过嗓子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而且她怀疑自己之所以还没有醉倒,是因为反射弧比一般人长的缘故。
  “卫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刚才敬了前辈,不会不敬葛主任吧?”倒酒的老张一本正经道,看任南华正要开口赶紧又抢道:“呵呵我知道任公子怜香惜玉,要是卫紫小同志不能喝咱就不勉强,可如今看来明明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奇才,您可不能阻挡我们发掘人才啊。”他虽是玩笑的口吻,却也不容置疑,且将任南华可以说的话都堵死。
  一则以卫紫的资历,在座任何人跟她喝酒都算是抬举她,二则任南华本身是客人,也不好过于袒护人家自己的同志,因此只好不再开口,看向首座的葛明升。
  葛明升呵呵笑着:“老张别的都好,就是一上酒场就六亲不认,卫紫你就意思意思喝点吧,我这里就算了,今天过节,给他这张老脸一点面子。”
  卫紫无奈,只得端了酒去敬老张,没想到他却将杯子一藏,又说道:“那不行,哪能从我这里开始,在座各位中,我年龄不是最长,级别不是最高,要敬也得按顺序一个个来。”说着又示意卫紫敬葛明升。
  如此这般一桌转下来,尽管大多数人都对卫紫说“随意就好”,但由于人数太多,卫紫还是整整又喝掉了一杯。
  最后到了老张这里,他给自己和卫紫分别倒满酒之后说了句:“干杯!”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做为领导,做为长者,按理说不应该先干,先干为敬。因此他这一干,如果不特别说明,被“敬”的卫紫就也非干掉不可了。
  喝了一圈的卫紫已经脸泛红霞,可意识尚且清醒,见对方灼灼地看向自己丝毫没有客气阻拦的意思,除了任南华眉头紧皱, 其他人好像也是一脸兴味带着好奇与期待的眼光看向自己,知道是在劫难逃了。
  盯着手里盛满酒液的杯子,卫紫咽了口唾液,慢慢举起正要送到嘴边时,却被一只手横空挡住。
  “这一杯,我来替她喝吧。”任南华忽然站了起来。
  卫紫诧异地看向他:“你不是要开车吗?”
  任南华不搭理她,劈手就要夺酒杯,想不到卫紫一个转身将杯子护在身体另一侧,正色道:“你想酒后驾车吗?那可不行,再说,这是我敬的酒,怎么能让你代喝。”
  老张听了这话马上接口:“对呀,小任你要喝的话稍等一会儿,我慢慢陪你喝。”
  卫紫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杯子见底的时候,葛明升带头,全场都为她鼓起了掌,葛明升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好,我们政治部又多了一员女将!”
  卫紫抬头冲大家笑了笑,也不多说话,开始闷头吃菜,又过了一会儿感觉想上厕所,推开椅子向外走的时候,一阵旋晕感袭来,顿时脚下踩了棉花般发飘,糟糕,站不住了!
  她的反射弧果然比较长——这是卫紫倒下前最后的意识。

  二十五章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因为时间空间变化都太大,卫紫眼睛眨了很久都不敢说话。她最近的记忆是在培训中心的饭厅包房,周围是任南华和单位的一帮领导。
  而现在则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看看四周像是病房,旁边的人换成了自己母亲,还有时远,时远,他怎么在这里?
  何灵素见她醒了,面带恚色地责怪道:“你终于醒了,这么大的人怎么没轻没重,你从来没喝过酒,怎么敢一上来就喝掉一斤高度白酒?”
  卫紫想坐起来,却又因为一阵头晕又躺了回去,小声反驳:“我也是被逼的呀。”任南华哪里去了?怎么告完状后不敢见人了吗?
  “被逼的,你不喝难道有人捏着你脖子灌?”说完后何灵素才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看看旁边的时远,带些惭愧的表情柔声道:“时先生,真是让你见笑了。”
  时远赶紧道:“伯母您客气了,叫我时远就行。怎么样,要不要再给阿紫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问题?”
  “没关系,她只是简单的醉酒,刚刚又洗了胃,问题不大。”何灵素摇摇头,看着卫紫脸色苍白的样子又来了气:“下次再敢这么胡闹,让你酒精中毒没人管你!”
  卫紫心道我说怎么这么难受,嘴里还发苦,原来是洗了胃,这下可亏大发了,之前费力吃的鲍鱼啥的都没保住,只是干过了嘴瘾而已,小脸禁不住垮了下来,又想到自己喝酒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任南华,又有些愤忾地问道:“任南华呢?”
  何灵素白了她一眼:“是送你回来的年轻人吗?你还好意思问,你吐了他一身,弄得车上到处都是,现在估计是洗车换衣服去了。”
  见卫紫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时远赶紧笑着说道:“伯母说的有点夸张,其实是因为太晚了他得回家。时候不早了,伯母您也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要在隔壁赶报告,不会太早睡,卫紫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照应。”
  何灵素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今晚童院长免了阿紫的医疗费和住院费我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能再麻烦你。反正这里有两张床我今晚就住这里,你有什么事尽管去忙。”
  时远点点头,顿了一下又笑道:“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叫我,别客气。”
  时远走后,卫紫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看向母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怯意,何灵素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还知道害怕?知道害怕还做这么荒唐的事儿,一个女孩子家,大晚上喝的酩酊大醉被一个男人送到医院,传出去像什么话!”话里虽是责怪,却没有了刚才的严厉,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
  何灵素说完后又将手中温度适中的粥递了过去:“胃都空了好久了,赶紧喝点粥吧。”
  知道母亲骂她也是为她好,卫紫默默地不再反驳,接过碗小口喝粥。只听母亲接着道:“那个任南华是你同事吗?”
  卫紫摇摇头,暂时放下粥碗,将任南华的情况和当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向何灵素描述了一下。
  “哦?”何灵素奇怪道:“照你这么说,任南华似乎很有背景,脾气也很差,怎么今天你吐的乱七八糟他也不生气,还从你手机里翻电话联系到我,说话也都挺客气的。”
  难道冷面贵公子转性了?卫紫也不大明白,只得解释为:“其实我今晚之所以喝酒,一半原因是因为他,他是内疚也说不定。”
  何灵素却和她想法不同:“我却觉得这个任南华人还不错,你不知道今晚我多庆幸你遇到的是这么一个好人。要是万一碰见的人有点私心歹意,你,你让我可怎么办!”
  看看母亲眼圈泛红,卫紫吓了一跳,赶紧安慰道:“妈妈,您别难过,我以后再也不敢随便乱喝酒了!”也是因为在培训中心圈着,吃住活动都在方寸之地,她没有身在外面的警惕,才弄的那样不可收拾。
  “出了社会,周围的环境复杂了,也没人再把你当小孩子看,你这么个性格,唉,如何是好呢。”何灵素哀声叹气,从小她就教育卫紫要多长心眼,跟精明的女孩子多学着点儿,可是教了这么多年,卫紫不能说一点长进没有,这傻实傻实的一根筋性格,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看来这心眼儿是学不会的,那她至少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吧!
  以前是拼命保护,让女儿所处的环境越单纯越好,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安安静静地学习;如今何灵素却又恨不得一时片刻就将所有的人生经验世间丑恶全部告诉她,好让她能预先躲开一切未知的危险与磨难。
  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的急切,何灵素越说越激动,卫紫却听得双目囧囧,直到东方渐白,终于撑不住睡去,何灵素却仍然十分清醒,躺在床上睁大双眼,带着一颗忧虑的心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任南华带她出来的时候怎么跟刘斌说的,但卫紫知道培训课程安排的很紧凑,她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的。早上起床后除了头有些疼胃还不太舒服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卫紫决定及早赶回培训中心。
  比较难办的是她并不知道培训中心的具体位置,上次是跟着班车一起去,任南华带她出来的时候她又没有意识,又不知道刘斌的联系方式,就是知道,她也没那个胆去问他。
  打高婷婷的手机,半天也没人接,谁想刚刚挂断电话铃就又响了起来。
  “你还活着呢?”任南华就是任南华,一开口就是一副欠扁的口吻。
  不过想到妈妈说自己吐了他一车,卫紫还是很内疚的,决定不计较他的态度,老实地道谢:“昨天多亏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就当谢罪吧。”他那么宝贝的车,还有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衣服,清洗费用不知道要花掉多少,见面再问需不需要赔钱吧,她培训之后回到单位一下子能领八、九、十三个月的工资,不知道够不够赔偿——酒能误事古人诚不我欺,只喝了一次,她就离破产不远了。
  卫紫诚恳温柔的态度似乎让对方有些意外,沉默了片刻任南华才开口:“你还在医院吗?先等着别出去,我一会儿就到。”说完就挂了电话。
  吃完了母亲给准备好的早饭卫紫就穿戴整齐地在屋子里等着,由任南华送她回培训中心,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感觉好些了吗?你要出门?我刚好也要回医院上班,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卫紫回头,看到时远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立在门边浅浅笑着,朝阳从他背后撒下,为他的周身轮廓镀了一层金般,整个人光彩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卫紫本来就觉得他的长相类似天使,又想到自己昨天那么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便是现在,在他面前也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瞬间袭来的自卑心理让她马上支吾着摇头:“不用啦,我,我要回培训中心,跟你又不顺路。”头也垂了下来。
  “那你怎么回去?”医院也是在郊区,别说公交车,出租车都很难打到。
  “嗯,任南华,就是我那个校友,他说可以过来接我。”卫紫抬头向时远干笑了两声“他去过我们培训中心,算是熟门熟路啦。”本要再自嘲两句,看到时远脸上的笑意似乎停滞了一瞬,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彼此都沉默了片刻,时远先打破僵局:“我要回医院交报告,时间比较紧,有他送你就太好了。”卫紫看他脸上又出现了熟悉的温暖笑容,才放松了心情道:“好的,你尽管先忙。”
  时远走后不多久,任南华就打电话说他已经到门口了,母亲去工作了不在屋里,卫紫匆忙给她留了字条就赶紧跑出门,她不认为任南华有太多耐心等待。
  出了医院大门,卫紫果然看到任南华正低头看表,一溜小跑过去气喘吁吁道:“呵呵,麻烦你了。”
  看到任南华不仅换了衣服,连车都换了一辆,卫紫立刻联想起妈妈说自己吐了他一车的情形,见面心就先虚了三分。
  任南华先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眼,扭头打开车门:“上车。”
  没有预期中的暴喝,卫紫还有些不适应,反应过来后三步并作两步正要去拉后座车门,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仔细一看发现车门被上车的任南华锁了,正疑惑着,暴喝突如其来:“过来坐前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卫紫只好乖乖地跑到副驾驶的位置,这才顺利上车。心想人家说后座才最安全,这个任南华非让她坐最危险的地方,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你这么怕死,昨天还敢喝那么多?”任南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和平日相比略显苍白的脸色,开口就是嘲讽。
  卫紫本就为昨天的事儿悔的肠子都青了,听到他这隔岸观火般的嘲笑,更是恼羞成怒:“要不是你先拉我敬酒,我至于吗?”而且还动手动脚,害的她跑了神错把白酒当果汁。卫紫自认为脾气很好,可每次任南华都有本事把她最暴躁的一面激发出来。
  “我发现你很能喝呀,宿醉之后还活力十足,这样吧,以后我有饭局需要人帮忙挡酒的时候,就叫你出来好不好?”任南华继续刺激她。
  “你去死!”卫紫再也控制不住地对任南华吼了出来,嗷嗷,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碰酒这个东西了。
  发怒的卫紫,不仅眼神比平常更加明亮,脸颊也迅速染红,取代了之前的苍白,任南华微微转首之时看到她,喉头一阵发紧,将紧接着的一句话咽了下去。
  卫紫一时冲动骂完之后,都做好了任南华立刻赶她下车的准备,谁想他不仅没有发火,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她,看完之后则继续沉默着开车,这种反应让卫紫很不安。
  而人在不安的时候是容易说蠢话的,卫紫开了口:“那个,清洗车和衣服的费用,你算一下吧,等我发了工资会赔给你。”
  “你什么时候发工资?”任南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等培训结束的时候吧,大概是十月份。不过我不能全都给你,分期付款好不好?”卫紫掰着手指计算,初来乍到,她还要用工资添置很多东西,生活费也不能不留,还有表叔那里的钱,挣了工资是要还回去的。
  “不好。”任南华一口拒绝,“我钱都花出去了,哪能等那么长时间才收回来。”
  “那你想怎么办?”她现在可没什么积蓄,无赖点都能用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台词。
  “你可以以劳抵债,定期帮我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刷刷车,慢慢把债还清。”任南华给她提供出路。
  当保姆吗?还是小时工?卫紫胸腔里的气体又开始发生化学反应,不过理智告诉她小不忍则乱大谋,过了很久她才想出一个理由反对这个丧权辱国的解决方案:“我还要继续进行封闭式培训,不能随便出去。”
  “不急,等你培训结束再开始劳动也行。”任南华忽然又变得很宽容。
  卫紫被堵的哑口无言,回到培训中心,任南华离开之后,她才忽然警醒:他以劳抵债都不急,怎么会等不及她还钱?

  二十六章
  卫紫回来时正赶上课间休息,就先去刘斌那里打声招呼,刘斌见到她后似乎松了口气一般,关心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行的话就先别去上课,在宿舍里休息两天?”
  卫紫还不曾见过刘斌这么和蔼的样子,难免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摇头:“不了,我现在很好,等会儿放下东西就能上课。”
  刘斌点点头:“那样也好,我给你开个假条,万一代课老师问起就给他看看,你知道,初任培训是所有培训中管理最严的,一切都得照规据来。”说这话的时候,刘斌摇头叹气,似乎也对这过于严格的规矩不满,也似乎在替卫紫抱不平。
  凭空耽误了两节课,卫紫哪敢有什么“不平”的心理,拿了假条就匆匆回宿舍放东西。
  本以为宿舍没人,谁想一推开门,卫紫就听见里面有响动,像是哭泣声。赶紧关上门走出玄关,就看到高婷婷抱着电话蜷缩在床上,胸口起伏,身体微微颤抖,颊边滑落的泪水已经形成痕迹。
  见到这情行卫紫一下子愣在当场,想上前询问,可高婷婷明显是在讲电话,且看到她回来后明显放低了声音,卫紫意识到她可能不愿意被自己打扰,看看表快到上课时间了,又忍不住回头小声问道:“你还去上课吗?”
  高婷婷看了她一眼没有做答,就在卫紫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开口:“我可能要出去,几天内不会回来。”
  于是卫紫再下课的时候就看到宿舍里空空如也,连着几天没看到高婷婷,卫紫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又听到了讨论声。
  “不是说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请假吗?你说她干吗去了?”一个女生在吃饭的间隙问同桌的人。
  “她搞特殊又不是第一次,谁知道她干吗了,不过昨天下午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接她的那辆车好像就是之前送她过来的那辆。”
  “真的吗?你没看错?”有人质问。
  “当然,我谁呀,车牌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你是八卦鼻祖嘛,再敬业不过了,哈哈。”
  ……
  一阵嘻笑声响起,卫紫再听不清楚具体的谈话内容,只隐约听到一些零散的句子,类似“一个多月都等不及”,“随传随到”,“刘斌不敢管”之类的。
  卫紫吃完了饭正要起身,忽然又听到了清晰的一句:“哎,我说她们俩还真不愧是同屋,一个刚被送回来,一个又被接出去,多忙呀!”
  “你小声点,没看见……”接着卫紫似乎感受到有视线向自己这边射过来,赶紧端起饭盒目不斜视地走出食堂。怎么能怪别人说呢,是自己做了荒唐事在先。
  高婷婷再度回来的时候似乎精神状态不太好,懒懒地躺在床上,不去食堂吃饭,也不参加体育锻炼,只上些比较轻松的课程。
  卫紫完全能够理解她不去吃饭的原因,因为她带来的食物足够她维持接下来的培训生活了。
  “那个,婷婷,罐头这东西吃多了也不太好,今天食堂晚饭有排骨汤,味道很不错,我打了些给你。”卫紫将饭盆放在桌子上对高婷婷道。
  饭盒一打开,排骨汤的香气飘了出来,盈满了四周,高婷婷深吸一口气:“是很不错,阿紫,谢谢你了。”
  喝了几口汤,又咬了两块排骨,高婷婷点头道:“很久没在食堂吃饭,大师父手艺有进步呀。”
  见她吃的开心卫紫正要转身收拾东西,被高婷婷喊住:“你尝尝这个。”
  接过高婷婷递过来的铁盒,卫紫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尴尬问道:“这是什么呀?”
  “日本鲍鱼,打开就可以直接食用的。”高婷婷头也不抬继续喝汤。
  呃,用食堂免费的排骨换鲍鱼,这买卖未免太划算了些吧。
  培训的日子固然单调乏味,到要结束的时候大家也难免不舍,学员们工作都在一个系统,部门不同的话,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多。
  为此,在刘斌的组织下,就又举办了一场联欢会。这次因为没有太多领导在场,气氛比中秋晚会活跃许多,主持人除了上次的一对儿活宝,另一对则是李磊和高婷婷,也就是说,所有的改动就是高婷婷取代了卫紫。
  这个改动难免又引来一些切切私语,卫紫却相当坦然:她本来就不适合做主持人,上次被赶鸭子上架,这次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自讨苦吃了。
  事实证明高婷婷也确实比她强,没见她如何准备台词,在台上就能挥洒自如,且丝毫看不出紧张情绪。
  高婷婷的娇俏活泼,配上李磊的沉着冷静,一唱一和之间尽显优良台风。再加上另一对儿活宝的超常发挥,整个晚会被他们带动的□迭出,结束的时候,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节目全部结束,老师和培训中心的领导就都退场了,可年轻的学员们仍觉得不过瘾,将卡拉OK打开,舞台空出,一时劲歌热舞齐登场。
  这次跟上次不同的是,大家都不再拘谨,也不跳些四平八稳的“国标”“平四”,音乐声震天,整个舞池人头攒动,分明就是酒吧里的场景。
  卫紫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头晕眼花之际又觉得大家跳的十分好玩,尤其有些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此刻竟也长发飘飘,在池子中央扭动着水蛇一般灵活的腰肢,踏着节拍舞的忘情。
  卫紫注意到虽然大家都在跳舞,慢慢的还是分出了层次,在最中央的焦点人物,正是李磊和她的室友高婷婷。
  两人无论是动作协调性、灵活性还是配合默契的程度,都高出周围的人一大截,尤其是高婷婷,曼妙的身姿柔软而又灵巧,跳的时候花样百出,不时做出一些让周围人高声喝彩的高难度动作。
  卫紫在一旁看的激动,心想高婷婷能唱能跳,能文能武,还真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全才,难怪一进来就招人议论。反观自己,不仅没有任何特长,举止也不大方,两人的差距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能跟这样一个妙人儿同一个宿舍朝夕相处,也是很荣幸的事呢。
  培训结束,大家欢天喜地领了三个月工资,就开始了十一长假。刘晓菁陪男友回家省亲,卫紫就约了杨霜和武怡逛街,准备给妈妈和自己都添置些行头,因为据说上班后的着装跟学生时期要有所不同了。
  毕业之后的首次见面,大家都忙着交流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唧唧喳喳嘻哈笑闹着,到最后闲聊成了主题,逛街倒成了次要的,效率奇低,大半天下来,连最能花钱的武怡也只有一件上衣进账。
  但是不管有没有成果,肚子却是饿了,腿也走累了,因为说话过多,大家都口干舌燥急欲寻一处休息,顺便吃喝点东西。
  美食城在大厦7层,电梯到达6层的时候,进来了一对母子吸引了几乎全电梯人的注意力,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太漂亮了。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约半岁大小的男婴,粉嫩的皮肤,樱花般的嘴唇,灵动的大眼睛,漂亮的无以复加。最奇的是他在进了拥挤的电梯后,不但不吵闹,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冲大家倾城一笑,三个女生的魂儿登时被他勾了过去。
  “好漂亮的小男孩,比《宝贝计划》里的那个还好看。”武怡公然赞叹着,卫紫听了拼命点头,就连向来视小孩和宠物为天敌的杨霜,也忍不住向前凑了凑,再近距离观察一下该小帅哥。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讨人喜欢,男孩“嘎嘎”地乐出声来,并伸手向卫紫抓过去,因为离的太近,冷不防的卫紫一下子被他挥舞的小手打中胸口,忍不住轻声“呀”了一声。
  “你个死小子,才这么大就不学好占美女便宜!”
  小男孩被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孩抱在怀里,说是女孩,主要是太年轻了,看起来比卫紫她们大不了两岁的样子,身材也很苗条,但和那婴儿相似的眉目却又在向大家展示她们的关系——不管怎么样,血缘关系肯定是有的。
  就在卫紫被打中之后,那女孩抓住了男婴的小手,并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以示惩戒。
  女孩接下来向卫紫道歉,卫紫赶紧摆手表示无碍,又看到小男孩似是被掐疼了一般,两只大眼睛湿漉漉地盯着自己,小嘴微撇带些委屈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心道那女孩肯定不是他亲妈,不然怎么忍心下手去掐?
  直到出了电梯,几人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向那个小男孩,可惜赶上饭点,美食城人很多,那漂亮的母子不多时就被人群冲散了踪影。
  “阿紫,你赶紧也生个宝宝给我们玩玩吧,肯定比那个男孩还好看!”武怡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点完餐后就拉着卫紫的手央求。
  杨霜白了她一眼:“那也要看跟谁生好不好?”阿紫目前还是单身,如果将来嫁个丑八怪,生出的孩子也未必能美到哪里去。
  “是呀”武怡叹了口气“儿子像妈妈,女儿可是会像爸爸的,所以,”接下来武怡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卫紫:“阿紫,你找老公可是带着任务的,丑的不能要,矮的不能要,一定要找个基因优良的大帅哥!结婚后就以最快的速度生个小帅哥,实在不行小美女也可以。”她很好商量啦。
  卫紫红了脸:“凭什么呀!”这帮姐妹就爱拿她开涮,小男孩是很可爱不错,凭什么非要由她来生,难道就她看起来像无所事事的“闲”妻“凉”母?
  “你如果生出刚才那样可爱的孩子,我给你当免费保姆好不好?”武怡下一句话让卫紫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得了吧!”杨霜毫不客气泼她冷水,“长这么大没动手洗过衣服,煮饭就是方便面,再可爱的孩子到你手里也得变小鬼,脏鬼加饿鬼。”
  “嘻嘻,洗衣服做饭阿紫很擅长,她来就可以!”武怡继续双手合十两眼冒星星地进行幻想。
  晕,那要她这个保姆干什么?!卫紫刚刚燃起的自责迅速熄灭,和杨霜十分默契地开始进攻端上来的食物,不再搭理那个不切实际的人。
  吃完饭趁着大家休息的功夫,卫紫决定去趟厕所,否则待会儿逛起来再分开就不好找人了。
  冲完水洗完手正打算推门出去,门却忽然被拉开,进来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手里抱着个孩子。
  孩子鼻子以下的部分被那妇女用手捂住,兀自挣扎不已,卫紫正想这母亲怎么这么狠心粗鲁地对自己孩子呢,忽然又一个女人冲了上来,也是个中年妇女,不过个子要高一些,手里拿着一个小瓶交给先前的女人:“快,给他喂点儿。”扭头看见卫紫正看她们,赶紧错了错身挡住视线。
  卫紫发觉到了不对劲儿,哪有在厕所喂孩子的?而且这孩子的装束看起来很眼熟,在刚才停止挣扎的一瞬,卫紫觉得他的眼睛也很眼熟!
  那是一双少有的漂亮眼睛,卫紫不可能印象不深刻,不错,就是刚刚在电梯里看到的男孩!
  可刚刚抱着男孩的明明是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而且周围也没有同行的人,怎么孩子忽然又转移到了这样的两个女人手里?
  拐卖儿童!
  这个词瞬间闪进卫紫的脑海里,她顾不上细想,立刻冲上前去,越过后来出现的那个高个子女人,发现她正一手扶着小男孩的脑袋一手拿着小瓶喂,男孩被放开嘴巴之后就开始哭泣,并把头使劲儿往后仰着不肯配合,女人有些着急,正要掰开他的嘴巴强灌下去,拿着小瓶的手则被人使劲儿打落。
  “你干什么!”低头看了眼破碎的瓶子,那女人看着打她手的卫紫吼道,“要死呀!”说的话方言味儿很重。
  “算了,算了,这个女娃可能是不小心。”矮胖女人似乎不愿意多耽搁,拉着高个子女人道:“快点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说话的间隙将小男孩用一个花布小褥子紧了紧,全部包裹进去。
  眼看两人就要推门离开,卫紫赶紧追了上去:“等等!这孩子是你们的吗?”
  抱孩子的矮胖女人一愣,继而笑道:“看你这女娃说的,不是我的孩子,还能是你的不成?”说完也不停留,拉着另一个女人就要走。
  卫紫快跑两步伸手拦住她们:“你们别走!”至于拦下她们之后该怎么办,她还没想好,扭头看看又找不到先前抱孩子的女孩,卫紫急得满脸通红。
  三人的骚动已经引来行人的注目,两个女人见卫紫伸直了双臂拦在面前,互相递了个眼色,调转方向向厕所另一侧的安全出口跑去。
  卫紫情急,赶紧又追过去,可是两个女人跑的很快,等追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楼梯间门口。
  卫紫一下子拽住抱孩子的女人,喊道:“把孩子留下,这不是你们的孩子!”
  高个子女人一把扫向卫紫的手臂,并将她带了个趔趄:“你个死丫头少管闲事,信不信我将你一起带走?”这里是商场的死角,并不经常有人走动,因此那女人不再掩饰,开始□裸地威胁,并且表情凶狠。
  “你敢!”卫紫大声喊道,这次落实了她们是拐卖儿童的,她死都不会放她们走!挤身向前挡住出口,正要张口大声求助的时候,忽然后脑勺吃痛,原来那高个子女人居然利用身高之便抓住了她的头发,一下子将她按倒在地。
  那女人力气奇大,卫紫被按倒之后被她用膝盖压着再也无法挣脱,头发被揪住,口鼻也被她用手捂住,正憋得满脸通红的时候忽然看到矮胖女人的腿绕过她要走向出口。
  不行,不能让她走!
  这个念头一起,卫紫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以胸口着地腾出双手死死抱住矮胖女人的双腿不放。
  矮胖女人被她一抱,打了个趔趄险些收不住腿,摇晃了一下瞬间松开了捂住孩子的手,“哇”的一声男孩大哭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两个女人却惊慌起来,高个子女人发了狠,揪住卫紫头发的手加倍用力,顺便一阵拳打脚踢逼她放手。
  头皮是撕裂般的疼痛,手臂则被扭的像是要骨折,还有被抱住腿的矮胖女人挣扎着向她胸口的猛踢,一瞬间卫紫甚至怀疑自己会被活活打死。
  疼痛到了极致,卫紫忽然想到了自己母亲,直到这时,她才知道母亲小时候对她的那些所谓的“体罚”是多么的温和。
  因为口鼻都被捂住,慢慢地卫紫开始缺氧,就在即将昏厥的一瞬间,她忽然感到头皮一松,接着压在她身上的膝盖也没了作用力。
  一声痛呼,不是她的,因为她被松开口鼻之后正忙着大口呼吸氧气,紧接着又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终于有功夫扭头看,只是手臂还是下意识地死死抱住矮胖女人的双腿。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在她面前一晃,接着矮胖女人就弯下腰来痛呼,然后卫紫发现她手中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吴未吗?快点派人到XX商场7层,还要叫辆救护车,要快!”
  ……
  “不是我受伤了,是你干儿子险些被人拐卖,一个美女救了他,现在看起来伤势很重。”
  ……
  “拐卖的事,先别告诉沈长东!”

  二十七章
  卫紫瘫坐在地上,正要挣扎着起身,被一只纤手轻轻按住:“现在还不知道你哪里受了伤,先别动,等大夫来好吗?”声音清脆,语调柔和,跟刚才电话里的风风火火完全不同。
  “大恩不言谢,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叫丁逸,今天欠下你一个人情,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丁逸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整理着卫紫凌乱的头发。
  卫紫听她江湖侠女般的一番说词,忍不住想笑,却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丝丝地开始呼痛。抬眼的时候看到丁逸背后矮胖女人挣扎着站起来,捏手捏脚地向外移动,赶紧伸手示意丁逸,“呜呜”地叫出声来。
  只见一个回旋踢,那女人又被踹翻在地,清冷的威胁声传来:“在警察到来之前你们再敢乱动,我就把你们腿打断!”看见好好一个大美女被打成猪头状,搁在几年前,她绝对会让这两个女人满地找牙。
  不过拐卖人口加上群殴人致伤,她相信通过法律途径,那两个女人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至于背后的人贩子团伙,就要看吴未那帮同僚想不想破案立功了。
  目前她所担心的还有两件事,一件是自己独自带儿子外出却险些弄丢,不好向家人,尤其是沈长东交代;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就是眼前这位美女的伤势,如果有点后遗症啥的,她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警察很快赶到,将两个拐卖儿童的嫌疑犯带离,一个十分英挺的男警察则和丁逸一起陪着卫紫上了救护车。
  “我还有同学在商场等着我呢!”卫紫忽然想起杨霜和武怡,她们等那么久,会不会跳脚?
  “打个电话通知她们一声吧,你现在伤势还看不出轻重,最好先躺着别动。”那个被丁逸称之为吴未的警察道,又转头看向丁逸:“大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儿子都差点弄丢,要不是这个小妹妹,我看你怎么交代!”
  丁逸一脸惭愧,垂头丧气道:“我哪知道现在人贩子这么猖狂,大商场内就敢公然下手,拜托你们一定要赶紧把这案子破了严加惩戒!”
  吴未弯起一边唇角:“放心,你儿子长大之前,她们是出不来了。”看了眼卫紫又道:“话说回来,能这么不顾自己安危见义勇为的女生,我从警这么多年来,只碰见过她一个。”
  是吗?卫紫腼腆一笑,此刻她疲惫之极,想闭眼休息一会儿,偏偏身上的伤处又疼痛难当,强自忍住才没有呻吟出来。
  护士已经将她身上的伤进行了简单处理,很多还是在头部,虽然没有照镜子她也知道此刻必定是狼狈不堪,尤其是分别从两只眼睛看出去,视野竟然不大对称,左边眼眶必然已经红肿起来。因此在吴未和丁逸都将视线看向她时,她感觉很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就想转头,却被随车的护士阻止:“别动,不然会碰到你头上的伤口。”
  从小到大都是一头长发,因为没打过架,她不知道这竟然成为了她最薄弱的环节,让人一伸手就把她置于无力还手之地,她一定要把这碍事的头发剪掉,感觉头皮针扎似的疼痛,卫紫恨恨地想。
  丁逸似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抬头对吴未道:“就算你见过见义勇为的,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这姑娘长的可真好看,我所知道的美人,像李贝贝,还有你家林琳,比她都还要差一些,呵呵,我说了实话,你不会生气吧!”
  吴未看了看卫紫,浅浅一笑不多言语,丁逸马上又接口:“当然你可能觉得林琳更美,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算数的。我是女人,评判起来比较客观。”
  吴未心道这个躺在担架上的女孩头发凌乱不堪,一边眼眶青了一大块,另一边的脸颊则肿的像个馒头,嘴角还破了皮,衣衫也是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实在看不出哪里美了。可这边丁逸一口一个“美人”叫着,他如果摇头反对那是对人不敬,如果点头承认,尤其是承认比林琳还美,那是显而易见地撒谎,他唯一能接受的选择就是沉默。
  可丁逸显然不想沉默,看卫紫奄奄的无精打采的样子,就不停地说话想给她解闷,还不时教育怀里的儿子,让他认清救命恩人云云,沈隽也“牙牙”地回应着母亲,也因此,这前往医院的路程虽然磨人,却并不寂寞。
  卫紫从小到大百病不生,流感季节所有人都有感冒症状,就只有她还生龙活虎地帮大家打水拿药,曾被杨霜连羡带妒地嘲讽为:“你们见过白痴感冒吗?傻子和白痴是不会生病的!”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住过两次医院,都在这一个月之内完成了,以后可不可以向杨霜申请取消白痴称号?卫紫淡淡地在心底自嘲。不过这次不同于醉酒那次,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看到那漂亮的小男孩再次回到母亲怀里活泼的样子,她忽然有种奇特的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呢,她靠自己的能力帮助了一个人,不,可能是帮了整整一个家庭。
  尤其是在到达医院门口时,一个看起来就很权威的中年女医生快步抢上,指挥着护工们将担架抬出,先是查看了卫紫的伤情,交给相关负责人之后则一把从丁逸手里抱过孩子:“哎呀我的宝贝,你可受苦了!”转头怒喝丁逸:“你个蠢丫头,我外孙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可跟你没完!”
  原来这个女医生竟然是丁逸的母亲,看起来温和优雅,想不到骂起人来竟也是不留情面的,丁逸理亏,也就任由她骂。
  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功夫,卫紫偏头看了眼医院的大门,一下子惊呆了,心脏开始砰砰狂跳——这正是她体检来的那家医院,也是时远实习所在的医院。
  卫紫呻吟一声,上次醉酒,这次被揍,难道上天注定她要以这类形象出现在时远面前?
  后来事实证明她是多虑了,她一进医院就被安排做从头到脚的全面监察,确定只有外伤的时候就被转到外科,是单独的病房,并没有碰见时远。
  但也只是迟早的事,已经打电话通知妈妈,妈妈过来了,时远也就不会等太久,不知为什么,虽然来往次数不多,卫紫就是能肯定他是关心自己的,除了他,关心自己的还应该还有任南华,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债务纠纷呢!他又是个律师,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是不可能赖账成功的。
  想到任南华,卫紫禁不住眉头皱起,他还说要自己以劳抵债呢,现在伤成这个样子,该怎么劳?要不要告诉他呢,这是个问题,实在不行她就咬咬牙把钱全都还给他吧,生活费先找人借点也行,杨霜和武怡都好像薪水不低的样子。
  到了允许探视的时间,卫紫就看到了早已等的火急火燎的母亲冲进病房,陪着她进来的还有丁逸母女。
  何灵素见女儿被从头到脚包的像个木乃伊,一下子怔住了,她真的没想到伤势会这么严重!
  丁逸的母亲纪云看她眼圈都红了,赶紧开口安慰:“好在都是皮外伤,刚才已经做了检查,没有伤及内脏和骨骼,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是为了救我们家孩子才受的伤,对此我们全家都十分感激和抱歉,您这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会尽心尽力把她照顾好。”
  何灵素出于对女儿的心疼,本来心里有些埋怨,听她这一番诚恳的言辞,反而有些不自在,客气道:“任谁碰见这事都不会不管的,孩子没事就好。”
  旁边的丁逸接过话来正色道:“阿姨您可别这么说,当时我赶到的时候卫紫被两个女人围着打,都还死死抓住不放,换成他人莫说不一定会管闲事,就是管也不会这么彻底,您生了个好女儿,说是当代活雷锋也不为过。”
  何灵素点点头表示接受,内心却苦笑:换成别人,肯定没她女儿这么死心眼罢了。
  卫紫在这家医院显然被特殊照顾了,因为这是京城人气最旺的医院之一,平日里别说住院床位紧张,就是一个专家号都千金难求。而如今卫紫不仅独享一个独立卫浴的单间病房,医生、护士也都安排的很及时到位,即使纪云作为内部医生有照顾,钱也是要不少花的。
  想到这里,何灵素心里稍微安慰些,至少被救的人懂得感激,阿紫的罪也不算白受。
  卫紫本人对现状也甚感欣慰,待丁逸母女离开后对母亲道:“孩子毫发无损,我也住进了单位的合同医院,将来医疗费能报销呢。”不然的话,她就更没钱还任南华了!
  何灵素笑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拿牙签喂她吃。心道任你是什么单位,也绝对不会给报销这样的一笔费用,不过她不准备将真实情况告诉女儿。
  卫紫的住院生活并不清静,先是杨霜和武怡带着刚从老家回来的刘晓菁来看她,看到她的样子难免大呼小叫一番,直到被护士警告才略微收敛。
  她们谈话的主题开始是围绕卫紫的伤势,武怡和刘晓菁热烈讨论她破相的可能性以及会不会因此不能生出很帅的小帅哥。
  杨霜忍无可忍,第N次翻白眼,张口骂道:“你们两个猪脑子呀,她就算破了相,难道基因会改变?再说了,阿紫就算破相也比你们好看十倍!”有没有同情心呀,开始武怡还感概卫紫不该冲动之下救人,后来一听说救的就是电梯遇见的小帅哥,立马倒戈认为卫紫受的伤很值。
  受伤还有值不值之说?武怡这个外貌控的死丫头,卫紫白给她打了四年开水,还帮她洗衣服。
  武怡噘着嘴抗议:“咱们就事论事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咱们系男生给女生相貌大排名,你好像还在我后面哦。”只不过同是中间偏后的位置,都没啥好炫耀的。
  看杨霜眉毛又要竖起,武怡赶紧做停战的手势,叹气道:“你以为我不心疼阿紫吗?可她就是这么个性格呀,即便被拐卖的孩子不是小帅哥,而是个丑孩子,就像你小时候那么丑的孩子,阿紫也不会放任不管的!”杨霜的满月照曾被好事者搜罗出来传看过,那长相——只能说,相当的个性。
  刘晓菁眼看战争之火就要在病房燃起,立刻站在两人中间,行使老大的权力:“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呀!一起逛街你们吃好玩好,毫发未伤,只有阿紫受这么重的伤,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大吵大闹,没听刚才护士说她需要休息吗?”
  武怡和杨霜被她震慑住了,不敢再吵,卫紫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老大,其实你声音比她们两个大多了。”刘晓菁是有名的大嗓门,到哪里都改不了。
  可三人回头看她被绷带缠绕的脸部,从几个洞里分别露出的五官带着笑意很无辜地说出这些话,却忽然感觉很崩溃。
  刘晓菁迟疑着最先开口:“阿紫,你真的不在乎?”美女应该是对外表很自恋才对,她听说过有女性分别为美腿美胸美眼美唇买巨额保险的,就算卫紫平常不喜欢打扮,她们觉得那是因为她不需要打扮就稳占校花宝座,天生丽质加上青春无敌,自是不需要太过于修饰的。
  不修饰不代表不在乎,她们还不曾见过真正对外表不在乎的女生。
  “在乎什么?”卫紫干笑道:“你们以为我毁容了吗?”包扎之前她照过镜子,脸上没有太大的伤口,会青肿几天,但还到不了毁容的地步。
  “那你怎么整个脸都包成这个样子?”武怡迟疑着凑近了些,查看卫紫缠满绷带的脑袋。
  “是头发,头发被扯掉了很多,头皮也有出血现象,不过大夫说慢慢会恢复的,我不会变成秃子。”感动于室友们的担心,卫紫信誓旦旦地担保。
  听了她的形容,三个女生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下意识地都去摸自己的头——头发被扯到头皮出血,那是什么样痛苦的情形呀!
  如果说以前大家对卫紫的感情,是出自于对一个情商不高但十分乖巧并且勤劳的室友的照顾,在这一瞬却都油然升起另外一种情愫, 带些敬佩,带些羡慕,还有隐隐的嫉妒,嫉妒她能这么坦然这么毫不犹豫地做出救人的选择,并在之后承受伤痛时没有自怜,没有居功,也没有夸大其词地描述。
  仍是清澈的眼神,坦然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似的。
  换成别人可能会觉得卫紫会有故意摆姿态的成分,但她们是多年相处的室友,知道她的表情向来都是内心最直接的反应,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会有那种复杂的情绪。
  叹了口气,杨霜忽然道:“我忽然能理解卓鹏飞的感觉了,他在跟你分手的时候说自己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未必不是真心话。”
  武怡抗议:“还提他做什么!那个人渣本来就配不上我们阿紫。”
  杨霜白了她一眼:“你觉得他是人渣,他自己可不那么认为。卓鹏飞虽然在咱们眼里很烂,因为他辜负了阿紫,可在学校里他却是呼风换雨粉丝无数的人,在某些人眼里,没准儿还是阿紫配不上他。”
  “既然如此,那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武怡不服,就她爱显摆聪明,什么话都被她说尽了。
  “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因为阿紫太纯净了,跟她在一起的人在道德上和待人接物上会有压力。”卓鹏飞校里校外八面玲珑,是一个人人都说好的人,可世上无完人,大家都夸他好,他不好的一面哪里去了?
  但对此杨霜也不欲多说,她担心过多提起此事会引起卫紫不好的回忆,回头一看,果然,卫紫的五官已经不带笑意。杨霜暗骂自己多事,赶紧补救般说道:“好人有好报,就冲你这次救人积下的福分,老天都会赐你一段好姻缘。”
  刚说完杨霜就发现自己被武怡扯住袖子,侧脸却发现她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对着门口喃喃道:“姻缘来了,哇,好多帅哥!”
  以为她对着门外路过的人发花痴,杨霜正要开口讥讽,忽然感觉不对,扭头一看,病房门口已经鱼贯进来三个年轻男子,后面还伴随着小护士的喊叫:“我都说了你们不能一下进去这么多人!”

  二十八章
  魏华靖承认自己在内心深处更想回国,跟美国相比,国内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事,都更加吸引他,可他绝对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得不回来。
  看着爷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插了无数个管子,饶是如此,脸颊还是已经消瘦到凹陷下去,雪白的头发几乎已经和白色的枕头融为一体。
  任是谁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无法把他和半个多世纪前骁勇善战的“铁将军”联系在一起。
  传说他打仗勇猛如虎,伶俐如兔,是有名的智多星;传说他意志力极坚强,曾在三天三夜粒米未进的情况下,带着十人的小分队狙击了上百敌人;传说他出身富商家庭,本要放洋留学,却在祖国危难之时弃笔从戎投身革命,家产被散尽,是有名的“败家子”;传说他年轻时英气逼人,才华横溢,是未婚少女眼中的理想对象;传说他能屈能伸,在“文革”中以花甲之龄住牛棚,挨批斗,仍然乐呵呵地教育红卫兵小将:“无论什么时候,学习都是不能耽误的”;传说他在案子平反之后本要被委以重任,却摆着手慢吞吞道:“我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要安度晚年了。”事实上他虽然没有职务,每天的日程却排的满满当当,因为比起做官,他更热衷于为民间组织办点实事……
  背负这么多的传说,可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弥留之际的老人,瘦弱到似乎连轻软的被子都无法支撑的地步,一个孩童就能将他打倒。
  “魏老年已近百,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已经老化到很严重的程度,我们会尽力挽留,但各位也要做好心里准备。”负责他的专家组组长对大家说如是。
  为此,魏家上上下下几代人都被召回北京,并且轮流来医院看望,今天轮到魏华靖和堂妹魏雨欣。
  在医生的提醒之下刚一走出病房,魏雨欣的眼泪就啪达啪达往下掉,若是在平时,魏华靖必是要逮住机会狠狠嘲笑她的,可如今他自己心里也难受之极,两人就默默地谁也不肯开口。
  不过想到爷爷出生于富庶之家,建功于动乱年代,国之伊始又成为掌权人物,荣耀半生,寿已近百,作为男人,他已是成功的巅峰。
  爷爷有意识的时候就经常对后代子女讲,说他万一哪天去了那绝对是喜丧,不许开追悼会,也不许子女痛哭,更不能用药剂或高科技手段让他苟延残喘。
  如今能作主的父辈们虽然不会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却也知道是不应该过于伤心的。想到这里,又看到堂妹哭的厉害,魏华靖就想找点别的事情转移她注意力。
  刚下了楼梯转过弯,魏华靖就看到了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眼前顿时一亮,伸手拉了拉魏雨欣:“别哭了,看,你的心上人来了。”
  魏雨欣被他弄得一愣,抬头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脸上登时就红了,扭头冲魏华靖低吼:“滚!”
  魏华靖哪里理她,早就迎上去冲任南华道:“南子你怎么来了?目前医生还只是安排我们本家亲属探望。”
  任南华点头:“我知道,我不是来看魏老的,看来你刚去看过,他老人家还好吧?”
  魏华靖点头:“情况基本正常,有医生24小时看守。”接着反问:“那你来干什么?不会是专门问我这一句吧。”严格说来任南华和自己爷爷并无血缘关系,仅仅做为世交晚辈,以任南华的冷淡性格,他不会这么急切。
  任南华低头沉默了一刻,有些犹豫的样子让本来只是随口问问的魏华靖一下子重视起来,他继续追问:“你来这里看谁?”扭头看看堂妹,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任南华抬头看进了魏华靖的眼睛:“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她被人打了,我也是刚听说。”
  “我的天,她那样的人怎么会被人打,还严重到要住院的程度!她在哪个病房?”魏华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次回国时间紧迫,第一站是家里,第二站就是医院,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别的事情,想不到此时居然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你们在说什么呢,到底谁被人打了?”魏雨欣好奇心被高高吊起。记得她小时候被隔壁胖子欺负,找他和哥哥魏华靖哭诉,魏华靖就拍拍她脑袋哄道:“没事,待会儿我们帮你打回来。”那个任南华,不仅冷面,更是冷血的人,居然看着她哭花的脸皱着眉头道:“眼泪鼻涕一大把,恶心死了,离我远点!”然后躲蟑螂一样躲她。
  她耶,人见人爱华见花开,全大院最漂亮最可爱的小美人魏雨欣,居然被他一个臭小子说“恶心”!这口气她无论如何咽不下去,于是就找机会报复,打个小报告啦,或者去任妈妈那里撒个娇告个状啦,顺便再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弄坏点东西啦,这都是她经常干的事情。
  有时候和魏华靖斗嘴斗的太厉害,他会借机嘲笑她:“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事,说实话,是不是看上南子啦?那你可得对我好点,这样我也能时常帮你说些好话。”因为所有的表兄弟里,他们两个最要好。
  每当这个时候,魏雨欣都会恼羞成怒:“魏华靖,你去死!你以为姓魏的都和你一样滥情吗?我有男朋友的!”从初中开始她就没有间断过交男朋友,可她却是很有“品”的,和男朋友之间的所有行为也仅限于拉拉小手看看电影,每当对方有进一步的动作时都会被她pia飞。哪像魏华靖,16岁时就看到他在学校后面搂着校花亲,恶!
  听到她说这句话魏华靖往往就摇头苦笑:“唉,我这名声大部分都是被你这鬼丫头搞坏的,你就不担心将来我因此娶不到老婆?”
  魏华靖会娶不到老婆,鬼才信他!魏雨欣在心底嗤笑,为了避免更多良家女子受害,她愈发卖力地宣传他的花花公子形象,尤其针对清纯美貌的少女。
  至于任南华,则又是另外一个极端,进入青春期,哦,不,应该说自打懂事以来,就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热络过。因为大家是亲戚,又有魏华靖的关系,她是他二十多年来最熟悉的异性朋友。
  在她看耽美漫画那一段时间,她曾经极度怀疑他们两人有暧昧,至少任南华那边有问题,可当她仔细观察后,发现任南华对魏华靖泡妞并无异议,继续一起玩一起运动,才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爱情,不管是男女还是男男,都应该是排他的,专一的,不是吗?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任南华居然对一个被打的人如此关心,而这个人魏华靖显然也认识,两人默契到不用语言交流就能猜出是谁的地步,那就说明这个人跟他们的关系很熟,很熟。
  可是,魏雨欣相信,即使是魏华靖被打住了院,也很难让任南华露出那样忧虑和关心的表情。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人,这个被打的人,到底是男是女?如果是男的,还有谁能比一起长大的表哥和他关系更近?
  如果是女的,那就更麻烦了。
  魏雨欣想也不想,当时就跟上了两人的脚步。谁想刚走了几步,鼻子就险些撞到魏华靖后背上,努力拨开两人闪了出去,魏雨欣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和他们同一方向,显然是狭路相逢。
  “不用那么着急吧,人家是医生唉,说不定有急事要去抢救病人呢!”
  “他不是!”这是任南华的声音,语调极其肯定。
  “对,他不是。”这是魏华靖的声音,虽然慢了片刻,但肯定的程度不亚于前者。
  清俊的相貌,儒雅的气质,身穿白衣后更有飘然如仙的感觉,魏雨欣顿时觉得有些眼熟,到底是谁呢?她可是有名的好记性!尤其是针对这类极品帅哥。
  “哦,我想起来了!大概是半年前,你抢在魏华靖前面帮了个大美女!”哈哈,那可是魏华靖第一次吃瘪,想想他当时的表情,她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魏华靖认识这个人,也算有点小过节,那任南华是怎么回事?干吗用看情敌的眼神看人家,情敌?会吗?魏雨欣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词汇吓上一跳。

  二十九章
  听到魏雨欣的话,时远把放在任南华身上的视线调了过来,先是看了眼魏雨欣,最后停留在魏华靖的身上。
  “你好,我是魏华靖,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展开一个标准的温暖笑容,魏华靖抢先伸出友谊的橄榄枝。
  “时远,这个医院的实习医生。”时远对他忽然的热情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秒钟就也挂上清淡的微笑,一如他的气质。
  接下来时远又向任南华打招呼,想不到对方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扭头走向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时远并不以为忤,紧跟在他身后。
  魏华靖停了片刻,低头摸了摸鼻子,之后立刻快步跟上。
  “你们不能一下子进去那么多人,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你们要等一等。”门口负责登记的小护士非常尽职尽责地把他们拦下,看到时远后语气才客气了下来:“时医生呀,今天您单独查房?”他是实习医生,平常都有人带的。
  “不是,这里面住的是我一个朋友,我来看她。”时远冲护士笑了笑。
  小护士脸色有些发红,,带些为难的语气:“这样呀,那按照道理是应该和探病的人一起对待的,这样吧,我帮你们催催里面的人……”
  话音还未落,病房里面传来一阵吵嚷声,任南华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惹来护士一声惊呼,魏华靖摇摇头对小护士笑道:“他这个人就是鲁莽,我去把他拉回来。”说话的功夫,脚下已经开动,和任南华仅有半步之遥。
  小护士着急了,正要跟上去,被时远拦住:“算了,你说不过他们,我帮你催。”说完也抢在她前面进去了。
  小护士急得原地跳脚:“按规定只能每次两个人探视,这下都六个了!哎呀,你们不能这么多人进去!”她可是有希望被评为年度优秀护士的呀,可不能因为这几个人坏了大事,虽然时医生很帅,还对她笑来着,虽然另外两个也是极品帅哥,可是,还是奖金最大啦!
  小护士想到这里,拔腿就追了上去。
  于是,本来挺宽敞的单人病房一下子拥挤起来,算上卫紫,一共八个人在场。
  除卫紫之外的三个女生都镇住了,分别打量这几个男人,不明白他们怎么凑到了一起,任南华是熟悉的,魏华靖是认识的,她们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连医生gg也这么有型?如果都是阿紫的追求者,那也太太太暴殄天物了吧!她们好想替天行道……
  至于卫紫,则根本就是被吓傻了。就在刚刚被大家担心完毁容之后,还没来得及核实就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里面还有时远。
  于是,下意识地,卫紫就捞起被单把头蒙上,再不肯见人,被单下还传来可疑的“呜呜”声。
  任南华正要上前去揭被单查看,被魏华靖伸手拉住,以眼色示意他一起出去,并开口对着床上鼓起的大包道:“我们担心卫紫的伤势,过来看看,既然问题不大,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带任南华出去的时候,魏华靖侧脸看了看仍静立在一边的时远,犹豫着想要开口,却终归忍住,低头走了出去。
  “你搞什么?!不是说好了一年半才回来,现在才半年!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过来找她?好吧,就算是偶然碰上吧,那你刚才为什么非要拉我出来?现在剩那个娘娘腔一个人在里面……”
  任南华难得有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的时候,魏华靖本不忍心打断他,可是为了避免他的咆哮引来太多围观者,还是下了狠心。
  “南子,刚才你有没有注意观察?”魏华靖倚在栏杆处,姿势随意,表情却不轻松。
  “观察什么?”发泄被打断,任南华仍是没有好气。
  “卫紫看见我们两个进去的时候,只是有些吃惊,看到那个叫时远的医生,则开始慌乱,最后又把头埋起来不肯见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魏华靖侧脸看他。
  “哼!那个蠢女人,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任南华皱起眉头。
  魏华靖笑着摇摇头:“她其实一点都不蠢,她的所有表情都出自内心的流露,直白简单的可爱,可是有时候这种直白,又着实伤人。”他叹了口气才又接着道“其实她的反应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她喜欢那个医生,女为悦己者容,她怕自己满头绷带的样子被他看在眼里。”
  任南华本想不服气地反驳,又想到魏华靖的判断几乎没有出错过,忍不住有些丧气,脖子梗向一边不肯说话。
  拍拍任南华的肩膀,魏华靖用轻快的语气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失落,现在说失败还为时过早,最喜欢的,未必是最适合的。”
  任南华斜眼看他:“那你说我适合还是你适合?”
  魏华靖哈哈笑道:“这我可回答不了,别管这些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是哪个不张眼的家伙把小美人打成这样。你不想练练手吗?”唉,独孤求败的感觉也很不好呢!
  半个小时后,魏华靖将眼睛睁到最大,仍是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指着两个被扣押的中年妇女,魏华靖痛心地看向吴未和丁逸:“你们说的,就是这两个,嗯,女人,打了阿紫?”
  丁逸嚷道:“哎呀老魏你认识阿紫呀,你怎么认识的,该不会是……啊!你真是死性不改!”一想到如此清纯绝美的美人都可能被魏华靖染指过,丁逸有打人的冲动。
  “你别误会,”魏华靖赶紧解释“我是追过阿紫,不过没有追上。”“小蛮女”结婚生子之后该称之为什么?魏华靖窃以为是“母老虎”,那是他不敢招惹的物种。
  吴未点点头回答了魏华靖的问题:“故意伤害罪加上拐卖儿童罪,这两个人就算请最好的律师,也难有机会出来了。”
  任南华一直立在旁边看着他们叙旧,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有些表情,请律师……哼哼,他看谁有这么大胆敢接这个案子。
  “唉,别说你们了。我当时看阿紫被打成那个样子,杀了她们的心都有,可是她们也太不经打了,几脚就被我踹翻在地,再打下去,就有点那个啥了。”她真的不习惯打没有还手之力的人。
  “你还知道说,”魏华靖没能如愿打人感到憋屈,没好气地责怪丁逸:“自己儿子不好好看着,非要弄丢,弄丢也就罢了,干吗不赶紧找回来,拖那么长时间害得人家被打?”母老虎他也认了,想到刚才卫紫满头绷带往被单里钻的样子,他有做武松的冲动。
  丁逸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那样爆跳如雷,反而更蔫了,低头道:“我知道错了,可你们不要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好不好?要不一起来个批斗大会,就算把我批斗死也能给个痛快!”
  她的声音里隐隐竟有哭腔,引起了三个男生的关注,魏华靖和吴未是了解丁逸的,知道她彪悍到什么程度,就连初次见面的任南华,看她刚才力拔山河气盖世的样子,也知道她绝对不是哭哭泣泣的弱女子。
  因此她这一哭,顿时引起了一阵慌乱的安慰。
  “其实也不能怪你啦,你也不想把儿子弄丢的。”这是吴未的说词。(废话,哪个母亲没事儿丢孩子玩?)
  “嗯,那个蠢女人自己犯傻要去救人,也不能全怪你。”这是任南华的安慰。(呃,任大公子,难道您老认为阿紫应该放任丁逸的宝贝儿子被拐卖?)
  丁逸的哭声更大:“呜呜,我已经挨了一个星期的骂,这一个星期,呜呜,他们不仅剥夺了我看孩子的权力,沈长东那个死没良心的,还和我冷战,还说要给儿子找后妈,呜呜……”
  呃,沈长东不想活了吗?魏华靖绝对相信这件事过了以后,小蛮女会跟他没完。
  不过现在他需要先想办法阻止她继续哭下去,丁逸虽蛮,到底是女人,还是漂亮的女人,哭起来还是很让人不忍的。
  “其实你可以将功补过的。”魏华靖说完这句就盯住丁逸,果然看她慢慢止住哭泣,抹了把眼泪嗡声嗡气道:“除了给她提供医疗条件治伤,还有什么途径?”给钱吗,那会不会太俗?而且她只是一个拿国家津贴的研究生,能拿出多少钱买自己儿子的命?
  魏华靖先在心里给自己喝了声彩,打蛇打七寸,丁逸的七寸就是讲义气且不愿意亏欠人,让她想到办法报答的话,她心里就会好过多了。
  “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女人虽然不中用,还是把她打成那样,这说明卫紫最需要什么?”魏华靖谆谆诱导。
  “需要什么,难道是卫紫需要我当保镖?”丁逸相当为难,她要上课,要带孩子,还有丈夫要照顾,保镖这个身份,实在让她□乏术,可欠人的恩情又不能不还,她开始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非也,非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可以教他防身术呀。”魏华靖额头冒出冷汗,莫非女人生了孩子真的会变笨?鬼灵精的丁逸居然会给出那样愚蠢的答案!
  丁逸眼睛一亮:“好呀!”不过随即又皱眉:“可我不会武术呀,你知道我的身手都是打架打出来的,根本没有章法。”卫美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哪里能天天跟人打架?
  “这个没关系,你是主教官,嗯,碰到疑难的问题,我可以在一旁指导,哦,不,是商量切磋一下。”看到丁逸丹凤眼上挑不大服气的样子,魏华靖赶紧改口。

  三十章
  杨霜皱着眉头拉开卫紫藏身的被单:“你想把自己憋死吗?”这缺根筋的孩子,什么时候又学了一招——扮鸵鸟。
  “呃,那个,”得以重见天日,卫紫反而有些不自在,一抬头就看到时远带着笑意的眼睛,愈发腼腆,呵呵笑道:“时医生呀,好巧,又碰到了。”
  “是很巧,你妈妈说你很少生病,这几次来医院都能碰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传染给你的晦气。”时远声音柔和且诚恳,话里话外竟然都是自责。
  “怎么会!这都是我自己倒霉,跟你没关系的!”卫紫一下子忘掉了尴尬,大声维护时远的清白。
  这时三名室友则另有关注点,武怡最先忍不住发问:“阿紫,原来你们都见过家长啦?!”就连亲近如她们,因为时间紧迫,都还没来得及拜访卫紫的妈妈。
  刘晓菁则满脸疑惑:“既然如此,那你刚才……”按照她的意思,既然已经熟悉到那种程度,卫紫怎么还会在乎被他看到缠绷带的样子,太生分了吧!
  卫紫还在担心时远因自己而自责,听到两个室友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扭过头等她们重复,时远则抢先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和卫紫的妈妈是同行,偶然间认识的。”
  卫紫听了这话低下头去,是呀,就是她和时远的认识,又何尝不是巧合。其实说巧合还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和时远的认识只因他好心帮了自己的忙,还有就是母亲就职于他家的医院,这关系,想复杂都复杂不起来。
  想到这里,卫紫坦然了很多,轻声埋怨几个室友:“看看都是因为你们太吵,把医生都引来了。”又带些惭愧的笑容着对时远和他身后的小护士道:“我们会小声一点啦,你们尽管忙去吧。”
  小护士看看时远,又看看卫紫:“本来是不允许这么多人进来的,不过刚才你说她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一起来的才通融一下,现在是怎么回事?”
  “没事了,你赶快回你岗位吧,等会儿被护士长看到说不定要挨说,这边有我呢。”时远催促着护士。
  刘晓菁也开口解释:“刚才确实是我们不对,以后绝对不敢了。”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看见众人态度服软,小护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客气了很多:“其实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啦,主要是这一层的病人要求很严格,要保持环境相对安静。”应该是解释给卫紫等人听的,两只大眼睛却一直看向时远。
  时远了然一笑:“我知道,你们特殊病房的护士最辛苦,你又是最认真负责的,放心好了,这边我会处理好的。”
  小护士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时远对杨霜等人道:“别介意,这一层的病房要求是比较高。”
  杨霜撇嘴道:“当然啦,高级病房嘛,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哪里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敢惹的。”她就不信护士也敢冲进达官显贵的病房里大呼小叫。
  卫紫听了杨霜的话下意识地反驳:“非富即贵,那我是富还是贵?”哪种都不是呀。
  杨霜看她疑惑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因为你两者都不是,才会连护士的气也要受!所以呀,做人还是要本本分分的,不该自己享的福不要享,不该自己受的罪也别受,别没事挨打玩,打出个什么毛病了,还得来这家鬼医院。”
  卫紫冷汗直流:“不会了,我怎么会天天挨打……”抬头又看向时远,他不会以为自己爱好斗殴吧!
  时远回她一笑:“我过来之前请教了你的主治医师,说伤势没有大碍,脸上的伤也不会留下痕迹,”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所以,你不用担心,过几天就还会和以前一样漂亮。”
  尽管被绷带包着别人都看不到,卫紫还是意识到自己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他夸自己漂亮呢,从小到大被无数个人夸漂亮,可哪次也没有带来这样的感觉。
  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绷带的粗糙手感警醒了她,卫紫赶紧开口:“你还在上班吧,赶紧忙你的去吧,我没事的。”不是连他都说自己的伤势不严重吗?那他干吗还是带着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自己。
  “何阿姨有重要的病人要接待,所以今天不能来看你,不过她有点担心你会不会耽误工作,因为你还没有正式上岗,一开始就请病假怕影响不太好。”他也是昨天回去碰见何灵素才得知阿紫住院的地方的,否则医院那么大,再过几天两人也不见得能碰上。
  “这你放心好了,刚才才得到的消息,说单位为了表彰我见义勇为,特批了一个优秀学员的名额给我,可以等伤全都好了再回去上班。”卫紫回答的很轻快,之前她也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接下来回到部门之后还有上岗之前的培训,她如果缺席的话势必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此番得到的消息是在以后会专门安排人带她,让她尽管安心养病即可。
  “哦,这样呀,那我就放心了,回去告诉何阿姨,是你们单位刚刚下的通知吗?”何灵素昨晚还在这里,都没能得知。
  “不是,”卫紫带了丝犹豫,“是任南华刚才过来之前打电话告诉我的。”可惜他刚来就被人匆匆拉走了,也没来得及细问,等会儿打个电话再问问刘斌吧,那样消息应该确切一些。
  “哦,原来是这样呀。”时远掏出纸笔写下几串数字递给卫紫:“那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也有科室的专电,不管白天夜里,有事尽管打我电话。”
  接过纸条,直到时远和她的三名室友分别打过招呼离开,卫紫都一直呆呆楞楞的。
  终于等时远走远,武怡第一个跳上卫紫的病床:“小丫头春心动了,快点把奸情从实招来!”八卦,她要听八卦!天知道自从离开了学校进入了所谓的“精英企业”,她少了多少探听八卦的乐趣。
  杨霜也冷笑:“你们看看她,一点情绪都不会隐藏,迟早被人吃的死死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的不怎么喜欢这个时远。”
  “要你喜欢干什么?”武怡终于找到机会也赏她白眼,“我们阿紫喜欢不就行了,再说,那个医生gg多帅呀,我最近就喜欢白衣天使!”
  “要你喜欢干什么?”杨霜用武怡的原话将她一棍子拍死,更白的白眼紧跟其后,外加杨氏毒舌伺候:“阿紫只是少根筋,你是连筋都没有,整个一软骨病的花痴,见了齐整的男人就没了脑子。”
  武怡气得满脸通红摩拳擦掌正要挑起战争,被刘晓菁死死拉住:“好啦你们两个,真要被护士赶出去吗?”
  “你们不觉得那个姓时的说的很对吗?阿紫碰上他就很衰,第一次是撞破鼻子,后来是醉酒,现在又被打成这样。”杨霜冷静了下来,随口说出一串理由。
  啊,这就是不喜欢他的原因?!
  卫紫必须要声明了:“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是先撞了鼻子,醉酒还有被打之后才碰上他的!”是她比较衰好不好,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一样了!”杨霜不欲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又提出新的疑问:“那另外两个男人怎么解决?”
  冷面贵公子吃回头草就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半年前的债主居然也跳了出来,这局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任南华居然和魏华靖是认识的,这有些出乎卫紫的意料,想到自己欠下任南华的债务,卫紫忍不住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以坚定的眼神将三名室友扫视了一遍。
  三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却又不敢轻易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局面。
  “我有个忙需要你们帮我。”卫紫很难为情地开了口,这么正式向姐妹们求助,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干什么?难道你想让我们一人一个把这三个男人解决了?那我可不可以先挑?!”武怡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猪脑子的花痴!”后面杨霜的嘟囔声传来,刘晓菁额头隐现黑线,将身体隔在两人中间,并赶紧抢在对骂正式开始前开口:“瞎说什么呢,我可是有男朋友的!”说完赶紧问卫紫:“阿紫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尽力而为可不包括做违背道义的事,嗯,比如琵琶别抱。
  “那你们就借我点钱吧,我好去还债!”卫紫感动于姐妹们两肋插刀的热情。
  “还债?难道那个‘魏忠贤的魏’还真是来讨债的?半年前你没把餐费还给他?”三个人都吃惊了,没想到心里想着千难万难的“帮忙”竟然是这个。
  武怡一下子泄了气:“早说嘛,害我紧张半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的只剩下钱了,要多少,说吧。”做出一副女大款的样子。
  “也不用太多啦。”卫紫说了个数字,“不是还给魏华靖,是任南华,我,我弄脏了他的衣服和车。”卫紫只将自己醉酒的事简单说给了她们听,并没有涉及细节。
  三人再度面面相觑:“你怎么弄脏了他的衣服和车?”天哪!怎么又冒出一个关系那么密切那么暧昧的,卫紫离开学校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多少奸情?

  三十一章
  卫紫所受的基本上都是皮外伤,加上年轻恢复的快,几天之后就被医生告知可以出院了——单间病房那可是很稀缺的资源。尽管丁逸的母亲纪云劝她在医院继续休养一段时间,说自己可以帮忙说说再通融一下,但卫紫考虑到十一长假已经结束,同期的学员都已经回单位报到,就无论如何也待不住了,强烈要求出院。
  出院的当天,丁、沈两家祖孙三代齐到场,宴请卫紫母女,算是再次表示感谢。十来个人把一个大包房占的满满当当,加上漂亮宝贝沈隽的明星效应,整个场合过年一般。
  何灵素年近五十,自然看得出深浅轻重,之前虽然心疼女儿的伤势,到此心底也为对方的诚意感慨一番,只是看到他们几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触景生情之下难免有些郁郁。
  纪云和她邻座,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虽不知道原因,不过看母女俩独自在京,丝毫没有提到卫紫的爸爸,也略微猜得出一些。于是她一边给何灵素添菜一边笑着问道:“按说咱们也算同行,专业虽然不同,忙碌程度都是差不多的,怎么你就有功夫把个女儿养的文静乖巧又懂事,我就养出了个泼猴子,现在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
  何灵素听她这么说,赶紧客气道:“懂事什么呀,不过是个傻丫头。”
  ……
  谈起各自的女儿来,话题自然就多了。那边丁逸把孩子交给丈夫沈长东,就一直缠着卫紫说话,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摸了个底儿掉。
  卫紫禁不住人家一直把她当恩人看,带些腼腆对丁逸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到最后差点让人把孩子抱走,还是多亏你来得及时,你可真厉害。”丁逸一脚一个把人踢翻在地的场景,现在她都记忆忧新,当时只感觉像是功夫片里的场景,她无法想象丁逸苗条纤细的身体里怎么会蕴藏那么大的力量。
  丁逸嘻嘻一笑:“我就算再能打,没有你先把她们绊住,孩子也早被偷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我很厉害?”
  卫紫猛点头,杨霜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却只是嘴皮子功夫,跟武怡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武怡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样子,唉,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但眼前的这位丁大小姐,不仅说话的时候机关枪发射一般,身手更是帅到毙了。
  嘴笨,身手也不灵活的卫紫,向来就崇拜这种强人,再谈下去就有当某人粉丝的潜质了。
  “那你想不想跟我学几招防身术?”丁逸想到了之前魏华靖的提议,带着丝兴奋问卫紫。
  沈长东正在喂儿子吃东西,听到老婆大人在这边试图改行当教头,眉头皱了皱道:“就算你闲着没事儿,人家哪里会有功夫陪你胡闹?”
  “怎么能叫胡闹?难道你不觉得阿紫长这么漂亮,学防身术很有必要吗?”丁逸翻了个白眼,冷战不是还没结束吗,干吗接人家的话?!
  沈长东面不改色:“你想当人家师父,那就是自认为功夫还不错了,那怎么连儿子都弄丢?还要靠一点都不能打的卫紫才把他找回来?”
  丁逸气得满脸通红,好小子,他这是那壶不开提哪壶了!不禁冷笑:“好呀,既然你觉得我没用,那以后孩子跟你!半夜喂奶也是你来!”看他能不能变身超级奶爸。
  “胡搅蛮缠,”在丁逸爆发前沈长东凑过去把孩子放在丁逸怀里,丁逸下意识地接过去,不想沈长东就势低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魏华靖能在国内待几天?你想害了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丁逸习惯性地还要反对:“你以为我还真要靠他不可,我自己也是可以教的!”可抬眼看到沈长东不赞同的眼神,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啊,不过这学功夫呢,也不用急在一时,阿紫你现在刚刚毕业还是要以工作为重,等你有空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健身,那样再顺便切磋切磋也行。”丁逸自说自话地来了个大转折,除了沈长东谁也不明白为什么。
  至于卫紫,对丁逸要教她防身术的事情本就感到意外,虽然很羡慕她的身手,可想到自己那么笨,肯定是学不好的。到时候自己吃苦头还是小事,浪费人家时间就不对了,见对方盛意拳拳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听到丁逸忽然改口,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放弃了做教头,丁逸对卫紫的兴趣仍然不减,没办法,她就是喜欢美女,尤其是卫紫这样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美女。
  “阿紫,你有没有男朋友?”丁逸开始盘问,之前人家在病床上躺着,这类问题是不好开口的,现在好歹也算熟悉了,女人的八卦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沈长东摇摇头,决定抱儿子出去透透气,免得他过早接触到人性黑暗的一面。
  卫紫脸上飞红:“没有啦。”呃,丁逸问问题好,好开门见山!
  “哈哈,”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交浅言深,可还是遏制不住好奇心,尤其是看到卫紫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就想逗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卫紫脸上的颜色更浓,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丁逸又补问了一句:“是魏华靖那种类型的吗?”如果是,她还真要叹气,那不是小白兔和大灰狼的组合嘛!
  “呃,”卫紫听明白后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我喜欢斯文和气的,最好还很文质彬彬。”长大了 ,她已经不敢再随意跟人讲述她的“天使论”,主要是她跟别人对同一名词的理解相差甚远,而她又不擅长详细解释。
  丁逸嘴角可疑地抽动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其实有时候事情并不都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文质彬彬的类型呢,也会有他自身的不足。”
  看到卫紫听的认真,丁逸还要继续开讲,却被门外沈长东的喊声打断:“快把尿不湿拿过来!”
  恶,这个小讨债鬼,他就不能控制一下不要随时随地大小便吗?!丁逸出离愤怒,却还是不得不照办,认命地带着东西冲出门外。
  如此一折腾,直到最后卫紫被送回单位宿舍,也不知道丁逸接下来要讲什么,算了,哪天见面再详细问吧。
  文质彬彬的类型会有什么不足呢?卫紫有些死心眼,上楼直到打开宿舍的门,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开门之后看到的情形,则将她脑子里的一切都轰了出去——高婷婷正和一个男生站在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窗帘撒入室内,将两人对面执手相视的姿势定格成了爱情电影的宣传海报。
  卫紫一手拎包一手拿着钥匙愣在当场,等到两人听到动静回头,卫紫更是吓得险些连包都提不住,那个男生居然是李磊!而她所知道的是,高婷婷在来单位之前就有男朋友的,那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应该是李磊。
  卫紫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要扭头出门,却被高婷婷喊住:“阿紫回来了呀,怎么出院也不说一声,就算不用我去接你,也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假期你不在,我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真是不好意思。”说着竟然开始收拾屋子,还喊旁边的李磊帮忙。
  看着两人都很自然的样子,卫紫自然是没有理由再走,可她的尴尬还停留在脸上不曾褪去,抬头和李磊的视线接触,发现他有些闪躲地低下头去,卫紫的不自在又增加了几分。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怎么着?你们两个不用我来介绍吧!”高婷婷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交流,眼睛眯了眯,笑嘻嘻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李磊也笑开了“卫紫你伤好了吗?现在咱们同期的学员都在传你勇斗人贩子的事情,你可真勇敢!”
  卫紫带些羞意:“那是大家传的夸张了,其实我除了挨打,并没帮上什么忙。”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在单位成了名人,还真是非她所愿。
  “呵呵,只要人没事儿就好了,其它的都好说。”高婷婷很善解人意,接过卫紫的包帮她收拾东西:“这段时间你不在,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呢,”说话的时候羞涩地看了眼旁边的李磊,李磊也是呵呵地笑着,听高婷婷继续说下去:“跟李磊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卫紫闻言轮番打量着两人,饶是她比较迟钝,也感受到了在他们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柔情蜜意,虽然对高婷婷之前的感情事件有些疑问,卫紫也知道在这种场合是不能随便乱说话的,赶紧奉上真挚笑容:“真的吗?那就恭喜你们两个啦!”他们两个男的俊女的俏,看起来还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送走了李磊之后,卫紫总觉得高婷婷应该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看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吃零食,做面膜,上网,嘴里还哼着轻快的歌曲,并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样子。
  虽然满肚子的疑惑,可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如果不愿意说的话,她也没有武怡那种挖掘八卦的胆量和本事。
  想起那些八卦的室友,卫紫至今还有些头疼。那天在医院她们非要逼问自己到底有多少奸情,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不实说,她们就要严刑拷打了。
  结果如实说了和任南华以及时远的来往,卫紫还是被她们“拷打”了一番,理由是她居然这么晚才告诉她们,并七嘴八舌地讨论霸道男任南华和温柔男时远PK,哪个会胜出,刘晓菁居然和武怡还下了赌注。
  只有杨霜在一旁放冷风:“小心你们赔的血本无归!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会成功。”
  “为什么?”三人齐问,就连卫紫也有些吃惊,她的事情,杨霜为什么比自己还要笃定。至于武怡和刘晓菁,虽然战况胶着,也还是不敢忽视杨霜的智慧,或者说乌鸦嘴亦可,因为她有“小巫婆”之称,预言奇准。
  “不为什么,不信的话,走着瞧好了!”杨霜开始摆酷,几人了解她的脾气,也就放弃盘问,卫紫因此才逃过一劫。
  将心比心,对于高婷婷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卫紫自然也不会随便乱问。
  可就在当天晚上,高婷婷的电话疯响了起来,她几次看了看都没接,最后干脆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捂在被子里。
  不多时,宿舍的座机又响了,卫紫看向高婷婷,发现她充耳不闻,只得自己接了电话。
  “喂?”卫紫小声地开口,因为紧张,声音有些走样。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不似年轻男人的清朗。
  “啊?”听到声音陌生,卫紫马上猜到对方是误会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卫紫,请问您找谁?”
  “哦,”对方去除了声音里的一丝怒气,略微客气道:“麻烦你把电话给高婷婷。”
  虽然听到对方是在请求,卫紫却莫明觉得自己是在接受命令一样,正要把电话拿开给高婷婷,对面又传来一句:“告诉她如果敢不接电话,后果自负。”
  卫紫无奈,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捂着话筒把对方的原话传给高婷婷。
  只见高婷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开口竟然温柔无比:“你干什么一直打呀,我刚才在洗澡,听到电话响泡沫都没冲干净就跑了出来……”
  接下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因为高婷婷已经抱着电话蒙着头躲进了被子。
  这个室友还真是有点奇怪,卫紫心里纳闷,随后马上又摇摇头不再多想,明天可是她第一天上班呢,可一定要精神抖擞地去!
  第二天卫紫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下楼买了早饭,顺便给高婷婷带了一份,吃饭的时候闲聊:“咱们都是属于政治部,那就是经常能看到葛主任了?”想起那个能唱又能跳的葛主任,卫紫就有些头皮发麻,那次醉酒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堪回首了。
  高婷婷看她一眼:“怎么会?葛主任主管整个政治部,办公厅的人跟他接触还多些,你们翻译室,还有我们社刊室,都是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除非开大会,见他一面都难。”
  还好还好,卫紫顿觉心里一阵轻松,一口吞下了个肉包子。
  “像我们室,也就是有什么采访活动才能找机会见到大头儿们,我刚进去他们欺生,给我分配的都是些校对呀,排版呀什么的,都是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因为岗位不同,高婷婷觉得跟卫紫抱怨这些她也不能理解,不过找个人,尤其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吐吐苦水也是不错的。
  卫紫咬着包子听她讲话,心里想不接触大头儿那是好事儿呀,又怕高婷婷嘲笑她胆小怕事,只是跟着一起点头,也不便说些什么。
  “你们呢,要想出头就要练好口语翻译,这样有外宾到来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而接待外宾的都是到一定级别的领导,表现的好,机会也就来了。”高婷婷指点着卫紫。
  “啊?”卫紫险些被包子噎到,那她还是努力走笔译方向好了。

  三十二章
  上班第一天,并没有卫紫想像中的那样激动人心,因为她已经错过了最开始的迎新大会,一切报到手续完成后,就被翻译室的主任杨杰直接带走了。
  杨杰带着她和几个办公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在卫紫重复了无数遍自我介绍之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英文组是最大的一个组,办公室也最宽敞,卫紫你以后就在这里了。”杨杰说完把卫紫带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面前:“小潘,这名新同志就交给你带了,尽快让她上手,也能缓解你们的压力。卫紫,潘慧以后就是你的师傅,叫潘姐吧。”
  卫紫冲她甜甜一笑“潘姐您好。”妈妈教的,礼多人不怪。果然对方也冲她和善地笑笑,然后带着她收拾办公桌以及领办公用品。
  卫紫听杨杰说自己的任务是尽快上手好缓解英文组的工作压力,分外上心,不停地问自己该干什么,可一整天过去了,组长和潘姐除了让她熟悉规章制度外并没有派什么活给她,看大家也都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
  实在闲着没事,卫紫就尽量抢些打水擦桌子的活计,大家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感觉好玩,有人就逗她:“小卫,你在家也这么勤快吗?”
  第一次被人叫“小卫”称呼,卫紫一时没能习惯,等到反应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啦,因为我妈妈很勤快。”母亲性子急,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有时候会无法忍受自己抢过去干。
  “我看也是,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在家里哪能干这些。”另一个人吃吃笑着“小潘你有福气了,咱们组好久没进新人了。”
  潘慧但笑不语,听到这话才开口:“你们这群老女人嫉妒人家还是怎样?卫紫这孩子是很不错嘛。”
  不过现在说什么话都还早,大家嘻哈一笑也就散开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一摊。
  一连几天卫紫都没有接触到翻译的具体内容,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外加跑腿取送文件,卫紫开始着急了,趁着午休的功夫单独找到潘慧发问:“潘姐,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潘慧奇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干活吗?”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打赌她最多有三天的热度,没想到一个星期快过去了,她干活的热情居然有增无减,让少数人开始改变看法了。
  “不是的,”卫紫在脑子里斟琢该如何表达,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杨主任不是说大家都很忙吗,我什么时候能帮上忙?”
  “这个呀,卫紫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里的翻译工作并不是定时定量的,有时候会特别忙,忙的再多一倍的人都干不完,可有时候又会很闲,闲到没活儿干,目前呢,就是那个比较闲的阶段。”潘慧看到卫紫略微带些失望的样子,又补充道:“但是我们对翻译工作的要求很高,你这段时间也不会没事儿干,过几天组长有空了就会安排业务培训的。”
  “真的吗?”卫紫闻言一喜,通过这几天对同事们的了解,发现大家几乎个个都有让她崇拜的本钱,本就对自己没太多信心的她更是被衬托得渺小如尘埃,有机会进行业务培训,那就太好了!
  潘慧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摇头笑笑:“可别让人家看到你这么喜欢培训,会拿你当异类的。”
  好孩子卫紫发挥有疑问就问的光荣传统:“为什么?那没有活儿的时候大家都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行呀,”潘慧耐下心来解释:“我们不忙的时候会有很多部门来借调人,外派的话不仅能多接触一些人,还能体验不同岗位带来的感觉,反正怎么样都比在办公室里翻字典做题好吧。”这个小丫头或许是刚从学校出来,才不觉得学习是苦差,代沟呀代沟,潘慧开始内心深处感慨了。
  工作生活虽然陌生,卫紫磕磕碰碰倒也慢慢地适应了,现在比较难办的是工作之外的事情。
  比如欠下任南华的债务。
  工作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卫紫就捧着从室友们那里借来的钱,把任南华约了出来。
  “你干什么?”任南华眉头紧皱地看着卫紫手里的一沓百元大钞,眼睛里隐现怒气。
  “还你钱呀!”卫紫诧异于他的健忘,早知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考虑赖账?“我现在要上班,没有功夫以劳抵债,还是直接折算成钱给你吧。”想想他也帮了自己好几次,卫紫觉得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还是开口提醒他吧。
  大致扫了一眼钱的厚度,任南华扯了一边嘴角冷笑:“你很瞧得起自己嘛,你的劳务能值这么多钱?”
  卫紫张口结舌,这个任南华脑子有问题吗?贬低她对他好像也没有好处吧,她的劳务不值钱,那不是意味着可以少还他一些?还有这种讨价还价的方法!
  就在卫紫考虑着要不要从钞票里抽出几张给自己当零花钱的时候,旁边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阿紫你怎么又在给别人钱?”声音的主人随之而来坐在两人侧方的位子上。
  侧眼看着旁边的不速之客,任南华眉头皱到几乎打结:“你怎么来了?”
  魏华靖环视了一下四周,冲他灿然一笑:“这个地方十年前就有了,第一次还是我带你过来的,怎么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吗?”
  对于魏华靖这个人,卫紫见的次数不多,印象也不深刻,说不上讨厌或喜欢,只是感觉是个很爱玩爱闹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笑嘻嘻的样子。
  可这次他的笑容不大一样,虽然脸上笑着,说话的时候也带出笑声,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很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现在心情应该很不好,卫紫忽然有这样的直觉。
  “我们有言在先。”任南华看着魏华靖,眼睛里满是戒备。
  “我知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抢什么,我只是,很无聊。”魏华靖摊摊手,说完这话就收敛了笑意。
  这人太奇怪了,卫紫忍不住开始观察他,发现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竟然很严肃,是那种不怒自威的长相,和笑起来亲和力十足的样子判若两人。
  “发生什么事请了吗?”任南华开始感觉有些不对,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为了卫紫而来,而让魏华靖感觉无聊,那简直比天降红雨还难得。
  “没什么,”魏华靖摇摇头试图再次挂上笑脸,可惜失败了,在转身欲走之前回头看向两人:“下周六早上八点,我爷爷的追悼会,公告可能会在下周的报纸上发出来,届时别忘了参加。”
  魏老去世了——这是任南华的反应。
  他爷爷一定对他很好——这是卫紫的第一反应,虽然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自己伤心,卫紫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在流动。这点她很自信,虽然她对事务的分析判断经常出错,对于情绪的感知却奇准无比。
  只不过卫紫有一点疑虑:“我不认识他的爷爷,跟他家人也不熟,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合适吗?”她不是对死者不敬啦,只是没有哪个家属会邀请毫不相关的人去参加追悼会吧。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魏老是人人敬重的人,既然他邀请你,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去吧。”末了又补充一句:“到时候我去接你。”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看出任南华的心情也不算太好,卫紫不敢再多说,低头看到手里的钱才起到此行任务没完成,又不甘心地追上去大声喊道:“那我的劳务到底能值多少钱呀!”
  刚要打开车门的任南华又转过身去,看着一脸急切的卫紫,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先是嘟囔了一句,卫紫很敏感地听到好像是“蠢女人”之类的词汇,正要抗议,任南华开了口:“你的劳务不值钱。”
  那好呀,是不是她可以再少赔一些了?鉴于他刚才用的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词汇,卫紫决定再多克扣几张。
  没想到任南华紧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所以折算成钱很不划算,你还是以劳抵债吧。”这女人就是蠢,以为他不会算账吗?
  卫紫气得两腮鼓起,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略微缓和:“我要告你讹诈!”
  “好呀,律师费我给你打八折。”看到她生气,任南华地火气反而奇迹般地消失了。
  没想到卫紫再不接话,转身就走开了,看着她一步步走远,任南华开始着急了,赶紧上车打火追了上去。
  等到差不多和卫紫平行的时候,任南华摇开车窗:“这里离你们宿舍还远着呢,你要走回去吗?”
  卫紫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一眼,走向了旁边的公车站,这一眼却让任南华愣在当场,连车熄火了都没发现。
  卫紫哭了,她刚才回头的时候脸上竟然都是泪水。
  任南华一直觉得卫紫是个少根筋的女人,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哭,难道自己真的有些过分?
  身后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将他惊醒,任南华回头看了一下,再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卫紫上了一辆看起来就很挤的大公交车。
  任南华再次发动了车追到和公交车平行的位置,此时卫紫已经随着人潮挤到了汽车中部。
  “赶紧下来!我送你回去。”把车窗摇到最低,任南华大声冲车上的人喊。天哪,那是车吗?沙丁鱼罐头都比它宽松些!
  车上的卫紫明明看见他了,可她居然就着扶手一个转身扭过头去,看向了另一面车窗。
  片刻的犹豫之后,任南华决定下车了,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吧。
  可就是那片刻的犹豫之后,公交车载客完毕,门嘎吱一声合上了,而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一个看似漫无目的在街边闲溜的人冲了上去。
  “挤什么呀挤什么呀!”
  “上不来了,下去吧。”
  “大小伙子的怎么回事,就不能等下一辆吗?”
  “真是没素质,上不来了还硬挤。”
  ……
  此时的卫紫已经顾不上关注任南华的动向,因为她感到后面热乎乎地总有人往她身上贴,她往前挪动一点想隔开些距离,对方又跟了上来,反而贴的更加紧密,几次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不是偶然,正要努力转过身去想看看到底谁那么无耻,忽然感觉自己臀部被一只手狠抓了一下。
  “呀”了一声,卫紫想也不想就朝身后的那只脚踩了下去!千万不要踩错人——这是卫紫当时唯一的想法。
  “啊……”杀猪般的嚎叫声从后方耳畔传来,整个车厢都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卫紫费力地扭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左手扶着右手狂叫,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右手腕居然以奇怪的姿势垂了下来。
  难道是断了?!卫紫捂着嘴轻呼,自己明明踩的是脚,难道当时他趴在地上?就算是,她的鞋有那么大威力?
  还在疑惑着,车忽然停了下来,卫紫一个不防险些失去重心,就在这时她感觉手臂被人扯住,耳畔传来一声低喝:“下车!”原来是公车到站了。
  车门一打开,人群便像沙子般地向外流淌,卫紫此时后悔极了,何必因为和任南华赌气上了这么恐怖的一辆公交车——尤其是在她并不赶时间的情况下。
  但事实上下车的过程并没有她原来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她的后背被隔开了一定空间,左前方横过一只手臂为她挡住了猛力往外挤的人群,到最后,她下车的过程竟然还能称得上轻松。
  但是卫紫看得出来,护她下车的这个人绝对不轻松。
  此人领带松开,歪了45度不止;原本熨贴的衬衣皱巴巴地变了型,本来束在皮带里的那一部分被扯了一半出来,迎风就鼓了半边;刚才还笔挺的裤子则以扭曲的形状缠在腿上;再下面的皮鞋上,则赫然停留了几个大脚印。
  可即便如此,这个人仍是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整理被弄乱的短发,一手扯掉领带,一手将另一半的衬衣也拉到外面,三下五除二,就把一身很正式的打扮变成了休闲风。
  当然,原本的狼狈也荡然无存,其实单看他的神情,你都不会觉得他曾经狼狈过。
  但卫紫关心的并不是这些,由于和魏华靖还不算熟悉,她在说话的时候不敢太放肆,可这个问题她无法忍住不开口:“刚才那个人的手腕,是你给弄断的?”她必须证实自己到底是不是突然变身成了女超人。
  魏华靖笑意不减,眼睛眨了眨:“你看到了?”
  “啊?”卫紫疑惑了,“我怎么能看到?当时我是背对着他的呀!”她背后又没有长眼睛。
  “既然没看到,就当没发生吧,”说完魏华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说完上前一步,似乎在查看过往的空驶出租车。
  卫紫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辆熟悉的车已停在面前,车上的人打开车门就冲到两人面前。
  “南子,你总算赶过来了,我没开车,你送阿紫回去吧。”看到来者是任南华,魏华靖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说话的同时再度展开微笑。

  三十三章
  卫紫本要拒绝,可想到刚才的公车色狼又心有余悸,犹豫着没敢开口。
  只见魏华靖说完这些话后双手插入裤兜再度转身离去,被风吹起的衬衣在后背形成了一个大包,显得他原本英挺的身姿罗锅了一般,显得十分好笑,与此同时,这带有几分滑稽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上,又让人感觉莫名的孤独和苍凉。
  “你喜欢上他了?”任南华疑惑加不甘的声音传来,卫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鼓着腮道:“瞎说什么呢!”这个任南华,他就没有一句话能让她趁心如意。
  “没有最好,他不适合你。”语气里仍是不完全信任的成分较多,任南华半是游说,半是下结论。
  “为什么?”卫紫很少跟人抬扛,但她就是很不爽任南华这种俾倪一切、胡乱下定论的态度。
  废话,因为我更适合你呀!任南华内心在咆哮,很想吼出这么一句,不过他毕竟是个已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说话做事还没有彪悍到那种程度。
  “他很花心。”老魏呀老魏,不是我诽谤你,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独瞒卫紫可说过不过去,他也绝对不允许!
  卫紫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理由,想不到等了半天却是这么一句,不以为然的同时还带了一丝轻蔑的表情:“你是他表弟?”
  任南华点点头:“对呀。”她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他?他有什么能让这种白痴女人看不起的!
  “那你在背后说他坏话是不是很无耻?”卫紫化身为道德法官。
  任南华忍住杀人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这不是坏话,这是事实,我只是让你享有知情权。”不知好歹的蠢丫头!
  卫紫点点头:“我知道他很花心呀。”还饭钱的时候,那个叫于薇的师姐就已经向她详细描述了魏华靖的花心情史。
  “那你还喜欢他?”任南华觉得自己要对卫紫刮目相看了,这个看起来呆板保守的丫头,难道傻气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豪放前卫的心,也笃信“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理论?
  卫紫想了想道:“他分了手的女朋友再见他都能那么热情大方,足以说明这个人不坏,他举止很有风度,也乐于助人,确实不讨人厌呀!”将心比心,再见卓鹏飞,她绝对是有多远躲多远。
  任南华眉头纠结:“这么说如果他到哪里都有前女友跳出来久别重逢,你也不介意?”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卫紫睁大眼睛奇道:“我为什么要介意?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他花心不花心跟我有什么关系?”该操心的是他未来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才对吧。因为觉得任南华的问题过于刁钻古怪,卫紫的口气也变差了许多,想到刚才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至于上了那么恐怖的一辆公交车,卫紫更是有些迁怒。
  想不到见她发怒,任南华的表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打开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莫名其妙地看他玩变脸,卫紫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上了车,唉,北京的公交车为什么永远都那么挤呢!
  不过如此一折腾,也有个好处,那就是直到送她回了宿舍,任南华也没再提让她以劳抵债的事情,至于钱,任大公子似乎还看不上她那几张钞票,既然如此,卫紫决定劫富济贫了。
  周一回到单位上班,一大早卫紫就接到了通知,说是要被借调了。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刚刚熟悉了环境,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展工作,怎么又要换地方了?
  师傅潘慧告诉她:“因为最近不忙,所以很多同志都被借调了。但像你这样没过试用期的还是头一个。”
  卫紫听不出她话里的感□彩,仍是心慌慌的,潘慧看她的样子不禁失笑:“担心什么呀,这可是好事,外联办可是人人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她们,潘慧小声道:“小丫头不错嘛,说,谁给你说好话了?”见卫紫还是一脸茫然,又转开话题:“算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走了,以后我们可得自己擦桌子打水喽。”话里不无遗憾。
  卫紫奇怪道:“不是借调吗?以后我应该还会回来的。”翻译室也不会永远都不忙呀,否则还招她干什么?
  潘慧冲她笑笑:“但愿如此。”
  虽然同在一个大楼,外联办的一切都和翻译室迥异。不同于翻译室的安静闲适氛围,这里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整装待发要出门,有的则背着包刚进门。卫紫看看墙上的挂钟——上午十点半,怎么会有人这时候才来上班?
  等到她熟悉了之后才明白,外联办,顾名思义从事的多是跟外界联络的工作,不仅上班自由,下班也很自由——有工作要做,打个招呼就能走人。
  而外联办的人在跟别人接触时,代表的是整个部门,虽然也有求人办事的时候,大部分还是作为甲方被人供着的,也因此这里虽然级别不高,地方不大,却是各路兵家的必争之地。能够在这里站稳脚根的人,要么是背景渊源能让人见面敬三分的,要么是长袖善舞工作起来事半功倍的。
  当然这些消息并不是由卫紫自己打探得来的,能够快速知道这些内幕,得多亏于她有高婷婷这么一个室友。
  高婷婷对她的好运气赞叹不已:“阿紫,恭喜你了!你可真厉害,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照顾一下我哦。”
  卫紫被她说的相当不好意思:“快别这么说,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经过主持人事件,她的“人前语言功能障碍症”虽然不那么严重了,但不擅长跟人,尤其是跟陌生人讲话的本质还在,哪里适合干这么复杂的外联工作?
  “就像你说的能在外联办站稳脚根的两种人,我哪一样都不沾边。”卫紫愁眉苦脸,她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份工作,如果因为换了岗位不能胜任被莫名其妙裁掉,该有多么冤枉!
  英语不好她可以废寝忘食地学,翻译没经验她可以加倍刻苦地练,这个外联的工作,让她如何去学,如何去练?
  听了卫紫的苦恼,高婷婷柔声安慰她:“别着急嘛,谁也不是与生俱来就会跟人打交道的,慢慢来。”
  卫紫想起高婷婷的伶俐,不无羡慕地道:“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干这类工作。”
  高婷婷笑笑:“或许吧,不过人家不给我机会呢。我揣测一定是政治处葛主任把你调过去的,你好像很投他的缘。”
  卫紫想了想道:“大概是。”她在这个部门认识的领导级别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杨杰,一个就是葛明升,但杨杰只负责翻译室,应该没有那么大权力把她调进外联办。至于葛明升,他到底跟她哪里投缘了,难道是因为上次醉酒?
  想到醉酒,卫紫就想到了任南华,葛明升该不会是误会她和任南华有什么关系才刻意“关照”的吧!卫紫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是,她可不可以不要这种“关照”?!
  卫紫苦着脸对高婷婷道:“咱们两个申请换岗吧!”
  高婷婷咯咯笑了:“你以为这单位是你家开的呀,说换就换。”看看卫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其实我也要调动了,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先提前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看着她眉眼里的一丝得意,卫紫知道她的去处必然很如意,先恭喜了一声,然后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部办公厅。”难怪,原来是天子脚下!虽然换成卫紫肯定头皮发麻,但高婷婷却一定能混的如鱼得水,这就是所谓的甲之鱼肉,乙之砒霜。
  到这时,卫紫已经开始对刚才信口开河地说什么“换岗”感到难为情了,也是,她自己都能被借调到外联办,高婷婷这样的人才又怎么会屈居社刊室?
  好在高婷婷并不在意她的话,灵活的眼睛一转,看向卫紫道:“不管你想不想,这工作暂时还是要干下去的,除非你想辞职。”
  “辞职?”卫紫受了惊吓:“我不会的!”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工作,就算是虎山她也要待。
  “那你就要努力提高自己适应环境呀。这样吧,我以后出去都带上你好不好?这样的话你也能多接触些人,别总宅在宿舍里看书。”高婷婷慷慨允诺。
  卫紫知道高婷婷社交活动很多,经常半夜才回宿舍,周末甚至两天都不见人影,说实话她对这类生活不是很赞同,但人家热情帮她,断然拒绝也是不好的,于是卫紫点点头致谢。
  因为高婷婷自己也很忙,卫紫本来觉得她说要带她出去也是一时客气,谁想周五下班之后,高婷婷千载难逢地按时回宿舍,一见卫紫就兴致勃勃地通知她:“快点打扮打扮,跟我去见朋友,我这些朋友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接触一下绝对对你有好处。”
  卫紫手足无措:“现在?”
  “现在先收拾收拾,打扮一下,晚上咱们一起去。”高婷婷说着就打开卫紫的衣柜开始帮她挑选行头。
  翻过一遍,高婷婷开始叹气:“亏你还是X大出来的,X大的女生以会打扮出名,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再回头看看卫紫:“你比我高,不然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一套。”
  无奈之下,高婷婷不死心地继续往箱底翻。
  “这套还凑合,虽然不是流行款式,也过于保守,设计和做工都还不错。”高婷婷终于锁定了目标。
  卫紫抬眼一看,那正是表叔出资让她购置用来参加牛家晚宴的行头,她穿过那一次之后就压在箱底没动过,因为觉得过于华丽和招摇。
  可高婷婷说什么来着,这衣服“过于保守”,卫紫对接下来的活动忽然有些胆怯。
  “看看你,不过是吃顿饭见些朋友,还有我陪着你都怕成这样,以后怎么独立开展工作,你们外联办那些人精同事非把你吃了不可。”高婷婷非常不满。
  想想她说的也是事实,谁让自己那么倒霉被分到那样一个部门,又那么幸运碰见高婷婷这样乐于助人的室友?卫紫被逼到没有选择了。
  换完衣服之后高婷婷又给卫紫画上淡妆,一切收拾完毕后高婷婷站开些距离先是审视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发型不合适。”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东西:“还好我有秘密武器,以前长发的时候经常用到,现在头发剪短都差点把它忘了!”
  所谓的秘密武器就是电热卷发棒,高婷婷双手十分灵活,卫紫一头乌黑顺滑的直发被她一番摆弄竟然成了大花卷发,高婷婷又拿起一个一个小瓶子在卫紫头发表面喷上了一喷,又梳上了一梳,卫紫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头发竟然隐隐泛出红光,忍不住花容失色:“啊?我头发怎么有了颜色,会被处分的!”综合治理规定上有明文规定,女同志不得染发。
  高婷婷翻了个白眼:“单位里染发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被处分了。”见卫紫要反驳,赶紧又开口:“别着急,这是临时的,回头一洗就掉了。”
  跟高婷婷再三核实确实能洗掉之后卫紫才略微放心,高婷婷把她推倒镜子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漂亮!”
  卫紫这才有心情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得体的裙装衬得她曲线十分玲珑,但由于颜色是暖系,且不过于贴身,加上一些独特的细节处理,又在华丽的整体风格中透出几分质朴和可爱。
  这件衣服卫紫已经穿过,本不足为奇,可衣服配上精致的妆容加波浪长发,却有了奇迹般的效果,让卫紫和“妖娆”这个向来与她无关的词汇产生了交集,有种横空出世的感觉。
  (插曲:卫紫小声抗议:“横空出世”!被它形容的,不是伟人就是妖精,我是哪个?菊子:你觉得呢?……卫紫吐血,倒地不起。)
  “你可真美!”高婷婷似吟似叹的一句话,让卫紫从发呆中回归现实。她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比平常漂亮,可不知为什么却让人感觉十分不踏实,这个样子的打扮,对她来说过于陌生,而带着一个陌生的自己去陌生场合会见陌生的人,怎么想都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儿。
  “我不去了。”卫紫决定顺应直觉行事,她还答应明天参加魏老的追悼会,那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就算不见得非要提前焚香祷告,也不应该和高婷婷出去吃喝玩乐吧!
  “你怎么这样?”高婷婷绷起脸,“我那几个朋友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我都提前跟人说好了, 临时又爽约,你让我怎么跟人交代!”
  卫紫还没看见过高婷婷这么生气的样子,加上自己出尔反尔在先,难免有些底气不足,但还要挣扎:“他们又不认识我,怎么能算爽约呢?你自己去吧,再跟解释一下,就说我临时有事啥的,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办到的!”几天的办公室生活让她学会了要想求人办事,必先说点好听的,卫紫尝试着给高婷婷灌迷魂汤。

  三十四章
  想不到原本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高婷婷并不买帐,虽然她口气软了下来,却依然十分坚持:“你要是真不想去,刚才就不该答应,现在都说好了你让我怎么办?”
  卫紫低头沉默,以高婷婷的立场考虑,自己确实做的很不对,可她又对今晚之行有着莫名其妙的担心,发自内心地不想去。
  “算了,大不了我低三下四跟人陪罪吧,谁让你是我室友呢!”高婷婷的语气万般无奈,似是要赴断头台一样。
  卫紫抬头看她的表情,心中十分不忍,半天才呐呐地说了一句:“算了,要不我跟你去好了,不过我们一定要早点回来。”
  高婷婷脸色这才缓和:“你当我带你去干什么呀!不过是吃顿饭,能有多晚?”
  听她这么说,卫紫反而更加不好意思,想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跟着高婷婷踏入这间被称为XX会所的地方,卫紫忍不住左右张望,满眼都是好奇。这里地方非常宽敞,人也不多,各个区域却绝对不会让人一览无余,显见设计者在布局的考虑上狠花了心思。
  门口的服务人员一看到高婷婷,就笑容可掬地上前来打招呼,然后小心地将她们带到一个雅致的房间。
  房间很大,设置的有吧台,有沙发,各类用品一应俱全,看起来非常舒适干净。
  吧台的旁边坐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坐在那里拿着透明的玻璃酒杯浅啜,柔和的灯光之下,酒液呈现一种瑰丽的红色。
  服务人员将二女带进房间,向吧台旁的男人鞠躬示意之后就出去了,那男人先是看了眼高婷婷,之后目光又在高婷婷旁边的卫紫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点头示意,便再度看向守在大屏幕前唱歌的一对男女。
  那是一对让人看不出关系的男女,至少卫紫无法分辨出来。男的年轻英俊,女的貌美如花——只是显然已经不再年轻,饶是灯光昏暗,卫紫也能目测出她年龄在35岁之上。
  高婷婷喜笑颜开,丝毫没感觉到男人的冷淡似的,冲上去扶着他的肩膀道:“魏姐姐唱得那么好,你怎么都不鼓掌?”转头又冲唱歌的女人道:“魏姐,他在工作中也这么不屑于夸人吗,那怎么调动起你们的积极性?”
  一曲终了,被称为“魏姐”的女人侧脸看向高婷婷,微微展开一点笑容:“为首长服务是我们的职责,哪里需要什么夸奖。”声音不咸不淡,高婷婷却听得咯咯直乐:“魏姐还是那么幽默。”
  魏姐把眼光停留在卫紫身上,没有出声,转而又看向吧台旁边的男人,那男人终于开口了:“这就是你的室友?”话是对高婷婷说的,眼睛却看向卫紫。
  卫紫被大家看得有些难为情,正要低头,那男人的话却将她惊地抬起头来——这声音非常独特,她绝对不会记错,就是那晚打给高婷婷说:“如果不接电话,后果自负”的那位。
  看那天的情形,他和高婷婷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高婷婷既然是来会情郎,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来?还有那个被称为“魏姐”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老板幽会还要带着下属?
  一连串的疑问钻进卫紫的脑子里,或多或少地表现在脸上,被几人看在眼里。
  魏姐站了起来,推推旁边的年轻男人:“既然人到齐了,老规矩,小张你来准备。”
  小张立刻站起来张罗,不多久就收拾完毕,收拾完毕的是一副麻将桌——原来他们在这里等候多时居然是为了凑牌局!
  卫紫此时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惊讶程度了,禁不住看向高婷婷,高婷婷看着那女人,带些撒娇的语气说道:“魏姐,您也太着急了吧,我们都还没吃饭呢!”
  “那就先吃饭。”魏姐倒是好商量,伸手在旁边摁了个按钮,不多时就有服务员端着各式餐点上来。
  餐点很精致,味道也很好,但以往的经验告诉卫紫吃起来一定要慎重,加上这个环境实在诡异,卫紫也就没有了大快朵颐的心情,高婷婷吃的也很少,因此尽管两人吃的都不算快,还是很快就解决了晚餐。
  晚餐结束后牌局就正式开始,卫紫本来以为他们几个已经凑够一桌,被高婷婷按着坐下的时候才惊道:“不是你们玩吗?我不怎么会呀!”麻将和纸牌都是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被室友们硬拉着“扫盲”才学会的。她天生没长这根弦,不会记牌也不会算牌,可偏偏就是会抓好牌,三个室友在她手下,打麻将钱输光,打拖拉机被剃光,连呼邪门之后仍不死心,就这么一直输了一个月,输到连最不信邪的杨霜也不得不长叹一声:“不怕傻瓜不会玩,就怕傻瓜抓好牌,姐妹们,咱们认栽吧!”
  从此以后,宿舍里再无赌局。
  但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卫紫,基本上规矩都记不全了,怎么能在一群陌生人面前现眼?
  卫紫想站起来推辞,坐在牌桌周围的是高婷婷、魏姐和小张,那被称之为“首长”的却站在后面,这怎么行!就算卫紫再没眼力价儿,这点常识还是懂的。
  想不到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瞬,肩膀上忽然一沉,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按在上面:“坐下慢慢打,别急,我来帮你。”声音低沉,正是这里的男主人公。
  卫紫被吓上一跳,还好那双手立刻就收了回去,只是她再也不敢挪动半分,乖乖坐下打牌。
  一开始卫紫不熟悉规矩,男人在她背后提点着规则,为了不被别人猜出她手中的牌,他经常自己动手帮她码牌出牌,几次有意无意地碰到卫紫的手,弄得她心惊胆战,不停地看向高婷婷,想不到高婷婷浑然不觉,似在全神贯注地看自己手中的牌。
  卫紫无奈,只得尽全力重新学习牌规,发牌打牌的时候为了抢在那男人动手之前,几乎是想都不想,完全顺应本能。
  “清一色”
  “一条龙”
  “杠上开花”
  ……
  “豪华……豪华七对”卫紫额头开始冒冷汗,诡异的历史再度重演,她继续大杀四方,本来她想故意不胡,可在后面的火眼金睛监视之下,她想胡的小都不可能。
  看着另外三家把大把大把的钞票汇集到她面前,卫紫坐不住了,正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手机铃声却忽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卫紫从来没觉得自己设置的铃声这么有品味,赶紧向大家陪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拿出电话一看显示的号码,卫紫的笑容禁不住顿了一顿,有些尴尬地道:“呵呵,你们先玩,我出去接。”说完火速离开座位推门出去。
  “喂?”
  “你不在宿舍!这么晚了跑哪儿去了!”任南华显然火气不小,声音大到卫紫需要把手机放在几拳之外才能防止鼓膜不被震破——还好她够明智,知道出来接电话。
  “跟室友出来玩。”卫紫决定长话短说。
  “你室友,就是跳舞跳的像交际花的那个?你们在什么地方?”任南华的火气有升温的兆头。
  卫紫也来了气:“你真是小人,怎么就喜欢背后说人坏话!”想起来任南华也不过在结业晚会上见过高婷婷一面,怎么就那么形容人家女孩子?
  卫紫一边讲话一边信步走着,忽然听到音乐声响起,还有主持人开始讲话,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来到一处像是舞池的地方,懊悔之下赶紧快步走向偏僻人少的地方。
  果然对面任南华听到手机里背景嘈杂,有乐声,有男女的笑闹声,愈发恼怒道:“好,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参加人家追悼会的头晚还在外面鬼混!”
  卫紫被这“鬼混”两个字吓到了,加上本来就对追悼会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心虚之下想也不想地反驳道:“好呀,那我不去了,你明天也不用过来接我!”说完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好久,卫紫胸口还是剧烈地起伏着,她一向是懂礼貌的好孩子,从来不曾突然挂别人的电话,可这任南华的话也太气人!而她,对于那个据说很受人尊敬的魏老更是满怀歉疚之心。
  “魏老呀魏老,您别生气,我马上就回家,然后明天自己过去参加您的追悼会,不跟任南华那个小人一起!”卫紫双手合十默默地念着。
  念完之后卫紫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安静无比,连服务员都看不见。左右走了走,还是找不到熟悉的标志,卫紫开始着急了。
  这时候打电话给高婷婷说自己迷路了会不会有点丢人?卫紫犹豫着的时候,忽然旁边的墙上开了一道门。
  “呀!”卫紫没有发现这里还有门,更没想到的是忽然会有人走出来,本就处于不安状态的她惊呼了出来。
  “卫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推门出来的服务员身后闪出了一个人,显然是被她的呼声吸引过来的。
  当卫紫看到这个人是谁时,她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当自己是哑巴——瞎叫什么呀,现在出事了吧!
  “葛,葛主任。”卫紫毕竟不是哑巴,还是不得不开口问好,垂着的头冷汗直冒:“我跟朋友一起来玩。”
  “这样呀,那还真巧,你朋友呢?”葛明升的语气倒还正常,让卫紫的不安略微平复些:是呀,怕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他给自己换了这个见鬼的岗位,她才不得不跟着高婷婷出来“见识”,谁想一晚上就在麻将桌上见识了,还险些把自己弄丢。
  想到这些,卫紫底气足了很多:“我朋友在那边的包间,既然您在这里忙公事,就不打搅了。”
  说完脚底抹油就要溜——她决定了,还是给高婷婷打电话吧。
  “小葛,谁在外面呢?碰见熟人就一起进来聊聊嘛,反正都不是外人。”一个中老年阶段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了门口:“这小姑娘是谁家的?”语气已经由刚才的客套转为惊喜。
  葛明升赶紧开口:“马主任您别误会,这是我们单位今年新招的同志,外语翻译,碰巧在门口遇见的。”
  “学外语的呀,呵呵,好,好!”此人中等身材,面膛发红,相貌十分普通,但胸膛挺地很高,看起来神气十足,一双锋利的眼睛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卫紫看见葛明升面对着他的时候侧着身子微微颔首的样子,知道此人得罪不得,可又着实不喜欢他打量自己的眼光,赶紧低头行礼道:“各位领导慢慢忙,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要告辞。
  “哈哈,这姑娘说话有意思,‘忙’还要‘慢慢地’,不愧是学外语的。中国话都快忘了怎么说。”马主任打趣之后,继续笑着说道:“小葛你摆什么架子,欺负人家新同志吗?快点请她一起进来坐坐。”
  葛明升带些犹疑:“马老您不知道,这孩子胆儿小,没见过您这样级别的领导,怕激动起来乱说话就不好了。”说完换了个角度站立,在马主任看不到的地方向卫紫使眼色。
  卫紫开始一愣,忽然福至心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领略了葛明升的意思,顾不上思考其中原由,只是马上意识到要赶快离开,她赶紧说道:“是呀,我最不会说话了,那边朋友还在等我,我得赶紧过去了!”说话的时候就转身要走。
  “葛明升你搞什么!”马主任嗓门忽然提高,将两人都吓了个半死。“难道他有透视眼?”这是那一瞬间卫紫和葛明升的共同的想法,只是马主任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打消了疑虑。
  “你这摆明是说我架子大嘛!不是早告诉你们,‘宁欺白头公,莫欺少年穷’。这孩子我看挺好的,说不定将来官做的要比你大!”马主任教训着葛明升,葛明升连连点头称是。
  卫紫这时除了担心和害怕,脑子里还有疑惑和好奇,“主任”这个称呼到底分多少种?或者说到底分几等?杨杰是翻译室的主任,可他比起政治部主任葛明升来说,差了三级都不止,现在大家眼里地位高的不得了的葛主任,在这个马主任面前则又被训的像三岁小孩,“官大一级压死人”,古人这么说,难道现在还是这样?
  “卫紫你算是运气好,被马主任这样夸奖,赶紧进来谢谢他老人家吧。”葛明升先是给卫紫下了命令,接着又开她玩笑“不过等你将来官比我大的时候,我肯定早早识趣退休了,免得被你们这帮年轻人反过来教训!”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轻松起来,马主任也哈哈笑开:“葛明升你这张嘴哦,什么话都被你说尽了!”
  卫紫万般无奈只得跟着葛明升进屋,进去之后发现屋子里大概还有五六个人的样子,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其中还有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
  马主任坐在主位,葛明升则坐在最靠外的位置,也就是末位。卫紫看了看,就想坐在葛明升旁边,葛明升也示意服务员加了椅子。
  谁想这时马主任忽然开口:“哎呀,我前几天去美国考察,在免税店里连个东西都买错了,就是吃了不懂英文的亏,小葛赶紧让你这个学外语的爱将坐过来教我几句。”
  本来两名年轻女孩一左一右坐在马主任两侧,听见这话则往旁边错了一下,留出一个空位给卫紫。
  卫紫见葛明升不置可否,忍不住有些着急道:“我不是学外语的,现在翻译东西都不合格,还在学习阶段呢!”
  马主任听了一愣,随即又笑道:“不是学外语的还能搞翻译,小同志很厉害嘛!你放心,我英文字母都认不全,不是让你给我补课,只是想请教你几个实用的词。”
  卫紫想不出反驳的话,又不敢在这么多看起来都比葛明升职位还高的“领导”们面前失礼,只得慢慢地坐过去。
  卫紫不知道大家之前在讨论什么话题,但自从她坐下的那一刻,马主任就没有停止过跟她讲话。卫紫本来见陌生人就容易紧张,此刻还需要不停地打起精神应对,神经早就绷的像拉满弓的弦。
  “马主任,您看我们部要整改的那个项目……”葛明升适时地插话。
  “那件事委员会还在研究,应该问题不大,你们报告要写的详细些。”马主任说话气如洪钟,“魏紫,你说你叫魏紫?好名字,花中之王呀!”
  卫紫本来想解释自己的“卫”不是那个“魏”,又怕多说多错,或引来更多的话题,只得点头不语,只是笑容开始僵硬了。
  马主任伸手拿过酒瓶给卫紫倒酒,吓得卫紫腾地一下站起来:“不敢麻烦您老,我不会喝酒!”
  谁想马主任忽然板下脸来:“你说我老?我很老吗?”说着用空着的那知手抚摸自己的两腮。
  卫紫急得满脸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葛说你不会说话,我现在才相信,好了,我也不跟你们女孩子计较,就把这杯就喝了算是陪罪吧!”
  葛明升这时插口:“马主任,卫紫她是真的不能喝酒。”
  马主任坚持:“你知道她不能喝,那就是见她喝过,这不还好好的,怎么你们葛主任劝酒你就喝,到我这里就不给面子了?”最后半句是对卫紫说的。
  卫紫本来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沾酒,尤其是白酒,可这马主任咄咄逼人,旁边葛明升又劝:“要不卫紫你就稍微喝一点,千万别多喝?”
  看着面前那个大概有上次一半大小的杯子,卫紫在心里盘算着,喝一点点应该没有问题吧?
  看得出她的犹豫,座上其中一人帮忙劝道:“我略微懂得一点看相,这卫小姐一看就是酒国女英雄,说是不会喝,只不过是没怎么经常喝过罢了,稍加培养定能一鸣惊人!”
  “就是,小王小李。你们两个也陪一个!”
  两个女孩子嘻嘻笑着给自己倒上酒,跟卫紫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卫紫无奈,只得端起杯子凑到嘴边,慢慢地把那杯酒喝掉。
  不过她这时长了个心眼,不再做出没有事的样子,而是捂着嘴猛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眼泪都出来了。
  这倒不是完全做假,这辛辣的酒味确实刺激人的泪腺,加上心里对自己误入此地的懊悔和担心,让她忍不住就想哭。
  “哎呀,看来你是真的不能喝了,我错了我错了。”马主任一边柔声安慰着卫紫,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卫紫一惊,正要放下捂着嘴的手躲开,忽然感觉腿上一麻,热哄哄地就贴上了一只手,还上下摩娑着。
  卫紫今天穿了裙子,酒后皮肤分外敏感,这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全身的血液立刻涌到了脸上,带着酒劲,使她的脑子轰地一下子出现了空白。
  完全凭着本能,卫紫想也不想一巴掌挥了过去,清脆地打在马主任泛红的脸上。

  三十五章
  这巴掌的响声过后,场面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下来,原本的谈笑声、低语声、杯盘碰撞声,都在一秒钟之内蒸发掉,最后扫尾的是大家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包括卫紫在内。
  马主任原本潮红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酱紫色,用他粗短的手掌捂着脸,弹珠般眼睛圆圆的眼睛瞪着卫紫,所表现出来的全是不可置信。
  尽管不可置信,事情还是发生了,马主任脸上的酱紫又随着空气温度的升高开始融化,有变赤红的前兆,眼睛越瞪越大,两根眉毛的前端迅速下沉,在印堂处挤出了个大疙瘩,眉尾则高高扬起,似要努力跟脑门上迅速鼓起的两根青筋汇合一般。
  卫紫被他这种狰狞的表情吓到了,想到这个房间里除了葛明升她谁都不认识,而葛明升对眼前这个恐怖的人又是一副唯唯喏喏的样子,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救她了!
  想到这里,卫紫感觉一股凉气打脚底透了上来,逃生的本能促使她迅速拉开椅子向外冲。
  而幸好她旁边的人都还处于呆傻状态,让她得以顺利来到门口,并伴随着马主任那气急败坏的一声“你给我站住!”冲出了门外。
  然而老天就像见不得她打了人就跑一般,在关键时刻给她使了个绊子——卫紫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堤防到脚下还有台阶,情急之下一脚踏空跪倒在地。
  忍住膝盖上的疼痛爬了起来,卫紫心急如焚,正要继续跑路,忽然手腕处一紧,那让人恶心的潮热的触感让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那个所谓的“马主任”追了上来。
  卫紫心脏险些跳出胸口,努力挣扎着还想继续往前冲,手臂却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一个猛扯,她整个人都转过身来。
  入眼就是马主任那张变了形的脸,还有他抡起胳膊挥过来的粗短手掌:“死丫头,你不想活了?”
  胳膊上的疼痛让卫紫忍不住想弯下身去,身体却动弹不得,眼见巴掌挥过来,她在一刹那被心底的绝望征服,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双眼。
  “咔喳”一声响起,暂时目不见物的卫紫怀疑那是自己手臂被折断的声音,然而预期中的耳光迟迟没有落下,挥了挥手臂,不仅没断,不知何时居然又重拾了自由!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让卫紫快速睁开了眼睛,立刻就看到了一场奇景:只见那个马主任被打翻在地,抱着断了的右臂,脸变形的更加厉害——不过这次是痛苦地皱做一团——黄豆般的汗滴从脑门上滚落。
  卫紫立刻回忆起几天前公车上那个疑似被魏华靖扭断手腕的色狼,今天这个马主任的伤势基本相同,只不过动手的换成了任南华——他们还真不愧是表兄弟,连打人的手法都类似!
  就在任南华的拳头要继续砸向马主任的脑袋时,忽然被人抱住,是葛明升,他显然已经急到失态:“小任,你先停下来,这是误会,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我刚才明明看他在打卫紫!”任南华愤怒起来有如金刚再世,葛明升哪里拦得住他,眼看三下五除二就要被他挣脱,只得言简意赅道:“他是委员会的马主任!打不得,打不得的!”
  “我管他马主任狗主任,打的就是他!”那一拳到底还是落了下去,年近花甲的马主任哪里承受的住,立刻昏了过去。
  这时刚才在屋子里的人都来到了外面,大家看着倒地不起的马主任,又都愣在原地。
  会所的经理看见有动动静赶紧过来询问详情,被葛明升狂吼道:“问什么问,没看见有人受伤了吗?赶紧叫救护车!”
  转头看见呆愣的卫紫,又看看犹自愤怒不止的任南华,葛明升焦虑之情形之于表,摇摇头道:“你们闯大祸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卫紫来说像梦游一般,此处原本是个偏僻的角落,却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这些人又在下一刻被会所安全人员以最快的速度驱散。
  之后是救护车的到来,然后马主任被拉走,再之后是任南华被警车带走。卫紫本来要跟着上去,却被闻讯赶来的高婷婷拽住:“你傻呀!你又没打人,干吗一起去!”
  卫紫还要挣扎,被任南华一眼瞪了回来:“你给我回去老实待着!”说完还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卫紫旁边的高婷婷。
  之后卫紫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任南华怎么会也来了这里?又怎么会那么巧地碰见自己?又怎么会一下子就把那个老头打倒在地?
  现在该怎么办?任南华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坐牢?那个马主任看起来那么有势力的样子,会不会对他展开报复?还有葛主任,会不会也因此受到牵连?
  天,她到底干了什么蠢事?!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接挂任南华的电话让他担心,不该去和高婷婷一起见什么鬼世面,不该去那个根本不适合自己的外联部门,不该去做主持人认识葛明升,甚至最开始就不该和任南华扯上任何关系。
  带着满脑子的思绪卫紫一夜未眠,连高婷婷什么时候出去了又回来都不知道。
  “原来你认识的这个任南华竟然是这么有背景的人!”高婷婷唏嘘不已,“你放心好了,以他们这个大家族的势力,马强,就是那个老头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高婷婷带回来的消息则让卫紫黯淡无神的大眼睛恢复了一些光亮:“真的吗?你从哪里听说的?”
  高婷婷眨眨眼睛:“就是昨天那个朋友告诉我的呀!不过他还说,现在任南华他们家亲戚里最有威望的魏老去世了,而马强又是处于当红状态,情况就有些复杂。”
  卫紫心又揪了起来,抬头看见阳光从窗户撒进屋里,才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魏老去世!糟糕,她本来答应要去参加追悼会的,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而本来要接她同去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拨打他的电话,一直显示无人接听,到后来竟然是不在服务区,卫紫愈发地着急起来。
  这时她想到了丁逸,想到了丁逸的朋友吴未,那个虽然年轻但看起来干练而又很有威严的警察,他应该多少能探听些消息吧!
  “阿紫,你要找吴未?找他有事吗?他现在又回特区工作了,我要试试看能不能联络到他,这家伙老玩失踪,难怪林琳不要他!”丁逸连环炮竹似的一番话让卫紫打消了念头,她立刻回答:“不用了,别麻烦他了!我没什么事。”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看来是远水不能救近火了,卫紫的心情再一次跌落到谷底。
  此时高婷婷也在打电话,不过是躲在厕所里,她出来之后脸上就显现出一种奇特的表情:“阿紫,有人能帮任南华,保证他全身而退。”
  卫紫惊奇:“谁?”
  “就是昨晚你看见的人,他说跟你很投缘,愿意帮你达成愿望。”高婷婷慢慢解释“所谓全身而退呢,就是指让任南华没有任何损失,包括名誉金钱地位。”
  “他怎么会这么厉害?”卫紫有些不信,这些日子发生的坏事太多,让她已经基本上不相信有“幸运”这种东西存在。
  高婷婷呵呵一笑:“他是个身份很特殊的人,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的权力很大这我知道。”接着又补充道:“那天见的‘魏姐’是他的助手,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卫紫摇摇头,听高婷婷接着说:“就是报纸上说今天召开追悼会的那个魏老的小女儿。”
  卫紫有些惊讶,怎么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吗?她居然随随便便就又碰见了魏华靖的姑姑。想到这里,卫紫有了疑惑:“她父亲第二天召开追悼会,她头一天晚上还出去陪老板玩?”就连可有可无的她,都觉得不大妥当好不好。
  “那我就我不太清楚了,我想是因为她比较忠于值守吧!”高婷婷继续道:“魏姐有两个硕士学位,人也很能干,总之连助手都是这样的人,足以说明老板是何种身份地位。”
  “他为什么要帮我?不对,他不是在帮我,任南华和魏华靖是亲戚,那和魏姐也是亲戚,难道魏姐不能要求他帮忙?”卫紫尝试着把这复杂的关系理清。
  高婷婷微微一愣:“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至于魏姐,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和任南华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他帮你是有条件的!”
  卫紫对这一点倒是有心里准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问道:“什么条件?”
  高婷婷嘻嘻一笑:“我不说你也明白啦,他看上你了!”
  卫紫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被雷到了,气道:“你在拿我寻开心?”就算是,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吧,没看她头发都快急白了吗?
  “我可不是开玩笑,”高婷婷正色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提出来。你应该能看得出来,他身边绝对不缺女人。各地大小官员都争着想把女儿介绍给他,闹哄哄地选妃一样,所以在他身边出现的,最少也是市级以上官员的女儿。”
  卫紫愣愣地道:“我爸最高只做到处长,而且跟我妈妈离婚了,现在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高婷婷有些不耐烦:“所以说有点意外呀,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主要还是他看上你了呀,这就是最有利的一点。”
  卫紫继续被雷得外焦里嫩中,高婷婷的故事却还在继续:“一般他认识这些女孩子,都会让魏姐带着她们打麻将,牌品见人品,几圈牌下来,基本上这个女孩子对金钱名誉的态度,城府深不深,够不够胆量,贪婪不贪婪,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了。”
  卫紫囧到无言以对,只得疑惑道:“那你……”高婷婷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似乎有些奇怪。
  “我跟魏姐关系很好,这可是她告诉我的哦,绝对千真万确!”高婷婷信誓旦旦地保证。
  卫紫还要质疑,握在手中的电话却猛烈地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卫紫带些惊喜地对高婷婷道:“那件事稍后再说吧,我先接电话!”

  三十六章
  “你没事吧!”卫紫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几乎带些颤抖,来电话的居然是任南华,这至少说明他没有失去自由,怎能不让她惊喜万分?
  “南子没事,已经跟他家人去办手续了,你放心好了。”清朗的声音传来,却是魏华靖,他今天不是要参加追悼会吗?不是预想中的人,卫紫有些意外,再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难怪,都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真的吗?”卫紫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没事,干吗不亲自给她打电话。
  魏华靖的声音里居然隐含笑意:“真的没事,不过是被他父母教训了一顿,现在面壁思过呢,小孩子脾气,现在还有些情绪。”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卫紫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担忧的味道,想想闹别扭也确实像是任南华会做的事,慢慢地就安下心来,但还是带着愧疚道:“既然他不愿意跟我讲话,你就帮我谢谢他吧,这次我真是对不住他了。”
  “我会转告他的,你好好照顾自己。”魏华靖声音温和,暖暖地都是关怀之意,奇迹般地让卫紫暂且平静了下来,既然任南华都没什么大事,葛明升本身没错,马主任应该也不会胡乱迁怒吧,卫紫安慰地想道。
  她所不知道的是,魏华靖一放下电话,脸上春风般的微笑就顺速收敛了,换上来的是比那天卫紫在咖啡馆所见到的还要严肃的表情。
  “谢了。”将手机扔给一旁抱拳站着的吴未,魏华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能不能帮我约一下你叔叔,我想跟他谈谈。”
  吴未失笑:“为公为私?”
  魏华靖眼睛一眯:“何解?”
  “若是为私,你是魏老的孙子,魏院士的儿子,我叔叔自然要抽空见见你这位世侄。”
  “若是为公呢?”魏华靖不紧不慢道。
  “我叔叔是工作狂,每天的公事安排多如牛毛,你的预约怕是得排上一段时间。”吴未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
  “那好,”魏华靖并不着急“我见他是为私事。”
  “任南华将马强打致重伤,说是刑事案件也不为过,怎么能说是为私?难道你想让他徇私枉法?”吴未看他又恢复笑嘻嘻的样子,想到林琳居然夸他:“太出色了”,心里十分不爽,忍不住开口刁难。
  “你叔叔在业界素有现代包公之称,我哪里敢那么做。不过记得我和你妹妹还曾被安排过相亲,现在登门拜访也不算造次吧。”
  吴未摇摇头:“晶晶不会嫁给你,我叔叔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魏华靖笑道:“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就算不是,至少也不讨厌我。”
  吴未点头:“没错,非但不讨厌,我还很欣赏你。”如果抛开林琳那句夸奖的话。
  “那你这话又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思明显不在晶晶身上。”吴未笃定道,“你也不用费劲了,我这次回来还没见到叔叔,明天去看他,带你一起过去。”
  次日晚上,吴未带着魏华靖一起来到政法部门的龙头老大——吴康泰家里。他的到访给吴家带来了小小的轰动,尤其是吴康泰的夫人聂兰,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吴未你这孩子真是,有客人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转头吩咐保姆:“李阿姨,再多添两个菜。”又道:“晶晶这周末学校里有活动,说不回来了。”似在解释着什么,又客气地自称失礼。
  魏华靖笑道:“聂阿姨您别客气,我今天不请自来本来就很唐突,是我失礼才对。”
  至于吴康泰,则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直到一餐饭吃完,吴未率先提出要跟叔父进书房聊聊。
  这本是吴家的惯例,聂兰对丈夫重视侄子过于女儿的事也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更何况客厅里还留有一个能说会道讨人喜欢的魏华靖。
  魏华靖向她描述留学时的种种见闻,言语生动,幽默风趣,听得聂兰十分神往,不由就开始扯自己给女儿设定的留学计划。
  “因为和国内的法律体系不一样,如果想去美国学法律,一切都要重新来过,还是有一定难度的。”魏华靖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也这么听说了,”聂兰皱着眉头“可是换专业的话还没想好该学什么,这孩子也没什么别的特长,就是喜欢看中文的小说,你说这能有什么用处?”
  魏华靖莞尔一笑:“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兴趣爱好也各不相同,有时候任其自由发展最好。”
  “唉,能怎么发展呢。”聂兰看看魏华靖一派斯文的样子,掩饰不住地艳羡:“到底是书香门弟,养出的子弟就是不一样。”
  魏家尚学,魏老本就出身诗礼之家,到了儿女这一代,也是读书的多,从政的少。魏华靖的父亲魏东行更是闻名海内外的学者,也是其领域内为数不多的院士。
  至于孙子一辈,则几乎个个考入名牌大学,然后留学海外读硕士博士,靠全额奖学金生活的也不在少数,魏华靖便是其中的一个。
  反观自己家,她和吴康泰都是军伍出身,倒着数三辈,不是商人便是农民,到了下一代,吴未做了警察,吴晶晶则是在请了家教恶补之后才勉强进了大学,至今仍是扫底的成绩,和人家相比,这文化底蕴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人往往又是缺什么想什么,党校毕业的聂兰就喜欢学习好有文化的人,自己来不及了,就想努力培养女儿成才。
  “我有个表妹,是B大法律系的毕业生,成绩很不错,去年刚申请了出去,她应该能提出更好的建议。”魏华靖说完掏出纸笔写下表妹李贝贝的联系方式递给聂兰,“她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聂兰看了如获至宝:“那就太好了!”还要继续聊下去,书房的门在这时打开了,吴未走出来对魏华靖道:“叔叔请你进书房聊聊。”
  魏华靖先是点头答应了,接着向聂兰礼貌告辞,姿态从容不迫,引得聂兰再次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吴未见婶婶的目光一直送着魏华靖进了书房的门,禁不住失笑,聂兰被他这一笑才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未,你跟他熟吗?觉得这人怎样?”
  吴未半倚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拖肘,一手轻抚着下巴道:“不能说特别熟,但神交已久,这个人我很欣赏。”
  “都说魏老去世后魏家就失去了靠山,地位一泻千里,我看这孩子倒是个从政的料呢!”书香门第固然值得羡慕,可若是全家都去做学问,这官场的事就难免又弱了。
  “是很适合,可目前看来他似乎更中意于读书,专业全美排名第一的大学里的博士生,全程靠奖学金攻读,啧啧,如果从政的话还真有点浪费,没准将来咱们国家就因此少了个院士。”
  “那倒也是。”聂兰处于左右为难中。
  吴未看她的表情顿觉好笑,忍不住开起玩笑:“婶婶,他又不是您女婿,干吗这么关心?”
  聂兰张口结舌,半天才找回语言笑骂道:“你这孩子从哪里学的这么贫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他跟晶晶到底有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吴未说地斩钉截铁。
  聂兰险些被噎着,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从性格上来说,晶晶敏感细心,活泼又有点任性,需要找一个宽厚而又能够包容她的人,魏华靖聪明老练城府深,晶晶和他在一起会很累。”
  “难道你觉得他不够宽厚,没有包容心?”聂兰仍旧不死心,聪明和宽厚有冲突吗?
  “坏就坏在晶晶也是聪明孩子,她敏感,想法又多,魏华靖那种性格能包容她一时,未必能哄得她开心一世。”反正闲来无事,吴未就当跟婶婶唠家常了。
  “照你这么说,那魏华靖聪明绝顶,就得找个傻瓜笨蛋?”聂兰显然不服气侄子的论断。
  “傻瓜倒不至于,但魏华靖无论是做学问还是从政,必然都是人中龙凤,绝对不会有时间顾忌女人的小情绪小心思,做他的伴侣首先要人格独立,或者说自得其乐也行,也不能过于猜忌。所以说要么是最智慧豁达的,要么就是最简单纯良的,晶晶不行,她的依赖性太强。”说来说去,吴未就是不认同这个人做自己妹夫。
  聂兰撇嘴:“胡扯八道,纯属于大男子主义论!”女人怎么可能没有小情绪小心思,魏华靖这个人看起来彬彬有礼,也很绅士,才不会像自己那个不解风情的工作狂丈夫!
  吴未被骂之后也不生气,哈哈笑着转移话题:“婶婶,你猜叔叔会跟他说些什么?”
  聂兰白了他一眼:“你气我是吧,你叔叔什么事情跟我商量过!”她这辈子就是吃了吴家男人的亏,个个大男子主义,不把女人当回事,她决定了,女婿绝对要选个温和听话的!
  她所没能想到的是,在书房里,那个她欣赏的魏华靖,在跟自己丈夫谈话时的形象,绝对跟“温和听话”这个词扯不上任何关系。
  “你知道马强是谁的人,也知道他本身职位就不低,让他吃下这个哑巴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吴康泰眉头紧皱。
  “可是他上头的人应该也会考虑到,如果想给他找回面子,任南华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得罪的就是包括任、魏两家在内的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里或许还没有什么正掌权的核心人物,联合起来也能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吴康泰点头:“那是自然,所以他们动手的时候也会考虑到这些,现在马强已经脱离了危险,本身这件事的发生也不是很光彩,我想他们会慎重的。只是……”
  “只是任南华不好动,动一个S部刚刚还在试用期的小公务员,就很容易了,对不对?”魏华靖笑着接下吴康泰的话。
  吴康泰倒也坦然:“你说的对,据现场的人说,那女孩子当场打了马强一巴掌,令弟之所以动手,也是为了替她出头。”
  “可是真正把他打伤的却不是那个女孩子,况且事情的起因也是马强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在先。”魏华靖平静地阐述事情真相,却因为略微上扬的语调而泄露了一丝情绪,惹得吴康泰抬头看他,收回目光的同时注意到他放在下面因为用力而握得发白的双手。
  “我不是法官,就算我是法官,有些事情也不是能以常理来定论的,”吴康泰想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身为一个政法工作者我这么说很无奈,可是魏世侄,事情就是如此,你若不满,除非有能力改变,否则就要想办法适应它。”
  魏华靖何尝不知道这些,吴康泰的这些话不过是再次向自己表明他是个推心置腹的长者,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而这也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吴叔叔,我受教了,以后一定向您好好学习。”魏华靖态度谦逊,言语里尽是恭敬,“那么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卫紫?”

  三十七章
  知道任南华无碍后,卫紫心里一阵轻松,微笑着坚决婉拒了高婷婷的“好意”。
  “你确定他没事了?”高婷婷满腹狐疑,以她对那人的了解,如果任家能够摆平这件事,他就绝对不会提出来。
  “当然。”魏华靖那种喜悦,从电话的另一端都能传过来,显见已经没有了大问题。
  “好吧,”高婷婷道“就算任南华没事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自己?你觉得马强会放过你?”
  卫紫本来带着笑意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是呀,她唯一的依靠就是母亲,而母亲不过是私立医院打工的一个小大夫,她们母女两人,有什么能力对抗那些当权人物?
  “大不了,我让他打回来好了,要不,就再多打两巴掌。”想起那天马强的样子,卫紫脸色开始泛白。
  “你是天真还是傻呀!”高婷婷嗤笑,“你以为打两下就算完事了?”
  卫紫本来心里害怕,听到高婷婷的话后更是心惊肉跳:“那还能怎么样?”
  “怎么样?你……”高婷婷忽然又停了口:“算了,我还是不要吓你了,总之后果很严重,没人帮你的话,能保住小命都算奇迹。”
  卫紫先是呆愣,然后是绝望,到了最后,一股无名火上冲:“就算他们是当官的又怎样!我打了他一巴掌,就要偿命吗?做皇帝也不过如此吧!现在是新社会,他要我的命难道我就要给他?!”
  高婷婷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惊到了,呐呐道:“你先别激动,我也没说他会派人杀了你。”
  卫紫刚要松口气,听到高婷婷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有些时候会整得你生不如死,活不下去。”
  得到这样的答案,卫紫反而平静下来,反正对方所有的动作都会招呼到她身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而省去了担忧和悬念。只不过,她如果出事的话,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
  想到这里,卫紫才记起这周末不仅没有抽出功夫去看她,连电话都忘了打,立刻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医院。
  高婷婷见她到了傍晚时分还要出门,忍不住好奇道:“你去干吗?”
  “看我妈妈,今晚不回来了。”如果马强要对付她,尽管向她招呼,但在那个老头儿还躺在医院里不能动弹的时候,她要抓紧时间见见自己母亲。
  然而等到卫紫见到了母亲,才明白什么叫祸不单行,因为,那和蔼的童院长,时远的母亲大人,竟然把她妈妈何灵素辞退了!
  卫紫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拦住正埋头收拾东西的妈妈,大声喊道:“为什么!是你干的不好吗?”
  何灵素轻轻拿开她的手臂,淡淡笑道:“大概是吧,不过我来这里工作本就是靠了人情,被辞退也没啥大不了,童院长为人还是很厚道的,她补偿了我三个月工资。”而她工作时间尚不满一年,本不必如此的。
  卫紫继续追问:“她说原因了吗?”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原因,她感到十分紧张。
  何灵素皱眉,有些纳闷地道:“没有具体解释,昨天她出去忙了一天,回来就跟我提了这件事。她还表现得很对不住我的样子,其实这件事是有些蹊跷的,因为前段时间她还在跟我提扩大中医业务范围的事。”
  那就是突发事件了,卫紫听了母亲的话,脸色渐渐泛白,大眼睛里噙满泪水。
  “你怎么了?”发现了女儿不对劲的地方,何灵素有些慌了“是不是担心我失业后靠你养啊,你这不孝女!”她试图用开玩笑来缓解当前的这种压抑气氛。
  卫紫咬着嘴唇摇摇头,正要开口,兜里的手机忽然猛烈震动起来。
  “您好,我是卫紫。”来电显示是单位的电话,想是值班人员,卫紫立刻换上客气的语调。
  ……
  终于等到通话结束,何灵素关心地看向女儿,问她:“怎么单位找你有事?”
  挂掉电话的卫紫双目呆滞,愣愣地对母亲道:“妈,我可能要陪您一起失业了!”
  死命地拽住要往外冲的母亲,卫紫急道:“妈,这么晚了你出去找谁去?”她懊悔于自己的诚实,居然还像平常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母亲交待了。她所没想到的是,母亲自己失业的时候那么淡定,面对她的事情,却像一头发怒了的母狮。
  “找谁,当然是找你们那个所谓的领导!我女儿名牌大学毕业,正正经经考的公务员,他说停职就停职吗?!”
  拗不过母亲,卫紫只得一溜小跑跟她来到医院大门口,左右看看没有公交车,正要打电话叫出租,却被刚刚回来的时远堵在门口。
  快速地下车,时远向两人打招呼:“卫紫,何阿姨,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儿?”
  “没什么,我们出去办点事。”何灵素语调客气,却因为刚才的怒气没完全收回而略显生硬。
  至于卫紫,心情就复杂多了,这时候面对时远,她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顺着母亲的话胡乱点了点头,之后便将眼光调往别处,不再看他。
  时远自然发现气氛不对,但又不好开口询问,打开车门后道:“上车吧,去哪里我送你们。”
  “不用了!”卫紫几乎和母亲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卫紫抢先道:“你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我们自己叫车。”
  时远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该说哪一件给他听?卫紫内心苦笑了一声,加上对母亲刚刚被开除终归有些介怀,于是道:“童院长在上面等着你呢,好像找你有事。”就在她们出门之前还跟时远的母亲打了个照面,她看见卫紫后表情有些异样,不过还是客气地表示如果何灵素暂时找不到地方,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
  时远见状不再多说,微微示意后便将车开走给两人让出了路。
  打了电话叫出租车,等车的功夫何灵素对卫紫道:“其实你不必怨他,他母亲做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卫紫低头:“我哪里有怨他。”就算想怨,又有什么资格?人家又没欠她们什么。
  何灵素微微叹了声气,不再多说,卫紫却趁机劝道:“妈,咱们这么冒冒然然去找葛主任是不是不太合适?”还大晚上的,虽然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这会儿难保就回家了呢。
  “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天找不到他就明天上班找!不行我就在你们单位附近找个旅馆住!”何灵素瞪眼,火气“腾”的一下又起来了。
  “那倒不必,我的床挤一挤也是能睡下的。”卫紫见劝说无效,不敢再继续开口惹母亲生气。
  等了好久出租车才来,两人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背后一只修长的手臂横了过来,轻巧却有力地将车门关上,并给司机塞了一张钞票,礼貌道:“对不起师傅,害您白跑一趟,今天先不用车了。”
  那张钞票付车钱绰绰有余了,司机自然是没什么怨言,验过钱的真假后就摇上车窗准备走人。
  何灵素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时远一向温文有礼,还不曾做过这么鲁莽的事情。
  时远赶紧道歉:“对不起何阿姨,我刚才有些着急,不过这么晚了就您和卫紫两人打车太不安全,还是我送你们一程吧。”
  看到出租车已经走远,再扭头看看旁边的女儿,何灵素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来到目的地,何灵素带着卫紫下车,对时远道:“我今晚不回医院了,改天再谢你,顺便收拾东西。”既然时远回去见到了童夏,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被辞退的事了。
  时远开了一路的车,一直保持沉默,这时才出声:“何阿姨,关于母亲的决定我很抱歉。不过医院是她开的,我对此不便干预,您可以先缓一缓,我一定能帮您找到一家更好的医院!”话是对何灵素说的,眼睛却看向母女两人。
  何灵素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合作这么长时间,我能感到童院长是很理智很有能力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手艺人不会没饭吃的。”
  “你们今天来这里是……今天是周末。”看看周围的环境,似乎离卫紫工作的地方不远。
  卫紫正要回答他,被何灵素一个眼色阻止了,继续笑道:“刚刚才得知一个老同学竟然是卫紫的上司,这不,我赶在他出差之前赶紧过来见见,顺便请他关照一下卫紫。”
  时远看向卫紫,卫紫在母亲的注视下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吧,不然童院长会着急的。”她直觉感到童夏不会喜欢时远过多接触自己。
  不待时远做出回应,他的电话铃就又响了起来。路上开车的时候,他的电话就不停地响,每次时远瞥一眼后就置之不理,这次看他又皱着眉头掏出电话,何灵素赶紧告辞:“你先忙你的,回头再联系!”
  母女两人来到办公大楼下,何灵素迅速武装了自己,郑重对卫紫道:“打电话给你们那个什么主任,问他是愿意屈尊下来接见我,还是我上去找他!”
  在母亲的敦促下,卫紫拨通了葛明升的办公室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居然有人接听,卫紫心里一紧,听到对面传来的正是葛明升的声音,心脏跳的更加剧烈,叫了声“葛主任”后,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电话忽然被旁边的何灵素抢了过去。
  “您好,您是卫紫的领导对吗?我是卫紫的母亲,我听说您从明天开始让她暂时停职,作为家长我有些疑问,希望能当面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
  “不错,卫紫是简单向我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我不认为她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被停职?电话里说不清楚,您看您是下来一趟,还是跟警卫说一声放我上去找您?”对方得知她的身份显然有些吃惊,竟然让她向自己女儿了解情况,废话!女儿要是能了解,她还过来干嘛?!
  葛明升刚才有些措手不及,这时已经镇静下来,沉默了片刻后道:“当面解释清楚也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处理,你们到对面大楼的咖啡厅等我,我半小时后到。”
  半小时后,咖啡店一个隐蔽的包间,葛明升推门而入,何灵素准备了一腔的陈辞正要发作,在看到转过身来的人后忽然愣在当场。

  三十八章
  葛明升在看到何灵素后也是一阵恍惚,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你,你是何灵素!”
  “葛明升?阿紫的上司就是你?!”由于女儿转述的时候都是称其为“葛主任”,天下姓葛的人多了去了,她却没想到会是这一个!
  这次轮到卫紫吃惊了,不过她没敢冒然发问,静静地看着这明显是故人重逢的两人。
  葛明升先开口:“我没想到卫紫竟然是你的女儿!早知道……唉,要多早知道才行呢……”一向镇定自如的葛明升,竟然乱了方寸般不知所云。
  和他相比,何灵素显得镇静多了,她踟躇了一下,拉开椅子示意葛明升:“请坐,我急着见您主要是想知道阿紫究竟怎么了。”
  葛明升眼神扫过卫紫,最后停留在何灵素身上,自顾自地摇头:“你们长得这么像,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难怪第一次见到卫紫我就有种亲切感……我还以为……”还以为天下美女长得都大同小异,现在看来真是错了,他真的做错了。
  何灵素心里也不平静,不过目前她更关心的是女儿的处境,见葛明升犹自发呆,忍不住催促道:“这件事稍后再说,现在能先告诉我阿紫该怎么办吗?”本来她的打算是遇强则强,如果那个所谓的领导坚持要处罚卫紫,她拼了老脸不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给女儿讨个说法,却想不到对时远的谎话一语成真,竟真的碰见熟人。
  葛明升长叹一口气:“我真的做错了,卫紫今天这个状况,真不是我的本意,即使她不是你女儿,我也不想这样。”
  看着他颓丧的表情,卫紫母女两人的心凉了大半截,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葛主任,这件事情不是你的原因,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妈妈也受到牵连?”看见母亲的表情逐渐慌乱,卫紫反而慢慢平静,她带些希望地看着葛明升:“妈妈她跟这件事可没有任何关系。”
  果然,葛明升听到她的话一惊,急忙问何灵素:“你怎么了?有人找过你?”
  “我妈妈在医院里工作得好好的,什么错都没犯,可今天却被莫名其妙解雇了,我怀疑跟我的事情有关。”卫紫见母亲不开口,仍然抢着道。
  葛明升眉头紧皱:“马强所在的委员会权力甚广,市属各个部门都要受其牵制,卫生部门按照他的要求办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动作也太快了些。”这么快的速度就更加说明了问题的严重程度。
  何灵素沉默了半晌,这时忽然开口道:“葛明升,你实话告诉我,阿紫除了丢工作,还有没有别的危险?”
  葛明升本想下意识地安慰几句,看到何灵素的凝重表情后忽然住了口,点点头道:“好吧,我也不瞒你了,按照通知,停职只是第一步。”
  卫紫有些着急,赶紧拉着母亲道:“妈你别担心,葛主任可能还不知道,打人的任南华现在都没事了,我应该也没什么事。”
  葛明升奇道:“任南华没事了,谁告诉你的?”
  卫紫大眼睛晶亮:“他表哥魏华靖,就是前几天刚去世的那个魏老的孙子。”
  葛明升侧头思索着正要开口,身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他立刻站起来示意要单独接电话,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寥寥无几,每次电话铃响,都必然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葛明升出去之后,只剩下母女两人,卫紫有了充足的时间向母亲盘问前因后果,何灵素简单的几句交代就惹得她呵呵笑出声:“真没想到葛主任和你居然是老同学,还是高中三年的同桌,妈,当时他有没有追过你?”
  何灵素脸颊泛红,又急又气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边都急死了你怎么没心没肺呀!”
  卫紫依旧笑嘻嘻地凑过去:“我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妈,我听说葛主任现在好像是单身,你说他会不会对你产生什么想法?”
  何灵素推开她,瞪着眼睛道:“你这孩子疯了吗?怎么尽说胡话!”看着卫紫脸蛋红红的,发过火之后又忍不住伸手去试她体温:“没发烧呀!”
  “妈,就算我被辞退了也无所谓,你可以教我中医按摩,将来咱俩一起开个诊所,你当医生,我当护士,咱们自己做自己的老板,谁的脸色都不用看,谁的气也不用受,好不好?”顺势依偎在母亲怀里,卫紫喃喃地道,一脸神往。
  何灵素也被她这种情绪感染,来京几个月,母女两个一直处于分离状态,卫紫状况不断,她在私立贵族医院也是小心谨慎,如今一旦双双面临失业,反而有种跌到谷底反而淡定的心态。
  “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平平安安,就算让我去当老乞婆也认了。”不经事不知社会险恶,就在刚刚还凭着一时之勇想为女儿讨个说法,现如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是何等的鲁莽。如果碰见的葛明升不是自己老同学,如果葛明升根本不见她,如果葛明升即使见了她还是冷淡地告诉她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那么她今晚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就让女儿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何灵素只感到背脊发凉,所有的好强和倔强,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女儿能平安无事。
  卫紫忽然咯咯地笑了:“妈,你一点都不老,就算做乞丐,也能做到丐帮帮主,那时候我就是帮主的女儿,看谁敢欺负我!”
  听着女儿满嘴胡扯八道,俏脸仍是一派天真模样,何灵素正自哭笑不得,忽然看到葛明升打完电话进来,脸上似喜非喜,似忧非忧,表情十分奇特。
  何灵素赶紧站起来屏住呼吸问道:“电话跟卫紫的事有关?”
  葛明升点点头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何灵素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一跪,不仅把葛明升吓了一跳,卫紫也急忙跳起来拉着母亲哭道:“妈,你干什么!”
  “葛明升,你知道我的性格,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求人,我求你无论如何要保全卫紫。”她双膝着地,脊梁却挺得笔直,一脸坚决,清晰的五官却隐隐透出凄苦之意,眼角唇边都是对女儿的关切。
  葛明升手忙脚乱地弯腰扶起她:“你这是何必呢,我怎么会不救她?唉,我就是拼了这半辈子换来的乌纱不要,也会救她行不行?”
  何灵素听了这话脸上表情松动,低着头被两人扶到沙发上,只听葛明升继续说道:“其实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就是拼了乌纱不要也未必能保全她,”话说到这里见何灵素脸上又要变色,赶紧接道:“你先别急,听我继续说,卫紫得救那是一定的了,有人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此言一出,母女俩面面相觑,还有谁,谁能为她付出比丢官还要大的代价?
  “这个暂时先不用告诉你,阿紫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给你办加急签证,如果没有意外,三天后你将动身前往美国P城,公派参加境外培训。”
  葛明升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何灵素和卫紫的震惊程度就不能用面面相觑来形容了,就是看到天外飞仙出现也不过如此。
  不过何灵素震惊之后是狂喜:“真的吗?阿紫真的可以出国?”葛明升本就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这个时候更加不可能信口开河,但这个消息太美好,美好的让她不敢轻易相信。
  得到葛明升再次的确认之后,一直张着嘴巴处于麻痹状态的卫紫忽然醒过神来。
  “我不去。”,卫紫一开口就让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何灵素气急交加,还不忘回头观察葛明升的表情,生怕机会就此错过,“还有比出国更好的解决方法吗?”这孩子不要总在关键时刻犯傻好不好!
  卫紫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一瘪看向葛明升:“我去了,我妈妈怎么办?”
  “卫紫!”何灵素喝止她,“我活了快半个世纪了,什么时候轮到被你操心了?”这真是她的女儿吗,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她担心的有道理。”葛明升居然支持卫紫,看着何灵素道:“你养了个孝顺女儿,不像我那儿子,自从他妈妈去世后就去国外读书,连封信都懒得给我写。”
  听他提起自己的家事,母女俩不好开口,谁想葛明升话题一转又对何灵素道:“我过段时间可能要调往西北地区,参加一个西部开发的建设项目,那里很偏僻,很穷,医疗条件也很差,目前正广泛向社会征集医疗卫生人员,不知道何大夫有没有兴趣报名参加?”
  何灵素目光闪闪,看了看女儿,再看向葛明升道:“还是老同学靠得住呀,连工作都帮我考虑了,谢谢你,我明天就去报名!”

  三十九章
  卫紫心里一直乱糟糟的,机器人般地在母亲的帮助下收拾东西。葛明升将她所有的证件收走,并嘱咐她手续办齐之前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出国的事。
  这一突发事件解除了缓解了母女两人对未来的担忧,但从心情上来说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感觉到另一股重压徐徐降临了。到底是谁?是谁为了就卫紫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两人绞尽脑汁将所有熟悉的人过了一遍,也想不出那个人到底应该是谁,卫紫心里隐隐有了个念头,可又不敢肯定,看了看同样面带忧色的母亲,嘴唇动了动,终究忍住没有开口。
  就当老天有眼,在绝处放她们母女两人一条生路吧。
  卫紫本来还要担心该如何向高婷婷解释自己即将到来的远行,想不到三天过去了,高婷婷竟然人间蒸发似的一直没有露面。
  虽然有些疑虑,但想到高婷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倒也见怪不怪了。现在卫紫该发愁的,是如何向自己那帮好友解释。
  “啊?你又要培训呀,还那么长时间?不是刚刚才结束初任培训吗?国家机关可真够腐败的,光培训不干活呀!”室友们对此忿忿不平。
  卫紫支吾着就搪塞过去了,没敢告诉她们的是,这培训不仅时间长,地点还在地球的另一端。
  “那走之前还有功夫跟我们聚一下吗?”这种维护团结的提议,永远都是老大刘晓菁提出来。
  “呃,恐怕来不及了,等我回来请你们吃饭。”心虚地解释完后,卫紫赶紧匆匆挂了电话,再多说几句,难免她不小心就会蹦出什么露马脚的词。杨霜曾警告过她:“你在我们面前就跟透明人似的,就别费力气学说谎了。”
  那个,这次又没有见面,是不是就算透明她们也看不出来了?
  单位的人不算熟,不用解释了,她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也说不定。
  还有丁逸,那个聪慧剔透的女孩,虽然很关心她的样子,但人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是不要冒然打搅吧。
  再有就是任南华,卫紫觉得自己临走之前无论如何是要告诉他一声的,可是打了他的手机,接听的却是女声。
  “你好,我是任南华的母亲,您是哪位?”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优雅又透着疏离。
  “啊,伯母您好!”卫紫始料未及,有些紧张地道:“我叫卫紫,找任南华有点事情。”
  然后就是沉默,就在卫紫以为电话已经挂掉的时候,对方忽然又开了口,语调未变:“不好意思,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我回头转告给他。”
  “啊?”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卫紫仍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不用了,麻烦您了,再见。”
  挂上电话之后,卫紫的心仍怦怦直跳,是不是任南华的妈妈已经知道那件事了,也对,儿子被警察带走,做母亲的怎么会不问原因?
  愣了半天,卫紫都忘记自己接下来要通知谁了。以前没有发觉,这次要离开,才知道自己竟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人,就算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伤心难过的都不超过十个人吧。
  想到这里,卫紫一下子陷入了极度悲观的情绪,随着夜幕的降临,她将自己和着夜色一起埋进床里,一动不动。
  拎着晚餐推门进来,何灵素伸手开了灯,看到卫紫只是由于乍然见光眼睛眯了一眯,身体仍不动弹,担心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看见母亲担忧的眼神,卫紫暗骂自己无聊,赶紧打叠起精神笑道:“没什么,就是收拾东西有点累,都买什么好吃的了,哇,软炸里脊,我喜欢!”
  咬一口,尚且冒着热气的里脊喷香脆嫩,咽下去的时候却卡在喉咙里泛处苦意——她如果不在了,别人难不难过不知道,母亲却一定会痛不欲生。
  “阿紫,据你们葛主任说,你到那里会有人接待,但因为时间比较仓促,也可能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安排,你能照顾好自己吗?”何灵素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不是第一次分开,一年的时间也不算长,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分离就是让她有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女儿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赶紧摇头摆脱这不吉利的想法,何灵素听到卫紫排胸脯保证自己的自理能力之后,才略感欣慰,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昨天回医院搬东西,听到有人议论,说童院长要送时远去澳洲做试验,他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卫紫在母亲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强自忍住澎湃的心情,一边低头嚼着食物一边说道:“啊,没有呀,怎么这么巧,他也要出去?”
  “童院长并不知道你要出国,”何灵素点出了一件事实,“既然他以前没说过,那就应该是最近的决定,所以……”
  卫紫立刻接口:“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对时远,不过是感谢他帮过我。”妈妈不知道的还有,她在任南华的母亲那里也吃了闭门羹。
  难道她们母女现在真的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等到出发的那一天,卫紫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这是她第二次来机场,上次是陪表叔一起给牛丽丽送行,那天的场景非常壮观,豪华轿车不下十辆,浩浩荡荡送亲一般,进了机场参与送行的人,至少也能组成个加强排。
  而目前为止知道她出国的就只有母亲和葛明升,葛明升有工作要处理不便出现,送行的就只能是母亲。而她们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样子,不正像某种夜间出现的生物?
  老鼠就老鼠吧,生命力多强呀!卫紫在心里偷偷安慰自己,她可不敢把这些话对母亲讲。
  在机场人员的指引下办完登机手续,卫紫伸手接过母亲手里帮她提着的背包,好容易才开了口:“妈,你回去吧。西北干燥少水,你去那里要注意身体,别总那么卖命工作。”说出了这番话,卫紫立刻觉得自己长成了大人。
  在卫紫的这句话之前,两人都还算平静,这话一出口,不仅卫紫忍不住哭出声来,何灵素的眼泪也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再也顾不得许多,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好在已经到了出关的关口,挥泪告别的人很多,她们的行为倒也不算特别。只是别人大多是面对别离的不舍,这母女俩还搀杂了伤心、悲愤和彷徨在里面,比之别人的哭,又多了那么几分动人。
  察觉到周围人注视的眼光,何灵素火速放开卫紫,替她抹了眼泪后催促道:“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进去吧,到那里之后给我报个平安。”
  背起背包,一手提了随身包,一手拉着行李箱,卫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关,直到走出很远,还看见母亲那瘦小的身影在关口张望。
  托运了行李,过了安检,终于顺利登机之后,卫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响起的手机发楞。
  是喽,虽然出了关,她还是在中国的地盘上,这手机卡仍是能用的。
  “喂?”看到来电者是高婷婷,卫紫稳定了心神,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回应她。
  “怎么回事?我不过请了三天假回家办点事,怎么一回来就物是人非了!你搬走了?!搬哪里去?”
  不等卫紫回答,她又是一连串的问题:“我听你们办公室的人说你被停职了,停职又不是开除,至于连宿舍都不让住吗?”高婷婷颇有抱打不平的意味。
  “不是这样的。”卫紫的话带些安抚的味道。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被马强派人抓走了?我早说让你答应了……”
  “高婷婷!”忽然提高了声音,对方被她一喊之下住了口,卫紫才又接着道:“我没事,不过是被安排参加培训。”
  “培训,去哪里?”高婷婷那边又炸了。
  看了看周围还在陆续登机的乘客,显然距飞机起飞尚有一段时间,卫紫立刻答道:“外地,所以要收拾些衣物带着。”
  “外地,南方吗?什么培训这么紧急,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培训项目呀……”高婷婷还有问题要问,卫紫却赶紧阻止她:“好了,空姐要求关手机,不跟你聊了,回来给你带特产。”至于P城的特产是什么,回头再研究吧。
  老天就像看不惯纯洁的人学说谎一样,卫紫刚刚掐断和高婷婷的通话,手机就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个人比较特别,卫紫不敢怠慢,赶紧接了电话。
  “表叔?”她需要确定一下,还带些疑惑,因为对方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她了。
  “阿紫呀,你在宿舍吗?我晚上过去接你,牛丽丽回国了,家里要办晚会,比上次请的人还多,她爸爸刚升了官,这次到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可不能错过。”邵易新的语气里满是兴奋,显然由于太久没联系,他早已忘记了卫紫对这件事的抵触。
  但是此时此刻的卫紫,听到这话时却莫名有了想笑的冲动,忍了好久,她才能够用邵易新熟悉的口吻答他:“不用了,表叔,我正准备去参加单位组织的培训,现阶段要以事业为重。”至于她的事业是什么——也再说吧。
  “这不冲突呀,多认识人对你的事业发展也是有利无弊的,今天到场的还有F委员会的主任,那可都是实权人物……”
  “表叔,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先这样啊,我有点急事,回头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之后,卫紫胸口剧烈起伏着,强自忍住才没喊出声来。等到平稳了呼吸,她立刻关掉手机把电话卡取出,之后就把自己抛向坐椅靠背,一动不动地任由眼泪在脸颊上肆虐。
  一直以来,不管是好心的,还是歹意的,太多人左右了她们的命运。母亲也是一样,结婚,离婚,就业,失业,支边——哪一样是真正如她所愿?只不过很多时候母亲是为了她而牺牲,那她又是为了谁?
  是自己太弱小,还是别人太强大?如果真是那样,她想变强,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能够自己决定干什么以及不干什么,能够决定和谁在一起,能够决定生活在哪里。
  但现在不可以,她显然还要随波逐流,浮萍般不知漂向何方。

  四十章
  随着人潮下了飞机,再跟着同一航班的人去把行李取了,初到陌生地点的不安慢慢将她一路的忧愁和思念驱走,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走的实在太匆忙,匆忙到她只知道有人接应自己,却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
  拖着笨重的行李办完出关手续,卫紫看到接待大厅里到处都晃动着接人的牌子,上面各类语言都有,也不乏汉字,可她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到和自己相关的只言片语。
  看着一起出关的人一个个离开,卫紫心底的焦急与分钟剧增,不,甚至是与秒剧增!她尽量把自己放在显眼的位置方便人认领,哪里醒目就往哪里凑——找不到接她的人,不仅没有去处,就连怎么离开机场她都不知道。
  就在卫紫的焦急马上要转成绝望的时候,一个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请问,你是卫紫卫小姐吗?”
  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么动人的美女,卫紫看到她简直想喜极而泣!而这时候,能叫出她名字的即使是一头猪,她都想抱着亲两口,何况眼前出现的真是一位美女!
  “我就是卫紫,请问您是来接我的吗?”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比她大不了两岁的样子,身材略微比她娇小一些,皮肤莹白剔透,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衬托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看起来温柔恬淡,雅致动人,卫紫一眼之下立刻就喜欢上了,就差狂吼:一定要是呀!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华哥,就是魏华靖,说让我来接一个超级大美女,我找了半天,没想到……”女孩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道歉:“一路上辛苦了吧,赶紧跟我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说完接过卫紫的行李放在旁边的推车上。
  听到女孩的话,卫紫愣上了一愣,昏头昏脑推着行李往外走,走到门口一个不经意地转头看到大镜子里的自己,才顿时明白为什么人家找不到自己!
  看看她现在的形象吧:母亲临走之前说为了不惹人注目,就给她带上鸭舌帽,头发尽数装在里面,身上套了个麻袋般松松垮垮的大外套,现在则因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皱巴巴乞丐服似的挂在身上。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昨晚的泪痕,眼睛依旧红肿,一宿没睡加上心情过于糟糕,脸色惨白的吓人,再加上身上大包小包都是行李,活脱脱就是旧上海大马路上跑着的小瘪三,魏华靖却将她形容成超级美女,叫人家如何找得到?!
  帮着卫紫把行李装在车上,看她十分沮丧的样子,女孩微笑道:“欢迎来到P城,我叫李贝贝,从现在开始将竭诚为您服务。”
  卫紫被她忽然标准化的嗓音惊醒,慢慢展开一个腼腆的微笑:“你好,我叫卫紫。”说完之后她立刻就想抽自己,人家之前明明都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李贝贝脸上丝毫没有异色,仍旧温和礼貌地笑着:“卫紫,真是好名字,华哥说你来这里参加短期培训,本来主办方可能会帮你联系当地的寄宿家庭,不过现在还来不及找,办理手续也比较麻烦,你介意先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吗?”
  卫紫疑惑:“你们家?”
  李贝贝点点头,忙道:“呵呵,也不能算是家啦,就是一座房子,目前就只有华哥和我住,华哥在国内有些事要处理还没回来,现在就我一个人在那里,你过去正好跟我做个伴呢!”
  看着眼前大家闺秀气质的美女,又想到师姐于薇对魏华靖的描述,心道原来正牌女友在这里呢,都同居了!转而又有些气愤——魏华靖有了这样好的伴侣,怎么还到处勾三搭四?!
  李贝贝开车来到一幢白色的三层小楼旁,将车停在路旁,就和卫紫一起卸行李,李贝贝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干起体力活竟毫不含糊,细弱的手臂拎着箱子就要往下搬,卫紫哪里好意思让她动手,立刻抢到了前面,两手一用力就把硕大的箱子搬出了后备箱。
  “你可真厉害!体质一定很好吧。”李贝贝啧啧赞叹。
  从小到大最好的就是身体了,卫紫憨然一笑随着李贝贝进了屋。
  这是一座典型的西式房屋,客厅宽敞明亮,墙边有璧炉,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透过高大明亮的窗户,可以看到房前种植着各类花草树木,后院则是平整的草坪,还有烧烤架。
  跟着李贝贝上楼,来到一个向阳的房间,房间不大,却有自己的独立卫生间,各类用品一应俱全,床上是崭新的寝具,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样子,说实话,卫紫长这么大还不曾住过这样好的房子,脸上忍不住就有些怔忡。
  一手一个将床上的粉红玩偶拿开,李贝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房间是不是布置得很幼稚?没办法,这是我妈妈那个老罗莉的品味,自从买了这房子,她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来买东西布置,自己却一天没住过,真不知怎么想的。”
  听到房子居然是李贝贝自己家买的,卫紫心底的惊讶更甚,她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呀!先有任南华魏华靖,如今又来了一个留学都住自己家豪宅的小公主,天,还要不要人活了!
  不过魏华靖有了这么个完美的女朋友在这里,还鼎力帮她,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的出发点确实是人道主义的高尚情操?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让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滤了一遍,最后认定那个出面帮她的人,非魏华靖莫属。可他不过是个留学生,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能比官员丢官还大……
  卫紫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同一阶段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一件事上,妈妈说她是一根筋,杨霜则说她是由于脑容量太小不能同时运转两件以上的事情,就像计算机配置太低不能同时进行太多操作一样。
  但是来到P城之后,卫紫第一次享受到了一根筋所带来的好处。从拿着邀请函跟校方联系,到办就读手续,再到选择课程,到熟悉学校的环境,一系列事情都是她生平首次经历,每件事情的处理过程都需要她全身心投入,直至筋疲力尽,甚至忘记了前因后果。
  到了开始上课的时候,每天投入绝大部分的精力对付课堂所学,生活慢慢步入正轨之后,她恍惚间竟然觉得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国内种种烦心的事情早已被抛到了脑后。
  一开始的时候,李贝贝尽量都会抽出时间带她东奔西跑,并在与人接触的时候为她略显蹩脚的英语口语助阵,可后来卫紫发现李贝贝其实也是个忙人,每天除了学业,各类应酬也不少,抽出时间陪她办这些琐事实在是因为人家好心。
  意识到这一点,卫紫就慢慢婉拒了她的陪伴,不管李贝贝人如何古道热肠,和她也不过萍水相逢,人家实在没有理由和义务在提供食宿之外,还要搭上最宝贵的时间,即便如此,自己欠下的恩情也已经太多。
  在母亲那里,卫紫则秉持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不管是在校园里迷路走到腿抽筋那天;还是在快餐店被黑人小孩拿走所有随身零钱的那天;还是因为忘了时间天黑后回去的路上被醉鬼用木棒砸中小腿一瘸一拐的那天……她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的,微笑着说这边的情形很好很好。
  事情全部就绪之后的一天晚上,卫紫特意早早回去做了顿尚算丰盛的晚餐。
  两人共住的日子,卫紫本来想多干些活来弥补白吃白喝的状态,后来才发现这里有专人负责定期打扫卫生,门前屋后的植物也有人负责修理,每天晚上还有一位华裔的中年妇女买好材料过来做饭,不过每次在她走后,看着桌上的饭菜李贝贝都意兴阑珊的样子:“她是南方人,做什么东西都放糖,说过多少次了都不管用。”可是在异国他乡能找到愿意坚持每天去别家做饭的人已属不易,还要挑南北口味,真要抱怨的话李贝贝确定自己会被人骂娇气,加上她性格随和,也就一直将就到了现在。
  卫紫听后心情一阵激动,眼睛里都是跃跃欲试:“要不,我来试试做饭?”
  看着卫紫同样细嫩如春笋般的手指,李贝贝呵呵笑道:“那太麻烦了,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我晚饭本来也就吃的不多。”她自幼练舞蹈,虽然塑造了一副好体型,在别人眼里也成为了气质出众的大家闺秀,可停练之后,运动量骤减的后遗症便是极其容易发胖,为了保持体型,她在饮食方面极其的注意。

  四十一章
  然而自己动手做饭这个念头一旦在卫紫的脑子里产生,便如雨后春笋般地茁壮成长起来,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她也有了精力琢磨晚餐菜品了。
  这天卫紫早早地下了课,先是从周围最大的一家中国超市购买了所需原料,回到家又虚心向南方女人学习了所有灶具的使用方法,最后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她,感激她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其实烧上几个菜对卫紫来说并不是难事,可一来她很久没动手了,再者她的服务对象是吃惯山珍海味的李贝贝,第一次在她面前露脸,多少是有些紧张的。
  为此卫紫颇花了一些功夫,比如这里的肉类因为屠宰过程不放血,用来煎炸烧烤无所谓,若是做汤就容易腥,卫紫提前一天就开始对肉类进行处理,洗了又洗,泡了又泡,煮的时候又不厌其烦地更换汤水。
  专心致志地忙了一个晚上,卫紫在清点了所有菜肴之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到李贝贝回家的时间了,卫紫将基本山已经煲好的汤放在炉子上小火慢炖着,自己则需要上楼洗掉这满身的油烟味儿。
  洗澡的过程中,卫紫听到有汽车入库的声音,心道李贝贝进来发现这满桌子的大餐一定会很吃惊的,平常聊天的时候卫紫对两人谈话内容留了心,因此今天所做的饭菜都是李贝贝喜欢吃而在国外又很少吃到的东西,李贝贝很少因为什么事情动容,
  都是浅浅的微笑,优雅而又有礼貌,但卫紫希望今天能看到她欣喜的表情,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想到这里,卫紫心里一阵激动,匆匆擦了擦头发,披了件浴袍就冲下了楼。
  “你回来了,快点尝尝我做的菜是不是比阿姨的更合口味一些。”走在下楼的旋转楼梯上,卫紫还没看到李贝贝的身影,就抢先邀功道。
  “嗯,是不错,尤其这酱排骨,简直跟我半个月前在北京吃的一模一样。”
  话是没有问题,语气里满是赞赏,对方嘴里还呜呜囔囔显然嚼着食物,按说卫紫听到这般褒奖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吓得双腿发软,一下子踏空了台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小心!”清朗的男性声音和刚才的话显然发自同一个人口中,不同的是这次带了些焦急,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个矫健的身影,仅仅比声音慢了一步。
  可就是慢的这一步,没能阻止卫紫从楼梯上翻滚着摔下来,来人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楼梯口充当了人肉垫背被卫紫压在身下。
  “哎吆,怎么又是右臂!”这次声音里包含的还有痛苦。
  卫紫手忙脚乱撑起自己,终于看清身下的人,那扭曲着一张俊脸的居然是魏华靖!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卫紫诚惶诚恐,魏华靖帮了那么大的忙,自己还没来得及谢他,首次重逢要是害他受伤可就太糟糕了!
  “没什么大事,不过你再压着我,难保就有事了。”卫紫注意到魏华靖声音里的痛苦减轻,俊脸却微微泛红,目光却东瞟西瞟的就是不看自己。
  卫紫以为他被自己压疼了,赶紧低头想用手撑着地站起来,谁想这一低头不打紧,她“呀!”了一声,脸迅速变得比餐桌上煮熟的大虾还红!
  原来她洗完澡匆忙下楼的时候并没有穿内衣,全身只披了一件浴袍,经过这么一折腾,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挣开了不少,卫紫一低头就发现了不对,她自己对浴袍里的内容基本都快一览无余了,那么,紧贴着她,视线角度差不多的魏华靖……
  平时整个房子里也就卫紫和李贝贝两人,不用顾忌太多,谁想到今天会丢这么大的丑!卫紫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揪紧浴袍的领口,可如此以来,她的身体就失去了支撑力,又重重地回落在魏华靖身上。
  软玉温香在抱,鼻端还传来她发间带着湿润水汽的香味,脑海里浮现的是刚才不经意见瞥见的内容,不知为什么,魏华靖一阵旋晕,似乎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尽管这次搓伤并不比十多年前带丁逸溜冰那次更轻。
  “阿,阿紫?”门口带着迟疑的声音惊醒了两人,卫紫听出是李贝贝的声音,一股热血涌上脑袋,赶紧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顾不得呲牙咧嘴挣扎着起身的魏华靖,赶紧看向李贝贝,在她慌忙要解释的当口,李贝贝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责备:
  “华哥,你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你怎么能这么对阿紫,在地板上就……”
  魏华靖还在抱着手臂呼痛,听到李贝贝的话一愣,正要开口解释,卫紫抢在他前面急急解释道:“那个,对不起,贝贝你别误会他,我是不小心摔倒的!”见两人都看向她,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魏华靖人品很好的,从来不喜欢勾三搭四!”说完
  这话,卫紫脸上的颜色又加深了,天,她这算不算所谓的whitelies(善意的谎言),可是李贝贝人那么好,她实在不忍心见二人之间产生矛盾,可是话说回来,她这个夸奖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这么奇怪呢……
  而魏华靖和李贝贝两人的反应更加奇怪,他们竟然都错愕地看向自己,李贝贝带些迷茫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什么表情都有了,就是没有她担心的那种愤怒和嫉妒,而魏华靖不但不着急向自己“女朋友”澄清事实,竟然还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似
  乎因为自己的“夸奖”而感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紫被弄糊涂了。
  “你们趁热吃饭吧,我,我先上楼换衣服!”既然弄不明白,卫紫决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脑细胞。
  然而在进入房间关上门的一刹那,卫紫马上双手捂住脸把自己掷向柔软的床上,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次亏大发了,居然被人家看光光……
  “要不要叫医生过来?”李贝贝问的有些迟疑,看魏华靖弯曲着手臂的样子,应该摔得不轻,可他同时又在用左手拼命地把桌上的食物往肚子里塞,饿死鬼投胎一样,让她实在无法判断他伤势到底如何,至少不知道手臂的疼痛和“饥饿”相比,哪个更严重。
  “不用了,又不是第一次受伤,我知道该怎么处理。”魏华靖在抢食物的间隙回答她。
  “阿紫的手艺真有那么好?”李贝贝被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打动了,咽了下口水,抛弃了晚上只打算吃些水果的想法。
  “哇,真的好好吃哦,你不要吃那么快!这可是阿紫给我做的!”李贝贝在品尝之后开始抗议。
  “给你做的?赶明儿我把她娶回家,看怎么给你做!”魏华靖想也不想,嗤笑一声反驳道。
  一阵沉默之后,李贝贝先开口:“阿紫可是个好女孩,你确定这次是认真的?”
  魏华靖看了她一眼之后,不自然地错开目光,嘟囔道:“我哪次不是认真的。”
  只听“啪”的一声,李贝贝将筷子砸在桌子上,把魏华靖吓得险些跳起来,这丫头受了二十多年的淑女教育,向来不温不火,今天莫非是吃错药了!
  “阿紫跟你以前那些花花草草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纯良的女孩,你要是敢玩弄她的感情,别说我不依你,丁逸也会找你拼命!”跟丁逸聊天的时候,才得知卫紫就是丁逸宝贝儿子的救命恩人,女霸王第一次开口求人,就是求自己好好照顾卫紫,说欠下的人情算她的。
  “这个我知道。”终于吃完饭,魏华靖眯起眼睛,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消食,“我家阿紫傻人有傻福,很多人要护着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浮现一丝满足的笑意,不知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惬意,还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看到他依旧没个正行,李贝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问道:“怎么你没告诉阿紫我是你表妹吗?”
  魏华靖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我来告诉,难道你没向她做自我介绍?”
  李贝贝忍不住做了个很不淑女的动作,她撇了撇嘴:“做你的表妹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我干嘛逢人就说。”她又没有丁逸的身手,万一哪个遭他残害的少女心存怨恨,报复到她身上怎么办?还是撇清关系,明哲保身比较好!
  魏华靖郁闷:“我说那丫头怎么那么个反应……”,不过下一秒钟他马上摇摇头,表示对李贝贝的“嫌弃”丝毫不介意,并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那个,贝贝,能不能通融一下,借我点钱。”
  李贝贝淑女形象进一步遭到破坏,她瞪大眼睛道:“你的钱呢?”他读书拿全奖,又因为是魏家长子长孙,每次回国七大姑八大姨都会抢着给他零花钱(自己老妈就是其中一员),更别提他本身也总有办法赚到钱,因此向来都是家中弟弟妹妹揩油的对象,怎么今天反而掉过头来向自己借钱?!听到拉斯维加斯闹洪灾,她都不会比现在更吃惊。
  “嗯,我学了点手艺,学费贵了点儿。”魏华靖轻描淡写地说道。
  “舅舅说你半个月前就出境了,这么说你去学了半个月的手艺?什么手艺这么贵!是如何把碳变成钻石吗?”因为过于吃惊,李贝贝开始放任自己的思维信口胡诌。
  “我去了趟赌城,手头的流动资金都输光了。”魏华靖一脸无辜,老实答道。
  天,魏华靖原来只是风流,现在居然又多了烂赌的毛病,还是一掷千金的豪赌,李贝贝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主呀,如来佛呀,她有罪,她忏悔——她刚才为什么要拿拉斯维加斯做比喻?!

  四十二章
  见李贝贝近几天来一直愁眉不展,被她连夸好吃的菜也都只是动动筷子就没了兴趣,卫紫在亲口尝过确认不是菜的味道太差之后,也开始担忧:“贝贝,出什么事了吗?”
  李贝贝犹豫了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后才开口:“本来华哥不让我告诉你,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需要找个人顷诉一下。”她觉得相比较于国内的那些人,卫紫还是比较安全的诉苦对象。
  提起魏华靖,卫紫忍不住还是有些脸红,那晚李贝贝上来催了她好几次让她下楼吃饭她都没好意思下去,最后还是李贝贝盛了饭菜给她送上搂才避免了饿肚子,好在第二天魏华靖就不见了踪影,否则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
  李贝贝已经顾不得她的情绪,劈哩啪啦机关枪似的开始控诉魏华靖的恶行——她相信这次再不淑女,老妈都不敢怪罪她,因为一切都拜她老人家那可爱的侄子所赐!
  首先,魏华靖居然提出退学,注意,是退学而不是休学!他放弃了再有不到一年时间就能拿到的PHD学位。
  好吧,魏家的孩子不靠文凭吃饭,退学就退学吧。可是接下来,他居然把几年前和同学一手创办的一家业绩蒸蒸日上的公司的股权,以极快的速度极低的价格转让了出去——财不入急门,速度快,价格自然低!可是他明明在前两天才从自己这里借走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就算是天天吃黄金都不可能花这么快,唯一的理由只能是——赌。
  从小一起长大,李贝贝还不曾见到过魏华靖曾经被什么不良恶习制约过,可以说除了所谓的“风流”,他基本上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完美的。即便是和女孩子们的相处中,他也从来没给自己留下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大家对他风流的定论,又主要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别的缺点让人诟病,而他的为人有时候又实在让人忍不住去“诋毁”一下。
  更加诡异的是,魏华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他退了学自然不可能还留在学校,如果说去赌场,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待在那里吧!好在这个世界说小很小,她昨天在一家歌剧院看芭蕾舞演出的时候居然和他巧遇了。
  说来这件事情也很诡异,相处二十多年她从来没见魏华靖对歌舞剧产生过兴趣,如果说他是陪哪位心仪的美女看倒还有情可缘,可阿紫明明在家准备功课,而她英俊潇洒的表哥又居然是一身休闲装站在站席上看演出!就算他最近手头紧吧,有穷到几十块钱的坐票都掏不起吗?见他俯身趴在栏杆上东张西望,也不像对台上的演出多关注的样子。
  李贝贝疑惑了,彻底被弄糊涂了,她已经完全肯定,如果魏华靖出事的不是脑子,那问题就很严重了。
  到底是血脉相连,李贝贝斟琢之后终于对卫紫开口:“阿紫,你最近功课忙不?”
  “还可以吧,我刚刚觉得可以跟上老师讲课的步骤了。”卫紫腼腆一笑。她实在是太笨了,往往是看看周围同学翻课本她才知道老师结束闲聊开始讲课了,看到人家搬桌子她才知道要分组讨论了,大家收拾书包准备下课,她还不知道这堂课究竟讲的是什么。
  李贝贝强自压抑住心里的负罪感,劝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也说了,单位并没有给你定下什么任务,也没有要求你达到个什么水平,甚至你不去上课都不会有人管你。”
  事实尽管如此,但蒙混度日绝对不是卫紫的作风。李贝贝也正是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了解了她,才觉得下面的要求有些难以启齿。
  友情和亲情的博奕,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阿紫,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阿紫,你怎么这么早起床?”天蒙蒙亮,刚进门的魏华靖难掩一脸的疲惫,带些惊奇地看向坐在客厅里的卫紫。
  “啊,这个,”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卫紫忽然变得有些结巴,“贝贝昨天走了,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有些害怕。”答应了李贝贝的请求之后,几天也没见魏华靖的踪影,就在李贝贝拖了又拖不得不动身前往C州做论文的当天,接到了魏华靖的电话,告知他次日回家。
  环顾一下空旷的客厅,魏华靖笑笑没说什么,陪着卫紫坐在沙发上等她开口。
  自从那次尴尬的会面之后卫紫就一直躲着自己,而她如果真的害怕的话,更应该待的地方是楼上小房间而不是可以看到外面影影绰绰树影的大客厅。
  如果见到一个非常不善于说谎的人说谎,有时候会不忍心揭穿她,至少魏华靖对卫紫是这样。
  “你是不是累了,我先给你倒杯水吧。”望进魏华靖含笑的黑眸,卫紫有些手足无措。
  挪开注视她的目光,魏华靖站起来倒了杯果汁给卫紫,给自己则冲了杯咖啡,笑着开口:“一宿没睡吧,需要补充点维生素。”
  卫紫心里乱乱地正不知怎么开口,顺着他的话就反问:“那你呢?”
  “我则需要提提神,破解李贝贝安排的美人计。”魏华靖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没说出口,让卫紫尴尬到满脸通红,他同样不忍心。
  “我老了,再补也去不掉皱纹了。”指指眼角的笑纹,魏华靖喝了口咖啡,语调拉家常般随意。
  卫紫感觉略微自在些,开口关心道:“那天你胳膊没事吧。”说完之后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干吗还主动提那个尴尬的晚上。看看现在两人孤男寡女的样子,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嘿,完全没事了,前天我还用它打爆了一个人的脑袋。”魏华靖眨眨眼睛,举起右臂秀他看不出有多么发达的肌肉。
  卫紫瞪大眼睛看着他,似在观察他是否开玩笑,同时也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贝贝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怎么让人放心,我还有个大学女同学在P城,我送你去她那里可好?”魏华靖皱皱眉头,见卫紫要摆手拒绝马上补充道:“那个女同学已经结婚了,老公在国内,跟我是死党。”
  卫紫脸红了红,不过想到答应李贝贝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搅你做事的,还可以帮你洗衣服做饭。”欠他那么多,当段时间保姆卫紫觉得也是应该的。
  魏华靖险些被咖啡呛到,惊奇道:“跟着我?”难道小美人突然开了窍,终于发现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看看表情不像,正色拒绝:“我天天东奔西跑,早出晚归的,恐怕没时间照顾你。”这段时间他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魏华靖睡醒的时候天已过午,洗了个澡下楼,发现卫紫正在楼下的开放式厨房忙乎着,看见他连忙道:“现在虽然是中午,但我想你刚睡醒,就还做了早餐给你。”魏华靖的房门一响,她就开始忙乎了。
  喝着又香又糯的八宝粥,魏华靖纳闷地问道:“怎么你不用上课吗?”
  “我们放了长假,”卫紫说得有些心虚,“所以我可以跟着你一起东奔西跑照顾你。”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如此猛烈,魏华靖有些旋晕。
  “说吧,你究竟答应了李贝贝什么。”
  错愕了半晌之后,卫紫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没,没什么,她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你。”
  怎么除了小巫婆杨霜,魏华靖猜测事务也是奇准无比?看来傻瓜们虽然傻的各不相同,聪明人却都是相似的。
  她答应了李贝贝什么呢,其实也不能算是答应吧。当李贝贝说出魏华靖的种种异常之后,她也挺为他担心的。
  魏华靖风流名声在外,但对她却从来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每一次的出现,似乎都为了向她提供帮助。而葛明升的那个“牺牲”说法更是让她耿耿于怀,隐隐地,她觉得这个牺牲很不简单,或许跟魏华靖最近的异常有关。
  这种情况下如果对他漠不关心,那她也太没良心了吧。
  “我真的想弄清楚他最近在搞什么,但因为论文的事我必须要离开,而且我和华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太清楚我的想法了,我斗不过他的。”李贝贝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是让你打听他具体干些什么,但你可以利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观察一下事情
  有没有危险性,有的话马上告诉我。”然后她可以通知家里长辈做些什么。男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他们往往为了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冒险,而不去选择捷径,最近的魏华靖就让她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卫紫脸一红:“我很笨的,更斗不过他了。”
  李贝贝莞尔一笑:“你不用跟他斗,他不会对你设防的,你只要粘着他就行。”恐怕魏华靖那小子对此高兴还来不及吧,还真便宜他了。如果不是魏华靖实在太异常,她还真不想让卫紫蹚他这趟混水。
  “只是你要注意,千万别放任自己爱上他。”这是李贝贝临走时的忠告,自家表哥人并不坏,卫紫也不是花痴,出事的概率不算太大。
  卫紫极度沮丧,李贝贝说什么来着,魏华靖不会对她设防,他的确不会,因为不需要,她一上来就被人家看透了。
  尽管李贝贝对卫紫的智商估计错误,人却没有选错。
  看着陪他一起拜访了同学又一起出来的卫紫,魏华靖哭笑不得。卫紫却一脸受伤:“我跟人家非亲非故怎么好意思住人家里,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非要人看护。贝贝不也是一个人住吗?”
  “她跟你不同,来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也习惯一个人生活。”魏华靖无奈:“这边治安不错,你想一个人住小心点也行。”
  “那你呢?”卫紫开口询问。
  “我马上要离开几天。”
  “去哪里?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卫紫想了想又说:“来这之后我还没四处走动过呢。”
  如果是平时,魏华靖非常乐意带她出去玩,天天玩都无所谓,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然而面对美女,拒绝是难以开口的,面对卫紫这样的美女,即使开了口,也是没有作用的。
  以前曾经为每次和卫紫的不期而遇感到兴奋,现在卫紫时刻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反而兴奋不起来了。
  眼见着卫紫跟他又回到家里,看他换衣服,收拾东西,连上厕所她都守在外面,等他要出门的时候,她则拎出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好的大包一脸无辜地问:“我们要出门了吗,去哪里?”
  魏华靖宣告投降,但临走前约法三章:“我这次出去是办事,带你去你必须听我安排。”
  卫紫斟琢后点头:“好的,但你不能想办法甩掉我。”她不是爱冒险的人,如果不是答应了李贝贝,她还真不愿意离开这刚刚熟悉的环境。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障碍,如果魏华靖把她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是有些胆怯的,这句话说出来,颇有些委屈的意味。
  大大的背包将本就苗条的卫紫衬得十分单薄,带些恳求的眼神让她美丽的大眼睛更加楚楚可怜,夕阳撒在她脸上,让那一抹倔强慢慢浮现,魏华靖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罢了罢了,他就失去理智一次吧,顺应自己感情,带她走,带她走,哪怕天涯海角。

  四十三章
  卫紫觉得自己很难向李贝贝交差了,她死乞百赖非要跟着魏华靖,就是想探听他最近忙什么,可关于他的行踪她只能说出几个城市名。每到这些城市魏华靖总是找家酒店订个房间把她安置进去,然后就不见了踪影。多则三四天,少则一两天,魏华靖再度出现,就是他们出发前往别的城市的时候。
  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各个城市的酒店房间里看电视,魏华靖不建议她独自外出,她也没胆量到处乱跑。
  那她到底为什么跟着过来?仅仅作为一个大件“行李”让他到处寄存吗?就在卫紫觉得自己快因为看电视而近视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了。
  因为这次的目的地有些特殊,两人开车途径15号高速公路,在欣赏完让人心醉的沙漠落日景观之后,到达的是那著名的世界赌博之都。从李贝贝那里卫紫得知他来过这里,怎么他要故地重游吗?还是真像李贝贝说的他染上了烂赌的毛病?
  在酒店登记完房间,就在卫紫犹豫是偷偷跟踪还是明着耍赖的时候,魏华靖突然开了口:“这段时间闷坏了吧,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在之前,卫紫以为该市就是个赌博的地方,现在才发现这里对人们的吸引力远不止赌博那么简单。多年的发展建设,使得这沙漠中建立起来的城市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度假圣地,超豪华的酒店,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各种精彩的表演秀,当然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给人提供发财梦的赌场,让在这里的人待上多久都不会腻烦,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得有钱。
  卫紫是穷人,现在的魏华靖好像也不怎么有钱的样子。然而不管是哪个城市,走在大街上饱览夜色,都是不需要花钱的,就算这赌城的夜景美的出奇也是一样。
  漫步走在赌场大街上,两侧是世界一流的豪华赌场酒店,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芒,流光溢彩,美仑美奂,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巧的是,这里还真有一家酒店叫仙境。仙境酒店内部如何卫紫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因为她今天终于不用再闷在酒店里看电视了——就算是再豪华的酒店她也不想。
  虽然天色已晚,街上游人却是络绎不绝,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来赌城的人,什么样的都有,白人、黑人、还有亚洲人,有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有衣冠楚楚的绅士,也有披头散发的流浪汉。
  卫紫带着新奇的心情观察着这一切,周围的热闹和繁华让久困的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手被轻轻拉住,她才意识到旁边还有那么个大活人——魏华靖。
  魏华靖并不多言,拉着她轻轻伫足在位于一家酒店门前的湖畔。卫紫发现周围的人三三俩俩地也停顿了下来,聚集在湖的周围,正在好奇是不是有什么活动的时候,湖上灯光骤亮,悠扬的乐声响起,一个男人在歌唱,歌声是她所不知道的语言,却十分动听,缠绵地让人心头一跳。
  还没来得及去思索,面前的湖水中忽然冲出很多细小的水柱,忽高忽低,随着乐曲旋转地舞着,轻盈而优美。这水的舞蹈,和那温柔的歌声,为这壮丽的夜景平添出几许梦幻般的浪漫。
  不知不觉,两人都将身体靠在湖边的白色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喷水湖的音乐嘎然而止,随着歌声的结束,一排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再摔落下来,星星点点的湖水溅在脸上,些许凉意让卫紫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牵着,脸上一红赶紧挣脱了。
  魏华靖似乎并不在意,看着她在歌停舞住之后仍有些怔忡的俏脸,笑道:“这就是有名的音乐喷泉,下一次要十五分钟以后,要不要等着看?”
  卫紫醒过神来,想了想后摇头:“不用了,你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带我看喷泉吧。”以前室友们总嘲笑她没脑子,出社会以后,慢慢地她也在学习透过现象看本质。
  “聪明的女孩!”魏华靖毫不吝惜地赞美她,并伸出手“我这里有一张表演秀的门票,请你看。”
  “一张?”卫紫睁大眼睛。
  “没办法,资金紧张,为了省钱就买了一张,你进去看,演出结束的时候,我在门口等你。”魏华靖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看不出哪里“紧张”了。
  鬼才信他,卫紫恨恨地想,还不是想甩开自己去干什么事情。可想到李贝贝说他看演出买站票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他不会真的很拮据吧,那干吗还带她来玩呢,于是开口:“其实我手里还有一些钱的……”
  “我知道,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因为我们回去的路费要由你负责了。”他说这话的表情带了些赖皮的样子,没有丝毫的难为情。
  卫紫无语,可她还没有养成拒绝的习惯,只得在魏华靖的安排下前往著名的某赌场酒店看表演。
  至于为什么去赌场看表演,卫紫是在后来才慢慢明白的。这里的酒店是包括电影院、歌剧院、餐厅、保龄球馆、商店、游泳池、美容院,画廊以及赌场等等在内的休闲消费区域。每个酒店各有特色:巴黎酒店门口高耸着艾菲尔铁塔和凯旋门,埃及金字塔酒店就有狮身人面像,威尼斯人酒店顶蓬上有蓝天白云,甚至还有人工运河在酒店中蜿蜒而过,到了纽约纽约赌场门口,居然能见到傲然挺立的自由女神像。
  各个酒店的共同点就是都大的像迷宫,正常人进去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提像卫紫这样的路痴了,并且她初次前来,到达的还是最新最大最奢华的一家,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魏华靖,生怕走丢了,连手已经开始拉着他的袖子都不自知。
  一进门,这家以花海著称的酒店就让人有春风抚面的感觉,大红色的花卉地毯,华丽繁琐的水晶吊灯,这家酒店的装璜风格兼容了东西方的元素在内,美仑美奂到无以复加。
  魏华靖带着卫紫径直前往歌剧院,途径赌场,叮叮当当的机器声,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赌客们,让卫紫忍不住投去好奇的一瞥,然而也只是一瞥,下意识地,她就认为赌博不是什么应该提倡的事情,但在这个“自由”国度,这项在国内人人喊打的活动,却在奢华地,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然而很快地,卫紫就暂时忘记了这一切,因为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
  这场名字叫“梦”的演出,带给卫紫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在魏华靖说请她看表演的时候,她起初以为是类似于电视上演的西方魔术师的表演,再不然就是类似于话剧之类的东西。身临其境,她才发现不是,都不是,这不是她以前所接触过的任何形式的演出。
  在之前,卫紫不知道舞台可以带给人这么震撼的感觉。这是一场以水为主题的歌舞剧,采用红和蓝为主色调,带给人强烈的色彩冲击。卫紫几乎完全听不懂歌词,可还是深深感觉到了那关于梦的热烈和忧郁,如此强烈地渗透到人的内心深处,令人激情喷涌,却又感到无限的惆怅。
  原来情感和艺术的产生和表达,真的是不分国界不分种族甚至无关语言的,艺术大师的杰作,让向来自认迟钝的卫紫,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初恋的伤痛,毕业时的彷徨,找到工作时的狂喜,家庭破裂时的无助,还有刚出事时的绝望以及后来产生的希望,再有来到这异国他乡的一切,和李贝贝的相处,魏华靖的出现,还有霸道的任南华和温柔却遥远的时远,人人事事一幕幕过电影似的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有种感觉,觉得这一切都是梦,梦醒过来,她还是那个被妈妈喝斥着的憨傻女孩。
  如果真的是梦,该有多好,梦里的她,不必忧虑明天,也不用担心现在。然而不是,还没等她从那场“梦”里走出来,她马上就遇到了新的问题。
  演出结束之后,带着腮边的眼泪,卫紫恍恍忽忽跟着离席的人群走出门口,才发现自己出来的门并不是魏华靖指定的那个,门口自然也没有人在等她。打魏华靖的手机,居然显示不在服务区,转过身去,到处都是熙熙壤壤往外出的人群,看着对面一张张的脸庞迎面扑来,卫紫一下子陷入了无措的境地,那个出口究竟在哪里?
  卫紫丝毫不知道自己迷途羔羊的样子多么惹人注目,不多时就有人上前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卫紫使劲地回想那个出口的名称,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特意想回想什么的时候,偏偏就记不起来,何况她刚刚才经历了那样的一场梦境。
  没料到想向她提供帮助的那个白人男子特别有耐心,把歌剧院每个出口都给她介绍了一遍,帮助她慢慢回想。这时卫紫已经慢慢清醒过来,人群散尽之后也找回了一些方位感,看着那男子十分热切的眼神,她礼貌却坚定地婉拒了他的陪同,再三谢过之后独自前往记忆中的那扇门。
  出了门并没有找到魏华靖,也对,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人怎么会在门口,要是杨霜在这里,肯定会再次嘲笑她的智商。
  “怎么你要等的人没有来吗?”卫紫闻声回头,才发现刚才帮她的那名男子又尾随了过来。对方态度和蔼,卫紫却只是点点头并不愿意多讲话。
  “要不我们先去那边喝点东西,边聊边等?”那人指指不远处的开放式咖啡厅。
  “不用了,谢谢。”卫紫往剧院门口走近了些,给彼此造成些距离,见那人还要开口,干脆转过身去。不是她没有礼貌,只是她早已没有了跟陌生人搭话的热情。
  站在原地等待,过了许久,卫紫一回头,居然还能看到那名男子坐在咖啡厅里向她挥手示意,皱了皱眉头,卫紫再次转过身去。
  这次她看到了快步走过来的魏华靖,忍不住第一次开口抱怨:“你怎么这么久不来?”
  魏华靖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神色迷离,腮边隐隐地似有泪痕,禁不住吓了一跳,急切道:“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他这样,卫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等不到你有些着急,还担心记错了地方。”又有些埋怨自己的失态,抬眼偷看魏华靖,没想到他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仍是一脸的内疚,在确认她无碍之后表情里还透出几分惊喜,笑道:“走吧,我今天赢了钱,请你吃大餐。”
  卫紫睁大了眼睛——这个混蛋家伙,他真是去赌钱了!

  四十四章
  魏华靖似乎真是赢了大钱,卫紫想,因为两人不仅坐在了环境优雅的法国餐厅,魏华靖的脸上也满满的都是笑意——当然,魏华靖什么时候脸上都是有笑意的。但这次,卫紫觉得他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晚餐之后两人走出餐厅,门外便是琳琅满目的商店,不出酒店就能够买到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卫紫带着孩子般地好奇心走走看看,当然也仅限于看,因为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这些商品必定昂贵无比。
  比较奇怪的是,魏华靖比她的好奇心还强,不仅在外面看,还把卫紫拉进了店里一起看。面对着热情的服务人员,卫紫有些无措,魏华靖却坦坦荡荡,在店里东晃西晃,不多时便挑选了一些服饰,连同卫紫一起丢进了试衣间。
  这家法国服饰店东西别致,服务人员也不同于国内都是年轻人,给卫紫服务的就是一个态度和蔼的中年白人妇女。等到卫紫换完装出来后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高呼:“天哪,你真是上帝的杰作!”典型的西方夸张式赞叹。
  此刻的卫紫换掉了之前的学生装,身着宝蓝色吊带长裙,带金边的白色小外套,脚上也换上了一双造型精巧的浅色高统靴,优雅飘逸的有如仙女下凡,磁铁般瞬间将周围人的眼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魏华靖与有荣焉,好容易才把眼光从卫紫身上错开,谢谢人家的夸奖,带些玩笑的口吻问道:“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对方道:“是的先生,可是我不得不说,这位小姐穿我们店任何一款服饰都很漂亮。”瞧瞧人家多敬业,不仅幽了他一默,还变相地宣传了自己店的产品,只是她难道没看出来他才是应该讨好的冤大头吗?魏华靖刚有这个念头,那位大妈又笑眯眯
  地道:“小伙子,你可真幸运,有这么个天使般的女孩做伴侣。”
  这句话说的魏华靖通体舒泰神清气爽,非常爽快地就把帐结了拉卫紫出门。
  卫紫起初还担心穿高跟鞋走路不便,走了几步才发现鞋子非常舒服,走起路来并无不适,刚要感慨名店就是名店,又忽然发觉自己已经随着魏华靖出了门。
  “我还没换衣服呢!”就算是名店,也不会允许顾客试衣服试到外面吧。
  “换衣服干吗,这身挺漂亮的呀。”魏华靖不解,不过看到卫紫的表情他马上了然道:“你放心,你不会被店员追杀,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相处这么长时间,魏华靖已经慢慢适应了卫紫的思维方式,不等她有所反应马上又接道:“就当是作为这段时间慢待你的补偿吧。”也只有卫紫这种性格,才会在之前的一个月乖乖任他丢在酒店里寄存,换成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可能。
  想到这里,魏华靖送过去的目光愈发柔和,还带着内疚和怜惜,看的卫紫脸上一红,不由低下头去。
  等到卫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才发现已经随着魏华靖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个地方如果卫紫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赌场。
  之所以有些犹豫,是因为这里的氛围有些特别。不同于刚才卫紫见到的赌场那般热闹繁华,这里显得很萧条,十几张桌子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桌子有人。这些人有的手拿酒杯轻啜,有的侧首轻声交谈,不像是在赌钱,倒像参加聚会的样子。
  这些肯定是小赌怡情的人,无关痛痒,所以不计得失,倒也很不错呢!卫紫心想,相对来说,她喜欢这里安静的环境,加上有魏华靖在旁边,心里踏实很多,举手投足显得十分从容。
  而魏华靖呢,他好像从来没有不从容的时候。
  只是他们两人的出现似乎给这里的平静带来了小小的涟漪,几乎所有的玩客都将眼光投向了他们,似乎在讶异于这对金童玉女般的亚洲人,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卫紫带些好奇看向最近的一桌,那里坐的是几名中老年男子,收到她的目光后举起酒杯微笑示意,伴随着的还有赞赏的目光。卫紫心里放松,也点头回了个微笑,这一笑恰如百花齐放,照亮了整个殿堂,对方惊喜交加,已经有人站起来向他们挥手。
  魏华靖一手轻揽卫紫,轻轻回应了他们的邀请。
  很快地,就有工作人员上来招呼,问他们有没有host(专职服务人员)。魏华靖表示第一次来,还没有。这时立刻就有一位host迎上来递了名片,表示有一切需要都可以找他,24小时随叫随到。
  魏华靖先是示意旁边的酒水女郎开香槟,接着就将一张支票模样的东西交给host,卫紫发现那名host在瞥了眼票据后态度愈发恭敬。
  等到香槟端上来的时候,那名host也带来了魏华靖示意他兑换的筹码,魏华靖随手将一只黑色的扔给酒水女郎做小费,换来了对方妩媚迷人的一笑,外加几句祝你好运之类的话。
  卫紫看着他娴熟地做着这一切,说他是第一次前来,打死她都不信。
  带着筹码,魏华靖并没有就近走向刚才向他们示意的那一桌,而是饶了个圈子,来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华人男子跟前,久别重逢般地打了声招呼:“邢先生,别来无恙吧。”
  这是一名看起来保养的很好的男人,只是眉头紧缩,神色有些疲惫,见到魏华靖的出现松了口气的样子,神情却又带着防备。
  那人看到魏华靖旁边的卫紫有些吃惊,但也只是多端详了一会儿,立刻又将目光调到魏华靖脸上,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反倒是他旁边的年轻女人一直盯着卫紫看,眼睛眨都不眨。
  这女人看起来年龄不超过三十岁,长得十分美艳,卫紫看着她高高挽起的头发,总觉得她有些熟悉的样子,再向下扫了眼她的足尖,脱口就问道:“你是芭蕾舞演员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看向她,邢先生先是一愣,立刻带些讨好地笑容道:“是呀,小姐您怎么称呼?”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伴:“看来你真的已经名扬海外了。”目光温柔,话里话外是满满的宠溺。
  女人嘴里谦虚着,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魏华靖趁机道:“那当然,米小姐曾是XX团的名角,自然远近闻名。”
  因为跟李贝贝在一起相处了段时间,卫紫知道XX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芭蕾舞团,但这个团有什么“角儿”,她可就一概不知了。看着魏华靖看向她的促狭目光,她脸上一红,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敢说自己猜她是芭蕾舞演员的原因,是见她挽着头发,脚尖又是典型的外八字。
  “邢先生,我现在这些都是刚刚从你那里赢过来的,所谓不是自己的就不心疼,你确定要拿最后的身家性命跟我赌?”魏华靖用仅仅他们四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话语虽轻,却扎的邢先生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苦笑道:“如果不赌,你能把赢我的都还我?”
  魏华靖微笑着拒绝了。
  “没有了钱,那帮家伙不会放过我的,结果还不是一样!”说完这话,他的神色又转为豪迈,颇有过把瘾就死的感觉。
  赌徒心理真是要不得呀,卫紫忍不住摇了摇头。
  “只不过,”魏华靖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你今晚的运气实在不好,而我今晚的运气又太好,虽然换了场地,也未必就能马上转运,继续玩下去对你不太公平。”
  见大家都一头雾水,魏华靖提了个爆炸性的建议:“所以我建议由她替我玩。”
  卫紫见他指向自己,忍不住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就算他很有钱吧,就算大家赌的都不大吧,他也不能这么儿戏吧!没见人家邢先生对最后这点钱还很在意吗?弄不好人家连回家的路费都在这里呢!难道他想发慈悲,借她的手把赢的钱还给人家?卫紫思索着魏华靖如此善良的可能性。
  “我可是完全不会玩。”卫紫郑重声明,她连这张桌子上大家在玩什么都不知道,但显然可以看出来并不是她出国之前刚刚学会的麻将。
  没想到这疯狂的建议还真被采纳了,邢先生低头考虑了半天,深情款款地看向旁边的米小姐,点头道:“我今天运气是很差,那就由我未婚妻代替我,这个游戏她也是刚学会不久。”
  米小姐显然比卫紫要明白的多,只听她压抑地叫道:“你疯了,这可是几百万美元!你要不想赌咱们走不可以吗?我们去别的国家,他们不一定会找到我们的!”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
  邢先生神情沮丧,沉默了半天不作声,还是魏华靖开口解释道:“米小姐你错了,他的几百万美元现在都在我这里了,他的筹码似乎都是透支的信用。”至于到期他能否还款,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米小姐不再压抑,而是尖叫一声坐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赌场的工作人员马上围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些赌客也闻声而来,还有人小声议论,大意是在高额赌区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发生。
  高额赌区,原来这里是高额赌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魏华靖真的赢了人家几百万!我的天!卫紫慢慢抬头看他,迎上来的是对方忍俊不禁的笑容。
  她真的是个傻瓜。

  四十五章
  卫紫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直到出了赌场,她也没能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糊里糊涂地跟着几人离开了赌场酒店。
  米小姐已经停止了哭泣,在后座不停地跟邢先生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后者仍是一副衰到家的样子,不停地思索,摇头,再思索,再摇头。
  只有魏华靖,表情平静地开着车。见卫紫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扭来扭去很不安的样子,他一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握着她的,卫紫一挣没挣脱,又怕动作幅度太大引起后座两人的注意,只得由他握着。
  时值岁末,虽然酒店内和车里都温暖如春,外面却着实冷的很,尤其是在夜里。卫紫一下车就打了个冷战瑟缩了一下,刚想在心里埋怨魏华靖给她换上了这么一身华而不实的衣服,一件又轻又软的皮草已经围了上来,将她包了个结结实实。卫紫又一次傻了眼,这个魏华靖,他是在变魔术吗?看到米小姐投来的艳羡目光,卫紫非常不安,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大脑已经不能正确分析,只能木偶般地跟着行动。
  一行人来到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物里,除了魏华靖,其余几人都在东张西望地研究这是个什么地方。
  “如果我没记错,邢先生米小姐你们是打算来这里结婚的吧,这里的结婚登记处24小时办公,我和阿紫可以充当你们的见证人,如何?”魏华靖开口询问。
  他的解释非但没能打消疑虑,反而让几人更傻了眼,尤其是米小姐,表情相当难看,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邢先生哀声叹气:“小魏,你又何必戏弄我,现在我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未知。”
  魏华靖嘻嘻笑道:“就因为这个,你们才应该把握时机呢。”说着递给他了一件东西,邢先生犹豫着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枚璀璨的钻戒。
  “如果你现在求婚,米小姐又答应的话,我可以帮忙安排婚礼,你们觉得热气球婚礼是不是会很浪漫?”魏华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最后落在卫紫脸上,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是很不错呀。”卫紫老实答道,见到魏华靖满意地点头,忽然又觉得怪怪地。
  邢先生拿着钻戒,看看魏华靖,又看看米小姐,似乎是犹豫着该不该下跪求婚的当口,米小姐忽然开口道:“你不是说命都快不保了吗?还怎么结婚?”
  邢先生闻言犹豫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戒指,不再说话。还是魏华靖开口:“就是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才要把握现在,两位感情深厚,又身处这个世界上结婚最便利的城市,何必给自己留有遗憾呢。”
  邢先生似乎受到了他的鼓舞,士气顿涨,一个利落的转身,单膝下跪,一手接过魏华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鲜花,一手高举着钻戒,等待着米小姐的首肯。
  五分钟过后,十分钟过后,直到这求婚的场景开始吸引别人的注意,甚至还有人围上前来鼓掌为邢先生打气,米小姐还是没什么动静。
  就在卫紫怀疑比自己父亲还年长的邢先生,膝盖会因为久跪而发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米小姐将手中显然是顶级名牌的包包辟头摔向邢先生,哭道:“你神经病呀,谁要跟你结婚!”说完夺路而逃。
  这是大家都始料不及的,虽然时间已经是深夜,但这个大厅里到处都是一对对准备结婚的新人,又加上圣诞降至,给人感觉喜气洋洋的,邢先生和米小姐的这出剧目,与周围的环境显得非常之不和谐。
  邢先生似乎彻底被打垮了,他傻愣愣地看着米小姐冲出去,一直跪在那里,直到魏华靖将他扶起来,他眼睛仍然呆滞地眨都不眨。
  轻轻的叹气声响起,是魏华靖:“我们送你回酒店吧。”
  从头到尾,邢先生一言不发,木偶般地被魏华靖扶着上了车,又机械地跟着回到酒店,等到打开房门,不止邢先生,魏华靖和卫紫也傻了眼。
  房间里似被扫荡了一番,行李箱大开着,卫紫定睛一看,到处乱丢的都是些男性衣物,整个房间已经没有任何女性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邢先生忽然一下子活过来似的,疯了一般到处翻看,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真的走了,护照没了,现金和首饰也没了。”
  接着又哈哈大笑:“女人呀女人,我以为她跟别人不一样,想不到还是有这一天。”
  “七年呀,这七年我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背井离乡叛逃祖国,还被K党的人欺负,勒索,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呀,想不到她会这么对我。”
  笑过之后,邢先生又趴在床脚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显得撕心裂肺。
  “我为什么要认识她,为什么?我把她从舞蹈学院的学生,捧成X团的台柱,她不满足,还要出国发展。为什么?如果不认识她,我还是全国劳模,集团老总,人大代表!我老婆不会跟我离婚,爹娘不会气死,我儿子也不会改姓,哈哈,报应,报应呀!”到了最后,已经分不出他是哭是笑,他开始是大声叫嚷,到后来转成低低的抽泣,让人不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紫从来没见一个男人哭的这么伤心过,忍不住鼻头一酸也掉下泪来,正惆怅着,忽然肩膀一紧,赶紧抬起头来,一只温暖的手掌已经替她拭去眼泪,后面是魏华靖安抚的眼神,没有戏谑,没有含糊,有的只是清澈透明的安慰。这次卫紫没有躲闪,也没有害羞的感觉,只感觉心里暖洋洋的,踏实无比。
  “魏华靖,你赢了。”一个嘶哑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邢先生已经站了起来,他看起来疲惫之极,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
  “你说”邢先生的语气非常虚弱“如果我主动回去,他们会不会判我死刑?”
  魏华靖收敛了笑意:“我不是法官,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但在你交出赃款的情况下,如果再配合调查,更轻的处罚也有可能。”
  邢先生苦笑一声:“更轻,嘿嘿,我的副手七年前就吃了花生米了。”
  魏华靖表情凝重:“如果现在这个样子被K党的人找到,你可能想吃花生米都吃不到。”
  邢先生闻言瑟缩了一下,半天才再度开口:“就算我答应回去,钱都没有了,怎么交还,嗯,赃款?”最后两个字吐得有些艰难,卫紫感觉他似乎有些难为情。
  魏华靖非常有耐心地等他把话说话,轻轻地说了句险些让邢先生跳起来的话:“如果我肯把赢你的钱全还给你呢。”
  这一晚,对于邢先生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了,魏华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不再停留,带着卫紫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们两人虽然和邢先生住的同一家酒店,楼层却不相同,等到魏华靖将卫紫送到她的房间门口,给她打开房门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忽然被喊住了。
  “嗯,进来坐会儿吧。”卫紫诚挚邀请。
  魏华靖心头一跳,扭头看向卫紫,眉梢上挑:“你确定?”
  卫紫却是一脸坦然:“啊,对,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你呢?哦,对了,你今天忙了这么多事肯定累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反正来日方长,自己的好奇心迟早能够得到满足。
  转身正要关门,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手臂的主人跟着就进了屋:“我也是,一点都不累。”
  这里不愧是世界一流的豪华酒店,房间里布置的别具一格。地面是光滑铮亮的咖啡色地板,落地窗前放着一张十分雅致的地毯,上面布满花纹,地毯旁边是大红色的沙发,家俱都是深咖啡色的,在浅咖啡色的墙壁上,悬挂着大师的画作——尽管不大可能是真品。
  房间里的柜子、茶几上到处摆放着花瓶,黄色和红色的郁金香幽雅地点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红色的沙发、黑色的台灯、咖啡色的窗帘,朦胧的画作和鲜艳的花朵,将这个房间的气氛营造得十分热烈。
  在这么热闹的环境中,客人能睡的好才怪!卫紫暗暗地纳闷着,又或者是,这房间本就不是让客人安睡的?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了一下,卫紫脸就迅速地胀红了——天哪,她怎么变得这么不纯洁了!
  心中有了鬼,再看面前的魏华靖,就怎么看怎么暧昧了。只见他随手将外套仍在了沙发上,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一颗,疲惫让他显现出了慵懒的一面,眼神也不再锐利,而是迷蒙地有些……性感。只见他慢慢踱到酒柜旁边,弯腰查看酒的种类,映在卫紫眼帘的是他结实的臀部和修长笔直的双腿。
  “啊,天不早了,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卫紫开始大声逐客了,态度十分坚决。
  魏华靖并不理会,径自从十几种不同的洋酒中挑选了一瓶红葡萄酒,找到工具,开启了瓶塞,随意从架子上取下一只轻薄无比、似乎可以弹破的高脚杯,缓缓地将红酒倾入杯中,递给卫紫:“放松点,给你半小时时间提问,然后,我就要走了。”
  卫紫傻了眼,他说“我要走了”,没说“我们”。
  “那我呢?”卫紫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话问的多么急切多么委屈,像是怕被抛弃的怨妇。
  “你自然是留在房间睡觉呀,难不成你要去我房间?”魏华靖一本正经地疑惑道。
  卫紫气的鼻孔生烟,一口气将手中的酒灌下,凉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你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忙什么?那个邢先生又是什么人?你真的从他手里赢了几百万?真的又打算都还给他?还有就是,这一切——是不是跟我有关?”好吧,就算她自作多情吧,她也要把事情问清楚,几百万美元呀,如果是真的,这个人情,让她怎么欠得起?!
  看魏华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回答,卫紫有些着急,走上前一步催促道:“你快回答我呀,葛主任说有人为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知道那个人是你,现在我只想知道,那个代价究竟是什么?还有……呜……”
  卫紫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天旋地转也不过如此吧,当魏华靖的嘴唇覆上来的时候,她的大脑出现了真空状态。
  这个吻开始是轻轻的,羽毛般地刷过她的嘴唇,她张口欲呼的时,力道突然加大,在她的嘴唇上反复辗转缠绵,不去进攻,却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当卫紫感觉有些缺氧,挣扎着要呼气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面前的人放开她,给贴近的彼此留出了距离。
  轻轻抚了下她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魏华靖的声音比平时略低:“天真的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然后就是关门,走人,留下卫紫独自捧着滚烫的粉面发呆。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这个晚上卫紫虽然睡的并不踏实,总是做梦,可睡的时间却着实不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高照了。
  先是坐在床上回忆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当她洗漱完毕打算出门找魏华靖的时候,看到了他留给她的信笺。
  这个混蛋,他真的又把她丢在酒店里不管了!
  并且他这次行为更恶劣,直接告诉她:“这次赌博,让我们在未来几年内都能免费在这家酒店吃喝玩乐,你就全当度假吧,千万别浪费。”
  原来酒店为了吸引赌客,给豪赌的人很多福利,这些福利不针对输赢,只针对你赌的钱数多少,因此魏华靖尽管是赢了几百万,也得到了很多“赠品”。
  也就是说,这次他寄存她这个“大件行李”,都不用花钱的!
  很长时间过去,当卫紫慢慢了解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不禁感叹:为什么她这平凡普通的小老百姓,能跟那么多个传奇人物扯上关系呢?
  其实除了这个问题,关于魏华靖,还有这次赌城之行,她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问,可还没等她整理好
  从赌城回到P城,刚进家门,就看见李贝贝急得满屋乱转

  四十六章
  其实凭心而论,如果卫紫按照魏华靖的安排留在酒店度假,会很惬意。在这里,你所能想象到的享受应有尽有,据魏华靖的说法,这里还非常安全。
  或许有人认为赌城是纸醉金迷的,也是罪恶的,是罪犯藏匿的天堂,其实不然,据说有很多潜逃多年的罪犯,一进赌城就落网了。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保全系统,因为赌场要想保持长久不衰,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赌客们的安全问题——那些一掷千金的赌客,是这里的上帝。
  在酒店里吃了个早午饭,又按照魏华靖的提议去SPA沙龙做了个香薰按摩,接下来绕着酒店里的人工湖散了会儿步,经过昨天紧张的一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又回来了。
  或许别人觉得这样是享受,但卫紫却觉得她已经无法忍受。她来这里本来是参加培训,结果因为一念之仁就把自己沦落成了行李,她已决定要改变被寄存的命运。
  然而很快,卫紫就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打开钱包,发现现金少了很多,多了一张借条,后面还有刚劲有力的落款:魏华靖!天,他除了是赌徒加骗子,居然还兼职小偷!
  剩下的这些现金,用来付小费都不宽裕,而她又没有信用卡之类的东西,这下怎么买回P城的机票?(很久以后,卫紫才知道酒店还给大客户提供忘返机票,但这一点,魏华靖显然“忘记”告诉卫紫了)。
  百无聊赖地在酒店里过了几天,卫紫完全没有了玩乐的兴趣。那些热闹的酒吧,那些精彩的表演,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那包括高尔夫球在内的各种运动项目,对她而言都毫无吸引力了。就在不久前的整整一个月,她都能乖乖待在酒店度日,那时甚至没有这么多的娱乐项目,可这次她就是整日心里长草一般,怎么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这天卫紫心烦意乱地在酒店闲晃,不知不觉又逛到了赌场区,她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跨进了赌场的大门。先是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看到赌桌旁边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的人们,卫紫有些胆怯,当发牌员微笑着问她是否要玩时更是羞红了面颊扭头就走。
  走到门口一排排机器的旁边时,卫紫停住了脚步。此刻在她旁边玩的是几个六七十岁模样的老头,不远处还有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大的老太太,都叮叮当当地玩的很开心。
  卫紫走到他们旁边的一个空机器旁边,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玩。左右看了一下,碰巧旁边的一个白人老头儿结束了游戏的样子,看到卫紫一脸迷茫的样子,热情问道:“年轻的女士,需要帮助吗?”
  “嗯,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怎么玩?”
  对方显然很乐意帮忙,卫紫按照他的指点投币、按键,看着闪烁的屏幕,正想努力记住具体操作步骤时,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卫紫险些被吓一大跳。
  “哦,上帝。”老头儿瞪大双眼,似乎感到不可置信,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再回头看卫紫的时候兴奋得眼圈都红了,脸上松弛的肌肉都开始颤抖,他大喊:“我今天是不是碰见了幸运女神?!”
  卫紫被告知自己赢了一大笔钱,而她的赌金只有一枚硬币。一下子,卫紫理解了赌徒们的心情,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疯狂——财富从天而降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嗯,这些钱应该够买回P城的机票了吧。”卫紫还没弄明白到底赢了多少钱,她希望自己愿望能够达成。老头儿用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姑娘,你能用它周游世界了!”接着他吐字清晰地慢慢说了一串数字,当卫紫努力转动脑筋把它们换算成中文时,她彻底晕菜了。
  老头儿异常兴奋,他像一个孩子似的上蹿下跳,陪着卫紫跑东跑西办理手续,当赢的钱被赌场换算成支票交卫紫时,她想向老头表达一下谢意,分给他一部分,遭到对方坚决的拒绝:“美丽的女士,是你让我见识到了奇迹发生那刻,这是我一生的财富,我非常感谢你。”接着便告辞了。
  直到坐在回P城的飞机上,卫紫还如同做梦一般,回想起那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如果他不是蓝眼睛高鼻梁,卫紫甚至怀疑他是专门来帮助她的老神仙,就像神笔马良遇到的那个一样。
  有了钱,接下来的事情比较顺利了,卫紫已经将李贝贝的住址制成卡片随身携带,出了机场直接交给出租车司机,她就被带回了P城李家。下车之后卫紫见车库大开着,李贝贝的车停在里面,旁边另外还有一辆车,心头忽然一阵猛跳,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脸上:“难道他也回来了?”
  忐忑着走到门口,当卫紫犹豫着是敲门还是用手中钥匙开门时,门里传来了一串的声音,是李贝贝,她在同什么人争吵似的,因为卫紫从来没听过她用这么高的嗓音说话。
  “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赖在我这里也没用!”
  “这里你爱待就待吧,反正我要出门了!”
  “你个无赖!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李贝贝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尖叫了起来。
  卫紫想也不想,立刻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这一下,屋子里的三人同时都愣住了。
  “阿紫,你怎么回来了?”被人扯住袖子的李贝贝最先反应过来。
  另外一个人没有开口,行动却比她快多了,立刻放开手,几个箭步就来到门口,下一秒钟,卫紫已经被他攥住肩膀:“蠢女人,你死哪儿去了!”
  天哪,居然是任南华!她的美国之行怎么这么热闹?
  李贝贝也跟上前来:“任南华你个野蛮人,赶紧放开阿紫,没见她都快被你晃零散了吗?有话进来好好说。”
  卫紫此刻心情十分复杂,面对任南华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捡了最关心的一件事问道:“你没事了吧,那个马主任有没有再为难你?”这可以说是她这辈子最对不起人的一次了,居然害他这么高傲的人被警察带走,又因为后来自身难保,她连个问候的话都没来得及对他讲。
  “别提那个该死的马主任,我问你,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还偷偷地跑来美国?!”任南华大声质问。
  “我,”卫紫本来想脱口而出说自己联系他了,想到接电话的任母那清冷的声音,心想人家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何必弄得因她而产生什么误会,当下改口道:“我忘了。”
  抬头看喷火暴龙已经开始红了眼睛,露出发飙的前兆,卫紫吓得赶紧低下头,再不敢看他。
  闭上眼睛等了许久,直到提起的心脏因为重力作用险些回落的时候,卫紫也没听到他那标志式的狮子吼。
  偷偷张开一个眼睛,卫紫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任南华的眼睛居然显现水光,眼神极其复杂,见到卫紫抬头,他马上变化了表情,喉结一阵滑动,开口道:“算了,既然你平安无事就好。”
  “对了,后来我见到了你母亲。”任南华语气上已经归于平静,三人来到沙发旁坐下,李贝贝给大家都倒了饮料。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这次着急的换成了卫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险些将李贝贝手里的咖啡杯撞翻。母亲一个多月前和她通过一次电话,说她已经到了西部,那里很穷很落后,通讯不便,让她不要担心,有机会再联络她。再后来,她就开始了随魏华靖漂泊的日子,而母亲也真的联系不到了。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她看起来还不错,可就是不告诉我你的下落。”
  卫紫怀疑地开口,带些急切:“那后来呢?你没有为难她吧!”按照任南华的霸道性格,她真的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一丝落寞滑过眼睛,只听任南华冷冷地开口:“我能怎么为难她?卫紫,在你心目中,我真的那么蛮不讲理一无是处?”
  卫紫张了张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有开口,心道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可一来她觉得自己亏欠他,二来他这次看起来真的很伤心的样子,再者听起来他并未冒犯母亲,她决定不出口惹他,低头不再说话。
  一时出现冷场,还是李贝贝开口打破僵局:“怎么你们扯了半天也没扯到重点呀,还不赶紧把好消息告诉阿紫,阿紫你知道吗?马主任下台了!”
  卫紫猛地抬头:“真的吗?为什么!”
  李贝贝微微一笑:“你要听官方的解释还是内幕的消息?”见卫紫一脸迷茫,李贝贝啜了口咖啡,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几天前,国家电视台报道了一则重大新闻:七年前震惊全国的腐败案男主角邢满星归案认罪。邢满星曾是某大型国有企业集团主席,因为参与了多宗重大贪污腐败案而被通缉,却被其携带情妇逃脱到海外,国家几次要求引渡都遭到对方政府拒绝,这次邢满星主动要求回国认罪,原因尚不明确。
  F委员会的马主任被双规则是北京时间今天早上才传出来的消息,传言跟邢满星的回国有关,据说一些人证物证表明,马主任跟七年前那宗重案有直接关系。
  内幕消息就是,邢满星这次认罪波及甚广,调查仍在进行,并没有到马主任那里打住。有人认为,此事并非偶然,而是一个权力集团要倒下,最高的那一层人士,都有可能因此被换血。
  卫紫心里砰砰直跳,邢满星,邢满星!她屏住呼吸问李贝贝:“你知道那个邢满星的情妇姓什么吗?”
  李贝贝带着诧异,她没想到卫紫第一个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难道卫紫的八卦潜质隐藏的如此之深,深到今天才露出苗头?不过她还是先回答了问题:“这个刚好我知道,她叫米丽。”卫紫不会以为她也很八卦吧,于是赶紧补充:“因为她出事的时候还在X团跳舞,而我的指导老师也是她们团的,我七八年前还见过她呢。”
  邢先生,米小姐,卫紫的心彻底乱了套。半天才想起来问道:“那你们有魏华靖的消息吗?”
  任南华闻言立刻看向她,李贝贝则愤概道:“别提了,我以为他虽然人不怎么靠谱,至少还算有责任心,想不到他竟然会甩掉你自己回国!”
  卫紫瞪大眼睛:“他回国了?”
  “是呀,我是跟家里联系才知道的,马上想找他问你的下落,结果被告知他又回来了。”李贝贝摇头:“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卫紫猛地站起来:“你说他又回美国了。”
  李贝贝点头:“是呀,说刚走,按照时间差不多也该到这里了呀,真不知怎么回事。算了,我看他自在的很,白为他担心了!”

  四十七章
  如果换成往常,旅途的奔波加上刚才的头脑风暴,卫紫沾床就能睡着。可今天她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却越来越精神,半丝睡意也无。
  终于做出了决定,卫紫从床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服、收拾东西、小声打电话订出租车,做贼似的下楼,等走到客厅门口时,后面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行李。
  从沙发的阴影处站起来,帮她捡起轻便的行囊,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任南华又将之递还给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紫压低声音质问他,接过行李之后本想按照计划出门,看他就那么杵在那里终究觉得不妥,呐呐地道:“嗯,我出去办点事情。”
  “你到底还是选择了他。”任南华开了口,他的声音已经不是白天那般清亮,也许是太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听起来有些嘶哑。
  “啊,你,你说什么?”卫紫结巴着反驳,莫名地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她将之解释为自己不曾这么偷偷摸摸过。
  “难道你现在溜出去不是为了找他?你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不关心这个,我在乎的是,你是否因为他为你做的更多而选择他?”到底是律师,这么长的话一气就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卫紫倒不是逃避,她是真的没听明白。
  好在任南华也算了解她,耐下心来继续问:“你知道邢满星,或许还见过他?”
  卫紫犹豫着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那个邢先生应该就是了。
  “那你不会以为他放着这边自由的生活不过,会主动跑回去乖乖吃牢饭吧。”
  卫紫摇头,她当然有这点常识。借着明亮的月光,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任南华的眼睛里,而对方却狡猾地藏在阴影处,面孔是黑乎乎的一片,和一个看不清楚表情的人说话,感觉怪怪的。
  “他做到的这些,我做不到,如果你因此选择他,我不怪你。”听起来很伤感的样子。
  卫紫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把行李扔在地上,跑过去打开了灯,不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她实在是不习惯。
  等她转身看向任南华时,她再次吓了一跳,这个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头发抓成刺猬状的人,走在往日校园里,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他就是往日那个酷哥。外表也就罢了,最不一样的还是精神面貌,此刻的任南华不再高高在上,颓丧的表情,受伤的眼神,都在向人昭示着他的不如意。
  他到底是什么不如意呢,卫紫忽然冷静了下来,拉着任南华坐在沙发上,开口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魅力把你变成这样,你现在之所以这么难过,就像你刚才说的,是因为你没做到的,他做到了,你输给了魏华靖。”
  说出这番话,卫紫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她已经能够完全凭着自己的判断力分析问题,而且看任南华的反应,显然她的分析是正确的。
  任南华犹如被刺痛的睡虎般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你胡说什么!”
  卫紫怕把楼上的李贝贝吵醒,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他:“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你个蠢女人,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看着卫紫不赞同的眼神,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转而看向别处。
  “好吧,就算你不喜欢我,但你非常的想让我喜欢你,甚至求着非要做你女朋友,对吗?”卫紫顺着他的毛抚。
  这点任南华倒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哪里差我一个呢,你之所以这么执着,有一部分是同魏华靖竞争的原因吧?”
  这点任南华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情干,想了很多。我觉得是我打乱了你们原有的生活,给大家都带来了这么多不便,我很愧疚,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欠你们任何人。你说因为魏华靖为我做的更多我才会选择他,我现在告诉你,不是这样子的!”卫紫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要喘口气才能继续,“我知道我很笨,也很倒霉,总是惹麻烦,然后就要别人收拾烂摊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这一点。你们谁为我做的更多,就让我觉得自己在谁面前更蠢,你喜欢跟一个让你感觉自己其蠢无比的人在一起吗?换过来说,难道你希望一个女孩子仅仅是因为报恩而喜欢你吗?”
  任南华似乎被震撼了,他呆呆地看着卫紫说不出话来,向来他只是凭着直觉被她吸引,他原以为那是她的美貌,她的单纯使然,张口闭口“蠢女人”,固然是因为他脾气暴躁,也表明他确实认同她“美则美已,没有灵魂”的说法。
  今天卫紫的这番话,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的话,还是有先见性的。
  “那你选择他,难道是因为你觉得在他面前,感觉自己比较‘不蠢’”?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任南华还没找到比魏华靖更享“聪明”盛名的那一个。
  卫紫胀红了脸颊,鼓起勇气道:“我没有选择他,我只是要做一些事,让自己欠他的少些。”
  尽管很想,任南华还是强迫自己没问她除了以身相许之外还能做什么。今晚,或许一直以来,他的路子都错了。他以为卫紫不过是个单纯无比的小女生,自己一吓一哄,再表现出诚意,对方自然就会乖乖接受,却忽视了她作为一个社会人更高层次的需求,也就是说,她在他面前没有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而在这一点上,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泡妞高手魏华靖做的肯定比他好。
  慢慢恢复了理智,任南华深深地看了眼卫紫:“你要真知道自己影响了什么,就不会再这么想了。”身为世家子弟,该有的政治敏感性他还是有的,一场运动正在进行,如果说那红墙内权力的变更,其导火索竟然只是一个女孩子给了某个非礼她的老头儿一巴掌,可有人会信?
  美女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卫紫不解的眼神,任南华决定不多做解释,收拾了情绪道:“天太晚了,我送你去机场。”
  任南华说到做到,开车把她送到机场,确认她能自己登机后,连车都没下就掉转头回去了。之前卫紫还担心他借机探听她去向,现在看是小人之心了,这任南华与魏华靖相比,还真是老实很多。
  下了飞机之后,卫紫直奔酒店,到达之后才想起还不知道魏华靖所住的房间号,只好一边埋怨着自己的糊涂,一边在路上左顾右盼,每每看见年轻的亚洲男人,她都要仔细端详一下,直到走累了,也没找到熟悉的那张笑脸。
  门卡还在包里,卫紫决定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会儿,顺便守株待兔。然而一打开门,卫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房间似乎有人。
  她还没有退房,那应该就是酒店的服务人员正在打扫。卫紫将行李扔在沙发上,到卧室查看顺便想打听一下去哪里查入住登记,然而问候的话语到她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就又被她吞了下去。
  卫紫弯腰捡起地板上散乱的外衣和领带,再把相距两米以上的两只鞋子摆放整齐,然后再看向大床上酣睡的人。
  他的睡像实在很糟糕,原本整洁的床单被他揉得皱做一团,被单一半被他压在身下,一半抱在怀里,好在空调够暖,而他又穿着衬衣衬裤,否则这么一觉睡下来,不感冒才怪!
  卫紫慢慢地走到床前,她从来没距离一个熟睡的年轻男性如此之近,心里紧张异常,却又带些好奇。只见他浓密蓬松的短发被雪白的枕头衬得漆黑,两道长长的剑眉之下,那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锐眼闭合成了两条缝,天,他居然还有长睫毛!成刷状轻轻覆在下眼睑上。再下面是标准的悬田鼻,人中轮廓很清晰,连接着形状美好的薄唇,他的下巴并不是许多男人的那种棱角分明,这让他整个脸形都看起来柔和许多,尤其是睡着的样子,甚至带些孩子气。
  然而再往下,他脖子上□的喉结,要昭示它主人男性身份似的,此刻忽然有力地滑动了一下。卫紫受惊般地跳开,后来见他只是砸摸了下嘴巴做了个吞咽动作,并没有醒来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因为睡姿问题,他的一条手臂和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卫紫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帮他盖上,就在她手接触被子的那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随着被子一起被卷在床上,压在身下。
  一声惊叫过后,卫紫望进了那双熟悉无比,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的眼睛里,他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卫紫以为他忽然失忆的时候,对方放过了她,一个挺身坐起来,盘着腿用手耙了耙头发,然后问:“你去哪玩了?我找你找
  不到就先睡着了。”
  看着他睡眼惺松一脸无辜的样子,卫紫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是先质问他为何丢下她不管呢,还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了P城又回来,是问他为何偷“借”钱,还是先说自己赢了一大笔钱的事情?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魏华靖又开口道:“对了,我听到消息说马主任出事了,那就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或许不久就能回国,回去之前,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见卫紫没有反应,他马上补充:“我以人格担保,这次绝对不把你丢在酒店!
  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卫紫忽然不想再说刚才想到的任何一个话题,微笑着道:“没有,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魏华靖歪头思索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道:“咱们去澳洲,过个夏天的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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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遥不可及,这个世界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人们的怅惘,以及各式各样无法满足的欲望。
  说走就走,魏华靖立刻打了电话叫客服来退房,两人收拾了东西刚打开房门,一个不速之客就赫然立在门口。
  “米小姐?你、你有什么事吗?”卫紫对她那天在结婚登记处落荒而逃的样子记忆犹新,又从李贝贝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份,此刻对她的感觉十分复杂,半是好奇半是同情,这么美丽出众的女子,挂上“贪官的情妇”这个名头,实在不怎么好听。
  米丽依然华服艳妆,却是掩饰不住的憔悴,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门内,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她马上就醒过神来,先是瞪了眼卫紫,然后对魏华清大声质问:“老邢回车了,这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有话进来说,我正好要找你。”魏华靖将米丽请进屋里,随手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在门外。
  米丽的情绪很激动,机关枪似的对魏华靖发火,“枉我那么信任你,以为你真是我的粉丝,把老邢引见给你,想不到你却在背后捅这么一刀,把我们逼上绝路!”
  卫紫看了魏华靖一眼,忽然想到李贝贝说看到魏华靖买站票看芭蕾舞演出的事。
  “我早该发现不对的。”米丽抹去腮边的泪水,呜咽道,“从你一出现,K党的人对我们的骚扰就更加频繁了,而且勒索得一次比一次狠。你看起来根本不像职业赌徒,却能在各个赌场跟我们相遇,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卫紫竖起耳朵认真听,她发现自己的很多疑问都能从米丽嘴里得到答案,看来前一个多月把她扔在酒店的日子里,魏华靖就是跟人家在赌场“偶遇”去了。
  魏华靖不动声色,由她继续讲,只听她接着道:“那天晚上肯定有问题,是你作弊!老邢从没输得那么惨过!”
  “我可没有本事在W酒店赌气出老千。”魏华靖提醒她。
  “哼,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玩的游戏赌场只负责抽成,它管你作不作弊?”米丽小姐显然有自己的看法。
  魏华靖依然好脾气,“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回到家,原本三五天就登门的K党流氓,一直都没有出现。”米小姐睁大眼睛看着魏华靖,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魏华靖笑道:“还不好吗?我记得你和邢先生最头疼的问题,就是黑社会的不断打扰。”
  米丽冷笑,“他们骚扰我们,也不过是知道老邢有钱,又是从中国内地逃过来的,现在人家知道我们没钱了,还费什么工夫!”
  魏华靖做思索状,“看来他们的消息很灵通嘛。”
  米丽忍住怒气继续道:“看电视的时候,我发现被警察带走的一个K党恶棍很面熟,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在赌场里见过他,就是跟你们同桌一起赌牌的!”
  米丽本以为这话一说出来,魏华靖至少会有所反应才对,这样她也好验证自己猜测的真假,可惜她费尽力气也没能如愿,他的表情始终如一,温温和和,甚至还带着笑意,他耐心地等待米丽的论断,“所以呢?”
  米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魏华靖说:“那天分明就是你和K党的人勾结在一起,合伙骗老邢的钱。也就是说,除了老邢,你们是一伙儿的,这样他即使赌技通天,也得输个干干净净!”
  魏华靖摇头,“你的猜测很大胆,逻辑思维能力也很强,可惜证据不足。你不能仅凭那晚的赌客有一个是K党的人就断定所有的人都是,就算是,出无法证明我和他们是一起的,毕竟那天赢钱的只有我一个。”
  米丽气结,恨恨地道:“你们事后分赃谁会知道?K党的人怎么肯乖乖输钱?你要是扭着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他们,他们怎么会不愿意?知道我们没钱了,自然不会再来找。”
  “为个推论很精彩,米小姐不仅是个优秀的舞蹈演员,转行做编剧肯定也会很出色,一个女人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真是上天的宠儿。”魏华靖赞叹着,“米小姐才貌双全,难怪邢先生对你多年如一日地痴情。”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取出中
  间夹的一张支票递给她,“我说过我也要找你,这是邢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数目不多,但足够你支撑一阵子的了。”
  米丽接过支票,看了眼后又抬头质问魏华靖,“他不是全都输光了吗?哪里又来的钱?”
  魏华靖微微一笑,“我说过会替他交还赃款,你想必也看到新闻了,国家对他网开一面,处罚并不重。这些钱算是多余出来的利息吧。”
  米丽怀疑地看着他,“你还想骗我?K党的人……”
  “米小姐,”魏华靖出口打断她,“你聪明绝顶,可我私下认为,有时候人难得糊涂才会幸福。”
  米丽先是眼神复杂地瞟了下卫紫,再次看向魏华靖时居然已是含泪的模样,如怨如诉,许久之后才幽幽地开口,“就像她一样吗?傻兮兮地幸福着?”
  魏华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他收敛了笑容,正色开口,“米小姐,随意批评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语气里带出来的寒意让面对着他的人忽然打了个冷战。
  米丽咬了咬下唇,似乎仍不甘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答应老邢的求婚,并不是因为他输了钱。”
  魏华靖又笑了,“不管在国内还是在这里,婚姻都是自主自由的。”说完就摆出送客的姿态,“约好了要退房,如果米小姐没有别的事,我们要走了。”他拉着卫紫就要出门。
  二人出去之后,就在卫紫犹豫着留米丽一个人独自是否妥当的时候,米丽忽然又大喊一声,“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搭进去那么一笔巨款,不惜跟黑社会打交道,冒着生命危险办成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华靖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米丽,“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与你无关,如果你非要知道,就当我是想升官发财干事业吧!”
  米丽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她的目光直视卫紫,后者被她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冷战。见魏华靖不欲回答,米丽又尖声叫道:“就是为了她!没错!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魏华靖顿了顿,说道:“邢满星为了你,把家庭、自由和前途都搭进去了,你觉得值吗?”说完拉着卫紫便走,不再回头。
  米丽闻言,一下子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比在赌场里的那次还要凄厉,哭声中带着绝望,直让闻都断肠。
  哲人曾说,知道为什么而哭,眼泪再多都毫无价值;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一滴泪都意义无穷。
  米丽委顿在地,不知道这痛苦到底是谁加之于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哭。不是为了钱,就像魏华靖说的,她才貌双全,到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直到现在,她还能登台演出。
  也许,是为了邢满星,那个与她相伴近十年的人。他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不认为他像魏华靖说的那样,他为她付出了家庭、自由、前途。他本就是个贪官,只不过她的出现让他不再谨小慎微而变得更加大胆而已;她没有唆使他贪污,那是他为了讨她欢心,为了更持久地占有她而做出的选择;事发之后,她也没有求他带自己走。事实上她并没有触犯刑法,只是陪他逃亡而已,抛家舍业的,并不只是他自己。
  也因此,那天晚上她不答应结婚弃他而去,并不觉得对他不起——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也付出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货。初识邢满星,他是事业成功的企业家,她是不解世事的花样少女。如今物是人非,他锒铛入狱,她韶华已逝,谁失去的更多,已无从计较。
  如果不是碰见魏华靖,她还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人同时拥有水年男子的活力、青年男人的情感、成熟男人的睿智,而把这一切结合得那么完美的,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多见的毛头小伙子。
  她不相信他的说法,那种风度和教养,不会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更加不会是以赌博为生的浪荡子。魏华靖身上所带出来的那种气息,非富贵三代以上,是无法浸染出来。
  她不明白以她的阅历尚且能看出这些,阅人无数的邢满星,何以会对他言听计从?她甚至开始怀疑邢满星早就想回国认罪了,魏华靖的出现不过是给他搭了个方便台阶而已。
  关于邢满星输给他几百万之类的鬼话,她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些话也就只能骗骗傻瓜,就像那个卫紫。对了,是她,都是她!是她的出现让自己在那晚失去了理智!那娇嫩的肌肤、婀娜的身段,语言难以描绘的精致五官,自己容貌最盛的时候,也比不上她。
  这些都还无所谓,她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让她嫉妒发狂的是卫紫宁静而纯粹的气质,大眼睛里闪现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生活的信任,那是一种距离幸福很近的特质,时至今日,她已不再能再拥有。
  她让她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回想当年,如果她不是那么想出名,不是那么想过上流社会的生活,是不是也会像今天的卫紫一样美好,身边还有个魏华靖那样的男人?
  也许,只是也许,连卫紫的出现都是魏华靖的一个策略,为了是摧毁她最后的一道防线,绝对不答应邢满星的未婚。情人分离,金钱散尽,还要遭受黑社会的骚扰,这样的生活还能比回去服刑好上多少呢?邢满星的防线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她那
  晚不那么冲动,见到魏华靖对卫紫的关怀备至不那么嫉妒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真相遥不可及,这个世界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人们的怅惘,以及各式各样无法满足的欲望。
  
  Chapter 17 麦芽糖味儿的爱
  坐在位置上,卫紫忍不住掐了下魏华靖的胳膊,“谁跟你度蜜月了?”
  “米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卫紫很是不安,她强烈地感觉到米丽的哭声里透出的伤心和绝望。看看魏华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想他可真是冷血动物。
  魏华靖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似的,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放心吧,米丽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卫紫尚不习惯他这种亲昵的小动物,扭着躲了一下,心道:“我和米丽又没有仇怨,哪里称得上敌人。”不过她没有抬杠的习惯,既然魏华靖说她无事,也就不现多言。
   在餐厅等候上菜的,卫紫郑而重之地将一个信封交给了魏华靖,“本来是想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的,但刚才我改变了想法。我觉得这个已不能称之为礼物,只能算是偿还给你的。”然后享受般地看着由迷茫到震惊的表情变换,第一次在魏华靖的脸上出现。
  “我可以问问这笔钱的来路吗?”到底是魏华靖,震惊也比别人从容。
  卫紫嘴角上弯,“赌钱赢的。”看见魏华靖质疑的表情,她赶紧又道,“不信你去问赌场经理,他们说我是今年在机器上赢钱最多的一个,当时他们还要我拍照留念呢,不过我拒绝了。”开玩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赢了那么一大笔钱,小命还要不要呀。
  魏华靖张着嘴,咖啡沫胡子似的残留在上唇的傻样实在是好玩极了,卫紫已经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忍心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发现邻座的客人都在看她之后,又极力忍住,趴在桌子上偷偷地闷笑。
  魏华靖也笑了,她开怀大笑的样子,自己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金钱所带来的绝对快乐。
  “你确定要给我?”魏华靖用手指弹弹那薄薄的纸片,“你可知道,这笔钱足以让你和伯母一辈子衣食无忧,永远过富足的生活。”
  卫紫用力地点头,“当然知道,不过这些钱本来就该是你的。帮邢满星交还的款项,并不是你赢来的,而是你自己的钱,对吧?”本来也是,以魏华靖的聪明,学什么会交掉价值半个公司的学费?即使是赌博输了也不会。
  “至于我和妈妈,我相信我们都能养活自己。”对于她们母女二人,凭空多出来那么一大笔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件事她没有跟母亲商量,不过卫紫相信她会赞同自己的做法。
  “看来你是相信米丽的话了。”魏华清开口陈述。
  “为什么不信呢?她分析得很有道理,而且,既然一整年只有我在机器上赢了这么一大笔钱,那你们在赌桌上赢钱的概率也不会太大。我们两个同时赢得巨款的几率,应该更小。”卫紫觉得自己可能受了米丽的影响,也开始推理起来。
  这次魏华靖的吃惊程度似乎比刚才更甚,他盯着卫紫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忽然拍了,“阿紫,如果你现在突然开口说你爱上了我,我会信的。”
  “啊?”突然呆住的样子,然后脸蛋迅速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这才是他熟悉的卫紫!魏华靖忽然觉得生活是那么美好。
  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奇妙,登机前还是寒冷无比的严冬,一下飞机,一股热浪却迎面扑来,两人踏入了南半球的盛夏。
  机场里到处行走的人都是短裤、汗衫、人字拖,这一飞机的长袖长裤分明就是一部中国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似乎无论在哪里,都很少见男厕所特别拥挤,而女厕所则经常排成长长的一条龙。因此当卫紫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魏华靖已经是身着白汗衫、深蓝色短裤,大大的背包斜挎在身后,轻松随意得像个大学生,正在翻看机场的旅游宣传册,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失手碰落了一本册子,魏华靖弯腰捡起来的工夫,忽然发现一双橘色凉拖映入眼帘,上面承载的是两只雪白粉嫩的小脚,十个脚趾像是两朵花的花瓣似的,紧紧地闭合在一起,底平趾敛的脚连接着精巧细致的脚踝、紧致的小腿,肌肤白到透明,细到肉眼无法察觉毛孔的存在。增一分太粗,减一分太细,每丝肌肉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每个弧度都像是艺术家的精心设计。
  打住,不能再看,魏华靖调整了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地站起来,未曾抬头便打了声招呼,“换好衣服了?咱们走吧。”
  面前的少女身穿着橘色宽口短裤、白底无袖小T恤,鸦黑的长发被换成两条麻花辫松松地搭在胸前,那剥壳鸡蛋般滑嫩的,正是卫紫的俏脸。这身打扮十分普通,却将她整个人衬得像个鲜嫩无比的春笋,散发出勃勃生机,引得过往的旅客都不断回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明明还没看到我!”卫紫惊奇极了。
  魏华靖对她的问题根本不予理睬,接过她手中的行李便大步走在前面开路。
  小时候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上大学之后除了读书,还忙着打工挣钱,卫紫从来没有特意出去旅游过(那被寄存在酒店的一个月不能算啦)。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带任何目的的,只是让自己高兴的单纯游玩,是那么的轻松惬意,尤其是身边还有魏华靖这么个好玩伴。
  他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而且永远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两个人去大堡礁潜水,看美丽的珊瑚和热带游鱼;去阿瑟顿平原乘热气球体验升空之旅,看草原、河流、修剪成方形的芒果树林,看田间跳跃的袋鼠;去大洋路坐起重机俯视十二门徒,在海边观潮等待神仙小企鹅回家;坐在黄金海岸的沙滩看日出,去猎人谷的葡萄酒庄园品酒;乘游轮出海与海豚嬉戏,翻山进金矿于河边淘金;在温暖的午后,两人喝着果汁在海边晒太阳,凉爽的傍晚,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看街头艺人表演。
  最后一站是悉尼,一大早,他们先去攀爬著名的港湾大桥,据说那是世界上唯一允许旅客攀登的桥,爬桥的人都要穿统一的灰色服装,为的是不分散桥下开车人的注意力。
  大家分组攀爬,出发之前,他们那组英俊的拉丁裔领队看见卫紫,一个劲儿地夸她美丽又勇敢。仰头看着那宏伟壮丽的钢铁结构,卫紫颇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桥上恐高。扭头看赂魏华靖,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睛里笑盈盈的,似乎要随时她的退缩。
  不就是一座桥嘛,卫紫心一横,毅然跟着大家一起把链子套在了腰上。到了上面她才发现,这爬桥看似很惊险,其实安全得很,因为每天攀爬的人数众多,安全措施十分到信、万无一失。
  在桥上,360度处处都是风景,西岸绿树白屋、波光粼粼,东岸高楼耸立、碧空如洗,被晓风一吹,十分的惬意。到了桥中间,那举世闻名的悉尼歌剧院,就像一组小小的贝壳似的卧在脚下,卫紫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宣传海报,说是著名歌唱家唐丽坤要在那里深造演唱会。卫紫很少看电视,只有每年的春节晚会是非看不可的,也因此,她几乎是听着唐丽坤的歌长大的。
  从桥上下来之后,卫紫就拉着魏华靖一起去歌剧院的售票处询问,却被告知票已售空。看着她失望的表情,魏华靖笑道:“想不到你会是她的歌迷。我以为只有四十岁以上的人才会对她感兴趣。”
  听他的口吻,似乎委膛尊重自己偶像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买不到票又有些沮丧,闷闷地不想再理他。
  此时天已近午,两人简单地吃了午饭便各自回房休息。因为早上起得早,连日的游玩又太消耗体力,卫紫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正迷迷糊糊做梦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摸索着取来电话放在耳边,里面传来魏华靖的声音,
  “想不想去听唐丽坤的演唱会?想的话十分钟后酒店大厅见。”
  天,这个家伙!卫紫急急忙忙地起床,十分钟之内完成了冲澡、换衣服、收拾东西等一系列的事情,然后快步冲向电梯。
  她跑向优哉坐着喝咖啡的魏华靖,兴致勃勃地问:“票不是卖完了吗?你怎么弄到的?”看看他递过来的门票,似乎还是贵宾度。
  “我说过四十岁以上的人才对她感兴趣,我母亲就是,碰巧我也在家里见到过她,就过去攀攀关系,没想到人家还真的给了面子。”魏华靖做出一副感激不尽状,表情夸张到让卫紫无从分辨真假。
  真也罢,假也罢,反正票是到手了,即使在国内,她也从未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唐丽坤。兴奋之余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张门票,忽然发觉不对,“演出在两上小时后才开始,你干吗让我十分钟下来?”
  魏华靖气定神闲,“难道你要我饿着肚子去听?”
  水上酒店的临窗座位,悠扬的乐声中,两人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法式西餐。差不多结束用餐的时候,夜幕开始降临,窗外霓虹灯下波光潋滟,不远处既是乳白色的歌剧院,在光柱的照射下,闪闪的十分夺目。
  想到不久后就能进去看演出,卫紫的心情十分愉悦,主动挑起话题,“按说这里是英联邦国家,大家都讲英语,却这什么喜欢法国菜呢?”卫紫看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泰国菜、越南菜、中国菜,甚至是希腊菜,到了环境幽雅的高档餐厅,则是以法式菜品居多,就是还没遇到标榜自己卖地道英国菜的餐厅。
  魏华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道:“英国人给世界各地的美食划分了三个等级,排名第一的是法国菜和中国菜。你知道排名第二的是什么吗?”
  卫紫想了想开口道:“是英国菜?毕竟是英国人划分的嘛,肯定会偏向自己国家一些。”
  魏华靖笑着摇头,“不,是除了中国、法国和英国之外的其他国家的菜。”
  “哈!”卫紫失笑,“那第三不就只有英国了吗,他们好谦虚。”
  英国人是否真的谦虚他们无从考证,但中国人的热情他们是真的见识到了,即使是来到海外也没有改变。两人吃完饭后早早进,发现台下基本已经坐满,华人更是占了半数发上。
  距演出开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卫紫决定先去趟洗手间。出了门以后,才发现外面竟然也很热闹。
  澳洲华人很多,而悉尼由于本身人多,华人又比别的地市所占的比例大,因为到处都能看见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华人多的地方都有一年特点,那就是特别爱拍照。那些三三两两,你方照罢我登场的,多半都是讲中国话,离得近了,有时还能听到标准的发音——“茄子。”
  “嗨,小姐,能帮我们拍个合影吗?”说什么还着,刚才卫紫还在心里嘀咕有不少人在门口拍照,此刻就有找上门来的了,用的竟然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因为很少出去玩,卫紫也没有养成拍照的习惯,魏华靖倒是乐此不疲,不过他的兴趣点只在拍,而非被拍。一天下来,相机里满满的都是她的照片。至于她,则连相机都用不好,傻瓜的还行,复杂一相继的像单反相机,她就不会拍了。”
  问她的是个年轻女孩子,卫紫顺便看了眼要和她一起照合影的人,这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女孩子等得不耐烦,以为她听不懂中文,马上又用英文说了一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中国人,能帮我和我男朋友合张影吗?”
  她口中的男朋友,此刻正一手插裤,一手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在看着什么,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之后抬头间就看到了卫紫,一下子惊呆了,“阿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此人正是帅哥时远。
  “原来你们认识。”女孩子好奇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徘徊,仔细看了看卫紫的表情后,立刻走过去挽着时远的手臂,“师兄,你好坏!从哪里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语气嗲嗲的,似在撒娇的样子。
  时远的表情略显尴尬,想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却没能得逞,只得任由对方挽着,清雅的俊脸上带着歉意,“阿紫,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话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过,卫紫微笑着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时远接着道:“我来澳洲很匆忙,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联系。”事实上是他母亲切断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几乎是派人把他押送到了这里。这话让他一个大男人讲出来实在有些难为情,良好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损害自己母亲的形象。
  “伯母她去哪里了?你呢,怎么会在这里?我后来再也无法联络到你们母女了,很是担心。”对于时远来说,他此刻的表情堪称急切,引得身旁的女孩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嘟着嘴抱怨道:“师兄你好偏心,上次咱们吵架,我消失了三天三夜了你都没有这么担心过。”
  似乎不满女孩子的打岔,时远微微皱起眉头,用力地抽出手臂向卫紫走近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关切,似乎还带着些其他的东西。
  卫紫忽然醒过神来,赶紧回答道:“没,没什么,我们都挺好的。”他刚才都问什么了,自己得好好回想一下,眼睛又因为睁得太久而略感酸涩,忍不住低下头揉了揉,乌黑浓密的长发随之滑落下来。时远忍不住想替她整理一下,手在伸出去之后,却又有些犹豫地停顿住了。
  卫紫出去之后魏华靖颇感无聊,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就决定也出去透透气,恰好便看到了这一幕。
  一手揽过卫紫的腰肢,一手将她的小手拿下,魏华靖用温柔得能滴下水来的声音道:“怎么了,沙子迷了眼睛?”
  娇滴滴的声音又响起来,“这里哪来的沙子哦。”女孩子一步上前,再次挽住时远,牢牢地,这次他没有挣脱。
  “是呀,这里面怎么会有沙子,只是灯光太亮有点儿刺眼,对了,你们不是要拍照吗?他水平可比我好多了。”正好将这差事推掉。
  女孩子开心极了,将手中的相机塞给魏华靖,拉着时远摆了好几个姿势,甜蜜无比,待查看效果的时候,更是连连夸奖魏华靖的拍照技术。
  “举手之劳而已,两位也是来度蜜月的吗?”魏华靖彬彬有礼地问道,察觉到时远的嘴角可疑的抽动一下,一朵微笑立即漾有脸上。
  “不是听。”女孩子似乎有些害羞,“我们常年在这里做医学试验。”
  “原来两位是白衣天使,失敬失敬,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尽管吩咐。”魏华靖一边客套着,一边看了看表,“演出快开始了,要不咱们先进场,稍后再叙?”进场后发现他们的位置相距甚远,只得就此分开。
  坐在位子上,卫紫忍不住掐了下魏华靖的胳膊,“谁跟你度蜜月了?”
  魏华靖一脸迷茫,“我有说你跟我度蜜月吗?”随即笑道,“怎么,你决定要嫁给我了吗?澳洲咱们快玩遍了,度蜜月换个地方好不好?”一副商量的语气。
  卫紫急道:“胡说什么呀,那你刚才问人家‘你们也来度蜜月’,那、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魏华靖看了一下,“你看看周围这一对对的,我敢说有不少都是来度蜜月的,我这样说有错吗?”他好无辜哦。
  卫紫气结,事实证明,她不仅英语不如魏华靖流利,中文也比不上他。
  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翻过去了,因为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卫紫第一次在镜头之外见到唐丽坤,并且是坐在距离如此之近的贵宾度。发现她比电视上看起来略微清瘦一些,但是却更加漂亮,气质高雅出众。
  卫紫的心情十分激动,谁说唐丽坤只能吸引四十岁以上的人,看看周围男女老少的热情吧,从她一出场,到每次曲终,雷呜般的掌声就此上进心彼伏、经久不衰。
  唐丽坤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她几乎演唱了自己所有的成名曲,因为离得近,卫紫甚至到感觉到她略微紧张的心情,到最后,则能看到她家汗水,可谓宾主尽欢。
  演出结束之后,卫紫还有余音绕梁的感觉,久久地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到了大家都起身出卖的时候,忽然想到不远处还有一位时远,心里稍稍一惊,刚想回头寻觅,魏华靖忽然拉住她的手站起来,“想不想到后台和唐丽坤合个影?”
  “真的可以吗?!”卫紫又一次激动了,大眼睛晶亮,脸蛋也被刚刚亮起来的灯光衬得红扑扑的。
  “试试看喽。”魏华靖不怎么肯定的样子,让卫紫的心情也跟着像荡秋千似的晃悠着。
  两人绕过一个小门来到后来,远远地看见唐丽坤正就着一个青花次杯在喝着什么,旁边围着很多人。卫紫刚刚又想激动,却被魏华靖轻轻拽了一下,他先把一个卡片递给了在门口拉住他们的黑衣保镖。
  一会儿保镖就回来了,壮硕的身躯闪到一边,后面一脸笑容迎面走来的赫然就是唐丽坤本人!
  见到魏华靖,她美丽的凤眼笑得弯成了月牙状,走上前来先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个臭小子,不是要门票你就连招呼也不打了是吧?看我回去不跟你爹妈告状!”
  魏华靖嘻嘻一笑,“唐姐姐,你要是告状,我就改称你唐阿姨。”
  “淘气!”唐丽坤作势用手打了他一下,转而看向卫紫,“好标致的小姑娘!阿靖是我的歌迷,谢谢你,我很荣幸。”
  卫紫有脸涨得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包里猛翻一阵,好不容易才翻出一个小本子,赶紧双手送上,“唐、唐老师!”这称呼应该没错吧,“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儿吧!”想不到跟魏华靖在一起还有这等好处,卫紫打心眼儿里开始感激他。
  此言一出,对面的两人都愣住了,下一秒钟,魏华靖立刻以手捂面做没脸见人状,唐丽坤则笑呵呵地接过她的本子,工工整整地签上名后双手送回。
  “阿紫,回北京以后你可以一个我家见她好几次,不用这么急切地要签名吧?”真是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阿紫扑扇着大眼睛,“怎么会?我又不走你家。”
  魏华靖忽然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丽坤这次是真的笑了,并且还笑出了声,“卫紫是吗?我喜欢这小姑娘,你妈妈肯定也喜欢。对了阿靖,待会儿主办方有个晚宴,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魏华靖用眼神询问卫紫,卫紫心里一千个愿意——这不是做梦吧?!她居然有机会同唐丽坤同桌吃饭!正想迫不及待地点头,忽然想到刚刚才见面的时远,立刻就犹豫了起来。
  “阿紫可能清寒有别的事情,要不改天吧。”魏华靖的口吻,像是人家求着要请他似的。
  “死小子,你以为我很闲吗?明天一早的班机我就回国了。”唐丽坤对于他的推脱很是不满。
  卫紫立刻做出了决定,双手交叉着有胸前挥舞道:“没有,没有,我没别的事情。”
  她和时远,本身也没什么交集,对方出于善意伸出援助之手,在心里留下了影子那是她的事情,与他何干?萍水相逢之后,互相道声安好,他还是她心目中的白衣天使,自己还是那个麻烦不断的小丫头,从此天各一方,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何必再去追因问果?也许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和结果的。
  那晚的晚宴档次很高,到场的有大使、本城领事、文化参赞,以及很多澳方的文化部门高官。唐丽坤在众人面前仪态万方、应对自如的样子,让卫紫过足了追星瘾。
  她所不知道的是,当晚些时候有一个亚洲青年在歌剧院附近流连不已,开始还有一个女孩子陪着他,后来女孩子和他争吵一番后哭着离开了,而那个男青年,则整整待了一夜,直到东方渐白才怅然离去。歌剧院的安保人员甚至还怀疑他想自杀,曾关心地上前询问了好几次。

  Chapter 18 纯爷们是这样炼成的
  “阿紫,如果现在让你许个愿望,你可以马上想去的任何地方,你会选哪里?”
  转眼澳洲之行接近尾声,轻松的玩乐过后,该面对的事情也开始浮出水面,卫紫的心情随之沉重了起来。
  两人来澳洲之前,只有李贝贝发了个邮件报平安,培训的事,自己一走了之不知有无影响,更头疼的还是国内那一摊事,只说已经安全无碍,那自己的岗位呢?还能回去吗?是去翻译室清寒是外联办?还有高婷婷,以及她那个看起来很大牌的朋友。最最让卫紫挂心的还是母亲何灵素,她瘦弱而倔强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午夜梦里,让她担心不已。
  临行前的晚上,卫紫在房间里整理东西,除了李贝贝和任南华,她还给国内的亲朋好友分别买了小礼物,尽管魏华靖很残酷地告诉她那些东西其实大都是中国制造。
  说到魏华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才发现,他居然还是个传统的乖宝宝——居然每晚按时收看国内CCTV的《新闻联播》,这一点可真让她吃惊。
  对于卫紫来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她几乎听不出什么区别,而魏华靖则看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乐呵呵的,似乎比看文艺节目还开心。
  半小时过后,魏华靖关掉电视,看着忙忙碌碌的卫紫若有所思,忽然很正经地问道:“阿紫,如果现在让你许个愿望,你可以马上想去的任何地方,你会选哪里?”
  卫紫抬头,“哪里都可以?”
  魏华靖郑重地点头。
  “我想回家。”毫不犹豫的答案。
  “那好,咱们就回家。”仍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卫紫瞪着他,“你是说我可以回国了?!”
  魏华靖笑了,“除非你别处还有牵挂,比如美国,嗯,或者这里。”话语轻轻的,让卫紫心头一跳。
  思索了一下,卫紫认真道:“我想见妈妈。”
  直到坐在了回国的航班上卫紫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怎么忽然之间她就能回家了?
  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们培训还有两个月才能结束,不过既然在外面晃悠了这么久都没事,那就说明提前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尽管这是好学生卫紫第一次辍学旷课。
  又想到对李贝贝的不辞而别,和匆匆忙忙告别的任南华,虽然难掩心中愧疚,但同想迫切见到母亲的愿望相比,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拜发达的通讯所赐,她也已经在电话里向他们做了解释。
  李贝贝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对她的离去表示不舍,还一个劲儿地恭喜她。
  任南华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她又蛮劲大发无礼挂掉电话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句,“原来这次才是真的错了。”无厘头得很,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目前也没有心情仔细分析。
  兴奋之余,她还埋怨了魏华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可以回来了,害她没能早做准备。他委屈得哇哇大叫:“事情总要有个发展的过程吧,我哪知道你一说想回去,第二天就要出发呀!”
  其实他还不想回去的好不好!近期开始,随着某些面孔的淡去,吴康泰那张方声脸在电视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看久了,越来越觉得他很老奸巨滑,并不符合其传说中的铁汉形象。
  到了首都机场,一下飞机,卫紫就立刻跑去查飞往西部某市的航班,魏华靖无奈地摇头,“你总要给点儿时间,查查伯母所在的具体位置吧。”否则即使到了所在的地区,不过距离上这了些而已,还是无法见面。
  最近一次的通话中,母亲告诉卫紫,自己所在的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打国际长途要到五十公里以外的县城,而她的工作非常繁忙,既然知道她平安且有人照顾,没什么大事就不跟她联系了。
  卫紫强自按捺住迫切的心情,终于决定先在北京住上一晚。航班朝发夕至,两人吃完饭来到卫紫宿舍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卫紫站在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门口,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魏华靖看她踌躇的样子,提出建议,“就算你不愿意暂停我家吧,北京还有很多酒店的。”而幸好他也没通知家人自己已回国。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卫紫的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往日懵懵的,已经清楚很多,往日逃避的,逐渐能鼓起勇气面对,她还是坚持要回宿舍一趟。
  一走几个月,卫紫发现连开电梯的小姑娘都换了新面孔。因为天色已晚,电梯里只有他们两名乘客,说了楼层,小姑娘就随手按下了,然后开始不停在偷眼看他们两人,卫紫无奈,只得走上前去自己按下正确的数字。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尴尬地同卫紫搭话,“你住哪个房间呀?”得知答案后忽然愣住,一脸惊恐地看向卫紫,又看看魏华靖,紧紧地靠在电梯壁上,身体筛糠似的开始发抖。
  她这突然的转变,让卫紫完全摸不到头脑,看看魏华靖,他也弄不明白,扭头看向小姑娘,惹得她一声尖叫,“啊!你们是人是鬼?!”然后捂着脸再不敢看他们。
  魏华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道:“我们刚从国外回来,这个房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姑娘闻言,慢慢睁开眼睛,仔细看看两人,碰巧电梯在按错的楼层停了下来,外面楼道喧哗的声音为她壮了胆,小姑娘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带些赫然,小姑娘怯怯地说道:“那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房间上个月死了俩人,一男一女,房间已经被封了。”接着又道,“我是刚来的没见过他们,据刚辞职的电梯工说,那俩人都很年轻,男的很帅,女的也很漂亮。”实在不是她胆小啦,只是这个世界俊男美女的组合真不多,还指定要到那个房间,她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从外面回“家”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高婷婷?李磊?卫紫眼前一黑。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又出现了真空,身体失去了控制,最后的意识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了。然后卫紫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面孔都很模糊,吵吵嚷嚷的。一会儿,一个男人说喜欢她,走近来又忽然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掐她脖子;一会儿,又是一个女人声色俱厉地说自己害了她,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忽然,那些眼睛和噪音都消失了,眼前出现一团迷雾,她到处乱抓,却抓不到任何东西,这时她听到有人喊她,像是妈妈的声音,她就
  循着声音跑,却似乎怎么也跑不出那团迷雾……
  很奇怪的是,虽然她很害怕也很难受,却隐隐地明白那只是个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担心。等到终于能睁开眼睛,发现已然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玻璃撒在地板上,周围满眼的都是白色,卫紫知道自己来到了医院。护士见她醒来立刻跑出去喊人,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魏华靖。
  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眼睛里隐隐现出了血丝,唇边还泛起了青色的胡茬,显然一宿没睡,此刻看起来颇有些狼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等医生给她做检查。
  “没什么,她可能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短暂性昏厥,别的生理机能都很正常。”医院检查完毕后下了结论。
  “短暂情昏厥?”魏华靖挑起一边眉毛质疑。
  “哦,她后来一直没醒大概是因为疲劳过度睡过去了,并不是真的昏迷,因为并没有引起大脑缺氧。”医生说完,临走前还嘱咐,“她的身体底子很好,但目前有点儿虚弱,别让她受太大的刺激。”
  听到医生说自己后来竟然是睡着了,卫紫十分不好意思,忽然又想起昨天电梯里很来的消息,急忙抬着看魏华靖,见他缓慢地点点头,悲伤又迅速袭来。
  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魏华靖告诉她,“女的确实是你曾经的室友高婷婷,男的名叫李磊,你可能也认识。官方的报告说他们是自杀。”
  自杀?卫紫无法想象高婷婷那样的女孩会自杀,无论是什么原因!还有李磊,那个帮她克服人前恐惧症的男孩,是什么夺走了他们的生命?那年轻而鲜活的生命!
  “高婷婷的父亲是南方某市市长,之前因为腐败案入狱,不久后就传来他自杀的消息。”有关人士把这两件事情扯在了一起。
  卫紫扶着床慢慢坐起来,“父亲入狱,女儿为什么要自杀?”
  “可能另有内情,我已经拜托了吴未帮忙调查,你就先别操心了,对了,我联系了葛明升,找到了伯母的具体地址。”魏华靖适时地转移话题。她这位室友的案情不审一般的复杂,连吴未都说水太深了,恐怕不能见底。
  “啊?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去找她吧!”挣扎着下床,经历过这样的一件事,卫紫更加迫切地想见母亲,确定她无碍,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恐怕我不能陪你去了。”魏华靖皱着眉头,脸上少见地显现出为难的表情,“因为查高婷婷的事情我暴露了行踪,现在已经失去了出京的自由。”
  卫紫婉拒了魏华靖找人陪同的建议,独自飞往西部,因为葛明升在那个城市任职,已经安排了人接送。
  一路上,卫紫想了很多问题,她也大概明白魏华靖到底付出什么代价了。钱财只是一方面,让他这样的人失去自由,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不就是比丢掉官职还要可怕?因为被上帝用巨大的馅饼砸到,卫紫得以偿还他的金钱债务,还另外一笔,她该怎么还?她所能作到的,也不过是不再欠他更多而已。
  再见葛明升,卫紫发现他也有了很在变化,瘦了,也黑了,但是人却显得更精神了。
  基本的客套过后,卫紫就急切地向他打听母亲的情况。葛明升微笑着示意她少安毋躁,“无论怎么样都要明早才能出发,那里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
  不是在一个地区吗?而现在也不过才中午十二点多,怎么就来不及了?
  看着她质疑的表情,葛明升乐呵呵的并不介意,耐心解释,“都是山路,车开不快,如果咱们现在出发,天黑前是到不了的,路面很窄,夜间行车太不安全。”
  “你母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陪她吃饭的时候,葛明升连声赞叹,“阿紫,我很感谢你们母女,真的,你们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足以改变我今后几十年的生活方式。”
  这话出自葛明升之口,依然让卫紫感到很不适应。以前虽然觉得他并没有太大的官架子,却总归是领导,该有的套话不会少,该有的威严也很足,这次他说话的口气,却完全是平等的,甚至感慨里还带着尊敬,她何德何能担得起他这样的夸奖?
  “这个地区,因为干旱少雨且交通又特别不发达,即使在西部,也是数得上的贫困。”葛明升证据沉重,“你妈妈现在待的那个镇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文盲,全镇没有一个正规医生,人们生了病要么随便托人买点儿药,要么就忍着,直到自然痊愈,或者死去。”
  卫紫睁大眼睛看着葛明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听他继续讲这里的事情,这顿饭,她一口也没有吃下。而这种震撼的感觉,在她第二天和葛明升一起翻山越岭去找母亲的路上,却越来越强烈了。
  司机是当地人,对一切都视为平常,葛明升也因为往来过很多次,已经见惯不怪。而对卫紫来说,她的身心都在遭受着巨大的打击。
  这是什么样的路呀!几乎没有平整的地方,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不时还会冒出一两个连吉普车也需要绕开的大坑,不多时,卫紫就把早上吃的那点儿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这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走山路的时候,因为山是荒山,石头坚硬,所以开凿出来到路并不怎么宽敞,仅供一辆车能行,遇到会车,就要有一辆车紧靠边上停下让对方先行。到了拐弯的地方,除了拼命鸣笛试探对面是否有来车,那个号称开了近二十年山路的老司机也要小心翼翼,而这种车头在路面上,车尾悬空在万丈悬崖之上的情况,更是每一个乘客心中的噩梦。到最后,卫紫干脆老僧入定般地直视前方,不向窗外看,反正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吐了。
  葛明升见她脸色惨白的样子,几次提出打道回府,都被卫紫婉拒了——无论如何,她今天非要见到母亲不可!
  清晨七点钟出发,到了夕阳西下,他们才赶到了那个小镇。这个据说是镇的地方,只有一条主路,沿街矮矮的几栋房子,司机说这就是小镇的行政和商业中心了。
  “那个最大的房子是乡政府,每年都会来几个新人,然后很快就又调走,只有一个乡长是本地人,常年待在这里。”司机给他们介绍着。
  “那间是商店,还有一个邮局,是全乡唯一能打电话的地方,不过电话线老是被偷,所以十次倒有八次打不通。”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卫紫这种大城市里来的姑娘,可能不会理解偷电话线的事情,于是解释道,“那个里面有铜,铜在这里是稀罕物。”
  车停在了一间矮土房面前,这似乎是最热闹的地方,门口的男女老少还排起了队。
  卫紫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果然听见司机说:“这就是何医生开的临时诊所了,因为不收钱,所以每天看病的人都排长龙,有的人要翻过几座山才能到这里。”
  等不及司机熄火,卫紫就自己打开车门要下去,然而脚一沾地就打了个踉跄摔倒在地,葛明升赶紧从另一面车门下车扶起她。想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卫紫有些头晕。
  身体上的不适,跟马上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卫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黄土,在周围人看天外来客般的眼神中走进了屋。
  屋子里简陋异常,只有一张床、一幅桌椅,还有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着些药品,所有的家具都没有上漆,都是木头原色,又因为年代太久而变成了灰黑色。
  桌子旁边,戴着中诊器给一个超级大国太太做检查的正是母亲何灵素,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当地人的年轻姑娘站在旁边帮忙,大概是充当护士的角色。
  母亲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大褂,头发梳成髻挽在后面,上面隐隐地能看出打手势,没有了刘海的遮挡,额头显得比平常更宽一些,在脸颊外却忽然窄了下来,这么一来愈发显得消瘦。
  检查完毕,何灵素因为要摘掉听诊器而侧过脸来,就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卫紫,因为背光,她看得不太清楚,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因为来者的一声“妈”而惊得丢掉了手中的听诊器。
  “阿、阿紫!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怎么来这里了!”因为过于激动,何灵素的声音有些颤抖。
  卫紫抹去了腮边的泪水,强自抑制住放声大哭的欲望,侧过身给后面的葛明升让出了路,后者却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外挥挥手,似乎想马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
  “乡亲们,不好意思,我女儿来看我,今天的门诊可能要先停一会儿,不着急的话大家先坐下来等等,小红,你先帮忙招呼一下大家好吗?”何灵素一边脱掉大褂,一边快速地交代着助手小红,让她先给急症患者做简单的处理。
  看到排队的乡亲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何灵素带着歉意道:“我知道大家抽时间来这里很不容易,你们放心,今天的病人我会加班全部看完。”
  这时,排在队伍中间的一个中年人操着深重的方言说道:“何大夫,你放心,别着急,我们等得!”
  接着应声一片,大家都表示理解,有嘴快的大嫂没能忍住,问道:“何大夫这这是你女儿呀?怎么跟仙女似的!”
  又有人回头,“那个好像是地区里的葛书记,他来看过何大夫,我记得他的!”
  何灵素一一回应了大家,携着卫紫来到室外的阳光底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还好,还好,没瘦多少,就是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适应外面的生活?”
  卫紫眼中含泪,笑着摇摇头道:“妈,你老了好多!”人瘦下来,脸上皱纹就多了,加上面色失去水分似的变得干黄,一下子就显现出了年纪。
  何灵素笑了,“傻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她唯一没变的,就是眼神仍然神采奕奕,此刻更加显得晶亮无比。
  葛明升过来打过招呼之后,说要到乡政府坐坐,就带着司机离开了。
  外面太次,何灵素把卫紫带到自己的住处,那是诊所后面的另一间小房子,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坐了一天车,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再来陪你。”何灵素在屋子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吃的。
  “好,你忙你的,我把这面条热热吃了就行了。”在母亲到处乱翻的时候,她看到锅里还有剩面条,就立刻说道。
  何灵素顿了一下,再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水汪汪的,深吸了一口气道:“随你吧,那我先去忙了。”
  卫紫马炉子捅开,热了面条吃,发现那面条还真的只是面条,除了盐,没任何的调料,连一丝油花都看不到。
  一碗面吃得卫紫鼻子发酸,浑身冒了热汗。反正也睡不着,她把碗洗了,又打扫了屋子,看到床底下母亲泡在盆里的衣服,就端出来洗了,又晾在门口的绳子上。
  一切都忙完,又在床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等到天完全黑透,才看到何灵素和葛明升一起走进来。
  “这傻丫头,天黑了也不知道点灯。”在葛明升手中电筒的帮助下,何灵素在屋角摸到了火柴,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这间屋子是一来临时建的,没有扯电线。”见卫紫看着闪烁火焰发呆,何灵素开口解释,接着又说,“走吧,咱们先吃饭,乡政府宴请葛书记,咱们也跟着沾光。”
  到了吃饭的时候,卫紫才明白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促狭的笑意。这个所谓的宴请就是四菜一汤,馍馍一筐——是乡长亲自下厨做的,何灵素还在旁边搭了把手。当然,这比起中午的清水煮挂面,已经是规格不低了。
  晚饭过后,葛明升和司机留在乡政府住宿,卫紫则和母亲一起回到了她的小屋,夜深人静,卫紫捧着热水袋坐在床上,听母亲讲述这段时间的事情。
  当初葛明升被调到西部这个地区任职,她听说这里医护人员极缺,想着自己反正没什么事,也要躲开马老头儿可能的报复,就也来到了这里。
  到了之后,何灵素被震撼了,就像葛明升形容的那样,这里的人在疾病面前简直是束手无策,医生缺,药品缺,只有病人不缺。政府每年都组织大量的医护人员做志愿者来到这里,然而还是不够,并且这些志愿都也几乎都留在了人员相对密集的县城。实际情况是,住在这边远地区的农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进城,他们不会,也没钱到城市里看病。
  何灵素忽然觉得,自己用半生所学为了有钱人解决一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是那么没有意义,这里多的是她举手之劳就能保住命的人。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买了药品,何灵素开始翻山越岭地去乡村义诊,中医西医一把抓,医生护士都是她。
  开始的时候,这些从没走出去过的人们并不相信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等到她医好了几个生命垂危的患者,大家就一下子沸腾了。
  在葛明升的帮助下,她来到交通是不发达的一个小镇上,让乡里帮她准备了两间小房子,诊所就此开张,并且从此门庭惹市。
  “我从葛书记那里知道了北京发生的事情,正想你什么时候能回国呢,没想到你就跑到这里了!”看着显得成熟稳重很多的女儿,何灵素满眼都是欣慰。
  “那,妈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卫紫想起白天那些在门外排队等候的患者。
  何灵素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女儿说:“我不准备跟你回北京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卫紫急道:“妈!”
  “在这个地区,还有不少类似的小镇,还有无数生病没钱医的病人。”何灵素伸手抚着她的头发,眼睛里饱含慈爱和不舍,“你已经长大了,完全能照顾自己了,而他们需要我,我从没像今天这么感到自己那么被人需要过。”
  卫紫定定地看着母亲,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话,“那我跟你一起留下来。”

  Chapter19男子汉的理想
  何灵素对卫紫要留下来的提议坚决反对,理由是她不懂得看病,这里并不需要她。惹得卫紫急道:“我是不会看病,可是刚才乡长不是说了吗?这里还需要教师,需要办希望小学!”
  何灵素叹了口气,“这个镇上重症患者已经不多,我过段时间可能就要换个地方待,你准备在哪儿办希望小学?”
  卫紫张了张口,心一横,赌气道:“都办!”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卫紫反正还有两个月的假期,就先待在这里帮忙,以后再商量去留。
  何灵素的想法是,卫紫虽然从小就听话,自己对她管教也很严格,但在生活上,其实并没吃过什么苦头,过段时间,她熬不住了,自然就会回去的。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女儿早已不同往日。这一年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卫紫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有时会想,人到底分为几等呢?有人在京城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如马主任;有人到处奔波只为寻个饭碗,像一年前的她和许许多多
  刚毕业的普通学生;有人在赌城一掷千金,有人流浪街头无家可归;有人锦衣玉食、衣香鬓影,受万人瞩目,满世界地飞来飞去;有人从生到死都被迫待在同一个地方,目不识丁、昏昏度日,饭吃不饱,衣穿不暖,生病无钱医治。
  从北京官场的险恶,到美国赌城的繁华,再到澳洲的闲适和富足,又忽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极端强烈的对比让卫紫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进行反思。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到葛明升,看到母亲,觉得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并将坚定地走下去,而她则还在迷茫。既然在前面那些地方没有找到答案,为了摆脱这种迷茫,她决定留下来,自己寻找。
  葛明升对于卫紫的决定没有置评,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确定她不随自己回城后,就跟着司机上车了,走之前把后备箱里带来的药品留给了何灵素。
  就像卫紫看到的,那个叫小红的姑娘,因为上过几年小学,被何灵素选中留下帮忙,她聪明机灵,手脚也十分麻利,几个月来已经跟着何灵素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走之后,她能代替我在这里处理一些简单的病症了,”何灵素跟女儿念叨,“可惜的是这里识字的人不多,就算有,也因为怕耽误农活儿,不给放出来,小红的父母是难得的开明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何灵素打算在她所到达的地方,将一些医学知识尽量地教给当地人。即便这些人不可能去获取医师执照,但三村五寨有那么几个赤脚医生,也能解决不少问题。
  “现在最难解决的问题是药品问题,葛书记已经帮忙拨了一些款子,不过地区的财政也紧张,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何灵素忍不住地皱着眉头看向远方,让卫紫心里一紧,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段奢侈生活是那么的罪恶。
  病人少的日子,何灵素就带着卫紫走访一些村庄,调查那里的教育现状。她们发现,其中有几个较大的村庄还是有小学的,虽然只是破烂的几间茅草房。
  “唉,穷山恶水出刁民。”一个叫李庄的地方,那里唯一的教师兼校长接待了她们,听说他们的来意之后,居然以这样的一句话做开场白。
  看着母女两人不赞同的表情,头发已然花白的老校长叹了口气,“这周围有三个比较大的村庄,将近两千人,就这么一所小学,我们每年的学生都不超过三十人。开始还找了两个民办教师帮忙,后来学生越来越少,又出了一些事情,就都走了,只
  剩下我一个。”老校长的语气里满是痛惜,“这里的农民没文化,也体会不到有文化的好处,改革的春风吹遍全国,这里却永远被严冬笼罩。我曾经向上级教育部门反映过,要求强制执行义务教育。”
  “那后来呢?”卫紫忍不住插嘴,她无法想象,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居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家长不让学生上学,你上门请都没用,上级部门也没办法,最后不知是哪个提议,说谁家有适龄儿童不让上学的,就罚款。”
  “那这样做应该可以了吧?”农村人没什么钱,要是再因为不让孩子上学而受损失,肯定不乐意。
  老校长一脸痛苦地摇头,“可以什么呀,风声一放出来,我和另外两个民办教师就都被打了,腿都差点儿被打断,头被麻袋罩上,连打我们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老校长接着道:“后来那两个民办教师就辞职了,而我因为端的是公家饭碗,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他们看逼不走我,还想出了很多坏主意。我吃住都在学校,经常一推门就一手黏糊糊的,门把手上被糊的都是大便,有时回
  屋掀开被窝,里面会赫然盘着一条蛇,打开锅盖要做饭,发现锅里装了一锅脏土……”
  老校长说这些话的语气已经很平静,卫紫却听得嘴巴张成了“O”型,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何大夫,众人眼中的活菩萨。”老校长看着何灵素道,“他们乐意找你看病,你知道为什么吗?”顿了顿后,他接着说:“因为你不收钱!以前这里也不是没人开诊所,都因为收费而无人问津,后来有人病得很重过来了,大夫给看好
  了,但是没钱给,就先赊账,赊着赊着就把诊所给赊垮了。那些大夫没办法,就想出先交钱后看病的办法,后来有急症患者来看病,因为没钱交被耽误了,病人的家属就不干了,大夫差点儿被打死,还险些吃了官司。”
  看着呆呆的母女俩,老校长接着说:“这两年已经没有大夫敢来了,而让孩子上学不仅要花钱买书本,还得耽误农活儿,他们才不干。七八岁的孩子在城里什么都干不了,在这里放牛放羊捡柴火,顶上半个劳力呢。”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无知导致愚昧,愚昧又导致更加的无知,由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卫紫忽然想起了中学课本里学过的鲁迅杂文,母亲的医术能医好那些人的身体,却无法医好他们的心灵,政府救济不会是长久之计,也不会一直都有何灵素这种免费义诊的人,就算有,也帮不了那么多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摆脱愚昧,通过知识,发财致富,进而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
  这句话说说可以,做起来谈何容易!
  何灵素再给人看病的时候,开始有意无意地聊起知识的好处。
  “我女儿从澳大利亚回来,那是地球另一端的一个国家。咱们这里是冬天,人家那里可是夏天呢,到处都是海。那里的人很富裕,天天吃饱了就在海边晒太阳。人家那里讲英语,跟咱们的话不一样,不过我女儿在学校里学过,所以能听得懂。”
  “哎呀,大爷,瞧您这腿上的青筋,肯定年轻的时候出大力气了吧!”何灵素看着一个满腿疙瘩的老汉,惊叹道。
  “我家五个丫头,没儿子,重活儿都我一个人干呀。还受气,人家看我绝户,尽欺负我们。”老大爷叹了口气,一脸的忍辱负重。
  “哎呀,您有五个女儿呢!这在城里可就享福喽!我就阿紫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国家部委工作,又听话又孝顺,我都靠她养活呢!”
  “在城里工作,干五天歇两天,逢年过节的还另有假期,工资一分不少,过节加班还给几倍的工资。不过就算只是进城打工也要识字的,否则指示牌都看不清楚。城里的路错综复杂,会迷路的!”
  如此这般,卫紫也到处跟着母亲现身说“法”,宣扬有文化的好处。
  聊得多了,村民们的想法她们也知道了个大概,原来他们也并非完全不知道读书的好处,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穷”。
  “你们城里人有工资,供孩子上学没问题,我们哪来的钱哦。”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这里土地贫瘠,干旱少雨,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自然资源,又因为交通不便,更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投资。村民们土里刨食,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要买种子,买化肥,想办法抗旱。平日里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都还只能勉强度日,养的鸡鸭牛羊,都要换成钱买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什么的。而这里的计划生育又显然做得很不到位,家家户户都是几个孩子,让这些孩子都上学,无异于天方夜谭。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教学水平非常落后,师资力量严重不足,连桌椅板凳都凑不齐,更别谈什么硬件设施了。学生上学也很少有考出去的,读完之后基本还是回家种地,这就让村民们愈发地觉得投在教育上的资金是打了水漂。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何灵素看到女儿跟着自己跑前跑后,没喊过一声累,也没有丝毫嫌弃这里生活不便的样子,隐隐地觉得有些担心。卫紫的大眼睛里不再仅仅是懵懂单纯,而是是不是发呆般地在思索着什么,等到她去询问,又展开个灿烂的微笑告诉她没什么。
  生平第一次,女儿有了让她看不懂的表情,有了连她也不能分享的心事,她的心情很复杂,关于女儿成长带来的喜悦,还有一些别的无法形容的东西,让她感觉怅怅的。
  一阵汽车的马达声响起,让屋里的人都忍不住抬头张望,平常这里的机动车很少,多半是城里来人了。
  在母亲的示意下,卫紫跑了出去,见到了她上次坐过的那辆吉普车,竟然是葛明升又过来了。这次,葛明升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有位不知名的人士捐了笔巨款给这个地区,指定要成立一个专项基金,用在该地区的医疗和教育事业上,专款专用。
  母女俩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这笔款项的数目,然后得到了一个让何灵素也严重失态的数字。
  卫紫没有母亲那么吃惊,她只是感到由衷的喜悦,有了钱,办事就容易多了。
  “这笔钱的使用有什么限制吗?由谁来管理?”激动和兴奋过后,何灵素最先想到了现实的问题。
  葛明升微笑道:“捐款的人说这笔钱由我来指定管理人,不过我手头也没什么人选,大家都很忙,就交给你们母女如何?”
  何灵素比刚才的惊讶更甚,她不是听错了吧?葛明升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至少在她面前从不,他怎么会儿戏般地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呢,而且涉及的还是这么重大的事情!
  看她一脸不信的样子,葛明升再次确认事情的真实性,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卫紫,笑呵呵地说:“灵素,我们都老了,接受事物的能力也差了,你看阿紫就没你那么吃惊。”
  何灵素这才注意到了女儿的表情,什么时候,年过半百的她还没有女儿镇定?如果不是,那就可能另有原因。
  何灵素灵机一动,“阿紫,你知道捐款的人是谁?”
  看看葛明升,他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再看向对自己质疑的母亲,卫紫还是不习惯说谎,“我大概知道,不过还没有确定。”
  不管捐款的人是谁,钱却是实实在在地到了。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几人都领会到了金钱的巨大魔力。
  有了钱,一切都好办起来。何灵素的诊所马上鸟枪换炮,房子扩建了,设备购买了,药品配全了,连专业的医生护士也请来了——像这种规模的诊所,在周围地区,以他们得到的捐助,目前还能开上很多家。
  村里的小学也是一样,按照规划,很多所希望小学要在该地区建起来,尽量保证让孩子们上学路程在三公里之内,聘请教师的工资,也由专项基金里出。
  这里的村庄,每天都有人去宣传学校里的新规定:学生上学书本免费,杂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制度,成绩优秀乃至良好的学生,基金会给予补贴。
  村民们交头接耳,一下子都不敢相信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自古以来,谁也没听说过上学堂不交钱还能领钱的说法,不过这是村里干部亲自说的,还有地区里的大官葛书记做担保,应该不会有假,回家跟自己婆娘商量去,大不了要交钱咱再退学呗!
  尽管安排了专门的干事帮忙,卫紫和母亲仍旧忙得脚不沾地——到处都在破土动工,短短一个月,很多地方的建筑都已能看出雏形,春天一开学,学生们就能用上新的教室了。
  冬天的太阳并不怎么猛烈,但由于这里植被稀少,没有遮挡的地方,卫紫白皙无瑕的皮肤还是淡淡地染上了一层蜜色,仍旧是透明般的质地,不觉变丑,倒是更健康了一般,人也清瘦了许多。
  “阿紫,这边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其实你也不是非得在这里待着不可,过几天假期结束,你还是回北京吧。”何灵素一有空就开始游说女儿。
  大多数的时候,卫紫都不予回答,继续忙手头的事情,不说走也不说留。听母亲说得多了,卫紫有时会调皮道:“妈,你是不是想赶紧赶我走,独揽财政大权呀!”
  何灵素气结,不过下次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再提起。
  “妈,我不是非要留在这里,我只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充实的日子,我甚至想,干脆留下来做个乡村教师得了。”卫紫表情凝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何灵素强忍住要爆发的脾气,“这里教中小学的教师还用不着X大的毕业生,还是出国培训过的。”
  “那乡村赤脚医生,也没有您这种大医院都抢着要的主任医师呀!”曾几何时,卫紫也伶牙俐齿起来。
  “你!”不习惯于女儿的叛逆,何灵素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看到她坚定的小脸,又叹了口气道,“妈妈老了,在哪里都一样,你不同,你还有很好的前程。”
  “妈,我不喜欢S部的工作,在外联办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即使是翻译室,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做很没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教小学生英语更有用呢。”卫紫的大眼睛黯淡了下,回想起自己短短几个月的工作内容,似乎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那婚姻呢?你留在这里能嫁给谁?!”何灵素几乎是在吼,她终于道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这下卫紫没有了声音,低下头去,很久之后才讷讷地道:“我还没有想过。”
  何灵素还要再接再厉地继续训斥,一个干事匆匆跑来,“何大夫,何大夫,城里来人了,是葛书记的司机,说要带卫小姐去县里,见见新上任的副县长。”
  两母女停止争吵,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肚子的疑惑,除了葛明升,她们两人在本地也没什么熟人呀,难道是副县长因为她们劳苦功高要接见她们?那也没必要劳动更高级别的葛明升陪同吧,这县长好大牌!
  然而不管怎样,父母官的命令还是不能不听,县官又是现管,在这里办诊所办教育,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可多着呢。
  “既然是葛明升安排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人生地不熟的,你还是要注意安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再次接上了电线,邮电局里的电话终于能保持畅通了。
  “好的,我知道了。”看着刚才还横眉怒目的母亲转眼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慈爱模样,卫紫心中感动,顺从地点了点头。
  卫紫上车后问司机,司机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副县长是新调来的,葛书记已经先陪他上任去了。
  “你是说葛书记也在县里?”还要上司陪着上任,天底下还有这等事!
  “对呀,我觉得可能这人来头不小。”司机显然也觉得奇怪,只是刚刚出口说了这句话,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似的,紧紧闭住嘴巴再不开口。身为领导的司机,嘴巴严那是必须的,他这点一向做得很好,却因为卫紫而大意了,此刻正深深地懊恼着。
  卫紫哪里明白这些,不过此刻她也满腹心事,两人一路无话来到县城。
  穿过县政府的大门,来到后院一所房子前,司机先去敲门,隔着木门她就能听见葛明升熟悉的声音,“差不多了,应该是卫紫到了!”
  门被打开了,司机则圆满地完成任务离去,葛明升笑着把她请进门去,自己居然跟着司机一起走了。
  “葛书记,你……”卫紫刚要着急,葛明升回头呵呵笑道:“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还有点儿事要忙。”
  卫紫气急,他难道不知道她最不会跟陌生人打交道吗?这样对她,别怪她不在妈妈面前替他美言,哼!多日来,葛明升看向母亲的热切眼神早已被她察觉,只是母亲什么想法她感觉不到,因此,她作为女儿也不敢胡乱说话,不过如果母亲愿意再度追求幸福,她是不会反对的。
  硬着头皮,转过一个高高的档案柜,卫紫看到了背靠在窗口的人,那笑吟吟站着的,竟然是魏华靖!
  天哪,他不是失去自由了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美国名校的博士生,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显赫家族的长子长孙,竟然跑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任职?!尽管刚刚还在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她还是很快就否定了,她真的没想到魏华靖会来这里!
  “天!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了乡下丫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的开场白竟然是这样的。
  卫紫上前一步,刚想反击回去,一片阴影袭来,下一秒钟,她已经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紧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卫紫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得任他搂着,任他在自己的脖颈处蹭来蹭去。过了很久,怀抱终于松动了一些,刚想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排山倒海的吻便袭了过来。
  从她的头发开始,沿着额头,到眉毛,到眼睑,到脸颊,最后到了唇边,忽然又松开,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异常,呼吸急促,温暖的气息抚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同时使她的心里也痒痒的。
  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错开,并且愈发炽热,但是她的手却忽然被他握住,以优美的弧度滑到两人面前。只见他忽然张开嘴唇,将她纤细的手指凑到嘴边,一根根地含过。
  卫紫如遭雷击,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血液迅速朝头部涌上,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了,赶紧埋头在他身前,贴着他凉凉的外套降温。
  “粗了。”
  “嗯?”他的外套软软滑滑的,质感好舒服呀,卫紫的脸贴在上面摩挲着,懒懒地不想抬起头来。
  “我是说你的手,粗糙了。”
  一气之下卫紫将手抽出,嘟起嘴唇正要开口,他的嘴忽然也凑了上来,堵住了她的抱怨。
  卫紫的头开始有些眩晕了,她能闻见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强烈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已温软如海绵,她感到自己在发烧,在腾飞。随着他的手臂力量的增加,她不由得微微喘息起来。
  他这次的吻,不同于赌城酒店那次的浅尝辄止,而是先在她的唇边打转,舌尖描绘她完美的唇形,等到她的唇变得湿润,她的气息变得紊乱,樱口微微开启的时候,忽然遭到猛烈进攻。他的舌头先是在她的贝齿上轻轻叩着,卫紫紧张地紧闭牙关,可是对方非常有耐心,慢慢地游弋,知道她忍不住松动时,又忽然利剑般长驱直入,并在她的嘴里探索、翻动,将她带进一个陌生的天堂。
  许久之后,久到卫紫已完全无法站立,而将全身重量都加附在他的身上时,他承载着她,并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道:“阿紫,嫁给我吧。”

  Chapter 20 鲜花插牛粪
  这里说是县城,其实连个富裕地区的小镇都不如,卫紫很难想象锦衣玉食的魏大少爷会屈尊降贵地来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坐在沙发上,卫紫接过魏华靖送过来的茶水,嗯,好看!极品的碧螺春,显然是他自己带过来的。看看周围陈旧的环境,好似电视里演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办公室。因为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卫紫知道这样的布置在这里已属高档。
  靠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魏华靖浅啜了下杯里的茶,笑道:“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嫁给我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次求婚了,想到他的第一次求婚,卫紫脸又红了,颇有些坐卧不安,赌气道:“我还不想回北京。”
  “我知道。”魏华靖点点头。
  卫紫奇了,“你怎么知道?”
  “你迟迟不肯回去,也不跟S部联系,如果你还想要那份工作,不会那么不上心。”魏华靖坦白地说道,跟卫紫,他没必要故弄玄虚。
  哎,聪明人就是这样,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似的,卫紫再次感慨,问道,“那你还要我嫁给你?”
  魏华靖笑了,“山不转水转,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人家都是出嫁从夫,咱们这可是颠倒过来了。”
  “谁要嫁你!”卫紫嘴里反驳着,“我不信你会一直待在这里。”
  “确实不会,”魏华靖表示同意,“上面让我来挂职锻炼,时间最长一年。”他没告诉卫紫的是,为了争取这一年,他讨价还价地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说不出为什么,卫紫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她忽略了这小小的不适,改变话题问道:“那笔钱是你捐的吧?真的很感谢你。”
  魏华靖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阿紫,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求婚了,卫紫再也沉不住气,猛地站了起来,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道:“你明明知道不可能的。”
  魏华靖露出请对方解释的表情。
  “首先,你我门不当户不对,你们家族未必允许你娶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卫紫想了想又加了句,“还是单亲家庭。”虽然她丝毫不认为单亲家庭有什么不好,但她知道很多人,尤其是显贵们,在择偶的时候很看重这一点。如果因为自己的婚
  姻问题使她的母亲和家庭被人家嫌弃,她会无法忍受。
  “这一点你放心,”像是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的,魏华靖解释道,“我已经向我的父母长辈们说了你的情况,他们很满意。”
  “你骗人!他们甚至没有见过我。”卫紫明显不信。
  “一个城市里出生的女孩子,受过高等教育,见识过西方的花花世界,还愿意留在贫困地区帮助别人,这样的女孩子不能说绝无仅有,但确实不多,阿靖,你要好好把握。”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儿像魏华靖,但比他的嗓音要低沉,应该是上了年纪,并且,卫紫看到魏华靖并没有张口。
  “我听唐丽坤提起过,她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很好,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阿靖你可不能欺负人家。”一个女人温婉的嗓音传来,让卫紫险些吓了一跳。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魏华靖收起手中的录音笔,正色道:“这是我双亲的意见,你听到了吗?”
  卫紫眉头紧皱,难过得像是要滴下泪来,半天才小声道:“就算你们家同意,还有我家呢,我妈妈她不会同意的。”妈妈早就说过,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带来的只有痛苦。
  魏华靖微笑,“这个你别担心,我只问你,你自己答不答应?”然后便盯着她千娇百媚的脑袋,生怕会摇动一下似的。
  卫紫连头发丝都没动上一根,半天才又说了句,“人家邢满星求婚还有鲜花钻戒呢,你求婚就这样吗?”
  魏华靖乐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看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大捧鲜花,还有一枚小小的戒指,卫紫呆住了,突然觉得自己又上了他的当——这老狐狸居然早有准备。
  “阿紫,这是我当了公务员后用第一个月的薪水买的,你不会嫌小吧?”魏华靖单膝下跪,可怜巴巴地道,然而他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出卖了他。
  此刻的卫紫,就像跳入猎人陷阱的小白兔,乖乖地任人宰割。进门前,母亲还在担心她无人可嫁,出门后,她怎么就成了人家的未婚妻?很久之后,卫紫也没能坦然接受这种改变。
  这个县城真的不能跟卫紫之前待过的城市相比,即使是她出生的城市,也要比它繁华很多倍。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馆子吃了饭,然后,魏华靖带着卫紫直奔全县唯一的一家商场。
  “我有衣服穿,不需要买。”卫紫死活也不肯再走一步,他在赌城给她添置的那套行头,花的钱足够盖上一所希望小学的,并且她至今还压在箱底,没有穿的机会。
  “见未来公婆,穿的衣服不能太花哨,不过也不能太随意,否则会显得不够重视。”魏华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卫紫,之后再扫视着周围的店铺,想在周围花花绿绿的衣服中选出一套来,但是还真的不太容易。
  这下卫紫傻眼了,赶紧跟上去,拽着他的袖子道:“你说什么?什么未来公婆?”
  “我父母呀,难道不是你的未来公婆?”魏华靖忽然又担心道,“阿紫,你不会要我娶了媳妇忘了娘,跟家里断绝关系吧?”说完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在老娘和媳妇之间做出选择还真的是件挺为难的事情。
  卫紫又一次涨红了脸,气道:“我哪说让你断绝关系,你……”
  魏华靖赶紧放下心来似的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就说我家阿紫温柔善良,肯定是个孝顺媳妇。你放心,我妈绝对不是恶婆婆,她要敢欺负你,咱就不让她抱孙子,哼!”他够立场坚定的吧?绝对跟她是一国的!
  嘴里说着,魏华靖手里已经选了几件衣服,又指挥着导购小姐给她换上。
  “嗯,马马虎虎吧。”看着穿上身的效果,魏华靖决定不再过多挑剔,这个商场的衣服多是很久前的款式,但却价格不菲,不过好在他家娘子气质好,穿什么都好看。
  抱着一堆新衣服,卫紫不屈不挠地继续为自己的知情权奋斗,“我什么时候要见未来公婆呀?”
  此言一出,卫紫立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天,有她这么不知羞的人吗?!
  看看那可恶的魏华靖,果然已经笑得嘴巴险些咧到耳朵后面了,气哼哼地把衣服砸给他,哼,有本事自己穿去呀!
  魏华靖似乎变态般地很享受她前所未有的小性子,赶紧快步追上,大声哄道:“阿紫,我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紫无奈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到周围安静得出奇,再扭头张望了一下,则看到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在迅速地对他们表示回避。
  原来他们这小两口闹别扭般的场景,已经别人看戏般地欣赏半天了,卫紫觉得地洞已经无法藏得住自己了,她七窍都要冒烟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很慈祥的大妈上来劝道:“闺女,我看这后生不像坏人,啥事过不去的呢,你就原谅他吧,两口子过日子,床头打架床位和嘛!”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卫紫终于爆发了,她再也无法忍受,想立刻逃离那个超级爱显、无比骚包的魏华靖。(注:最后这个形容词出自丁逸丁大小姐,绝非卫紫原创。)
  几乎是刹那间,卫紫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一个优美的转身,用不低于魏华靖的声音说道:“魏县长,我听说现在上司骚扰女下属已经有了新名词,叫职场性骚扰,可能会判刑的。”说完潇洒退场。
  周围炸锅般地热闹起来。
  “哎呀,这个就是咱们新来的副县长呀,早听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啦。”刚才说话的大妈的声音再度传来。
  “小伙子挺精神的,怎么会干这事?”一个大爷质疑。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办事怎么样没看到,调戏小闺女倒挺有一手的,哎呀你捅我干吗,我无业游民,县长能拿我怎么地?”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带着挑衅的意味。
  “对了王大姐,你家三丫头也在县政府做事,还没结婚呢吧?”这是个尖尖的女声,操着当地特有的口音。
  ……
  魏华靖听不下去了,回头解释道:“她是我没过门的媳妇,我俩闹着玩儿呢。”然后就在大家半信半疑的目光注视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好了,你满意了吧?老公成了人人喊打的色狼。”魏华靖在街头拐角处追上了卫紫,每次她生气的时候小脸都红扑扑的,显得比平常更富有生机,他看得上瘾,却不想终于惹急了佳人,被反将了一军。不过就算被整,魏华靖仍是兴高采烈的,这足以证明那句话——人性本贱。
  见他还不忘在口头上占便宜,卫紫气呼呼地本不想理他,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的事,“你说要我见你父母?什么时候?”果然是认真的人比较吃亏,他只是一味地胡闹,她却还要操心着正经事。
  魏华靖也收起了玩笑,“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了,”低头看看表,“咱们不妨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吧。”
  卫紫惊得忘记了生气,“你是说现在他们从北京过来了?!”
  “嗯,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先去伯母那里提亲,天黑前应该能赶到县里。”魏华靖点头确认,却冷不防遭到一顿暴扁。
  第一次动手打人,打过之后眼角含泪的却是卫紫,“你怎么现在才说呀!”还一通假惺惺的求婚,原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认为她会同意,那边提亲居然同时进行。
  提亲,他们居然向母亲提亲!母亲甚至都还不知道有魏华靖这个人存在,以她倔犟的个性,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意料!
  魏华靖这个混蛋,圣人都要被他逼疯!
  卫紫不知道,委屈的并不止她一人。
  魏东行和任婉如自认为是开明人士,一向对子女的教育采取放任态度,让魏华靖尽可能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事实证明,除了“风流”之外,别的方面还都是比较成功的,不管是在学业、事业上,还是为人处世上,儿子都没让他们夫妇操过心。
  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小子先是频频回国,接着又是退学又是卖公司的,还在亲朋好友间到处招摇撞骗,目的只有一个——敛财。
  儿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太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吧,魏家夫妇这么安慰着自己。
  谁想事情还没完,再之后,他又宣布要回国定居,不读书了直接工作。好吧,这点他们也可以接受,魏家不需要个个后代都是教授学者。虽然中断的学业有些可惜,但儿子能够常年待在自己身边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工作就工作吧,他为什么一定要从政,且还自愿申请到贫困地区去工作?如果不是魏华靖强调自己是“自愿”行为,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毕竟是独子,他们虽不溺爱他,但却并不代表能放任他去吃那样的苦。他到底要怎么样呢?
  在魏东行忍无可忍之际,魏华靖终于摊牌了。
  “老爸老妈,你们得帮我把媳妇娶回来,否则我打一辈子光棍儿不要紧,要是害得奶奶不仅抱不到重孙子,连我这个大孙子都要见不着的话,那您二位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魏华靖一脸无辜,却说得魏奶奶老泪纵横,“阿靖呀,你看上谁家姑娘了?奶奶帮你娶,你要是缺钱呀,奶奶还有些首饰,都给你做聘礼好不好?”
  魏华靖听了,先是柔声安慰了奶奶,“奶奶您那首饰好好留着,千万别给旁人骗去了,将来留给您重孙媳妇好不好?”反正都是落入自家口袋,魏华靖索性大方了一把。然后,挟奶奶而令老爹,“你们得配合我,上门提亲去。”
  私底下还偷偷对任婉如说了悄悄话,“妈,这姑娘南子也喜欢,不过他没您儿子魅力大,要是您输给了舅妈,让她抢去做儿媳,奶奶可要怀疑您有私心喽。”这一招婆媳关系,将得老妈真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任婉如立刻坐得笔直,她就说嘛,唐丽坤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都对那孩子的印象极好,说她秉性纯良。而前两天,弟媳跟自己唠家常的时候,提到魏华靖现在交往的女孩子,竟然用“红颜祸水”来形容,敢情是有私心的呀!
  于是乎,魏院士推掉好几个非他不可的会议,于百忙之中抽出三天时间,带着妻子陪儿子上任去了。在到达儿子任职地的第二天,又驱车前往未来亲家母那儿去提亲。
  提亲的事还是任婉如催促的,自打亲眼见识到了这个地区的荒凉和落后,她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不停地劝说魏华靖回北京,最好带上人家姑娘一起回去。
  “慈母多败儿。”嘴里埋怨着妻子,魏东行一脸严肃,却还是下了命令让司机准备出发。可以预见的,在前往小镇的路上,他们的这种愿望更加迫切了。
  因为在私立贵族医院工作过,何灵素见过很多的有钱人,当她见到魏东行夫妇时,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地位远远超过她之间见到的任何人。
  葛明升的一通电话让她提早做了准备,换掉沾满黄土的衣服,梳洗了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由于自己的独特经历,她曾耳提面命地规定过女儿的择偶标准,大概是这个原因,她才不对自己提及感情上的事吧,几乎是立刻的,何灵素就明白了女儿的心意。
  如果她不中意那个男孩子,大可以当个笑话说给母亲听,再表示一下自己的孝顺,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她只字不提,加上这段时间让人猜不透的心事,何灵素还联想到了那笔巨额捐款。
  魏家夫妇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官僚,也非财大气粗的暴发户,甚至没有一般知识分子的傲气和清高。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让何灵素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不过只是感觉而已,她的脊梁挺得笔直,这辈子,她不曾在什么人面前低过头。
  他们身上的那种平和大气,以及对周围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博得了何灵素的好感,阿紫嫁到这样一个家庭,就算有什么事,至少也不会太难堪。
  更何况,他们提亲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恳求来形容,生怕她不肯把女儿嫁到他家似的,对卫紫的夸奖和满意,简直让她怀疑他们口中所提的女孩,是否真的是自己那个傻呵呵的女儿。
  退一步来讲,自己早上还在担心女儿的婚姻问题,现在不也得到解决了吗?万一,万一阿紫真要陪自己待在这里,那可怎么办?自己可以奉献一切,轮到女儿头上,却由不得她不自私。天下父母心,她绝对不允许比鲜花更娇美、比白云更纯净的女儿,将来要孤老在这荒山野岭。
  罢了罢了,两厢情愿的事情,她又何必多生事端。她也年轻过,也知道再年轻男女的眼里,棒打鸳鸯的,不管动机如何,都归属于白雪公主的后妈。她是亲妈,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
  躲开一记勾拳,魏华靖退后一步道:“你打别的地方可以,脸能不能给我留下?”毕竟明天婚礼,一个鼻青脸肿的新郎,可太说不过去了。
  任南华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打累了,还是太过气愤,也许是后者,因为他看向魏华靖的目光中似乎闪动着火苗,“你食言了,你说过给我一年半时间的。”
  魏华靖揉着肚子咝咝呼痛,心道这个蛮牛是真的火了。痛归痛,他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平复任南华的怒火,让他乖乖地叫卫紫“嫂子”。
  “你休想!”任南华不予考虑,“就算你用卑鄙的手段获得胜利,也休想让我叫那蠢女人。”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卫紫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不尊重她,进而用更大的声音道:“我是想强调你很卑鄙!”
  这个别扭的小男生!魏华靖极力忍住笑意,慢慢解释道:“我说过我没有食言,我并没有回国找她。”两人相处是在美国和澳洲,求婚是在西部,到了举行婚礼,他才休了婚假回到北京。
  食不食言又有什么关系?转眼间,佳人要变成他人妇,卫紫并不是被强迫结婚的,他自己错过了机会,再怎么发脾气也是枉然了。任南华一下子沮丧了起来,拎起外套靠着篮球架发呆。
  “她没有你想象中的好。”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魏华靖想尽办法安慰表弟,“她……”到底阿紫有什么缺点呢,他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她很凶悍。”
  他没有说谎,这丫头自从打了他第一次之后,竟然上了瘾,但凡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还逼着自己兑现以前的承诺教她武术,他的温柔善良美丽可爱的阿紫姑娘,怎么有向小蛮女丁逸类型发展的趋势?不行,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不过眼下,看到任南华看白痴一样的眼神,魏华靖无比委屈,怎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卫紫欺负他呢?得知婚讯之后,所有的人在祝福他们的同时,几乎都叮嘱他不要欺负卫紫,更有人拿鲜花插在牛粪上来比喻他们。别人不敢说,就他和卫紫而言,谁鲜花谁牛粪还是一目了然的,这大概就是娶个绝色美女的坏处吧,魏华靖欲哭无泪。
  此刻,他的烦恼在任华南看来就是惺惺作态了,“无聊!”冷不丁给了他一拳,任华南扬长而去——就算是野兽,在舔伤口的时候也是不希望别人围观的,是不是?其直接结果就是,魏华靖真的要鼻青脸肿地上婚礼台。
  因为两家都不提倡铺张浪费,更因为新娘那边参加婚礼的人不多,双方协议婚礼尽量从简。不过魏华靖毕竟是魏家的长子长孙,也是所有亲戚中小辈们的老大,这第一场婚礼,再简也简不到哪里去。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先看看婚礼主办人员名单吧!
  司仪——某国宝级名嘴,被称为国家喉舌的人,放下架子在这里“调戏”新郎新娘,只因为想追求新郎的小姑姑。
  祝酒词演唱者——唐丽坤。不用说了吧,有人这么评价她:如果说国内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之为歌唱家,非唐丽坤莫属。
  证婚人——吴康泰。(这个人,现在已经不需要介绍,只需说三个字足矣,嗯,多嘴多舌的,其实是作者……)
  至于参加婚礼的其他达官显贵,有人说,半个国宴的人拉过来,也不过如此吧。
  无论怎么避免,新娘子这边的人还是显得有些单薄,其实在婚礼之前母亲就问过卫紫,如果她想要父亲参加,她不会介意,毕竟女儿也是他的,女儿结婚,理应受到父亲的祝福。
  卫紫斟酌再三,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现在的妻子。当时是晚饭时分,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十分热闹,大概是奶奶在招呼着大家吃饭,而且,还有小孩子的咯咯笑声以及父亲哄孩子的声音。卫紫没有开口便挂了电话,他们已是完整的一家,邀请父亲参加自己的婚礼,给那家人带去的,未必是喜讯。
  于是,自己这边的接亲人就由表叔担任。表叔欣然答应,且兴奋异常,“阿紫,我说得没错吧,不要着急找对象,看看现在,你马上就是魏家的媳妇了,我早就说你是有福气的。”
  表叔的话虽然不是很入耳,事情办得却还不错,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帮忙,婚礼还真的不那么完美。
  比表叔更兴奋的,是大学同宿舍的那几个丫头,因为卫紫是第一个结婚,她们三人得以同时作为伴娘出现。不过,此刻她们忙活的都不是伴娘的工作:武怡忙着清点卫紫的首饰,估算它们的价值;刘晓菁则因为又找到了一个在电视中见过的宾客而激动着,被杨霜照着脑袋打了一下,“别丢人了!你看看那边的新郎,我咋看着那么别扭呢!”
  几人闻言,都远远地向男主角魏华靖望去,果然有些不同,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儿过于唇红齿白了,还有就是,脸颊处也不怎么对称。
  她们哪知道,作为今天的新郎新娘,卫紫冰肌玉骨,上妆无须粉底,魏华靖则因为要掩盖脸上的青紫而上了厚厚的一层粉——这恐怕是所有的新人中的特例了。
  看着笑闹着的室友,卫紫忽然想起了高婷婷,她也是自己的室友,如果没有出事,想必今天也会来参加婚礼的,以她的见多识广,必定反应又不相同。魏华靖说她的案情已经有了眉目,凶手肯定能绳之以法,可即便如此,又去哪里找回那个玲珑剔透的高婷婷?
  其实卫紫和高婷婷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相处的也不能说多么融洽,可此时此刻,她所能想到的,都是高婷婷的好处。于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就要落泪,却忽然腰上被捅了一下,杨霜用鼻尖指给她看,“你的天使也来了,魏公子不吃醋?”
  卫紫吃惊地回头,果然看到个清清爽爽的面孔,正是时远,想去打招呼又觉不妥,心里却很坦然,对杨霜笑着摇了摇头,杨霜见了,立刻闭口不言。
  新人敬酒的时候,卫紫才得以同时远,以及他的母亲面对面。
  “童院长,感谢您能参加我的婚礼。”她知道是母亲邀请了他们母子。母亲说童院长其实是好人,只是一个女人做事业过于艰难,做大了更要小心翼翼,她当时的选择只是出于自保,并没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而时远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寡母熬儿,她更是要尽一切力量保证他的安全和利益,这是每一位母亲都会做出的选择,换成是她,她也会那么对卫紫的。
  母亲都不介意了,她又怎么会对他们母子心存芥蒂?卫紫毫无保留地向他们展开了灿烂的笑容。
  童院长到底是女中豪杰,虽然开始的时候略显尴尬,但转瞬间却已经恢复自如,大方地夸赞和祝福他们的婚礼。
  至于时远,则一直没怎么说话,显得有些郁郁。不过婚礼上的新郎新娘实在太忙,匆匆地擦肩而过,两人很快就要转向下一桌了。
  照例来说,最难过的一关往往在后面,他们的婚礼也不例外。那一关里,有余怒未消的任南华,磨刀霍霍的丁逸,趁机捣乱的魏雨欣,连李贝贝也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惊讶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更别提那批无事生非的小毛孩子们了。
  作为他们的大哥和哥们儿,魏华靖在今天就是一个免费的活靶子,不打那是白不打的,以他的狡猾和阴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所以魏华靖今天是相当辛苦,若非他聪明绝顶,根本就招架不住众人合力对付!但是,他也几乎被扒了层皮。
  反观卫紫,则因为不得不插在牛粪上的“悲惨命运”,以上当受骗的小白兔形象博得了无限同情。一圈下来,竟然毫发无损,却反而收获驭夫术若干条,留待她日后验证。
  婚礼结束,魏家的其他人都在忙着欢送宾客,新郎魏华靖则因披红挂彩、烂醉如泥而被抬到酒店套房里休息去了,作为新娘,卫紫自然要担当照顾他的责任。
  关上酒店的房门,卫紫回头看向魏华靖,他依然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装了,都走了!”
  一只眼睛睁开,哎哟,这实在有点儿难度,昨天被任南华打的那一拳还疼痛未消。不过总算确认已经安全了,魏华靖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跳起来,招呼着新婚妻子,“快换衣服准备出发,要不就赶不上班机了。”——目的地欧洲,度蜜月去也。那帮小兄弟还盘算着新婚三天无大小,做梦去吧!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把他的杯中酒换成水的,正是那无辜可怜的小娘子卫紫。

  番外:“老姜”
  [姜还是老的辣,明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其结果却是魏华靖欠他一个人情。]
  对于新任权贵吴康泰主动提出要担当魏华靖和卫紫证婚人的角色,魏家的人,除了小姑姑,都是心存疑惑的。
  就在不久前,魏家人还记得魏华靖和吴康泰的女儿相亲失败,以常理推断,就算是双方都没有意向,也不应该乐意见到魏华靖这么快就另娶吧,何况平常两家并没有过多的交往。
  到底都是圈内人,几个来回大家都清楚了彼此的意图。
  吴康泰靠岳父起家,虽然一路横冲直撞,直升机般地往上升,却由于根基尚不稳固,难免觉得高处不胜寒。
  他看上了以魏家为代表、以姻亲为纽带的一个利益集团。这个集团虽然暂时无人处于高位,却有个特点,就是小辈们都很优秀,绝非普通的纨绔子弟,这样的家族,在京城并不多。
  老辈子有句话说得好,攒什么都不如攒人。任你富可敌国、权势滔天,如果没有优秀的后代,几十年后一切都会付诸流水。
  吴康泰这边,女儿吴晶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侄子吴未又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老婆的娘家那边也没几个他能看得上眼的小辈,他一直琢磨着给女儿选个合格的女婿,千挑万选,他才看中了魏华靖。
  谁知自家女儿被妻子宠得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丝毫没有一点儿政治世家子弟应有的觉悟,而魏华靖呢,风流的名声多少也让他有点儿介意,毕竟是唯一的亲生女儿,他也不忍心过于委屈她。
  联姻失败之后,他对魏华靖的欣赏依旧,并且他自认看人眼光极准,那小子做学问或许还不错,但却不会超过他的院士老爹,如果走仕途的话,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也是天公作美,就在他扼腕叹息的时候,魏华靖却突然找上了门。说实话吴康泰对他有些失望,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看似玩世不恭的魏华靖,居然为了救一个女孩子而不惜一切代价。不过这却是一个机会,一个对他们两人都很有利的机会。
  卫紫的危险并不在于马老头儿,他上面的人不倒,马老头儿再怎么折腾,最高处罚也不过是个警告。如果非要扳倒他上面的人,若非吴康泰自己也有这个需要,他会奉劝魏华靖换个女孩子去喜欢的。
  多年的斗争和积累,吴康泰只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七年前远逃海外的邢满星。引渡对方政府不会答应,就算答应,这边的人也会让对方变成不答应的,或者干脆会灭口了事,关于这点,吴康泰相信那个人能做到。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邢满星自愿回国认罪,并且愿意跟自己合作,接受自己对他提供的保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办到最后一步。这件事情难就难在“自愿”两个字上,否则你即使派人把他杀了,把他劫持了,也一样办不成事。
  魏华靖完成了这个任务,并且是在对方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最后皆大欢喜,他不仅女友得救,且扳倒了政敌,自己得以晋升。
   这证明自己并没看错人,吴康泰愈发不想放过这个年轻人。他还有撒手锏,那就是魏华靖答应自己的交换条件。姜还是老的辣,明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其结果却是魏华靖欠他一个人情。联姻的事情已不可能,只能将他收到自己门下。几番讨价还价,魏华靖放弃了海外的学业,成了一名年轻的副处级干部,被派往西部某特困县任职。
  看着那年轻的不甘的眼神,吴康泰笃信:多年以后,他会感激自己的,甚至他的整个家族都会感激自己。
  真是墙倒众人推,就在那个人淡出圈子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彻底死无葬身之地,盖“棺”定论,已没了后顾之忧。
  那人好色,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没想到这次却玩出了人命,并且人证物证俱在,证人还是他的专职秘书——魏老的小女儿,魏华靖的小姑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没有了权力的武装,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国公民,要遵守中国的法律。如果临死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悲惨结局只是因为一个小姑娘,一个S部的新干事,他可会瞑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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