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似梦似相识
太阳从楼群的缝隙斜照下来,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热度,刺人眼眸。TAXI里空调已经开了,但仍然让人感觉不到清凉。五月的广州好似三伏天气,酷暑难耐。或者,是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还不能适应这个城市这样热烈的表达方式,产生了恐惧心理。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随着CD哼着歌,是刘若英的《后来》,他哼唱得荒腔走板,男音女调,一口粤味浓重的普通话,听起来十分滑稽,不过他倒是浑然不觉,颇为自得其乐。
在黄埔大道中下了车,对着面前高高的楼群,我深深吸了口气,和着刚刚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一起吐出,顿时感觉舒服多了。我定了定神,这里就是我要来面试的宏图精密化妆品有限公司所在的办公楼。走进大堂,总台小姐笑容甜美地问我找谁,知道我的来意后,她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我说道:“江小姐你好,陈总的办公室在八楼,请你上去后左转!”
谢过总台小姐,我又深深吸了口气,觉得状态不错的时候,我走进电梯。
在电梯间,我掏出镜子,镜子里是一张有着弯眉秀眼的脸,淡妆之下,还算精神,只是脸颊略有些发红,这是天气的原因。我涂了点唇膏润润显得有些干的嘴唇,对着镜中的人儿嫣然一笑。嗯,就这样了。
八楼到了,出了电梯,走到门前,自动的玻璃门感应到我的到来,已经打开了。
有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走过来,她自我介绍:“江小姐是吗,我是陈总的特别助理,他现在正在开会,请你稍等一下。”
公司职员训练有素,热情而不过分,有礼而且得体,看来这家公司还不错。找工作本来就是一个互相挑选的过程,目前我对我所看到的非常满意。
我坐在会客椅上静静等待。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早已和男友何杰步入婚姻的殿堂了,与广州这个城市毫无联系。可是生活总是和人们开着玩笑,不允许任何人享受过多的快乐和幸福,总是在别人毫无防范的时候,夺走一些东西,残忍地看着人们痛苦绝望。
当时接到消息,我奔过去的时候,何杰绝望凄凉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随着他闭上眼睛,我和他曾经的快乐和幸福也画上了句号。我在回忆里痛苦得无以复加,不能接受他离我而去的事实。很长时间里我都足不出户,妈妈怕我想不开,到处打电话找人开导我。一年多后,我才恢复过来,可是,我却无法再在熟悉的地方工作,那里每一处,仿佛都有何杰的气息存在。
我颓废、失落,本来大有前途的工作一落千丈,我想,何杰是我心头的烙印,他对我的爱,对我的呵护,我永远无法忘记。下班后,或者周末,我无意识地走,总是出现在何杰的墓前,忘记时间。每个夜晚,枕头上总是洇湿一片。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过了两年,妈妈又给我所有的同学打电话,请他们到家里玩,让他们转移我的注意力。大学同学钟欣建议我到广州来,说换个环境也许可以尽快走出那段伤痛,我接受了她的建议。
我不知道从武汉来到这里是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再在那个熟悉的地方待下去,睹物思人,我怕我会崩溃。
来到广州后,不同的气候与风土人情,不同的天空与环境,让我真的从那段痛苦中走了出来。也许一味痛苦并不是缅怀何杰最好的方式,死者已矣,他在另一个世界,也是希望我过得开心一点的。
于是在到广州后的第二个礼拜,我开始在人才市场投寄简历,并且把资料发到网上,开始关注《广州日报》的招聘信息。经过比较、选择和网上信息了解,我对宏图精密化妆品有限公司的待遇情况比较满意,投寄了简历,在寄出简历的第四天,我得到了这个面试机会。
二十分钟后,那个总经理助理过来了,嫣然一笑道:“江小姐,陈总已开完会了,请你进去面试!”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随着她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顺着过道转了两个弯,她在一间房前停下了脚步,我看着标示牌上“总经理办公室”几个字。助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
她推开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冲里面道:“总经理,江小姐已经来了。”
我走进门,宽大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盯着电脑,听到助理的声音,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点点头,道:“请坐!”
助理退出去了,我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个眼神锐利的男人,三十二三岁,棱角分明的脸,英俊且不怒而威,深灰色的Giorgio Armani西服,条纹领带,处处彰显着成功男人的做派。办公桌桌牌上写着“总经理 陈定嘉”。
我不想再在他的注视中被动地接受一些类似于一问一答的提问,先开了口:“陈总经理,你好,我是江雅柔,来应聘贵公司的研发部技师一职。”
陈定嘉点点头,唇角慢慢扯起一个微笑,虽然浅淡,却使他面部表情顿时柔和起来,他道:“江小姐,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在武汉工作了三年,也是从事研发工作,而且工作状况不错,待遇也挺好,为什么突然想到来广州发展?”
我被他无意的话题击中,心中一痛,有点呼吸困难,我以为我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了,可是,当这个问题被提及时,我的心还是痛得死去活来。我真想站起来,逃出这个地方,逃得远远的,不见任何人,不理任何事,不再面对这样的问题。
然而我不能。
我还要工作,我还要生活。何杰虽然去了,我还有爱我的爸妈,我还有那么多关心我的朋友,我必须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
陈定嘉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不会体会到我的痛苦和无奈,也无法体会到我的痛苦和无奈。何况这样的问题,不过是面试中极平常的一问。没有谁该为我的痛苦埋单,我也不能怪他残忍地揭开了我的伤疤。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只是想……换个环境!”
他略带审视地看着我,似乎在探究我这话后面隐含着什么意思,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眼中的伤痛,略略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笑道:“广州和其他城市相比,节奏要快很多。没办法,竞争激烈,时间就是金钱!”
我勉强笑了笑,道:“是的,我想,这些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他点了一下头,道:“江小姐在这行已经工作了三年,对化妆品这个行业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我道,“化妆品这个行业有很大的市场空间,是个不会衰退的行业,但也是个竞争力非常强的行业。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化妆品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不但要效果好,还要无任何副作用。所以,要想在这个行业立足并得到长足发展,就需要不断创新,研发出更适合市场的产品,不断把新产品推出市场,满足人们对美丽的需求。”
他略略点了点头,问道:“你觉得最关键的是什么?”
我简短地道:“有消费者信赖的品牌,并走在市场的前端!”
他的目光投到我脸上,我微微抬起脸,迎着他的目光,这个时候,我需要把我自信的一面展示出来。
他几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非常专业的问题,对于我从事过三年的行业,这几个问题都不难回答,但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充分显示他对这个领域的深入和熟悉。我不敢掉以轻心,注意语速的恰到好处,条理分明地回答了他的提问。
这样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对于这个行业,陈定嘉自己也有很独到的见解,包括研发过程中的细节,他也是相当熟悉的。到后来,面试便已经不再是提问和回答,而是一种良性的沟通和交流。在交流之中,我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也对他的才华和能力佩服不已。
看来,如果能在这个公司做事,我会学到不少东西。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我,眼神敏锐而深沉,然后低下头,在一张纸上飞快写了几个字,递给我,说道:“如果你认为可以接受,那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我看了一眼,上面写着“试用期三个月,月薪四千,试用期满加薪”几个字。
这份工资和我在武汉的工资差不多,然而现在我初来乍到,需要时间让他来相信我的能力,并因此愿意支付工资,这不是纸上谈兵可以办到的,需要成绩来证明。
他见我没出声,又加了一句:“如果表现优秀,可以提前结束试用期!”
我吸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接受!”
他对我伸出手,道:“欢迎你的加入!”
我与他握手,他展颜一笑,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笑意猛然击中了我,我突然感觉那双眼睛那样熟悉,心底深处埋藏的记忆顿时如潮水一般把我包围住,多么惊人的相似啊!
我心中一震,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好像一阵寒流涌过我的身体,只感觉手心发冷,一阵一阵疼痛直击胸腔,我咬着牙承受着内心的痛苦,让自己保持着微笑。可是那种铺天盖地的痛一波一波地击来,像虫子一样啃噬着我的内心。我几乎支撑不住,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那个笑容,也一定扭曲而难看。
我的变化太过明显,陈定嘉感觉到了,他略有些讶异地看着我,问道:“江小姐,你不舒服吗?”
“哦,没有!”我回过神来,逼着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收回了手,手心已经布满了冷汗。
他关切地看了我一眼,问道:“真的没事?我看你脸色不大好,额头都是汗。要不要去看看医生?”说着他抽了纸巾递过来。
我接过,拭去额头的冷汗,勉强笑道:“真的没事,谢谢你!”
陈定嘉又打量了我一眼,我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不敢面对那样关切的眼神,也不敢面对那样相似的眼神,我宁愿我面对的,仍然是先前的他,那个目光敏锐深沉,仿佛洞悉一切的他。
我怎么能告诉他,是因为看见了他微笑的眼神,所以才会这样失态?
当确定我的确没事后,陈定嘉按了桌上的内线,“叶子,你带江小姐去办一下入职手续!”然后又对我道,“如果你身体不适,也可以明天再办手续!”
“没事!我已经好了!”
门被敲响,先前那位特别助理叶子走了进来,她笑容明媚地道:“江小姐,请随我来!”
我的心中还波涛汹涌着,从与他握手后,我一直不敢再看他那双眼睛,怕我会再次失态。随着叶子走出办公室到人力资源处办入职手续时,心神还没法平静,我深深地呼吸,对自己说,只是相似而已。
是的,只是相似而已。
这个相似,让我决定在这里重新开始,这个相似,将会为我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故事?
不会,什么也不会,因为,只是相似。
办完入职手续,我看看表,已经五点多了,面试加上这些手续,一共花了三个多小时。
刚上TAXI,手机响了,是钟欣打电话来问我面试情形,我大略说了,她笑道:“还挺顺利的,你直接到我杂志社楼下来吧,咱们一起吃个饭,庆祝你在广州的职业生涯正式开始!”
我咂舌道:“你早说啊,那样我可以坐地铁,也省点钱。我现在可是在TAXI上,从黄埔大道到你那儿,你想让我大出血啊?”
她在那边笑道:“你这不是好日子到了吗?江大工程师,难道有好的开始,你就不能奢侈这么一回?别太苛刻自己啊!”
我抿嘴笑了笑,说道:“那我听你的,就奢侈这么一回好了。反正你是我的强有力后援,到时我山穷水尽成穷光蛋没钱交房租了,你也不忍心我露宿街头是不是?”
“这你就说错了,只怕到时候轮不到我不忍心呢!”她笑,“雅柔你只要招招手,还愁石榴裙下不会拜倒一大帮?”
“你尽管笑我吧,”我道,“我不跟你斗嘴,谁不知道你是财经名记,那张嘴呀,巧舌如簧。我要跟你斗嘴,这不是拿自己的弱点来贴你的强项,自找难堪吗?”
她笑呵呵地道:“我可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厉害呢。好了,不多说了,雅柔,我就在这儿等你了,正好处理一下手头的事儿,你到了打我电话。”
“好的!”
挂了电话,我由衷地感激钟欣,她怕我走不出那段伤痛,处处照顾我,不着痕迹地安抚我。对于她的关切和照顾,除了心中默默地感谢,我更庆幸老天让我拥有这样美好的友情。
那双眼睛又跳到我的眼前,我摇了摇头,仿佛要摇掉一段记忆。该走出来了,不然,我还要叫爱我的爸妈和关心我的朋友们为我担心多久?
广州的天气和环境,都和家乡的不一样,既然已经离开那个地方,那么就在这样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开始另一段新生活吧。不管等待我的是什么,我相信,这个城市的灯火一定会容纳我这个外乡人的。
正是下班高峰期,老是堵车,好在工作已经敲定,心情比较放松,所以我也不是很在意。
到钟欣所在杂志社的楼下,已经六点,钟欣已经下楼了,见我从车里出来,她笑逐颜开地迎了过来:“堵车堵得厉害吧?这就是广州的特色,车多人多红灯多。网上有人说了,上车时是青春少年,下车时是白发老翁,最美好的年华都在堵车中浪费了。”
我忍俊不禁,这种说法可够夸张的,这样的黑色幽默从另一方面反映出广州这个城市的人还是非常乐观的,堵车的无奈经这样幽默一番,似乎也不那么让人讨厌了。
钟欣扬了扬手中的一沓纸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些东西你一定感兴趣!”
我接过来,原来是宏图的相关资料,说到对广州各行业的熟悉,怕也只有钟欣了,她是杂志社主编,杂志有个财经版块,就是专门对那些事业有成的人进行专访的,所以,她手中的资料很齐全,包括公司成立的时间、背景、创始人是谁。我正要翻看,钟欣压住我的手笑道:“不急在这一时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对付咱们的胃。张飞有句名言,人不吃饭是会饿的。现在,我已经很饿了。”
我笑道:“我也饿了,那咱们先去吃点什么吧!嗯,这儿我可不熟哦,我把主动权交给你了,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说着把资料收进包里。
她扑哧一笑:“我怎么感觉到一丝嫁鸡随鸡的味儿?你把自己交给我了,那我不是得对你的一生负责了?”
“你要负责你就负吧,反正吃亏的不是我!”以前在大学里我们闹惯了,嘴里和她斗着,感觉却非常温暖。
一路说笑,心情异常放松。吃过饭后,我陪钟欣逛商场,我们各买了一套衣服,回到住处,已经九点多。
以后的生活,都会这样充实吧,尤其是有工作之后。
我相信,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
第二章 不平凡的试用期
钟欣的资料的确齐全,宏图公司的创始人是陈定嘉的爷爷,经过三代人的经营,到目前已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型公司发展为职员数千、正筹备着上市的大型公司了。这中间固然有陈氏上两代总经理的努力,也不可忽视现任总经理的魄力与才能。做守成之主,能不退反进,而且进步快速,不是只靠沿袭旧有的制度就可以实现。
能够在这样的公司工作,于我的职业生涯,也是极有前景的。早在来广州之初,我就不打算再回武汉,也许我以后的工作与生活,都将在广州这个城市。一份好的工作,自然是能让我扎根在这里的最基本的保障。
研发部有一个非常大的办公室,十几间实验室,里面仪器与设备齐全,办公室装潢得可以用“豪华”二字形容。我到研发部的第一天,助理小金便带我挨个认识了部门的人员。研发部办公室共有六个人,一个总监,两个高级技师,两个技师,一个助理。助理小金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刚工作满半年。整个部门除了小金和一个女高级技师外,四个男性,男女比例失调。总监叫张景维,是个贵州人,三十一二岁,戴了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小而深邃。
或许是从事的工作的关系,我感觉他们对我都不是十分热情,但也不冷淡。我初来乍到,对于他们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也并不觉得异常,至少小金的笑容还是很甜美的。
上班第二天,张景维让我独立研发一种面膜,他给我的资料并不多,不过该有的设备与材料,实验室里都有。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在这个公司所要交的第一份答卷了,即使不是陈定嘉的意思,也应该是张景维的想法。在研发部门从事技师工作,不用像普通技术员一样一直工作在第一线,这就表示要有比普通技术员更加过硬的专业知识和研发能力,如果连独自研发一种产品的能力都没有,的确是不适合立足的。
我接受这项测试,实际上,这种研发事项,于我来说,虽然不是太容易,但也并没有特别的为难之处。而张景维给我的时间是一个半月,这时间是比较合理的。
我把全部精力都用于研发这种产品上,希望有个好的开始。
陈定嘉每天都会来研发部看看,进了研发实验室,他一改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那种深沉睿智,换成了一副知识渊博、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一个资深的研发工程师面对着自己的研发产品,目光中满是柔和。看来他对公司的经营,不仅当成是生意,更当成是生命的一部分,能够用这样的心来经营生意的人不多,也难怪他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一周之后,我已经整理出了思路,并且小有收获,我的汇报让张景维有些意外,他可能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就理出头绪。但对于他眼中的赞赏,我却并不意外。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智慧。
这期间,为了上班的方便,我已经搬出了钟欣的住处,在天河区租了间小小的公寓,虽然离公司也不近,但比钟欣所在的海珠区来说,却已近了很多。这样上下班用在车上的时间就少多了。
钟欣怕我一个人住寂寞,把她的电视搬了过来,又要把电脑给我,我谢绝了她的好意。她的工作是离不开电脑的。我已经工作了,这些东西可以自己慢慢添置,不能给她带来不便。
等拿了薪水,我再添置一台电脑,这居室就不缺什么了。
或者也缺的,缺少一个细致温柔的男人,所以每天晚上回来,都感觉四壁清冷,即使把电视声音开到很大,还是能听到寂寞的声音。我买了鲜花,但鲜花怒放,似乎仍然无法驱除心底深处的空落。
何杰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曾经那么依赖他的温暖,突然之间却什么也没有了,这样的失措和失落、落寞和寂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现在能充实我的,只有工作,因此,我投入工作之中的热情比在武汉要多得多。
我把资料带回住处研究,在书桌前计算着几种物质混合的比例,揣摩着物质糅合后会有的反应……一张张纸被我扔进纸篓,但一个个方案也放在了我的案头,纵使熬得眼睛发红,也是值得的。
这样努力的结果是,我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研制出了那种叫“清芙”的面膜。
经过试验,所有测试皆达标,陈定嘉当即拍板,下到生产厂家去生产,营销部早将前期生产的样品推入市场,产品上市后销量居然还不错。统计的报表我也是关注的,看着攀升的数字,看着它在同类产品中所占的销售比例,我这一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张景维看向我的目光便多了几许笑意,其他的同事对我也热情多了,工作之中开始有说有笑起来。原来在这个公司,任何人看重的,都是一个人的能力,有能力的人自然会得到重视,那么初到时我遭遇不冷不热的尴尬,已经是相当的好运气了。
我的这份答卷显然也让陈定嘉比较满意,在产品推入市场后的第四天,他的助理叶子便过来请我去他的办公室。
敲开门的时候,陈定嘉看过来的目光已经很温和了。他儒雅地笑,那种笑意是恰到好处的,亲切,透彻,有点俯视——任何上司对下属的目光。
他冲我点点头,示意我坐下:“江工专业扎实啊,‘清芙’在市场上反响不错。而且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研制出来了,出乎我意料!”
我淡淡笑了笑,道:“陈总夸奖了,不过是借了公司品牌的光,所以能进入市场。”这倒是实话,宏图公司打出的产品,总比一些杂牌更受消费者欢迎。我这产品,固然质量不错,但酒好也怕巷子深,在这上面是沾了公司品牌一些光的。
他敏锐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表示出太多热切,也许淡然才是我此时的心情,我不认为研发出一种产品在市场有不错的销路就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前在武汉,我负责的是一个公司的研发部,产品都是由我研制或拍板才流入市场。虽然公司不如宏图大,但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他笑道:“宠辱不惊?”
没料到他竟然会这样亲切地开起玩笑,我也笑道:“是成绩尚微!”
“好,好一个成绩尚微,江工志存高远了。哈哈。”
我应道:“不敢,只是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宏图不可或缺的人才!”
他略显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也许没想到我看似柔弱,竟然说出这样毫不掩饰自己意图的话来。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是愿意用更多的心思,来与公司共同成长的。我相信他以一个总经理的身份,不会反感手下职员这样的“野心”!
果然,他赞赏地道:“我也希望,江工能成为宏图发展中举足轻重的人才,我相信江工的能力!”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能做的,似乎只有提供更大的天地,让江工可以充分发挥才能。”
“那先谢谢陈总的成全了。”我笑。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说道:“这是奖金。嗯,还有,江工,你的试用期到今天就结束了,欢迎你成为我们公司的正式职员!”
我意外地抬起头来,试用期三个月是他说的,现在才一个半月,居然提前结束了。
看出我的意外,他笑道:“对于有能力的人,我们一向看重。你面试的那一天,我就说过,试用期最长三个月,如果表现优秀可以提前结束。”
我接过信封,从厚度来看,这奖金倒是不菲。对他的解释我笑了笑,提前结束试用期,这对于我是极大的好事,而他居然好像怕我不接受一般。
他在顾及我的自尊心吗?怕我认为是他对我的施舍?
呵呵,怎么会?我虽然意外,却并没有不安,我觉得以我的能力,这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在广州,我只是还不熟悉这边的市场需求,缺少一定的市场调研资料,但这些,如果我想要,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我唯一欠缺的,不过是资历,我在这里的时间尚短。
和他握手,我说:“谢谢!”
“千万别客气,”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道,“至于薪酬,再加两千你觉得能接受吗?”
我了然地笑了笑,在他看来,他已经给了我他所能给我的最高限度,我只不过研制出了一种面膜,让他知道我具备基本能力,他却不知道我的能力到底达到什么程度。而我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也需要时间。我说道:“我想,现在是够了。如果当我感觉这个待遇不能接受的时候,我会更加努力用成绩来向你要求加薪!”
他又望住我,目光很深。我的自信和坦诚,想必让他既意外又赞赏。
但这目光,我却不敢正视了,当他这样望着我的时候,我总会产生一种错觉,那种感觉很不好。这是一种让人身在云端却不得不落回现实的感觉,我不想回到公寓后,一个人更加孤寂,于是移开目光,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问道:“陈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哦,”他回过神来,“嗯,没有了。对了,晚上有空吗?如果有空,今晚请你们研发部吃饭,当是欢迎你正式加入宏图。”
我微笑:“谢谢陈总的盛情!”
研发已经告一段落,下班后突然的空茫让我总是不知道身在何处,这两天来,我总是在一种恍惚和痛苦中度过。如果今天晚上不用独对空墙,我是乐意的。那么长的时间,我正愁不好打发。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让叶子去通知其他人的。”
他笑了笑,笑意有些深,我无法揣测他笑容后面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是一个总经理对优秀员工的赞赏与期待吧。
“好的。”我答。
从陈定嘉的办公室出来,我心中很有些兴奋。捏着奖金袋,想着这两天可以把电脑提回来、可以请钟欣吃饭、可以买自己想买的衣服,心情便愉悦了,以至于回到研发部办公室,笑容还在脸上。
小金笑道:“雅柔姐,发奖金啦?这么高兴!”
这小妮子倒是一猜就中,我笑着点头,道:“辛苦了一个月,我终于不用再吃泡面了。”
韩沁一听,扑哧一声笑了:“雅柔,看你说的,咱们部门的男同胞们可都满心怜惜了,我才不信你一直吃泡面呢。”
“就是呀,我看雅柔姐你气色好得很,泡面哪里能有这个效果?”小金帮腔道。
我苦着脸:“韩姐,我初来乍到,坐吃山空啊。能有泡面吃就不错了,今天拿到奖金,我就想好好改善一下生活呢。你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你衣食无忧,自然不能体会我的生活!”
冯焯一直都很活跃,虽是三个女孩子的话题,他也插进来道:“原来吃泡面可以皮肤这么好,我也要吃一个月泡面试试,省得我脸上这些痘痘一直此起彼伏!告诉我,吃哪个牌子的泡面最有效?”
宋少洪从资料堆里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说:“我看,你就是吃两个月的泡面也没效果的,人家江雅柔是天生丽质,吃什么都补,换你身上就未必。你准备吃泡面的钱,不如请我去酒吧。”
冯焯怪叫道:“书呆子也动凡心了,你要讨好美女,也不能踩着我的肩膀呀!”
张景维笑道:“大老爷们闹内讧,可不是让三个美女看笑话嘛!”
“那没法子,”冯焯道,“我是被踩的那个,怎么也要翻翻身做主人。”
大家互开了一阵玩笑,最后,韩沁抱住我的肩道道:“雅柔,你除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也应该改善改善我们今晚的生活呀?”
“是呀是呀,发了奖金应该请客呀!”小金马上配合。
“我正有这个想法。”我笑脸盈盈。
“好呀,那咱们可不客气了。”韩沁笑逐颜开,小金拍手欢笑。
“不过,陈总没给我这个机会。”我笑了笑,话锋一转,又故意顿住,她们以为我故意捉弄,正要抗议,我笑吟吟地接着道,“陈总说了,今晚请我们部门吃饭!我怎么敢跟他争呢,是不是?”
小金兴奋地道:“真的呀?陈总会跟我们一起去?”小女孩的心思还真瞒不住人。
我心里笑了笑,陈定嘉事业有成,又是那样深沉的一个人,即使没有结婚,也该是个有故事的男人,那水岂是小金这样的女孩可以蹚得了的?不过,与她也仅是同事,这话却是说不得的。再说,谁年少的时候不会暗恋上那样一个人?谁又计较了那个人是不是合适呢?
一会儿,叶子果然来通知晚上聚餐,她的笑意还是那么亲切得体,显得极是精明能干。
叶子走的时候冲我笑了笑,笑得非常优雅,我却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到几许锐利。是不是她身处这个位置,自然而然彰显这种让人难以亲近的气度,又或者有别的意思?
我与她并无利益冲突,按说她不可能对我有什么成见,或者有什么不满。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又或者,只是我的错觉?因为她已笑意嫣然,脸色一派柔和亲切,转身的姿势,也没有半点僵硬的感觉。
我不愿自寻烦恼,把这种奇怪的想法抛开去。
韩沁和宋少洪有车,张景维自然也是有车一族。韩沁邀我坐她的车,小金也挤了进来,冯焯和唐平坐进宋少洪的车里。张景维笑道:“看来我不够有亲和力,所以你们都不跟我同车。”
韩沁笑道:“现在知道缺点,马上改正,为时不晚!”
张景维与韩沁关系亲密,我虽然后来才到,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对韩沁的玩笑话,张景维自然笑容可掬,说道:“美女有命,当然只有听从。”
唐平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着说道:“现在就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咱们研究彩票都好久了,你给提供一个幸运数字。要是中了五百万,我请大家环游世界。”
小金叫道:“你都快掉彩票堆里了,今天大家一起出去,还念念不忘你的彩票,也不怕扫了我们的兴头。”
“怎么会,说不定下一个五百万,就产生在我们三人之中。你们想一想环游世界,该更开心才是。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快到酒店去,省得陈总等我们。”
车开动了,大家去预订好的酒店,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天河路附近,一辆帕萨特从右面路上开过来,小金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我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目光盯着那辆车,我也看过去,原来那是陈定嘉的车。陈定嘉开车,叶子坐在副驾位置,眉开眼笑的样子。
我移回目光,韩沁却笑道:“美女真是好,可以想坐谁的车就坐谁的车。”
她的玩笑让小金不好意思再继续紧盯着那辆车看,也回过头笑笑:“依我看,还是有车真是好,想要谁上车就要谁上车!”
我笑:“饶了我,我承认我一向不会玩文字游戏。你们绕口令似的,把我都给绕晕了。”
这时,陈定嘉的车已经不见了。
韩沁侧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这显然不是回应我刚才说的话,那么,她这笑容之中又包含着什么玄机呢?
第三章 藏拙
在酒店的包间,叶子自然坐在陈定嘉右手边,她妆容精致,想必是刻意化过的,那件低领小礼服是Burberry品牌的,她也成功地将这带有浓烈英伦色彩的Burberry穿出了韵味。纤细的腰肢,修长的腿,还有细细的高跟鞋,处处显出她的风情。
陈定嘉左手边那个位置空着,这个位置张景维坐着最合适,因为他是研发部的总监。但小金看了张景维一眼,迟疑了一下,勇敢地坐了过去。
张景维若无其事地坐在小金左边,韩沁坐张景维左边,九个人围桌而坐。
小金略低着头,面色有些发红,正是那种又兴奋又忐忑,又暗喜又不安的神情。她的样子太过明显,我不由得暗笑。到底太年轻,为了感情,就忘了一些利害关系,可那份感情却也只不过镜花水月般不可捉摸。小金这么聪明,她不是不知道的,知道还这么做,就不知道是该佩服她的勇气,还是该惋惜她的鲁莽。
我坐在叶子的对面,与她目光不经意间相接,又不意外地看到了那抹锐利。我啜了一口茶,把目光移开去。
我并不敏锐,为何却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
叶子和张景维,他们的表现总让我感觉有些特别。叶子老拿眼睛瞟我,而张景维,我却从他眼底看到几许深沉,这深沉不是从落座后开始的,似乎先前开玩笑时就存在,只是我没怎么在意。
不会是因为我吧,我不过是一个新职员,一个小小的研发部技师,我既不会撼动他们的位置,也不会与他们有什么利益冲突。虽然今天晚上的聚餐,陈定嘉是以欢迎我的名义,然而我明白,那也不过是他身为一个总经理,笼络研发部门的手段而已。
不想了,也许是我敏感。
陈定嘉谈笑风生,服务生拿来菜单,他把菜单推到中间,却看着我说道:“今天的主角是江工,第一个菜,还是由江工来点吧!”
我推辞道:“陈总可别这么说,今天陈总请咱们部门吃饭,如果陈总不想点第一个菜,那就请张总监来点吧。”
张景维当然不肯占这个先,笑着开玩笑道:“江工你这就不对了,陈总都钦点了你,你怎么能推给我呢?”
陈定嘉笑得儒雅而亲切:“大家都别这么客气吧。要都这么客气下来,这顿饭可就别扭了。依我说,大家就别计较这么多,放松一下,公司里的层级,就别带到饭桌上来了。”
老总开了口,下面自然哄然答应,不过应虽应了,谁又真能不把老总当老总呢。
陈定嘉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知道大家还不能完全放开,便聊开话题,从国际国内的形势聊到股市的大盘,从明星的绯闻聊到广州的房价,这样一来,果然大家都放松了不少。
菜在一片玩笑声中点好了,饮料也先上来了,我啜着柳橙汁,也应和大家的玩笑。不过我知道这样的场合,我实在不应该表现得太过出风头。本来陈定嘉这次聚餐就是以欢迎我的加入为理由,要是我表现得太过张扬,想来不论是叶子还是张景维,都不会太高兴。
在这个时候树敌,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我确实想与公司共成长,在公司的发展过程中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如果因为人际关系的问题让我今后的工作多许多变数,这个险我还是不想冒的。
因此,能不说话的时候,我也恰到好处地沉默,多半时候,只是微笑着倾听。也许倾听不仅能藏拙,而且更能让人显得内敛。即使我并不拙,无拙可藏,微笑也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了。亲切而不过分,随和又不轻浮。既不会显得我格格不入,也不会显得我过于热切。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张景维虽然笑得轻快自然,陈总也笑得轻松和气,但是,气氛仍然有些微妙。
这绝对不是因为小金的座位或是点菜的先后问题引起的,如果是他们之间的某种心病,那么,应该早就心知肚明了吧。但他们表面上都没事人一样,就这定力和这涵养,便够我修炼好久了。
小金不时偷眼看看陈定嘉,每当陈定嘉回答她的问题或是主动问她什么时,她都兴奋得双眼发光。
我想陈定嘉是不会看不出那双眼睛里对他的热切的,然而,像小金这么单纯的女孩,陈定嘉也是不敢沾惹的吧!
就算是精明漂亮的叶子,陈定嘉对她的态度也暧昧得很。凭感觉,我能看出来,叶子在工作中或许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叶子并没有走入他的生活。这样工作与生活截然分开的男人倒是让人佩服,对叶子来说,只怕是一件又伤心又懊恼的事儿。
宋少洪、冯焯和唐平三个彩票王,除了席间大家参与的话题,一找着机会就把话题绕到彩票上,满口就是中了五百万后怎样怎样,那表情,好像明天就会中五百万似的。
韩沁偶尔也会和我说话,不过她更大的兴趣是在张景维身上。
这一顿饭吃吃聊聊,花了两个多小时。
饭后,冯焯提议唱卡拉OK,大家没反对,于是有服务生来撤掉桌椅。这包间倒是样样齐备,桌椅撤走后,便成了个卡啦OK包间。冯焯先拿起麦克风,唱了首陈奕迅的《不要说话》,他的音色不错,唱起来有七分原味。
陈定嘉首先鼓起掌来,带来掌声一片。
接着大家起哄要陈定嘉唱,陈定嘉微笑推辞了,张景维被推上了台。
在大家兴高采烈听着张景维唱歌的时候,我看了陈定嘉一眼,他坐在那里慢品咖啡的样子,显得非常沉稳。
这样的气质,是先天具有的,还是在生活中慢慢形成的?我发现自己会在不经意间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似乎对他特别关注。
我是个外表看来很时尚,但骨子里却相当传统的人,所以,对于往事总是念念不忘,正因为这样,对于似曾相识的一双眼睛,即使此时是完全不同的眼神,我也一样会有片刻怔忡。
其实那是一种全无意义的注视,就如我会时常对着手机发呆一样,那手机,是何杰为我买的。
我又把目光移到陈定嘉身上,此时他的目光有些飘,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但为了“与民同乐”,却让自己坐在这里,慢条斯理地啜着咖啡。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在这儿与我们说笑呢,莫非这是老总们用来笼络下属的手段之一?
到底不像我啊,我是宁愿挤到人堆里,拖得一刻是一刻,让自己少受一点心灵的煎熬也是好的。然而,我的这种方式,也未必就是有用的。饮鸩止渴吧,哪次夜半醒来,不是更加孤寂?
正在胡思乱想,不期然与一道目光撞个正着,是陈定嘉感觉到我的注视了,所以也看向我吗?我没有心理准备,显得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但一想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幼稚,于是又移了回去。
他冲我笑了笑,神色平静。
我也笑了笑,努力保持神色平静。然后,我把目光移开了。
叶子坐在一边,我发现她看向陈定嘉的目光相当奇怪,那不是锐利,也不是精明,倒像是挣扎,像是哀怨。
以陈定嘉这样事业有成、外表英俊的男子,难免不让一些女人虎视眈眈,想必叶子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就像韩沁和小金的交谈,唐平对叶子的搭讪一样,我都只当自己没有听见。
这看似简单的人际关系,我怎么感觉中间有些奇怪呢?不过,我还是不要太深想吧。只要我行走的地方一片河清海晏就行了,不关我的事就别招揽上身。职场肉眼不见的硝烟,在武汉我也略有见识,有些时候,还需要不沾微尘的好。
我的猜测没有错,陈定嘉的“与民同乐”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是显然他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而张景维的深藏不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半个月后,张景维辞职了。
随后,韩沁也辞职了,她与张景维的关系在部门内并不是什么秘密,张景维走的时候,我就猜到她一定会走,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快,而且不过一天,宋少洪也递交了辞呈。
韩沁的辞职我并不意外,但宋少洪的离去,我就有些奇怪了,一个部门之内,总监和高级技师在两天之内全部相继离职,这意味着什么?
是一次有预谋的集体辞职,还是偶然之间的巧合?但有一点是必然的,研发部因为走了三个大将,已经元气大伤。如果要想继续研发工作,不但部门内的人力已经薄弱,需要重新填充,也必须把因人员离去后资料的整合工作做好,而且,研发部举足轻重,需要一个熟悉业务并且有魄力有手段的人来掌管。
我不知道陈定嘉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些天他必定是很烦恼的,从他紧蹙的眉头就可以看出来了。
叶子作为他的特别助理,还是非常称职的。我想,只要叶子在,公司内部的事情应不会有多大影响。虽然张景维、宋少洪和韩沁这三个主力已经离去,研发部内部空虚,但再聘精英,补足这个空缺并不太难。
人力资源部门已经在招聘人才,但是,研发部的工作却是个看起来闲逸,做起来精细的部门。要想招到一个熟悉业务并能独立研发的人员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对于技术人员,自然也是宁缺毋滥。
就在宋少洪走后的第三天,唐平也辞职了。
之后,是叶子的离开。
叶子,这个陈定嘉的特别助理,他的左膀右臂,竟然也辞职离开公司了。
我绝没想到叶子竟然辞职,这让我非常意外,看来我猜测错误,叶子对陈定嘉,并没有我以为的爱恋和仰慕,为什么她会这么决绝地离开?
而这么多人的离去,绝对不是单纯的事情。
我几乎可以确定是有人在挖墙脚了。
花这么大的手笔来挖墙脚,而且一挖就是几个,一周之内抽空对方一个部门的精英,恐怕是有针对性的。估计是竞争对手做的事儿,目的是整垮陈定嘉。新产品就是公司赖以生存的法宝,如果一段时间研发不出新产品,必定被市场淘汰。即使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中间出现人才断层,影响或是推迟新产品上市,对于公司来说,损失也是相当大的。
想不到我刚决心与公司共成长,公司就遭遇这样沉重的打击。这样的打击后果可大可小,只看陈定嘉的承受能力。如果他承受不住,这历时三代的公司就只有倒闭的命运了。
是谁下手这么狠,手段这么毒呢?
钟欣给我的资料里面,并没有提及宏图竞争对手的问题,我想即使去问钟欣,她也不能确定是哪家公司做的“好事”。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我刚刚获得这份工作,难道又要面临换工作的境地?
不由得苦笑,想不到我在广州的第一份工作,不到两个月,就面临这样的尴尬,陈定嘉能撑得住吗?宏图还能大展宏图吗?去留一时之间竟然成了我必须考虑的问题。
下班后,心情烦闷的我在好又多商场闲逛了一圈,但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此时却无法激起我的购物欲望。我并不是担心当宏图有什么变故的时候,我找不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只是这样短暂的职业生涯,是我始料未及的。
刚刚走出商场,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张景维。
挺意外的,虽然相处了近两个月,他也并不是一个严苛的上司,但是,我们的关系一直很淡,仅限于上司和下属,甚至不能算是朋友。他离职之初,也不曾联系我,却在这么多天之后给我打来电话,这个电话就有些突兀了,他有什么事情呢?
接通后,他说是有点事找我,问我有没有空。我自然是有空的,于是约了他在棠安路的一间咖啡厅见。
刚从TAXI里出来,透过落地玻璃窗,我便看到张景维,他看起来春风满面,西服笔挺,皮鞋锃亮。才短短十多天不见,他似乎换了个人似的,一改以前深沉锐利的样儿,多了几分亲和力,但也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想必现在的工作比在宏图时让他满意得多,但他找我做什么呢?说是炫耀,他自然没这个必要,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说是叙旧,以我和他的交情,似乎也无旧可叙。
我刚刚进门,他就看到了,冲我这边招了招手打招呼。我点点头微笑着走过去。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应该保持该有的礼仪。
在他对面坐下来,他笑容可掬:“江工,这阵工作还顺利吗?”
我摇摇头,实话实说道:“不太好,现在研发部就我和冯焯两个人,工作开展不开,研发部已接近瘫痪,新产品的研制也因缺乏人手,不得不推迟或者取消。”
大概没料到我这么直白,张景维略微有些尴尬,说道:“嗯……咳,这个,是有点的。不过,江工如果不愿意再理这堆乱摊子,以江工的能力,也容易得很啊!”
他在暗示什么呢?我笑笑:“哪儿能呢?我刚过试用期,在广州也是人生地不熟。要找一份工作可没有这么容易。”
他笑了,这一笑,脸部表情便自然起来:“江工太谦虚了,你完全有这个能力。如果江工愿意,我倒能略尽绵薄之力。”
我心中一动,他连我也想挖走?我看着他,笑道:“谢谢张总监的好意,张总监现在在哪家公司高就?”
张景维拿出张名片递给我,说道:“景天公司,也是化妆品行业,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我接过来,一看,名片上的头衔是“景天公司副总经理、研发中心总监”。我对广州的企业不是很熟,看来我得问问钟欣,或是去网上查查资料。我笑道:“张总荣升了,恭喜恭喜!”
“谢谢!”他看着我说道,“江工,我把你的能力对我们老总说了,他非常欢迎你能来我们景天公司,如果你愿意过来,待遇比在宏图绝对高一倍,你来到景天,就是高级技师,让你独立负责一个研发小组。景天公司不比宏图公司小,你在这儿,一样有发展空间,不,是更大的发展空间。相信我,江工,自从你来到研发部展示你的能力之后,我非常欣赏你,希望以后还能与你继续合作。”他非常诚挚地说。
他无疑是个善于攻心的人,在外求职,无非求一份待遇好、有更大发展空间的工作,现在他就用这两点来说服我。我承认我是相当动心的,只是,我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这也不是一时可以决断的事。
张景维看出我的想法,笑了笑,非常体贴地道:“你不必急于答复我,毕竟这件事还是要考虑清楚一些为好。”顿了顿,他又说道,“江工,现在,宏图的研发部名存实亡,你独力也难以回天,陈总是个好老总,可我也有我离开的理由。宏图的研发部门虽然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而导致现在的结果,但是,我也有一部分责任。对于宏图的现状,我也很遗憾。不过,人往高处走,何况是一份有更大发展空间、更高待遇的工作呢。”
这番话算是开诚布公了,他的坦诚让我很感动。我在他手下也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只是研发了一款产品,充其量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小技师。他来找我,自然并不是因为他们老总听说过我的名字,而是真的出自他的本心。我相信他是真的欣赏我的才华,才愿意把我推荐给他们老总,并且亲自来做这个说客的。
这似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并不是每个新入职的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得到旧上司的赏识,并且能够因此而换一份更好的工作。这是他对我的一种提拔和工作能力的肯定。当然,于他,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毕竟手下有一批能征善战的大将,他的地位才能更稳如泰山。
我诚心道:“谢谢张总还惦记着我,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决定好好考虑,首先,我要查一些资料,看看景天公司是不是有张景维说得这么好。然后,我还得看看,景天公司愿意给我这个新人什么样的待遇。
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毕竟,陈定嘉还是个不错的老总。
第四章 去留都为难
回到公寓,我先开了电脑。聚餐过后两天,我便把电脑买回了家,迫不及待地与网络亲密接触。联上了网,这才不算与世隔绝。
点开网络,景天公司的资料搜出来一大片,网络真是好,足不出户,想要的东西动动鼠标就能得到,又省时又省力。
这景天公司的确不比宏图公司小,但要比宏图的历程短多了,是这几年才成立的一家化妆品公司,法人代表叫韩弘扬。在短短几年里,从名不见经传,一举跃为化妆品业界小有名气的公司,而且还在不断扩张。除了雄厚的财力之外,这家公司的老总眼光之准,决断之明,也是不可小视的。
诚然,如果在这样一家公司工作,必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而且它首先能给的待遇就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现在所得。
我承认我已经动心了。
张景维那句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在职场上,更能看到前景,更有发展的工作,实在让人无法抗拒。
顺手开了QQ,好友栏里头像全是灰的,我本想与钟欣聊聊,听听她的意见,但显然她并不在线,也许正忙于约见下一期的版面风云人物,也许在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人生有许多事没有定数,比如她和庄周的感情。当时她与庄周相爱,不也曾同样投入整个身心,谁又能料到感情的变数竟然会有这样大,谁又能想到自以为很了解的人其实并不是适合自己的人呢?
在这点上,我该庆幸,何杰对我,一直全心全意,所以,他的离去,才是我人生最大的损失。我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哪个男人像他一样对我了。可是,我懂得珍惜的时候,已经太晚,晚到只剩下了回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何杰的离去,让我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芜,我想,我也一样,失去了爱的能力。再不会有人来唤醒我心中那点爱的火苗。就让它成为死火吧,这是我对何杰的祭奠。
正准备下线,好友栏里一个头像跳动了一下,竟是老七肖偌宁。
大学里,我们同宿舍的七个女孩子按年龄一路排下去,钟欣第三,我在第六,肖偌宁是最活泼可爱的小妹妹。
“六姐,你怎么也成了网虫?”
“我在查资料呀!”
“哦,六姐,你和三姐到一块儿了,感觉广州的天空是不是特别宽广呀?”
我笑了笑,在键盘上敲道:“哪儿的天空都是一样宽广啊,比如南宁,要不然,怎么能让你这只小燕子流连忘返?”
“那是,六姐肯跟我开玩笑,我就放心了。现在工作顺利吗?”
“嗯,一般!”
“那就是不顺利了?六姐,刚到一个地方,遇到点儿困难是难免的,不过我相信这都难不倒六姐啦。嘻嘻!”说着发过来一张笑脸,她又开始施展她那天真无敌的笑了。
我不由得笑了:“是啊,我可能要换工作了。”
“啊,为什么?上次遇见三姐,她说你找到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为什么就要换呀?”
我把目前这些情况对她说了,她沉默了几秒,对话框里就出现一大片字:“那就换吧。六姐,这个事儿我有朋友也遇到过。这明摆的是被财大气粗的竞争对手摆了一道,竞争对手既然出手了,就不会只摆这一道便偃旗息鼓,现在的公司已经元气大伤,你留下来,也不过是陪着老总死撑一段时间,到后来,公司要是垮掉,连再找工作都困难。既然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跳就跳吧,谁不希望找一份更胜于目前的工作?何况六姐是真的有能力,目前从事这一个普通技术员工作也是有点委屈了。你和你这个老总打交道的时间也不久,即使你现在离开,也不算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是不是?别太多顾虑了,我倒建议六姐做个职场上的女强人呢。”
我笑了笑:“女强人我倒是不想,不过,你知道的啦,你六姐我也不是圣人,有更好的条件,我自然会动心了。既然有人慧眼识珠,我当然也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
“就是就是,工作又不是古代女子嫁人,要从一而终。六姐,要是可靠的公司,你觉得条件不错就跳过去吧!”
我被她的比喻逗笑了:“我在网上查过了,倒是一家不错的公司。”
“你再问问三姐吧,换工作毕竟也是一件大事。三姐在广州待的时间长,又有那么多的资源,她那儿的信息绝对是真实的。”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我说:“我一会儿给她电话!”
肖偌宁下线后,我刚要拨钟欣的电话,手机就响起,可真巧,竟然是钟欣打过来的。
刚接通,钟欣不待我说话,先问我:“雅柔,你还好吧?”
她这样关切,我心中一暖,知道她一定是得到消息,知道宏图近期的变化了,我笑道:“果然不愧是财经名记,企业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你。”
她也笑:“我也算消息够闭塞的了,现在才听说,怕你心情受到影响,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你。”
“我没事。”我微笑着把头后仰,靠在旋转坐椅靠背上,椅子被我的力道带动,向一边旋去,与电脑呈四十五度角。我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捏捏有点酸的肩,说道:“我只是公司的一个小人物,公司的变故对我倒没什么影响,只是另找一份工作而已。”
“难得你想得这么开,”钟欣说道,“你已经想好退路了?”她顿了顿,突然笑道,“哈,我明白了,江大工程师已经展示了你的实力,人才哪家公司都不会嫌多,那景天公司,一定也对你敞开了大门。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现在正在选择是去是留?”
钟欣敏锐,跟她说话一向省力,我笑道:“你说得对呀,我正在想是去是留。”
“是要好好想想!”钟欣的声音很轻快,不过她并没像肖偌宁一样极力赞成我跳槽。
“正想你给点建议呢。”
钟欣说道:“资料嘛,我这里是有一些,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嗯,我觉得呢,你留下来或是离开,都一样有发展空间,不过,留下来所走的路要艰难得多。”
“这个我也知道,要振兴一个已经快被掏空的地方,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想过这一点,自觉自己没有这份耐心和毅力。只不过,我不知道景天公司的诚意有多少。”
“说的是,振兴一个已快被掏空的公司不容易,但是,去一个已经有不少人才的地方,要崭露头角也一样困难。这就是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建议的原因,你自己选择吧,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嗯,我明白!”我由衷地说道,“钟欣,谢谢你,你是最了解我的,我的顾虑和困扰,你全都知道。你的理解,让我放松了不少。”
“行啦,又不是演电视,你别跟我整肥皂剧的台词了,你想酸得我今晚睡不着呀?”
钟欣的玩笑让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到底是四年同学,她总是知道怎样让我开心起来。我笑道:“明天聚一聚吧,我们有两个礼拜没见了!”
“好啊,明天我约见个客户,他在天河体育中心附近,我直接过来找你,省得你跑一趟啦!”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你也别多想了,早点休息!”
“你也是,早点休息吧,别太辛苦!”
挂了电话,我还坐在电脑前不想动。
脑子里有点乱,和好朋友聊天是可以缓解情绪,但事情却还是得要自己来面对,来作决定作选择的。而诚如钟欣所说,不管哪个决定,都是有利有弊。
我担心的是,宏图还能撑多久呢?景天对宏图的挖墙脚,绝对不止是研发部门,如果景天的大手渗透到各个部门,把各部门的精英都挖走了,那么宏图就真的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支架。要选择留下,这支架一倒,我的职业生涯,就是一种不得不结束的挫败,我有必要来为宏图承受这种挫败吗?
而在景天,虽然人才众多,要崭露头角不太容易,但是,我相信自己的实力,那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何况张景维答应过我,让我独立负责一个研发小组,这是最容易出成绩的,我相信我可以凭我的能力让他们刮目相看,从而走稳我职场上前进阶梯的关键步伐。
我把玩着鼠标,无意识地看着光标上下移动。
唉,不管那么多了,张景维说过会给我时间考虑,这个决定,我不必着急着作。明天和钟欣聚一聚,这两个礼拜来,前一个礼拜因为刚成为正式职员对工作的非常热情,后一个礼拜又是因为部门同事离去后对以后工作的担心,使我没有兴致穿过半个广州城去见钟欣,而她一直挺忙。我到广州这几个月让她费了不少心,也不想让她再做我的倾诉垃圾桶。但我没想到,当她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了她。
也许这才叫朋友吧,再说以她对我的了解和关心,我想不让她知道似乎也不太可能。
早晨走进宏图的办公楼,前台小姐正漫不经心地修剪指甲,一点不像以前那样笑脸迎人。隔壁的办公室,几个业务员聚在一起聊天,声音压得很低,而他们营销部的总监王翼强却不在办公室。平时上班时路过这里的时候,他都会在办公桌前处理工作的,难道他又出差了?
这看起来有点奇怪,一种安静到冷清的气氛,一种沉闷到压抑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陈定嘉的办公室门紧闭着,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
我看着那道门,想起那间宽大的办公室,想起陈定嘉稳健的身影。现在,被景天公司步步进逼,他还像以前那样吗?
我快步穿过走道,走向我们研发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显得非常冷清,以前有七个人,即使都不说话,也会感觉很热闹,现在只剩下冯焯、小金和我。
冯焯虽然个性活泼,爱开玩笑,但这两天也挺沉默。
而小金,就完全像个受了惊的小鹿一样,搞不清状况。她太年轻了,初入职场,大学校园里带来的天真还没有消去,要她想得更深入也不太可能。
我刚坐下来,小金就苦兮兮一张脸说道:“人力资源部那边怎么还没招人过来呀?这么大的办公室就咱们三个人,怪冷清的。”
冯焯有些发牢骚似的说话了:“现在招人?难呐。连王翼强都辞职走了,每个部门都缺人,而且都是缺主管,缺精英,人力资源部招得过来吗?”
我一怔,王翼强辞职了?我看向冯焯:“是吗?我昨天上班还见到王总监呢。”
“昨天下午办的离职手续啦,他可真强哦,自己走了也就走了,听说还把营销部的销售尖子全带走了!”
我本来还对宏图抱有希望,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怔住了,连营销部都被抽空了,那宏图现在面临的境况,可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
“陈总呢?”我问。
冯焯没精打采地道:“锁办公室里呐,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人才一个礼拜时间走掉大半,连正常工作也因为人员大量流失而没法继续下去。营销部的销售尖子走得一个不剩,而投放到市场的所有产品又被另一个品牌的效果差不多、价格却低得不可思议的产品抢占了市场,银行又在催收账款……内外都不顺,换我是他,跳楼的想法都有了。”
冯焯说的产品的事情,是前几天大家就已经知道的。景天公司不知道与宏图有什么过节,针对宏图推出的几十种产品,他们也研发出效果差不多的产品,和我们的产品一起投入市场中,而他们定下的价格,那根本就不是价格,而是白送。
这场价格战经过两个月后,造成宏图的产品严重滞销。
景天公司明显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让宏图的产品没有立足之地。而这个时候,宏图内部的人员又相继离职,造成一种恐慌,即使身在公司内的人,也无法安心工作。
而还没到期的贷款,银行也怕宏图公司面临破产而提前催收,这就使宏图公司更加雪上加霜了。
“不是吧,冯焯,你怎么这么说陈总哦,他不会被打挎的啦。”小金赶紧道。
我苦笑:“内忧外患,这的确是比较沉重的打击了!”即使陈定嘉不被打垮,要撑起宏图,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小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担忧地道:“那陈总不会有事吧?”
冯焯耸耸肩:“但愿吧。现在宏图面临非常严峻的现实,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就看陈总能不能撑下去了。”他看了我一眼,又说道,“江工,你会不会走啊?”
我没答,反问道:“那你会不会走啊?”
他没料到我会反问他,怔了一下,搔了搔头,说道:“我没想过,不过,如果宏图公司没能振作起来,我想不走也不行啊!”
“不会的,陈总一定可以撑下去的,冯焯,你要对陈总有信心啊!”小金着急地道,“是不是,雅柔姐?”
我想了想,说道:“现在每天都发生不少事,我也不知道。”
冯焯看了我一眼,突然咧咧嘴笑了笑,不过那笑容实在太勉强,他站起来说:“唉,总想这些做什么,咱们开工吧。不管怎么样,做一天和尚,就得要撞一天钟。我去实验室了。”
小金低着头去整理报表资料了。
我看着他们,冯焯似乎没准备走,小金大概也是不会走的,我呢?我该走还是该留?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去了实验室。
冯焯戴着帽子和口罩,正在仪器前聚精会神地工作。他对工作非常认真,即使这时候,也没有分心的样子。
我进去后,他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仪器了。
我拿了个量杯,刚想取点样过来看看,冯焯突然又回过头来,他叫我:“雅柔姐,你有没有接到张总监的电话?”
我飞快地转头看着他,我怎么忘了,连我都接到张总监的邀请,以冯焯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他没理由没接到张景维的电话呀。我点了点头:“接到了。”
他说:“我也接到了。”
我嗯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决定不走?”
他笑了笑,低下头看看仪器数据,然后道:“是呀,我决定不走。除非宏图倒闭了,我不得不走。”
我看着他,这两个月的相处,我们是比较熟了,但同事之间,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我犹豫着要不要问原因,想想,其实也没必要,我又何必这么八卦。
冯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一定觉得我挺傻的。”
“哪能呢?没呀!”
“一年前我刚大学毕业,面试了好多家公司,都被人拒在门外。那次遇到陈总,他只问了几个问题,就录用了我。后来他说,他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期待,所以决定给我一个机会。我刚进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员。上班还没满一个月,我妹妹就在学校出了车祸,家里条件不好,我们两个的学费都扯得父母够难的了。妹妹急着要送进医院,医院让先交三千元,我生活费都不够呢,哪来这么多钱,当时我都快急疯了。但我初来乍到,找不到人借钱,想着耽误妹妹手术,那天上班的时候就哭了。正好陈总来巡视工作,听了我的情况,二话不说,马上给了我三千元,叫我赶紧去医院。后来又主动问我妹妹的恢复情况,问还需不需要钱。”
我不知道冯焯心中还藏着这件事,平时看他乐呵呵的,原来心思挺细。
冯焯看着我,眼圈有点发红:“如果是现在,我也许不会这样感动,但那时候,一个应届毕业生,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元工资,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员,在宏图,有很多我这样的普通职员,所以我相信陈总当时是不求回报的。我那时就决定,我会一直待在宏图,除非宏图不要我了。”
冯焯的话让我心里不太好受,也许是这些天太过压抑,也许是宏图的现状让我们每个人都看不到未来,所以,他把我当成了倾诉心事的人。
第五章 醉眼看错车
第三天下班的时候,张景维打了我电话,请我喝咖啡。他是想知道我考虑的结果了,几天过去了,我的确应该给他答复。
走进咖啡厅,张景维冲我摇手招呼,他的对面还坐了一个人,那人五十多岁,一身灰色西服,看向我的眼神里隐隐透着一种打量,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
张景维笑容可掬:“来,来,江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景天公司的总经理韩先生。韩总,这位就是我向你推荐的江工程师,江雅柔小姐!”
这人就是景天公司的法人代表韩弘扬吗?他为什么要见我呢?我意外地和他握手。他很爽朗地道:“江小姐,景维是我的老朋友了,我相信他的眼光,他极力推荐的人,绝对是优秀的人才。所以我希望江小姐能考虑一下来我们景天发展!”
我礼貌地微笑道:“谢谢韩总,谢谢张总,景天公司的大名我也非常仰慕,能得到韩总和张总的赏识,我感到非常荣幸!”
韩弘扬笑道:“那咱们可以达成共识了。”
落座后,韩弘扬充分表示了他的诚意,并允诺只要我愿意去景天公司,他会给比现在多一倍的工资,让我独立负责一个研发小组,给我单独分配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
这些条件,从张景维口中说出后,又从他嘴里得到证实;从他亲自见我,并且给我那些许诺,无疑更加说明景天公司对聘请我是很有诚意的。
我在这一刻,心中已暗暗决定了,我做不了力挽狂澜的英雄,只能随波逐流,在平静的水域之中去求一份不平凡。
韩弘扬有气度和可亲的态度,又有身为一个公司总经理的威仪和风范,他的诚意,我的确已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是冯焯,对陈定嘉的感恩之心没有到他那样无怨无悔追随的程度。
走的时候,韩弘扬再次和我握手,说道:“江小姐,景天的大门已经向你敞开,随时欢迎你过来,我更希望明天你就能来公司办入职手续!”
我点点头笑道:“谢谢韩总,我会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过来的。”
张景维笑呵呵地道:“江工啊,以后咱们又是同事了。”
“这都有赖于张总你的极力推荐,非常感谢你!”
“又见外了不是?都是朋友了,就别这么客气,以后是同事,要请你帮忙的地方也不会少呢!”
看着他们的车开走,我也拦了辆TAXI。
当下定决心之后,心里反倒放松了,我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来的不同的职场生活,在另一个公司,要面临的是另一片天。这片天里,会给我提供更加好的环境,会给我更加优渥的条件,让我可以更无后顾之忧地专心于研发工作,让我用我的专业为我的职场打造另一片宽广的天空。
想到这里,连广州充满汽车尾气的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人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我,却是前进一步海阔天空。心情好的时候最想跟好朋友分享,我拿出手机,拨通钟欣的电话。
“雅柔!”
“钟欣,今晚没有活动吧?我去你那儿啊!”
“好啊,刚完成手头的Case,晚上没事。哎,前天我们还聚过,怎么心情这么好,又想到我了?有什么好事儿?”
我笑:“没有好事儿就不能找你聚聚吗?”
“我可没这意思啊,你天天来找我聚我也没意见啊,就怕江大工程师太忙!”
“别取笑我了,我现在可是大闲人一个。”
“过几天还不是一样要忙起来,倒要趁你是大闲人时多找机会聚一聚。”钟欣笑道,“一会儿给你介绍个朋友认识一下吧,是个律师,一个很不错的人。”
“行啊。那到时见!”
“好的,到时见,拜拜!”
我对着手机笑了笑,收起来,下了TAXI,进地铁站。坐地铁可比TAXI要便宜得多,我再心情畅快,也不想这样奢侈。
和钟欣约在竹西茶舍见面,我对茶没什么研究,总觉得那是文人的事,以前每次和朋友约在茶吧见面,都被他们笑我牛嚼牡丹,我也不当一回事。
但竹西茶舍的雅致和清幽,让人一进去就感觉到不一样,好像回到了大自然,那样清静,那样清新,那样清雅,那样清香,踏进里间,就有一种让人俗念俱消的感觉,里面的布局也相当别致精巧,窗外还能看到曲径回廊,小桥流水,极有古风。
钟欣已经到了,茶舍的服务小姐正在烫着一个紫砂壶,倒掉沏第一遍的茶后,她这才手腕一动,滚烫的开水从壶口倒进去,一股茶香顿时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钟欣坐在桌前,悠闲又端庄。
我走过去笑道:“你可真会找地方!”
钟欣笑着,她的笑容很灿烂,一笑起来,连眼底都是那种让人不能忽略的笑意,很能感染人的那种,她说道:“以前来过几次,觉得这里不错,环境很幽雅,适合谈天,也适合老朋友聚会,所以叫你过来看看,帮你除一除俗念。”
“你又变着法儿笑我是凡夫俗子了,”我在她对面坐下,说道,“说的也是啊,我就一直为名忙为利忙,不是凡夫俗子是什么?”
她含笑看我:“烟火男女,哪个不是这样呢?”
“你就不同啊,虽然同是烟火男女,就没我这么俗气。”我也回敬她刚刚的玩笑。
“你这要是真心话,我就可以偷着乐了。”钟欣笑着对我说,眼睛却看向我身后,微笑招呼道,“宁枫,这边!”
我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穿着一身休闲衣,笑得满面春风:“钟欣,你找的地方真不错,环境气氛都是一流的。”
钟欣笑道:“宁枫,你和雅柔倒是英雄所见略同,都认为我有眼光。”
“是吗?”宁枫笑,移目看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是啊,”钟欣道,“我介绍一下哈,江雅柔,我大学同学,姐妹;宁枫,知名律师,我的好朋友!”
宁枫潇洒地冲我点头微笑,对钟欣道:“你可别往我脸上贴金,什么知名律师,顶多也只是在广州有点名,全国有名甚至全世界有名才叫知名律师。”
“知道,补充说明一下,宁枫,广州知名律师!行了吧!”钟欣笑吟吟地配合着他的话。
宁枫道:“怎么好好的话一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可别让你的姐妹以为我是自吹自擂,江小姐你别见笑啊。”
我微笑道:“哪里!”
他端起钟欣倒好的茶,一口饮尽,说道:“好渴啊!”
钟欣扑哧一笑:“可真是巧,又一头大牛来了。”
宁枫不解:“什么大牛?”
“牛嚼牡丹,品茶有你这种品法?这不典型的猪八戒吃人参果吗?”
“那,‘又’是什么意思?”
钟欣笑而不答,我也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把那杯茶喝了。宁枫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钟欣你的嘴可真刻薄,居然这样损我们!”
钟欣笑吟吟地道:“那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领悟的好不好。”
宁枫看着我说:“你这个姐妹太不厚道,故意把我们诓到这里来看我们笑话的。”
“冤枉,”钟欣笑道,“我可没这意思!”
我也笑:“我早习惯了,你都跟钟欣做了这么久的朋友,还被她算计了,看来还是警惕性不足!”
“那你教教我!要不教我怎样才能警惕性足一点,要不教我怎么习惯。让我随便拥有一招也行,那就不再怕她的‘荼毒’了。”宁枫哈哈一笑。
“喂,宁枫,你说话要注意些,当心我告你诽谤。以你律师的专业知识,应该知道这一条是可以成立的哦!呵呵!”
“不敢了不敢了,你没带录音笔吧?这些话可千万别当成了呈堂证供,那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宁枫故意夸张地哭丧着脸。
我和钟欣都忍不住笑了。
宁枫冲我挤挤眼笑道:“江小姐你在哪儿高就?”他的样子实在不像知名律师,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律师都是西装笔挺、不苟言笑,可他的神情动作,虽然洒脱极了,有时却像个调皮的大孩子。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宏图精密化妆品有限公司!”
“哦,”他眼睛一亮,“你们公司现在名气不小啊。”
公司现在遭遇的困境他一定也知道了,如果宏图垮掉,或许还会找律师出面来处理一些善后工作,而作为知名律师,自然有各种渠道来得到这些信息。虽然我即将离开,但是,从外人口中听到公司的困厄,还是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宁枫笑道:“宏图树大根深,一点点麻烦应该不会影响太多的。你也不用担心。”这样的安慰之辞自然安慰不了我,不过,我也为他的细心所感动。
钟欣问道:“你们这边没接到关于宏图的申诉和公证吧?”
我这才明白钟欣为什么约了我又约宁枫,她想知道现在宏图已经到了什么境地,给我提个醒。
宁枫摇摇头:“据可靠消息,宏图现在就像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人,只剩下一口气了,银行在追讨贷款,不过还没借助法律手段,但一旦借助了法律手段,宏图极有可能面临拍卖资产抵债的地步。”
“有这么严重?”
“只怕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呢。”宁枫道,“你不知道吧,景天公司可是完全有预谋的,从几年前景天公司注册起,无一点不是针对宏图公司来的。宏图推出新产品,他们也推出相似的产品,宏图的管理模式和经营方法景天公司观察久了,也揣摩透了,所以,他才能一出手就给宏图公司这样的重创,让宏图的资金全部在市场上无法回收,人才又被挖一空。而这消息,竟然透露了出去,借给宏图公司贷款的银行怕宏图公司破产,开始追债,每一步,都是步步进逼,宏图是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中招的。”
“那宏图公司能起诉景天公司的这种恶性竞争吗?”钟欣关切地问,她所问的也是我所关心的,我不由得把目光移到宁枫脸上。
宁枫摇摇头:“商场如战场,这也不叫什么恶性竞争了,商场不是一向就这么残酷吗?挤垮对手,自己才能垄断市场,大鱼吃小鱼的游戏而已。再说,这所有的手段都完全符合法律法规,没有什么触犯法律的恶性事件发生啊。”
宁枫的分析让我知道宏图公司现在真的陷入困境了,我的及时抽身是可以让我自己无损,但是想到面试时陈定嘉的稳健敏锐,想到冯焯的那番话,我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明天,我就要向陈定嘉递交辞呈了,在宏图公司虽然只工作了两个多月,但这两个多月来经历的事情也不少。陈定嘉对我还算是不错的,明天递交辞呈的时候,必定是有些尴尬的,我还是叫小金代我转交吧。
钟欣看着我,却对宁枫道:“原来是这样。”
宁枫道:“我也挺佩服景天公司的手段的,短短三年时间,就可以给宏图公司致命一击。不过我不清楚的是,景天公司为什么选定了宏图公司作为它实施兼并的第一个对象呢?广州像这样的化妆品公司还有好几家呢。”
“这个问题,可能找私家侦探了解比较合适一些。”钟欣笑他,“你不如改行做私家侦探好了,我觉得你挺有这方面的潜质的。”
宁枫哼道:“别这么看不起人好不好?律师要做私家侦探容易得很,但私家侦探要做律师却难着呢!”
钟欣莞尔笑道:“是啦,我说错话了,要你宁大律师去做私家侦探,那是大材小用。”
“这还差不多。”
宁枫提议去酒吧喝一杯,钟欣看着我,我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于是我们又从竹西茶舍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转到充满喧嚣和热闹的酒吧。
钟欣说的是啊,烟火男女,总是觉得酒吧的热闹比茶舍的宁静更适合放松。
在酒吧喝了两杯鸡尾酒,那酒入口甘饴,但后劲挺大,我头开始有点晕。钟欣邀我到她那儿住,我想明天要离职,今天晚上还是先把辞呈打印好,于是坚持要回去。
宁枫要送我,我也谢绝了,宁枫虽然随和,但我和他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所以不想太麻烦他。
走出一段路,竟然一时不见TAXI。灯火璀璨的广州街道上,只有我一人步行。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有车,不由得有些后悔没有接受宁枫的盛情。要是让宁枫开车送我,那样也省得我一个人在路上等车。这里到地铁站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去得晚了,到十一点多,地铁停开,就更加麻烦了。
酒的后劲上来,有种昏沉的感觉,我揉了揉额头。这时,一辆车滑过我的身边,停了下来,我大喜,赶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正在打电话的司机道:“公园前地铁站!”
司机这时正好挂了电话,我的突然闯入让他吃了一惊。他看着我,迟疑了一下。不等他拒绝,我赶紧道:“急着赶回家吗?麻烦你,要不了多久的,只耽误你十几分钟而已。”
他慢吞吞地道:“可是……”
“快点啊,我还要赶地铁!”我急道。
司机本来在迟疑,看我急切的样子,却展颜一笑道:“哦?嗯!对不起,我这就走。”
“没事,快走吧!”我不再理会他,自己绑好了安全带,他也没说话,车滑过灯火辉煌的街道,向地铁站而去。我看向窗外,路灯绵延远去,车门一关,虽然只是一层玻璃的阻隔,车内车外,却像两个不同的世界。
司机问我:“要不要听音乐?”
我不在意地道:“随便。”
他开了车上CD,放的歌是《遇上你是我的缘》,阿鲁阿卓的声音回荡在车中:“……高山上的情歌,是这弯弯的河,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流;蓝天下的相思,是这弯弯的路,我的梦都装在行囊中。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遇上你是我的缘,守望你是我的歌,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我爱你,就像那山里的雪莲花……”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我笑,这才发现,他还很年轻,不到三十岁,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光线太暗,看不出西装是什么质地的,但很笔挺,看来这是个相当讲究的TAXI司机,棱角分明,长得还挺帅气。我不由得笑了笑,很少遇到出租车司机穿着这么考究,一般的司机都穿着休闲服,即使穿西装,在一天跑车下来,衣服也不会这样笔挺。
不过我没有和他攀谈的兴致,头还是晕的,以后可不敢喝这么多酒了。我微微后仰,头靠在坐椅背上,这样好受一些了。
车转过几个弯,在公园前地铁站停了下来,司机看着我,微笑道:“小姐,到了!”
我下了车,从包里翻出一张一百元的递给他,他不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十几分钟的路,一百元钱应该差不多了。我想看看计价器上显示的是多少,这才发现,车上并没有计价器。我奇怪地道:“不够吗?”
他哈哈一笑,说道:“是啊!”
我只好又拿了张一百元的,递给他道:“够了吧?”
他慢吞吞地道:“我的车又不是出租,你给我钱做什么?”
我大惊,一看,他的车顶上果然没有TAXI的标志,而且,他的车是一辆很漂亮的蓝鸟,这样子,的确不像是出租车。只怪我,酒的后劲上来,头脑发昏,竟然没有看清楚就上车了,难怪先前觉得他的穿着不同于一般的TAXI司机呢。我的脸顿时一热,忙道:“不好意思,我,我把你的车当成TAXI了。”
他笑道:“我把车停在路边打电话,你突然打开车门坐进来,吓了我一跳,我见你很急,心想也没多远,就送你过来了。”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先生你别介意!”
“哈哈,不会!”他开玩笑道,“这也算是缘分吧。不然,怎么会刚好你叫不到车,我的车就恰好出现在那里!”
我的脸更加热了,再次道谢,等他开车离去,我走进地铁站时,脸还在发烫,不过经过这一番,那一点醉意倒是不复存在了。
第六章 只为似曾相识
出了地铁站,已近十一点,夜风中似乎还带着一种都市特有的喧嚣味,这种感觉让我的心无法平静。我挎着包,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想着辞职书该如何措辞。
我该怎么说呢?说我感谢他的提携,但是想换个环境?说我看不到前景,所以选择了一家有前景的公司?说我很抱歉,不能陪他与公司共存亡?或者明说,因为景天公司给我的待遇让我更动心,所以我选择了景天?
自嘲地笑笑,不管说什么,陈定嘉都会明白,这只是我要离开公司的一个借口。我要是用别的理由来掩饰,反倒显得虚伪了,不如直说吧。公司现在的情况,陈定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我叹了口气,要离开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我是在宏图公司开始我在广州的第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让我找到了自信,让我不至于在悲伤中因无所事事而心事郁结。对于宏图,我是心存感激的,然而,想不到在这里的工作时间将如此短暂。
我默默地走着,思绪纷乱。
也许我不该想这么多,这样,只是让自己的心陷入一种被动之中,迷茫而痛苦,却难以自拔。我应该早早回去,睡一觉,到明天,一切都已经改变,我的新生活重新开始。
但是,我需要沉静,也许在这样静谧的街头步行,可以让我沉静下来。
前面路边有个人喝醉了,正蹲在花坛边吐得昏天黑地,冲天的酒气被夜风带过来,有一种让人眩晕的感觉。我捂住鼻子,走到路的另一边。醉酒的男人最好少惹,何况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单身女子,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这时,那醉酒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我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觉得这个人不同一般的醉汉,他手里提的西装虽然蹭了灰,但仍然看得出是名牌西装那种让人难以忽略的独特款式,雪白的衬衫已被揉皱,领带已经松开,歪斜地垂下来,那背影,竟然还有几分熟悉。
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时,他不知道踢到了什么,手伸出想抓住什么东西,可夜色中的街道上方,除了空气,又有什么呢?他终于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走近些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人……这人不是陈定嘉吗?他竟然会在深夜的街头独自买醉?他的那份儒雅呢?他的那份自信呢?他的那份稳健呢?
我去扶他,叫道:“陈总,陈总……”
他衣服上蹭了灰,侧躺在地上,还保持着想抓住什么的姿势,醉眼蒙眬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种让人震颤的绝望和悲伤。
我的心被重重一击,顿时呆在那里,再也不会说话了,再也不能思想了,再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那样期待抓住什么的手,那样绝望的眼神,那样凄迷的神色,还有那样深沉的悲哀……何杰,何杰,你当初离开我的时候,不正是这样,你拼命伸出手,想抓住我的手,可是,我抢上前去伸手要握住你的手的时候,你的手却已经重重垂落下去。一同沉下去的,还有我的心,那一刻,我的心随着你的离去,也沉到了地底,我万念俱灰,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眼神,那样不舍而绝望,就像今天,今天陈定嘉的那个眼神。
他即将失去他一直努力奋斗的事业,他的公司因为资金问题即将破产,即使他想扭转乾坤,又因为人才被挖,而回天乏术。
他此时的心情,就如同何杰当初要离开我时一样,不舍又无奈,不甘又无力,绝望又失望,这样的眼神,天啊,何杰,我真怀疑是你在我的面前,让我重复当时的噩梦。
何杰,我该怎么做?
我扶他起来,叫道:“陈总,陈总,你没事吧?”
陈定嘉的身子真沉,我用了全身力气,才使他站了起来,他整个重心都在我身上,我几乎支持不住。他无神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好像在费力地辨认什么。
最后,他推开我,含糊不清地道:“走开,我不……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走开……走开……宏图没了……宏图……没有了……”
我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他已经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我闭上眼睛,那种心痛又心碎的感觉竟然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把我的心撑得酸酸的。这个男人,他曾经何等风光,但是现在,他即将一无所有了,换了任何人也难以承受。他在深夜的街头买醉,这个时候,他最真实的一面却是如此让人怜悯。
我呆呆地看着他虚浮的脚步和孤独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一阵哀伤。
何杰的离去,使我回天乏术,他的绝望和悲伤,我却感同身受。就像此时的陈定嘉,何杰临死时的眼神在他的脸上重合,我又看到了,我又看到了。
我抢过去再度扶住他,叫道:“陈总,你不要这样子,宏图还没有完,如果你这样下去,它才真的完了呢!”
陈定嘉怔怔地看着我,被酒精充斥的脸上一片茫然,连眼睛也显得有些呆滞。
我叫道:“陈总,陈总……”
他眼神迷茫,接着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从没见一个男人在我面前这样毫无顾忌地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何况陈定嘉这个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要不是宏图的现状的确已经让他感觉无能为力,他怎么会这样彻骨伤心?
我心中一痛,不敢与他对视,因为,我也是那个准备弃他而去的人。他现在的痛苦,也有那么一分两分是我加于他的。我怎么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他,去接受我认为更加有前途的工作,去做他竞争对手手下的职员,帮助他的竞争对手,给他更重的一击?
我叫道:“陈总,你醒醒,你别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含糊地道:“宏图完了,完了……”
我刚想扶他起来,他头一歪,伏在我的肩头,睡着了,大片冰凉的泪水从我肩头的衣服里渗进去,把我的心也渗得湿湿的。我感觉好像是何杰在我的肩头,他对我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痛苦和无奈,我心中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本来借酒浇愁就更容易醉,他满身酒气,必是想一醉方休,但是,一醉方休就能解决宏图的问题吗?明天,明天呢?
我不能在深夜的街头扶着一个醉酒的男人一直蹲在那里,好在我的公寓就在不远处,现在,我只能先将他扶到我那儿,等他酒醒了再说。
即使不为他是我的上司,不为他现在困顿无奈,只为他与何杰那相似的眼神,我便无法对他置之不顾。但是,他醉酒后的身子好沉,我使尽了力气,也只能把他半扶半拖地带着走,累出了一身汗,才把他扶进电梯。
深夜的电梯已经没有人了,我听着他含含糊糊的醉话,听着他绝望和伤心的声音,心中涌上深深的怜悯和感同身受的悲伤。
这些天,他也撑得辛苦,如果只是人才流失,他可以重新招聘,然而资金短缺、辛苦争取到的客户全都被竞争对手挖走、银行催还贷款……这种种事情交织在一起,终于让他难以为继。
他一定是咬着牙坚持了一天又一天,到今天终于撑不住了。
看着他微闭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没有消失的绝望又不甘的表情,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抚平那些无奈。我的手已伸到他的脸上,却倏地顿住,他,他并不是何杰。
我的手停在那里,片刻又慢慢缩了回来。
凝视着那张脸,除了眼睛,他与何杰没有什么地方相似,但是,那样一双眼睛,却是让我最熟悉也最刻骨铭心,最让我绝望也让我充满希望的一双眼睛。
电梯门开了,我收回纷乱的思绪,将他扶出来。他还没睡得那么沉,在我的扶掖下移动着脚步。我开了门,把他放在沙发上,顺手将他那件名牌西装放在他身边。
我现在是把他带回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顿他。
这时才想起,我该带他去酒店开个房间让他好好睡一觉,为什么却带他回家了呢?都是先前看到他那眼神,一时之间脑子里混乱一片,所以没有多想。既然带他来了,只能让他在我的住处过一个晚上了。
我站在房中看着他,他紧皱着眉头,即使醉酒,睡得也并不安稳。现在的他没有了当初面试我时的那种稳健深沉,也没有那种犀利如能透视般的眼神,整个面部表情柔和多了,不得不承认,他比何杰要英俊得多。
我摇摇头,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脸上沾了些灰尘,身上也有,想了想,我到洗手间把毛巾用温水沾湿了,过来帮他擦脸,就当,就当是服侍何杰吧。
我这样想着,去擦他左颊那片灰尘,刚沾上他的脸,他突然伸手一抱,我没防备,被他搂得贴在身上,虽然隔着衣服,但仍然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一股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酒味,我顿时一阵晕眩。这时,他的唇凑了过来,胡乱往我脸上凑。
被他搂住的身体突然间有些酸软,这多像何杰的怀抱,以前何杰的怀抱就是我的天堂,缩在他的怀里,我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愿意在他的怀抱里做个小女人,什么也不想,一切自然有他为我准备好。但我知道这不是何杰的怀抱,他不属于我,我赶紧一挣,但他的唇还是在我额上碰了一下,那温热而有些干裂的唇,还有他的呼吸,一起落在我脸上。
我挣开来,退后好几步,只觉气息粗重,脸上一阵发热,连手足也软绵绵起来。他伸出手挽了一下,含糊地道:“别离开我,别……”
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人自然不会是我,我不想做了谁的替身。之前准备给他擦去脸上的那片灰尘,现在也不敢再动了,只怕他再一次又将我搂住,我不确定自己有这样的定力,能再次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他还在呢喃什么,但却没法听清,我定了定神,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管他了,我还是先洗洗睡觉吧。
我收好了衣服,关上洗手间的门准备冲凉,想了想不放心,又从门后看了一眼。陈定嘉睡在沙发上,虽然口中说着醉话,但却睡得挺沉,我放下心来。
把门关好,拧开热水,温热的水从喷头里泻下来,一天的疲惫顿时消去不少。
我让温水抚慰着全身的肌肤,脑海中却浮现出我到广州的点点滴滴。其实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地方是天堂,不管在哪儿,无非是挣扎、寻求、希望、失望、企盼、努力、奋斗而已。少了哪一样,人生便多一分茫然。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生活,又有谁能满足于现在的景况,或者说又有谁会停下现在的脚步呢?追寻的过程辛苦与快乐交织,失望与希望并存,爱恨悲欢,不过是其中的插曲。不论是职场的奔波劳碌、进退趋避,还是情场上的喜乐忧恨、开心失落,都千百般地纠葛缠绕在一起。等到倦了,累了,人生也到尽头了。
喷头的水冲去身上的泡沫,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住,我真想得太多了,虽然才二十五岁,怎么感觉心理年龄却像四十多岁了?这些事情,怎能去深想,只怕想得多了,我该觉得这红尘了无生趣了。
摇摇头笑笑,把刚才的思绪摇散,继续享受温水带来的触感。
等到洗完澡,已经四十分钟过去。我包好湿漉漉的头发,穿上睡衣,一身轻松地走出门来。
刚到门口,突然看见沙发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个男人,吃了一惊,差点惊叫出来。我捂住嘴,眼珠转了好几圈才回过神来,想起他是我带回来的醉酒的陈定嘉,我不禁失笑,刚刚竟然忘记他了。
他还没醒,领带已经扯掉了,口中没说醉话,睡得沉沉的。好在广州的夜并不冷,这沙发虽然窄了点,只要他不翻身,也摔不到地上去。就委屈他在我家的沙发上睡一晚吧。若是何杰,我自然是舍不得他睡在这样逼仄的地方的,唉,怎么又想起何杰了呢?
我进了卧室,这才感觉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昏昏入睡。
早晨起来,陈定嘉竟然还在睡,等我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才听见他惊讶地叫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我走到他面前,笑道:“你在我家里。”
他坐了起来,迷茫地道:“江,江小姐!”
“是的,”我道,“昨天你醉了,我家就在附近,所以请你来住了一晚,这里可不比酒店,睡得不舒服吧?”
“哦,没有!”他应了一声,半晌才道,“谢谢你!”
我笑道:“那你洗把脸去公司啊,快要迟到了。”
他抬眼看了看我,脸色灰白,垂头丧气地道:“现在宏图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还上什么班呢?”
他的眼神,又如昨夜一般,绝望、伤心、痛苦、失意,我对着那双眼睛,没由来的心中又被牵动,我扶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扶住,叫道:“陈总,宏图现在遇到一些困难,但还没到破产的境地,是不是?你只要努力渡过这难关,我们还能撑下去的!”
“我们……”他有些怀疑地看着我,“我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才没人才,宏图只是一个空壳了,你知道的,只是一个空壳了……”他双手抱住头,呜咽了起来,“我太没用,其实我早就该留意的,但我一直觉得宏图的产品是最好的,那么多的新产品,那么多优秀的人才,是不会垮的。我竟然没有想到,他们会推出同类产品,会挖走我的人才。现在,研发部、营销部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大部门,从总监到职员,都十不剩一了。我,我还有什么办法?”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抽动的肩膀,心中更是一阵莫名的伤感,我蹲在他面前看着他。他慢慢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还是一脸迷茫。
这一眼,让我下定了决心,我不能,不能去景天,我要继续留下来,和宏图一起共渡难关。虽然我明知道也许我留下来对事情完全没有帮助,不过是与宏图一起见证它的倒闭和破产,但是,如果留下来,我可以让自己心安。即使是看着宏图破产,我也能心安,因为我陪伴它到最后的时刻。
我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道:“人才没了可以重招,产品可以重新研发呀。陈总,如果连你也放弃了,你叫我们的信心来自哪里?我们都是看着你的,你有信心,我们的心才能安定,如果连你都失去了信心,我们还有什么坚持的动力?”
他怔住了,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热切地看着他。如果我能唤起他的激情,那么,宏图或者还有希望,要是他决定放弃,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他显然正在回味着我的话,一会儿,那没有焦点的眼神慢慢聚焦,一点小小的光亮从那里面升腾而起,慢慢变得簇亮,刚刚酒醉后混沌的眼神也慢慢清澈起来,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抓住我的手,感激地道:“谢谢你,江小姐。”他没有叫我江工,而是叫我江小姐,我想,是因为他感激我在这个时候肯对他说这样一番话,不再把我当成下属看待,而萌生了满满的感激与尊重。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我也不喜欢他叫我江工时的冷漠与居高临下,觉得他叫我江工时太过明显的层级差别让我必须对他仰视。我笑了笑,道:“叫我雅柔吧。陈总,现在,宏图都靠你来唤起士气,重振旗鼓,你可不能再这样喝酒,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了!”
他笑了笑,这一笑,刚刚的颓废与绝望都不见了,那笑容明朗起来,他站了起来,说道:“好的,雅柔,我不会再这样子了。我会把宏图带出这个难关的。但是,雅柔,你确定你是真的要留下来吗?”
我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期待和一些忐忑不安的味儿,他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等待我的一个承诺。我点点头笑道:“是啊,我决定留下来了,在宏图公司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很喜欢这里!”
他长长吐了口气,好像如释重负,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说道:“那就好,雅柔,我也的确需要你的帮助,你能留下来就太好了,我相信有你的帮忙,我能带着宏图渡过这个难关的!”
他终于恢复他的自信了,我心情一松,不用去考虑辞职书的措辞,原来也是可以让心情畅快的。
他道:“雅柔,昨天打扰你了,嗯,你,你现在去上班吗?我们一起去吧?”
“好的!”我笑着点头,“陈总,你先去洗把脸,我们这就去公司。”
他进了洗手间,这时候再不见醉态,每一步都相当沉稳,不过似乎若有所思,想必在思索该如何重新安排人事,怎样重振宏图,渡过这次难关吧!
我耸耸肩,想不到我的决定就这样轻易地更改了,我竟然还是选择了宏图,原因却是陈定嘉醉酒后那个绝望的眼神与何杰相似,让我不忍对他弃之不理。
是不是太孩子气?
但是,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后悔。诚如钟欣所说,留下与离去,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事。即使宏图真的撑不下去,即使陈定嘉真的没有本事把宏图带出这次的难关,那么,我也算是积累了人生的经验。
人生不就是一个不断成长,不断积聚经验的过程吗?只要真的能有所收获,何必在意身处哪里呢?
刚到办公室,我桌上的那部内线电话就响个不停,小金不在,冯焯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拿起电话:“你好,我是研发部江雅柔!”
“哦,雅柔,我是陈定嘉!”那边一个声音很平静地道,“你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是陈定嘉?他有事情要请教我?下了TAXI,我们便各自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想到他一到办公室就先给我打电话。那刚刚何不直说,省得我多跑一趟。我狐疑地道:“好的,我就过来。”
我向陈定嘉的办公室走去,一路经过的两个大办公室以前一定是坐满了人,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或接电话或忙碌,但现在,每个办公室里都很空,只有两三个人在那里,无所事事。这似乎更加凸显了宏图公司目前的窘况,我尽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既然留下来了,便尽力共存亡吧。
在总经理办公室外,我敲了敲门,陈定嘉道:“请进!”
开门进去,只见陈定嘉穿着深色西服,条纹衬衫,一条银白色的领带起点睛作用,他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原来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见我进来,他冲我笑笑,道:“雅柔,请坐。”
我在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坐下来,他也过来了,在我侧面坐下来,说道:“雅柔,这么早就叫你过来,不好意思。不过,以宏图的现状,我确实是一分钟也不愿多等了。我希望听取你的意见。你的话对我是当头棒喝,让我知道我肩上的责任,也让我下定决心,好好振作起来。”
我微笑道:“没关系,陈总你尽管吩咐!”
“你错了,”他看着我,“不是吩咐,而是讨教!”
我笑:“陈总你说笑了,你能向我讨教什么呢?对于人事管理、公司运营、营销策略之类,我可全不懂。我只能保证心无旁骛地做好我的工作,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原因让你烦恼。”
“不!”他看着我,目光如炬,坚定不移地道,“你能教我,雅柔,你知道,现在公司所剩的人才不多了,虽然我已让人事部那边尽快招人,但你知道,那不是马上可以办到的。而你,雅柔,我希望你能帮我,我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为我分管研发部……”
“你,你的意思是……”我呆了一下,是让我来分管研发部吗?
“对,我想要你来为我分管研发部,嗯,叶子离开后,我也像少了一条手臂,你能不能,能不能暂时兼一下我的助理?”
我怔了怔,赶紧摇头:“陈总,如果只是分管研发部,我想我可以努力。但是作为你的助理,这对我来说可是陌生的领域,我可能无法如叶子一样清楚了解你的心意……”
“先别推辞,”陈定嘉摇手不让我继续说下去,他郑重地说道,“我已经考虑过了,你在武汉的时候,就是负责一个研发部门的工作,在这点上,你有经验。之所以请你兼任我的助理,是因为目前我找不到比你更加合适的人选,既懂得研发工作,又懂得公司营运,而且对公司有一定熟悉程度的人。我知道这样一来,你的工作量会大大增加,但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他的眼神深沉而清明,在他的凝视之中,我双肩不自然地下沉,似乎那些工作压力,已压在我的肩膀上。我不怕工作量大,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信任我。
也许他是因为我早上的一段话,也许他是因为一时招不到人的权宜之计,但是,面对他日渐清瘦的脸和那双期待的眼神,我决定帮他。
我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陈总,我会尽力。还有些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尽管吩咐!”
“不要用吩咐这个词,”陈定嘉见我答应,如释重负地说道,“雅柔,我想听听你对公司现状的分析。”
我略为沉吟,说道:“研发产品不容拖延了,我们必须有新产品上市,才能接到新的订单,才能有新的客户,有更多的资金。还有,营销部总监已经辞职,必须尽快招到一个可以代替他的人才,营销是关键的一环,不然,光有好的产品,没有好的配套营销方案,也会事倍功半。我认为这两个是最重要的,至于人事重组方面,我想,陈总应该有对策了。”
陈定嘉一直沉郁的脸略有放松,他赞赏地看着我,点了点头道:“是的,研发与营销,必须同步进行。现在,资金比较短缺,我需要申请银行贷款,但是,因为前期的款项还没还清,现在很难贷到款了。不过你不用担心,研发部那边,只要有需要,我会尽力满足的。”
“好的。我回去制订方案,希望半个月内可以研发出一种新产品推上市场。陈总,研发部与营销部,人员都紧缺了点……”
“我明白。”陈定嘉道,“我给人事总监下了死命令,一周之内要给我把人员招齐,包括营销总监和我的秘书。”
“秘书?”我顿了顿,还是说道,“研发部的助理小金或者可以,她聪明伶俐,你这儿缺不得人,在人还没招到时,不如先让她帮你。”
“那太好了!”陈定嘉喜形于色,“雅柔,我马上让人事总监发出公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研发部的总监,兼我的助理!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宏图不会让你失望!”他热烈地看着我,好像欲将我融化其中,让我心底里真正接受他,相信他的承诺。
“谢谢陈总,我相信你,也相信宏图在你的领导下,可以顺利渡过这次难关!”我莞尔一笑,“那我去工作了。”
陈定嘉重重点头,目光灼灼,这是自信之光,也是坚定之光。
我想,我的选择没有错。
第七章 独当一面
人事部的公告很快贴了出来,我成了研发部总监,兼任陈定嘉的助理,但目前,我主要的工作还是在研发这一块儿。研发如果不出成绩,宏图就没有占据市场的根本,那么,所有资金重组,重振宏图的计划就只能搁浅。
陈定嘉也一改之前的低迷状,变得更加雷厉风行,他跑资金,跑贷款,和银行的人磨嘴皮,竟然争取到了半个月时间。银行通融,这是好消息,但我们的担子并没有因此减轻。我们在半个月内必须有新产品推出,这样才能缓和目前这种局面。
人事总监在陈定嘉的死命令下,果然在一周之内招到了不少人,研发部多了三个技师。冯焯的专业技术扎实,再加上现在研发部人力空虚,而冯焯对陈定嘉这样感恩戴德,是可以信任的人,我建议陈定嘉将他提升为高级技师,陈定嘉果然在两日后将他提升。现在,冯焯和我,带着新招的三个技师一起,开始投入到研发工作当中,要研发出一种新产品,半个月的时间太短,何况是从研发到投入市场总共只有半个月时间,但是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小金调离研发部,成为陈定嘉的秘书,对于她职位的变动,这小丫头对我十分感激,说多亏了我,她才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陈定嘉。可是我不知道我这是在帮她还是害了她,陈定嘉这个男人,他的心不会在小金身上停留。何况,早听说过陈定嘉已经有了未婚妻,据说正在大洋彼岸某个国家啃金融和企管的双硕士,是美女加才女型的。
营销部大部分换了新人,不换也不行了,原营销部总监把他手下的大部分精英都带走了。
新到的营销总监叫韩飞宇,据说他英俊得一塌糊涂,所以他的出现,使宏图公司的未婚女职员们都眼前一亮。
这些八卦是小金告诉我的,我还没有和他碰过面。因为这几天我一直待在研发部的实验室里,与冯焯敲定着新产品的细节,敲定细节后又要投入试做。
等到我走出实验室,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这时,冯焯已带领着另三个技师在试做第一份样品,样品出来,如果检验合格,便可以大批量生产了。
我拿了两份文件,准备找陈定嘉签字。
走到总经理室外面的隔间,小金冲我微笑招手,我笑了笑,走过去问道:“陈总在吗?”
“在的,不过,新来的营销部总监在里面,雅柔姐,你是现在进去,还是先坐一下等下再进去呢?”小金笑得热情亲切。
“营销部总监?那个传说中的韩飞宇韩总监吗?”我笑着揶揄。
“是啊!”小金笑嘻嘻地道,“陈总很器重他!”
陈定嘉可能在与这新来的营销部总监韩飞宇谈着营销事宜,韩飞宇初来乍到,不但要熟悉情况,还要进行客户重建,这块的重要性,也非同一般呢。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等一会儿。虽然我已经是陈定嘉的助理,但除了研发工作,其他工作暂时还没有接手,此时进去也不大好。
小金关切地道:“雅柔姐,你瘦了,脸色也不大好,是不是又没睡好?”
我笑道:“谢谢你的关心,这几天睡得晚一点,新产品的研发还没进展,让人睡不好觉啊!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啦。”这阵为了研发的事,加班多,操心多,每天睡不了几小时,粉底也盖不住脸色的苍白了。
小金叹了口气,撅着嘴说道:“好可惜呀,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同进退。调到这边来后,虽然天天可以见到陈总,但不能时时刻刻都见到你们了。”
我冲她一笑,说道:“你这儿工作也很重要,陈总现在忙,你可是关键人物了,为他接电话呀,分担工作呀什么的。你这么能干,陈总一定很欣赏你呢!”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哟,小金,你今天真漂亮,你还没回答我呢,晚上有空吗?”
我怔了一怔,回头看见说话者正是从总经理室走出的那个人,他穿着米色西装,浅蓝衬衫,配着一条深灰色宽条纹领带,长得棱角分明,的确是极帅气的一张脸,而且,竟然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那一脸轻佻的笑,却让我无法把他与记忆中哪张脸重合。
倒是见到我,他一怔之后眉开眼笑地道:“哎哟,美女,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有缘了。”
我勉强笑道:“这位想必是韩总监了,我们,见过吗?”
“美女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几天晚上,我非常荣幸地做过美女的私人司机,这么快就忘了我?”他走近来,一股淡淡的Christian Dior香水味儿进入我的鼻端,那香味儿芳香而不浓烈,清雅而不疏淡,恰到好处,看来在这点上,他相当有心得。
我想起来了,在我决定留在宏图的那天晚上,我其实是准备接受景天公司的盛情邀请的。就在那天晚上,我一时拦不到TAXI,却误把面前这个男人的私家车当成了TAXI,逼着他做了一回我的司机。
这个世界可真小,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而他,竟然是我们公司的营销部总监了。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却是这样一副态度,一脸轻佻的笑,不论对着哪个女子都放电。
我摇摇头,这本来与我无关的,不是吗?
我看着韩飞宇,保持着微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时没把那天晚上的你和现在的你联系到一起。谢谢你那天的急人之难,要不是你,我还真赶不上最后一趟地铁了!”
他双手抱胸,右手拇指和食指托住下巴,笑眯眯地道:“为美女效劳,是我的荣幸。咱们既然是在同一家公司,那么,是否可以请教你的芳名?”
我心里有些不情愿,但知道他身在这个位置,以后与我打交道的次数还不会少。我们势必要因产品的事情进行沟通,这提前认识却是必需的。我淡淡道:“我叫江雅柔,在研发部,以后请韩总监多多指教!”
“哦,你就是研发部的总监江雅柔?真是人美名字也美,好名字,我记住了。江总监,你今天晚上有空吗?”韩飞宇笑得格外殷勤。
我略皱了皱眉,心想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于是展颜一笑,道:“你刚刚好像问过小金这个问题了!”
他一点也不尴尬,耸耸肩道:“哦,是吗?”
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我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我找陈总有点事,韩总监失陪了!”
他冲我摆摆手,笑得脸上像开了花:“拜拜!”
我没有回头,边推开总经理室门边想,这营销部总监怎么是这么个花痴?把产品推入市场这样的大事交给这样一个轻佻的人,靠得住吗?产品能否得到市场认可,销量如何,研发部与营销部都至关重要。
可是这营销部的总监,表现得也太让人跌破眼镜了,连位置都还没坐热,就开始冲着公司内的女性职员乱放电。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要利用自己美男的资本,似乎也不必在公司内这样张扬。
“雅柔,你来得正好!”
抬眼一看,陈定嘉已从他宽大的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微笑着对我说:“我刚跟营销部的韩总监谈了谈产品的营销策略。王翼强这家伙带走了人,也带走了客户,这就意味着要重新开发新的客户,韩总监那块儿工作担子不轻。”
这我知道,原营销部总监王翼强走的时候几乎把营销部的尖子全部带走,他们之前联系的客户资料也没有留下。现在我们手头的客户资料有限,产品要推出市场,是少不了这样的资料的,营销部的担子的确不轻,但是,韩飞宇,就那轻佻样儿,他行吗?
我没有说出自己的顾虑,只是道:“陈总,你们想必已经定出了这次新产品的营销策略了。我们只有半个月时间,如果半个月我们不能马上推出新产品缓一缓,宏图的日子会比较艰难。研发部那块我会跟紧,希望营销部那边也能针对这次的特殊情况尽快拿出方案来。”
“那是一定的!”陈定嘉转到办公桌前来,对我指了指会客沙发,示意我们坐在那里谈。
坐下后,陈定嘉继续道:“我和韩总监刚才正在谈论这次新产品的销售问题,时间不多,研发至少要十三天,用一两天时间来将产品推入市场,这样太过冒险,而且,对于你们来说,时间非常仓促,在研发的十几天时间内进行新客户开发,也相当困难。所以,韩总监建议我用发布会的形式,将新产品推出。这样,我们可以在发布会上接收一些订单,联系一些老客户,并能开发新的客户,建成第一份客户资料,以后再不断完善。这样,我们可以不用那么被动,另外,有了客户的订单再进行量产,也少了些风险。何况,客户下了订单,也会付预付款,这样我们资金方面也宽松多了!”
产品发布会,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我很快提出疑问:“资金方面……”
陈定嘉沉默了一下,道:“我会想办法!”
“现在无法申请银行贷款了,陈总,如果没有资金,我们就没有办法购置设备,资金周转也陷入被动,这样不论是研发还是产品发布会,都比较麻烦!”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陈定嘉道:“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想把宏图的不动产抵押了。”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也许吧,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宏图无法筹集到资金,没有资金,所有的计划都将落空,你知道的,雅柔。”陈定嘉看着我,有些无奈地说道。他的目光坦诚,带着无奈,这样的目光击中了我的心。我不想继续说下去,情况如此了,也不需要我再多说。
我自然明白,但如果抵押了之后不能成功,宏图就真的完了,看来陈定嘉准备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了。
我想了想,问道:“产品发布会定在哪一天?”
“十二天后,也就是这个月十八日,会不会太紧?”
怎么会不紧?这意味着我们十六日就要把产品研发出来,十七日就要一切就绪。但是,鉴于公司目前的状况,这特殊时候,必须打快仗。
我摇摇头:“我这边尽快!”
“那就好,我相信你这边没有问题!”陈定嘉很高兴地说。
“产品发布会由谁负责?”
“韩飞宇,”看到我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又笑着补充道,“他和我一起负责!”
“哦,”我放下了心,如果只是韩飞宇一人负责,我可不敢想象这次的发布会会是什么样儿,我迟疑着问道,“韩总监他想必很有能力了?”
陈定嘉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显然明白我的意思,笑了笑道:“不错,我和他谈过,他很有见地,我想,他是个有办法的人!”
我笑笑:“嗯。”把我手中的文件夹打开,推到他面前,“这两份文件请陈总签个字!”
陈定嘉签了字,递给我,凝视着我,轻声道:“辛苦你了,雅柔!”
他的目光柔和,里面满透着感激和信任,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我略略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直视,心跳却有些快了。我赶紧笑道:“陈总别太客气,大家都是为了宏图!陈总要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实验室了。”
“你去吧!”
我站了起来,拿好文件夹向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叫住我:“雅柔!”
“陈总还有事?”我回过头,正与他的目光相接,他的目光很深,似乎要把人吸进去一般,却也很温柔,温柔得直入人心。
“哦,没事!”他掩饰地一笑,“注意身体,这几天你瘦了!”
我一怔,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心中先是一阵温暖,接着一酸,没有心思想他这句话后面包含的意思,只嗯了一声,道:“谢谢!”走到门前,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回头道,“陈总,抵押的事,先别着急,等两天再看看吧,也许,不用走到抵押那一步呢!”
他怔了一下,摇头苦笑道:“没有办法可想了,不抵押,不会有哪家银行愿意贷款给我们的。现在宏图这样子……”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他要用宏图来抵押,心情想必要比我痛苦一百倍,所以他脸上的神色,在我眼里简直可以用悲壮两个字来形容了。我道:“我们再想想办法吧,陈总,再给自己两天时间,抵押太冒险了。”
他看着我,目光中有一丝无奈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感激,不过他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就再给自己两天时间想想办法吧。想不到我会落到这地步,区区一百万,就让我束手无策了。”
“别想太多,陈总,什么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我冲他笑笑,推门走了出去。
走出总经理室,发现那韩飞宇竟然还没走,他可真有时间,跟女孩打情骂俏半个小时之久,哪里像个身负重任的营销部总监,倒像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他正跟小金东拉西扯,极尽讨好之能事。小金虽然暗恋着陈定嘉,但面对这样一个帅气的美男,总是不讨厌的,两个人正说得热烈。
“小金,你的皮肤这么娇嫩,用的是什么护肤品啊,给我介绍一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了,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哪里能买得起高档的护肤品呢?”
“那就是天生丽质了,小金,天生丽质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哦。尤其是天生丽质加后天气质,那就更不得了了。”他正说得高兴,见到我推门出来,顺口说道,“就像江总监一样,美丽加气质,这样的女孩子让男人见了想不爱慕都不行!”
我皱了皱眉,装作没听见,脚下没作停留,心里却不由得叹气,客户开发、资料收集,哪一样都是大事,交给办事沉稳的人去办,都还怕事情出现纰漏,可现在这样的大事都压在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营销部总监身上,他行吗?
我怎么看不到什么前景呢?
如果我们辛辛苦苦研发出来的产品,不是因为质量问题,也不是因为资金问题,而是因为这个浪荡男子误事,结果出不了成绩,这是不是赌得太大?败得太惨?输得太不能心甘?
但随即又叹了口气,陈定嘉不会不知道韩飞宇的这些行为,他那么看好韩飞宇,但愿韩飞宇能带给他奇迹。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搭在肩上,一个声音近在耳边,低柔且温情款款地说道:“小柔,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回过头,正对上韩飞宇似笑非笑的近在咫尺的脸,这家伙,我跟他很熟吗?叫我小柔,哼。我走出一步,使他的手自然垂落下来,不能继续放在我的肩上。我淡淡地道:“韩总监,你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熟络亲密的吗?”
“不,不,当然不是!”韩飞宇眉开眼笑道,“只有对小柔你这样的美女,我才这样情不自禁呀!再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本来就熟络亲密了嘛。”
我心中一阵嫌恶,像这种见了美女就贴的膏药似的小白脸型男人,我还真没什么兴趣。何况正值宏图公司生死存亡的时候,他肩负重任却不以为意的样子让我对他连仅有的一丝好感也消失殆尽。我侧目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叫我江总监吧,别叫小柔了!”
他仍然笑得欢畅,道:“不,我觉得叫江总监太生分了,好歹咱们同在一个公司,没必要这么生分吧?我还是喜欢叫你小柔,你不觉得这样称呼很亲切吗?”
我实在不想跟他纠缠,这个刚刚还对小金甜言蜜语极尽能事的人,一转眼又对我蜜语甜言,真当我三岁小孩子一般吗?就一个名字而已,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再跟他说下去,可就缠拢不清了。我面无表情地道:“我实验室那边还有些事,失陪了。”
“嗯,小柔拜拜!”
这家伙,油嘴滑舌,那天晚上我误坐了他的车时,他可不是这样子的。幸好那天他不是这个样子,不然,我还真难摆脱他的纠缠。
对于营销部的前景,我心中更是沉沉的看不到希望,陈定嘉不会是因为招不到人才,才用这个小白脸来做营销部总监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也太儿戏了,太冒险了。
但是,他能想到利用产品发布会的形式先打开销路,开发新客户,而且在细节方面颇有见地,也算是熟悉业内行情的人。然而,他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靠得住吗?
现在时间这么紧迫,容不得胡乱猜忌,研发部如果不能先尽快把新产品研发出来,到时,产品发布会上我们拿什么来发布?当务之急,是先和冯焯研究新产品的研发事宜。
和冯焯讨论过后,我在办公室给钟欣打了个电话。
钟欣对于我上班时间给她打电话非常讶异,接通电话就笑道:“哟,乖乖女,旷工了给我打电话呀?是想去哪里玩,还是想找我聊天?”
“都不是,”我认真地道,“钟欣,我是有事找你帮忙的!”
“什么事啊?说得这么正式。”钟欣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还是那样亲切。
我迟疑了一下,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陈定嘉满含无奈的眼神,还是问道:“你在银行那边有没有熟人?”
“熟人?你要做什么?贷款买房?还是买车?”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是这样的!”我艰难地道,“我决定留在宏图了!”
“啊?”她愕了一下,笑道,“看来你还是个非常恋旧的人。”
“所以,我不希望宏图垮掉,但现在宏图资金出现了一点问题,可能需要一些贷款。”我把我的意思说了。
“雅柔,宏图的资金出现问题,只怕整个广州的所有银行都知道。而且在贷款前,银行会审核公司的财务状况,那不是可以藏着掖着的,贷款只怕有些难处吧?”
“这个我清楚,所以我想能不能找熟人,也许有熟人从中周旋,事情不是全无商量。也许银行会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愿意贷款呢?钟欣,你在这方面有没有熟人?再说这次我们不多贷,只需要一百万就行了。”
“一百万确实不多,但是,以宏图目前的状况,银行可能不会因为一般的关系就愿意来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雅柔,你别急,让我想想,嗯?”
“好的,你帮帮我,我真的很希望能帮宏图贷到款。”
“雅柔,我相信你要留在宏图总有自己的理由,但是贷款的事情,你确定由你自己出面吗?”
“我想,既然留下来了,那自然尽力帮公司渡过难关了。”
“你要想清楚哦!”
“我想清楚了!”
钟欣沉默着,我紧张地握着话筒,感觉手心都是汗水。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要出这个头,但是我不想看着陈定嘉这样孤注一掷,只要有机会,我愿意帮他。
片刻后,钟欣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雅柔,我给你介绍个人吧,你还记得宁枫吗?”
我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她在那边看不到,于是补充道:“记得,那个律师。”
“嗯,宁枫有个舅舅是旗丰银行信贷部经理,如果他肯帮忙,也许会有几分希望。”
“哦,太好了,钟欣,谢谢你!”
“跟我你就别客气了,嗯,我先帮你约他,晚上一起吃个饭,能边吃饭就边把这事儿给办妥了最好。只要他答应帮忙,我想,至少有五成希望吧。”
“好的,那辛苦你!晚上见!”
放下电话,我非常高兴,钟欣是聪明人,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满,她说帮我约宁枫,那就是愿意帮我请宁枫帮忙了。只是,宁枫会答应帮忙吗?
第八章 申请借贷
晚上在星惠餐厅,我又一次见到了宁枫,这次他没有穿休闲装,而是西装领带,与我心中律师的形象完全相符。
我和钟欣先到,正喝饮料聊天,宁枫进来了,他一眼看到我们,笑道:“不好意思,两位美女,我迟到了。”
钟欣笑道:“哟,怎么穿得这么正式?不会是刚出庭辩护结束,匆忙赶过来的吧?”
“哦,不是不是,”宁枫笑道,“接了个Case,在了解情况,来的时候又遇上堵车,所以来晚了。”他对我粲然一笑:“雅柔,我们又见面了哈,几天不见,你好像不一样了。”
“哦,”我笑,“有什么不一样了?”
“脸色!”他坐了下来,笑吟吟地道,“你好像有心事。”
钟欣扑哧一笑,半真半假地说道:“宁枫,怎么一来就把我当透明?”
“冤枉,”宁枫叫屈,“我不是早跟你打招呼了吗?面前这么个大美女,我想当你透明也不成,是不是?”
钟欣笑道:“好啦好啦,开个玩笑,看把你急的。”
“能不急吗?你说我把你当透明,分明是暗骂我睁着眼睛看不到美女嘛!”宁枫开着玩笑。
我微笑招手叫服务生上菜。
钟欣半真半假地笑道:“宁枫,可被你说对了,雅柔还真遇到些为难事,准备借酒浇愁来的,我自然是舍命相陪。但想着吧,我们好歹也是两大美女,要是醉得不省人事了,总得找个人来把我们送回家吧。所以,你肩上担子可重着呢。”
“借酒浇愁?”宁枫目光在我脸上溜了两遍又移到钟欣脸上,再移到我脸上,终于忍不住笑道,“夸张了吧,钟欣,有这么严重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失恋了?”
我摇头笑笑。
“得了吧你,就光想着失恋什么的,你就不能上升一个层次?”钟欣啜了口饮料,嘲笑他。
“那是失业了?看着也不像啊,再说了,失业犯不上借酒浇愁,以雅柔的条件,要找份工作还不容易?”
“没有想象力。”钟欣嘲笑。
“钟欣,你这样太不厚道了,”宁枫不满地道,“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有什么事大家合计合计,能帮上忙我也尽力帮忙,这借酒浇愁的事儿,能免就免吧。”
服务生过来上菜,他顿住话头,拿眼望住我。等服务生一离开,他就道:“雅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钟欣冲我一笑,说道:“你就说说吧,看宁枫能不能帮上忙。没关系的,他呀,热心得很,能帮上忙的他一定会尽力帮你!”
钟欣给我把一切都铺垫好了,我再开口时便自然得很,我把宏图的现状和难处都说了,请他在他舅舅面前帮宏图说说好话。
宁枫没料到我需要帮忙的是这件事,他意外地看着我,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讶、好奇,还有一丝赞赏都出现在他的脸上。
钟欣笑道:“怎么样,给个话吧?”
宁枫搔搔头,冲我歉意地笑笑,为难地道:“雅柔,我佩服你,不管哪家公司有你这样为公司着想的职员,都是福气。但这事吧,我还真不好保证什么。我舅那人特精明,他不敢冒什么风险。宏图的现状嘛,我舅他一定听说过些什么,再加上审核一下公司的财务现状,一切都清清楚楚,我也无法粉饰太平。我觉得,要他答应可能有些难。”
钟欣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她又冲宁枫笑吟吟地道,“刚刚雅柔也把这情况说过了,宁枫,我知道你为难,这事儿毕竟也不是你能做主的是不?所以你就当闲话听听,没什么事的,咱们就别提了。”
我怔了怔,本以为钟欣会帮我说话,但她这句话的意思,不是给宁枫找到一个更好的推辞的借口了吗?我知道这是实情,心里有些沮丧,但是宁枫有他的难处。看来宁枫是不会帮我了,那么贷款的事是没法子可想,只能让陈定嘉去抵押宏图不动产孤注一掷了。
宁枫讪讪一笑,可能觉得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大家都会尴尬,便指着上好了的菜说道:“快开工吧,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钟欣提筷子夹菜,微笑道:“先吃饭吧,什么事也没吃饭大,我还真饿了。”
宁枫没答应帮我,我心情有些沮丧,但还是勉强笑着拿起筷子。
吃饭的时候,钟欣绝口不提要宁枫帮忙的事,把话题越扯越远,什么期货股票,什么财经艺术,全成了他们的话题。我虽然也参与,但心中的沮丧感更加浓了,要不是这些年职场的历练,我真担心自己会表现在脸上。
一顿饭接近尾声时,钟欣突然道:“宁枫,帮还是不帮,你该给雅柔一个答复了吧?”
我呆了一下,先前她说不提了,现在自己倒开始提了起来,不过,这件事一直让我不能安心,没有人比我更期待得到宁枫的答复了。
宁枫笑道:“雅柔,你们这边先把贷款申请单填了吧,一百万的数目,我想我舅也不至于不答应,不过可能利息会高一些,要有心理准备哦。”
我大喜过望,不知道钟欣和宁枫刚刚天南地北的聊天中间有什么联系,宁枫先前的口气分明很为难,现在,好像一切难处都不是问题了,而且从宁枫的话听来,似乎贷款不成问题,只是加高一点利息,这对于宏图来说,并不苛刻。难怪先前钟欣不急,原来她是知道宁枫会帮忙的。
钟欣问道:“利息会高多少呢?”
“别急,不会高多少的!”宁枫笑道,“我是先打打预防针!”
钟欣莞尔一笑:“宁枫,你还说我不厚道,你才不厚道呢,非要等吃完饭才说,也不让雅柔高高兴兴吃顿饭。”
宁枫委屈地道:“我这不是在想对策嘛,要把我舅搞定,可不是几句好话就行了的。没有几分把握,我怎么敢把话说得那么满?一会儿这事我还得和雅柔商量一下,情况熟悉了才能保证马到成功!”
“你就别卖关子了。”钟欣笑。
我急忙说道:“好的好的,宏图的情况嘛,其实也不是很糟,只是现在有了些难处,要冲破这个难关,势必还得投入些资金。宁枫肯帮忙,真是非常感谢。来,我以饮料代酒,敬你们两位。”
钟欣笑着举杯,说道:“干!”
宁枫拿起杯子,笑道:“干!”
在宁枫的帮助下,旗丰银行的龚经理同意了我们的贷款申请,陈定嘉大喜过望,从银行出来,他眉开眼笑地道:“雅柔,真的非常感谢你,我找了好些熟人,也没把这贷款搞定,还是你出马就顺顺利利地完成了。这是雪中送炭啊,有了这一百万,我们的产品研发、我们的发布会所有周转资金都不成问题了。”
我看着他眼中满满的笑意,觉得他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像何杰了。都已经两年了,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何杰。我轻叹了口气,我看向他的眼神,是不是也更加像看何杰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为了这双相似的眼睛,我愿意替他分担更多的难处,就当是帮何杰分担……
为感谢宁枫的帮助,我请他吃饭,他欣然赴约,不过最后他却先买了单。他的善解人意和热情风度,让我倍加感动。
研发部紧赶慢赶,新产品“瑞迪”面霜终于如期研制出来,检验合格,但是,我们要等到发布会上,接收到订单,才能开始量产。
明天就是产品发布会。这些天我和陈定嘉商讨的细节不少,发布会的准备事宜已没什么疏漏之处,但我实在不喜欢韩飞宇那油腔滑调的样儿,每次都尽量避开他。
据陈定嘉说这次发布会的准备事宜及联系媒体等,都是由韩飞宇一手布置,我看那方案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仍然无法把这么个轻浮子弟和我心中的营销部总监联系到一起去。
早晨匆匆赶来上班,一进大堂,就看见韩飞宇,他正在和总台小姐聊天。在空调的恒温之中,他一身深色带细条纹西服,浅灰色衬衫,大条纹领带,显得英气勃勃,如果他不说话,那一身得体的装束和英俊的容颜,以及现在身处的职位,足以让人对他敬畏有加了。
然而他却一脸笑容,正对总台小姐孙倩兰大献殷勤:“兰兰,今天晚上我带你去吃海鲜,保证比昨天吃的更好吃。”
孙倩兰睨视着他,笑道:“我可不想再去了,韩总监,你出现在哪里,都是女人注目的焦点,昨天我差点被别人的目光杀死!”
“那咱们今天换个好地方,我可舍不得兰兰看别人的脸色!”
“你说真的呀?不行不行,今晚我要去参加同学会!”
“那你带我去呀,我也去参加你们的同学会好不好?”韩飞宇热切地说。
“那怎么好,我们几个女同学在一起,你也不认识呀!”
“没关系,我正好请她们跳舞,一回生,两回熟嘛,以后不就是朋友了吗?我最喜欢交朋友了!”
哼,花痴,我心里暗暗说了句,穿过大堂,向电梯走去。
电梯还没下来,我站在那里,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和孙倩兰打情骂俏,不由得摇头,他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泡女孩子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我走了进去,就在电梯门将关未关时,突然一个人敏捷地挤了进来,我吃了一惊,一看,不正是刚在大堂与孙倩兰聊天的韩飞宇吗?
我略带讥诮地笑道:“韩总监过来挤电梯,看来晚上的约会敲定啰?”
“哈哈,那是当然!”他冲我挤眉弄眼,“不过,要是小柔你肯赏脸和我一起吃个晚饭什么的,什么约会我也一定推掉!”
还真够厚颜无耻的,我淡淡地道:“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今晚我有约了!”
“那没关系,我们可以明天晚上嘛!”他一点也不尴尬,仍然眉开眼笑地道。
“不好意思,明天也有约了!”
“啊,我明白了!”韩飞宇笑着指着我,“小柔这样的大美女,当然有很多优秀男士拜倒在石榴裙下,要提前预约,预约,对吧?那我约下周,下周的所有时间段我都预定,好不好?”
我看他一眼,这男人真不是一般的会缠,我道:“谢谢韩总监的美意了,韩总监这么忙,还是不要因为我分心了。”
他装模作样地苦着脸:“这么说来,小柔你是不想理我了?不是吧,好歹咱们也还有同车之谊,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你一下子这么不给面子,我会很难过的!”
我真想狂翻白眼,这韩飞宇一见到漂亮女孩就搭讪,在公司里尚且这样,在外面更加不用说了,我就算再闲,再难以打发时间,也不会与这种人做朋友,更不会与他有什么瓜葛的。他这样一番话,真是让我又好气又好笑,忍了忍,我表情淡然地讥讽道:“谢谢韩总监的同车之谊,幸好只是同车一段,我虽然感激不尽,还不必以身相许!”
“哈哈,小柔你说话越来越好玩了,我不过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跳个舞喝杯咖啡什么的,可没有想过帮了你一点小忙就当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做什么事。你现在不愿意理我,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我的优点,等你知道了,你会当我是朋友的!”他非常自信地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我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要是楼层再高一点,和他这样继续扯下去,我可十分不耐烦,忍不住就要翻脸了。
他往旁边一退,非常有风度地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不客气,当先走出了电梯。
他跟在我后面,问道:“小柔你晚上是真的有约吗?”
“当然,我还骗你不成?”我自顾自地走着,没有回头。
晚上我确实有约,约了钟欣,这几天加班加点,人累不说,心也很累,压力又大,明天的发布会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好,所以今天晚上准备找钟欣聚一聚,缓解一下压力,放松放松。
不过,即使没有约会,我也不会接受韩飞宇的邀约。
韩飞宇耸耸肩,说道:“那我只好约下次啰!嗯,下一周,每一个晚上,别忘了啊!”
下午陈定嘉开了个会,针对明天的发布会细节事宜再一次强调,这个发布会关系到宏图的生死存亡,大家都相当重视。
我因为接了个电话,去会议室的时候,大家都到了,只韩飞宇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我走过去坐下,韩飞宇凑近我,低声笑道:“小柔你身材真是太好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用的是D罩杯!对不对?”
我脸上腾地一热,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恼,一半是愤怒。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无赖,居然在这样的场合对我说这样轻佻的言语。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在这样严肃的会议气氛中,我一定会甩他一个耳光。
他却是毫不在乎地冲着我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讨厌,我连一眼也不想再看他了,转过脸去。
陈定嘉和另几位与会人员离得远,没听到他说些什么,只是看见我面色涨红,怒目而视,怕我们起什么冲突,忙道:“好了,大家都到了,现在我们开始开会。韩总监,你把发布会的情况跟大家说说吧。”
“哦,好的!”韩飞宇一改刚才的轻佻,把发布会的布置细节一一汇报了,从他的汇报中,我才知道当初陈定嘉说是他与韩飞宇两人负责,不过是为了宽我的心,原来都是韩飞宇一人总揽的,陈定嘉只是充当顾问角色,知道整个进程而已。
陈定嘉倒是用人不疑。
不过,我理解陈定嘉,要扶大厦之将倾,是需要一些手段,也需要一些隐忍的,用人不疑,不过是他在赌一个结果。成则宏图暂缓危机,败则宣布倒闭。他只是在尽力,这中间,他付出了多少,思索了多少,努力了多少,谋划了多少,我都不知道,但我能想象。
如果换成是我,我能吗?
不得不承认,陈定嘉这个时候在我心中的形象,巍如高山。
这个男人,才是值得敬佩的人,一改那天夜里的颓废,不到最后一刻不认输。跌倒了,还能爬起来继续前进,虽然前路未知。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这样呢?
因为明白,所以理解。
因此,对于陈定嘉的心情,我是感同身受的。
韩飞宇的汇报很细,每一个细节都设想到了,这倒让我有些惊奇了。看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和公司女职员打情骂俏上,居然还有时间把这么一大摊子事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可能也是找了个枪手吧,我可不信这些全是他独立安排的。那些媒体真会来吗?他真邀请到这么多大公司和商场重要人物到场?如果真是这样,那发布会上还真是热闹了。
陈定嘉对与会众人问道:“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觉得他有两处不太完善,提了出来,韩飞宇先是玩世不恭地笑,听我说完,马上翻看他的报告,脸上的神色很是意外,好像以为女人都是花瓶,所以对我能发现问题大大吃惊。
我不喜欢他这种自大的大男子主义,在这点上,陈定嘉就比他有风度多了,至少,陈定嘉从没有因为我的性别,而对我心生轻视。
韩飞宇笑嘻嘻地道:“小柔,你真是目光如炬呀。女士就是细心,这两点,我都忽略了。”
我没有理他的奉承,继续看着报告上的细节。这之前我主要精力都在产品研发上,对发布会没怎么关注,我想这样一个盛大的发布会,人员接待等工作,不是宏图内部的职员能做的,于是问道:“接待工作是我们自己做还是由哪家公关公司做?”
“是安琪公关公司,小柔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是公关公司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飞宇不再轻看我,笑逐颜开地接腔。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场合,居然一声声叫我“小柔”,还叫得这么亲密,好像与我关系非同一般似的,我和他,似乎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刚刚的怒气还在,但当着这么多人,却又不能说什么。不过,韩飞宇倒有些手段,这安琪公关公司里面的职员个个训练有素,有她们出马的场合,一切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在圈内有相当好的信誉。正因为如此,安琪公司的生意相当好,并不是谁有钱就请得动的。他能请来安琪公关公司主持大局,似乎也不能把他视为一般的花花公子。
果然大家都有些吃惊,除了陈定嘉,想必韩飞宇早对陈定嘉汇报过了。
韩飞宇笑意盈盈,见没有人再提出疑问,便笑道:“看来我的安排各位都挺满意了,那明天,就让大家看到一个热闹非常的发布会。小柔,只要你的产品质量优越,不管生产多少,我都有把握把它们全部推向市场。”
我淡然道:“你放心,品质方面我不会给你拖后腿,明天的发布会,我拭目以待你的营销手段!”
韩飞宇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好,我们一起拭目以待。”
陈定嘉哈哈一笑:“飞宇,你就大展身手吧,宏图能提供多大空间,我就为你提供多大空间!”
“那先谢谢陈总,我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韩飞宇充满自信地说。
只要他不开口叫我小柔,在会议桌前的他,倒有几分人样。
晚上和钟欣约在咖啡店见。
我在广州,生活圈子还太小。只有钟欣和宁枫两个朋友,借贷过后,我和宁枫熟悉起来,能够有这样一个朋友真不错,我非常乐意和他成为朋友。
不过宁枫,虽然热情爽朗,又帮过我的大忙,毕竟还没到我和钟欣这种无话不谈的程度。再说,一些心情什么的,除了和最好的朋友分享,也不方便对一个大男人说。
从落地的玻璃窗前可以看到外面街区的灯火斑斓,我搅动着咖啡,却有一种萧瑟的感觉,这种感觉莫名其妙,突如其来。
钟欣啜了一口咖啡,笑道:“你很紧张?”
“是有一点!”我抬眼看她,笑道,“你不觉得我好像在打赌?赌赢了,那证明我的选择没错,赌输了,我可连自己的退路也给堵死了。”
“别说得这么严重,”钟欣笑道,“这不是打赌,这是你收获成果的时候。没什么赌赢赌输,也没有什么进路退路,在职场就是这样,选择了,义无反顾就是。明天的发布会对于你们公司来说是至关重要,但你们公司也足够重视了,你别太担心,不会出什么纰漏的。发布会举办成功,你江总监可就从此高枕无忧了。”
我被她逗笑了:“你这张嘴呀。我自然知道选择了就只能义无反顾,不过,即使发布会成功,离高枕无忧也还远着啦。”
钟欣看我,一双眼眸映入了灯光,更显得顾盼生辉,她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我可真是奇怪,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了宏图,而且,为了宏图这样不遗余力。我记得那天你离开的时候,更加倾向于景天公司!”
我脸上一热,总不能告诉她那天回家路上的奇遇,只好笑道:“可能是性格原因,比较恋旧吧!”
钟欣开玩笑:“是恋旧公司,还是恋旧老总?”
我笑,白了她一眼,嗔道:“这样取笑朋友,可不厚道哦!”
钟欣扑哧一笑,道:“开个玩笑,看把你给急的!”
其实我自己亦感觉我对陈定嘉,似乎不像以前那样了,可能是见过了他最软弱的时候,所以,心中不自觉地将他与我的关系拉近了一层,但事实是如此吗?我却是不能确定的。我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陈定嘉对我,似乎也不再生疏,他的微笑,温暖如春。
钟欣道:“你还记得宁枫吗?”
“当然记得啊!”我笑,“上次要不是他,宏图还贷不到款呢!才过去十几天,你当我这么健忘啊?”
“是啊,”钟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叫上他,一起HAPPY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钟欣,你不必拉上我这个大灯泡吧!”
钟欣粲然一笑,妩媚地白我一眼:“什么灯泡啊,你看不出来,我和他只是好哥们?”
“好哥们?”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类人,虽然亲密无间,但永远也发展不到恋人关系上去,比如我和宁枫。雅柔你知道,我和宁枫是没发展的可能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做做红娘。说说吧,他有没有机会?”钟欣眉眼间都是笑意,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玩笑话。
我嗔道:“好啊,找朋友开玩笑,你不怕我生气?”钟欣用心良苦,一心想叫我走出何杰离去的阴影,我当然知道,虽然表面嗔怪,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可不是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要生气?”钟欣笑吟吟地啜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道。
我叹了口气,心中突然感觉有点郁郁的,说道:“你知道的啦,这阵公司的事多得很,我可是一周有五天时间都在加班,哪里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再说了,你知道的,何杰……”
“唉,雅柔,我随口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当是多交了个朋友,交朋友嘛,总不是什么坏事,以后怎么样,也不是现在可以说得定的,是不是?何杰的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但是,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两年了,你该走出来了。你好好活着,过得幸福快乐,他在另一个世界才能安心,你就别多想了。”
“我知道,谢谢你!”
“跟我就别客气了,雅柔,如果回忆让人痛苦,那么就少一点回忆吧。我不是要你忘记,只是希望你的痛苦有另一种可以缓解的方式。”
我啜了口咖啡,和以前的心灰意懒相比,现在,我的确已走出了那份痛苦,虽然回想起来的时候,我的心还痛着。但是,我明白,那种痛,已经远没有以前那样痛入骨髓。现在,工作的忙和累,把我的精力占去了大半,自从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以后,连静夜独处的孤寂,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如钟欣所说,也许这是我忘掉痛苦的一种方式。
我想起一件事,问道:“明天的发布会,你们杂志社会有工作人员到现场吗?”
钟欣看了我一眼,笑道:“会的,不过我无法最先看到江大工程师的得意之作了。”
“我知道,宏图太小,这小小的发布会,自然不会劳你主编大驾光临了!”我开她玩笑。
“雅柔,你可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钟欣给了我一个白眼,说道,“为什么提到发布会,你脸上的神色是又兴奋又隐忧的,你在担心什么?”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她一眼便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我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对于产品,我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对某个人不太放心而已,怕我这些天辛苦劳作的成果,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搞砸了。”
“你是说陈定嘉吗?”
“当然不是!”
“那是谁?”
我把这些天韩飞宇的轻佻样儿和那种吊儿郎当的行径说了,钟欣笑得前仰后合:“雅柔,你多心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些有能力的人就喜欢这样放浪形骸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呢。”
“但愿吧,”我还是充满隐忧地说,“如果这次发布会拿不到订单,宏图真的危险了。我不能不担心,毕竟,我选择留下来比我初来公司承受的压力要大得多。但想到努力了这么久,现在全部的宝却压在一个浪荡公子一样的轻浮男子身上,我就觉得不牢靠。在职场,确实有太多的无力感!”
“你想多了,雅柔,放轻松些,我倒觉得,你们这个营销部总监挺有意思的。有人明明一肚子花花肠子,面上却装得正经不过,倒不如这样什么都表现出来的人更加可爱呢。他有那么大的本事与你们公司从上到下的女孩子们打成一团,自然也有本事把工作做好。你呀,杞人忧天了!”
我轻轻一笑,钟欣的话或许有些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什么闷得慌。
发布会有公关公司的人员负责接待,果然一切都井井有条。来了不少公司和大商场的重要人物,还有媒体人员,公关公司也介绍了不少客户过来。他们西装革履,谈笑风生,使发布会顿上了一个档次。公关公司的接待人员们训练有素,彬彬有礼,整个会场一切正常。
而陈定嘉与韩飞宇,在这样的场合更是焦点人物,不断地周旋在各人之间,寒暄问候的声音,还有那看似亲热实则只不过是客套的笑声随处可听到。
韩飞宇充分展示了他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公关能力,中间不忘与漂亮的女性来宾眉来眼去一番。也许钟欣是对的,这样的人,其实也是一个不多见的公关人才。
奇怪的是,他却总是能准确知道我在哪儿,有时候我和客人说话,一侧头,就见他的目光追随在我的身上,见我看他,他脸上就浮现出轻佻的笑容,冲我举杯。
开始我以为是偶然,但七八次之后,就不能以偶然解释了。不过,我反感他那样轻佻的笑,也不想成为他下一个猎物,对他的示好,只当没看见。
整个发布会现场真如韩飞宇所说,是热闹非常。
发布会开始,主席台上坐了九个人,主持者自是陈定嘉,他坐在主位上,右边坐着韩飞宇,还有三个西装革履的人,想必是那些潜在客户了。我坐在另一边,旁边坐了一个女子,是安琪公关公司的老总苏媚。这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穿着高雅,得体大方,稳重不失灵动,端庄却透出犀利,看来也是个在职场打滚数年,颇为厉害的人物。她与韩飞宇间或交换一个眼神,这神色,稍加留意便可以看出来,他们的交情非同一般。
但苏媚这样知性敏锐的女子,我没办法把她和韩飞宇的猎艳手段联系到一起,也许他们是另外一种交情。
苏媚左边也有几位看起来身价不低的重要人物。
陈定嘉先是致了欢迎辞,接着后面的事情便交给了韩飞宇与苏媚。
对于应付这样的场面,苏媚自然得心应手,她只是眼波一转,台下众人便如痴如醉,接着,她和韩飞宇介绍新产品。我们研制出来的产品固然品质优良,但经过他们的口述,以及镁光灯的光影闪闪烁烁的效果,媒体相机拍摄时闪光灯的光影中,的确更能使产品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并让人产生信任。
在这么多道目光的注视下,在这么多镜头的闪光灯照射下,我们的产品和与会者的笑容组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第九章 惊人业绩
发布会取得空前成功,会一结束,我们就接到了三个大单,“瑞迪”被马不停蹄地直接投入了量产,这对于宏图来说,是一种新的气象,每个人都因为产品发布会的成功、订单的到来而充满了喜悦。
而我们研发部,又开始了新产品的研发工作,我们必须不断研发出新的产品,才能使“瑞迪”在市面上疲软之时,有另一种产品恰到好处地来替代它。
宏图公司得以缓过一口气,撑过了这低迷时期,接收到了三个订单的前期预付款项。
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虽然不多,但却可以周转资金,还能还一部分银行的贷款,至少在银行那边,挽回了宏图的信誉,也让银行看到了我们的可偿还能力,不至于用法律手段来使宏图处于被动之中。
因为发布会的成功,我对韩飞宇的态度转变了不少,这人虽然平时没个正经,办起事来倒不含糊。
但是我也觉得很奇怪,他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的人脉,有这样的手段,为什么要来濒临倒闭的宏图?他图的是什么?他想什么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价值,让人看到他有可以让一个陷入绝境的公司起死回生的手段吗?
所以,在一次汇报完工作后,我委婉地提醒了陈定嘉。
陈定嘉对我这样关心公司,很是感动,他狭长的眼睛看向我的脸上,目光深深,我陷在他的目光里,恍然之中又有错觉,是何杰借他的眼,在深情地凝视我吗?
从他的目光中抽身出来,我不太自然地道:“陈总,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陈定嘉似乎也有些尴尬,说道:“嗯,哦,对了,韩飞宇的事,你不必担心,宏图都是要倒闭的公司了,他如果对宏图有所图,大可不必来。既然他来了,而且,又不遗余力地帮宏图解决了危机,我愿意相信他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我要做的,是给他提供一个更大更宽广的平台。”
我有些脸红,是啊,到底是身为总经理,有总经理的胸怀,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发布会结束后,韩飞宇又开始与公司内的女职员们打情骂俏,比起发布会之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要我把他当成朋友,却也很难,好在我们一在研发部,一在营销部,作为陈定嘉的兼任助理,我忙得像个陀螺,除了正式的会议之外,我与韩飞宇见面的机会还是不多的。
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宏图现在情形虽然不是很好,但再坏也坏不到之前那样了。
而韩飞宇,不知道我这个人哪里对了他的眼,他居然开始纠缠起我来,天天约我吃饭,不时借工作来找我。
我不知道他轻佻的背后是否有几分真诚,但是,想起发布会之前的会议,他居然明目张胆地挑逗,问我那么隐私的话题,心中就没法对他产生好感。他真心也罢,假意也好,我是不会浪费时间和感情在他身上的。
快下班的时候,桌上座机铃声响了,我把手中拿着的笔放下,顺手拿起电话:“您好,我是研发部江雅柔!”
“哎呀,小柔,接个电话还这么正经。是我,韩飞宇!”
又是他,我用肩膀夹着电话,拿起笔继续在统计表上标示,这是明天上午要送到陈定嘉办公室的资料,我必须今天全核对完成。我问道:“有事吗?”
“当然。小柔,今天晚上你有空吧?咱们出去吃饭。你已经拒绝了我二十七次,我可不想再听到你拒绝的回答哦。”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晚上我要加班!”我冷冷地道。
“加班?不是吧,小柔,你不知道加班会让人迅速变老吗?你这么好的皮肤,要是因为加班而生起皱纹,那是多么扫兴的事。我看,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不迟,我们还是出去好好HAPPY一下。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另外找你的兰兰、红红、金金去吧,我没空!”我随口揶揄。
“哈哈,我知道了,原来小柔在吃醋!”韩飞宇厚颜无耻地说道。
我真想重重啐他一口,他以为他是谁呀,我会为他吃醋?我冷笑道:“韩总监说哪里话来?咱们什么关系也没有,要吃醋,也轮不到我吧?你别打扰我工作了,我这个人天生愚笨,工作就得聚精会神,没办法像你一样一心两用。”
“小柔是在夸我聪明吗?聪明嘛,我倒是有一些的,不过这些在小柔你面前都没有用,我还不是第二十八次被你拒绝了!”他故作沮丧地说。
真没见过这样的人,我已经拒绝得这么明显了,我不信他听不出来。可是,他却可以若无其事,对我的拒绝毫无尴尬之意。我心里噎着一口气,真想狠狠骂他两句,但这样又不太符合我的性格,我忍着气道:“我还要工作,不好意思,挂了啊!”
“哎,别别别……”韩飞宇叫。
“韩总监,你还有事?”我心中已有八分不耐烦,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
“当然有事,小柔,我就在楼下等你,你加到几点,我就等到几点,小柔,你也不忍心让我久等的是不是?就这么说定了,不见不散!”
“你……”我真是无语了,耐性也消失殆尽,砰地挂了电话。
我继续看那些统计表,翻到后一页,这是“瑞迪”的销售统计。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看着报表上那些数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发布会当日的三个大订单,“瑞迪”产品竟又签了好几个单子,这周的统计数量比上个月上升了百分之三十,销售量可以说是直线上升。
韩飞宇,他竟然有这个本事?还是这报表中做了什么手脚?难道那个玩世不恭游手好闲的韩飞宇,竟然是个销售奇才?
太不可思议了。
他竟然这样厉害?有这样的才华,不要说宏图,任何一个跨国公司的营销总监,他也可以胜任了。不过,想到陈定嘉说的,我也只能把疑惑放在心里。也许,他真的没什么别的目的,我何必自寻烦恼。
我一直翻看下去,刚刚的烦躁感觉一扫而空,这人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保不齐是程咬金的三斧子,只前三下厉害吧?或者是借了发布会上媒体和各大商场重要人物的东风?倒要看后期陆续研制出来的产品市场反响如何,如果销量也如“瑞迪”一般,那才是他的本事。
我微微含笑,这时,研发部的新助理崔欢萍过来敲门叫我:“雅柔姐,下班啦!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哦,没有了,你先下班吧!”我冲她笑了笑,看着销售量这样喜人,我的笑容也分外亲切。
我又忙了一会儿,感觉有些饿了,这才收拾好资料,拿了包,关门下班。
楼上已经没有人了,我独自走进电梯里,顺手从包中拿出小镜,补了补妆,一天下来,妆都花了,还好我不喜欢浓妆重彩,只是一点淡妆,补补粉底也就是了。
待再看镜中,除了加班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外,倒也没有特别憔悴的感觉。这归功于我这段时间心情很好,自发布会过后,心中一直鼓荡着一股干劲,被成就感铺满着,即使工作的时间长一点,也没觉得多累。
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往往忘了很多事,并且从中体会到不少乐趣,这样,那什么劳累呀,什么困难呀,倒不放在心上了。
收了镜子,电梯也停在了一楼,叮的一声,门开了。
走出电梯,外面暮色已经笼罩下来,大堂里也只开了一盏灯,里面空荡荡的,高跟鞋敲打在地上,咚咚的声音异常清晰,却也异常孤单。这时已超过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了,大家都已回家了。
朝九晚五的生活,似乎没有谁愿意再多花时间在工作上。广州的夜生活这样丰富多彩,每个人都只觉得时间不够吧,又怎么愿意让工作占去过多的时间?
我不在意,平时我常这么晚走,今天也一样平常。走出门去,正想拦辆TAXI,右侧一个声音叫道:“小柔,你终于下来啦,我以为你变成了铁人,连晚饭也不用吃了呢!”
顺了声音看过去,一辆漂亮的蓝鸟停在路边,韩飞宇雪白的衬衣,深蓝色的领带,靠车而站,双手抱胸,笑逐颜开,那风度,那气派,真是潇洒帅气,英俊不凡。
如果我不是早知道他是个轻佻的人,这一见,肯定也会在他的微笑中添上几分迷恋。因此,对他的这番做作,我只淡淡哂笑,也不多说。
韩飞宇见我不理他,走过来道:“小柔,我知道你饿啦,我也饿了,我等了你这么久,一口水都没喝,你好歹也给个面子。再说,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不必对我敬而远之,现成车,你就不要再叫TAXI了吧?”
我看他也不比洪水猛兽好多少,本来不想理他,但想起销售报表上那些上升的数字,实在也奇怪就这么个看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怎么能有这个本事。钟欣也说过,真小人比伪君子好,再说我也确实饿了,看他的样子,的确等我够久,真要叫TAXI走了,于他面上太不好看,他再怎么轻佻,也是营销部的总监。就吃一顿饭,他也不能吃了我,于是说道:“那好啊!”
见我答应,韩飞宇笑逐颜开,高兴地道:“就知道小柔温柔体贴,不会不给面子,来,上车!”
他过来给我开车门,我也不推辞,坐在副驾上。他又绕过去上车,等我绑好安全带,他也发动了车子,动作倒是非常利落。
“小柔,咱们去哪里吃饭?”
“不是你请吗?当然客随主便!”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好啊,我们去碧苑吧,那里的西餐不错!”
“随便!”
“小柔,别这么冷淡好不好?吃饭是要气氛的,如果一会儿只是我一个人说话,你就这样‘随便’、‘也行’、‘都好’地敷衍我,那不是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吗?”
我耸耸肩:“不好意思,我不怎么喜欢说话,你知道的,我们多半时间都关在实验室,没有你这么多说话的机会!”
“小柔你这张嘴呀,真伶牙俐齿。”他侧过头来看我,笑得露出了白白的牙齿,“我认输好不好?今天你第一次答应我的邀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即使你只是敷衍我,我也把独角戏唱下去。”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不是我要故作清高,只是见到他对孙倩兰对小金那种如蝴蝶见花的样子,心中就觉得该对他敬而远之,如果不是临下班时看到那份报表,对他的工作能力有了些许钦佩之心,又见他等了一个多小时,不想让他太没面子,我是宁愿叫TAXI,也不会坐他的车的,更不用说和他一起吃饭了。
他伸手打开车上CD,竟然又是阿鲁阿卓的《遇上你是我的缘》,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笑道:“怎么样?好不好听?”
我随口应道:“嗯!”
他却笑眯眯地道:“我更喜欢的不是这首歌好不好听,而是觉得非常应景!”
“什么意思?”
“遇上你是我的缘啊!”他笑,“我虽然经常出门,但不是常能遇到上错车的人的,何况上错车的还是这样一位美女,而且,又与我是同事,你说巧不巧,你说是不是缘?”
这家伙不论对谁都有一套,看来非常会讨女孩子欢心,竟然借着我错把他当成TAXI司机的事儿当话题了。我扑哧一笑,不接他的话头,看他怎么借题发挥下去。
他见我不答,脸上连半分不好意思也没有,毫不在意地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留在宏图吗?”
“难不成是为了我?”我取笑。
“说对了,”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凑近些,说道,“宏图美女多,而小柔你又是美女中的美女,所以,现在要我走我也舍不得啦!”
我又扑哧一笑,但心中对他的鄙夷又添了一分,真当我是初出校园的小女孩,这么好哄,说几句口是心非的话,甜言蜜语一番,我就乖乖地信以为真依顺他了?
说话间他已停下车来,原来我们已经到了碧苑门口,他下了车,过来为我开车门,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故作殷勤,自己先开了门下车,他赶过来只是为我关上了车门。
门口早有服务生礼数周到地迎来,将我们领进餐厅里。
落座后,韩飞宇问我:“小柔,你喜欢吃什么?”
我点了一份煎红酒牛排,一杯柳橙汁。
他笑道:“吃得这么少?这阵你瘦了不少,要多补充点营养。”
我淡淡一笑,道:“多谢关心了,我还好!”
他自己点了一份茄汁牛扒和鱼沙拉,一杯马丁尼,笑吟吟地看着我道:“怎么样?这里的气氛不错吧?”
我看了看,旁边桌上大多是情侣,他们或喁喁私语,或轻声言笑,而餐厅内的氛围也的确温馨浪漫。他想暗示什么?我淡淡一笑,道:“是不错,不过咱们就显得不应景了,还好只是吃顿饭,在哪里都是吃,你说是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怎么不应景了?”他狡黠地一笑,“小柔,不应景是你感觉而已,我却觉得非常应景呢。”
这时服务生送来了我们的饮料和食物,我笑了笑不说话。我可不认为和他在这里斗嘴有什么意思,赢了又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
我啜了口橙汁,微笑道:“你还不饿吗?”
“本来是饿的,不过和小柔你在一起,自然忘了!”他笑嘻嘻地道。
我看他一眼,淡淡笑道:“那我该受宠若惊了,你这句话不知道会让多少女孩子芳心暗喜呢!”
“可是似乎不包括你!”他拿起餐刀开始对付面前的牛扒。
“我又不见得免俗,怎么会不包括我?只不过我多了一份清醒而已,知道韩总监你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所以我不敢得意忘形!”我切了块牛排放入口中。
“小柔,你是在责备我滥情啰?其实我这人不过是喜欢多交朋友,女性朋友比较多而已,滥情嘛,那还算不上。”
“韩总监业绩惊人,现在可是宏图的红人,即便滥情也是应该的。你对我,似乎不必解释什么。”
“拜托,小柔,不要总是提到工作,和你在一起吃饭,红酒美女,多好的事?一提到工作,那就让人扫兴了。你要是想提,明天你到我办公室,我从前到后讲给你听啊,好不好?”他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我,眼神温柔,声音也像浸了蜜一样。
我笑了笑,手中用力,切下一小块牛排,说道:“不跟你说了,谈工作吧,你觉得扫兴;谈工作以外的吧,咱俩又没什么好谈的,我还是吃东西吧!”说着把那块牛排放进嘴里咀嚼。
“怎么没什么好谈的呢?”他兴致勃勃地道,“比如说你的兴趣爱好啊,你的理想愿望啊,你的朋友家人啊,你的同学姐妹啊……只要是工作以外的都行。”
我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我拿出来看了一眼,对他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然后我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电话是陈定嘉打来的,我不知道他下班了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但接到他的电话,避免了我对着韩飞宇无话可说,从心里我是高兴他打来的恰是时候的。
“你好,陈总!”
“哦,雅柔,你在哪里?有空吗?”
“陈总你有事吗?”
“哦,没有,没事……我想,如果你有空,出来坐坐,喝杯咖啡好吗?”
“陈总,我,我在碧苑……”我有些为难地说。虽然我是愿意接受他的邀请的,但是饭没吃完就走,终是不太好。
“哦,和朋友在吃饭吧?没事,那下次吧!再见!”我听了,心中竟然有一些异样的味道。
他的这个电话也不知是不是踌躇了一番才打的,听到我声音中的为难,他马上改口,但声音里却有几分狼狈的味儿。
我心中一热,有种暖暖的感觉,放柔了声音,说道:“我已经吃完了,你在哪儿?我打车过来。”
“在上岛,要不我来接你?”
“不用,我打车过来就好了。一会儿见。”不等他说话,我先挂了电话,我可不想他来接我,要是他过来,被韩飞宇看到,三个人不免都会尴尬。
回到座上,我歉意地对韩飞宇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可是你还没吃完啊!”韩飞宇用纸巾擦着嘴看着我。
“我已经饱了,谢谢你!”
“我送你吧!”
“不用,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说着我逃一样离开了碧苑,想着韩飞宇的脸色,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又想,幸亏我和他只是同事关系,不然,就这样中途离开,我怕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可是,为什么陈定嘉一个电话,我就愿意中途离席呢?
第十章 爱时陌上初熏
走出碧苑,我却茫然起来,或者我的潜意识里未必是想去和陈定嘉喝咖啡,才迫不及待地离开。我只是不想和韩飞宇这样地交谈下去,觉得这样的交谈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我被他所吸引,要么和他关系恶化,我不希望是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结局。
不得不承认,韩飞宇是有魅力的,他不同于一般的轻佻男子,他的轻佻之中,有一种锐利,也有一种不能忽视的锋芒,就像他的销售业绩,明明没见他怎么动作,但有成绩在那里。
正是这种锋芒和锐利,让我下意识地想离他远一点,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只是我不想卷入一个我不能想象结局的感情套子。我觉得,他不会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我没傻到去做飞蛾,撞死在他的灯火中。我和他,不可能会有什么关系。
但是,研发部与营销部,却是两个息息相关的部门,我也不想因为我的处理不当,与他关系恶化后给以后工作带来许多不便,所以我选择了一种暗示性逃离。
尽管这样的逃离,也非常的失态,但总比继续留下来要安全得多。
去上岛吗?我抓着手袋,又犹豫起来。
也许现在回家是最好的选择,什么也不想,上上网,看看电视,然后收拾收拾上床睡觉。可是四壁孤寂啊,我又不想把自己置身在这样一个空间。
正左右为难中,一辆白色帕萨特慢慢驶来,停在我的身边,正感觉眼熟,车窗已经摇下,陈定嘉笑容满面地把头探出车窗:“雅柔,上车吧!”然后从另一面帮我把副驾的门打开了。
陈定嘉竟然过来接我了,而且这样热情地为我开了车门,我没有理由再拒绝,于是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上了车。
他手握着方向盘,微笑看着我,像在欣赏某段演出。直等我系好安全带,他才慢慢把车开到道上。坐在副驾上,旁边又是老总,这让我感觉有点怪怪的,当初叶子兴高采烈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想必没有这种感觉吧?好在他正看着路面,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自然。
走出一段路,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随口问道:“我刚看到你一个人站在门口,我以为你和朋友在吃饭呢,还好还好。”
我笑了笑没出声,总不能告诉他韩飞宇还被我甩在餐厅里吧,不知道韩飞宇现在对着对面空空的座位,对我的半途离席,他是什么表情,恼怒?平静?淡然?
陈定嘉见我没回答,侧头看了我一眼,笑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没有。”我回过神来,转移了话题,“陈总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我是指他为什么请我喝咖啡。
“嗯,我,刚刚在看报表……”他转动着方向盘,似乎在考虑着怎么措辞,声音慢吞吞的,“公司这个月的状况不错,回到原来轨道上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了,所以我想……应该表示一下我的感谢,因此……就给你打电话了!”
他把这些都归功于我吗?我有些意外,忙笑道:“这可是陈总你自己的功劳,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已。”
“不,多亏了你对我的鼓励,不然我即使要振作,也没有这么快。”他侧头看着我,目光闪亮,真诚地说。
“陈总你别这么说,作为公司的一员,那也是我应该做的。”他的眼中有一种我不确定的光芒,那种眼神似乎带着深意,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我无法探究他这目光后面的意思,只好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注视,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陈总竟然加班到现在吗?现在公司的业绩不错,陈总也不必这么辛苦天天加班了,还是应该多注意身体!”
“倒也是,不过想起前段时间公司的困境,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啊。”他顿了顿,笑着说道,“雅柔,让你负责研发部,还要做我的助理,工作量比较大。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把你工作之外的时间也剥夺了不少。不过以后我会找人来帮你分担一些事情,我可不想公司的业绩建筑在我助理的加班加点上。”
“工作量倒不大,主要是我接手没多久,还不太熟悉。”研发部的工作不是轻松活儿,而作为总经理助理,自然是要更加费心,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工作量的确比较大。不过,我下班之后也不过是空对四壁而已,所以我的心中并没有不满。
“那也不用急在一时,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谢谢陈总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上岛到了,陈定嘉停好车,我们走进去。有服务生过来招待,陈定嘉周到地帮我拉开了坐椅,我笑着道谢。
我们选的是靠窗的座位,很清静。
陈定嘉笑意亲切,他点了拿铁,问我要什么,我点了卡布奇诺。
服务生送上咖啡,在氤氲的热气中,对面的陈定嘉脸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忽明忽暗的色彩,他说:“不瞒你说,我以为公司最少要两年时间才能到现在的样子。没想到,公司的发展会顺利到出乎我意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度过了危机,走向复苏。当然,这中间,你和韩飞宇功不可没。”
我本来不太敢相信韩飞宇那边提供的报表数字都是准确的,但看这情形,似乎我不该怀疑。我笑了笑,中肯地评价道:“韩飞宇这人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工作起来还真有一套。”
陈定嘉若有所思地道:“以他的才能,不管在哪里,都不会默默无闻,当时他能选择到宏图来,这是我的幸运。公司因为你们两大干将,渡过了难关。说真的,如果不是研发部研制出的‘瑞迪’产品有足够实力,而韩飞宇又有非常出色的营销手段,我哪有时间和你在这里喝咖啡呀。说不定,现在我该焦头烂额,或者申报破产了。”说着,他粲然一笑,那笑容一如我初见他时,沉稳而睿智,充满了自信和开怀。
我低下头搅动着咖啡,看着杯里泛起的细细涟漪说道:“陈总说笑了,你有重振公司的决心,以你的人脉和能力,即使没有我和韩飞宇,你一样可以办到的。”说完觉得这句话有点怪,怎么我和韩飞宇倒划到一块儿去了?
“好啦,不谈工作了!”陈定嘉朗朗一笑,说道,“不然上班找你谈工作,下班也一样谈工作,占用你的时间就更多啦。”
“没关系,我想,现在宏图的喜讯,比任何话题都更让人开心呢。”
陈定嘉看着我,目光中透出感动与喜悦,脱口说道:“雅柔,你一定是老天派来帮我的!”
他的声音低沉,有一种让人心颤的温柔,我心中一跳,忙笑道:“陈总莫非也迷信,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主宰着一切?”
“当然,我一直信的!要不然,怎么会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说呢?”他认真地道,“难道你不信?”
我略略呆愕,笑道:“也信的吧,不过,这些东西太靠不住。陈总也别这么说,我之所以尽力,是因为我需要这样一个舞台来展示自己的人生价值,宏图给了我这样一个平台,我自然要在这个平台上尽我所能让它因我而添色。”
他赞赏地看着我,目中有一簇亮晶晶的光芒,如星如火,他振奋地道:“其实宏图于我,也一样是一个平台,我和你虽然所处位置不同,但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来,为了这相同的想法,我们以咖啡代酒,干一杯!”他举起了咖啡杯。
我也笑着举杯,他冲我展颜一笑,目光中满是温柔之意。这让我有点恍惚,我有些失态地看着他的眼神,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尤其是那一种入骨的温柔,还有眼中那种让人心颤的亮光。
这时,他手机响起来。
在手机铃声中我回过神来,忙移开目光,脸上却热了热。
陈定嘉对我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也不避我,按了接通:
“找我有事吗?”他脸色有些沉,好像在会议室中的一本正经的严肃。
我不想听他接电话,以免自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于是微笑道:“我去下洗手间。”
他对着我点了点头,继续讲电话。
我在洗手间里洗了个脸,补了下妆,估计他的电话该结束了,才走出来。
转过走道,刚好听见他说:“让你失望了,现在宏图很好,你没想到的好,谢谢你的关心了。对不起,我还有事,再见。”他脸沉如水,声音也没有温度,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我在远处看着他,他对待下属温和亲切,对待对手不卑不亢、严词斥责,此时他的神色,即使如冰一样冷,却自有一种让人不能忽视的魅力。
我揣测着对方是谁,听这口气,似乎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也许曾经是他的朋友,但现在闹了些不愉快吧!不过我对陈定嘉既不熟悉,对他的朋友或者对手自然更不熟悉了。
我回到座位上,陈定嘉把手机放在桌上,神色已经回复过来。他对我一笑,道:“雅柔,你放心,只要你不放弃宏图,宏图是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我记得我对韩飞宇说过一句话,宏图能提供多大空间,我就为他提供多大空间!你也一样,宏图一样为你提供这样的空间!”
我点点头,笑道:“我会努力的!”在职场上,谁不期望有这样一个平台,可以展示自己的价值?我很庆幸,陈定嘉是个好老总。他愿意为我提供这样的平台,我也愿意为他奉献我的精力。
十点多我们才走出咖啡屋,陈定嘉兴致挺好,一脸温和的笑:“雅柔,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个愉快的夜晚!”
“陈总别客气,这是我的荣幸!”我开着玩笑。
“来,上车,我送你回去吧!”
“哦,不用了。”我笑笑,“陈总明天要料理的事情想来也不少,还是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吧!明天见!”
“明天见!”
“哎,等等,”我转身要走,陈定嘉叫住我,我回过头来看他。咖啡屋里有空调,所以他西装领带整齐,出来后气温比较高,他已把西装脱下。此时他右手提着西装顺手搭在肩上,白衬衫条纹领带,左手插在裤兜里,那辆帕萨特就停在他身后不远处,香车美男,显得非常英俊有型。他冲我笑笑,“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走不好,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我摇头微笑道:“真不用了,谢谢陈总。我先走啦!”
他没再坚持,笑了笑,说道:“哦,那好,再见!”
“再见!”
回到公寓,虽然已经十一点多了,却了无睡意,我开了电脑,登录QQ,好友头像一片灰色,这个时候正是夜生活最丰富的时段,没有几个人像我一样早早回到住处挂在网上。
我浏览了一会儿网页,却漫无目的,百无聊赖。去冲了杯咖啡,回来的时候,有个头像在不住跳动,是网友不关风月。
不关风月是我两年前认识的网友,那时何杰还在,具体地说,他是何杰的网友,何杰对他很欣赏,把他介绍给我认识,所以我们也成了网友。
本来我和他的关系很淡,但何杰去世那段时间,他一直陪伴着我,安慰我,和我一起沉默或是伤心,这样我们的关系亲近了些,只要彼此在线,必定会打个招呼聊聊天。
他的IP显示在广州,不过我并不关心他在哪个城市,网络不同于现实,我并不打算和网友见面。他也一样,我们的关系仅限于键盘之上的交流。
他说:“嗨,初熏,好一阵没见你上线了。”初熏是我的网名,选自宋代韩缜《凤箫吟》中的句子,“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帏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
“是啊,这阵工作比较忙,加班多些,所以在线上的时间就少了。”
“那也好,生活充实啊!”
“这话倒不错,充实得连自己的时间也没有了。”
“我看你有向女强人发展的趋势,初熏,这不是好现象。”他发过来一张吐舌的调皮笑脸。
“为什么这么说?”我笑。
“女强人表面风光无限,背后太多辛酸和无奈。说实话,我并不希望我的朋友全部的心思都花在工作之中,自己反而失去了空间,本该生活滋润的一个人,却变得凌厉精明,不可亲近。”
“说什么呢?”我笑嗔道,“我再怎么也变不成女强人,再说,我也没这野心不是?你还不了解我?”
“虽然了解你,但也担心你一时头脑发热不是?哈哈,有事业的女人固然美丽,但只有事业的女人是可怕的。初熏你是聪明的人,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吧,别一头扎在工作堆里出不来。”
“我知道啦,风月大妈!”
“打错字啦初熏,叫风月大哥,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好像我是拉皮条的。”他抗议地发过来一个白眼。
我笑歪在电脑桌前,网友就是好,可以毫无顾忌地开玩笑,即使把最隐秘的心思告诉他,也不担心以后相见时尴尬,因为根本就不会见面。也许哪一天在街上,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曾敞开心门的那个人。
这也是时下都市男女放松的一种方式吧,人都有倾诉欲,尤其是心情郁闷、工作不顺、情场失意的情况下,但却又有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心事可以对陌生人说,不能对熟人说。这样心情既得到了舒解,又维护了自尊,多好!
我继续和不关风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脑海中却想着今天晚上和韩飞宇的晚餐,以及和陈定嘉一起喝咖啡的情形。那个衬衫领带,香车美男的画面,还有那句似乎满透深情的话:“雅柔,你一定是老天派来帮我的!”
是我的错觉吗?想到这个画面,我居然会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感受,连心跳也加快了些。
这几个月的相处,陈定嘉处事的态度,用人的大度,让我对他不知不觉地折服。
工作中的人是最有魅力的,而身为他的助理,我又多次见识过他工作的方式,他的那份魅力,让我无法忽视。
第十一章 针锋相对
走进公司大堂,孙倩兰冲我甜甜一笑,用白话清脆地叫道:“雅柔姐,早晨!”
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自从我成为研发部总监并兼任陈定嘉助理后,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目光便多了一些敬畏,大老远便尊敬地打一声招呼,不过也许他们背后对我未必一样敬畏。但那有什么要紧呢?
当满足了衣食住行,很多时候,我们追求的东西,也不过是别人眼前的一点艳羡罢了,至于其中的好处,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走到电梯前,电梯在顶楼,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等了半分钟,电梯还没下来,这时有人走进大堂,笑逐颜开地和孙倩兰打招呼。我不用回头,只听声音和那油滑的语调,就已经知道是韩飞宇。
昨天的中途离席,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尴尬的,希望不要与他正面碰上。不过他正兴高采烈地和孙倩兰聊天调情,想必没有看见我。
电梯终于下来,我舒了口气,进了电梯,将他与孙倩兰的笑语关在电梯外。
到了八楼,我没有先进自己办公室,而是转了个弯,先去总经理办公室。小金已经到了,她笑容满面地和我打招呼:“雅柔姐,早上好!”
我笑了笑,道:“早上好。”小金不同于孙倩兰,不要说她以前与我关系还算不错,就算和孙倩兰一样,但她现在是总经理秘书,我也得区别对待。虽然这总经理秘书是在我的建议之下上任的,但是,我不能倚仗曾给她的这点好处要她来报我的提携之恩。
在总经理身边的人,总是消息要灵通些,尽管现在,她主要负责的只是陈定嘉的行程安排和日常事务,但也是一样疏远不得的。
我问道:“小金,陈总现在在办公室吗?”
小金微笑道:“在呢,雅柔姐,我正准备给陈总倒杯咖啡。我也给你倒一杯吧,你要什么口味的?拿铁?卡布奇诺?蓝山?”
我笑道:“我不待多久,不需要了,谢谢。”
推开门走进去,陈定嘉正在办公桌前坐着,面前摊开了文件夹,可能在估算什么,或者在签署什么文件。
见我进来,他放下笔,笑道:“哦,雅柔,你们现在研发的这个‘美瑞’洗面奶产品什么时候可以量产呢?我们必须要大量研制一批产品投入市场,上批产品在市场上又有了不少效果相同的产品了。”
“‘美瑞’近期就可以投入量产了,我们只等采购部采购回来原料就能马上生产。”我简明扼要地回答。
“那太好了,我问问采购部那边原料什么时候到位。”陈定嘉很高兴,接着拨通了采购部的电话。
一番问话,采购部的速度果然快,昨天晚上我问过还没到的原料,现在竟然已经到了仓库。陈定嘉挂了电话,脸上满是笑意,说道:“秦武泰做事还是相当麻利的,现在原料到位了,雅柔,后面的工作,可以全交给生产厂家了。到顾思明那儿,我和你都可以喘口气啦。”
“嗯,没问题,生产那边我会跟进的。”
陈定嘉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了几个数字,吩咐道:“小金,十点钟召集所有部门总监开会,对了,还有生产厂家的负责人。你马上通知他们。”
然后他放下电话,直起身来冲我笑道:“我们下午就可以投入量产,几天后产品就能生产出来。营销那块也得跟上,雅柔,一会儿的会议,我想请你跟大家讲解一下细节,以便营销部能制订相应的营销计划。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需要准备一下吗?”
“时间应该够了!”我点点头,“我去检查一下昨天做好的PPT,马上就好。”
“嗯,那你先去吧。”陈定嘉笑容满面,显得容光焕发。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阵子,他的气色好多了。
十点钟,在总经理室旁边的大会议室里,陈定嘉比我还先到,我叫道:“陈总。”
他温和地笑笑:“你先准备吧,不用管我。等人到齐,我们就开始。”
“好的!”我点了点头,把小金帮我提来的笔记本包打开,开了电脑,接上投影仪,把关于“美瑞”产品资料的PPT投影在空白墙面上。
这时,小金通知到的与会人员陆续来到,其中有宏图旗下的生产厂家负责人顾思明,宏图就这一家生产工厂,顾思明在管理生产上很有一套,也很得陈定嘉器重。
韩飞宇最后一个来到,他满面春风,想必又约定了哪个漂亮秘书一起共进晚餐。虽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并没有为自己的迟到感到不好意思,反而毫不在乎地走来,大大咧咧地在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下来,说道:“不是说十点开会吗?怎么还不开始?”
本来是十点开会,这不是因为要等他吗?切,什么人嘛。
陈定嘉并没有半分不悦,微笑道:“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这次召大家开会,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新产品‘美瑞’量产的事情。‘美瑞’的研发工作已经完成,原料已采购完毕,只等量产了。在量产前,先请研发部的江雅柔总监把‘美瑞’向大家作一个介绍。韩总监、顾厂长,下面的工作,就要以你们为主了,辛苦了。”
顾思明四十多岁,一张脸油光发亮,小眼睛,鼻子有点红。他正点着肥大的脑袋,满面圆滑地笑道:“分内之事,不辛苦,不辛苦。”
韩飞宇把目光投向我,似笑非笑。我看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再说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也不想因为他的一个表情而把昨晚的事情联系起来扰乱我的思路。
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笔记本电脑,点开事先做好的PPT,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美瑞’这款洗面奶的主要功用,它不但能清洁面部,而且能舒张毛孔,保持脸部皮肤呼吸,从而使面部皮肤细腻嫩滑。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我们加进了特殊的配方,大家请看PPT……”
小金进来为每个人端上一杯咖啡,然后又悄然退出去了。
我关了最前排的灯,PPT里面的每一个页面都非常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接下来,我对着PPT的页面,介绍这个产品,以及量产中应注意的事项,并且把产品的性能更详细地讲了一遍。
营销方面需要作计划,以便产品进入市场后能迅速占据市场,这点必须要有详细的方案,我实在不想等韩飞宇在会后来我办公室问我。和他单独相处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不如在这时候讲得清楚详细一些。
大家都很安静,顾思明正在随身带的备忘本上记录着,只有我一个人清晰的说话声在会议室回荡。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只见韩飞宇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目光在PPT上游移,又落到落地窗的窗帘上,再移到会议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显然并没有注意听。
我怀疑这时候他的心思正在哪个美女身上,我不能强制他认真地听,但心中却着实有些不快。一会儿要是他以没有听清楚为借口来找我,我一定不会理他。
把十三个页面全部介绍完,我喝了口咖啡润润喉,然后开了灯,说道:“这是研发部的报告,各位有什么意见或建议,尽管提。我们研发部会尽快改进,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这批产品就等陈总批示投入量产了。”
没有人说话。
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陈定嘉,既然没有人有异议,那么后面的宣布就该交给总经理了。
陈定嘉与我目光相接,略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众人,说道:“各位,大家知道目前市场形势并不是很乐观,除了在产品质量上动脑筋之外,我们还要用最快的速度不断推出新产品。‘美瑞’我们要尽快生产,用最快的速度打入市场。明天这款产品将出现在我们生产部的流水线上。大家如果没有什么事,可以先散会了。”
“等等,”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传来,我看过去,只见韩飞宇看向我,“小柔,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可不可以请教一下?”
“什么问题?”我问。
“这批产品将在什么时候投入市场?”
“原料已经在仓库,我想,一周之内,顾厂长那边应该可以交货了。”他的表情有点奇怪,我本能地戒备地回答。
“哦,”他慢吞吞地道,“那你研发的产品一切OK了?研发这块我们是不太懂,但是,我觉得急急忙忙赶制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太能让人放心,事快三分假嘛。另外,原料已经到仓库了,你到仓库去看过原料了吗?符合你PPT上面所说的要求吗?有没有变质原料?如果原料与你PPT上面介绍的不同,你能保证产品质量吗?”
他什么意思,这是在怀疑我吗?
我有点发狠地盯着他,他根本不在乎我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仍然笑意十足。
如果私下里他提出这些问题,我可以当没听到,但现在,这些问题是在会议上提出来的,我必须回答。
但这个无赖一样的人,我真不想让他占用大家的时间。最好的办法,只有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堵住他的嘴。
虽然我确实没有去仓库看过货,但一直以来,进料那边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漏子。
秦武泰是个谨慎的人,我知道,因此我非常自信。
吸了口气,我缓缓道:“‘美瑞’的研发工作是早就在进行的,时间并不急迫。而且,我们研发部门也不会因为时间紧迫就随便应付。另外,原料进购单是我打好后陈总签字然后给采购部的,我想你不会忘记,当时我也抄送了一份给你。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当然是按照PPT上面所说的标准进货。而且,我们与供货商是长期合作关系,供货商不敢玩什么花样。不会存在原料与PPT上面标示不同的情况,这点,韩总监可以放心!”
韩飞宇耸耸肩,摊开手说道:“小柔,你不要怪我多疑,你知道,质量是产品的生命。在你没有进仓库验原料之前,我不赞成马上投入生产。一旦出现差错,我们营销部不愿意去给研发部和生产部这边的乱摊子收尾!”
“你……你什么意思?”我怒道,“我身为研发部的负责人,比你更重视产品的质量,一直以来研发生产的产品,哪一样让你在质量上产生了质疑?我们这边不可能出现什么乱摊子,你这样信口开河,是否太过分了?如果你有什么质疑,请以事实说话!”我无法阻止他在公共场合这样亲密地叫我,何况这个时候,他对质量的质疑让我更无暇注意称呼问题了。
顾思明也说道:“韩总监,我们生产部一向把质量当成重点来抓,而且,我们厂有百分之九十是老员工,不可能出现质量方面的问题,这点我倒可以保证!”
顾思明说得相当客气,但眼底明显有些不忿,也难怪,他在生产方面把关很严格,估计也是第一次让人在这样的场合当众说出什么收拾乱摊子的话,难怪他心中不忿了。
韩飞宇不为所动,脸上仍然是有些得意又有些轻佻的笑。这样的笑让人讨厌,他就用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脸色,提出这样严肃的问题,叫人想不反感都难。就连另几个部门总监,也因为他的态度,对他提出的问题并不苟同。
韩飞宇嘴角上挑,微微笑道:“小柔,你可以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但是我不能容忍这样的行为。我们所在的各部门都是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如果你按常规来判断,就觉得事情想当然,那么,我只能对你的幼稚感到可笑。”
如果不是顾及自己的形象,我真想把面前的文件夹向他那张可恶的脸扔过去,这个家伙,他是专门来与我作对的吗?为我昨天的半途离席?那也未免太掺杂不清了吧,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分不清这是什么场合吗?
一口一个小柔,叫得与会的众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与他的关系有多暧昧,有多纠缠不清。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韩飞宇大小通吃,与公司很多女孩玩暧昧的事,只怕以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但这个时候,我显然无法在称呼上矫正他。越描越黑的事情,是没办法凭三言两语说清的。
我看了陈定嘉一眼,他避开我的目光,看向文件夹。我不知道他躲避我的眼神是因为什么,是怕我尴尬吗?
我忍住气,放慢了声音,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说道:“我并不是想当然,我不像你这么多疑!也不像你这样无事生非!因为,我没有你有空!”
韩飞宇笑道:“小柔似乎对我的工作相当不满,你觉得我很闲吗?其实我只是把时间花在刀刃上,不该做的事我一件不做,该做的事我一件不少做。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忙来忙去,其实只是瞎忙而已!”
这么明显的讥讽,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怒叫道:“韩飞宇!”
这一声大吼让所有的目光齐齐向我射来,那目光里有惊愕、有意外、有好笑、也有疑惑……
韩飞宇侧目看我,似笑非笑地道:“怎么?”
我气急败坏地道:“你给我听好了:第一,我跟你还没这么熟,请叫我江总监;第二,我的工作我会有交代,不需要你来置喙;第三,研发部保证不会有什么乱摊子要你收尾,如果问题出在我这里,我自己承担责任!”
啪啪啪!韩飞宇轻轻击掌,站起来笑道:“说得真好听,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其实生产那块的事儿,还真没我什么事。好心给你提个醒吧,被你当成驴肝肺,这世上好人难做,我早习惯啦!”说完,他竟然转身就走,走到门边,才回头笑道,“那大家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陈总说了,散会,我就先失陪了。”说着,拉开门扬长而去。
我们几个人表情各异地看着开了又合上的门。
陈定嘉哈哈一笑,打圆场道:“韩总监就这脾气,大家别放在心上,他的工作能力还是相当出色的!嗯,大家都去忙吧!”
总经理开了口,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各自散了。
我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也准备离开,陈定嘉看着我,目光深远,声音也显得分外关切:“雅柔,我代韩总监向你道歉,他喜欢开玩笑,本身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我把文件抱在胸前,皱着眉头说道:“陈总,这不关你的事,韩飞宇他是在针对我!”
“针对你?”陈定嘉惊讶地问。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口,总不能说昨天和他喝咖啡是把韩飞宇撂在西餐厅吧,忙掩饰道:“我的猜测,他应该是在针对我!”
“哦,这样啊。”陈定嘉恍然大悟地笑道,“你们两个的工作能力都是一流的,是宏图公司的廉颇和蔺相如啊。什么时候你们能演一出将相和,那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这该死的韩飞宇,无中生有是他一贯的手段吗?
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那他未免太小气了。
陈定嘉安抚性地说道:“好了,雅柔,我们走吧。你放心,总有一天,他会向你负荆请罪的!”
我淡淡地道:“只要他不惹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说着,我们走出门来。这个韩飞宇,还真有叫人无法冷静的本事,我发誓我不会再理会他的那些无聊言语。
第十二章 暧昧无关爱情
我回到研发部办公室,马上去实验室。与韩飞宇争执是一回事,产品质量方面我还是要把好关的。
尤其是在韩飞宇提出来之后如果研发还出现了品质问题,那我灰头土脸不说,在韩飞宇面前,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再说,这对公司的损失更不会小,现在公司正是多事之秋,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美瑞”是我亲自参与研发的产品,数据和配方我都很熟悉,仔细分析过后,我再次得出结论:“美瑞”各项要求都是达标的,不会存在任何副作用,配方也没有任何问题。
这韩飞宇,实在很过分。
现在,研发部已扩展成一个十个人的部门,不大也不小了,除冯焯外,又招聘到一个高级技师。为了确保“美瑞”的生产万无一失,也对下一阶段工作进行布置,我当即决定研发部技术人员一起开个会,我在会上对他们说,“美瑞”明天就将投入生产,我会安排两个技师去现场进行技术指导,去现场的技师不但要负起技术指导的责任,而且要对产品品质严格把关。如果产品的品质有任何异常,都要向我报告。
因为我口气比较严厉,与会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声,我放缓了语气,问道:“大家有什么话说?”
冯焯说道:“江总,我现在着手研发‘麦琪’这一块,你看……”
“麦琪”是我们新开发的一款面霜,是继“美瑞”之后要投入生产的。研发部一款产品研发成功时,另一款产品早就开始着手研制,这样,每款产品上市时间不会出现太长断层,这样才能保证新产品不断上市。
我道:“你现在继续研发‘麦琪’,‘美瑞’的下车间生产事宜,请刘工和李工负责。两位有没有什么问题?”我把目光移向刘向隅和李东阳两位技师。
他们两个表态:“没问题!”
开完会差不多到了中午下班时间,我进了办公室,翻看配方报告。助理崔欢萍整理好刚才的会议记录,过来请我签字。她见我脸色不大好,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我看了她一眼,在会议记录上签了字,把记录还给她的时候,我露出一个微笑,说道:“已经下班了,怎么还不走?”
她讷讷地道:“雅柔姐,我看你还没走,怕你有事要叫我!”
我温和地道:“没什么事了,你下班吧!”
“你,不去吃饭吗?”
“嗯,一会儿我叫个外卖!”
“那我打电话帮你叫吧?”
“好的,谢谢!”
我虽然严厉,但也并非不近人情。崔欢萍对我战战兢兢的样子,让我感觉我刚才情绪的确太差。这都怪韩飞宇,被他当着全公司高层的面那样挤对我,使我心里闷着气,脸色自然也差得很。
感觉一阵疲惫,揉了揉太阳穴,我继续翻看资料,座机铃响,有电话打进来,我顺手拿起:“您好,江雅柔!”
“小柔,你果然在办公室,工作是不需要拿命来拼的,你真不知道爱惜自己呀!”韩飞宇在电话那头用一贯的向女孩子献殷勤的语调说道。
“多谢关心,我好得很!”我语气淡漠。对他,我实在没办法热情起来,不要说先前会议时他对我的刁难,也不要说他一贯的纠缠不清,更不要说他对任何女孩子都表现得同样的体贴,就他这种花花公子般的油腔滑调,就让我心生不屑。
“饭是一定要吃的。”韩飞宇不在意我的冷漠,很自大地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陪你吃午饭;二、你陪我吃午饭。你选择哪一个?”
“无聊!”我的耐心消失殆尽,终于忍不住发火,把电话挂掉了。
一股火气在胸间盘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聊的人?刚刚在会议上还针锋相对,一转头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把自己当什么人了?又把我当什么人了?
门被敲响,我叫道:“进来!”我想是崔欢萍告诉我外卖叫好了吧。
推门进来的并不是崔欢萍,而是韩飞宇,他站在门口,一只手撑住门框,西装革履,满面春风地看着我:“小柔,你似乎忘了,这一周你的午饭晚饭,我都预约了的!但是你却叫外卖,这不是失约吗?”
我皱了皱眉,正色道:“韩总监,我还有点事处理,恕我不能奉陪!”
他嘴角上挑,微微一笑,大言不惭地道:“你上班时间我绝不打扰,但是在下班时间,作为你的爱慕者,我有责任对你的身体健康负责!”
我目光凌厉地瞪向他,希望他能在我这样不友好的目光注视下知难而退。但他耸耸肩,一脸任君宰割的样子。
从他的身侧,我看见外面大办公室里崔欢萍目瞪口呆的脸。
我重重吐了口气,从什么时候起,他这样明目张胆开始对我展开纠缠了?难道是从昨天共进晚餐开始?他以为我给了他什么暗示吗?或者,他以为我答应与他共进晚餐,即使中途离去,也是我愿意与他交往的开始?如果是这样,那昨天答应他的邀约,真是个错误的决定。我真头大,怎么样可以把这个狂妄自大又自以为是的男人赶出我的办公室?
目光移到办公室,看见装着低头处理文件的崔欢萍,我扬声叫道:“欢萍,你过来一下!”
崔欢萍听到我的叫声,一脸不明状况地走过来,但韩飞宇堵在办公室门口,她无法进来,只好站在门外,透过门,一脸尴尬地看着我,一副急切无奈又窘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
我绽露一个笑脸,温和地说道:“韩总监体恤我们中午加班辛苦,所以请我们吃午饭。欢萍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去吧。”
崔欢萍张口结舌,一脸愕然地看着我,又一脸询问地看着韩飞宇,她看向韩飞宇的眼神,一如其他女孩子,无法掩饰的仰望和迷恋。这个家伙,还真是女孩子的克星。
韩飞宇非常潇洒地点点头,说道:“嗯,这是我的荣幸!”
崔欢萍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嗯,韩总监,雅柔姐,我,我就不去了,那个……”
我站起来,走过去,韩飞宇微笑着侧开身子,我当没看见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拍拍崔欢萍的肩,若无其事地道:“别这个那个了,韩总监有这份好意,我们不能不领情。他愿意请我们吃顿好的,我们怎么能不赏脸呢?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尽管点,韩总监不是小气的人,你放心!”
“当然,不用客气!”韩飞宇应和着,目光瞟向我,虽然脸上在笑,眼神中却带着一些对我不解风情的无可奈何,我侧过身拉了崔欢萍向电梯走去,直接把他当透明。
韩飞宇跟在后面也进了电梯。
三个人在电梯里表情各异,崔欢萍一脸忐忑又拘束的样子,好像手脚都没地方放,却又不时偷眼看看韩飞宇;韩飞宇右手放在口袋里,身子微微倾向我这边,脸上似笑非笑;我一手拎着提包,另一只手斜下侧放胸前。
没有人说话,有点大眼瞪小眼的味道,气氛奇怪极了。好在也只有几分钟,电梯到了一楼,韩飞宇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不客气地走了出去。
韩飞宇问:“小柔,去哪儿吃?”
“碧苑吧,你不是喜欢那里吗?”我讥笑道,“怎么?不想带我们去呀?”
“怎么会?”韩飞宇笑道,“两位愿去,我求之不得!”
他把车开过来,打开车门,等我们上车,然后绕过去开车。我对崔欢萍安抚地笑了笑,这小丫头没见过这阵势,有点不知所措了。
到了碧苑,我们找了张空桌坐下,有服务生过来招待。韩飞宇微笑问我:“吃点什么?”
“当然是最贵的!”我淡淡一笑,看这个男人怎么把这场戏演下去。
韩飞宇面不改色地对服务生道:“这位美女的话你听到了吧?来三份最贵的套餐!”
服务生答应后下去了,韩飞宇看着我,柔声说道:“小柔,你的确应该吃好一点,这些天,你都不听我的话,天天加班,吃饭又没规律,都瘦多啦!”
我脸上一红,这家伙,旁边还有崔欢萍呢,他旁若无人,说出这么暧昧的话,倒叫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见我表情狼狈,韩飞宇得意地哈哈大笑,引来旁边的人侧目。崔欢萍红着脸不知道看哪儿好,她也许以为我和韩飞宇关系非同一般,自己做了个超级大灯泡,正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自处。
幸好这时,服务生送来了我们的套餐。
套餐果然丰富,三千多元的东西分量不多,但吃在嘴里很美味。我拿起刀叉对付面前的食物,仍然把韩飞宇当透明。
他倒毫不在意,招呼崔欢萍道:“吃吧,吃吧,别发呆了!”把小丫头说得又窘态毕现。
一顿饭吃完,韩飞宇让服务生直接刷卡,我看向他,他正看着我,竟然是一副情意绵绵的表情。如果不是知道他用这种目光看过许多女孩子,也许我会因此有些感动,但现在,感动不但没有,还添了些鄙视。
让他破费了一笔,上午会议惹来的不快消去了不少,回去的路上,虽然仍然不大愿意答理他,我也没那么强烈的对立情绪了。
不管我什么态度,韩飞宇毫不在意。这一点,倒也不得不佩服他。
仍然是坐他的车回到公司,车在办公楼前停下,前面有辆白色的帕萨特,陈定嘉正从车上下来。看见我们,他怔了怔,但也只一瞬,便恢复了一贯的笑容。
我急忙说:“陈总,我们三人刚吃过饭回来!”奇怪,看着他的笑脸,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竟然不由自主地向他解释,我把“三人”两个字音咬得非常重。
韩飞宇走近来,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神情亲密地凑近我,微笑道:“是啊,我们今天去碧苑共进午餐了!”
我打掉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定嘉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去享受大餐了,真会享受生活啊,下次我请,哈哈!”他的目光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扫向我,我从他那眼底,看到一抹极轻微的失落。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摇摇头,不理韩飞宇,走进了大堂。
陈定嘉和韩飞宇在后面,崔欢萍跟着我,我们走进了电梯。我回头一看,大门外,他们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两个人都是满面笑容。
我迟疑了一下,按了楼层,电梯门缓缓关上了。
回到办公室,我把资料都搬出来,看了两页,却突然没了心情。放下笔,我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还是感觉心情不能平静。拉下百叶窗,看楼下的车水马龙,那份感觉还在。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这样的烦躁,这样的不安。
是了,是因为陈定嘉的那个眼神,他看到韩飞宇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失落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瞬,然而,我已经清楚地捕捉到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在乎?
他从来没有对我表示过什么,也从来没有暗示过什么,可是,我发现自己近来,已经越来越在意他的感受,越来越留意他的表情了。
因为不忍看他眼底的伤痛,我宁愿放弃景天,因为不忍看他眼里的无奈,我自己去帮他跑贷款,又因为不想看他失望的表情,我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我一周五天加班,并不是想在工作中寄托什么,只不过,我想在努力工作中为他分担什么。
我,我这是爱上他了吗?
可是,我于他,什么也不是,我们只是工作中的合作伙伴,只是老总和职员的关系。他有未婚妻,我不过是个外地人,一个为了躲避心伤来到广州的外地人。
何杰才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呢?他不是何杰,他也无法替代何杰。
他于我不适合,我于他,也同样不适合。我们不过是在一个奇异的契机下,在同一条船上,为了实现自我的价值而走在一起,他为他的公司努力,我为我的事业奋斗,虽然劲往一处使,但这理应该与个人感情无关。
我用手按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稳一下我紊乱的心,然后走出办公室。
既然无法静下心来看资料,那么,我就去仓库看看吧,今天下午这批原料就要下到生产部,明天开始量产了。
我打电话让公司派了车,一个人去了仓库。
其实这是多此一举的事情,秦武泰在采购方面从来没有出过错,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出来透透气,让我已乱成一团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可以让我在原料堆中暂时忘记心中的不快。
我没有通知秦武泰,直接来到仓库原料放置区。因为曾经多次来过仓库,外面的保安人员很爽快地放了行。
那里几个工人正在登记造册,我的到来太突兀,一身职业套装也与这简陋的仓库有点格格不入,他们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都忘了手头的事。
我问道:“昨天进的那批原料放在哪里?”
其中有个工人认识我,他站起来说道:“江总监,昨天的原料放在西区,你要看吗?我带你去吧!”
我点了点头,由这个工人带着往西边那排列整齐的原料而去。
工人指着面前的那批原料说:“嗯,江总监,这里就是了!我们刚采购好,下午会有生产部的人员过来领走!”
我弯下腰,把旁边挂的说明看了一下,这一看,我不由得一怔,抬起头道:“不对吧?”
那工人呆了呆,一脸愕然地道:“怎么不对?”
“你确定就是这些原料吗?”我开了一个包装,拿出里面的原料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这工人是不是弄错了?这些材料虽然与我开的“美瑞”所需要的原料差不多,但很显然,还是有区别的,如果让生产部用这种原料量产,品质不一塌糊涂才怪。到时候即使我派再多的技师去现场把关,那也无济于事呀。
那工人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批呀,昨天晚上到的货。秦科长特别交代过,说生产部下午要来领走,所以我们花了一个上午造好册。应该不会出错的!”
那工人不像说谎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料肯定有问题,但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难道秦武泰在中间搞了什么鬼?我对那工人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帮我去叫你们秦科长来!”
那工人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我站在那里,盯着那批似是而非的原料,先前烦躁的心情更加堵得慌。秦武泰做采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竟然会犯这样的错误,他是从中得了好处明知故犯,还是被供货商愚弄了?
韩飞宇好像挺有先见之明,他怎么会知道原料可能出问题?是歪打正着的吗?
我倒要看看一会儿秦武泰过来,他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明天就要投入量产,今天发现原料出了问题,重新采购原料至少要四天,虽然只是四天,但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一天都有成本,每一天都有预算,我们根本耽误不起。
秦武泰不是小孩子,他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还是他想蒙混过关?
第十三章 另有内情
十五分钟后,秦武泰跟在那个工人后面来到了仓库,看见我,他紧走几步走在工人前面迎过来,叫我:“江总监,你亲自来验货了?”
我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他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意思,只是因为刚刚急着赶来,额头上有些汗。我指着那堆原料,用平静的声音问道:“秦科长,这就是生产‘美瑞’所需要的原料吗?”
秦武泰擦去额边的细汗,说道:“是啊,就是这批原料!”
“是吗?”可恶,他居然可以不动声色,我盯着他的脸,缓缓道,“我给你的配方和单子上面写的,并不是这些。是你采购错了,还是供货商发错货了?”
秦武泰一怔,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见我脸色沉沉的样子,他谨慎地道:“这个……不可能会出错吧?江总监,要不你等等,我让人把研发部给我的单子拿过来给你看看?”
我不耐烦地道:“我自己开的单子,还能不清楚吗?你进了这样一批货,叫生产部怎么投入生产?品质出了纰漏,产品卖不出去,毁了公司声誉,谁负责?”
秦武泰被我训得一愕,这下汗水才真从额头上流了下来,他忙一脸惶然地道:“可能是我弄错了,江总监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叫人拿单子过来,看看错了哪几种,我想办法尽快补救,尽快补救!”
我哼了一声,这人做事一向让人放心,采购的原料从来没出过问题,所以我来时还认为自己是多此一举,这次他怎么这么不靠谱?如果我不是跑了这一趟,叫生产部怎么生产出叫客户满意的产品?产品介绍上说得清楚明白,产品出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关键是,公司的信誉可能就会毁在这里。
要不是看秦武泰态度还算不错,我真会忍不住狠狠训他一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搞出这种事来。
秦武泰又抹了抹汗,拿出手机,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五分钟后,就有人拿了单子过来,秦武泰接过去一看,长长地吐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把单子送到我的面前,赔着笑说道:“江总监,你看这……”
我瞪他一眼,接过单子。
但只看了一眼,我就怔住了,这单子并不是我开的那份。我把单子开好后发到陈定嘉邮箱,陈定嘉的秘书会打印出来,交给他签名后再送交采购部,采购部以这份单据作为采购依据。
这份单上面有陈定嘉的签名,如果说出错,那也不是在采购部这边,而是陈定嘉看的那份单就有问题了。
可那份表单是我亲自做,亲自发给陈定嘉的,怎么一到了他那儿,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难道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能够暗中做手脚的是谁?小金?还是别人?
小金,她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再说,她有什么动机这样做?如果是别人,那又是谁?
可是上面有陈定嘉最后的签名,他对研发这一块并不是门外汉,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两种材料之间的差别,怎么会毫无察觉呢?
秦武泰见我脸色阴沉,忍不住不停擦汗。
我攥着单子,压制着情绪,一字字对秦武泰道:“这批原料先不发,等我弄清楚这件事再说。”
“可是,生产那边……”秦武泰迟疑不决。
我生气地道:“这批原料这么差,早一天生产,不过是多一批不良品。我叫你别发你就别发,有什么责任我来承担!”
秦武泰见我发火,只好点头道:“好的,好的!”
我拿了单子,大步走出门去。司机还在等我,我上了车,闷声道:“开车!回去!”
回到办公楼,我先把自己电脑里的原始单调了出来,没错,我的原始单没有问题,那就说明,我发给陈定嘉的单是没有问题的。
我把原始单打印了一份,拿着两份单,去陈定嘉的办公室。
路过营销部办公室时,韩飞宇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喝咖啡,他看见我,隔着玻璃冲我微笑举杯,一脸惬意的样子。我没有心思理他,平时就不想敷衍,何况现在,更是连微笑也欠奉了。他也毫不在意,仍然笑得欢畅愉悦。
走到陈定嘉办公室外面,小金招呼我:“雅柔姐!”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眼,她笑得灿烂而毫无心机,我虽然没有阅人无数,但以我的直觉,无法相信她会做出私改进料单的事来。
我没作停留,推开了陈定嘉的办公室门。
陈定嘉面对着电脑,正在仔细地看着一份文件,见我进来,他微笑说:“你稍等一下,马上就好!”然后又把目光移到电脑上,很专注地看着。
一股成熟而沉稳的气息从他认真工作的表情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这个衣着得体、目光坚定、沉着冷静的男人,实在是让人想忽视他的魅力都难。我看着他的脸部轮廓,看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看着他时而蹙起时而舒展的眉,竟不由自主有些发呆。
心中何杰的影像和眼前陈定嘉重合,我发现,我越来越无法区分开他们两个人了。
我这是怎么啦?我可不是来看他工作的样子发花痴的,我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找他啊。拉回思绪,我不禁为刚才的走神脸上发热。陈定嘉恰好这时抬起头来,我猝不及防,忙掩饰着狼狈地转过头去。
陈定嘉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竟然舌头打结,我恨不得咬掉它,也不是青涩的小女孩了,在职场都摸爬滚打了几年,以为修炼得有点功底,没想到竟然还这么幼稚。
陈定嘉目光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带了几分怀疑,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我无法面对他这种目光,忙把手中的两份进料单递过去。
陈定嘉根本没接,他只看了一眼,然后又看我。
我已经恢复常态,看着他说道:“这份是我给你的进料单,这份是你签过字的进料单,现在采购部门采购回来的原料,根本不能给生产部投入生产,那样太冒险了。”
“我知道!”陈定嘉一点也不惊讶,他站了起来,从办公桌后绕到我面前,说道,“这单子是我给采购部的!”
“你?!”我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不出声,走到会客沙发上坐下来,拿了根烟,点燃了,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才缓缓地,有些艰难地说道:“是的。你开的单固然能保证最好的质量,但是,成本太高,我们要考虑这个因素。公司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虽然前段时间‘瑞迪’让公司得以喘口气,但是那毕竟只能缓一缓,还不能使公司彻底摆脱困境,现在公司的资金周转有些困难……”
“可是,”我难以理解地道,“我们可以在别的方面压缩,为什么要在产品质量上压缩呢?这样会使公司的信誉受损,只怕得不偿失!如果失去客户方的信任,损失更加大啊!”
陈定嘉深深地吸了口烟,眉头紧锁,长长叹了口气,烟雾随着他的气息一起喷出来,他无奈地说:“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些难办,我并不是要压缩产品质量,我只是想,用价格低一点的原料,用我们的技术填补这一块的空缺。”
“技术固然可以弥补,但原料太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我急切地道,“陈总,采购来的那些东西,交给生产部的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做出让人满意的产品,不是他们不认真,而是他们无能为力。除非所有的员工都有技师们的水平。”
“我知道,所以,需要你们研发部多费心!”
“陈总,你知道这不是费心就能解决的问题呀!”我苦口婆心,希望说服他赶快进行补救。
陈定嘉看着我,焦头烂额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雅柔,我知道你会帮我的,是吗?雅柔,我压缩的哪里只是原料?你去看一下财务那边的报告,就会知道这些天花去的钱有多少,我不得不全盘考虑啊。”他说着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却久久不吐出,我感觉他要把那些烟雾都吸到肺里去,随着他的血液流转的时候,才见到细细的一缕从他的鼻中缓缓喷出。他看着我,目光忧郁,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忧郁,也是一种欲说还休的忧郁。
我被他的这种忧郁击中,本来要说的话一下子卡在喉中,再也说不出来。我怔怔地看着他,这时候,所有的理性突然都不复存在,看着他的脸,我如鲠在喉梗堵,眼中湿润,我只想,只想为他分担一些烦恼,只想为他抚平眉心的结。
尽管我知道,用这样的原料,是没办法做出好的产品的,但是,看着他的样子,我已经无法再说出抱怨的话来。除了接受,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除了尽力帮他,我别无选择。
公司存在的困难我也清楚,作为总经理,陈定嘉要考虑多方面,我又能说什么?毕竟,他也有他的为难之处。
走出陈定嘉的办公室,我感觉到陈定嘉追随而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歉疚,有不安。但是,我挺直了肩膀,承受着那样的目光,没有回头。玻璃门在身后关上,我险些站立不稳,这个研发部总监不好当。
但是,当初决定留下来的时候,我不是就曾经考虑过这些问题吗?资金、压力、超负荷的工作……
只是,我绝对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无法区分工作理性与自己的感情,让自己陷在这一片感情的旋涡里,无力自拔。
可是这一切,只不过是我默然无声的单恋,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尽力地帮助他,无法让他知道我的内心,也无法表达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是不是像叶子当初那样?在工作之中付出了感情,结果,只能用离开来终结。
吸引我们的,是这个男人的忧郁,还是他的个人魅力?我已经不想深想,我知道一旦涉及感情,就无法理性。抽身而退固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在无法抽身而退的时候,就只能顺其自然。
电话通知秦武泰下发原料之后,我整个人虚脱一般无力。但我还是强打精神,给研发部人员进行重新分组。
我只派了两名技术员去现场,现在,这显然是不够的。我不得不加派人手过去,计划中要研发的另一款新产品,只能延后。
我不能让“美瑞”出现致命的品质问题,这么势在必得的产品宣传方案,还有投入这么多期待可以扭转公司现状的希望,我不能让它因为品质问题影响公司的声誉,也不能让它使我在韩飞宇那里留下话柄。
会议上他一副看好戏的嘴脸,让我咽不下这口气。即使只为这口气,我也不能让产品品质出现纰漏。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浪费,从原料中尽可能多地提炼出所需要的物质。
但是,这样就能保证产品品质不出问题吗?我不知道。我只能尽力,尽我所能做到最好,最后的结果我不能控制。
这是身为一个研发部主管的本分,也是我唯一能暂时抚平陈定嘉紧锁的眉峰的办法。
加班到晚上七点,下班后正要走进电梯,看见陈定嘉的办公室隐约还亮着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一路静悄悄,办公室里再无旁人了,这一刻,我更加体会到陈定嘉的辛苦。我只是一个部门主管,所以一直只站在我的立场来考虑问题,但是,他要考虑的,毕竟是这么大个公司的整体运营情况,哪一点不需要他去操心去了解呢?
正因为他懂得研发配方,所以,他才能换去一些原料,用另一些价格低廉的原料来代替。
想到这里,我的心顿时柔软了。
敲了敲门,陈定嘉平和的声音道:“请进!”
推开门进去,只见他正伏案写着什么,整个桌面都是摊开的文件夹,电脑页面是打开的报表。我心中涌过一丝心疼,那丝心疼像秋凉天气的一抹云,虽然淡,却在心底投下了浅浅的影,驱不去,也无法忽视。
我叫道:“陈总,早点下班吧!”
他抬头微笑:“哦,好的,我这就走了。”说着还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
我笑吟吟地站在门边等他。
突然觉得这场面挺怪,我像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用那样欣慰又心疼的心情,看着对面忙碌的身影,等待他收拾好后,和我一起离开。
这种想法很奇怪,自从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后,我时常发呆,那些混乱的思绪总是不合时宜地到处乱窜,抓也抓不回来。
陈定嘉收拾好桌面的文件,走过来说:“太晚了,你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去啊!”
“我吃过了,叫了外卖!”我不能确定自己在长久地独自面对他的时候,还能不能继续保持理性,所以婉言拒绝。
“外卖怎么能吃饱呢?”陈定嘉笑了,顺手关了办公室的门,我们向电梯走去。他的笑容干净温和,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飘进我的鼻端。“再去吃点吧?我还没吃,真饿啊!”他夸张地说,“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当是陪朋友一起吃饭,怎么样?”
“不了,我想早点回去!”我还是坚持着说。我不否认我是喜欢他,但是,我还没有因为这份喜欢而失去最后的理性。他有未婚妻,而且听说将于今年年底举行婚礼,既然是一段无望的感情,何必给自己太多的机会?
现在的感情放纵,必有一天回报的是加倍的痛苦。
我不想在承受何杰离开我的痛苦之后,又来承受一份得不到的爱的煎熬。我没有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勇敢。
陈定嘉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道:“你,你在生我气?”
“没有!”我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只是有点累了!”我怎么会生他的气?再说,公司是他的,他身为老总,才是一切事情最终的承受者。连他都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我又何必非要去做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那种人?
陈定嘉迟疑了一下,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陈总,你还是先吃饭去吧。我没事的,随便打个车就行。”
电梯门开了,我们走进去,在这个窄窄的四方空间里,陈定嘉深深地看着我,目光灼灼。我在他的注视中低下头去。
我宁愿相信我的感觉出现失误,这样的目光,也许只是一种感激,一种道谢,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何苦自作多情,把自己置入尴尬的境地?低头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用一种逃避的方式,把所有的东西都挡在眼睑之外。
他叫我:“雅柔!”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风,柔得像羽毛拂过,有些沙哑,又有些焦灼。
我情不自禁地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我的脸上,那眼神更加灼热,这反倒让我不知所措起来。虽然我期待有这样的时候,但当这样的时候真的来临时,我却变得不确定起来,我只好侧着脸看向电梯壁的广告,气氛顿时微妙而尴尬。
陈定嘉感受到了我的逃避,他伸出手,握住我的,再次哑声唤道:“雅柔……”
当他的手接触到我的手时,似乎有一股电流从我们皮肤相触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一丝细细的战栗飞快顺着血液流遍我的全身,我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说甜蜜,似乎又多了些矛盾;说欣喜,似乎又多了些忐忑;说快乐,似乎又多了些不安……
我从他的眼底看到一片复杂的情感,有爱恋、有酸楚、有情不自禁……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时,电梯门叮地开了。
有人站在门口,陈定嘉触电一般狼狈地松开手,我抬起头来,意外地看见,电梯前站的,竟然是韩飞宇。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不过,我的心中,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我不知道如何面对陈定嘉突然对我表现的柔情,尽管我一直期待,但是,我仅有的那点理性,还是抗拒的,还是害怕的。韩飞宇的到来,恰到好处地为我解了围。
陈定嘉讶异地道:“韩总监,你还没下班?”显然,他在为刚刚的举动被韩飞宇看到而略有尴尬,不过他掩饰得很好。
第十四章 僵持
韩飞宇手中玩着个钥匙圈,那是他的车钥匙,他的神色很轻松,也很自然,好像没有看到我们飞快放开的手,仍然用他一贯的微笑看着陈定嘉道:“我来接小柔下班啊,她一工作起来就忘了时间,我只好来接她了!”
“哦,呵呵,”陈定嘉看了我一眼,含糊地笑了笑,说道,“这样啊!”
我自认平时也是遇事不乱,但这时,在韩飞宇似乎情意绵绵的眼神里,在他自然得仿佛真有其事般的表情里,在陈定嘉的目光注视中,我又吃惊又气恼又着急又尴尬,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从陈定嘉的眼神中,我那么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无法掩饰的意外、失落和忧伤,那是一种空茫的失落和痛楚的忧伤,那样的眼神,我无法忽视。心中顿时像五味瓶打翻,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终于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对我或许也有那么一些喜欢的。他认为我刚刚拒绝他的邀约是因为韩飞宇吗?
我也怔怔地看着他,我想解释,却发现无从解释,即使我们互有好感,但是陈定嘉不是我的谁,我没有理由对他解释。
韩飞宇对公司所有女性都是这样的语气,陈定嘉怎么会不知道?我若解释,反倒显得我心中有鬼。然而,我却那么担心陈定嘉会误会,即使只有一点点,我也不想。
韩飞宇打破沉寂,笑道:“走吧小柔,今天我们去吃法国菜!”
“我不饿!”我僵硬地回答。
“不饿没关系,好歹吃一点。小柔,我们都约好了的,即使你不饿,去喝杯饮料什么的也好呀!”韩飞宇语气温存地说。
我还没回答,陈定嘉咳了一声,勉强笑道:“那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一步了,再见!”说着不等我们再说什么,转身向他的车走去。
我急了,出于本能,伸出手想拉住他,但手伸到半途,我猛然回过神来,我这样拉住他,算什么?他会听我的解释吗?他会在意我的解释吗?结果,我的手僵在那里,伸出也不是,缩回也不是。
韩飞宇却在这时拉住我的手,好像我是把手递给他让他牵住一般,笑道:“这才对嘛,赶快出来吧,你想再被关在电梯里吗?”我被他拉出电梯。陈定嘉已走到他的车前,拉开车门的时候,他看过来一眼,这时,我的手还被韩飞宇握着。陈定嘉的目光落在我们握着的手上,神色微微有些变,但很快回过头上了车,并关上了车门。
我用力一挣,甩开韩飞宇的手,这时,陈定嘉已发动了车子。我瞪向韩飞宇,他也不在意,只若无其事地笑。
我怒目而视:“韩总监,拜托你以后离我远点。你的热情我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
“是因为他吗?”韩飞宇看向陈定嘉离去的方向,问道。
“不是因为任何人,是我想离你远点,可以了吗?”我火大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韩飞宇跟在我的身后,不依不饶地问道:“小柔,我们去哪里?今天吃中餐还是西餐?你想吃什么?”
我猛然顿住,回过头用充满寒气的眼神看着他,一字字说道:“我现在回家!”
“那我送你回家!”韩飞宇笑得欢畅无比。
天啊,我被打败了,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软皮糖一样,贴上来就甩不开。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给了他个白眼,再不理他,自己走到路边去打车。
才七点多,路上竟然没有几辆TAXI,偶尔过来一辆,还是载了客的。
韩飞宇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双手抱胸靠在车上,仍然不恼不怒地看着我,微笑道:“你要回去,也应该是我送你回去。你就别固执了,这个时候是很难打车的,免费的司机为什么不接受呢?”
我当没听见,毫不理会。
他笑道:“谁叫我这人这么有绅士风度?在你没有打到车之前,我是不会先走的。我陪着你吧,要是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我仍然乐意做你的免费司机!”
他话音刚落,一辆TAXI驶过来了,我赶紧招手,并冲韩飞宇瞟了一眼,哼,你以为我打不到车?
司机把车开到我面前,我拉开车门刚要坐进去,突然腰上一紧,侧头一看,韩飞宇已来到我身后,伸手揽住我的腰,他整个人都充满了霸气,却表现得彬彬有礼,冲司机笑道:“师傅,我女朋友在跟我怄气呢,我的车就在那边。你去忙别的生意吧!”说着,另一只手从车窗伸进去,指间夹着一张一百元。
司机恍然大悟地笑道:“原来这样啊。”他接过钱,一边道谢一边善意地笑着对我说道,“小姐,你男朋友都向你认错了,就别怄气啦,坐他的车吧!”说完一踩油门,车开走了。
我推开韩飞宇,冲着车招手,连连叫道:“喂,喂,不是这样的,停车,停……”
韩飞宇笑嘻嘻地道:“算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理他,这一辆被他打发走,我继续等下一辆,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钱,有多少耐心。
但显然我低估了他,接下来,他用同样的手段把后面的几辆TAXI打发走,那些司机个个一副成人之美的表情,也是,换了我,这样轻易就挣到一百元,又认为是做了一件好事,怎么不会乐开花地把车开走?
我们僵持到八点多钟,韩飞宇摊开手,讨饶似的道:“好了小柔,我只是想送你回家而已,你不用这么固执吧?都这么久了,你就当给我个机会不成吗?你知道,你也等不到车的!”
无赖,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他就范吗?我偏不。翻出手机,我走到一边去给钟欣打电话。
钟欣很快接了:“雅柔,晚上好!”
“三姐,你在哪儿?现在有空吗?”
“我在家,你有什么事儿?”
“嗯,我在公司门前,打不到车,你能不能来接我?”
“打不到车?”钟欣奇怪地问。
“总之,你过来就知道了,我,我现在有点麻烦。”我吞吞吐吐,现在才八点多,我所在的地方的确不存在打不到车的状况,也难怪钟欣会疑惑。
“好的,我马上过来,你等一下。”钟欣说着挂了电话。
我的声音很小,韩飞宇虽然知道我在打电话,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还是靠在车上,衬衣领带,风度翩翩,配上那棱角分明的脸,在我对他这样极度的厌恶之中,竟然也无法忽视他的魅力,也就难怪公司大部分女职员会以能和他共进晚餐为荣了。
但是现在,任他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也不可能让我对他的心意有什么改变了。
我对他的看法已经定论,他再有风度,也不过是个游走于女人堆中美丑通吃的花花公子,即使他有点能力,但人品卑劣,不值得我多看一眼。
而且,我的心中既然先住进了何杰,后又住进了那个与何杰眼神相似的人,就再也容不下他了,我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韩飞宇还在试图说服我,他拉开车门,柔声道:“小柔,上车吧,别等了。你看,多美好的一个夜晚,我们却把时间耗在这里。如果你选择餐厅,我们会有个浪漫的烛光晚餐;如果你选择回家,我也早已将你送回家了。”
他的声音非常煽情,也非常有磁性,如果是几年前的我,说不定无法在他这样的柔情里保持镇定。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刚出校门的青涩小女孩了。
“你不必浪费时间,”我知道钟欣一会儿会来,对他的大献殷勤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直接回绝,“本来我应该有个安静的夜晚,但你赶走了我叫来的TAXI。如果你现在离开,我还能多安静一会儿!”
“小柔你不是这么不给面子吧?你知道,你这样冷漠,会伤了我的心的!”
我冷笑地揶揄道:“是哪部肥皂剧里的台词?难为你竟然记得这么熟!”
他用非常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我简直要笑起来,这个万花丛中过的浪子,难道还要在我面前装纯情吗?
一辆银色欧蓝德从路面缓缓滑过来,我不再理会韩飞宇,向那辆车迎了过去。
车在我面前停下,车窗摇了下来,露出钟欣微笑的脸。韩飞宇非常意外,他奔过来叫道:“哎哎,你是谁呀?”
钟欣侧目看着他,她冷静而漂亮的脸,锐利却并不锋芒逼人的眼,还有那浮现唇边的恰到好处的微笑,使韩飞宇明白她不是来招揽生意的TAXI司机,显然不是他用钱可以打发走的。
他没料到我竟然会来这一手,有些急了,凑近说道:“小柔,想不到你还是不愿给我这个面子!”
“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而是你不需要我给你什么面子。韩总监随便往哪儿一站,自然有大把美女给你面子。我想,我这小小的行为,应该不会打击你的自信心才是!”我微微一笑,既然车已来了,我乐得继续保持我的风度,但语气却很淡漠。
韩飞宇还在试图说服钟欣,他对着车上的钟欣道:“你是小柔的朋友吧?我本来以为我和她会有个美好的烛光晚餐的,如果你不出现的话!”
钟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悠悠地说道:“哦,是吗?如果她愿意上你的车,我绝不会反对。虽然她打电话把我叫来!”
韩飞宇认出钟欣来,他恍然大悟地叫道:“我知道你,你在媒体界非常有名,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女主编加名记,但是,”他话锋一转,用很委屈的语音说,“你却不愿成人之美!”
钟欣面色不变,微笑道:“对于好事我一向乐观其成,我也一向热衷于成人之美,但是,成人之美也要建立在朋友的快乐之上,你说呢?”
韩飞宇满脸沮丧,无可奈何地道:“那我只好等下次再约小柔了!”
我拉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回头一笑,对着站在车前的韩飞宇道:“韩总监的好意我心领了,拜拜!”
钟欣微笑看着我们,不说话,但她微笑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直等我上了车,关好车门,她才发动车子。
车走出一段,我透过车窗,还看到韩飞宇站在原地没动,也许,他在为我没有折服在他的英俊外表和甜言蜜语中而懊恼吧。
韩飞宇再有能力,他这种见花就拈的品性,早已经让我对他退避三舍了。
钟欣一边开车一边笑道:“别看啦,你伤了他的心了!”
我不以为然地一笑:“这个男人心太多,我伤他小小一颗,没有大碍的。”
“未必吧?”钟欣侧头看我,目光中有盈盈笑意,“如果你透过他的眼神看到深处,就会知道,他比你想象中要深沉,不太像是你所说的心太花来者不拒的男人!”
“那你就看走眼了,他工作能力是一流的,追女孩子的能力也是一流的。他的深沉,应该是你的错觉吧?”我开玩笑。
“这个人,就是你上次跟我说的你们的营销总监?”钟欣摇摇头笑笑,说道,“你对他成见挺深的!”
我点点头:“是他。我对他不是成见,在一个公司里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他的‘光辉’事迹,我听得多了,也见得多了。对这种人,我只是敬而远之而已!”
“敬而远之?”钟欣扑哧一笑,“你似乎越敬越近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上心,这是很多男人的本性,正是这种本性,体现了他们本质中的劣根性。这种男人我压根不感兴趣!”我浅浅一笑,问道,“你怎么会对这个话题这样感兴趣?”
钟欣再看我一眼,好像在小心地措辞,说道:“以他的条件,没必要对你们公司内部的女性职员玩暧昧,除非他饥不择食。也许,我们看到的,都只是表象!”
我耸耸肩笑道:“也许吧。今天要不是他一再打发走那些TAXI司机,让我没办法走,我也不会麻烦你大老远开车来接我。不过我们也好几天没聚了,趁这个机会,去酒吧喝一杯吧?”
“没问题!”钟欣微笑道,“这个男人很有趣!”
“你不是对他感兴趣吧?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开她玩笑。
钟欣妩媚地白我一眼:“算了吧,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我只是对他看你的眼神感兴趣!”
我们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钟欣谈她这几天的工作,我也说了我的工作状况,那些痛苦的挣扎,那些无望的单恋,自然只能存留在心里,连钟欣,我也无法说出口。
和钟欣在酒吧待到十点半,钟欣送我回到住处后又开车回去了。有车真是方便,不过现在这样的时候,车显然还不能列入我要考虑消费的范围。
刚到广州时,我是为了疗治心伤,没有想过在这里长住,但终于还是在这里开始了我的另一段职业生涯。但是,不论是公司的现状,还是我现在的收入水平,我都还没办法买车供房。
也许找个男人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两个人一起努力总比一个人奋斗来得快。但是,优秀的男人总被别人打上了名草有主的烙印,一般的男人我又不想委屈了自己。
再加上,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对爱情还有那么一些小小的奢望。这缘于何杰给我的,一直是最真最美的爱,他的离开使我感觉我还没有爱够;他的真诚使我一直相信这个世上总有爱情的。我想找到另一个人,把这份感情一直延续下去,按我理想中的美好延续下去。
所以,不想委屈了自己,为了供房供车,或者说,为了安慰家乡为我担忧的父母而随便找个男人来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陈定嘉,他就是被别的女人打上了专有烙印的男人。我即使心中有他,也只能用狼狈的方式与他保持着距离。
不知道电梯里他伸手握住我时是情不自禁的一握,还是只为了表达一些感激之情。
可是我没有时间弄清,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韩飞宇就出现在电梯前,让他用最快的速度抽身离去。
他是成人之美,还是不想惹上麻烦?我无从得知,然而,想着先前他的手握上我的手的那一刻心中涌起的微微战栗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即使现在,我也分不清,那样轻轻的一握,于我心中,是震动更多,欣喜更多,还是矛盾更多?
我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我也无法理清自己的感情,我轻轻抚摸着手上他先前握住的地方,在灯光下发呆。
他的未婚妻,很美丽吧?一个攻读金融和企管双硕士的女人,这是怎样的一个人?知性?漂亮?精明?能干?
我想,会有很多溢美之词是属于她的,她是天之骄子,自然而然地享受着那一切,包括陈定嘉即将给予她的婚姻。她只要回来,就能得到很多,名誉、地位、高薪的工作、老板娘的身份……
我呢?我拿什么跟她比?
既然这样,当明白心中有那么一丝半点冒出头来的感情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将是一种要被压制成畸形的悲哀的感情,注定不得善终。
能有什么善终呢?年底,他们就要结婚了。她于陈定嘉,不但是生活中的好伴侣,也是事业中的好合作伙伴。陈定嘉需要这样一个工作助手,这样一个贤内助。我能帮他的,毕竟少得可怜。
我的那丝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他真是情不自禁握了我的手,我也只能当他是一时冲动。爱情虽美,但很多时候,它都是伤人的剑。
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才把我拉回现实,我回过神来,走到茶几前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陈定嘉。莫非有心灵感应,他知道这个时候,我在想着他,所以,他打来了电话?
第十五章 爱如潮水
我拿着电话,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刚刚思绪乱如麻,但是我仍然清楚地知道,我对他的这份感情非常危险,危险得我完全无法把握。
但是,我又是那么期待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听他用那样磁性的声音叫我“雅柔”。我早已不是小女孩儿,对爱情不再那么盲目。但是,我一样不知道如何处理,爱情又分什么年龄段呢?不论是谁,在遭遇爱情的时候,总是无法抗拒。
迟疑了一会儿,我在电话快要断线的时候,终于闭着眼睛按了接通键。
“陈总……”
“雅柔,你……你在哪儿……我……到了你楼……楼下……你在不在……家……”陈定嘉的声音焦灼却含糊不清,一听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酒。
他为什么会喝酒?他到我的楼下做什么?我疑惑,但现在不是疑惑的时候,他到这里来,自然是来见我的。我急忙道:“你等等,我下来接你!”我放下电话就去开门,连拖鞋也没换。
门刚打开,一股酒气冲鼻而来,陈定嘉正站在我的门口,他醉眼迷离,却冲着我咧开嘴笑:“雅柔!”
这笑容让我有些心酸,他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用那么纯净的眼神看着我,笑得那么灿烂,却又笑得那么傻气。
现在的他哪里像冷静处理公司纷杂工作的总经理,哪里像先前睿智精明的陈定嘉?怎么喝那么多酒?心情不好吗?他,他怎么这么不顾惜身体?
我赶紧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叫道:“陈总,你怎么了?”
他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到的是我,这让我不甚感动。但是我又心疼,他把自己整成这样,不修边幅,领带歪斜,步履踉跄,是什么事叫他这么为难?是什么事让他只能用酒来解愁呢?
我把他扶在沙发上坐下,他歪倒在沙发上,我塞了个沙发垫子在他头下,让他躺得舒服一点。
这场景多么熟悉,几个月前,我也是这样,将醉酒后的他扶到沙发上,让他在我家沙发上过了一夜。正是那一夜,我看到了一向稳健精明的他脆弱的一面。这让我决定留下来,决定帮他渡过难关。但那时,我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对他产生感情,而且,还是一份无望的感情。
陈定嘉醉眼蒙眬地看着我,含糊地叫道:“雅柔……”
我说:“你坐一会儿。”然后飞快地去洗手间拿了条毛巾,用温水沾湿了,拿过来给他擦脸。
他不接毛巾,只看着我,虽然满身酒气,神色却很认真,他叫道:“雅柔,你……你不能跟……跟韩飞宇走……”
我呆了一呆,他说什么?我不能跟韩飞宇走?我什么时候又跟韩飞宇走了呢?我叫道:“陈总,陈总!”
他瞪着我,目光有些迷离,神色却很忧郁很悲伤,自顾自地道:“雅柔,你,你和韩飞宇,在交往了吗?”
我摇头:“陈总,没有的事!”
“他,他是个很有办法的人,被他看上的女孩子,没有几个不为他动心。雅柔,为什么是你呢?我以为我可以平静地面对你喜欢别人,可是,当你真的喜欢别人了,我,我的心好痛……”
陈定嘉根本没有听见我说什么,他用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却在他的这番话中惊呆了。他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难道他喝这么多的酒,并不是因为生活中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也不是因为公司的现状,而是,是因为我?是因为韩飞宇那番话吗?
他又何苦如此,难道我对他的心意,他感受不到吗?难道他和我,也一样经历着情感的煎熬?
这是在醉酒后,他一番情不自禁的表白?是这样吗?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脸,那张脸上,何杰的眼神和他的眼神重合,我的心又一次被深深撞击。车祸现场,何杰弥留之际,满眼忧伤和心痛,他拼命抓住我的手,说:“小柔,你要幸福……”
那眼神我一生难忘。
陈定嘉抓住我的手,他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碎肠断,看得我无法自制,看得我心酸莫名。
我抓住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叫道:“不会的,陈总,不会的,我和韩飞宇没什么,真的!”
他的头后仰,微闭着眼睛,似乎想奋力睁开,但酒精的作用让他失败了。他反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拉,我的身子也随之俯下来,他焦灼的唇吻住我的,我想挣开,但他的手随即按住了我的头,让我无法拒绝这样深情又狂热的吻。
当他的唇接触到我的唇,一股眩晕直冲脑海,也许,这么久来,我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吻,这样热切而温柔的吻,让人重温往日爱情的甜蜜,我越来越相信,他就是何杰在天堂为我安排的那个人,是何杰要他代替自己来爱我的。
我在他温柔缠绵的吻中失去思想,脑海中一片空白,爱情终于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我庆幸,别人穷其一生也难追求到的爱情,于我,却两度来临。
这个吻让我感觉如此幸福,这份温柔让我感觉如此甜蜜。
我正在这份甜蜜中迷失的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我正想去拿,陈定嘉先伸出手,他含糊地轻声道:“别理!”说着摁掉,并顺手关了机。
我没有坚持,不管这个电话于我有什么意义,不管它是为了帮助我,还是为了唤醒我已失去的理智,我都决定让自己放纵这一回。
陈定嘉的吻非常有技巧,他的手环抱住我的腰,让我在他的吻里意乱情迷,当我感觉一阵凉意的时候,才发现我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褪下。
他的手探向我的身体,残存的理智还在,我突然清醒了些,一切那么未知,如果这一步走下去,我就没办法回头了。我抓住他的手,想阻止他的进一步行为,然而,他只轻轻一挣,就挣开我的手。他更加轻柔地抚摸我的身体,在我耳边一遍遍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雅柔,雅柔……”
这样缠绵的呼唤,这样温情的声音,这样轻柔的抚摸,最后的一丝理性终于离我而去,我放弃了抗拒,在他的柔情里,我又一次迷失……
激情过后,他温柔地吻着我的唇,在我耳边轻声道:“雅柔,我爱你,别离开我!”
我也回他一个深情的笑,这一刻来得太过突然,我们似乎太快了一些,我根本分不清我对他的感情,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他有与何杰相似的眼神。然而,转瞬之间,却和他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但这中间,不过一天时间而已。意乱情迷的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平静下来,却觉得不真实。
但是,我没有把心中的不安感表现出来,如果他对我本来无意,只是酒精的作用,我就当是一夜情好了。毕竟我对他,是有爱的。拥有这样一个晚上,于我,也是美好的回忆。
只是如果他真的无心,明天,我却只能递交辞呈,离开我付出了心血、看着即将挺过艰难的时候的宏图了。
陈定嘉伸手将我揽住,右手轻轻抚着我的脸,凝视着我,他的眼睛很清明,没有先前醉酒后的迷蒙,目光也温柔如水,声音低哑地道:“雅柔,你在想什么?对不起,我知道我太急了。我本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爱,但是面对你,我情难自禁!”
我摇摇头:“别说对不起!”
“可是你不开心!”陈定嘉不让我的目光躲闪,他看着我的脸,认真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尊重你?是不是觉得我可能只是逢场作戏?所以你在生我的气是吗?”
我摇摇头:“不是的,陈总!”
“叫我定嘉,雅柔,”他深情款款地说道,“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知性又聪明的女子,我从来没有轻看过你。而且你善良、大度、敏锐,天天和你相处,我不知不觉就爱上了你。”
我看着他的脸,他的目光那么深情,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心中早被柔情铺满,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认真地说道:“雅柔,其实我早就想向你表白,但是公司一直多事,再说,我想这一阵我们一直配合默契,你也许是明白我的心意的,所以我一拖再拖。直到韩飞宇开始约你,我还自我安慰地想,我要尊重你的意愿,如果你选择了他,我就只能让这份爱意永远存留在心底,我祝福你们。”
原来他曾经这样想过,那工作之中的默契,他看向我时深深的目光,并不是我的错觉。
“但当韩飞宇一次又一次邀约你的时候,我却受不了了。看着你们两个在一起,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陈定嘉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天,我看见你和韩飞宇约好去吃晚饭,眼睁睁地看着你赴他的约会,我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吃完饭后,我没去批阅文件,而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我期待可以见到你们,但是我去了一家又一家餐厅前,到了一家又一家咖啡屋,都没见你们的影子,我都要发疯了。我找不到你,我把你弄丢了。想象着你对韩飞宇微笑,你和他柔声说话,你和他温柔对视,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敢向你表白,我心中充满了懊恼,所以我跑去喝酒了。如果不是去喝了酒,也许我还在那该死的理性约束下,仍然保持着见鬼的微笑,看着你和韩飞宇在一起。雅柔,当看到你肯接受我,你这么关心我的时候,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我非常强烈地想和你在一起。雅柔,请原谅我的急切。我实在是太在乎你,实在是无法控制我自己!”
在他这样柔情的注视中,在他这样一片深情的表白中,我的心软成了一摊水。我笑道:“你想多了,我没有怪你,我怎么会怪你?我去帮你放水吧,你先冲个凉!”
我帮他放好水,让他去冲凉,他微笑地亲了我一下,轻声道:“谢谢!”然后进了浴室。我坐在沙发上,抱着头,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的脑海还处在一片混沌状态,我理不清,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我为什么就会一时冲动与他发生这么亲密的关系。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时醉酒后的失控,我该如何面对明天的他?即使他是认真的,我又该怎么考虑这段感情?
让它继续下去吗?陈定嘉与他的未婚妻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结婚了,他会为了我与他的未婚妻分手吗?如果他不会,我该怎么做?
尽管他有那一大篇的表白,我相信他对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但是我更清楚成年人的感情中包含了太多现实,现实永远放在第一位,陈定嘉对我的感情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会为他放弃更多吗?
我似乎太现实了,不必管结果如何,现在大家不是都追求“只要曾经拥有,不必天长地久”的爱情吗?能够与他有短暂的相处,我也应该满足才是。
可是,这世上没有“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事,那不过是两地分离的男女的自我安慰罢了,如果不能在一起,再真的爱情也敌不过时间空间的距离。等到爱情变淡,时光流逝,再深的情也不过剩下一声叹息。
我表面时尚,但骨子里传统,爱情游戏从来不敢沾染,爱上就是执著,可是,我爱上的,却偏偏是他,已订婚的他。
不知道胡思乱想多久,直到陈定嘉从浴室出来。
我这里没有男式睡衣,他只能裹着浴巾,满身的酒气换成了浴液的清香,头发湿漉漉的,显得很精神。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一把搂住我说:“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我笑着推开他,道:“想你啰。你好啦?我去冲凉!”
晚上,陈定嘉留了下来,我们相拥而卧。
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中,陈定嘉吻着我,他对我承诺:“雅柔,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的。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承诺,足以让我在幸福的巅峰不知今夕是何夕,我轻轻嗯了一声,说道:“我会等你的!”
他轻声呢喃道:“雅柔,哦,雅柔,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是现在的陈定嘉,当那天你把醉酒的我扶到你的家里,鼓励我,并且留下来帮助我之后,我就觉得,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我愿意跟你分享快乐,和你在一起,我才能体会到人生的乐趣。你的温柔和体贴,我永生难忘。雅柔,你不要离开我!”
我嫣然一笑,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定嘉,我不会离开你的,因为我,也爱你!”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样狂热的目光仿佛要把我的身体燃烧,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我,然后,缓缓低下头,他的唇搜寻着我的,当双唇相接,他的吻更加热烈地落下来。
我回应着他的热情,这一刻,哪里还管什么现实、管什么以后?天地之间,只有我和他,包括韩飞宇,包括他的未婚妻,全被我们抛到脑后。
这个夜晚,空气中充满了甜蜜,最后,筋疲力尽的我们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坐陈定嘉的车到公司,在他还没处理好一切时,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因此,离公司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选择下车步行,陈定嘉也没勉强,他只是体贴地吻了吻我。
他的目光晶亮,那个吻细致而轻柔,在我耳边柔声道:“辛苦你了!”
我嫣然笑道:“这一点路,累不着,当是早锻炼吧!”
下了车,微笑地看着他的帕萨特滑入车流,我才向公司走去。
当心中充满甜蜜,连步伐也是轻松的,虽然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让我感觉不真实,然而,被甜蜜鼓满的心,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呢?
我走进大堂,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但在我愉悦的心情下,看到的这些东西都那样美好。总台前,孙倩兰仍然笑容灿烂地跟我打招呼:“江总监,早上好!”
我微微一笑,道:“早上好!”
在之前,我回应她的不过是轻轻点点头而已,孙倩兰显得有些受宠若惊,顿时笑逐颜开。
这时,又有人走进大堂,我眼角的余光已看见来人是韩飞宇。我不想和他面对面,于是没作停留,直接走向电梯。
韩飞宇一进来,就笑眯眯地叫道:“兰兰,你今天真漂亮!”
孙倩兰高兴地道:“韩总监,是真的吗?我也感觉你今天特别的帅!”
“兰兰,每天见到你,我都有个好心情。为了表示感谢,今天我请你吃饭!”
“那一言为定哦!”
“当然!”韩飞宇笑眯眯的样子真像个色鬼,他把手放到唇边,冲着孙倩兰做了个夸张的飞吻,孙倩兰咯咯娇笑。
切,我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该死的电梯,总是这么慢。我连按了好几下,还在四楼没有下来。
这时,韩飞宇已经走向电梯,我微挺起背脊,迎着他看过来的目光。
看见我,韩飞宇笑逐颜开地道:“小柔,我们真是太有缘了。你有没有发现?每天早上,我们都相遇在电梯前面!”他好像得了健忘症,昨天晚上等车的那幕,于他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不管我拒绝也好,冷语相向也好,他总是用他的方式,若无其事地来搭讪。
“是吗?”我淡淡地道,“韩总监跟公司每位女性都很有缘,不是吗?”
第十六章 爱情成长在多事之秋
韩飞宇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探究似的道:“小柔,你面带桃花,双眼发光,神采奕奕,昨天晚上你有艳遇吗?可是,如果我记的不错,来接你的明明是位女士啊!”
难道我的脸真如他所说,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还是他信口开河?但毕竟心虚,我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热,下意识地抚了抚脸,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韩飞宇不死心,继续问道:“你脸还这么红?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我的事不劳你关心了,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我被他问得脸上更热,有些恼羞成怒。
“关心你就是关心我自己啊!”韩飞宇一本正经地道,“小柔,不会真是有哪个人先于我走进你的心里了吧?”
“那也是我的事,我的感情生活没必要向你汇报吧?”我没好气地说。
“可是我在追你,你即使不接受我,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接受别人啊!”韩飞宇还是一贯的油腔滑调。
“这是我的权利,我接受谁与你没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
“对啊,你想怎么样?”
韩飞宇怔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面包含了太多意思,意外、疑惑,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中可以包含这么多,而其中,还有很多是我没有读懂的。他的目光这样复杂,我甚至分不清哪一种情感更多些,我只觉得他的眼神很深,幽深如湖,如果不是我极力移开目光,我想我会被他这样的眼神吸进去,进入一个旋涡,无法挣扎,只能随波逐流。
我看着电梯上变化的数字,再也不敢看他的目光。
而他,竟然难得地沉默了。
这时,电梯到了,他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们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面对面,但谁也没有打破沉寂。他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无处遁形。
我的目光左躲右闪,但不管看向哪里,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就那样直接地、毫无保留毫无顾忌地落在我身上,我的肩承受着那样的目光,觉得不胜其重。
这一刻,竟然让我度秒如年。如果他还是用那样轻佻的语气调侃,用那种毫不在乎的神情取笑,我不会有这种想法。我习惯了他的轻佻油滑,当他突然正经下来,我却不适应了。之所以不适应,是因为他的目光中,有一种直击我内心的落寞和孤寂,那种落寞和孤寂轻而易举地让我感同身受,我甚至忘了他以前的轻佻,忘了他一直对我的纠缠不清。
也许钟欣说的对,我一直只看到了他的表面,是他表面的行为让我产生反感,但当他不经意间展露他性格的另一面的时候,我就被深深震动,甚至不忍心看他这么失落。
不过,我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不管他是表象也好,深层次也好,他于我,也不过是同事,是合作的伙伴,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电梯快到七楼的时候,他哑声问了句:“你选择的,是他吗?你真的爱上他了吗?”他没有说那个“他”是谁,但已不需要说了。
我愕然抬头,正与他深沉的目光相接,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用这么郑重的语气和我说话。当他不再油腔滑调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心里怪怪的,除了不适应,还有一种难以说清的意外和略略的心慌。我不知道我慌什么,只是,他的目光让我的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很奇怪的压力。
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他没有等我的回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先出了电梯,留给我一个背影,那个背影,虽然孤傲挺拔,我却感觉到他的落寞与孤寂。
我摇摇头,为什么会对他一个背影生出这些感慨来?难道是因为我刚刚体会了爱情的甜蜜,所以,便用这种心来度身边的所有事?
我目光久久没能从他的背影上移回,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真诚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心爱的人。也许因为我已找到爱,所以愿意所有的人都能有圆满的爱。
回到办公室,陈定嘉的电话就打过来,在电话里,他情意绵绵地道:“雅柔,你终于到了,我已经给你打过三次电话了!”
“刚刚等了一会儿电梯,”我柔声道,“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我就是想,想听听你的声音!”他像个青涩少年,有点尴尬地说。
笑意在唇角漫开,幸福的感觉充盈在心中,我放低了声音,轻轻笑道:“你也不怕被别人听见!”
“怕什么?”他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说道,“你放心,我这里安静得很,秘书在外面办公室,你还怕谁听见呀?”
“可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身为总经理,竟然在上班时间谈私事,不怕员工不满啊?”
“除非,你张扬出去,”陈定嘉在那边坏笑,“不过,如果你真的张扬,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我才没这么大嘴巴呢,”我笑道,“好啦,你让秦武泰进的这批次等原料,我得给研发部技术人员开会,以减少损失。先不跟你聊了,我去开个会!拜拜!”
“谢谢你雅柔!谢谢你帮我!”陈定嘉深情地说。
“好啦!”我的声音连自己听来也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了,“我可不是为了你的感谢!”
“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要不然,当初你就不会留下来。雅柔,我爱你!不打扰你工作了,拜拜!”
挂掉电话,我对着电话看了几秒,仿佛这个电话就是陈定嘉的脸,我的心情非常好,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正微笑如花。
再次开会,因为加派了人手去生产部,研发部工作得重新安排。
有爱情的滋润,我容光焕发,思维异常敏捷。崔欢萍一边记录,一边偷眼看着我。我从她目光中看出几分探询和打量,这小丫头绝对想不到我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就让她去猜吧。
一个上午又在忙碌之中度过,驻生产部门那边的技师打来电话,因为原料太次,虽然可以提炼出“美瑞”所需要的成分,但是,却要花更多的时间。
我嘱咐他们尽力加快速度,我明白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何况我们还有个景天公司在一直虎视眈眈地关注着呢。
技师李东阳有点为难地道:“江总,我们也尽了力,但是,这原料实在太差了,我们要花双倍的时间才能提炼出来,不过,我会尽力的。”
我点了点头,想起在这边点头电话那边看不到,又补充道:“必要时候,让工人加一下班,我们必须尽快把产品推出去。生产这边延误不得。”
李东阳道:“江总,如果要工人加班,这件事情怕不太好办,如果工人闹事……”
“这点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什么事我来处理!”我果断地道,“一定要尽快提炼。你告诉我,按这个提炼速度,比正常时间要慢多少天?”
李东阳沉吟了一下,说道:“江总,如果用现在的原料,即使工人加班加点,也会延后两到三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必须多花时间,才能让这批原料有用!”
我嗯了一声,陈定嘉开始有没有考虑这方面呢?我们是节省了原料成本,可是人工成本、时间成本呢?
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只能一再给李东阳加压,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我甚至能想象到电话对面李东阳的脸拉得有多长,但我别无选择。
挂了电话,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午亲自跑趟生产部。
生产部那边的情况的确不乐观。
当下午我自己到生产部看过后,才发现提炼的难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大。既要保证质量又要保证效率,李东阳和刘向隅忙得满头大汗,工人们也很辛苦。
我皱了皱眉,也许我刚开始同意用这批原料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这样不但没有省下什么,反倒误了事。时间于我们是那么重要,抢到时间,就抢占了市场先机,现在,即使我们再怎么努力,也要多花不少时间,这中间会有什么损失,我无法估计。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再回头了。除了加紧督工,没有更好的方法。
我打电话把情况告诉陈定嘉,他在那边久久沉默,最后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财务账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他既担忧现状,又无计可施。我也叹了口气,我没法再逼他了。
好在原料提炼虽然难,终还是可以提炼得出所需要的物质,不算太坏的结果。
我本来想打电话告诉韩飞宇,他身为营销部的总监,总是要知道这件事的,而且昨天会议上,他分明是有所指。
但是,我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数字,想到他曾经当着与会那么多人的面说不要让他收拾乱摊子的话,想到今天早晨那个让我颇感压力的眼神,终于还是放弃了,我再找个机会跟他说吧。
我嘱咐李东阳把好产品品质关,尽量提高速度,然后带着满腹心事返回办公楼。我想,我应该找个机会和陈定嘉谈一下,不管资金多么困难,以后我们也不能在原料上偷工减料。这样,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公司正值多事之秋,我和他虽然有甜蜜的爱情,但也并不能无视公司的困境。
陈定嘉这阵天天在跑贷款的事,今天终于约到了银行相关负责人一起吃晚饭,希望可以再贷到一笔款,他打电话给我,说晚点会去我那儿。
下班后,我一个人回家。
冰箱里差不多都空了,我得买点什么来填充一下,于是顺道去了商场。
正是下班高峰期,TAXI一路堵车,我看着也不是很远,就先下了车,步行一段过去。下车的路段正是繁华的商业街,一家家店铺挨在一起,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一家有着透明落地窗的婚纱店橱窗里,模特身上的婚纱非常漂亮,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可以穿上婚纱。本来何杰是会给我这个机会的,但是他走了。陈定嘉呢?他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摇摇头,这思绪都乱成什么样了?
我买了很多东西,把冰箱塞得满满的,陈定嘉还没有给我电话,他应该是被银行那几个相关负责人给缠住了。
一个人不想去吃饭,我坐在沙发上吃零食对付空空的肠胃,电视里娱乐节目的主持人正妙语连珠。这时宁枫的电话打进来,他有个当事人在我住处附近,刚忙完,还没吃饭,邀我一起吃个饭。陈定嘉不会这么早回来,横竖无事,我也有些饿了,于是欣然赴约。
和宁枫在一起很放松,我完全忘了先前的烦闷,这个晚餐,愉快又轻松。
陈定嘉十点多钟才给我打来电话,他歉意地道:“雅柔,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还要再过一会儿,来的时候给你电话!”
“没有关系,我边看电视边等!”
“好的,我现在带他们去洗桑拿,希望在桑拿时能敲定贷款的事。只要能贷到一笔款,资金周转就不会有问题了。”
“我明白!”我温柔地道,“你自己注意身体!”
时间慢慢流逝,感觉有些许困意,我关了电视,爬上床,然而,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
一直到十二点,陈定嘉才再次打来电话,电话那边,他很疲惫地道:“雅柔,太晚了,我今天就不去你那里了,你先睡吧!”
“好的,”我轻声叮嘱,“你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挂了电话,心中有些空茫,他有他的身不由己,我有我的茫然若失,但现在,除了理解,我还能怎么样呢?公司的情况不太好,他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之中,如果我爱他,我就应该支持他,尽我所能地帮助他。
抱着抱枕,我把头深深地埋进去,我该怎么帮助他?
第十七章 功亏一篑
时间在忙碌之中过去,四天后,我们的原料提炼终于告一段落,但连续的加班加点,使上到技师下到工人,个个疲惫不堪,包括我。
我体会到他们的辛苦,却不能要他们休息,虽然加班加点,但花在提炼原料上的时间还是比原定计划慢了一天半,只能让他们再辛苦一下。
是的,如果我只是研发部的总监,我会为他们争取,但现在,我还是陈定嘉的助理,而且我深深地知道,慢一天意味着什么,这对陈定嘉,又意味着什么。我只能尽心尽力地帮他,只有这样,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才不会心力交瘁,强作笑脸。
爱情真是自私的,我不忍心看着他疲于奔命,就只能无视技师和工人们的辛苦。这点我深深内疚,但我毫无办法。
我不是不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不是不知道疲兵难以出产量,但是这个时候,我更怕一旦停下来,情况更不能控制。
陈定嘉天天见客户,跑贷款,但是,那些银行的相关负责人总是左推右推,谁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只期望这批产品尽快上市,借助韩飞宇的营销手段,迎来更多的订单,以缓解公司的危机。
而连日的加班,虽然有爱情的滋润,也让我疲惫不堪。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还是不受控制,在第八天,连续加班的工人们叫苦连天,有一半的工人停工。另一半人虽然没有停工,但生产的积极性早已没有,只是应付了事。
顾思明焦头烂额,说尽了好话,工人们也不肯复工,他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我。知道这个消息,我心里一沉,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本想告诉陈定嘉,但一是情况紧急,二是我不想让他更添一份担忧,按了几个数字,终于还是把电话挂了。
我急忙赶到生产现场,果然见到工人们三五成群地或坐或站,用充满抵触的情绪看着我们。
我看着顾思明,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如果不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生产会无限期地拖延下去,即使能够勉强他们复工,也不能让他们做出高品质的产品。我问顾思明:“工人有什么要求?”
顾思明擦了擦汗,说道:“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了,他们要求马上停工休息,并且补偿这些天的超时加班。因为他们已经连续上了八天班,周六周日也没有休息过。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要去找劳动局来解决这件事!”
我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让所有工人集合一下,不管是停工的还是在工作的。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顾思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多问,去办这件事了。
十几分钟后,所有的员工都集合在一起,我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几百双眼睛看着我,目光里有怀疑、有抗拒、有不信任……
我看着他们,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恳切:“大家好,我是总经理助理江雅柔,总经理有事走不开,全权授予我来解决这件事情。我知道大家已经连续工作了八天,在这八天里,大家没有休息,一直坚守在岗位上,我代表公司,代表总经理,向大家表示谢意,也向大家表示歉意。”说到这里,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工人们没有出声,他们只是看着我,目光并不友好,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和大家一样,这些天里,我也是天天都在公司,到晚上十点多钟才离开。不只是我,包括总经理,包括研发部的所有同事,都是一样。大家一定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为什么要连续加班不能休息。作为公司的一员,大家有权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他们都看着我,目光由先前的抗拒怀疑,变成疑惑,变成询问。
我恳切地道:“因为公司目前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不断地推出新的产品占据市场,才能渡过这个难关。如果竞争对手早于我们将他们的新产品推入市场,我们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现在这款产品的生产已经接近尾声,明天就可以完工。我们马上可以把它推入市场,我希望大家能体谅公司的难处,和公司共渡难关。公司的前景与大家是联系在一起的,有你们的支持,公司才能有更美好的明天!至于你们超过正常上班时间的加班,公司一律以三倍的薪资计算。”
工人们沉默着,我继续道:“如果大家信任我,如果大家愿意与公司共渡难关,那么,请继续回去生产,我代表公司,再次感谢你们!”我再鞠了一躬,然后宣布,“散会!”
半个小时后,所有的员工都回到了生产岗位,我松了口气。以三倍薪资计算加班工时的决定是我为了尽快解决这件事临时定下的,我得回去赶紧写个报告给陈定嘉。这事要让他拍板。
报告打好后,我没让崔欢萍送去给陈定嘉,而是决定亲自与他协商。
敲开陈定嘉的办公室,他正在打电话,看见我进来,他冲我温柔一笑,指了指会客沙发,又指了指电话,示意我稍等一下。
我微微一笑,走到沙发前坐下。
陈定嘉挂了电话,绕过办公桌,走到沙发前,在我身边坐下,伸出右臂环住我,温柔地道:“雅柔,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我轻轻一笑,指指放在茶几上的报告,说道:“生产那边出了点事,我刚处理回来,这是报告,拿给你签字!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我临时承诺给那边工人按三倍薪资计加班工时,希望你能答应!”
陈定嘉拥着我,深情地凝视着我的脸,柔声道:“雅柔,我当然答应,以后这类事情,你可以全权做主!”
“你就不怕我把公司卖了?”
他在我颊上轻轻一吻,微笑道:“即使你把我卖了,我也心甘情愿!”
有这样深情款款的一番表白,即使再累心里也甜蜜,我的心软成一摊水,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头倚在他肩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幸福宁静。
突然门被推开,我和陈定嘉忙分开,侧头一看,进来的是韩飞宇,我不由得脸上飞红。陈定嘉站起来笑道:“飞宇,你来了?来,坐!”
韩飞宇显然看到了我们慌忙分开的狼狈样子,但他装作没看见,走到我们面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陈定嘉也在他旁边坐下,关切地道:“飞宇,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韩飞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把手中拿着的市场报告递给他。
陈定嘉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去。
我疑惑地看向韩飞宇,问道:“怎么了?”
韩飞宇面无表情地道:“景天公司推出了与‘美瑞’差不多的一款产品,已于今天上市了,这是我刚拿回的市场报告。”
我目瞪口呆,这个消息,于我们,何异于晴天霹雳?我们辛苦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甚至工人都要闹起罢工了,结果,景天公司却早我们一步,将产品推入了市场,等我们的‘美瑞’进入市场,还有什么空间呢?
两天,这要命的两天。
我不由得颓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定嘉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沮丧,但他的眼底明显有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无奈。
韩飞宇犀利的目光扫向我,冷冷道:“事先我不是没有提醒你,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容乐观了。即使我们的产品和他们同时进入市场,也能分庭抗礼,占据半壁江山!但现在,我们的产品还在生产部。”
“‘美瑞’比原计划迟了两天上市,大家都不想。但这已经成了事实,我们没办法改变,只能补救了。”我迎着韩飞宇的目光。
“我能推出产品,但不能保证利润。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韩飞宇无奈地说道。他事先的确是提醒过我的,不是他的提醒,我也不能那么早发现原料有问题,但是,我发现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得接受?公司的现状使我们要考虑的问题太多,要妥协的东西也太多。
作为营销总监,他的想法没有错,要产品高品质高效率,但是,整个公司的营运,考虑的是方方面面的。
陈定嘉无力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能怪雅柔,是我的问题,我为了节省成本,误了工时,让大家白忙了一场。”
韩飞宇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似乎平静如常,又似乎隐藏了深深的恼怒与不屑,我看不出来,他的目光有些深不可测。韩飞宇没有多说,把报告扔在茶几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的行为是有些无礼的,但这个时候,我们的心情都因为这款即将上市的产品而深受影响,我们的心都被一种挫败感击中,有些行为失常也可以理解,再说,我们目前谁也不会再去注意这些细节了。
韩飞宇走后,陈定嘉痛苦地把手插进头发里,抱着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心里很难受,毕竟选用那样一批原料是他授意,而且我曾经提到过可能出现的后果。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事已至此,再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我缓缓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我想安慰他几句,但这时,我的心中同样充满了空落和失望,好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道:“嘉,别这样,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
陈定嘉无声地将我拉起,紧紧地拥抱着我,他很用力,好像要把我糅进他的身体里,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声音轻轻地,疲惫地吐在我的耳中:“雅柔,我,我真失败!”
“不,嘉,事情还没有那么绝望,韩飞宇说过,他可以把产品推入市场,只是利润少一些,毕竟还是可以拿回成本的,这就不算太坏。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我们又有新的产品要研发出来了,没错,‘麦琪’,我们的新产品‘麦琪’已经研发出来了,只等试验过后就可以投入生产,这次,我们一定可以快速推入市场……”我压下心中的痛苦,语无伦次地安慰着他。
“不,没用了,我们已经没有资金了,那些银行负责人,根本不愿意贷款给我们。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陈定嘉痛苦地道,“雅柔,让你失望了,我以为我可以把宏图带出难关,但是,因为我一时考虑不周,结果不但让大家这么累,还劳而无功。”
我挣出他的怀抱,看着他,脸色虽然不好,但我知道我的眼神很坚定,我一字字道:“你说过,只要没到最后关头,你就不会放弃,现在情况还没有这么坏,你别这样。贷款的事,我们,我们再想想办法。嘉,你要振作起来,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你,你不振作,谁还能把公司带出难关呢?”
陈定嘉怔怔地看着我,片刻后,他再次无声地将我拥进怀里。
我没有再说话,我想,他会知道怎么做。
回到办公室,我马上叫来冯焯,当冯焯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时,我直入主题:“‘麦琪’研发的情况怎么样了?”
冯焯推了推眼镜,答道:“已经研制完成,现在在试验之中,我会跟进,今天晚一点会有结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我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麦琪’可能会尽快生产,你做好一切准备,明天早上上班时,你把所有的配方原料以及试验结果单都送过来。”
冯焯看我脸色很沉,说道:“好的,我现在就去准备,并跟进一下试验情况,我会尽快把单给你!”
冯焯出去后,我想了想,又给钟欣打了个电话。
钟欣不在杂志社,我打了她手机,她问我:“雅柔,什么事?”
“我,”我有些为难地道,“我可能要再次请宁枫帮一下忙!”
钟欣吃惊地道:“你还要贷款?”
“是的,现在宏图有点困难!”
钟欣迟疑了一下,说道:“雅柔,你要想清楚,现在的宏图,情况似乎并不乐观,如果是这样,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为什么要把自己越陷越深呢?”
我叹了口气,这些天太忙,我没见到她,偶尔的几个电话也匆匆挂掉,我和陈定嘉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她。
我吞吞吐吐地道:“现在,我,我已经退不开了!”
钟欣关切地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退不开?雅柔,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吸了口气,还是说道,“钟欣,我,我爱上了陈定嘉!”之前我一直不曾告诉过钟欣,当她问及,我无法隐瞒,但我想告诉她的时候,却又满嘴苦涩,仍然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轻轻叹了口气。
“啊?”一声轻呼后,对面沉默了几秒,半晌,才听见钟欣长长叹了口气。她突然领悟,“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之所以不去景天,是因为他?”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
“原来是这样。”钟欣了然地说道,“雅柔,我知道你处事有分寸,我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不好意思向宁枫开口,是吗?”
我松了口气,钟欣到底是理解我的,她马上直入正题,这份体贴也让我心中温暖:“是的,上次已经找他帮过忙,这次再找他,我确实不好开口。但是我只有请他帮忙了。”自上次贷款后,我和宁枫的关系已经很熟络,一起吃过几次饭,喝过两次咖啡,然而现在,我还是感觉无法开口。
宁枫舅舅那边,上次的贷款还没还清,这次他能不能帮上忙我不知道,但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把握,我也只能试一试了。
钟欣道:“宁枫是个热心的人,你别担心。要不你晚上约他吃晚饭吧,我昨天还跟他电话联系了,没听说他今天有事,估计你能约到他。”
“好的!”我由衷地道,“钟欣,谢谢你!”
钟欣笑了笑:“好啦,跟我还客气什么?这事儿你自己敲定?要不要我也过去?”
“如果你肯一起来,那太好了。”
“那好吧,我尽量过去!”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里宁枫的电话调出来,这次又要他帮忙,我其实是挺迷茫的。我极希望在心理上能得到钟欣的鼓励,不论是对我现在的感情还是对这次的贷款。钟欣给了我理解与鼓励,我已经感觉安定多了。
宁枫答应了我的邀约。
下班后,我给陈定嘉电话,告诉他我有事先走,然后拦了辆TAXI直接去了和宁枫约好的餐厅。
服务生把我带到预订的位置,五分钟后,宁枫来了。他仍然穿着一身休闲装,走进来看见我,就冲我招招手打招呼,然后在我对面坐下来,对我笑道:“钟欣刚给我打电话,她临时有事,可能会晚点过来,嗯,她说她给你短信了!”
我拿出手机,看见钟欣短信告诉我她有事来不了了,我心里有些没底,和宁枫虽然保持朋友的联系,但朋友也分很多种,我自认和他的关系还没熟络到钟欣和他的程度。我本来想有钟欣在其中帮我说合,事情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现在钟欣有事来不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至于成功希望,却没有把握了。
宁枫是个很热心的人,我们点了食物边吃边聊,我几次话到口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一次又一次把话题转移开去。
四十多分钟后,这顿饭也接近了尾声,我终于吞吞吐吐地把我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宁枫沉吟了一下,看着我,柔声说道:“雅柔,钟欣在电话里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了。这件事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可以帮到你,这样吧,明天我带你一起去见我的舅舅,我再帮你周旋一下。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我会尽力帮你。”
我感激地道:“谢谢!”明天的结果,虽然并不一定乐观,但宁枫肯帮我,我还是非常感谢!
宁枫微笑冲我举杯,他的目光很温暖。
第十八章 临时女朋友
昨天已经打电话告诉过陈定嘉今天上午我不去公司,早晨,我和宁枫一起去旗丰银行见宁枫的舅舅。
我们去的时候,龚经理正在办公室,见到宁枫,他眉开眼笑,显然这个外甥他是非常欣赏的,他还记得我,很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之后他把我们让到会客沙发上坐下,自己也过来作陪。
宁枫和他寒暄几句,就直入主题了。
龚经理看了我一眼,说道:“江小姐,你们宏图上次借贷的一百万还有三十万的余款没还啊,如果再次借贷,可能会有些问题!何况你们这次要借贷的是两百万。”
“有什么问题吗,舅舅,”宁枫笑嘻嘻地帮腔,“宏图就是现在有点小困难,没有困难也不来找银行借贷了,舅舅你就行个方便,反正你贷给别的公司还不是一样贷。”
“小枫,你不了解情况,旧贷没还清,我们银行实在不能考虑再次借贷,这中间涉及很多问题,不是舅舅我一个人可以摆平的!”
宁枫笑道:“我知道舅舅一向讲原则不讲交情,但宏图借贷又不会少出利息。暂时的困难谁没有呢?舅舅你不帮忙,我们还能去找谁呀?”
我也忙说道:“是的,龚经理,宏图现在的小困难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的资金添置了设备,一时无法周转,这样吧,您再次帮我们贷两百万,我们从中扣除上次还没还清的三十万余款和这次贷款的三个月利息,您看怎么样?”
“江小姐,不是我不肯帮你,你是小枫的朋友,能帮上你忙的我会尽力帮忙。但这件事,确实有难处,我们银行有银行的操作程序,我没有办法呀!”
任我怎么请求,宁枫也说了不少好话,龚经理就是不松口,最后,我只好失望地向他道别,打算和宁枫离开。
就在我们起身离开之时,龚经理说道:“江小姐,不好意思,不是我不讲交情,你要谅解!”
我们回过头来,我虽然心底失望,却还是保持着笑容道:“谢谢龚经理,我能体谅龚经理的难处!”
宁枫看了看我,突然一伸手揽住我的腰,他一用力,我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靠向他。我还没惊呼出来,宁枫已经对龚经理道:“舅舅,你知道我轻易不求人的,但是雅柔是我女朋友,所以我请求舅舅还是再帮雅柔想想办法,舅舅,我知道你还是能想得到办法的!”
宁枫出此下策,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不由得暗暗感动,有朋友肯这样尽力帮忙,即使真无法贷到款,我也稍稍感到安慰。
龚经理惊愕地看看宁枫,又看看我,我不善伪装,只好低下头。宁枫的突然动作,使我脸上飞红,这一低头,倒好像在长辈面前不好意思的神色。
龚经理恍然笑了笑,说道:“小枫,这是好事啊,也不早跟舅舅说。江小姐,今天中午和小枫一起到我家吃顿便饭吧?”
宁枫笑道:“舅舅,就是因为雅柔所在的公司有点难处,她要全力去处理,所以我们就想等她那边处理好后,再告诉你我们的关系的,但舅舅你不答应帮忙,只好先让你知道了。今天中午就不去了,以后我和雅柔再专门去看望你和舅妈,怎么样?”
“好好好,那下次,下次。”龚经理笑逐颜开地道。
“舅舅,你别光顾着高兴,你得帮帮雅柔啊!”宁枫笑嘻嘻地说。
龚经理尴尬地一笑,说道:“我尽力帮忙,有什么消息我就通知江小姐!”
“那这事我就拜托舅舅了,我等你的好消息。舅舅,我们也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先忙,我们走啦!”宁枫仍然揽着我的腰,非常亲密的样子。
我浑身不自然,但这时候,也只能尽力配合了。
等到走出龚经理的办公室好远,宁枫才放开手,笑呵呵地说道:“好了,安全了。”
我摇摇头笑了笑:“你连你舅舅也骗啊?”
“其实也不完全是骗吧,”宁枫微笑看着我,声音突然温柔低沉起来,“如果你愿意,我是真想带你去拜访我舅舅舅妈和我爸爸妈妈的!”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正凝视着我,神色很认真,并不像在开玩笑,我不敢细探他眼底真正的意思,就先在心里吓得落荒而逃了,尴尬地笑了笑,我道:“宁枫,谢谢你,有机会我还真想去拜访一下龚经理,不管这次贷款能不能成功,上次也多亏了他帮忙。当然,宁枫,更应该感谢的是你,我为有你这样热心的朋友而感到高兴,不,应该说感到幸福!”
宁枫不着痕迹地一笑,移开了目光看着别处,我这番话的意思他知道,他那么敏感的人,点到为止,为彼此都保留了情面。这样,至少我们照样可以做好朋友。
第二天下午,龚经理的电话就打到我的手机上,因为宁枫的关系,他非常热情,叫我们带上相关资料去办理借贷手续。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定嘉的时候,他兴奋得双眼发光,竟然将我一把抱起,在办公室里旋转,然后把狂热的吻落在我脸上。
那一刻,心情是极度兴奋的,我情不自禁地回吻他,我们拥抱着滚倒在沙发上。
这一吻,充满了甜蜜和欢喜,以至于我们都差点在这个吻里窒息,之后,我们分开,相视而笑。
陈定嘉拥着我,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他的男性气息直沁入我的鼻端,这一刻,除了幸福这个词,我想不到别的词可以形容我的心情。
陈定嘉柔声道:“雅柔,要不是有你的帮助,我都不知道怎么撑下去!”
“别这么说,只要宏图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你一人身兼两职,而且都是要职,辛苦你啦。我给人力资源处打电话,叫他们赶快招聘人手来帮你!”
我微笑道:“这事晚点不迟,但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啊。我已经把资料都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旗丰银行吧?”
陈定嘉拍拍头,笑道:“看我,都高兴糊涂了,我们走。”
办妥贷款的事,拦路的大石暂时被我们搬开,我们有了短暂的轻松时间,当天晚上,陈定嘉带着我在广州的大街小巷穿行,我们手牵着手,快乐得像个孩子。最后,我们在珠江边吹了两个小时的风,江岸霓虹灯的光影照得夜色如梦如幻,一如我的心情。
十点多钟,我们才回到我的住处。晚上,陈定嘉比平时更加温柔,他在DVD里放了一张碟,我们随着音乐起舞,柔和的音乐中,我伏在他的胸前,脚下踏着舞步,身与心都如此放松如此满足,我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陈定嘉在我耳边呢喃:“雅柔,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的每一天都是精彩的,每一刻都是幸福的!”
我轻声回应:“我也是!”
有这样的快乐和幸福,人生还追求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不满足的呢?
有了贷款,资金的问题暂时解决了,我们有了重振旗鼓的资本,这让我们的心情特别好,陈定嘉更加显得满面春风。上班后他召集各部门主管开会。
会议桌上,他的目光不时穿过层层空间看向我,与我目光一接,眼底便有会心的笑。
毕竟是在整个高管会议上,纵然我心里甜蜜,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抿嘴浅笑。
会议的主题是针对“麦琪”生产的事情,韩飞宇问道:“那‘美瑞’呢?是继续生产还是停产?”
陈定嘉掷地有声地道:“停产!我们不能生产没有利润的东西,前期的生产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能够卖出去就已经不错了,所以,后期不会再生产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定嘉的情绪明显受到了一丝打击,声音低沉下去。
其实这是不用问的,大家都心里明白,“美瑞”现在这情况,不可能再继续生产了,以韩飞宇的精明,他怎么还会多此一问?我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满面笑意,好像“美瑞”生产的现状于他来说,不但没有丝毫遗憾,反而是件让他开心的事一般。
他的态度太刺眼,我皱了皱眉。
韩飞宇看了我一眼,闲淡地问道:“那后面准备生产什么?”
“当然是‘麦琪’了!”陈定嘉笑道。
“那‘美瑞’的损失就成了个大窟窿,准备靠‘麦琪’来补了?”韩飞宇尖锐地问。
陈定嘉脸上的笑意有了几分尴尬,无可奈何地道:“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见得吧?”韩飞宇连连摇头,把目光投向我,充满疑问地道,“莫非江总监认为,只有不断推出新产品才能赚钱,旧的产品一旦失利,就马上把它弃如敝屣?”
“韩总监有何高见?”他这样明显地叫阵,我无法再当没听见,冷冷地道,“如果韩总监觉得研发部工作有待改进,倒是欢迎你多加指点!”
“指点是不敢的!”韩飞宇笑呵呵地道,“不过我觉得,就这样放弃‘美瑞’,也未免太可惜了。”
“我记得韩总监说过,你只能保证把现在生产出来的‘美瑞’产品推出去,但不能保证利润,我们生产的越多,浪费的人力和时间就越多。难道现在,你觉得‘美瑞’突然又成了可以获利的产品?只要你韩总监能做好营销这一块,‘美瑞’又有什么不敢生产的?”我受不了他那种自以为是的语气,忍不住反驳。
韩飞宇看着我笑,他的笑意让我感觉一丝阴险的味道,我不想示弱,冷冷盯着他。
他笑道:“我说只能保证推出去不能保证利润的是现在在生产的‘美瑞’产品。其实‘美瑞’还是可以赢取利润的,前提是……”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他却把目光投向我,微笑着把手中的笔在指间转来转去,不说了。
“前提是什么?”我没好气地问,如果他不能说出让大家信服的理由,我倒要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韩飞宇嘴角上挑,露出一个自得的微笑,一字字道:“更改配方!”
我猛然抬头看他,大家也都疑惑地看着他,我冷冷笑道:“更改了配方,就不再是‘美瑞’了!”
“看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只是略略更改一下比例,并不是大换血。以江总监的专业,大概还分得清更改比例与全盘更改配方之间的区别。”他睨眼看我,揶揄地说。
他以为他是谁?如果是陈定嘉说这句话,我不会感觉惊奇,因为我领教过陈定嘉在研发这块的专业,但他韩飞宇,不过一个花花公子,他懂得什么配方?懂得什么比例?研发的事,竟然也来置喙?我不由得冷笑,说道:“如果你觉得,凭知道几个名词就可以消遣我们,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
韩飞宇微眯起眼睛看着我,仍然揶揄道:“江助理,江总监,你以一个专业人士的操守来回答我,你觉得略略更改一下比例,会是不可能的事吗?我很奇怪,你是因为专业技能不够,还是因为对我有成见?又或者,你怕到时更改一下比例,自己无法控制结果,所以宁愿相信这事不可能?”
“你……”我气得站了起来,与会人员见我们吵了起来,忙着来相劝,陈定嘉身为总经理,我和韩飞宇在公司的位置现在都举足轻重,他也不便说什么。
我气呼呼地坐下,韩飞宇却意味深长地一笑,继续玩着笔,那支笔被他玩得像蝴蝶一样在他五指间飞旋,他轻松地说道:“要是你怕自己配不好这比例,我倒可以试一试。如果我这样一个不专业的人都能配置成功,那你江总监是不是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呢?”
“如果你都能研制出来,我马上引咎辞去研发部总监职务!”我怒火难抑,不假思索地说。
韩飞宇哈哈笑道:“江助理,江总监,一心不可二用,术业要专攻啊,你的专业技术都已经退步了,确实是可以考虑引咎辞职,安心做好你的总经理助理工作了。”
这场舌战,我明显处在下风,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无法下台,我气得脸色发白,用手紧紧抓住手中的文件夹,抓得手指关节都变了色,才把这股怒火生生压了下去。其实韩飞宇的提议不是不行的,我也不是做不到,如果真的略略修改比例便能使产品再次占据市场,对于公司来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只是由韩飞宇这个非专业的人来指责我,让我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屑和轻视,我不信韩飞宇真可以配得出另一种相似的配方,和他在会议桌上这样争执也不是什么能解决问题的好方式。再说,我不能让陈定嘉为难,于是我面无表情地道:“多谢韩总监关心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修改配方再说吧。还有,如果配方修改过,而市场反响并不热烈,你韩总监又该做些什么呢?”
韩飞宇摇头道:“第一,你是研发部总监,你才是专业人士,我即使能修改配方,也要得到你的协助。我在修改的过程中,你作为研发部总监,似乎该给我提供这样的帮助。你同意不同意?”
“我还没有那么卑劣,”我冷冷笑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研发部帮忙的,我自然会提供协助,不会为难。”
“那就好,”韩飞宇笑呵呵地道,“第二,如果经过修改后的配方生产后无法拿到订单,市场反响冷淡,那么我也不配在营销部总监的位置上坐了,我引咎辞职,如何?”
我冷冷哼了一声,他这么明显地针对我,我实在无法揣透他的用意,冷眼看着他,我道:“你的配方更改,需要几天啊?”
“两天。”韩飞宇看向陈定嘉,“陈总,这是我和小柔之间的一个小小打赌,对于公司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希望你能同意!”
陈定嘉哈哈一笑,说道:“有讨论才有补充,对这点我是支持的,只是两位赌得太大。不论结果如何,你们不要把引咎辞职几个字拿出来。公司可不能接受你们两个人辞职的打击啊!”
韩飞宇满不在乎又充满自信地道:“陈总你放心,小柔即使辞了研发部总监,也还是你的助理,至于我,我想,我应该不会输。”
我气得脸色青白,这个自大狂,以为自己是谁啊?我还真不信了。
韩飞宇对陈定嘉道:“陈总,我这个更改配方的实验需要两天时间,我不会影响你的原定计划,生产部可以照样生产‘麦琪’,给我留一条生产线就行,我能保证,你绝不会因为‘美瑞’而蒙受损失!”
陈定嘉爽快地答应道:“行,‘麦琪’投入生产,我留一条生产线给你!”
韩飞宇睨我一眼,眉梢眼底都是笑,我却感觉厌恶至极,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针对我。难道因为我的拒绝吗?可他是个流连花丛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事而公报私仇?
而且,他身为营销部总监,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也能如陈定嘉般专业,只以更改配方比例,就能把“美瑞”重新配置成一款新的产品。而且,他还能保证拿回这款新产品的大订单。
我倒要看看,两天后,他拿什么东西向我们交代。
第十九章 左手爱情右手暧昧
回到办公室,我还一脸怒气,对着窗子,外面的蓝天白云也不能让我心情好些。这家伙,总是能够让我情绪失控。我怎么会惹上这么个魔星?
崔欢萍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道:“江总,陈总打电话来请你去他办公室!”
我哦了一声,发现我桌面上电话没有放好,想必陈定嘉先给我打电话,打不通才打到崔欢萍那儿去的。
我走过去把电话放好,来电铃声就响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崔欢萍识趣地退出办公室,并顺手带上门。
电话是陈定嘉打来的,他在那边压低了声音叫道:“亲爱的,你还在生气?”
听见他关切的声音,我心里平了些,说道:“那家伙太过分了!”
“哈哈!”陈定嘉笑道,“雅柔,别气了啊,气坏了身子怎么办?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啊!”
“我才不气呢,”我扑哧一笑,有他的柔声安慰,我的气早平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居然敢质疑我的专业技能!嗯,你找我有事啊?”
“没事,担心你气坏了身子,电话又打不通,想叫你过来我给你开解开解,电话通了就不用了!”陈定嘉笑呵呵地道,“我倒觉得,他的提议有一定道理,雅柔,你又负责研发部又协助我兼理公司的事,实在是太辛苦,我这边已经离不开你了,研发部那边你是可以放一放,看你这么辛苦,你叫我怎么心安啊?”
“没事的啦,”我柔声道,“我这不是想多帮你一点吗?如果你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就让贤,怎么样?”
“我知道,雅柔对我好,为我想得周到,”陈定嘉笑了,低了声音,心疼地道,“你可以把那边的事多压给下面人去做,你凡事亲力亲为,身体哪里吃得消?你看你,这些天都瘦了一大圈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
“那,你今天晚上去我家,我让保姆给你炖点补汤!”
“不去了!”我笑道,“明天吧,我们不是说好今天晚上去吃法国菜的吗?”
“哦,是啊,瞧我,又差点忘了。”陈定嘉笑嘻嘻地道,“好了,你不生气了就好,别想太多了啊,记住,身体是自己的,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啦。”我温柔一笑,挂了电话。
我的心还沉浸在甜蜜之中,一分钟后,我才收回思绪,把坐椅转了个方向,来看电脑数据,突然感觉面前有一道沉沉的暗影,抬头一看,办公桌前站着韩飞宇,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一怔,这家伙,他来多久了?他都听到我讲电话了吗?我冷冷道:“你不会敲门的吗?”
韩飞宇用手撑住桌子,俯视着我,笑道:“不是我不会敲门,我想,刚才即使发生了地震,你也不会感觉到。”
我脸上一热,他果然听到了,该死,我刚只顾着和陈定嘉说话,心里被甜蜜充盈,根本没注意别的,哪里知道他会过来。我有点恼羞成怒,见他正打量着我的办公室,于是冷漠地道:“韩总监,如果你想搬到这个办公室,也要等我引咎辞职之后,莫非现在,你就先来研究办公室风水了?”
韩飞宇哈哈一笑,拉开我办公桌前的坐椅坐下,说道:“小柔,我实在想不通,同样一个人,怎么可以一忽儿柔情似水,一忽儿冷若冰霜?你变脸变得可真快呀!”
他还在取笑我,我不客气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在会议上挤对我还不够,又要在这里来显威风吗?”
“小柔,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公是公,私是私。在会议上谁说过会给我提供我所需要的帮助的?莫非现在,你要以私废公?”韩飞宇往后靠,靠在椅背上,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
原来他还真着手研究配方比例调整的事了,我脸色青白,说道:“我们部门自然会给你提供帮助,我现在把我们这儿的高级技师介绍给你,你随时可以找他!”
“不,不,不,”韩飞宇摇着头,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小柔,我不找他们,我就找你。”
“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专业操守!”
“那又关你什么事?”
“当然,我们赌什么?”
“赌什么和这有关吗?”
“当然有关,小柔,如果你担心输了下不了台,你可以选择叫你部门的技师来和我合作。但是我想,以你一个研发部总监的气度,你不应该把自己置身事外。”韩飞宇理直气壮又咄咄逼人地说。
我瞪着他,他看着我。
我气得脸色发白,他却笑容满面。
这人实在可恶,但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我作为一个总监,确实应该大度一些,如果是对别人,我自然如此,然而对他,我却不想和他有太多的交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见面,我都会感觉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当情绪可以被一个人操控的时候,那是件很危险的事。可是我已经选择避而远之,他却步步进逼,不给我喘息的机会。而我,还得被动地接受他的挑战,接受他的纠缠。
“如何?”他继续追问。
“好吧,我给你提供任何协助!”我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也不想和他再次进行一番舌战,反正也就两天,这两天里,他可以要求我协助,我也会给他协助。两天之后,我和他路归路,桥归桥。
如果两天里,他真可以凭着改变配方比例的“美瑞”,就能拿到订单,缓解公司危机,这对陈定嘉,对宏图来说,是一件好事。就算是为了陈定嘉,我也会答应他的挑战的。
他有非凡的营销才能,宏图离不开他,陈定嘉也离不开他,为了陈定嘉,我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相爱不就应该为对方着想,为对方排忧解难吗?
韩飞宇探询地看着我,我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语气淡漠地道:“韩总监,我已经答应你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是不是可以移下尊驾?我要工作了!”
韩飞宇侧头笑了笑,站起来道:“好说。小柔,你且有所命,我乐意听从,对你,我愿意‘三从四德’!”
“韩飞宇!”这么明显的挑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猛然站了起来,怒形于色。
韩飞宇却于此时笑眯眯地道:“好啦,小柔,你叫我的名字应该温柔一些,叫得这么大声,别人还以为我们在吵架呢。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一会儿再来找你请教专业问题!”说完快步离开我的办公室。我顺手抓起那个文件夹向他扔去,文件夹砸在门上,啪的一声,又掉落地上。
巨大的声响让我回过神来,我不由得呆住,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天啊,我都做了什么?我竟然会为了这个浑蛋情绪失控到拿东西去砸人?这种类似于街头泼妇的行为,竟然发生在我身上,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这是怎么啦?
走到门边,我慢慢捡起文件夹,拾起飞落的纸,唉,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为这个浑蛋做出任何失控的举动了。
我打电话告诉宁枫,贷款的事已经办妥了,并再次表示了我的感谢。
宁枫笑道:“朋友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好意思呢,还委屈你做了一回我的女朋友!权宜之计,你不要介意啊!”
我暗暗感谢宁枫的大度和体贴,那天他话语中点到为止,为了避免我的尴尬,今天又不着痕迹地把这件事带过。我想,如果不是我心里已经有了陈定嘉,我是无法不对他动心的。
既然有他为我搭好台阶,我自然乐得下来,当友情升华,却又与爱情无关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已经可以心照不宣了。
嘭嘭嘭!门被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响,我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叫道:“请进!”
门口探进一颗头来,又是韩飞宇那张脸,以及脸上让人厌恶的笑。他拉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满面春风。
我装作若无其事,问道:“韩总监,你有什么事吗?”
韩飞宇笑呵呵地道:“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小柔身为研发部总监和总经理助理,日理万机,我再不识趣,也该知道你时间宝贵。”
“过奖了,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淡淡地道,“请说重点!”
“行!”韩飞宇一笑,拿出一张纸,上面乱七八糟地画着一些符号,写着一些数字,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纸递给我,说道,“请江总监指教,看看我分析得对不对!”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怔,这张纸上,竟然写着“美瑞”的配方分解数据,他分解了“美瑞”的配方?他只是一个营销总监,怎么会知道“美瑞”的配方呢?而且,还能分解出来。我问道:“你从哪里拿来的?”也许他从研发部技师手中得到的,但是,哪个技师会把配方泄露出去呢?这是机密,即使是公司内部的人,也不能泄露,只有研发部的人才能知道。
韩飞宇摇摇头,一脸失望地看着我,道:“小柔,在你眼里,我真的这么一无是处?”
“这是你分解的?”我吃惊地看着他。
他摊开手耸耸肩,说道:“小柔,在你的办公室,你似乎该善待一下客人,你准备让我一直站着,而你,就坐着来向我提问吗?”
我瞟了他一眼,分明是借题发挥,他什么时候需要我请他坐才坐了,我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加重语气,没好气地道:“韩总监,不好意思,怠慢你了,请坐!”
韩飞宇这才拉开椅子,坐下来笑嘻嘻地道:“这才对了,小柔,你知道吗?你不发脾气的时候特别迷人!你不适合向女强人方向发展,你更应该好好享受生活!”
“多谢韩总监夸奖,也多谢你的建议,”我不动声色地道,“请叫我江总监,还有,请说重点!”
“称呼问题,你没必要这么较真吧?我都已经叫习惯了,一时无法改口。”韩飞宇一改嬉笑的态度,正颜说道,“如果你现在有时间,我们分析一下,我不如你这样专业,何况我也不知道真正的配方,我的分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要指正。下一步,我就要着手更改配方比例的事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眼中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对于他能分解配方,而且还非常专业,这让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也许以前我想错了,我以为他只懂营销那一块,对研发这一块不会有什么研究,现在看来,他的专业知识,相比陈定嘉,应该不差多少,或者,更专业也说不定。
他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他既然懂得这么多,为什么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营销总监的位置?
也许是我的目光中表现了太多疑惑而使目光有些迷茫,韩飞宇一笑,用手指放在我面前轻轻摇了摇,用一种近乎呢喃一样的梦幻般的蛊惑人心的声音道:“小柔,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会想入非非的!”
我脸上有些发热,白他一眼,站起来对他道:“我们去会议室讨论吧!”
“没问题!”韩飞宇轻轻一笑,站了起来。
我们在会议室里讨论,韩飞宇在这方面果然专业,至少,他和我讨论的时候,并没有显示出什么不懂和迷惑,我故意用了两个专业上的难题来问他,他居然也能回答得上来。使我这个专业的人和他比起来,也没有多少优势。
我不知道他对这一块的研究到底有多深入,但我再不敢以专业的挑剔眼光来看他了,而且我一贯公私分明,对他有恶感是一回事,对待工作是另一回事。在讨论的过程中,我并没有因此而有所藏私。
韩飞宇也没有再言辞挑逗,我们在白纸上把配方再一次分解,然后记录下来。
讨论到一半,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自己本来就很专业,为什么要来找我?”
“跟你比起来,我还是多有不如的,再说你掌握着‘美瑞’的配方,我要更改比例,除了你,谁还能帮我?”韩飞宇一边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一边顺口回答我。
他的侧脸看起来棱角分明,尤其是现在不再一脸轻佻的时候。钟欣说得不错,他果然不只是个花花公子,也许只是他习惯用那种轻佻的方式来处理工作中的那些事,我不能接受他的方式,所以一再和他起冲突,但似乎,我也没必要因为不能接受他的方式而对他这样反感。
想到这里,我摇摇头笑笑。
“你笑什么?”
“哦,没什么,”我回过神来,“我们继续!”
韩飞宇不断出入我的办公室,他来得太勤,我几乎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但是他每次理由都很正当,为了“美瑞”配方的事,我在高管会议上应承过会给他一切协助,自然不能拒绝他。
晚上,我和陈定嘉一起去吃晚饭,在车里,陈定嘉迟疑着道:“那个,韩飞宇,今天,你都是和他在一起?”
“嗯,”我应道,“是啊,在讨论‘美瑞’配方比例更改的事!”
“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陈定嘉突然悻悻地说了句。
我一怔,看向他,不由得轻轻一笑,说道:“你在吃醋啊?”
陈定嘉放慢了车速,伸手揽住我的肩,看着我,声音低沉喑哑:“雅柔,我不能离开你。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心里特别难受,何况,瞎子也可以看得出来韩飞宇对你的心思!”
我把头倚靠在他的肩上,微笑道:“他呀,对公司任何一个女性职员都是一样的心思,你放心啦,我还不至于这样没理性,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去上当。”我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你应该知道,我爱你!”
陈定嘉脚下一用力,车顿时刹住,他左手解开安全带,右手手臂一紧,已将我紧紧拥住,他的吻,疯狂地落在我的脸上,唇上。
我身上的安全带还没解开,我们隔着安全带紧紧拥抱在一起热吻。
我在他的热情里险些因缺氧而窒息,心却因此更加温柔如水。之后,我们含情脉脉地对视,这一刻,实在不知今夕是何夕!
陈定嘉看着我,沙哑着声音说:“雅柔,答应我,离韩飞宇远点。”
我轻轻笑道:“他是营销总监,是你的左膀右臂,你不怕我得罪了他,把他气走了?”
“他的营销能力,的确比王翼强要强多了,但是,他明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想过来插一脚,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陈定嘉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说的对,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现在还不能得罪他。”
看他这么懊丧,我笑着安慰他:“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占不到我的便宜,你放心!”
他在我唇上轻轻一吻,说道:“雅柔,委屈你了!”
“好啦,你放心,我没事的。”我笑道,“你再不开车,路都被你堵了。你当心交警开拖车来。”
“我才不怕!”陈定嘉也笑了,他松开手回到驾驶位去,再次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我看着他的侧影,一丝笑意情不自禁地泛上嘴角,心中充满了甜蜜和温馨。
然而,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到一个人,那个在海外修金融和企管双硕士的女子,他们再过不久,就要举行婚礼了。可是,他在我的面前,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是他已经处理好了,还是,他在我面前逃避这个问题?
第二十章 终需面对
我听陈定嘉的话,把研发部大部分的工作都交给冯焯去处理。这样,即使我不在研发部,冯焯也能独当一面,当是我培养的一个可以替代我的人。
这阵我确实觉得精力不足以应付逐日渐多的事情,作为陈定嘉的助理,协助他打理公司的一切事宜,这本来就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研发部又是举足轻重的部门,我不想到时疲于奔命,吃力无成绩。
这个话题被韩飞宇提出来的时候,我认为他是轻视我,但陈定嘉提出来,我却觉得他是在关心我。爱与不爱,原来有这样大的区别。
韩飞宇在我的协助下,把改过配方比例的“美瑞”投入生产。虽然只是一条生产线,虽然配方比例改动并不大,奇怪的是,他竟然真的拿来了几个订单。这几个订单让所有人吃惊,也让所有人欣喜,包括陈定嘉和我。
同时,他也没有落下“麦琪”的营销任务,两个产品带来的订单,足以让公司起死回生。事实上,它们也确实让公司起死回生了。
和韩飞宇的打赌,无疑是我输了,我虽然和他已经不再起冲突,而且因为在研发过程中的交流,我已经不再厌恶他。但在例行的高管会议上,我还是遵守承诺辞去了研发部总监的职务。在我的建议下,冯焯升任研发部总监。
对于冯焯的升任,我很放心,我知道他对陈定嘉,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份感激,将使他对陈定嘉忠心耿耿,对公司的事情全力以赴。
我只专任陈定嘉的助理,卸去了研发部这一大块,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把助理工作做得更加好。
我和陈定嘉工作紧密相关,生活更是密不可分,近一年来我们同进同出,成双成对。
一个女人,工作顺利,爱情圆满,实在别无所求了。
然而,就在我以为爱情与事业我都有所收获,充满幸福和憧憬的时候,我一直不愿意去想一直逃避的问题终于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出现在我的面前。
陈定嘉的未婚妻要回来了。
那个在海外攻读金融和企管双硕士的女子,学成归来。和她同时回来的,还有陈定嘉的父母。
这明显影响了我们的情绪,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陈定嘉将如何面对。不过这对陈定嘉好像没有什么影响,他一直柔声安慰我,叫我不要多想,他说趁着父母也回来,正好和那个未婚妻艾琳娜解除婚约,他要和我结婚。
他的承诺使我心情略略放松,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有陈定嘉的爱,我又怕什么呢?
公司因为“美瑞”与“麦琪”迎来的订单,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这点上,韩飞宇功不可没,不过,他并不居功,还是一副毫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样子,照样与公司的女性职员玩暧昧。
我有我的甜蜜爱情,我有我的幸福快乐,自然没有时间关注他了。
周五下午四点,陈定嘉的父母和未婚妻从悉尼回来,陈定嘉带着我一起到机场去接机。
我不想去的,但是陈定嘉一定要我去,他说趁他父母回来之时,要我先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让他们心里先有个底。到时他再提出解除婚约,才能得到父母的支持。
我想着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陈定嘉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答应了。为此,我还特别去做了SPA,并刻意打扮了一番。但显然,SPA并没有使我放松,我还是很紧张。
陈定嘉握着我的手,冲我笑笑,柔声道:“别怕,雅柔,我父母都是很亲切的人,他们会喜欢你的!何况,你这么好,这么优秀!”
我笑了笑,那笑容是那么无力,那么未知,陈定嘉的安慰,并不能使我放松,因为我太在乎这份爱情,所以,我很怕失去。我怕他的父母不喜欢我;我怕他的未婚妻以另一种优势使我连自尊也不能存留;我怕我们的感情出现变数;我怕因为我,而让陈定嘉难做……
爱到深处,就会计较得失,情到浓时,就会害怕别离。
而我,现在,心中这样没有底气,正是因为我太在乎。
车一路飞驰,到了白云机场,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陈定嘉一边握着我的手要我别紧张,一边盯着出口,我不认识他的父母,也没见过他未婚妻的照片,只好凭着想象,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我想,三个人在一起,其中有个年轻女子的应该就不会错了。
正想着,陈定嘉拉了我一把,说道:“来了。”说着当先向左侧迎去,顺着他去的方向,我看到了他的父母和那个叫艾琳娜的女子。
他的父亲六十岁左右,脸色红润,他的母亲五十多岁,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看起来还非常年轻。两人的衣着都很考究,行动举止,既有商人的精明利落,也有身为富人的孤高自傲。
我的目光落在陈定嘉母亲旁边那个女子身上,她正挽着陈定嘉母亲的手臂,神态亲密,两人好像母女。她眉目精致,长得很漂亮,而且还有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高贵气质。
她见到陈定嘉,顿时眉开眼笑,在陈母耳边轻轻说了句,陈母目光慈祥地望住儿子,接着,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落在我与他握着的手上。我感觉手好似被烙铁烫到,忙放了手。她瞟了我一眼,目光像刀般锋锐,从这目光中,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陈定嘉已经过去,母子两人拥抱在一起。接着,陈定嘉又和陈父拥抱,然后,转向艾琳娜伸出了手,他只是想和她握手,但艾琳娜扑入了他的怀中,并且在他的脸上印上了一个吻。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亲密地拥抱在一起,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没有权利置喙,她是他的未婚妻,而且近两年没见了。
陈定嘉有些尴尬,松开艾琳娜,去接陈父手中的行李箱,这时,三个人都看着陈定嘉身后的我。
艾琳娜对陈定嘉温柔一笑,问道:“嘉,这位小姐是谁,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我保持微笑道:“伯父,伯母,我是陈总的助理,我叫江雅柔!”
“哦,是你的助理啊?”陈母早已恢复了满面慈祥,看着陈定嘉,责备道,“接机这样的小事,你一个人来就好了,还麻烦江小姐做什么?”
陈定嘉道:“妈……”
陈母不等他开口,说道:“我们都累坏了,人啊,年纪一大就不中用,这一路多亏娜娜照顾我们,你还不谢谢娜娜?”
陈定嘉只好对艾琳娜道谢。
艾琳娜嫣然一笑:“别客气!”对着陈母,她笑得温婉得体,“伯母,看你说的,你年纪才不大呢。再说,你怎么跟我这么客气呀,我孝顺你们是应该的!”
陈母眉开眼笑,说道:“娜娜就是体贴。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艾琳娜挽着陈母的胳膊,笑道:“来,伯母,我们先上车吧!”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微笑着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暗含着打量,还有几分锐利的味道。显然,不但陈母看出来我和陈定嘉不止是老总与助理的关系,这个漂亮精明的女子,一样知道我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陈母走到车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我非常慈祥地微笑道:“哦,对了,江小姐,要是你不介意,跟我们一起吃顿便饭吧。”
她的邀请虽客气无比,其实语气里已经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我再笨,也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我不想让陈定嘉为难,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拿我的热脸去贴他们的冷板凳,于是我也客气地道:“谢谢伯母,不用了,陈总和你们久别重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要回公司去!”
陈母非常“惋惜”地道:“哦,这样啊,那就下次吧!”她转头看向陈定嘉,“定嘉啊,你给江小姐叫辆车!”
漂亮,真漂亮,这样几句话,就客气又不失礼数地将我打发走,她用她的行动,非常明确地告诉我,她对我没有好感,她不会接受我。
陈定嘉正把行李放上后备箱,听了陈母的话,他抬起头来道:“妈,叫雅柔一起去吧,公司多亏雅柔帮我,她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
陈母微笑道:“傻孩子,妈当然看得出江小姐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而且她还非常有责任心,要回公司去处理事情,我怎么好强留呢?”
“妈……”陈定嘉还想说什么,我微笑道:“陈总,你和伯父伯母一起去吃饭吧,我还要做几份单,银行那边的贷款利息也要预算出来,我就先回去了!”
陈定嘉小声道:“雅柔……”
我伸手拦了一辆车,冲着陈父陈母道:“伯父伯母,再见!”又对艾琳娜点了点头,然后上了车。陈定嘉看着我,向我的方向走了几步,见车开动,就停了下来。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挽留,这就够了,他的妈妈对艾琳娜非常好,至少暂时是不会接受我的,我今天即使跟着一起去,也不过讨个没趣,说不定,还会让她对我更加反感。我只能先离开,回到公司去,等陈定嘉的电话。
TAXI向前驰去,楼层店铺不住向后倒退,我的心沉得比车速还快。
陈父陈母的态度,比我想象中还要生硬,而艾琳娜,她比我想象中更加优秀,更加漂亮。我不知道在这场感情争逐之中,我有没有胜算。我爱陈定嘉,那么那么地爱,可现在,这份爱,却让我感觉无望。
我靠在后座上,感觉全身乏力,连一动也不想动。
没想到,当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去享受爱情的甜蜜的时候,才发现,那份爱情却不是我可以把握的。
女人一旦爱了,就成了弱者,患得患失,诚惶诚恐,一如我现在的心情。
回到公司,我直接回了办公室,我的办公室已不在研发部,自从辞去了研发部总监职位之后,那个办公室就让给了冯焯。我的办公室搬到陈定嘉办公室不远处的一个单间。
坐在桌前,我看不进报表,也看不进任何数据,眼前总是回想着陈父陈母以及艾琳娜的神色,想象着现在,陈定嘉和他们在一起,他为他们拉开椅子,为他们布菜,对着艾琳娜温柔地笑……
这些想象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尤其是艾琳娜那充满自信又妩媚的笑,那笑意箭一样直插进我的心中,让我感觉隐隐作痛,而且,她有来自陈定嘉父母的支持。
我双手撑住额头,这思绪都已经乱成了一团麻,我再无法理清,任它们在我的脑海中交织,缠绕,穿插,回环……
有人在敲门。
我抬起头来。
韩飞宇高大的身形倚着门框,一手插在西裤袋里,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门,见我看向他,他停了手,一脸落寞地看着我,说:“喂,都下班了还不走?我们去喝酒吧!”
自不久前他和我共同更改配方后,我们的关系已经得到了改善,对他的才华,我是欣赏的,也许他对我,也产生了欣赏。不过这种欣赏,毕竟和朋友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虽然不是朋友,但也不再争吵。我问道:“为什么?”
他一只手撑着门,对着我耸耸肩:“我失恋了!”
我笑着摇摇头,不以为然地道:“你不是天天失恋吗?”
他非常无辜地道:“小柔你怎么这么说我?我韩飞宇有那么差吗?”
我笑了笑,虽然明知道他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还是站起来道:“好吧,正好我也想去喝酒,走,一起去。”
上了他的蓝鸟,他侧头问我:“去哪儿?”
“你决定吧!”我不感兴趣地把头仰靠在坐椅上。
“你受打击了?”
“没有,有点累!”
他一笑,不再问,发动了车子。
我把头侧向窗子,看着车窗外,我不想说话,不想想任何事情,也不想理会任何事情。
韩飞宇把车停在一个酒吧门口,说道:“到啦。”
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时间还早,酒吧里没有什么人,我们找了张桌子,叫了酒,边聊天边喝。
喝酒的时候,我一直看手机,陈定嘉并没有给我电话,连条短信也没有。
这是我第一次和韩飞宇一起喝酒,如果不是心情很低落,我是不会想到来喝酒的,如果换成以前的我,也不会和韩飞宇一起喝酒。
人的想法往往会因为某件事而改变,就像我对韩飞宇的态度。
晚上十点多钟,韩飞宇把我送回了家。
当然,他只把我送到楼下,我自己上了楼,我固然想借酒浇愁,但到底存了几分理性,并没有喝醉。而这么久以来,因为公务的应酬和情绪的排遣,我也常到酒吧喝酒,酒量已不同以往了。
韩飞宇问我:“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笑了笑:“改天吧,今天我有点累!”
“理解,”他笑了笑,“再见!”
“再见!”
进屋后,我没有开灯。
我以为我可以摆脱四壁清冷的孤寂,我以为陈定嘉的爱可以解救我的爱情荒原,但这样的时候,却不容我不悲观了。
十一点多钟,陈定嘉才给了我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亲爱的,对不起,今天委屈你了!”
我捧着电话,眼睛湿湿的,口中却道:“没事!”
他说:“我们吃完饭后,我就陪父母回家了。”迟疑了一下,他又道,“还有,琳娜!”
艾琳娜现在和他的父母一起住在了他的家,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阵发酸,我问他:“你在哪里?”
“我在家!”他柔声道,“雅柔,你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就会回公司。”
“嗯!”我说,“你也早点睡!”
明明等了他一晚上的电话,当他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却什么也没说。我在担心,我想知道他父母的态度,我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还想知道艾琳娜的情况,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要我早点休息。
他不会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他也不会不知道我在等他的电话。
放下电话,我呆了片刻,这个时候是睡不着的,我开了电脑,浏览网页,但是那些纷繁的页面不过更增加我的烦躁。最后,我把所有页面都关掉,开了QQ。
好友框里有头像在跳动,我点开来一看,是一些留言,有大学同学的,也有朋友们的,不过是一些问候和闲话。
我一一回了,这时,又有头像跳动起来,不关风月点来一个礼品图,一张笑呵呵的脸,说道:“初熏,生日快乐!”
我怔了怔,今天并不是我的生日呀。
哦,对了,当时注册QQ的时候,我随意输了一组生日数字,其实到我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呢。
这个二十六岁的生日,竟然正是爱情遭遇暗流的时候,于我,不知道该喜该忧。
我回道:“谢谢!”
不关风月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上线了呢?怎么,和朋友在一起过生日?”
倒是和人一起,和韩飞宇一起,可他不是我希望陪着我的人。我苦笑了笑,说道:“是啊。你有心了,还记得我的生日呀!”
“我QQ上设了生日提示。”他道,“好几天不见你了,是忙于工作,还是享受生活呀?”
“两者都有吧!”我发过去一个笑脸。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他说,“你都到广州这么久,我们还没见过面,什么时候见一见,我请你吃饭!”
“找机会吧!”我敲过去一排字,“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发过来一个笑脸,说道:“倒也是,朋友贵在相知,但求彼此神交,见不见无所谓。”
他倒体贴,而且,和我想的一样。其实见一见他无所谓,我们不是网恋,只是网络上的朋友,不会见光死,也许一起喝喝茶聊聊天,能让我们的友情更加深厚呢。
不过现在,我没有心情。过段时候再说吧。
他说:“你不快乐!”
我吃了一惊,难道我的情绪连网络另一端的他也感觉到了吗?“何以见得?”我问。
“感觉。”他说,“初熏,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不快乐,对朋友,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反正,隔着网络,我不知道他是谁。我说:“你说对了,我不快乐。不过,我会处理的。我有点累了,再见!”然后,我关掉对话框,下线。
第二十一章 患得患失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无睡意,我想借助数羊来达到睡觉的目的,但一连数到五万多只,仍然毫无睡意,我不得不作罢。
我恼恨自己没出息,其实我还没有输,不是吗?现在,我不是还有陈定嘉的爱吗?他不说,只是他不想让我担心,我又何必把自己整得这样魂不守舍的?
这样折腾了很久,到天亮的时候终于再撑不住,睡了,以至于闹钟都没能把我闹醒。
猛然惊醒的时候,已经八点五十分,我从床上弹起来,飞速洗漱,只有十分钟时间了,就算我再怎么快,也免不了要迟到。
对着镜子,我看到一张憔悴的脸,大大的黑眼圈,这是昨晚没睡好的结果。
这样子,可叫我怎么见人啊?我赶紧打开化妆盒,想用粉底掩盖一下,但那黑眼圈这样明显,粉底也掩不住。
时间来不及了,我抓起包,赶紧出门。
当我匆匆走进公司的时候,已经九点二十多分,迟到了二十多分钟,这在我进入公司以来还是第一次,虽然没人会说我,但我仍然感觉一阵心虚。
上了八楼,我准备直接去我的办公室,路过陈定嘉办公室时,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办公室里有人。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陈定嘉、陈父、陈母、艾琳娜都在。
小金悄悄对我说道:“雅柔姐,好像是陈董来了。”
“陈董?”我不解道。
“就是陈总的父亲啊!”小金解释。
我点了点头,我昨天就见过他们了。但我自然不会跟小金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回我的办公室去。
刚到办公室,小金就打电话过来,她说:“雅柔姐,陈总刚刚叫我通知所有高管十点钟在会议室开会。”
我应道:“好的!”
这个开会,可能不那么简单,至少,不同于以往的那些会议,不是因为公司产品或者营销问题,也不是订单和销量问题,而是因为陈父陈母和艾琳娜三人的到来可能引起的人事变动吧。
我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向会议室走去。人力资源总监、顾厂长、财务总监等都已到了。主位上会议室里坐着陈定嘉,跟平时会议有所区别的是,多了陈父、陈母和艾琳娜。
我看见只剩下两个相邻的空位,于是坐了下来,这时小金过来给大家送上了咖啡。
看看表,还差两分到九点四十。台上陈定嘉沉默着,大家都没有说话,偶尔有人把目光看向我旁边的空位。又过了五分钟,才见韩飞宇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大家习惯了他的散漫,见怪不怪。陈父没有表情,陈母略皱了下眉。韩飞宇并不朝别人看,就在那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陈定嘉咳嗽了一下,说道:“各位都到齐了,今天召集大家开会,是有件事情要宣布。首先,我向大家介绍一下。”他指着陈父三人一一介绍说,“这位是我父亲,他是宏图公司的董事长。这位是我母亲,这位是艾琳娜小姐,她们都是宏图的董事会成员,哦,毕总监、方总监、顾厂长,你们是公司的元老了,我就不用多介绍了。”然后,他又指着我们一一向他父母介绍。
除了人力资源总监、顾厂长、财务总监外,其他高管都是这半年来换的新人。所以他一一介绍,被介绍的人都站起来点点头,而陈父三人也一一向他们点头微笑致意。
当介绍到韩飞宇的时候,陈定嘉说道:“这位是营销部的总监,韩飞宇,他是营销天才,再难推销的产品,在他手中也能起死回生!”
韩飞宇并没有站起,他看着陈父三人,还是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意,说道:“陈董和两位董事回来得真是时候,现在公司形势大好,我们也算幸不辱命了!”任谁都可以听得出来韩飞宇话语中的讥讽,确实,宏图在最艰难的时候,我们一起走过来了,现在宏图步入了正轨,他们回来得岂非“真是时候”?
不过,韩飞宇一向就这态度,所以,大家也没觉得惊异。然而这阵跟韩飞宇走得近些,我不由得留意了一下,在他的眼底,分明有一些恨意和挑衅,虽然他掩饰得很好,还是让我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看向陈父,面对这样不客气的一番话,他会怎么应对?
陈父微微一笑,并没有半点不快,反而赞许地说道:“年轻人不错啊,有能力,有个性!”
韩飞宇笑道:“陈董过奖了,你不说我年轻识浅,狂妄自大就好了!”
陈父呵呵一笑,很亲切地道:“怎么会,年轻人有闯劲才更好!”
陈定嘉再介绍我,他道:“这位是我的特别助理江雅柔,前任研发部总监,专业出色,工作认真,我多亏有她的协助,才能管理好公司。”
我站起来冲陈父陈母点了点头,不卑不亢地说道:“陈总过奖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陈父点了点头,说道:“看得出来,江小姐很能干!”
陈定嘉看着我微笑。
陈母和艾琳娜的目光也一齐落在我脸上,陈母的目光是冷淡和疏离,而艾琳娜的目光是打量,以及虽然隐藏着却仍然显露的犀利。我只装作没看见。
陈定嘉说道:“我给大家宣布一件事,艾琳娜小姐刚从悉尼拿到金融和企管双硕士学位,作为公司的董事,她准备把她的所学在宏图施展。大家欢迎!”
大家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我心里却咯噔一下,看向陈定嘉,他并没有看我,而是把目光落在他母亲脸上,陈母的微笑非常明显地说明,那是她的意思。昨天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回家,就已经把这个决定作了,今天马上进行宣布,速度可真够快的。
以后,艾琳娜以陈定嘉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公司中,她还是公司的董事,我呢?我该如何自处?
我再次看向陈定嘉,他也在看我,眼神中有一些安抚的味道。他什么意思?叫我放心,他会办妥?还是叫我先接受,等待时机?又或是别的什么?
我看不透,然而,我已经感觉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简单。只是现在,除了被动地接受,我还能怎么样呢?
韩飞宇问道:“艾董事,悉尼的风光不错吧,我想去那边留学,也混个博士玩玩,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学校肯接收!这方面你有熟人吗?”
我虽然心中烦乱,却也忍不住暗笑,这家伙,随时随地玩暧昧的毛病又犯了。在这样的场合,他竟然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地对总经理的漂亮未婚妻套近乎。
艾琳娜微微一笑,道:“悉尼是个很美丽的城市,以韩总监的能力,自然不怕没有学校愿意接收!”
她轻描淡写地既回答了韩飞宇的问题,又恰到好处地把自己抽身出来,既圆滑又不让人感觉难堪,就这一点,她已经显现了精明强干、八面玲珑的一面。
韩飞宇淡淡一笑,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说道:“我非常想知道,美丽的艾董事以双硕士的身份来宏图大展宏图,是准备接手营销这一块呢,还是准备接手研发这一块呢?”
看来韩飞宇不但对陈父陈母没有好感,对艾琳娜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语气中充满揶揄。
艾琳娜浅笑道:“韩总监笑话了,营销这一块,有韩总监掌舵,研发那一块,有冯总监坐镇,我又怎么会来班门弄斧?至于我接手哪一块嘛……”她嫣然一笑,声音虽不大,分量却极重,“于公,我是公司的董事,于私,我是你们陈总的未婚妻,我自然应该协助定嘉管理公司了。如果定嘉没有意见,我可以做他的助理。希望大家支持我!”
果然来了,想不到她下手比我想象中还快,而且,她以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以这么名正言顺的身份为武器,首先就立于不败之地。
刷刷刷!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我,谁都感觉得到,艾琳娜是冲着我来的。我面无表情地坐在这里,这个时候,即使她再明显地冲着我来,我又有什么资格置喙?
“不行!”陈定嘉不假思索地道。
陈母看了儿子一眼,那一眼里,有责备和不满,但毕竟在高管会议,她还是顾及着儿子的颜面,没有说话。
“嘉,你怕我能力不够吗?”艾琳娜微笑。
陈定嘉道:“当然不是,以你双硕士的身份,做我的助理,未免大材小用了。我觉得,这次公司应该因人设岗,这样吧,设一个副总经理职位,你身为公司的董事,又从海外学成归来,副总经理的职位再合适不过了。你看怎么样?”
陈父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安排比较妥当,如果大家没有意见,我们就在董事会上宣布,琳娜以副总经理的身份进入宏图!”
艾琳娜始终面带微笑,得体又优雅,她道:“我听从公司的安排!”
陈定嘉松了口气,向我看来,我避开他的目光。这时候,我心里乱得很,虽然他维护了我,然而,我却感觉不到欣喜,只有无尽的迷茫。
啪啪啪!突然一阵非常不合时宜的鼓掌声响起。
这声音来自我的身侧,不用问,自然又是韩飞宇。韩飞宇哈哈一笑,说道:“欢迎美女艾董事荣任宏图的副总经理,在艾董事的领导下,宏图必定大展宏图了。”
与会众人表情各异,不知道是该附和韩飞宇鼓掌,还是不该附和。韩飞宇的这番话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但语气却很怪异,他又一向以玩世不恭的姿态出现,也难怪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本来心里郁闷得很,韩飞宇这样一闹,我的心情倒开朗了一些,第一次觉得,他的胡闹有时倒也挺可爱的。
会议结束,公司多了个副总经理,大家收拾了桌面的文件离去,我也收拾了准备走,艾琳娜叫住我:“江小姐!”
我抬眼看她,不卑不亢地道:“艾副总有什么吩咐?”陈父陈母和陈定嘉三双眼睛都看着我们这边,陈定嘉眼里的关切显露出来,陈父的眼神却是深藏不露,陈母面无表情。
“江小姐言重了,我初来公司,以后的工作,还要请江小姐多多支持!”艾琳娜笑靥如花。
我勉强一笑,说道:“我会的!”
“江小姐脸色不好,不会是生病了吧?”艾琳娜看着我,满脸关切地问。
真会惺惺作态,我正要回答,韩飞宇在我身边笑道:“艾副总,你可真是个好上司,才刚刚上任,就这么关心下属。实在让人太感动了!”
艾琳娜微笑道:“应该的,大家在一起工作,理应互相关心嘛!”
韩飞宇转头看我:“小柔,我要去你那儿拿份文件,你现在有空吗?”
我点头:“你现在去拿吧,我找给你。”冲着艾琳娜点点头,我走出办公室,韩飞宇笑容满面地对艾琳娜道:“美女副总,希望有时间可以赏脸一起喝咖啡!再见!”
不知道陈父陈母看着一脸玩世不恭的韩飞宇是什么表情,但这个时候,我已经自顾不暇,又哪里有兴趣回头看他们一眼?
回到我的办公室,我对一直跟进来的韩飞宇轻声道:“谢谢!”
韩飞宇道:“你说什么?为什么要谢我?我不懂哎!”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什么文件?”
韩飞宇笑嘻嘻地凑近我,说道:“小柔,昨晚没睡好?你看你的黑眼圈都赶上熊猫的了,晚上别喝那么多咖啡,也别看恐怖片!”
我看着他,他口气虽然玩世不恭,眼神里并没有什么轻佻,倒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关心,我笑了笑,道:“谢谢,我知道了。”
韩飞宇在我办公桌前的会客椅上坐下,很舒服地向后仰靠,感叹道:“这里很不错,闻不到硝烟的味儿!”
想到先前他的表现,我忍不住道:“你这态度,就不怕陈董对你反感?”
“我什么态度了?”他斜眼看着我。
“你别的什么态度倒不要紧,但你明目张胆地挑逗他们的未来儿媳,只怕玩得有些过了!”想起他先前的样子,我不由得莞尔一笑。
“还明目张胆?我明修栈道行不行?”韩飞宇满不在乎地道,“未来而已,还不是他们儿媳呢,就算是又怎么样?我韩飞宇的人生态度是看见美女,不追白不追。至于那个什么陈董,”他的目光突然一闪,顿时深不可测,又缓缓说道,“我一向就是这个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因为他而改变!他不配!”
他不配?我怔了怔,韩飞宇何出此言啊?
韩飞宇很快笑道:“没有任何人配!嗯,这话太绝对,我收回,也许有两个人是配的。”
我笑笑,说道:“这么机密的事,你也告诉我?”
“当然,”韩飞宇笑,“因为其中有一个,就是你。另一个,是我妈!”
我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人一向说话就这样,我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会为我做什么改变,我也不会真信他的话,以为我于他如此之重,可以赶上他妈在他心中的分量。
我一笑,说道:“你还真会哄人开心!”
他并不解释,转移了话题,说道:“我想把上个月的营销报表调出来看一下。”
我奇怪地道:“你那里不是有原始的单吗?”
他看着我,无辜地道:“小柔,你这是对我下逐客令了?”
我摇头笑笑,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帮过我,我打开电脑,把上个月营销报表调了出来,说:“要不我给你打印一份?”
“好的,那我就更省事了!”
我把报表打印了一份给他,他拿了要走,到了门边,又回过头来说:“小柔,中午一起出去吃饭吧?”
我摇摇头:“不了,我另约了人!”
他笑了笑,那笑意里又有了几分轻佻,说道:“那我只好去约那个美女副总了!”
我扑哧一笑,道:“那祝你成功!”
他头也不回地冲我打了个响指,推门出去了。
我把报表资料整理了一下,然后坐在桌前发呆,艾琳娜来者不善,而要命的是,在她面前,我明显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充当不光彩的角色,而无法理直气壮。怪我,爱上陈定嘉的时候,明知道他有未婚妻,我没有及早抽身而退。
唉,那样一个夜晚,那样的时候,谁还能想到第三个人?爱情本来就是毫无理性的,被爱冲昏头脑的时候,一切都不成问题,可现实却给我当头一棒。
看着艾琳娜以他未婚妻的身份高姿态地出现,我根本不知道该如果面对。
我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我像一个从天堂跌入地狱的人,不过两天时间,我就从甜蜜的爱情中不得不抽身出来,面对现实,面对他那个几乎完美的未婚妻。
爱情何其折磨人!我以为我和他,是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却原来不是。他们欠缺的,只是一纸婚书,而我,我算什么?
门被推开,门口站着艾琳娜,她敲了敲门,对着我,自信而优雅地微笑。
“艾副总,你有事?”
艾琳娜微笑着走过来,高跟鞋敲得木制地板嗵嗵地响,很张扬,也很盛气凌人。她在我桌前坐下,隔着一张桌子,仍然微笑着打量我。
“艾副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迎着她的目光,冷静地问。
她笑道:“江小姐真漂亮!”
“谢谢!”我不失礼数地回答。
她嫣然一笑,道:“江小姐,我刚进公司,对公司的情况不太熟悉,我想请你帮忙,给我提供一些资料,可以吗?”
作为一个副总,她的要求很合理,我点头道:“当然。请问你需要哪些方面的资料?”
“公司营运、财务状况、人事架构!”
“好的,请问你什么时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她优雅地笑道,“我希望尽快了解公司的情况,以便能很快融入进去,做好我这个角色。”
她要公司的营运和人事架构,这自然没有问题,但财务状况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给的,这一块比较敏感,我需要问一下陈定嘉的意见。但是,我还是很礼貌地道:“那我尽快准备好送给你。”
“那谢谢你了!”她站起身来,“我下午过来拿,有问题吗?”
“好的。”我应道。
她转身向门外走,到了门边,她回头笑道:“江小姐,你果然精明能干,而且,又这样漂亮温柔,我在想,哪个男子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到你!”
我笑了笑没应声。
她已经转身,留给我一个高傲的背影。
第二十二章 满地跌落的自尊
我打了陈定嘉办公室的座机,没有人接听。我又拨了小金的电话,问道:“小金,陈总不在办公室吗?”
小金道:“哦,雅柔姐,陈总刚刚还在,但艾副总过来找他,两人一起出去了。”
他们一起出去了?我怔了一下。小金道:“雅柔姐,等陈总回来,我打电话告诉你!”
“谢谢!”我慢慢挂了电话。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看他们同进同出,我心里不是不泛酸水的,但是,我只能给陈定嘉时间,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发了半晌呆,我开始着手整理艾琳娜所要的人事架构和公司营运的资料,财务状况只好先放在一边。
一个小时后,小金打电话告诉我,陈定嘉已经回来了。
我拨了电话过去,陈定嘉接了,他问我:“雅柔,你有事吗?”
“嗯,”我道,“刚刚艾琳娜到我这儿来了。”
“啊?”他吃了一惊,“她都说什么了?雅柔,如果她有什么言语过分的,你现在先不要和她起冲突,你给我时间,我会和她解除婚约的,你相信我!”
他声音里的紧张让我心中一暖,我柔声道:“没有,她并没有说什么,她来是为公事!”
“公事?什么公事?”陈定嘉疑惑地问。
我把艾琳娜的来意说了,然后道:“她要的资料我这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是不是全都给他,我得有你的指示!”
陈定嘉沉吟了一下,说道:“财务那一块的资料,你也给她吧,不过,你不要给得那么详细,只要能让她看不出破绽就行。雅柔,艾琳娜是公司的董事,宏图公司,她占有很大分量的股份。你知道吗?当初的这个婚约,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被父母逼着订下来的,完全是一桩建立在利益上的婚约,我对她没有感情!”
我轻轻嗯了一声,在生意场上,很多时候在乎的都是利益,都是双赢,感情可能是最不被重视的那一块。我不知道,连婚姻和爱情都可以被当成交易,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在这点上,我能理解陈定嘉的心情。
陈定嘉继续道:“雅柔,艾琳娜有管理能力,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如果让她知道公司的所有状况,我就被她控制了命脉,这很冒险!”
我轻舒了口气,陈定嘉对我说这番话,是完完全全地信任我,把底都交给我了。早知道艾琳娜与他的订婚不是那么简单,原来不过是一桩利益交易,可是,利益交易就不会出现意外吗?看向陈定嘉的时候,艾琳娜的眼底,分明是有爱意的。
我说:“我知道了。”
陈定嘉柔声道:“雅柔,这几天可能要委屈一下你,我妈妈对艾琳娜非常好,她只认定了这一个儿媳,我还需要多做她的工作。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我理解你!”我轻声道,“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我会的。”陈定嘉道,“中午一起吃饭,好不好?”
我点点头:“好!”
“那下班后我们在楼下见!”
我按陈定嘉的意思,整理了一套清晰却并不完全真实的资料出来,陈定嘉对艾琳娜的设防,说明他并没有把她当自己人。
何况一会儿,我们还将共进午餐。在感情上,我离陈定嘉终究是近一些的。这对我目前的处境和心情来说,都是一种安慰。
下班后,我先下了楼,在大堂等待,我不知道陈定嘉什么时候下来,不过,只要他下来,就可以看到我。
十五分钟后,我还没看到陈定嘉,而大堂里已经空荡荡的,连总台孙倩兰也去吃饭了。
我坐在会客沙发上,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他不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还是忙得忘记了下班?
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这时,电梯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那个伟岸的身影,不是陈定嘉还有谁?我微笑着迎了过去,可是,我很快就呆住,站在那里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电梯里走出来的人的确是陈定嘉,但是,电梯里不止他一个人,艾琳娜也在,这让我措手不及,我虽然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面对此时此景,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艾琳娜微笑着说道:“江小姐还没下班?”
我绽开一个笑脸,但连我自己也知道,这笑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道:“嗯,有点事!”
艾琳娜笑逐颜开地道:“莫非你在等人?”
我向陈定嘉瞟了一眼,他给我使了个眼色,又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这表情我自然明白。他本来是要和我一起去吃饭的,但是艾琳娜先一步截住了他,他只能失约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嗯,是啊!”
“但是,上面都已经没有人了啊?”艾琳娜表示着她的疑惑,又非常大度地道,“我和定嘉正准备去吃饭呢,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面对她的步步进逼,我节节败退。而她,却笑靥如花,占尽了上风,还表现得非常优雅自如,非常有风度。
我摇头道:“不了,你们去吧!”
这时,电梯又下来了,我们都以为楼上不会有人,不由得有些意外,都把目光移了过去。
电梯门开了,一个人悠闲地踱了出来,一见我们三人,他就笑了,说道:“哟,群英会呀?”然后走到我的身边,非常自然地伸手揽住我,神态亲密地说,“亲爱的,让你久等了。”
艾琳娜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她意外地道:“呀,江小姐,你等的是韩总监?”
“不然你以为等的是谁呢?”韩飞宇笑得潇洒自若,侧目看她。我暗暗感激,韩飞宇是聪明的,他一出电梯,看到这情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动声色地为我解了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也许是因为他对陈父陈母没有什么好感,兼而便对陈母喜欢的艾琳娜也没有好感吧。
陈定嘉目光盯着韩飞宇,脸色有些阴沉,我知道他心中恼怒,但是,这个时候,我再顾及他的感受,也不能丢掉我的自尊,我只能接受韩飞宇的“英雄救美”了。
韩飞宇根本不看他,只含笑看我。
“啊,呵呵,”艾琳娜露出笑容,说道,“两位也去吃饭?”
她这句话问出口,我差点笑出来,这个一直表现优雅自如的女子,突然会问出这样一句不高明的话,显见得她在错愕之下急于想挽回自己的失态,却失败了。
韩飞宇笑道:“自然,吃饭是大事嘛!”
艾琳娜尴尬地笑道:“是啊,我们也正要去吃饭呢!”
“那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韩飞宇冲她一笑,揽着我大摇大摆地向外走,他手臂的温度隔着衣服透过来,有一种妥帖的安然。
出门之后,我看似硬挺的背脊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弯了弯,这样的交锋,我始终处于被动地位,陈定嘉即使爱我,也无法在他未婚妻面前表现得太明显,甚至不能站出来维护我。如果不是韩飞宇,我刚刚就真是颜面扫地,连自尊也一起输掉了。
在这点上,我是感激韩飞宇的,他尽管时时表现出轻佻的一面,但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维护了我几次。
我能体会陈定嘉的难处,但是身处这样尴尬的位置,又有谁真正地体会我的难堪和无奈呢?
韩飞宇打开车门,冲我微笑:“我们去哪里吃饭?”
我漠然地说道:“你决定吧!”
他一笑,把我让进车里,绕到驾驶位去开车,这时,陈定嘉和艾琳娜也并肩走了出来,艾琳娜挽着他的手臂,神态很亲密。从后视镜里,我看见陈定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韩飞宇的车,满眼的恨意。
他误会了吧,以为韩飞宇乘虚而入,可是,他只知道恨韩飞宇,为什么就没想想刚刚这样的境地,如果不是韩飞宇,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在乎虽然让我感觉甜蜜,却也让我感觉心酸,和他交往已经几个月,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会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让我受委屈,可是到今天,迎接我的却是这样的局面。甚至还要看着他当着我的面,与他未婚妻表现出来的“和谐”。
我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当我面对这一刻的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当没看见,那种心酸和难堪,那种无奈和屈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表达的。
我只是个小女人,我无法喜怒不形于色,我也无法表现得这么大度,把这一切只当是一场戏。即使是戏,也有假戏真做的时候,我赌不起。
韩飞宇显然也看见了陈定嘉冒火的目光,他冲我笑了笑,说道:“快走吧,我快要被某个人的目光烧化了!”
我虽然在极度伤感之中,仍然被他的话逗笑,虽然那笑容那样软弱无力。我说:“你先前说会去约这个美女副总吃饭,看来,你并没有成功。”
韩飞宇摇摇头:“我本来是想的,但是后来觉得她太做作,我不喜欢对着一个经过精细程序化的花瓶吃饭!”
“夸张了吧?”我笑道,“人家是海归,金融企管双硕士,怎么会是花瓶?”
“那就是放了水的花瓶了,还不是一样?”韩飞宇不感兴趣地道,“我喜欢美女,是喜欢真性情的美女,而不是那种处处做作的女人。”
我摇摇头笑笑,这是什么理论?
这时,陈定嘉与艾琳娜也上了车,那个原本我坐的副驾位上,坐着仪态万方的艾琳娜,韩飞宇把车开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两车相错的那一刻,我从艾琳娜眼里看到锐利和锋芒,从陈定嘉眼里看到无奈和安抚。
两人的眼神,让我感觉很迷茫。
侧头看韩飞宇,我真诚地道:“谢谢你!”
韩飞宇耸耸肩,说道:“我想那种情况,任何男人遇到,都会挺身而出的。”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到窗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和陈定嘉的事,在公司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韩飞宇自然也清楚。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是,我怕我自己输不起。自从何杰离去后,我在感情方面变得敏感又脆弱。
“不要叹气,也不要懊恼。你没有错,错只错在,你爱错了人。”韩飞宇的声音冷静清晰地传来。
我一怔,冷下脸色:“你什么意思?”
韩飞宇并不看我,语气淡淡地道:“我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也知道现在,在你的心里,陈定嘉是天上少有世间无的男人,你爱他,容不得任何人说他的坏话。但是,如果你理性一些,就该知道,有些事情,本来是可以不必发生的,有些委屈,是你不必要承受的。”
我脸色一沉,冷冷道:“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明白,背后说人坏话,未必是君子行为。”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韩飞宇开着车,淡淡地道,“你的事,你也未必明白,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
“停车,我要下去!”我厉声道。
韩飞宇一声不响地把车停在路边,我拉开车门下车,韩飞宇摇下车窗玻璃,对着我,一字一句道:“小柔,从今天起,我正式开始追你!”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不是脑子有毛病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嫌我不够乱,还要再来添一把乱吗?
他看着我,郑重地重复道:“我说,从今天起,我、正、式、开、始、追、你!”
我怔了两秒,才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正式开始追的女人,少说也有一个连了,再加上我,你追得过来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神很深,带了一些无奈和一缕淡淡的悲伤。
我也感觉自己态度太过恶劣了,那也难怪我,现在我正情绪不稳,一肚子没好气的时候,他竟然冒出来这句话,难道还叫我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没有为自己的恶语道歉,转身向公司方向走。
他的车在路边停了好久,才慢慢开走。
下午,艾琳娜过来拿资料,我把上午整理好的厚厚的一沓资料给她。她打量了我一眼,嫣然笑道:“江小姐果然高效率,谢谢你了!”
我淡淡道:“这是我分内之事,艾副总客气了!”
她扬了扬手中的那沓纸,问道:“我所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如果艾副总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她一笑,低头翻看了一下,用异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果然是个尽心尽力的好助理!不过,你给我的财务资料,好像少了些什么哟!”
我心里一动,脸上却没有表情,说道:“艾副总言重了,公司都是你和陈总的,我没有必要在艾副总你要的资料中做什么手脚,或者不尽不实。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锐利的目光看向我,我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
五秒后,她收回目光,笑道:“你说的是,公司都是我和定嘉的,你的确没有必要,我是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的意思,是再次重申她与陈定嘉的婚约关系。我笑了笑,没说话。
她拿着资料,转身离去了。门合上,我死死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死命地掐着桌面,直抓得手指关节发白,指尖也痛得麻木。
这样几天下来,我和陈定嘉见面越来越少,我们的交流,全靠电话和短信,而陈定嘉也越来越忙,要忙工作,忙应酬,忙着陪他的父母,也许,还要陪艾琳娜。
陈定嘉不止一次要我忍耐,要我耐心等待,为了以后,我选择忍,然而,艾琳娜每天数次在我面前的示威,陈父并不明显的态度和陈母的冷淡疏离,让我越来越不自信起来。
这中间在公司我也与陈父陈母碰到过,陈母眼中的轻视每每让我心如寒冰。而陈父,他虽然表面对我客气,我仍然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我的轻视。
这种来自陈定嘉父母的压力,让我的心情也沉在谷底。
周三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钟欣打电话过来。
我们一般是下班后联系,在上班时联系我,这不太像钟欣的风格。我疑惑地接起。
钟欣道:“雅柔,下班后有什么安排?”
“我……”我迟疑了一下,以前下班后,我和陈定嘉两情相悦,一下班就在一起,密不可分,但是现在,他必须分身出来给他的未婚妻艾琳娜,而我,又恢复从前独对四壁,冷静孤寂的日子了。我道,“没有安排。”
她道:“那就好,下班后陪我去医院吧!”
“啊?”我惊异,“你去医院做什么?”
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她道:“不是我,是宁枫,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他怎么啦?他没事吧?钟欣,他,他要不要紧?”我心中一跳,忐忑不安地问道。自从上次贷款过后,我这边太忙,本想闲一些和他聚聚,但艾琳娜的回国,让我无暇顾及其他,一个月来,我们只聚了一次,平时的短信和电话也并不密,再说,他那点到为止的表白虽然不影响我们的朋友关系,我却因此觉得不适合和他保持太近的距离,怕到时两人都尴尬。前天他还给我短信了呢,他遇到了什么事呢?我一点也不知道。
钟欣的声音有些怪异:“你,你好像很紧张啊?”
我一怔,的确,我的反应好像激烈了一些,但我真的有些担心,我急道:“哎呀,钟欣,你这时还和我开玩笑,他到底怎么啦?”
钟欣轻轻一笑,说道:“真是关心则乱啊,看你急成这样。晚上一见你不就知道了吗?”
是啊,她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担心,看来宁枫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这阵反应特别迟钝,连原本应该有的冷静理性和基本的判断都不复存在了。
钟欣奇怪:“你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我掩饰道,“晚上哪里见?宁枫他到底怎么了?”
第二十三章 天堂地狱相距仅一秒
宁枫遇到了车祸,为了躲对面酒后驾驶的司机直撞来的车子,他的车滑出了路面。不过当时车速不是很快,他的安全带绑得很紧,只是人被震晕了,受了些皮外伤,并不碍事。不过还要进行全身检查。
钟欣因为工作的特殊性,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
钟欣来接我,我们来到医院,找到宁枫的病房。进去的时候,他正从床上坐起,抬头见我们,他笑道:“哟,钟欣,你消息真够灵通的。怎么,这样一场小小的车祸,也在你大记者关注的范围内吗?你还惊动雅柔,成心要我心里不安是吧?”
钟欣白他一眼,说道:“小小的车祸我是不关心,但谁叫你是我朋友呢?雅柔可不是我惊动的,你别把什么都算在我身上啊!”说完钟欣走过去把花插在桌上的空瓶子里,我也把手中提的补品放在桌上。
我见他身上手上横七竖八缠了好几道纱布,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伤的地方这么多,你还笑得这么开心,不疼啊?”
宁枫动了动手臂,冲我一笑:“没事,皮外伤。”但他很快皱起了眉,可能弄疼哪里了。
“哎,小心啊!”我一急,抓住他的手道,“别乱动,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这样动来动去,伤口会裂开的。”
扑哧,钟欣轻轻一笑,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还抓着宁枫的手呢。其实这本来也没什么,但钟欣一笑,我就不好意思了,慌忙放开来,但这一放,又太急了些,显得太着痕迹。
钟欣的目光在我和宁枫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眼睛里满是笑意,我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起来,白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钟欣若无其事地道:“没笑什么,为宁枫高兴嘛,虽然他裹得像个粽子似的,但没伤筋动骨,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宁枫笑道:“对对对,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啊是啊,”钟欣笑吟吟地道,“你必有后福,以后一定事业顺利,爱情如意!”
在钟欣的笑语中,我暂时忘了那段让我迷茫而无奈的感情。不管明天该如何面对,今晚,让我享受一下友情的滋润,把一切烦恼都抛开吧。
和钟欣八点钟离开医院,在车上,钟欣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地看着我笑一笑,我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在她第N次看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道:“你没事吧?干吗老这样看着我?”
钟欣抿着嘴直乐,说道:“我发现你和宁枫其实还挺般配的。”
我白她一眼:“你想到哪里去啦?我们只是朋友,宁枫帮了我不少忙,我对他,感激的成分居多!”
钟欣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啦,你心里已经有人,他对你再好,你都感觉不到!”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
“他,他对我说过了。”我吸了口气,抬头看着钟欣。
钟欣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就了然地笑了笑,恳切地道:“雅柔,别怪我多嘴,我觉得你们……真的很合适!那个人,也许并不适合你!”
她在说陈定嘉,我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我的目光落在车窗外,但什么也没有进入眼帘,很多事情涌上心头,像一张网一样,把我缠得死死的,我挣不脱,也解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满脸落寞地放回去。
钟欣看我一眼,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脸上的关切,有软软的感觉在心底漾开,但是,很多事,即使亲密如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感情不同于工作,工作中遇到什么事,我可以向她请教,和她一起探讨,但感情的事,总是冷暖自知,不亲身经历身在其中的人,哪里知道个中的细节?
沉默之中,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突然一响,因为两人都没有说话,那一声也就显得分外清晰,我拿出手机看,是陈定嘉发来的,他说:“雅柔,爸爸给我介绍了不少业内权威人士,今天会应酬到很晚,我不去你那儿了,你早点睡吧!”
我猜到会是这结果,现在陈父陈母用他们的方式,让陈定嘉接受他们的安排,让他无法与我在一起。事业不一向是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吗?陈父的方式,陈定嘉是无法拒绝的。
我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但失望的感觉还是如同潮水一样蔓延开来,迅速涌遍我的全身。
钟欣轻声道:“这条短信,就是你今晚一直在等的?”
她怎么知道我在等?我疑惑地看她。
钟欣转动方向盘,说道:“从医院到现在,你至少已经看过一百次手机了,瞎子也看得出来,你在等他的电话。我就奇怪,你既然一直在等,为什么不主动一点,拨过去呢?”
我也想拨过去,然而,这几天来,我每次拨出电话,那边要么关机,要么无人接听,即使接听,也是匆匆挂掉,我相信他是不方便接听,所以,我只能等。
看我的样子,钟欣沉默了,过了好久,她才道:“你看过报纸了吗?”
我点头,我当然看过,某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悉尼海归学成归来,未婚夫妇大展宏图”,还有对于他们的采访,艾琳娜亲口告诉记者,他们的婚期,就在国庆节。国庆节,只有两个月了,这两天的报纸,都是关于这件事的报道,以那样张扬的姿势,简直是铺天盖地,我就算消息再闭塞,也能看得到。
钟欣也叹了口气,我目前的尴尬处境,她迅即就理解了,她看着我,关切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摇摇头,如果知道怎么办,我怎么会这么迷茫?
钟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雅柔,是不是一开始,你就对这份感情很迷茫?不然,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
我呆了一下,也许钟欣是对的,一开始,对这份感情我就没有安全感,我很迷茫,即使在那段最甜蜜的时刻,我一样没有因此而感觉到那种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的妥帖,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朋友。
突然,吱的一声,钟欣踩了刹车,我被一股猛力带动,猛地向前一冲,头差点撞到玻璃上。我用惊吓的目光看着钟欣,她看着我摇摇头:“雅柔,你已经魂不守舍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刹车的时候,钟欣已经提醒过我,但她的话并没有进入我的感官,直等现在我才回过神来。
钟欣下了车,她说:“去喝一杯吧!”
原来钟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开到一间酒吧门前,可笑的是,如钟欣所说,我真是魂不守舍,懵懂得厉害。
我也下了车,虽然没有醉的欲望,但是,也许酒吧的热闹和喧腾,可以让我暂时忘记一些什么。反正,我即使回去再早,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数着羊度过漫长的夜。
陈定嘉越来越忙,艾琳娜到底是金融和企管的双硕士,她很快就对公司的营运摸得很清楚,除了营销那一块由韩飞宇全权负责、财务那一块她不能全盘了解之外,连研发部的流程,她也能插上手去。
新产品源源不断上市,韩飞宇在营销方面的天分在这时被充分发挥了出来,正因为这样,韩飞宇尽管玩世不恭,尽管显得轻佻散漫,但有惊人业绩在那儿,陈定嘉却越来越器重他。连不太管公司营运的陈父,也多次用亲切的声音向他询问营销那一块的信息,只是韩飞宇对谁都是一贯的态度,也并没有因为陈父身份特殊就对他多几分尊敬。
自那天韩飞宇说过要正式追我后,我便尽可能地与他保持了距离,也许他看出我对他的疏远,也许那天的话不过也是玩笑,他又恢复了从前的姿态,每天用甜蜜蜜的话语,把孙倩兰之流哄得眉开眼笑,那辆漂亮的蓝鸟的副驾位上,总有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
他们一起去吃饭,一起去跳舞,去喝咖啡,日子过得忙碌而滋润。
因为没有爱,所以也不会有关注,更不会感觉酸涩,我感觉酸涩的,是陈定嘉和我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陈定嘉不来的夜晚,我很少出去,即使钟欣的电话过来,我也能推就推,我开着电脑,用网络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不关风月常在线上,我知道我不会与他见面,而他,又是何杰与我共同的朋友,所以我对他感觉非常亲切,再加上他是异性,也许会从不同的角度来给我更多的启示。
不关风月的关心,至少让我不再觉得长夜如此孤寂,不再觉得四壁如此清冷。
公司的营运已经走出了低迷,上市的计划又将被提上议事日程,这一点艾琳娜特别上心,陈定嘉也在积极筹备着。
晚上,我正百无聊赖地对着一份外卖皱眉头,这阵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加班,我一下班就回到家里,然后叫上一份外卖,就把自己从夜里困到早晨。外卖吃得我已经毫无胃口,但是,我不想出去吃饭,一个人在外面吃饭,还不如叫外卖。
电视开着,我目光毫无焦点地看着上面正说着煽情台词的男女主角。生活不是电视剧,煽情的台词并不适合随时随地说。
沉寂好久的手机突然响起,我抓起来一看,顿时眉开眼笑,陈定嘉已经一整天没给我短信了,对于这个电话,我怎么能忍得住不喜形于色?
“喂!”
“亲爱的,你在家吗?”
“在呀,在看电视!”我闷闷地说。
“下来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真的,你今天有空啊?”我有些不信地问,他好几次说要和我一起去吃饭,却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取消。自上次在电梯处碰上艾琳娜和他一起后,对于他的邀约,我都不敢再抱那样的希望了。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推掉了应酬,好好陪陪你!”陈定嘉的声音十分温柔,“快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哦,”我反应过来,高兴地说道,“你等等,我马上下来。”我飞速地换了件衣服,然后对着镜子看了看,因为刚刚的好消息使我神采飞扬,纵使这阵都没睡好,似乎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
拿了包,我匆匆下楼。
电梯口,陈定嘉笑容满面地看着我。
我也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这单独相处的一刻,这半个月来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每一次我都分外珍惜。
上车后,陈定嘉并不急于发动车子,他微笑地深情凝视着我,我在他的注视中飞红了脸,嗔道:“你看什么?”
他轻轻一笑,一伸手将我拥住,说道:“亲爱的,这些天冷落你了。”
我心中一暖,尽管我这些天很委屈,很苦闷,但是,他轻轻一句话,就让我觉得什么委屈什么难过都烟消云散了。他周旋在他父母与艾琳娜之间,他也很为难,我应该多体谅他。我轻声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会给你时间处理的!”
陈定嘉在我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雅柔,谢谢你的理解!”
我伏在他的胸前,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时间仿佛静止,真愿这一刻就是永恒。
然而,现实总是很无奈,我不会忘记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新闻,头版头条上那些张扬的文字,每一个字都是刺向我心口的剑。我抬起头看他,尽管克制了心中的难受,语气却仍然有些酸楚地道:“国庆很快就要到了,你,你准备怎么办?”
陈定嘉的下巴抵住我的头,微笑着却神色郑重地道:“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和她结婚,我不爱她,我不会出卖我的感情!”
“可是,只有一个月时间了啊!而且,报纸上天天都有你们的消息!”我不无担心地说。
“我知道,”陈定嘉说道,“报纸上那些消息是艾琳娜散布的,那不是我的意思。她想借媒体来达到和我结婚的目的,但是,我不会妥协的,我真的不爱她,我爱的人是你呀。雅柔,你要相信我,我在努力说服我父母。”
“如果,如果伯父伯母不同意呢?”多么悲哀,我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的事,原来,爱情从来不止是两个人的事。
“那我就直接向艾琳娜摊牌!”
我看向他,从他眼里看到坚定,也看到承诺。我愿意相信,他绝对会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交代,我愿意等。
陈定嘉轻轻扶正我的肩,帮我绑好安全带,温柔笑道:“饿了吧,我们先去吃饭。我们去吃中餐吧!你想吃什么菜?”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安排吧!”只要和他在一起,吃什么对我来说,都是美味佳肴。
他自己也绑好安全带,对我一笑,发动了车子。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我知道有一家湘菜馆味道还不错。你是湖北人,湖北和湖南的口味比较接近,那一家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说:“也好,好久没吃过家乡口味了。”
他笑道:“就是所处地段有些偏,我也是无意中和客户吃饭发现的。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带你过去吃,但一直等到今天才有时间!”
我温柔一笑,难为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那家湘菜馆地段是有些偏,陈定嘉开着车左转右转,花了半个小时才到目的地,餐馆门前停有几辆车子,看来的确生意还行。
陈定嘉给我开了车门,揽着我的腰说:“亲爱的,你会喜欢这儿的!”
我微笑却有些幽怨地道:“当然,吃了这么久的外卖,现在什么菜我都能吃出滋味来。”我们走进去。
他怜惜地在我耳边轻声道:“雅柔,委屈你了!”
我侧目看他,心中又软了,说道:“只要你心中有我,委屈一些也只是暂时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真饿了,我们进去吧!”
这餐馆规模不是很大,但里面很干净,陈定嘉带我到二楼的包间坐下,把菜单递到我面前让我点菜,我点了个鲮鱼烩芽白、贵妃醋鸡钵。
陈定嘉柔声道:“你吃得太少啦,今天我们吃久一点,多点两个菜。”
“够吃就好了。”
“当然不行,这么久没有陪你,我也想多陪你一会儿嘛,”陈定嘉温柔地道,“再说,你还没点到他们的特色菜呢。”
他的柔情让我心中更是温暖,其实和他在一起,吃什么都无所谓的,我更愿意享受的是和他两个人,没有人打扰,吃一顿温暖而幸福的晚餐。即使只是煮面条,我也会乐在其中。不过他的盛情难却,我把菜单递给他,说道:“那你来点!”
他把菜单拿过去,点了个干锅腊味河蚌,之后又点了个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我一怔,怎么还有这种菜名?
这菜名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是这只是一种无由来的感觉而已,也许是因为太在意,所以,对任何细节都留心了些。一道菜而已,我真是想多啦。
服务生拿了菜单下去,一会儿就送来茉莉花茶。陈定嘉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感叹道:“这茶真香,我们都是无可奈何被西化了的人,其实我更喜欢喝茶,吃中餐。但是……”他握住我的手,目光柔柔地凝视着我,“喝茶吃中餐,要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才能吃出那种感觉,喝出那种味道。雅柔,以后我会尽量推掉应酬,陪你一起吃饭的!”
我也凝视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中,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有什么理由不理解他?
菜很快上来了,看来上菜快也是这家餐馆的特色,的确,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惜时如金,这样的特色会迎合很多人的心意。
陈定嘉拿起筷子,说道:“吃吧,你尝尝看,我推荐的是不是不错?”
我笑着把筷子伸向鲮鱼,陈定嘉夹了一片河蚌,放进我的碗里说:“这是他们的特色菜,是用湖南腊味和鲜河蚌一起做的,香鲜可口,你尝尝!”
我微笑点头,正要夹起,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停下手看向他,他的笑容僵了一僵,收回筷子,有些懊恼地道:“又是谁啊?真不让人清静!雅柔,你等等!”说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接听。
以前他接电话是不避我的,这小小的转变,他可能没有觉察,我的心却已经沉了下去。
一会儿,他匆匆回来,满面歉意地道:“雅柔,真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我心中一沉,虽然知道极有可能就是这种结果,但他没开口之前我还不愿相信,他一开口,就让我从天堂又跌到了地狱,我们相聚的时刻已经这么少,然而,连这么一点时间,原来也不是属于我的。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里煮面条,至少,我们不会把半个小时的时间浪费在路上。
我以为是个温馨而美好的夜晚,原来,却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泡泡。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个霸王别姬上,这样不巧的巧合,这样让我心中难安的菜名,难道我只不过是虞姬,最后终是要与他别离的吗?
陈定嘉握住我的手,内疚地说道:“雅柔,你自己吃吧,原谅我,我晚点会去你那里!”
我拿了包,面色平静地站起来,说道:“我跟你一起走吧!”
他吃惊地道:“你还一口都没吃呢!”
我缓缓摇摇头:“我不饿,再说,你不在,我也吃不下!”
他拥住我的肩,低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说,“走吧!”
他有些为难地道:“雅柔,我……”
我看了他一眼,从他眼中,我看到一些躲闪与狼狈,我顿时了然,原来,那个电话,是艾琳娜打来的。我吸了口气,仍然平静地道:“不方便带我是吧?那我和你一起下去,我叫TAXI吧!”
见我决意要走,他没有再劝,我们默然无声地下了楼。到楼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只是道:“小心一点,我晚点去看你。”然后开车离去。
我看着那辆帕萨特慢慢远去,只剩下两盏车灯还能看见,到最后,连车灯也和车流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路灯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长,我松开手,紧握的包啪地掉在地上,我缓缓地蹲下,捂住脸,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指缝流下来。
第二十四章 爱到深处人卑微
我没有回家,这一刻,心情是苦闷而绝望的,看着自己的爱人转身去赴另一个女人的约,哪个女人能平静面对?
如果我理性一些,我早该抽身而退,在艾琳娜回来的时候。可是,我却对陈定嘉抱着希望,我给他时间。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现在,离他们的婚期只有一个月时间了,陈定嘉所谓的会处理好的,还是毫无消息。我到底在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一份感情,坚持得这样辛苦,可是,他是我爱着的人啊,不到最后那一刻,我又怎么舍得放弃?
我难道能不相信他的话,在这个时候,我都不肯给他时间吗?可是,当他离去的那一刻,我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不知道艾琳娜在电话里对他说了什么,让他这样弃我而去。
我也知道,目前艾琳娜有名正言顺的身份,我即使再难受,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我让TAXI停在一家酒吧前,既然出来了,就再放纵一回,去醉一场吧,管他酒入愁肠,会化成什么呢?
豪华的吧台前,看着面前琥珀色的酒液,我眼神没有焦点,酒入口中,连味蕾也已经麻木,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但它们显然无法让我醉。
我端起杯子,突然旁边伸过来一个杯子与我相碰,我迷离的目光看向他,那人眉目英俊,看起来很面熟,我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喝了口酒。
他也喝了口酒,凑近我说:“怎么一个人过来借酒浇愁?其实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完全没有必要苛求自己!”
我皱了皱眉,含糊不清地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他用迷倒众生的笑容道:“我不会管你,我只是提醒你。你难道不觉得,像你这么漂亮迷人的单身女子一个人喝醉了是很危险的吗?”
一股恼怒没由来地冒上来,我怒道:“韩飞宇,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我醉不醉关你什么事?危险不危险,又关你什么事?”
他展颜一笑:“不错,你还能认得出我来,看来你还没醉到一塌糊涂嘛。好啦,当我失言,干杯!”他把手中的杯子靠向我的杯,轻轻一碰,然后喝了下去。
我白他一眼,也把杯中的酒喝干。
一杯又一杯,他一直陪着我,我最后的记忆,只有满眼的灯红酒绿和眼前满天飞舞的星星。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头很痛,似乎要裂开一般地疼痛难忍。
睁开眼睛,强烈的光线刺入眼眸,好像利箭,我又赶紧闭上。脑子慢慢恢复正常运转,我记起来了,我在酒吧喝酒,然后我喝醉了。那么现在,我在哪儿?
我四处打量,这是一间宽大的卧室,宽大而豪华的落地窗,外面阳光正好,窗帘虽然拉上,光线仍然透了进来。
我在床上,床很宽,很暖。整个房间给我的感觉,就像在一场繁华的梦中,是酒店吗?我眨了眨眼睛,确定这不是酒店的床。
那这是哪儿?
我模糊的思绪中恍惚记起:最后,我似乎遇见韩飞宇。
韩飞宇?啊,他?他不会……
我惊恐万状地从床上跳起来,赶紧低头打量,还好,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除了睡觉的折皱,并没有动过的痕迹,韩飞宇,这个花花公子倒没有乘人之危。
这时门开了,韩飞宇显然看见我一脸慌张的样子,似笑非笑地嘲讽道:“怎么,现在知道怕危险了?你放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要对你那样,总得要你自己愿意才可以啊。”
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他说的话吗?那孙倩兰之流,在他眼中是什么?
不过他既然没有侵犯我,而且毕竟是他收留了我一个晚上,对于他的帮助,我没必要以斗嘴来回报他。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溜了一圈,说道:“还站着做什么?我买好早餐了,洗洗来吃吧!”
我按了按太阳穴,突然想起一件事,脱口叫道:“糟了!”陈定嘉说过昨天晚上会到我那儿的,但是我昨晚没有回去。
“怎么了?”
我反应过来,忙道:“没,没事!”
他探询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追问,只道:“要迟到了,快点吧!”
在韩飞宇家豪华的洗手间墙面镜子上,我看到自己无神的目光和毫无光泽的脸,以及脸上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这段日子,我真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花了十几分钟来化妆,黑眼圈还是掩盖不住。走出来的时候,韩飞宇看了我好几眼,才指着面前的煎蛋牛奶道:“早餐!”
吃完早点,自然是坐了韩飞宇的顺风车去公司,见我一脸魂不守舍,韩飞宇几度看我,不过什么也没说。
车在宏图大楼前停车位停下,韩飞宇对我道:“你这样子工作,不怕把小数点点错?”
我叹了口气:“我总不能不来上班!”
“你可以请几天假休息一下!”
“不!”我摇头,“如果闲下来,我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韩飞宇毫无同情心地笑道:“我早告诉过你,退一步海阔天空,一片森林都在那儿,也未必就见得只有一棵好树,比如我,这棵树也不错吧?”
我看他一眼,不知道该责备还是一笑置之。我白他一眼:“你觉得取笑我很有意思吗?”
他的目光非常无辜:“你觉得我是在取笑你吗?”
我不想和他争执,说道:“好啦,咱们别谈这个话题了,我有点头疼!”
“酒喝多了肯定头疼了!”他看我一眼,“没事学什么借酒浇愁啊!你以为酒好喝的,伤了自己的身,还伤了自己的胃!”
没想到我一句话又惹来他一番说教,我说道:“好啦,谢谢你,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走吧,一直坐在车里多闷啊,进去吧!”
韩飞宇笑了笑,正要开车门,只见对面陈定嘉的帕萨特开过来,隔着三辆车位,也停好了车,副驾位上,坐着艾琳娜。韩飞宇眯着眼睛看着那辆车,又看我,而我,早就呆在那里,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陈定嘉停好车,又过来给艾琳娜打开车门,艾琳娜笑脸如花,陈定嘉也是面带微笑。然后,艾琳娜挽着陈定嘉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大堂。
韩飞宇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靠在车身上,朗声笑道:“两位早啊!”
陈定嘉和艾琳娜没料到车里有人,都错愕地回过头来,见是韩飞宇,陈定嘉微笑道:“飞宇,你也挺早啊!”
艾琳娜一脸幸福地道:“韩总监,怎么,你一个人啊?”
韩飞宇哈哈一笑,说道:“两位这么恩爱,真是让我眼睛刺痛啊,看来我有必要也去找个女朋友,享受一下同样的甜蜜!”
艾琳娜甜蜜地笑道:“那你加快速度吧,到时我们可以一起举行婚礼!”
韩飞宇看向陈定嘉:“陈总,恭喜你们,到你们结婚的好日子,我一定会奉上一份厚礼!”
陈定嘉哈哈一笑,道:“那先谢了!”
听到这里,我再也听不下去,原来昨天他从餐厅离去后,一直与艾琳娜在一起,甚至刚才,韩飞宇提到他们的婚期的时候,他连眉间眼底,也没有半分勉强,那么昨天他对我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安慰我吗?
看到下车的我,陈定嘉呆了一呆,艾琳娜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韩飞宇一眼,笑吟吟地道:“韩总监,你的动作不是也挺快吗?我看,你们非常有希望和我们一起举行婚礼!”
韩飞宇耸耸肩笑道:“希望吧,哈哈!”
“那祝福你们!”艾琳娜毫无诚意却十分优雅地笑了笑,对陈定嘉道,“嘉,我们进去吧!”
陈定嘉嗯了一下,两个人向大堂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时,我正呆呆地看着他,他不敢正视似的忙移开目光,匆匆进去了。
韩飞宇努努嘴:“我们也进去吧!”
很多公司都有规定,不许发展OFFICE恋爱,看来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像我这样,我发现感情已经影响了工作。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公私分明,但何时又公私分明了?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我怎么会留在这里,怎么会加班加点研制新产品,怎么会去卖力跑贷款,怎么会不遗余力地帮他减轻工作中的压力,尽心尽力做很多超出助理工作范围的事情?
因为有个人的感情掺杂在其中,所以,只要能帮到他的,我都会尽全力做到最好。即使加班,我也毫无怨言。然而现在,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让我上班时精神恍惚。
我不敢把算好的数字拿给陈定嘉签字,我怕真如韩飞宇所说,因心情影响,点错了小数点或者算错数。我准备再算一遍确定无误后再拿给他。就在我埋头在计算器上敲击的时候,门被敲响。抬起头来,只见艾琳娜站在门口,见我抬头,她才微笑着走了进来。
我停下工作看着她道:“艾副总有什么事吗?”
她在我的办公室里打量了一下,绕到我的桌前,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江小姐,你这两天脸色很差哦!”
“哦,是吗?”我下意识去抚脸,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脸色能好吗?
艾琳娜伸出手,变魔术般递给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大眼闪动,微笑地道:“对于保养面部嘛,我是没有什么心得,不过我刚买了款面霜,效果还不错,你可以试试。我想,如果一个月后我们共同举行婚礼,你到时就可以光彩照人地出现了。”
我瞟了一眼,雅诗兰黛的品牌,那天在化妆品专柜看过,这一款的要一千九百多。她什么意思?向我示威?向我卖好?还是警告我,叫我知难而退?
我放下笔,拿起面霜盒还给她:“艾副总真大方,好意心领了。我们小人物是用不起这样的名牌的,谢谢你,还是你自己用吧!”
她推开我的手,非常气派地说道:“跟我你就不用客气了,作为公司的副总,关心下属是应该的,而且我觉得,这款面霜比较适合你,”她凑近我,唇边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诮笑,“是抗衰老的。”
我心里像被塞了只苍蝇,脸上却依然保持微笑说道:“那多谢你的关心了,我对自己目前的状态还比较满意。暂时不需要它。”
“你还是留着吧,我怎么觉得你比较需要呢?”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面霜,转过身,一缕淡淡的香奈儿香水味进入我的鼻端,她已姿态优雅地昂首走出了办公室。
我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呆了好久,才拿起笔,继续统计数据。思绪刚刚聚拢,桌面上的座机又突兀地响起,我只好放下笔接电话。
刚接起,陈定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雅柔,你和韩飞宇是怎么回事?”
我一怔,他什么意思?我没有问他,他和艾琳娜为什么会一起来上班,他倒开始质问我和韩飞宇的关系了。
我冷下声音:“你觉得我们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也带了些愠怒:“你们昨天晚上在一起?”
他的声音让我心中一阵反感,我冷冷道:“你和艾琳娜昨天晚上也在一起!”
他怔了怔,放低语调,说道:“雅柔,对不起,昨晚我本来是要去你那儿的,但后来,我喝多了……”
早上我还在为自己昨晚没有留在家里等他自责,原来他压根就没有去我那儿,心中一阵酸涩,又有一种被欺骗的薄怒,我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道:“昨天晚上我也喝多了!”
“你,你们……”陈定嘉欲言又止的样子,这让我更加反感,他是在以自己的心来度别人的行为吗?
我说的是实话,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我和韩飞宇什么也没发生,但是,我说出来他会信吗?
我不想解释,就像我不想听他的解释一样,我说:“我要开始工作了!”然后挂了电话。这是我第一次挂他电话。
当我拿着核对过后的单给陈定嘉签字的时候,他正在办公桌前埋头算着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仿佛什么问题困扰着他。
多少次,我都被他这神色牵扯,希望抚平他眉宇间的为难。不过两个月时间,我却迷茫地站在这里,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
如果他不肯给我们的感情一个定位,他不愿意给我们的感情一个交代,我又能怎么样呢?问他?求他?离开他?委屈自己继续与他保持交往?
我不知道,我也无法想象。
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很脆弱,脆弱到不敢面对可能有的结果。
我的爱情好像身在汪洋中的一叶小舟,完全不受自己掌控,那只看不见的手,操控在陈定嘉手中,他知道我的为难,他也知道我的痛苦,然而他给我的答案是要我给他时间,要我等,继续等,等到他们的婚期已经近在一个月之内。
我走过去,默然将文件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迅速笼罩上一层痛苦之色:“雅柔!”
这一声,这样沧桑,这样动情,这样无奈,这样痛楚,我的心被击中,某个地方有隐隐的痛,我再也无法保持面上的冷清,但我控制着自己,轻声道:“这份文件你签一下吧,下午我要去惠通银行结算贷款余额。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期限,银行那边打电话来催了几次了。”
他接过文件,低头签字,然后拿给我,我伸手去接,他却握住我的手,焦灼喑哑地唤:“雅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委屈,很难过,是我没有处理好,让你为难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是,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漠,不要离开我!”
我刚刚筑起的心的堤坝在他这样一番话里,迅速溃不成军,鼻子一酸,眼睛涩涩的,原来他知道我的委屈知道我的难过,可是,他既然爱我,为什么就忍心让我委屈忍心让我难过?
他要我给他时间,我已经给了他这么久的时间;他要我为他着想,我处处为他着想,不哭,不闹,也不逼他;他要我忍耐,我就忍耐,面对艾琳娜的咄咄逼人,面对她的故意炫耀,面对她的居高临下,我处处忍耐。
可是,我也是个人,我的感觉还没有麻木,我还能忍多久?还能等多久?难道忍到他与她举行婚礼,忍到我从女朋友的身份变成情人的身份?
我为他着想,谁又为我着想?这一份感情,我撑得这样辛苦,我在暗夜里伤心落泪,借酒浇愁,他又在哪里?
我只是个小女人,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希望失意的时候有人陪,我只希望有人呵护有人爱。我付出全部的爱,可是我又能得到什么?
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慌了手脚,忙站起来,从纸巾盒里抽出纸巾,一只手扶住我的肩,一只手来帮我擦泪。
我肩膀抖得厉害,全身像风雨飘摇中的一片叶,泪水擦也擦不干。
陈定嘉一把将我拥入怀里,痛苦而无奈地道:“雅柔,对不起,你,你别哭了,这样,这样不好!”
伏在他温暖的怀中,心情稍微安定了些,我别无所求,不管他穷也好富也好,我爱的是他这个人,我只求可以与他生活在一起,可是,他的怀抱,可以给我幸福吗?
嘭嘭嘭!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我和陈定嘉慌忙分开,门口,透过模糊的泪眼,我看见艾琳娜高挑而傲然的身影。
第二十五章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艾琳娜并没有表现出满面愤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她的脸色非常平静,甚至还似笑非笑,好像自己是个局外人,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陈定嘉尴尬地道:“琳娜……”
艾琳娜走过来,在我们面前三步远处停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我几眼,又看陈定嘉,笑靥如花:“嘉,你怎么把江小姐惹哭了?让女人哭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啊!”
“嗯,哈……”陈定嘉在艾琳娜的目光注视中避开了目光,似乎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他的神色,就像一只被逮住的偷腥的猫。
看到他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失望,也不想再看。我把文件放进文件夹,说道:“陈总,我先走了!”走出去的时候,我没有看艾琳娜,我知道她对于我和陈定嘉的关系,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既然已经说开,我没必要再在她面前掩饰。
在外面办公室里,小金惊愕地看着我红肿的眼睛,似乎想问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问出来。
回到办公室,我伏在桌上泪流满面,我该怎么办?选择离开,我不甘心,选择留下,又是这样的局面。本来是甜美的爱情,为什么现在就成了一块鸡肋?
门突然被推开,陈定嘉冲进来,我透过泪眼和他对望,过了半晌,他慢慢走过来,默默地将我拥进怀里,任我的眼泪浸湿他的衣服。我们相拥着,以一种悲伤的姿势,好久,他才道:“雅柔,我保证,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担心,你给我时间好吗?”
我抬起泪眼,问道:“你这样冲过来,不怕艾琳娜和你翻脸?”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叹息道:“如果失去你,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我还管她翻脸不翻脸?迟早我都是要和她翻脸的!”
我点头,既然这么久都等了,这最后的一个月,我又有什么不能等,再心酸再难堪,也就这一个月时间。
我没有问他昨天和艾琳娜发生过什么,只要他能够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不去想那些让我心伤心痛的事情。
他也没再问我和韩飞宇昨天发生过什么,我们都在逃避,用一种大度宽容来逃避,用一种胆怯的包容来逃避。那成了我们心中最柔软也最不可碰触的角落,除了逃避,我们无法面对。
或者如张爱玲所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见我情绪已经平复,他扶我坐下来,柔声道:“雅柔,我跟你说过,现在艾琳娜不只是和我有婚约这样简单,她有太多的股份,我要想到一个稳妥的办法才能和她摊牌,在这之前,我就算违心地做出什么,你也要体谅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我抬眼看他,从他目光中看到一丝狼狈。
他扶住我的肩,低沉地道:“雅柔,我不想瞒你,今天晚上,我和她要一起出席一个酒会,这是为了公司的需要,到时有些什么逢场作戏的举动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所说的那些逢场作戏的举动,自然是在面对媒体,或者面对外界客户时和艾琳娜的亲密。我既然答应给他时间,这些,我又能计较得过来吗?
心是痛的,我就像生生地把自己的心撕裂开来,但是,我还要藏着掖着,即使在他的面前,我也得表现出那种绝望的大度。
见我不出声,他扶着我的肩的手微微用力摇了摇,看着我的脸说:“雅柔,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去了!我推掉这次酒会,这样的应酬,我本来就不喜欢!”
我摇摇头,无力地道:“算了,你去吧!”
他脸色顿时放松下来,在我颊上轻轻一吻,说道:“亲爱的,那你要开心点。我出去工作了,今天晚上,我去你那里!”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慢慢跌坐在坐椅上,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有一片空茫,无边无际的空茫。
晚上,我回到四壁清冷的家。
同样的家,有陈定嘉的时候,充满了温馨甜蜜,没有他,就感觉孤寂冷清。原来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对人影响都不大,影响大的是人的心。
对着电脑,我把心里的烦闷化为文字敲出来,发送到不关风月的对话框里。这些天,我发现我开始依赖他,虽然没有告诉他我和陈定嘉的关系给我的困扰,但是我的心情,我所有的烦恼,我都愿意和他分享。他的安慰可以让我的心灵得到暂时的安宁。
也许我不是在他那里求到心的安宁,而是,我压抑太久的心情需要倾诉,而他,一个不会与我见面、一个相隔着网络的人,给了我这样的安全感和倾诉欲。
消息发送过去,他的头像马上亮了,他说:“初熏,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要快乐!”
这段时间,他好像都在线。我问他:“为什么你这阵上线这么频繁?”
他回答:“我在家休息,这一阵没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从事什么工作,网络有网络的交往规则,现实中的事,越少提起越好。网友最好是保持那种单纯的精神交往,这样,彼此都不会有负担。
我说:“风月,你有没有遭遇过感情的困扰,如果遭遇困扰,你一般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来解决?”
过了好久,他才敲出一段文字:“初熏,爱情是简单却又让人难以把握的事情,感情的困扰,谁都遭遇过,如果,任何困扰都有好的解决方式,爱情就不会让人那么痛苦了。”
“能谈一谈你的感情困扰吗?”我想了想,又敲道,“我很残忍,是不是?每个人的困扰都在内心深处,只想把它们藏得越深越好,我却要你将它们掀开。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不知道困扰是不是可以分享的,但是,我能感觉,现在,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也许说出来,会让我们彼此都好过些!”
隔着网络,我不知道他的脸,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忧伤。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我就再残忍一回。
他敲过来一大段文字:“爱情是最无厘头的,它完全不讲道理,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它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我爱上了一个女子,但是是在错的时候。所以,我只能压抑自己的感情,在远远的地方感受她的喜乐悲欢。她很能干,但是,并不是能干的人就能得到生活的丰厚回报,有些时候,看到她的无助和无奈,我虽然表面上只是安慰她一下而已,但却希望尽我所能帮助她。我们不是恋人,只是朋友,我只能用朋友的身份守望她。她有爱着的人,我只能祝福她,希望她能幸福!”
不关风月爱上的是一个有夫之妇吗?错的时候遇上对的人。上天总是和人们开着玩笑,爱情的来到,多半是不合时宜的。所以,虽然在我印象中一直洒脱的不关风月,在遭遇感情的死角时,一样充满了无奈。
我说:“风月,你已经用你的方式处理了你的困扰,你是伟大的,你的祝福她一定可以感受到,也一定会很感激你。我呢,我的困扰和你的不一样。我不知道是该放弃一段感情,还是该继续下去。不管如何取舍,我的心都很痛。”
不关风月说:“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吧!如果那个男人值得你去爱去追求,就不要放弃。但是有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得到都是幸福。”
我叹了口气,不无忧伤又不无绝望地道:“现在,他和他的未婚妻在参加酒会,我,我在等他。风月,你能体会吗?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一边想象着他和她怎样在酒会上默契恩爱,一边在内心里自我安慰。我很傻,是不是?”
不关风月沉默,过了很久,他才发过来一排字:“初熏,爱情是最折磨人的东西,你要保重自己!”他没有对我的感情作任何评价,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定位这段感情,何况他只是个局外人呢?
陈定嘉又一次失约,晚上他没有来,我一个人好像困兽,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答应我晚上会来的,他因为什么事不能来?他被谁缠住了?他和谁在一起?
任我怎样压制自己,我仍然被这些问题困扰着。
爱情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一杯苦酒,我品出了满嘴苦涩,却只能把泪往心里咽。
不,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在凌晨一点这个时候,应酬应该已经结束了,尽管经过了几次迟疑,我还是拨通了陈定嘉的手机。
我紧张地听着电话,等待着他来接听,但是我的心却是惶恐的,我不知道他会给我什么答案,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次承受他告诉我,他今天不能来的答案!
电话通了,对面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我固执地等待,如果他不接,我就一直打下去。
在电话快要断掉的时候,终于通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喂!”
优雅而动人的声音,我能想象到拿着电话的她的万种风情,艾琳娜,艾琳娜,为什么陈定嘉的电话是艾琳娜接听的?
我拿着电话的手直颤抖,那小小的电话顿时重如千斤,我的心像有一把小刀,在一下一下地捅,捅到破,捅到碎,捅到鲜血淋漓,捅到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艾琳娜的声音缓缓传来:“即使你不出声,我也知道你是谁。江小姐,我想我们有必要找个机会谈谈了。明天上午十点上岛咖啡厅,我们见见吧!当然,如果你觉得没必要,你可以不来。但是我想,这件事由我们两个来解决,比依赖陈定嘉,似乎更可靠一些。你觉得呢?”
“他,他在哪里?”我吸了口气,终于开口。其实我不问,也知道他们在一起,但是,我不死心,我希望知道更确切的答案。
艾琳娜轻轻一笑,声音仍然保持着优雅,那是一种从容的自信,也是一种内敛的张扬:“江小姐,你觉得他会在哪里?”
我无声地挂了电话,这个电话,让我仿佛经历了一场厮杀般全身脱力,我跌坐在沙发上,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沙发上,轻轻一弹,又落在地板上,发出当的一声响。
艾琳娜说的对,其实这场感情的角逐里,陈定嘉身处在我们之中,我没法逼他给我答案,我也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月内他真能解决这件事。
不然,他就不会这边柔声安慰我,那边却与艾琳娜出双入对。
而且,艾琳娜已经对我下了战书,我除了接受,怎么能退缩?我又哪里有退路呢?
十点,我到了上岛咖啡厅。
艾琳娜在西角的座位上冲我挥了挥手,我走过去坐下,服务生过来,我要了杯卡布奇诺。
艾琳娜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经过精心描绘的眉眼间透出来的,还是那种精致的优雅。她抬眼看看我,对我微微一笑,那笑容是胸有成竹的,也是居高临下的。
她一直用她的优雅来掩饰自己的真正想法,现在终于也沉不住气了?既然她约见我,说明她还没能把陈定嘉抓在掌心里,所以想在我这儿另找一个突破口,让我知难而退。
我也看着她,脸色平静,尽管我的心情并不平静。
她等杯中的涟漪慢慢散开,才端起来轻啜了一口,然后抬眼看着我,缓缓开口:“我不希望浪费更多的时间在这场角逐之中,而陈定嘉,我是不会放弃的,江小姐,你开个价吧。”
我不由得笑了,我以为她会用什么方法来让我知难而退,原来,也不过是有钱人常使的方式。她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还没那么缺钱,而且,我只求生活无忧,不是个敛财狂。
“你觉得很好笑?”艾琳娜看着我,脸色不见愠怒,也不见羞恼,只淡淡地问。
“你不觉得很好笑吗,艾副总?你以为所有的感情,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我不无嘲讽地说。既然已经撕破了面皮,我也不需要藏着掖着,即使因为这样,我会马上成为失业一族,但为了捍卫自己的感情,付出这些是值得的。
艾琳娜也笑了起来,她妩媚地瞟了我一眼,轻言细语:“江小姐,你觉得不可以吗?其实所有的感情都是有价的,如果有人认为无价,只不过是别人给的价太低!”
“那你以为,我那么缺钱,那么爱钱吗?”
她轻轻摇头,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不缺钱,我也知道你不爱钱。我要你开价,不是用钱收买你,只是不想你到最后一无所有。”
“你的好心我领了,即使最后一无所有,那也是我的选择!”我淡淡地道。
即使我输,我也要输得有自尊,她的钱,是对我感情的一种侮辱。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得谈?”艾琳娜看向我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那种胸有成竹的感觉反倒更加强烈。
“是的,艾副总,我承认在各方面的条件,我都不如你,但是,我有追求自己感情的权利!”
“当然,”她笑了,“但是,江小姐,你很不识时务,和我争,你根本没有胜算啊!”
“我明白!”我毫不退缩地道,“我可以选择离开公司,但是,我不会选择出卖自己的感情!”
她摇摇头:“你错了,江小姐,我一向公私分明,我没有要你离开公司的意思。”她把目光投到我的脸上,唇边泛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再说,江小姐,如果你离开公司,你不是机会更少了吗?平心而论,你是个很优秀的助理,我不会因为你爱上我的未婚夫,就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对待你。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在工作上,我们是上下级关系;在感情上,我们不过是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而已,你自己也要区分开来!”
她有这么大方吗?她不赶我走,倒给我们这么多相处的机会?我狐疑地看着她。
她再笑,妩媚风情:“江小姐,还有二十多天,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你的坚持实在让我肃然起敬!”
我不理会她唇边的嘲讽,淡然道:“只要你们还没有举行婚礼,我就有理由继续坚持。”
“我不反对你的坚持,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终胜利者。”她笑着举起咖啡杯,说道,“江小姐,昨天晚上我和陈定嘉约好明天去拍婚纱照,你觉得他会去吗?”
我一怔,他们都要去拍婚纱照了?他一边要我给他时间,一边有条不紊地和艾琳娜筹备着婚礼细节,我到底该不该信他?
艾琳娜放下杯子,站起来道:“江小姐,我先失陪了,我们十一点还要去参加景泰的联谊酒会呢!”
一阵淡淡的香奈儿香水味从我身边飘过,她步履优雅,风姿绰约,处处彰显着她的优势。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非常清楚,艾琳娜说的都是真的,陈定嘉的行程小金一清二楚,我来赴约的时候路过他办公室,就听见她正电话提醒陈定嘉今天的酒会时间,只是当时我不知道,和他同去的是艾琳娜。
其实我该想到的,只是我内心一直逃避,不愿意相信而已。
第二十六章 变化措手不及
慢慢把一杯咖啡喝完,我还是不知道身在何处,在面对艾琳娜的时候,我不想示弱,但我的心,实在脆弱得很。
在爱情的争逐之中,只有拥有爱的人,才能理直气壮,充满底气,可是,我现在那么不确定,我以为我拥有的是整个世界,张开手,却发现手心里什么也没有。叫我如何可以以为自己拥有爱而傲视一切,又叫我如何可以觉得自己是充满胜算的那个?
走出咖啡厅,外面仍然是车如流水,刺眼的阳光罩在头顶,似乎要晒干人们内心的阴霾。可阴霾存于心中,即使太阳再强烈十倍,又哪里可以驱除?
我独自走在街道上,脚步虚浮。
从咖啡厅到办公楼并不远,我却觉得前路一片茫然。我紧紧抓着手中的包,仿佛那个包能给我一些力量让我支撑下去。
走到办公楼下,正看见陈定嘉与艾琳娜并肩走出来,陈定嘉似乎正和艾琳娜说到一个什么开心的话题,两个人都是笑逐颜开,和谐亲密地向他的帕萨特走去。
我离他们还有些距离,但艾琳娜显然看见我了,她冲我笑了笑,笑意里明显的胜利意味儿,不过她还是充分展示了自己的风度,并没有因为见到我在远处,就故意与陈定嘉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来向我示威或炫耀。
陈定嘉没有看见我,他们上了车,帕萨特在停车位缓缓倒出,画了半个弧,开走了。
我目送着车开远,这一刻,我的思维已经罢工,有艾琳娜之前的明示,我早有了心理准备。他们都能在一起过夜,何况现在只不过是亲密同行。
我更清楚自己的劣势,我的心已经越来越沉,我并不绝望,但也无法乐观。也正因为我如此,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至于让我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站在原地发了阵呆,等心情平复些,我走进大堂。
电梯还在五楼,正一路向下,我按了键,静静地等。
电梯下到一楼,打开来,韩飞宇走了出来。见到我,他怔了一下,奇怪地道:“你生病了?脸色这么苍白!”
我没有在意他的措辞,也没有看他,像行尸走肉一般进了电梯,韩飞宇探究地看着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电梯门缓缓关上,他的身影在我眼前渐小,最后,连他的脸、他探究的眼也被电梯门隔在外面。
我捂住脸缓缓蹲下,我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但没有,除了满身满心的疲惫,我连一滴泪也没有。
到了八楼,我站起身来,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镜子里我的脸色的确很差,但这不会影响我了。
我决定让自己在坚持与放弃中作一个选择,也让陈定嘉在我与艾琳娜之间作一个选择。这份感情,既然坚持如此疲累,如此未知,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
我给陈定嘉一次机会,如果今天,他会去找我,我愿意再等一个月,等到在他承诺给我的期限里,是否会为我们的感情做一个交代。
如果今天他没来,那么,我给自己一个机会,让我自己能从这样的疲累中脱身出来。
纵使感情易放难收,但既然爱得这样痛苦无望,那也只能挥剑斩情丝了。
回到办公室,我开始着手工作中的事。虽然我不知道我还能在宏图待多久,但在职一天,就得努力工作一天,这是我的原则。
中午,陈定嘉和艾琳娜没有回来。
我若无其事地去吃午餐,下午仍然埋头继续工作。
其间韩飞宇到我办公室来取一份资料,他难得正经地问我:“你到底怎么回事?受什么打击了?犯得上这样拼命工作吗?”
他说的对,我确实受打击了,我被爱情这柄看不见的利剑伤得体无完肤,我已经准备抽身而退,准备识时务了。
这不是因为与艾琳娜先前一番交谈后我的知难而退,恰恰是因为我痛定思痛后的壮士断腕的决心。
我把他要的资料拿给他,轻轻地道:“没有,昨晚没睡好,精神比较差!”
他看看我,见从我脸上看不出什么,也不便多问,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说道:“怎么少了月度报表?”
我怔了怔,果然少给了他一张,我默然转身,又从电脑里调出来,打印了一份给他。
他说:“谢了!”
我淡然:“这些资料你那里都有,为什么还要从我这里拿?”
他耸耸肩,笑道:“你这里最完整,而且分门别类,有条有理。当然是从你这儿拿更加省事了!再说,我可以借这个机会多看你几眼!”
不理会他似真似假的玩笑,我沉默着低下头,继续整理我桌面上的资料。
我的平静沉默让他再度惊讶,他语气里带了七分调侃三分怜惜地说:“小柔你没救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行尸走肉的。”
我说道:“不会的,你放心!”今天过后,我要么在陈定嘉的爱里幸福无边,要么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不会看到我行尸走肉的样子。
可是多悲哀,我的快乐不由得我做主,而是牵系在陈定嘉手上,在他的一念之间。
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去陈定嘉的办公室,有一份急签的文件,我拿到小金那里,叫小金拿去签好后拿给我。
下班的时候,陈定嘉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雅柔?我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你,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办公室!”我淡淡地道。
“哦,这样,我来看你。”
“不,不用了。已经下班了,我有点事,要先走!”我确实已经收拾好了桌面,准备下班了。
“雅柔,你怎么了?”陈定嘉从我的声音里听出异常,关切地问。
“没什么,我很好!”我说,“我约了朋友见面,先挂了,再见!”
我非常果断地挂了电话,然后走入电梯,下楼。
我约了钟欣一起去看宁枫,本来我可以下班后就去,但一是我心情不够好,二是我没有单独和宁枫相处的心理准备。
他已经出院,在家里休息。
拆去身上的绷带,换去了病号服,他又恢复了洒脱帅气。对我们的到来他很高兴,笑逐颜开地把我们迎进屋去。
单身男人的房间,竟然并不凌乱,看宁枫已经生龙活虎,我和钟欣也不客气,在沙发上坐下,任他拿饮料拿水果来招呼我们。然后我们边看电视,边东南西北地闲聊。
心情很轻松,我久久压抑在心中的那份烦闷,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不少。我庆幸当爱情进入死角的时候,我还有友情的滋润。
上天对我还不算太薄,不是吗?
在宁枫处待到九点,我谢绝钟欣要开车绕过好几条街道送我回去的好意,叫了辆TAXI。在TAXI上回想着一天发生的事,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可以试着忘记一些事情了。
回家后我先洗了个澡,穿着那件真丝吊带睡衣,赤着脚走在地板上。地板上凉凉的,那份凉气直沁入心底,我的心倒也并不如何烦躁。
开了电脑,不关风月仍在线,我点开对话框,想告诉他我的决定,或者他会给我一些启示。敲了几个字,突然感觉到我这阵对他的依赖,我似乎习惯了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透过网络告诉他。经过分享的快乐是不是成了两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当我告诉他后,便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这一发现让我吓了一大跳,我对着对话框发了几秒钟的呆,狠了狠心,关掉了,然后关了QQ,毫无目的地点开网页看新闻。
我不知道陈定嘉会不会来,也许不会吧,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在意了。如果他不来,我正好可以救赎我自己。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不断地看手机,不断地期盼着会有他的电话或短信进来?
我恨自己这样当断不断,恨自己拖泥带水,可是,我真的爱他啊,我曾经那么希望用我的柔情抚平他眉间的沧桑,那么希望用我微薄的力量帮他渡过难关。在艾琳娜出现之前,他也给过我柔情蜜意,给过我温情缕缕。
不要再想了,不是说过只给自己这一次机会吗?
我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沉淀到电视上的肥皂剧里去,让我体会一下别人的心情,也在别人的故事里喜怒哀乐一把。
十一点,陈定嘉来了。
开门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有些发呆,心中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升腾而起。
他轻轻地将我拥进怀里,衣服上香奈儿的香水味刺得我眼睛酸涩,艾琳娜用的,就是那款香水。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可以与他静静地待在一起,不是我一直期望的吗?
我只有一颗小小的心,他来了,心便满了。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陈定嘉笑容满面地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而温柔地道:“亲爱的,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我微笑。
“闭上眼睛!我数到三你再睁开!”他含情脉脉地看我。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略略带点得意的声音:“一、二、三!”
睁开眼睛,眼前有一簇亮光,他手掌托着一个精美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条漂亮的钻石项链。他柔声问道:“喜欢吗?”
我心中有些失望,这是他第一次送我礼物,可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为了补偿,还是为了安抚?又或是因为感觉我先前的冷淡,觉得要失去我了,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让我开心,让我回到他身边?
我不愿想太多,微笑点了点头。
他轻轻地拿出来,温柔地帮我戴好,左看右看,满意地道:“真漂亮。雅柔,你皮肤好,这条项链很配你。”然后在我的颊上亲吻了一下。
我轻声道:“谢谢你,嘉!”
“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卖起了关子。
“什么好消息?”我好奇地问。
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才道:“公司现在发展状况非常好,我们可以考虑开个分公司,武汉那边有家化妆品公司我们有意向把它收购过来,所以下周我们去那边考察一下。这次出差,有两周时间,就我跟你。我们可以好好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而且,我们还可以抽空去你家拜会一下你的父母。你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真的?”我喜形于色,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可比那条钻石项链让我感兴趣多了,我不敢相信地再次重复,“就我跟你?”
“是啊,这是我特意安排的。”陈定嘉见我这么开心,他也兴致很高,“这些天忙应酬冷落了你,这半个月时间,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那,你不在这边,公司怎么办?你们的婚期已经近了,你,你怎么办?”我疑惑。
“公司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至于婚期,那自然是延期了,延期之后,我有更多的时间从容处理这件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陈定嘉深情地凝视着我,温柔地道。
我看着他的脸,眼眶慢慢湿润,这一刻,除了充盈在心底的幸福,所有的委屈失落悲观忧伤全都无影无踪。因为爱,我患得患失,把自己整得疲惫不堪,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庸人自扰,我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他这样的苦心,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的安定,在他的怀抱里,我觉得我已经拥有了整个世界。
出差的时间定在下周一,周五的时候,我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小金那边也订好了机票,我们说好,周一早上,不用来公司,我们直接坐飞机去武汉。
考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显然陈定嘉这样安排,是为了给我们营造充分的二人世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回襄樊去见我的父母。我偷笑着想,这算不算假公济私呢?就算是吧,我们为自己的爱情“假公济私”这一回。
周一,我提着个小小的行李包去机场,来得太早,陈定嘉还没到,我在候机室外等待。半个小时后,我终于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帕萨特。
不是去出差吗?他怎么开着自己的车来了?我有些奇怪,车在停车位停好,门开了,陈定嘉走了下来,我正要迎过去问他,这时,右边的副驾位车门也开了,艾琳娜仪态万方地下了车。
我怔住,走了两步就再也迈不开步,不是说好我们两个人吗?怎么又多了个艾琳娜?难道,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行?陈定嘉是什么意思?
艾琳娜首先看到了我,她冲我笑了笑,然后和陈定嘉并肩向我走来。
我站在那里目光盯着陈定嘉,他们已经走到我面前。艾琳娜左右看了看,微笑问道:“怎么韩总监还没来?”
韩飞宇?难道还有他吗?
我疑惑地看向陈定嘉,陈定嘉没有看我,他看了一眼我的提包,然后也像艾琳娜一样,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只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
陈定嘉说:“可能是堵车了!”
原来韩飞宇真的会来,陈定嘉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并不只是我们两人,而是四人行?他告诉我,至少可以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就让我这样措手不及地迎接这一切,让我身在一片云山雾罩中不明所以。
如果这不是公共场合,如果不是有艾琳娜在他身边,我一定会忍不住质问他,但是现在,我只能把这一切都吞进肚子里。
艾琳娜笑得亲切极了,但那种居高临下的优势也表现得明显极了,她道:“江小姐,这次去武汉那边考察,可要多多辛苦你们了。我想,以江小姐的精明能干,一定能交给公司一份满意的答卷!”
她的意思,好像她并不去?难道她这么大方,来送我们吗?
这时,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从摇下的车窗里,我看到韩飞宇的脸。
韩飞宇下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个小小的行李箱,对陈定嘉和艾琳娜笑道:“怎么,两位这么有雅兴,还来送我们上飞机?”
他说什么?我猛然把目光移向陈定嘉,他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证实了韩飞宇的话,这一趟出差,不是我与他去,而是我与韩飞宇去。
可是之前,他明明告诉我,是我与他的两人世界,我们一起去武汉,然后去拜访我父母。他居然骗我,用偷梁换柱的手段来把我蒙在鼓里。可笑我,还满心憧憬,满心希望,满心幸福地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期待着与他共同度过美好的两周时间。
他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会不接受吗?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手段?他何苦让我前一刻还身在天堂,后一刻,却让我跌入地狱?
昨天,他还问我衣物收拾好了没有,告诉我武汉那边这两天可能会下雨,却没有一字半句说,那个和我一起出差的,不是他。
他一边把我哄得心花怒放,一边和艾琳娜配合无间。
在他眼里,我是什么?
我心中的悲怒,早已从眼里传递过去,可是,他若无其事地与韩飞宇说笑,根本无视我的目光。
倒是艾琳娜,异常体贴地道:“江小姐,这一阵你脸色一直不好,那边气候变化大,你可要注意身体呀!”她的这番“体贴”,自然不是出于真心,不过是用不着痕迹的方式,来向我炫耀她的胜利。可是,却让你恼不得也恨不得,就像一拳打在空气里,连个着力点也没有。
陈定嘉说:“时间差不多了,飞宇,你们进去吧,祝你们一路顺利!”
艾琳娜挽住陈定嘉的手臂,笑道:“我们就不送你们上机了,华氏今天举行十五周年庆典,我们得早点过去。”
“再见!”韩飞宇拖起行李箱,陈定嘉再看了我一眼,和艾琳娜上了车,车子倒出停车位,然后绝尘而去。
一种感情到了极致,表情往往会大相径庭,我傻子一般盯着远去的车影,心中连恼怒也不会了。
韩飞宇拉了拉还站在那里的我说:“走吧,要登机了!”见我不动,他摇头说道,“既然爱得这么痛苦,又何必再爱呢?”
我瞪了他一眼,拖了行李,走进安检。
不管我心里对陈定嘉有多少怨恨,有多少不满,但是现在,我是为了工作出差,我无法抛下行李,去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工作和私情,我必须分开。然而我的心很痛很痛,痛到我连呼吸也困难,但是,我仍然坚持昂起头向前走,每走一步,我都感觉有看不见的碎片撒落下来,那是我破碎的心。
陈定嘉,你连解释也不给我吗?
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这份感情怎么办?
第二十七章 轻浮掩饰下的真面目
从飞机起飞直到降落,我一直默默无语,我觉得我已经傻了,在面对陈定嘉和艾琳娜的那一刻,我就傻了,我不知道如何思想,不知道如何应对,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韩飞宇跑前跑后,安排着所有事情,把我安顿好后,他便出了酒店。我洗了个澡,躺在酒店的床上,不知道身在何处。
上飞机前的那一幕不断在我眼前回放,陈定嘉的脸,艾琳娜的脸,韩飞宇的脸,还有他们的笑,若无其事的笑,得意收敛的笑,高深莫测的笑……
只有我是个傻子,在一切安排好的情节里,我懵懂无知,像一个被人牵线的木偶。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陈定嘉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说要补偿我,要和我一起在武汉那片天地里享受二人世界,可是,最后他不过是把我一人送走,自己却和艾琳娜去参加华氏的庆典,他怕我搅局?怕我坏他好事?原来我的隐忍与理解,换来的不过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在他心里,我到底排在什么位置?
他送我项链,对我甜言蜜语,可是,一转了头,他却拥着艾琳娜,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这能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艾琳娜的手段,这一切,都是艾琳娜布的局吗?
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我实在无法调整此时自己的心情,疲惫和困倦攫住我。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疲惫,让全身都软得没有半分力气。
可是我又睡不着,从认识他开始,点点滴滴的小事全涌上心头,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盘旋,纠缠……
叮咚——
门铃响。
我挣扎着起身,晃晃悠悠地去开门,韩飞宇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想必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我穿着睡衣,他呆了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
他关上门,也随我进来,一边走,一边不无嘲讽地道:“没想到这样的天气,你居然会在酒店里睡大觉。难道一场恋爱,会让你的情商也变得这么低吗?”
“情商低又怎么了?我一向情商低!”我负气地说。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情来回应他一贯的调侃。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准备花多长时间来让你的伤愈合?”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淡淡地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他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冷下脸色道:“我并没有管你的事,你愿意幽怨,你愿意像个弃妇,我又能说什么?”
我愕了一愕,他从来都不对我这样说话,要么嬉皮笑脸,要么玩世不恭,什么时候会变得这样冷峻。但这神色也激怒了我,我不客气地道:“既然知道你不能说什么,你就闭嘴。”
他脸色顿时铁青,恼道:“对你的私生活,我不会置喙一词的,我过来找你,是谈工作的事。如果你现在没有心情,我可以换个时间!”
我的态度是有些过分,但是他这样的表情,却让我无法软下口气,我道:“那你出去吧,我换衣服了去你那里再谈!”
他站起来就向外走,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道:“江助理,我宁愿看你张牙舞爪的样子,也不想看你一脸幽怨。你在恨我吗?你以为是我破坏了你们原本应该有的一个浪漫的出差机会吗?”
他不叫我小柔而叫我江助理的时候,脸色再也不见半点轻佻,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而且他的话一针见血,我承认我是有些恼他的,虽然我明知道那并不关他的事。那不过是我烦闷的心中难平的怨气而产生的一种毫无由来的迁怒。
也许,他也只是临时接到出差的通知,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李代桃僵。
我侧了脸,虽然不肯道歉,语气却软了,道:“你别妄自揣测,我承认我没有调整好心情,但是我也不会无理取闹!你先去吧,我很快过来!”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开门出去了。
我换去睡衣,到他的房门前敲门。
他把门打开,靠在门框上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有几分探究,似乎在怀疑,此时的我是不是能够把心神放到工作中。
我淡淡地道:“你准备站在门口,和我谈你的收获吗?”
他让开身子,道:“进去谈吧!”
他把一些文件在茶几上摊开,说道:“这是我刚拿回来的资料,你看看,明天上午,我们需要去现场考察一下。”他看了我一眼,“这个需要你亲自去跑,我对这块完全不熟悉。”
我坐在沙发上,把文件拿来看,听了他的话,抬头看他一眼,他连研发那块也那么熟,对别的会很陌生吗?但是他似乎并不想把他的优势全都展现出来,我也没有必要点明,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家叫飞翔的化妆品公司是因为没有资金周转,又没有订单,所以不得不考虑另想他途。他们本来准备宣布破产,但那样一来,他们的资产会被封存,最后将一无所得。而宏图的介入,算是恰到好处,被并购总比破产好。
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飞翔公司值不值得我们并购,如果购来的只是一个死公司,白白地投入资金和人力,也没有什么起色,那就是决策失误。做生意最大的目的便是利润,有利可图一切好说,无利可图谁会做那吃力没回报的事?
这些资料是今天韩飞宇一到,就先与飞翔的相关负责人接洽上了,然后拿来的。我们需要先从资料上分析并购的可行性,然后去核实资料上所显示的数据是否真实。
其实这一块工作,交给我和韩飞宇是不太适合的。
我还勉强,毕竟是总经理助理,对公司的营运状况很熟悉,也了解公司的动向和底牌。但韩飞宇负责的毕竟是营销方面,飞翔失利的原因固然也有营销方面的失利,但那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原本,陈定嘉是最适合的出差人选。
我叹了口气,思绪又绕回了原点,这让我对自己很不满意。我不得不再次强迫自己不要往那方面想,陈定嘉即使真的为了避嫌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不与我一起出差,但也应该不会拿公司的利益来开玩笑。
从工作的角度来分析,韩飞宇为什么会得陈定嘉如此信任如此看重呢?
我看向韩飞宇,他正低头看资料,手中的笔画出一条浅浅的波浪线,把一个数据标了出来。他的神色中不见半点轻佻,浑身都散发出成熟稳重敏锐的气质。
我一怔,这个人是韩飞宇吗?
我认识的韩飞宇轻浮不羁,固然聪敏,却不堪担当重任,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型的,即使他做出营销的惊人业绩,我仍然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无法把他和他的业绩联系在一起。
但现在,他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从他的眼神,从他的脸色,从他的坐姿,从他略略皱起的眉峰,就让我推翻了从前对他的感觉。
我探究似的看着他,其实那晚坐错车,他就是这样,沉稳却不古板,敏锐却也风趣,那晚我对他是很有好感的。但他在宏图,为什么会表现出那样的一面?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盯着他发呆。
片刻后,他又标出一个数字,并画了重重的一个圈,然后头也不抬地道:“你看够了没有?数清了我有几根眉毛吗?”
他的话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不由得有些尴尬,只好掩饰地笑笑,说道:“从来没看到过你这样认真工作,有点好奇。”
“哦?”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向资料,“难道你觉得我的业绩,都是喝酒喝出来、追女人追来的吗?”
他倒坦率,知道他在公司里给我们的形象就是如此。我又想起钟欣的话来,钟欣说:“以他的条件,没必要对你们公司内部的女性职员玩暧昧,除非他饥不择食。”他自然不可能饥不择食,到底哪个形象才是他真实的形象?如果现在是,那他在宏图,为什么要表现出那一面?
我不怕打击他,老实地道:“当时确实是这么认为的,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他的笔还停留在纸上,眼睛也没离开那些数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了。”
“你想要什么?”我脱口而出,话出口后又有点后悔,即使现在我和他已经不陌生,但我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但话出口已收不回,我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他放下笔看着我,目光闪亮,里面似乎包含了很多信息,他身子前倾,凑近我一些,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道:“我想要的,以后我会告诉你,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一下,拉开与他的空间距离,我揣摩着他的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一笑,说道:“很好,小柔,现在的你,才是我认识的你。记住,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牵肠挂肚。”
“你又来了!”我皱皱眉。
他淡然:“我不信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你一向习惯自欺欺人罢了。这半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给你冷静一下,空间的距离,未必不是好事!”
我没出声,以前他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气得下车而去,但这些天的遭遇使我的心倦了,他的话已经不会让我愤怒。
我心灰意懒地道:“工作吧,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深远,我只当没看到,低下头拿了资料过来研究。他摇了摇头,笔尖再次在资料上划动。
我们一起就资料讨论了一下,然后分工合作。这一忙碌,时间过得很快,等到整理出一个初步方案,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
资料上没有多少漏洞,明天只看飞翔提供的资料是否属实,然后看他们开出来的价码我们这边是否能接受。这些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烦琐。不过有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了。
韩飞宇扔下笔,伸了个懒腰,说道:“真饿啊,从上飞机到现在,我已经连续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一起去吃个饭吧?”
我笑了笑,无可无不可地道:“也行啊,反正饭是要吃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对待工作竟然有这样的热情?看来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不过作为朋友,这样的了解也足够了。
听了我的话,他马上接口:“小柔,武汉这边我不熟,至于吃什么,到哪里去吃,就由你来安排好不好?”
“好!”我简短地答。
他站起来道:“那走吧,我太饿了,现在我可以吃得下一头牛!”
我回去拿了手提包,和韩飞宇一起走出酒店。
我们找了一家鄂菜馆,吃地道的湖北菜。韩飞宇一边吃,一边夸道:“湖北菜虽然没有排在八大菜系中,但还是很有特色的,味道还真不错,鲜香醇厚,既不像川菜的麻,又不像湘菜的辣,更没有苏菜的甜,而是介于之间,吸取这几大菜系的特色,别有一番滋味!”
我笑道:“你对菜系还真了解!”
他不在意地笑笑,道:“去的地方多,所以了解得多了些,人家久病可以成名医,我嘛,是久吃成名嘴!”
我笑了笑,看着对面笑容绽开、健谈风趣的韩飞宇,思绪又开起了小差。本来这个陪我吃晚饭,和我聊天谈笑的人,是陈定嘉,现在,他在做什么?陪艾琳娜吃晚饭?和她出席酒会?又或者,两人正幸福地筹备着婚礼?
我给小金打过电话,订机票的时候,她是按艾琳娜的指示为我和韩飞宇订的。她还告诉我,当时陈定嘉就站在旁边;她还告诉我,在订票之前,陈定嘉的办公室中传来他与艾琳娜的争执。那么最后,是陈定嘉妥协了。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却要我措手不及地面对临时换人的一幕?从他不断对艾琳娜的妥协中,我已经清楚地知道,陈定嘉不会解除婚约,也不会推迟与艾琳娜的婚期。
也许我们面临的问题,不在他父母的反对,也不在艾琳娜的手段,而在于他自己的内心。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名誉、地位、金钱……
至于爱情排在第几位,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我还在广州,看着他日日周旋在名流之间,看着他与艾琳娜出双入对,看着报纸上不断出现的他与艾琳娜的亲密照片,也许我会崩溃。或者这段时间的出差,于我是好事呢。我在远远的地方,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可我真能眼不见心不烦吗?为何我面对着香气四溢的美味,却味同嚼蜡?
韩飞宇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生意场上他举重若轻,言谈举止敏锐深沉,飞翔那边还试图掩盖的一些问题,但在韩飞宇不动声色间,便使他们无所遁形。
在公司的时候,连接电话的小妹他也会玩暧昧,但在武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他面前,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如同看一段木头。
飞翔公司有个市场部经理,是浙江女子,有典型江南女子的温婉,皮肤光滑,明眸善睐,长得非常漂亮。或者飞翔想凭借她来走走韩飞宇的空子,这女经理独自来找韩飞宇好几次,但韩飞宇并不和她单独出去。面对那么漂亮又风情万种的女子,他的眼底一片深不见底,毫无迷恋欣赏之意。
我跟着韩飞宇,竟然完全成了配角,他比我专业得多,也比我敏锐得多。到最后,飞翔那边的负责人在对韩飞宇的心悦诚服中,再也没用虚假资料来糊弄我们。
韩飞宇充分彰显了他的能力,我再次怀疑,即使是陈定嘉亲自来到,也未必能取得这样的效果,而他办到了。他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就肯屈居于一个小小的营销总监的位置?
不过,现在我的心里一直迷乱,根本没有心情去细想这个问题。
陈定嘉,他都这样对我了,我何苦还为了他的事业牵肠挂肚?
到第八天,局面已经完全由我们控制了。
这几天里,陈定嘉天天打来电话,除了问工作,就是诉说对我的思念。当听着他温柔惆怅的声音,我很心酸。关于那天的事,我在等待他给我一个解释,他还欠我一个解释。可是,他一个字也没有提。
晚上,在酒吧里,对面的韩飞宇一脸轻松地道:“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小柔,这段时间你够辛苦的了,现在有两天空闲,你准备做什么?”
我把杯中的酒喝了,低下头道:“我要去处理一些私事!”
“行啊!”他笑,“这些天你也带我去了不少地方,我想两天时间,我应该不至于会把自己弄丢掉。那明天晚上你会回来吗?我们一起吃饭?”
我摇摇头,声音低迷:“我不知道!”
一大早,我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束起头发,坐车去龙泉山公墓。何杰就长眠在这里,鲜活的笑脸,只能在照片上看到,除了冰凉的石碑,我感受不到一点他的温度。
这些天忙于工作,让我抽不开身,但我时时想着要过来看看。
当我站在碑前,轻轻抚去上面的灰尘,凝望着何杰微笑的照片的时候,那么久以来一直被我压抑在心中的伤痛顿时汹涌澎湃,它们奔腾而出,我泪流满面,哭倒在何杰面前。
我轻轻抚着他的眉,抚着他的脸,抚着他的眼,指尖冰凉。他还是那样温情含笑地看着我,只是,他不会再在我的耳边轻声唤我“小柔”,不会再牵着我的手走在马路上,不会把我拥进他温暖的怀里,也不会再理我……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我怎样伤痛,怎样不舍,怎样留恋,怎样悲恸,他回给我的,是无尽的沉默,然而,即使如此,在面对他的时候,我还是感觉一种从身到心的放松,这种心情,即使是和陈定嘉情深似海的时候,我都没有过。
我看着何杰照片上的眼,这双眼睛和陈定嘉的眼睛慢慢重合,如果不是陈定嘉有与何杰相似的一双眼,我会爱上他吗?
当初那么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到底是因为我想在他身上寻到何杰的影子,还是因为他自身?
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求到答案,即使我的内心,也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我絮絮叨叨地告诉何杰自他走后我所遭遇的事情,告诉他我与陈定嘉的感情,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告诉他我的彷徨和无奈……
我想,他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定也在静静聆听我的诉说。
何杰,你为什么那么早离开我?
何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拿现在这份感情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身心难谐
夜色逐渐笼罩,墓园里已经没有来拜祭的人了。墓园管理人员过来催了我三次,我不得不离开何杰,走出墓园。
一天下来,我粒米未进,滴水没沾,走起路来脚下虚晃晃的,似乎身子飘了起来。我摇摇晃晃地招了一辆TAXI,回酒店去。司机见我面色青白,不时从后视镜中看我,好像防我暴起发难一般。
我想他是把我当成暗夜的游魂了,这么晚从公墓里出来,又脸色苍白,双颊发青,唇角发乌的女子,也难怪他会怀疑。
我不理他探询的眼神,把头靠在后座上,这样我感觉舒服了些。
到酒店门前下了车,付钱后司机急急忙忙把车开走了,我唇边泛出一丝疲惫的笑,只是这笑却不知道是自怜还是自叹了。
上楼后,我在房间门口找钥匙,但手伸进包里掏了几次,也没摸到,就在我准备把包里的东西都掏出来翻找的时候,韩飞宇房间的门开了。
他吃惊地看着我,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担忧而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整成了这副样子?你早上出门,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去了哪里了?”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继续翻找钥匙,韩飞宇一把抓住我的手,说道:“你跟我来!”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被他拖进了他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茶几上摆着一个心形蛋糕,桌上有四菜一汤,一个麒麟鳜鱼,一个香茅鸡翅,一个精武鸭颈,一个子姜滑藕片,还有一个猴头菇阴米汤。
这都是鄂菜,而且都是我喜欢吃的菜,他竟然把这样一桌菜搬到酒店的房间里,而且旁边还有红酒和果盘。
我看了好几眼,又看向韩飞宇,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连礼物也没准备!”
韩飞宇拉我到桌前坐下,耐心地把蜡烛一根根点燃了,看着我说:“你许个愿吧!”
我意外地看他,勉强笑道:“你的生日,应该你许愿啊!”
韩飞宇怜惜地打量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的日子怎么过得这么忘我了呢?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我的!”
我呆了呆,我的生日?好像确实是这段时间,今天是几号?我皱着眉想了想,这段时间的生活真是一团糟,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日子足以说明我过得有多混沌。
我疑惑地看向韩飞宇:“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要知道你的生日很简单,”韩飞宇轻描淡写地道,“我只需要去一趟人事行政部,谁的生日调不出来?”
我还要问,他把食指竖在唇边,轻轻一嘘,用梦幻般的声音低柔地说道:“小柔,不要问十万个为什么。你先许愿,吹蜡烛,然后我们吃晚饭!好不好?”
他一片盛情,我除了按他说的办,还能说不好吗?
吹灭蜡烛的那一刻,心中竟然有小小的感动。原来何杰去后,还有一个人会这样为我过生日,会叫我最爱吃的家乡菜,陪我一起吃晚饭。
可是,那个人,却不是陈定嘉。
我摇摇头,想摇掉关于陈定嘉的记忆。不要想他,不要想他,既然生活这样累,就让我放松一回。
菜已经有些冷了,不过天气这么暖,并不影响味道。何况,面对韩飞宇的这番盛情,即使再难吃,我也能很开心地吃下去。
饭后,酒店的服务生过来收走了碗筷,房间里又恢复了干净清爽。
我在沙发上坐着,默然无声地看着韩飞宇,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歉意地道:“对不住,我没买生日礼物,等你下一次生日,我一起补上!”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谢谢你,你让我过了一个愉快又难忘的生日。在我自己都忘了我生日的时候,你竟然为我记着!”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凝视着我,郑重地道:“小柔,你还记得吗?前段时间我对你说的话!”
“什么话?”我心中一跳,却装傻。
那天,他说了一句话,他一字字对我说:“从今天起,我、正、式、开、始、追、你!”我没有那么健忘,只是我宁愿当是他的玩笑。但他旧话重提,显然不是玩笑。
韩飞宇低声道:“我不信你已经忘记了!”
我不自然地笑道:“那天我们说了很多话……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哪一句!”
“小柔!”他轻声呢喃,眼底一片柔情。
在他的呼唤中,我神志有片刻的迷茫,也许是红酒的原因,他这样软软而深情地呼唤,让我心中某处迅即柔软。我轻轻应道:“嗯!”
他的脸缓缓凑近,在我唇边印上轻轻一吻。
我想让开,心念一起,只动了一动,他温润的唇已与我的唇接触,这一接触,就像点燃了他身体的某一根弦,他顿时狂热起来,一伸手将我紧紧揽进怀里,那个吻力度也大起来。
我伸出手推他,但哪里推得开。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我几乎手足瘫软,但残存的理智让我保持了最后的理性,我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推开了他。
因为用力太大,他在猝不及防下被我推倒在地。
我抚着额站起身来,头很疼,是我无意中的动作让他产生了错觉吗?天啊,我这是怎么了?看着还跌坐在地上没有起身的韩飞宇,我嗫嚅道:“对不起,我,我不能……”然后,我脚步慌乱地急匆匆地向外走。
到了门口,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那样沉重,那样无奈,我的心重重一震,开门的手有些发软,但我还是打开了门。
这时,他轻轻地道:“对不起,我,我喝多了!”
我知道这不怪他,他眼底的情愫告诉我,他对我,并没有玩弄的心思,他是认真的。而那一刻,如果不是我也意乱情迷,是不会给他这样的错觉的。
我甚至并不讨厌他的吻,只是道德的底线束缚着我,我不能在与陈定嘉纠缠之中再与他暧昧不清。
女人的身体和心是一体的,在没和陈定嘉分手之前,我的身体无法接受除他之外的任何男人。
回到我的房门前,我发现我两手空空,竟忘了把包拿出来,钥匙在包里。没有钥匙,我无法进房。
我徘徊在过道中,现在,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出现在韩飞宇面前,拒绝他,需要太大的决心,而且,我不能肯定,我能继续保持这样的理性。
徘徊的时间过久,有服务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我赶紧点头,说丢了钥匙进不了门。服务生去拿来备用钥匙,帮我把门打开,我终于回到了房间。
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回想刚才的一幕,真像做梦。对韩飞宇,我心中是有些歉疚的。但是,我不能接受他,我庆幸自己在最后保持了理智。
先前不觉得累,坐了一会儿,一天的疲惫侵袭过来,我打了个哈欠,去洗了个澡,上床睡了。
陈定嘉没来电话,奇怪的是,我没有像以前没等到他电话时那样整夜失眠。
第二天,我睡到九点才起床,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这个时候韩飞宇起床了没有?平时他都起得很早,虽然这两天工作暂告一段落,但他应该不至于还在睡。
想来他也和我一样,觉得这样的见面会让彼此尴尬,所以,也在房间没出来吧?
这样也好,现在,我还没有想好我该用什么心态来和他见面,就当我是在逃避吧,能逃避一时就逃避一时。
我开了电视,调到一个娱乐频道上,那明眸善睐的女主持人正妙语连珠,我盯着她微笑的脸,思绪却跑到九霄云外了。
叮咚!门铃声打断我的神不守舍。
在这里,除了韩飞宇和服务生,不会有谁来敲门,而这个时候也不是打扫卫生的时候。是韩飞宇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以为他为了避免尴尬不会来找我,看来我想错了。
换去睡衣,我才去开门,门打开,门外站的却不是韩飞宇,我怔了怔,看着那个捧了一大束花站在门口等我签收的花店小弟,我不解地问道:“你找谁?”
“您是江小姐吧?这是一位韩先生送给您的,请您签收!”
那是一大束蓝色妖姬,漂亮得张扬的色彩,却不会让人感觉霸气,几枝香水百合点缀其间,更添风韵。这花,很美。
我签收了,捧着花关了门,进房后,从花里发现了一张卡片。
卡片上只有两句话:“情到深处人孤独,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是韩飞宇的笔迹。
我拈着小小的卡片,看着上面的字,不由得有些发呆。
情到深处人孤独,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亦不知,我的孤独是因为谁,我又为谁风露立中宵。
手机在包里,包还在韩飞宇的房间。换了平时,我不会让手机离身的,因为要等陈定嘉的电话。但是,陈定嘉的电话来得那样不规则,也来得那样稀少,我也在等待中习惯了失望,并没有那么迫切地想接到他的电话了。
找了个空瓶,放好水,把花插进去,淡淡的清香在房间里蔓延。我坐在沙发上,用两根手指捏着那张卡片,卡片很薄,有一股淡淡的梦幻般的香气,不知道是花香,还是特制的卡片所独有的香气。我在心里默念着那两句话,只觉得越是揣摩越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到最后,对着那些龙飞凤舞的字,我不由得痴了。
我们只花了十二天时间,就完成了出差任务,韩飞宇征求我的意见,是现在回去,还是玩两天再回去。我想回家看看父母,所以对他说如果他愿意先回去可以先走,我要过两天再走。
韩飞宇眯着眼睛看我,提醒我:“还有十天,陈定嘉和艾琳娜就要举行婚礼了!”
我身子一颤,手中拿着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我紧紧抓住,杯中的水却洒落了下来,还好杯中只是温水,我没有被烫到。
我们出差用掉了十多天,还有十天就到他们的婚期了。这些天天天忙于工作,我竟然忘记了。现在韩飞宇一提醒,我的心又开始尖锐地痛。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这几天,韩飞宇天天给我送花,他用他的方式让我淡忘陈定嘉,我没有拒绝他的柔情,但我也没有离他很近,我们保持着亲密却疏远的关系。那天酒后发生的一切再也没有发生。
韩飞宇的亲密有礼、洒脱大度让我的心里没有负担。如果是在广州,韩飞宇的这一面,我是没有机会看到的。
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在我面前提陈定嘉这个名字,可是在这时候,他却又把这个名字翻出来,把我刻意想忽略的那个话题摊放在我的面前,让我必须正视。
我紧紧捏着水杯,沉默半晌,才下定决心地道:“我过两天再走!”
我已经知道了陈定嘉的选择,即使早回广州两天,也不能改变什么。
离家快一年了,现在出差到了湖北,而且有充足的时间,我无法说服我自己为了一份渺茫的感情过家门而不入。
如果陈定嘉在乎我,他根本不需要我担心,我回去的时候,就是他和艾琳娜解除婚约的时候;如果在他的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不要说我提前两天回去,就算我天天守在他的身边,那又有什么用?
韩飞宇脸色一松,似乎我这个决定让他如释重负,他笑逐颜开地道:“你想去哪里?不如你给我当向导,带我好好游游武汉吧!”
我推辞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可能不能当你的向导了。”
他笑道:“没关系,那我随便逛逛,早听说湖北风景秀丽,既然来了,自然不能错过。你忙你的吧,这两天,也该放松一下了。嗯,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
“不了,”我笑了笑,说道,“两天后我们在机场见吧,我明天退房!”我想这两天陪着父母,到时直接去机场,不准备再绕回酒店了。
韩飞宇微笑着站起来:“好!那你早点休息,我也回房了。”他走近我,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晚安!”
我轻声道:“晚安!”
韩飞宇出去了,我默然坐了半晌,开始收拾行李。
看着地板上那个小小的包,心中突然涌上一些漂泊的感情,一个小包,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哪里才有我栖息的港湾?有人说,有爱情的地方,就是女人的归宿,现在,我却还是一只候鸟。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小小的行李包,坐车回襄樊,我没有给爸妈打电话,到时,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只是,妈妈一直希望我开心起来,而我现在,却是从一片心的荒漠走向另一片荒漠。不过,这两天就算是装,我也不要让妈妈以为我还活在以前的悲痛里没走出来,我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看着熟悉的楼层,爸妈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我情不自禁眼眶潮湿,那是一种被亲情填得满满的幸福,是一种从身到心的放松的温暖。回到家里,有爸妈的关爱,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微不足道。爸妈,我回来了!
我按响门铃。
开门的会是爸爸,还是妈妈?
我充满期待充满幸福地看着房门。
门开了,一张帅气俊朗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微笑:“小柔,欢迎回家!”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忙伸手捂住嘴,把那声惊呼压在口中,我退出一步,看了看门牌,没有错呀,这是我的家。我瞪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也没想到,出来开门的,会是他,韩飞宇,昨天晚上他还在酒店里,怎么会比我更早出现在我的家里?
韩飞宇笑得神秘而开怀,说道:“你没想到吧?我到得可比你早多了!”
我正要再问,屋里传来妈妈的声音:“小宇,是不是雅柔回来了?”
“小宇”?叫得这么亲热,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亲戚?
韩飞宇回头笑道:“是的,伯母,小柔到家了!”
我绕过韩飞宇走了进去,爸爸在客厅坐着,茶几上摆放着围棋。爸爸很爱下棋,显然我的到来打断了他和韩飞宇的对弈。
妈妈在厨房里忙碌,我叫道:“爸!”
爸爸道:“嗯,回来了,先坐会儿吧,你妈快把饭做好了。”
妈妈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她拉着我上上下下打量,满意地道:“瘦是瘦了些,不过,精神还不错。雅柔呀,你坐吧,妈还有两个菜就好!”说着又进了厨房。
韩飞宇关了门,微笑着过来在爸爸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爸爸道:“飞宇,来来,我们继续!”
我有点搞不清状况,先去洗漱了一下,回来后,爸爸和韩飞宇还在下棋,显然爸爸是棋逢对手了,我对围棋不感兴趣,不过奇怪,韩飞宇竟然还会这一手。
我看看目光紧盯棋盘、皱眉沉思的爸爸,摇了摇头,韩飞宇回过头来冲我一笑,我心中有很多疑问,却不好当着爸爸的面来问,只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到厨房去给妈妈帮忙。
妈妈见我进来,直往外撵我:“出去坐吧,妈很快就好了,这里不要你帮忙!”
我带点撒娇意味地叫道:“妈!”
妈妈笑道:“你都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黏妈妈?去去,去客厅和小宇聊聊,我一会儿就来啦。”
“他什么时候来的?”想到他既然能弄到我的生日,自然也能弄到我家的地址,在人事行政部那里,我身份证上的资料清清楚楚,现在我只奇怪,他怎么会在我之前出现在爸妈面前。
“你说小宇啊?”妈妈边炒菜边道,“昨天晚上啊,他说你有点事耽误了,要今天才能到,他先来了!”
“他,他对你们说了什么?”这韩飞宇,竟然跑到我们家诳我爸妈了,我恼他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不由得皱起眉头。
妈妈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呀,都这时候了还瞒着爸妈做什么?让我们为你白担心。小宇这孩子不错!”
妈妈误解我的意思了,如果她知道我和韩飞宇其实没什么,不知道会有多失望。也不知道这韩飞宇对他们说了什么,竟然让他们都对他这么满意。我不想让妈妈再为我担心,只好咧开嘴笑了笑,那笑容连我自己也觉得勉强,不过妈妈的目光盯着锅里,倒没发现。
被妈妈赶出厨房,我只好再回客厅坐着。
韩飞宇有点得意地看向我,我回报他一个狠狠的白眼。
韩飞宇,他添什么乱啊?这闹剧,该叫我怎么收场?
第二十九章 尽君一日欢
在家里待了两天,有韩飞宇的存在,爸妈的笑容特别开怀,他们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在爸妈眼里,韩飞宇长得英俊,又有思想又能干,对长辈有礼,对我也细心温柔,他们为我找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朋友而高兴。那份欣慰让我又感动又难受。
但他们哪里知道,我爱的人,远在广州,与另一个女子正准备结婚。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是比同事关系要密切一点的朋友罢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还得顺应爸妈的话,对他客客气气。
当韩飞宇当着他们的面对我体贴周到,在饭桌上为我夹我爱吃的菜,拥着我的肩一起走出门的时候,我心里都怪怪的,脸上假笑笑得多了,连肌肉都差点抽筋。
但是我不能叫爸妈失望,只好配合着他演戏。
还好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离开家的时候,韩飞宇像个十足的孝子,比我这个做女儿的还要孝顺,对爸妈亲热极了,爸妈对他都挺满意。
妈妈把我拖到一边,一再叮嘱我对韩飞宇好些,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嘴上笑着,心里却暗暗叫苦,恨不能把那个“罪魁祸首”一脚踹开。
在去机场的车上,我板着脸看着窗外,不想理他。
韩飞宇倒是怡然自得,他一点不在乎我的脸色,我们就这样别别扭扭地上了飞机,又下了飞机。
白云机场,韩飞宇对背向他准备拦TAXI的我说:“小柔,你的气还没消啊?”他神色很无辜地道,“其实我也没做错什么啊,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看望了你的父母,而且,我没有给过他们任何暗示,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我没好气:“你是没有给过他们任何暗示,但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暗示!”
韩飞宇被我气哼哼的样子逗得哈哈笑了起来,凑近一些,他低声道:“小柔,你现在更关心的,似乎是我让你父母产生误解,可是你没有想过,因为我的出现,你的父母很开心。让父母开心,总不会是什么坏事。你说是不是?”
我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但是,我还是无法接受他的这种方式,即使他什么也没做,但他的出现使我的父母产生错觉,我觉得是我欺骗了他们。
韩飞宇慢吞吞地说道:“而且,你现在更应该关注的,不应该是陈定嘉和艾琳娜的婚期吗?”
我心中一跳,我并不是忘了这件事,只是把它存在心里,不敢触碰,现在,只有八天了,八天后,陈定嘉与艾琳娜就会举行婚礼。
韩飞宇把手中拿着的一份报纸递给我,说道:“喏,你看,丽都大酒店,连酒店都选好了。”
我拿过来,那些媒体还真尽职尽责,报道得非常详细。他们的婚礼都筹备好了,请帖也发过了。可是陈定嘉在电话里,对我什么也没有透露过。
韩飞宇伸手来拿,可我心情波涛起伏,不知不觉间捏得紧紧的,他只微微用力,就将报纸扯裂了。他摇摇头,揽着我因为心情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用蛊惑的声音道:“其实你可以选择与我走得近些,那样,可以促使陈定嘉在你和艾琳娜之间作出抉择。即使他,嗯,即使他没有选择你,你至少不会输得很惨。”
我无声地低下了头,也许韩飞宇说得有道理,陈定嘉如果在乎我,看见我与韩飞宇走得那么近,他至少会紧张我。如果他最终选择了艾琳娜,那么至少我保留了可怜的自尊。
我无力地侧了头,正靠在韩飞宇的肩膀上。这个肩膀不属于我,但是,我倦了,即使只是暂借的,也能让我感觉片刻的温暖。
我们从武汉回来后的几天里,开了几次大型会议,公司高管都有参加,针对是否并购武汉飞翔公司的事情,大家意见不一。
我刻意不去想他们的婚期,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就事论事。
陈定嘉希望早点统一意见,但是,第三次会议照样还是在争执与讨论之中结束。我与韩飞宇是直接参与核算飞翔公司账目和充分了解过情况的人,按说我们最有发言权。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在陈父、陈定嘉、艾琳娜等人手上。我知道是这种情况,再加上心情不佳,便也尽可能地保持着沉默。
这次会议中,情绪低落的我却于无意中发现一向玩世不恭的韩飞宇在看向陈定嘉父亲陈董的时候,目光中有一些不易觉察的恨意。
这一留意,我顿时想起,当初陈父陈母第一次参与会议时,韩飞宇故意当着他们的面说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韩飞宇与陈父之间有什么恩怨,这不是我所关心的范畴,虽然我的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只是,这想法稍纵即逝,我已经自顾不暇,无法再分神去想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了。
这几天韩飞宇每天都张扬地给我送花,无一例外,全是玫瑰。蓝色妖姬、路易十四、白雪公主、绿色风暴,这些颜色各异的玫瑰每天填充着我的办公室。
他用这么张扬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在追我。
我明白,他叫我与他演一场戏,而他,并不是在演戏。
我不想假戏真做,我也不能给他任何承诺,我的心,已经被填得满满的,即使痛苦绝望,即使伤心难过,仍然是因为另一个男人。我不可能空出哪怕一点小小的空间来容下他。
有时韩飞宇来送花的时候会遇到陈定嘉,陈定嘉深沉的目光中透出阴沉的味道,但韩飞宇毫不在乎。
因为有他的鲜花,公司里看我的异样目光少了些,在这点上,我还是感激韩飞宇的。但实情怎样,却只有我们几个当事人心知肚明。
我和韩飞宇“越走越近”,陈定嘉在紧张筹备婚礼之余,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反常”,他不断给我打电话,我挂掉,他又打,我仍然挂掉。
只有四天了,既然终是无言的结局,他又何必如此纠缠不休?
这样僵持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下班时,我正走出大门准备拦TAXI,陈定嘉从后面过来,他阴沉着脸,霸道地揽住我的腰,也不管我是否愿意,拥着我往他的车走去。
他充满霸气的神色让我吓了一跳,要知道这可是在公司门前,虽然没有多少人出入,但总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难道他就不怕别人说东道西吗?
我叫道:“放开,有人看见了!”
陈定嘉低哑地说道:“我不管,让他们看去吧!”
“可是你明天就要结婚了!”
“那又怎么样?”
他这种不顾一切的态度让我心中一暖,原来他还是在乎我的。可是,他却不会因为这份在乎而最终选择我。
他把我塞进车里,给我绑好安全带,然后大步走到驾座上坐下,我冷眼旁观,任由他做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也一句话没说,发动车子,退出停车位,开车。
这么久以来,我不是不负气的,我的体谅和理解,换不来他的承诺和交代,所以那些委屈全都积淀在心底。现在,当他一声不响地要带走我,尽管有可能是为了向我道歉,有可能是要补偿我,但是,我心中已经清楚了他的选择,我更加清楚他不会因为在乎我而影响到明天的婚礼。那么那样的补偿和道歉又有什么意义?所以,那份委屈和心酸不但没有减少,反倒都汹涌出来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说道:“我累了,我要回家!”
陈定嘉闷着声音嗯了一声,还是不看我。我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飞逝而过的楼群,也许是这段时间的分离,这一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更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想他也是。
车子一直到楼下,我解开安全带下车,进电梯,上楼……
陈定嘉跟在我的身后,我没有阻止他,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自出差那天开始,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在一起。
打开房门,我没有回头,我知道陈定嘉已经跟在身后并关上了门。现在不怕有人看见,也不怕影响不好,有什么话,他可以对我说了。
我回头看他,才发现他已经近在咫尺,这么近的距离,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变青的胡楂,以及眼中的挣扎和苍凉。
我本来想骂他,想谴责他对我的欺骗,可是,当我看到他的脸,看到他的眼,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痛苦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缓缓地抱住我,痛苦地唤道:“雅柔……”
那一声真是柔肠百结,哀痛沧桑,我心中一酸,这几天来筑起的心的堤坝迅速垮塌。
我还保持着挺直脖子站立的姿势,任由他抱着,想到他把我和韩飞宇派到武汉,自己却在这边筹备婚礼;他不知道我的生日;当我痛苦孤单的时候,他却拥着艾琳娜……我的心好像有锐物撞击,疼痛难忍,我哑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明天你不是就要和艾琳娜举行婚礼了吗?你何苦还来纠缠我?”
“原谅我,雅柔……”他的手环住我的腰,呼吸喷在我的脖子时,声音就响在耳边,他痛切地道,“雅柔,不要怪我,我也不想,可是,可是我是有苦衷的,艾琳娜以抽掉股份要挟我如期举行婚礼,如果我推迟婚期或取消婚约,她就会抽掉股份,雅柔你知道,要是她抽掉了股份,我辛辛苦苦经营的公司就面临解体……”
我心中一寒,觉得连呼吸也困难了,艾琳娜说过,我是永远斗不过她的。是啊,她拥有那样多的筹码,而我,我只有陈定嘉的感情而已。而感情于他,也许是最微不足道的。
陈定嘉,我知道你的苦衷,可是,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终究只有一个结果。
我的声音像石头,硬邦邦地扔出去:“我理解你的苦衷啊,我并没有为难你啊!你和她筹备婚礼,你和她出双入对,你决定和她结婚,我一直一直都尊重你的选择,一直一直为你的苦衷让路!你,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雅柔,别这样对我,我爱的是你,我怎么能放下你和她结婚?这样无爱的婚姻,我却不得不接受。雅柔,我爱你,我不想放弃你,可是我又不得不放弃,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陈定嘉不放手,他紧紧地抱住我,伏在我的颈中,有温热的湿湿的东西滑进我的脖子里。
他的泪让我的心一阵紧缩,痛到骨髓。可是,即使如此,我们要面对的,还是一样要面对;要承受的,还是一样要承受啊。
我闭上眼睛,一种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从面颊滚滚而落。
他的痛苦那么强烈,强烈到我不能忽视,我曾经也身受这样的痛苦。虽然明知道我和他没有结果,可是,爱情是盲目的,也是并不理性的。它不由我自己做主,我无法像抽丝剥茧一般把我心中对他的爱剔除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样绝望的忧伤,那样悲恸的无奈,那样的悲哀和痛楚从内心深处涌出,迅速蔓延进每一寸肌肤,每一点血液,每一口呼吸。
那种深深的痛使我无法放手,但是,不放手又能怎么样?
他放不下他的公司,他不能面对公司的解体。而我,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选择了我,而变得一无所有吗?
我早知道他不会为感情义无反顾,我也早想过,即使他最终选择了我,他还是会后悔的。这样勉强来的爱情,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幸福可言。我和他,毕竟缘尽了……
陈定嘉干裂的唇落在我的颈上,焦灼而狂热,我身体里沉睡的某根神经被唤醒,那种熟悉的气息,那样温柔的爱抚,如此真切地重现。
我僵硬的身子慢慢变软,在他灼热的吻中,我泪流满面,任由他抱起我向卧室走去……
我恨自己当断不断,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无法抗拒地在他的身下绽放。
我对自己说:就放纵这一回,当是为这段感情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从此以后,便退步抽身,挥剑断情丝吧。
我们像两尾濒临死亡的鱼,在爱情的荒漠里干渴而恐慌地寻找一滴可以活命的甘露,那样绝望,那样悲伤,那样不顾一切地抵死挣扎。似乎想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让彼此的痕迹永远存留在身上,即使不能相守,也能回忆!
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不管我怎样的悲观绝望,怎样希望时间就此停顿,但是,陈定嘉的婚期还是一天天近了。他要结婚了,他终于还是要结婚了,可是,新娘不是我!
每过一天,我的痛苦就更添加了一些,绝望就更浓郁了一些。这些,不是韩飞宇的玫瑰可以抚平的。
总经理与副总经理的婚事,即使并不张扬,也是公司的大事,热闹非凡。我再洒脱,也无法面对。
我只能在家里想象着丽都大酒店门前的觥筹交错、笑语欢颜。不由得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幕,林黛玉病在床上,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一片愁云惨雾;大堂里,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达官显宦云集,一片热闹欢腾,贾宝玉和薛宝钗正拜堂成亲。
我没有黛玉这样惨,但这一刻,我更深刻地体会黛玉泣血叫出的“宝玉,你好……”几个字后的无尽之意。
我闭上眼睛,眼角已经湿了,一颗颗泪滑落下来,渗到枕头里,冰凉一片。
时间过得很慢,一秒一秒,像被人束缚了手脚。我度秒如年,在每一秒的流逝之中忍受着心里的巨大落差。
如果说之前我与陈定嘉的爱情让人痛苦,那么现在,已经完全绝望。
我有我的爱情底线,再相爱,当他已结婚,我就只能转身,我虽然无法做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我能用我的行为保留我最后的自尊。
就在我感慨之时,韩飞宇打来电话:“小柔,你在哪儿?”
“在家!”我简短无力地道。
“你不准备过来了?”
今天,陈定嘉是新郎,他是伴郎,这个时候,宾客应该都到了,他在忙碌招待宾客的时候,竟然给我打来电话,即使他的问题让我反感,心里还是有一些安慰的。
“你觉得我需要过去吗?”我淡淡地问。
“当然,你太需要过来了!”韩飞宇说着,嘈杂的声音成为他话音的背景,他说,“小柔,你不过输掉了爱情而已,如果你不来,你永远都无法走出来。只有勇敢地面对,才能迅速地痊愈。你在逃避什么?”
我在逃避那个人,那双眼;我在逃避不要置身在别人的幸福里反衬我的孑然孤单。这些,他会不知道吗?
“小柔,有些事,面对也许是一种比逃避更好的处理方式。你自己考虑吧!”
我本来想做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里求得片刻的安宁和平静,可是我不能。
韩飞宇说的对,我是应该出现在他们的婚礼上。和陈宇嘉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恋,到今日,看着他与别的女人举行婚礼,这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走完这个过程,这才是我这段感情最终的落幕时间。
只有看过他和别的女人的幸福,我才能深深记住,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那样,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能守着自己爱情的底线,和我的自尊!
下床,穿衣,洗脸,化妆……
每一个动作,我都做得艰难无比。我的手发软,全身乏力,但是我仍然坚持把这一切都做完。然后,我拦了辆TAXI,去丽都大酒店。
我的心是忐忑而彷徨的,我紧紧抓着手提包,不知不觉间渗出的汗水使手心湿漉漉的。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那些恩爱甜美,那些浓情蜜意,那些幸福温馨,仿佛就在昨天,可是现在,我却去参加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婚礼,叫我情何以堪?
TAXI驶到丽都大酒店对面,我让司机先停一停。
那里真热闹啊,衣冠楚楚的客人一拨一拨地来,大红的“囍”字刺人眼眸,彰显着处处的喜气。
门前,陈定嘉穿着礼服,胸前口袋里插着襟花,神采奕奕,艾琳娜身穿白色婚纱,那是克里斯汀?迪奥的最新款,高贵典雅,如梦如幻。她站在那里,正用自己优雅的微笑和来宾打招呼,不时看一眼陈定嘉,两人都是满面春风。
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幕啊,透过车窗,我死死盯着陈定嘉,无法相信那样发自内心的微笑不是因为其中有爱。
是谁说过,男人可以把爱放在很多女人身上,而女人只会把爱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在远处痛入骨髓,而他,却笑得这样开怀。
心里好像有锐物剜刺,很痛很痛。我蹙着眉,压细了呼吸,即使这样,疼痛也没有因此而稍减。
TAXI司机见我久久不动,提醒道:“小姐,你是来参加婚礼的吧,你如果要下车,我把车开到停车场去!这里不能久停,会被抄牌的!”
我回过神来,再看了一眼那对新人,还有那红红的“囍”字,以及络绎不绝的宾客,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口气如同一柄柄锋锐的小刀,顺着呼吸插在我的五脏六腑,那里正汩汩地涌出血来,顷刻,成为一片汪洋。我闭上眼睛,缓缓道:“开车吧!”
第三十章 脆弱的伪装
我请了病假在家里休息,我是真的病了,心里空荡荡的,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我常常对着一个地方发呆。面对这个留有陈定嘉气息的房子,每一处,都让我想起和他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想到他第一次醉酒,我把他扶回来,就在那一天,我决定放弃景天的优厚条件,留在宏图和他共渡难关。
留下后,我付出了十倍的精力和时间,尽可能地做好每一件事,只为能够帮到他,只为不想看到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和紧锁的眉峰。
因为韩飞宇刻意表现的暧昧,他第二次醉酒,敲开我的门,在这个房间里,我们意乱情迷,互相拥有了彼此。自此,我们工作默契,生活甜美。
然而那甜美竟然是如此短暂,很快,艾琳娜从悉尼回来,他的父母喜欢这个准儿媳,刻意安排他开始忙于各种应酬,当然,很多应酬是和艾琳娜一起。然后,他们的亲密照片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而我,却慢慢从他身边淡出……
他会抽空来我这里,然而,感觉却已经不同。他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摇摆让我不满,但是,因为那份爱,我却一直选择理解,选择给他时间。
是的,我给他时间,所以,他和艾琳娜举行了婚礼,而我,除了独自在我孤寂的空间里疗伤,还能怎么样呢?
我把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只要能不出去,我尽可能不出去。在家的时候,我将窗帘全拉上,赤着脚,头发蓬乱如草,脸色苍白如鬼。
我不与外界接触,日日夜夜游荡于网络。
钟欣与宁枫的电话常常打来,我用了电话录音,手机关机。听着他们关切的声音,心里会涌上一些温暖,但是,我的心早如数九寒天,沉在深深的水底,那一些温暖,无法让我走出我已层层紧裹的心网。
凌晨的时候,我也会开机查看短信,然后给他们回复,一条一条地回,把心中的酸涩掩饰得滴水不漏。
我不要朋友们为我担心,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空间,在这片空间里,当我心的伤口结痂后,我会去迎接新的生活。
我进聊天室,一个又一个房间换着进进出出,漫无目的。
不关风月晚上都在,情绪最低迷的时候,和他聊天才是唯一可以缓解心中烦闷的方式。而他的感情,和我又是多么相似,他爱的那个女孩子,仍然离他远远的,却咫尺天涯,触手难及。
同样遭遇感情的困扰,我们互相安慰,又互相依赖,但我们都守着一个底线,谁也不提见面。也许这才是我们愿意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出来的原因,反正下了线,我们就是陌生人,即使有一天对面相逢,也不知道和我无所不谈的人就是他。
好在有他,不然,我的日子更加“暗无天日”。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几天,有一天我正睡在床上迷迷糊糊,被一阵门铃声吵醒。我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下床去开门。
会是谁呢?
这门铃已经沉寂了几天了,我不出去,用零食和冰箱里现存的东西充饥解渴,抄煤气电表的,都不应该是这段时间。
也许是钟欣吧,可是这段时间,她正忙着下期杂志的校样印刷事宜,应该是不会有时间来看我的。
陈定嘉吗?哈哈,他正拥着他新婚的娇妻,忙碌地参加各个酒会和各种活动呢。
我拉开门,一道刺目的日光让我眼睛忙不迭地闭上,然后有惊叫声传入耳膜:“小柔?你是小柔吗?”日夜颠倒的生活使我人不人,鬼不鬼,对着镜子,我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人一定吓了一大跳。
我用手挡着光,那光刺得我眼睛痛,头也很痛,我没好气地道:“你是谁?瞎叫什么?”
“你过的是什么生活?连我也不认识了?”
我透过手指的缝隙看过去,在沉沉的阴影里我看到了他的脸,原来是韩飞宇,难怪声音这么熟。我让开门,转身走进房里,边走边道:“顺手关门,这些天我眼睛痛,怕光。”
韩飞宇把门关上,因为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一关,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我不理他,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道:“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韩飞宇看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些日子你就是这样过来的?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成什么样子了?”我嗤之以鼻,装作毫不在乎地道,“只是眼睛有点痛,拉上窗帘而已!”
韩飞宇大步过去刷刷刷地把窗帘全拉开,阳光突然毫无预兆地全都倾泻进来,那样强烈的光线让我惊跳起来,我尖声叫道:“你干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扶着我的肩,轻轻摇了摇,痛心地道:“你犯得上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吗?你以为陈定嘉是真心爱你,你以为他只是因为一时为难不想公司解体才会选择艾琳娜的吗?你醒醒吧,人家早就准备把你踢开和艾琳娜比翼齐飞了。”
“你胡说!”我被他的这番话轰懵了,大叫道,“你胡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你别想诋毁他!”
“我诋毁他?”韩飞宇瞪着我,“你以为那次出差是他在艾琳娜的逼迫下才临时换我的吗?我告诉你,早在之前,他就跟我说过,他知道我喜欢你,他愿意为我们创造机会。他是要用你稳住我,因为他要依赖我的营销手腕。而你,他有了艾琳娜,艾琳娜在各方面都不比你差,而且还有公司的一半股份,他这样现实的人,怎么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就抛开那一切选择你?何况,你知道他对你是真的有爱情的吗?从始至终,他对你就不过是利用而已,不然,你会这么死心塌地为他?你会连跑贷款这样的事也揽在身上?你一直以为我在诋毁他,你就没脑子吗?”
“你胡说!你胡说!”我捂住耳朵大叫,“你出去,我不要听,我一个字也不要听!”
他脸上有一层愠怒,拉开我的手,大声道:“你还准备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吗?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笨的女人,你到底是死心眼,还是蠢到了家?那个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这样子?你看你现在,还像个人吗?头发蓬乱,脸色无光,半夜出去,人家还以为是幽灵呢。”
“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喜欢,你想怎么样?你出去,出去,出去——”我冲他大叫,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杂志、玩具沙皮狗……所有我能拿起的东西全向他扔去。
他一边接着我扔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目光冒火地瞪着我。见我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的样子,他猛然上前一步,飞快地伸出手来。
啪的一声,我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脸上热辣辣的,我愕然地看着他,他打我,他居然打我?
不过这一巴掌倒让我安静下来,我捂住脸呆呆地震惊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如果你爱不起,那就趁早放下,如果你放不下又爱不起,你迟早会人格分裂!”他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向门口走去,到了门边停下来看着我,目光中有一种隐忍的痛,还有毫不掩饰的关心,声音低哑地道,“你好好想想,不管怎样,别折磨自己!”
门砰地关上了,将他的背影隔绝在门外,我全身脱力地瘫坐在沙发上,泪水无声地涌了出来,我请病假,陈定嘉连一个短信关心也没有,可我还在痴痴地等。
我不是等他回心转意回到我的身边,只是等一份心理安慰。
我很傻,傻到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一份虚无的感情上。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和艾琳娜比起来,我根本毫无胜算?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爱情最后成这样的惨淡的结局只因为陈定嘉没有投入更多的爱?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现在这样毫无用处,只是让自己更加痛苦?
可是,感情一旦陷进去,能潇洒地抽身而去,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吗?
我知道韩飞宇关心我,我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也知道,他愿意用他的爱来拯救我,但是,爱情无可替代。即使我有自己的爱情底线,不容许我以一种尴尬的身份把一份感情继续,可我也无法因为他的好就接受他。
我把脸伏在手心,这一刻不需要伪装,所有的脆弱都侵袭过来,我肩膀抽动,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流,一片冰凉,似乎想将所有的委屈痛苦无奈伤感心碎全哭出来。
这样痛快淋漓地哭过一场后,感觉舒服多了,心中久久积聚的郁悒也消散不少,至少,我没有再拉上窗帘。面对着透窗进来的阳光,面对着窗外空旷高远的天,我去洗了个脸,回到客厅里,又有电话打进来。
电话录音自动启动,钟欣关切的声音响起:“雅柔,你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回我电话,你还好吗?刚刚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听说你请了病假,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晚上我过来看你!”
这是她今天打进来的第三个电话了,我看着电话,仿佛看着她,心中一片温暖。
是谁说过,爱情总是伤人,总是让人流泪;而友情,是为了疗伤而存在?
我的心境,钟欣是了解的,她知道我对陈定嘉的感情,所以,我的遭遇,她也是能体会的,甚至我的感受,她也是清楚的。陈定嘉与艾琳娜的大幅结婚照,早就已经出现在报纸的头条,而那样热闹的婚礼,身为媒体从业人员,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钟欣在短信和电话留言中,从不提及。
我知道,不是她不关心我,而恰恰是因为关心,所以,她用她的方式为我维护着自尊,她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我的伤口。
有时候,不问是最深刻的理解,也是最妥帖的安慰。
我拿起电话,回拨过去,钟欣叫道:“雅柔,你还好吗?”
“还好!”因为日夜颠倒和刚刚歇斯底里的一场哭泣,我的声音有些喑哑。
钟欣关切道:“雅柔,你没事吧?”
我唇边泛出一丝淡淡的自嘲的笑,尽管这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轻声道:“一点小感冒而已,没事!”换了一个小时前,我可能无法这么平静,现在真的心情平静了。我说,“好久不见了,晚上我们聚一聚吧!”迟疑了一下,“叫上宁枫一起!”
宁枫的电话一次次打进来,我知道他关心我,但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面对这份关心,纵使他从未因为这份感情给过我什么压力,甚至不动声色地为我解除尴尬,处处为我着想。
现在心情平静,我自然能够面对了,我不知道是因为韩飞宇的那一记耳光,还是因为那场痛快淋漓的哭泣。
任何痛苦,到一个极端,就不会再增加了。
我爱过了痛过了,笑过了哭过了,这场感情,也该到此为止了。
我们约好晚上在蓝色月光酒吧见,临出门时,为了掩饰脸上的苍白,我刻意化了淡妆,对着镜子,我凝视着自己,岁月成尘,这哪里还是半年前我那张甜蜜幸福的笑脸呢?
爱情是刻刀,在我的脸上雕琢了岁月的痕迹,我二十六岁的眼中,已隐现沧桑。但沧桑的背后,有一种心灰意懒的平静,静到连我自己也觉得陌生。
是爱情让我成长,还是爱情让我苍老?
我抚了抚脸,酒吧的灯光,不至于让他们看出我脸色的灰暗。
钟欣已经到了,我们在吧台右侧盆栽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刚刚落座,宁枫也走了进来,钟欣冲他扬扬手,他看见了我们。当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尽管还隔着一段距离,我仍然感觉到那一份心中石头落地般的释然。他对我的关心,竟然到如此程度。
我心中苦笑,烟火男女,总是在爱与不爱间纠缠不清。低头喝了一口鸡尾酒,却品不出味道,味蕾竟然麻木了。
我喝酒,看别人跳舞,看满场的人影晃动,心情空得像旷野,找不到边。
见我肯出来,宁枫和钟欣有了几分放心。
酒虽然喝得不少,但我仍然很清醒,我在他们的目光里谈笑风生,好像无事人一样,但我知道,我也不过能骗骗自己,对于了解和关心自己的朋友,什么心绪可以逃得过他们的目光?
十一点,回家。
钟欣陪我喝了很多,无法开车,把车停在酒吧的停车场,但也谢绝宁枫要送她和我的提议,自己坐上了TAXI。
宁枫送我。
在车上,我迷蒙的醉眼看着车窗外朦胧的灯光,觉得那些灯光又近又远。也许此时,在宁枫感觉中,我亦如那灯光,离他又近又远。
宁枫把车开得很慢,他柔声道:“雅柔,把头靠在靠背上会舒服一些,你喝了太多酒!”
我看着他,他的脸在我的眼中有些迷离,我痴笑着喃喃道:“我没醉!”
他怜惜地看着我,轻声道:“嗯,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也许吧!”我笑着,笑得没心没肺。
我没醉,让我仍然清醒,看着这个关心我的人,他好看的侧影和脸部英俊的弧线,让我有些发呆,其实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不能成为我爱的人,不过是因为他出现在我生活中太迟了。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太俗太应景的词,总让我感觉到一种油滑。可是在看着宁枫侧影的时候,我却一阵心酸,如果我爱的是他,也许,我的感情不会这样绝望,我不会这样受伤!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因此,我必须承受我的选择,即使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宁枫把车停在楼下,我坐在副驾上看着他,轻声道:“谢谢你!”
他宽厚一笑,伸手过来探我的额头,不太放心地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当他的手与我的额头相触,我能感觉到一种妥帖的温暖。我多眷念这样一份温暖,可是,他不是属于我的,我不能再伤害宁枫,所以,我只能把它当成朋友之间最正常的身体接触。
宁枫为我开了车门,说:“小心些!”
我笑了笑,大大咧咧地在他肩上一拍,装作粗线条地说道:“我没事,真没事,你放心吧。嗯,我上去了,以后有空,请你上楼喝咖啡,今天喝多了,我怕错把盐当成糖,就免了!”
宁枫担心地看着我。我冲他扬扬手,脚步不稳地走向电梯。
在转角处,我回过头,只见他仍然站在车前没动,目送着我。我心中一酸,回过头,快步走到电梯前。对不起,宁枫,我承受不了你的柔情,只能用一种逃避的方式,使自己心里好过些。我很自私,可是,我无法不自私。
我尽力不去想那个站在车前的身影,狠狠心走进了电梯。
门口,我掏出钥匙开门,手在包里掏了好几次,也没掏到钥匙,这时,门突然开了。
我大惊失色,难道有小偷光顾?如果是这样,那可麻烦了,这个时候,我一个人势单力孤,又与他正面相遇。想到这里,酒意顿时化成冷汗,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
就在我还没想到对策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你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灯亮了,一个人背着光面对着我,身影沉沉。
我呆了呆,刚刚的紧张到现在的意外,我的神色一定非常古怪,但我现在,哪里还顾及到这些,我早被面前这个人的出现给惊得呆住了。
陈定嘉!
是了,以前我们在一起,为了方便,我配了把钥匙给他。这段时间,我心绪不稳,头脑一片混乱,都忘了这回事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明显的血丝,脸色并不见新婚的春风得意,相反有几丝憔悴和疲惫。我不知道他等了我多久,也不知道他的疲惫是因为什么,我只是疑惑,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陪着他新婚的妻子,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第三十一章 爱情的底线
我呆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从他身边过去,在玄关处换了拖鞋。陈定嘉瞪大眼睛看着我,吃惊地问道:“你喝酒了?”
我挑起眉头,语音却淡淡的:“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你以为我的生活就该中规中矩、按部就班?”
我的无所谓让他脸色变了变,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生气地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一怔,一股莫名的怒气顿时涌了上来,他在说我吗?他在说我?在他与别的女人举行婚礼过后,出现在我的面前指责我?他以为我什么也不在乎,什么都能承受?他凭什么当什么也没发生地指责我?我看着他的手,冷冷地愠怒地道:“放开!”
他愕然看着我,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不知道我的怒气来自哪里。我变色道:“陈总,你已经结婚了,就该和我划清界限,别再和我纠缠不清!”
陈定嘉顿时讪讪地放开手,小声地恳求似的叫道:“雅柔!”
我本来冷着脸,在他的轻声呼唤里,却不由得心中一软。多少次,他就这样叫我,让我在他轻柔的呼唤中意乱情迷,让我在他深情的呼唤里忘记一切不愉快。但是,今时已非往日,我转过身去。即使我再心软,但这个时候,我也要控制自己。
我不想做小三,从两情相悦沦为一个情人的身份,我不能接受,我的底线不容许我这样做。所以,有再多的爱,有再多的痛苦,我也不能让自己去饮鸩止渴。
陈定嘉站在我的身后,哑声道:“雅柔,我知道你生气,你恨我,可是你要理解我,我不想公司解体,我心里爱的是你,我不能没有你呀!”
我的心突然感觉一阵悲哀,他以为我只是在耍小性子,以为我在等他的恳求和解释,以为他的出现,我必然会欣喜若狂吗?在他结婚之前,或许我会,但是现在,我不会了。
那一场哭泣之后,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给这段感情做个了断,韩飞宇说的对,如果爱不起,那就趁早放下。
现在,我已经爱他不起,我没有太多的青春和泪水,也没有太多的自尊和忍让来供我挥霍。爱情固然美好,但现在于我,也不过是一朵罂粟花,我知道这条路如果走出一步,我就无法回头。我宁愿痛彻心扉,也不愿让自己在爱面前如此卑微、失去自我。我还不想万劫不复。
除了放下,我的确已没有别的选择。可笑这么久的交往,陈定嘉并不了解我,他以为只要他来道歉,只要他来放下身段哄我几句,我心中的怨气就会烟消云散,因为以前一直都是这样。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当他和艾琳娜举行婚礼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以后,即使我的爱不变,我们仍然没有以后。
可是,明知道我该这样下定决心,心里仍然小刀剜刺一般的痛。我背对着他,说:“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下!”
“雅柔,别这么对我,别离开我。我听说你请了病假,就知道你心里不好过,可我的心里又何尝好过?可是那么多的应酬,那么多的琐事一直牵绊着我,我找不到机会来看你。我一直在想着你呀!”
我泪流满面,我知道他温柔,他体贴,也知道他的心中不是没有我,但是,那又如何呢?再多的理由,再多的温柔,也无法改变一个现实,现在,他是别人的老公,我与他,再也不可能了。
“雅柔,我知道我作了最笨的选择,我不会让自己一错再错,我会和艾琳娜离婚,你给我时间,最多两年,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雅柔,你给我一次机会!”
我用两个月的时间换来这样痛苦而无奈的结局,他又要我给他两年时间,这份爱情,值得我再等待两年吗?两年之后,怎么知道我迎来的,不是更加痛心的局面?
我已经心力交瘁,还能在未来的两年里继续用我千疮百孔的心迎接那可能更加惨淡的结局吗?更重要的是,这两年里,我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情人?小蜜?第三者?
爱情,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了这样不堪的地步?
即使我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但是,情人与小三这样的字眼,叫我情何以堪?
可是,叫我真放下,又怎么放得下?
感觉到我被他的话软化,情绪已不再那么对立,陈定嘉靠近我,继续温情地道:“雅柔,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肩上,轻轻用力,便将我揽进怀里,左手伸出,细心而轻柔地为我拭去脸上的泪。他的手与我的肌肤接触,还是那样熟悉的感觉,还是那样妥帖的温暖,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样痛?
我的泪水无可遏止,他的神色充满痛苦自责,他紧紧拥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喃喃道:“对不起,雅柔,对不起,我让你这样痛苦。是我懦弱,是我没用,雅柔,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知道我无论说什么,在现实面前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我一次次地对现实妥协,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是你,可是,我却伤得你这么深,唉,雅柔……”
他的痛苦是我的痛苦,他的无奈也是我的无奈,我伏在他的怀里,全身无力,心中的悲哀感觉却是铺天盖地。这样温暖的怀抱,从此再也不属于我,再也不属于我了。
他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颊上,像燃着火星,迅速将我身体深处隐藏的星星之火点燃,我回应着他,心却如汪洋中的一叶小舟,找不到归依,找不到岸。汹涌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苦涩的味道,就像我们的爱情,再也感受不到甘美,只剩满心的苦涩和满心的痛苦绝望。
他将我轻轻放倒在沙发上,他的吻逐渐深入,顺了我的唇,滑向下,向下,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肩头……
身上一阵凉意,我迷离地看去,恍惚中看见他已解开我的衣,他的手,正在点燃我的身体。那阵凉意让我最后的理性突然回复,我尖声叫道:“不!”猛然伸出手,重重地把他推开。
在猝不及防中,他被我推得跌倒在地上,我跳起来拉起衣服,流着泪冲他叫:“陈定嘉,我们已经没有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你不明白吗?”
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决绝地推开他,他惊愕地望着我,呆了片刻才站了起来,他看着我,想伸手挽住我,又缩回,焦灼而痛苦地叫道:“雅柔……”
“你走吧,我承认我爱你,我承认我无法忘记你,但是我无法再坚持这段感情,我不想做你的情人,我已经决定,会努力忘了你重新开始。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纠缠在你的生活之中让彼此都痛苦了。”我泪流满面,这几句话,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雅柔……”
“走啊!”我突然爆发,冲着他大叫,“你走啊,我求求你,你就当是放感情一条生路吧!放过我,你让我重新开始!”
他呆若木鸡,用那么沧桑那么绝望那么痛苦那么悲恸的眼神望住我,我的心中一片阴霾,铺天盖地的伤,铺天盖地的痛,铺天盖地的绝望已经让我心灰意懒。我不再看他,只是沙哑着声音道:“把钥匙留下来吧,以后你……不用来了……”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痛得无法呼吸,但是,我不能因此而给自己任何希望,这样绝望的希望,不如没有。
有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我不回头,也不看他,终于,我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这一声叹息绵长深远,幽恨层层,我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什么呢?
脚步声又一步一步远去,到了门边,门轻轻开了,又轻轻关了。
我回过头,茶几上放着那把备用钥匙,房间里空荡荡的,他走了。
我瘫软在沙发上,灵魂仿佛在体外,他的离去,也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心才慢慢平静,从沙发上坐起,却了无睡意,我关了灯,当黑暗把我包围的时候,我觉得我又一次把自己裹进了壳里,可是,在壳里没有让我感觉安全,相反,那种孤单的心绪更加明显。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从两扇窗帘的空隙里看着外面的夜色,窗外仍然见到广州城夜色中的繁华,而我,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尘埃。我曾经期待有一片温暖的灯光是属于我的,可是,我所拥有的灯光,不过是一片孤寂清冷的昏黄。
那种昏暗的黄,除了让人感觉孤寂,还是孤寂,并没有半丝温暖。
我的目光无意中看向楼下,这一眼,差点让我惊呼出来,我用手捂住嘴,也捂住那声到了嘴边的惊呼。我的目光盯着某一处,十二楼的楼层虽然高,我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的停车场,那辆马自达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他保持着一种姿势,有一点红红的光亮在他指间,他在吸烟。
天啊,他站了多久?我翻出手机看时间,一点五十四分,已经过去近三个小时,他就一直站在楼下,还没有离开。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可是,我可以想象到他吸进去的缕缕怅惘,吐出来的丝丝无奈。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他偶尔也抬头,但他看不到我,我们隔着空间的距离,像两尊雕像,彼此凝望,目光不能相接,心也远如天涯。
好久好久,我才用颤抖的手指拨打了他的电话,楼下,他拿出手机,接通。
“雅柔,你还没睡?”他的关切还是那么温柔直入人心。
“嗯,喝了太多酒,头有点疼,睡不着,你呢?你在哪里?”我心中一酸,声音有些哑,不过,在我刻意压低的声线里,他无法觉察。
他抬头看了一眼我的窗口,我身在黑暗之中,他自然看不到我,他似乎放了心,朗朗的笑声传入我的耳中:“我在家,正在看书呢。你切片柠檬泡杯茶喝,可以解酒。”这声音这样若无其事,如果我不是正看着他,我也无法想象他仍然在我的楼下。而他,为了不让我有心理负担,是不会说他在哪里的。
我轻声道:“谢谢,我没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你,也早点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挂了电话,我紧紧攥着手机,远远看着他指间燃烧的烟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十几分钟后,他再次看了一眼我黑沉沉的窗,把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坐进了车里,车倒出停车位,转了个弯,缓缓开走了。
宁枫,爱情让人如此痛苦,也许只有友情才能天长地久。所以,我选择,与你永远保持最纯洁的朋友关系。我想,你明白我的心的。
我的假期结束了,再次回到公司,真有两世为人的感觉。
我申请调到研发部门从事研发工作,不再做陈定嘉的助理。因为我是在高管会议上提出来,当着艾琳娜的面,陈定嘉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我的请求。我自然无意和冯焯争什么总监位置,所以,我和冯焯,还是上下级关系,只是,换了个位。
身为一个研发技师,是不需要再参加高管会议的,我只专注研发工作,轻闲了很多。韩飞宇仍然把玫瑰花送到我的办公室,我不反对,也不兴奋,脸色平静。这不过是因为心灰意懒,即使有艳丽的玫瑰花,也无法让我的心情明媚起来。
我低头做事,偶尔也能从卫生间里听到一些无聊长舌职员关于我的闲话,那时,我总是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把她们惊讶慌乱的眼神甩在身后。
我什么也不在乎了,除了认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不再关心任何事,包括陈定嘉与艾琳娜新婚燕尔的幸福,包括他们出双入对的亲密。
以前我以为心底最酸的感觉是吃醋,身处这个境地,我才知道,并不是吃醋,而是,根本没有资格吃醋。
现在,我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啊,所以,我只能让自己习惯,让自己漠然,然后,在沉沉的暗夜,睁着眼睛到天亮。
我谢绝韩飞宇的邀约,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然后,上网,与不关风月聊天,或者与钟欣、宁枫打电话或发短信,日子过得简单,简单得如同例行公事。
下班后我没有回家,拦了辆TAXI想去看望钟欣,但到中途,我却下了车。
这些天,我的生活越来越没有规律,思维也越来越没有逻辑了,总是想起一件事就去做,但到中途又作罢。我过得懵懂而迷茫,不过,这样也好,什么事都不用想。
独自走在马路边的绿化树下,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毫无目的地向前走,脚步闲散。
妈妈的电话这时打了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和韩飞宇把婚礼办了。
我这才知道,自上次从武汉回来后,韩飞宇每周都会给爸妈打个电话,保持着联系,妈妈不知道真相,以为我和韩飞宇的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我苦笑,虽然我不想让她担心,但是现在,我对任何男人都没有感觉。虽然韩飞宇对我的爱或许是真的,他对我的用心我也感受得出来,然而,就像面对宁枫的感情一样,我无法接受。我对韩飞宇没有反感,但也上升不到可以与他步入婚姻殿堂的地步,至少现在不能。
陈定嘉结婚后,我的心已经空了。当初何杰走后,那种剜心挖肺的痛我经历过一次,心灵的空间后来因为陈定嘉而慢慢充实,可是现在,它又空了。尽管那么大的一片空间需要有一个什么人来填补,可是,我却想不到,谁可以填补,或者说,我在抗拒,不想再找个人来填补了。
我的心已经麻木,再次感情的打击,足以让它沉入地底,难以翻身,大痛之后有大悟,我已经不会爱了。
妈妈似乎感觉到我情绪的低落,问我是不是和韩飞宇闹了矛盾,问我会不会回家过年,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妈妈担心地道:“小柔,你到底怎么了?”
我强打精神笑道:“妈,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妈妈说:“飞宇是个好孩子,我看他对你也不错,小柔,你别老使小性子,两个人要互相体谅!”
我苦笑,说道:“妈,我知道的,你放心吧。过年我会回来陪你们。我和韩飞宇,真的没事!”是的,我们没事,根本没有交往,哪里有事?哪里会出现什么问题?可是这些话,我怎么能说出来伤妈妈的心呢?
挂了电话,我轻轻摇头,生活中有好多东西,我们都承载不起,爱情的痛苦,亲情的厚重,友情的深沉……
我们就在这些感情中挣扎浮沉,一天又一天,苦乐悲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说过年回去陪爸爸妈妈,倒不是敷衍之辞,我已经准备辞职了,这个地方总归是伤心地,我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而且,我再也看不到我的价值所在了。
妈妈的电话正好让我下定了决心,明天我就提交辞呈,早点回家去,陪在爸爸妈妈身边,他们年纪大了,我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他们身上,年后再决定去哪个城市寻求发展。
转过街角,一个装修豪华的咖啡厅透明的落地窗前,我看见韩飞宇和一个人相对而坐。那个人五十多岁,方脸,眼睛不大,但却很深沉。
这个人很面熟,我似乎见过,我站在树下,远远看着那个身影,已经混沌的脑子在有意识的驱使下,终于慢慢回复清明。
那个人,我的确是见过的,他是景天公司的法人代表韩弘扬!
天啊,他是景天公司的韩弘扬?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选择这样一个地方,显然是为了不会被熟人看见,他们有什么秘密?
难道韩弘扬想花高薪把韩飞宇挖走吗?景天公司对宏图公司的第二次挖人行动开始了?如果是真的,我呢?我该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 惊人秘密
我一直站在树后,看着韩飞宇和景天公司的老总一起走出来,两个人的神态很亲密,不像是刚刚认识。韩弘扬上了车,车子开走了,韩飞宇也上了车,不过把车开向相反的方向,向我这边而来。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站出来问他是怎么回事,还是当做没看见。
这时,车已经离我很近了,我下意识地想退后一步,车却在我面前停了下来,韩飞宇摇下车窗,伸出头来对我道:“上车!”
原来他早已看见了我。
我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上车。
他发动了车子,我却沉默,不知道该不该问,也许是我多心呢。他虽然身为宏图的营销部总监,但是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有和别人交往的权利,没有谁规定公司人员不能与竞争对手交往,再说,我又以什么资格以什么理由来怀疑他呢?
韩飞宇不看我,他一边开车,一边缓缓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闷着!”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把话题岔了开去,问道:“你每周都给我爸妈打电话?”
“嗯,”他道,“我很羡慕你,有这样温暖的家庭,有这样开明的父母!在你家那两天,是我过得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他的声音很低,好像对我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侧过头看他,日光透过车窗照进来,给他的脸上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声音没由来地让我有些感动,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他的神色,因为他语气中的那份认真。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庆幸有爱我的爸妈,让我不论在什么时候,心中都有一片温暖的港湾。回家陪陪他们的愿望更加强烈。
与陈定嘉,已经是过去式,每见面一次,不过多增一份心冷,也许,我连当面提交辞呈都不必,网络那么发达,电话也那么方便。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订一张明天下午飞往武汉的机票。
我再次看向韩飞宇,他也看我,目光深幽如湖,脸色是一片了然。片刻后,他洞若观火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和景天公司的老总是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这个男人太敏锐,而且,他对我似乎并不避忌。我突然不想探究这件事,转头看向窗外,淡淡说道:“你有你的朋友圈子,没有人可以过问,不是吗?”
他尖锐地道:“你在逃避,因为你在害怕,是不是?”
我一怔,这似乎不是他的风格。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咄咄逼人,即使几天前他一巴掌打醒我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我挣扎地道:“不,我只是,只是不想这么好奇。我……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我已经决定辞职了。”
“是吗?这样也好。”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样亮闪闪的,闪得我心中更是发虚。他突然展颜一笑:“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韩总的关系吗?”
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但我不想处处被动,于是漠然道:“我不是宏图的总经理,我也不是你的谁!就算我想知道,我又以什么资格来问你?”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头看向前面的路,缓缓开口,似乎漫不经心,吐出来的话却差点让我惊跳起来,他一字一字地道:“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对你隐瞒,我告诉你吧,韩、总、是、我、的、舅、舅!”
舅舅?我目瞪口呆,这太不可思议了,韩弘扬是韩飞宇的舅舅?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真是,那韩飞宇为什么不在景天高就,却到宏图来?而且,是在宏图已濒临倒闭的时候,用他的营销手段,使宏图起死回生。他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想得到什么?
“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你的担忧,你,还在担心陈定嘉吗?”韩飞宇冷眼旁观,语气很淡。
我又怔住,我是在担心他吗?是的,我是在担心,我担心韩飞宇对他不利,我担心景天的第二次挖人计划又要大规模开始,可是,我为什么要担心?是因为心中有爱吗?
而韩飞宇,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与韩弘扬的关系让我迷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深问,如果他方便说,他就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不然,我问了也没用。再说,他对宏图,简直可以说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的,因为他的营销关系,宏图的产品上市后一直销量很好,订单源源不绝。且不说现在宏图前景大好,韩飞宇功不可没,就算他真有什么意图,我又如何自处,这中间的细节,我不知道或许更好。
红灯亮了,韩飞宇停了车,侧身看着我,说道:“小柔,你的脸色好多了,不过,眼神却黯多了。”
我瞟了他一眼,他今天是专为揭我心中的伤疤而来的吗?
韩飞宇并不理会我不满的眼神,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他今天可真是反常,我无所谓地说:“随便你!”
他缓缓道:“有个年轻女孩到某家公司去工作,她精明干练,做事麻利,很快身处要职,本来她的职业生涯可以因此而前景大好的,但是不幸的是,她在一次酒会中认识了一个男人,并爱上了他。那男人是公司董事长的儿子,也在公司身居要职。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男人也是山盟海誓,准备和女孩结婚。但男人的父母却不同意,理由是,女孩没有家庭背景,还是外地人,他们需要的是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之后,他们给男人找了个结婚对象,他们生意合作伙伴的女儿,并给男人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和女孩结婚,就要放弃公司继承人的身份;如果他想继承公司,就要和女孩分手。那个时候,女孩已经怀孕了。”他看向我,低哑地说,“你猜,结果怎么样?”
他的脸色很阴沉,那是一种我从不曾见过的陌生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讲这个故事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顺口问道:“结果怎么样?”
韩飞宇声音很淡,淡到透出一阵寒意:“男人选择了那桩婚姻交易!以安胎的名义骗女孩去医院堕胎。”
“那个男人还是人吗?”我喃喃自语,女孩的遭遇与我多么相似,所不同的是,男人是被父母所迫,而我,没有怀孕。我心中涌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否在事业与爱情的选择中,男人永远只会放弃爱情而选择事业,而不管他的行为会伤害女人有多深?
“是的,他不是人!”韩飞宇的话音中透出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声音寒冷如冰,脸色却沉静如同岩石。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中那种深深的恨意和深深的痛。也许,这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女孩又是谁?与我有关吗?
韩飞宇沉默着,我也沉默着,空气似乎一时变得有些凝滞。
两分钟后,韩飞宇突然展颜一笑,这一笑,如同春风解冻,刚刚的寒意和痛楚,已经从他的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若无其事地说道:“讲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当一个男人放弃一段感情的时候,多半是不想回头的。”他看着我,目光深情而温柔,声音里面柔情似水,“小柔,不要再折磨自己。走出一段感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难。你的快乐,也不应该只牵系在一个男人手上。”
我轻轻道:“谢谢,我会调整的!”
这时绿灯亮了,韩飞宇把车拐到右边的路面上,车子平稳地行驶,几分钟后,我突然发现他已把车开到一片住宅区,有路牌从车窗掠过:海珠区滨江路。
我疑惑地看他:“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带你去见一个人!”韩飞宇笑了笑。
“见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说着已经把车停在小区的停车场。
“到底见谁?”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他突然凑过来,在我颊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笑容满面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卖了的,来,下车!”
这个吻不带一丝轻佻,只有一些淡淡的温暖。这个男人常常表现出一些让我陌生的东西,纵使有些出位,不按常理出牌,却不会让我生出反感。
下了车,他把我带到一幢楼前,即使我没在这里住过,也知道这里是高档住宅楼,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
韩飞宇在一间公寓门前按响了门铃,有个年轻女子过来开门,我疑惑地看向韩飞宇,这女子是谁?
韩飞宇正看我,一脸高深莫测的笑。那个年轻女子很恭敬地道:“韩先生回来了!”
韩飞宇笑笑,道:“嗯!”
房间里装修得很漂亮也很典雅,没有暴发户般的奢华,且极有品位。一个五十多岁衣着精致的女人从房里出来,韩飞宇叫道:“妈!”
她冲韩飞宇温和一笑,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来。
韩飞宇介绍道:“妈,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小柔。小柔,这是我妈!”
没料到韩飞宇带我来见的人竟然是他的母亲,我虽然意外,还是很礼貌地叫道:“伯母您好!”
韩母微笑着拉住我的手,慈祥地笑道:“你就是小柔?来,陪阿姨坐会儿!”
我不由自主地陪她坐在沙发上,我觉得就像曾经面对我爸妈对韩飞宇身份的误会一样,我又陷入了这样尴尬的境地,可是,在韩母温婉的声音和亲切的问候里,我竟然无法开口解释。
年轻的保姆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韩飞宇坐在对面含笑看着我们,电视里在播放着连续剧,窗户开着,有微风吹过,窗帘轻轻飘扬……
这样一幕,太温馨,太温暖,也太亲切,于我,却好像在做梦。
我无法在中途提出离去,在韩母的盛情中留下来吃了晚饭。饭后,和韩飞宇一起出门。韩母送出门来,她似乎对我非常有好感,看向我的目光,像妈妈看着女儿,慈爱而温情。
进了电梯,我还有些懵懂,韩飞宇伸出手握住我的,温情脉脉地道:“小柔,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
他对我表白过很多次,但这一次,他的表情很郑重,他是想给我承诺,让我明白他对我的心意。我低下头,如果爱情只是表白与接受的关系,人生哪里会有那么多痛苦和忧伤?
抽回手,我轻声道:“谢谢你,可是,我不能……”
“你还爱着他?”我的拒绝让他一改从前的凡事不在意的风格,他伸手扳过我的双肩,直视着我的眼睛,不确定地问。
我摇了摇头:“我已经放下了!”
“那为什么?”
我能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力道,也能感受到他心情的激荡。我叹了口气,凝视着他,诚恳地说道:“对不起,你知道的,感情不是用一个人替换另一个人的过程。我现在,无法接受任何人!”
他松了口气,展颜一笑,看着我的眼神亮晶晶的,自信地道:“这只是暂时的,小柔,你很快就会接受我!”
他的自信和俊朗,使他本身散发出一股让人不可忽视的魅力,然而,我现在只有一颗破碎的心,伤口没有痊愈,他的魅力于我,没有吸引力。我无力地笑了笑,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只是缓缓地说道:“你先前讲的那个故事,是多久前的事?”
很多我不了解的线,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虽然知道这个时候问不太合适,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他看着我,缓缓放开扶住我双肩的手,瓮声瓮气道:“三十多年前。”
“你就是那个差点被堕掉的孩子?”我残忍地问。
他飞快地看向我,目光炯炯:“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答,又道:“那个选择了事业抛弃爱人的人,是陈定嘉的父亲,对吗?”想起会议中他看向陈父的目光中虽然掩饰却仍然显露的恨意,想起他和景天公司老总的关系,想起他对我讲的那个故事,想起他在公司内的滥情与轻佻,想起他出差时的冷静与敏锐,想起他在修改“美瑞”配方比例时的专业与熟稔,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在我的脑海中成形,我不等他回答,继续大胆地猜测,“而你,你和陈定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被自己的猜测惊呆了,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这是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纠缠,怎样的结?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那太不可思议了,我在想些什么?连这么荒诞的话也能脱口而出。
韩飞宇看着我,他的目光更加深了,深得我无法看透,我在他的注视中心虚地低下头,这样胡言乱语,换成任何人都会生气,我不安地道:“对不起,我这阵子思绪混乱!”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想吐出心中的所有郁结,一字字道:“你都猜对了,我是陈定嘉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目瞪口呆,瞪着他忘了说话,怎么会,怎么会?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我完全无法消化这个信息,尽管我曾经这么猜测。
韩飞宇说:“你在奇怪为什么我会到宏图,你在奇怪我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他当先走出电梯,说:“我送你回家,路上再告诉你!”
夜色笼罩,华灯初上,静谧的夜晚,这样震惊的消息,让我完全无法消化,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早猜到韩飞宇去宏图的意图,不是这么单纯,他果然大有所图。他一直用轻佻浮躁来掩藏自己,而他所懂得的东西,虽然他一直掩饰,但在修改配方和在武汉的那段时间,让我明白他比我知道的多得多,一个区区的销售总监,于他,实在是屈才。
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帮助宏图渡过难关,而他所图的,又是什么?
他为我打开副驾位的车门,我坐了上去,以为他会绕过去开车,但他却没有走,而是拉好安全带,轻轻替我绑好,这才绕过去开车。
这细节温暖了我的眼睛,但也仅仅只是温暖而已。
车开动,韩飞宇看着我,微笑道:“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去武汉考察的那家叫飞翔的公司吗?”
“记得!”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这家公司,“宏图不是有意向并购飞翔,而且已经提上议程了吗?”
“是的,但是,现在,飞翔并不属于宏图,它成了景天公司的产业!”
“你……”我吃惊地问道,“你既然身在宏图,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飞宇开着车,不动声色地说:“我亲自参与了并购飞翔的预算,其实飞翔给的并购条件非常优厚。因为陈定嘉没有去过,所以,他不敢最终下定决心。生意场上,本来容不得犹豫,这点你也知道。即使我不动手,飞翔也会被别的公司并购。这是陈定嘉的失误,我并没有做什么手脚!”
之前,陈定嘉正忙于与艾琳娜的婚礼,公司高管开了几次会议,但陈定嘉都一直没有拍板定案;后来,我自辞职务,再没有参加高管会议的资格,对后面公司的决策我并不了解。
我知道韩飞宇说的没错,他没有必要骗我。
我吸了口气,问道:“你还准备对宏图做什么?”
韩飞宇看着前面的路,没有马上回答我,片刻后,他才低沉地道:“小柔,我早就可以让宏图破产倒闭,但是我一直没有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看向他,我知道他有这个能力,只要他稍稍动点手脚,宏图是走不到今天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这么做。是他顾念兄弟之情,所以对陈定嘉手下留情吗?
韩飞宇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我去宏图,是想让宏图彻底倒闭。但是,后来出了意外!”
“意外?”
“是的,在工作的不断接触中,我爱上了你。可是,你却爱上了陈定嘉。我知道你想实现你的人生价值,知道你需要这样一个平台。我在思索权衡之后,决定帮帮你,所以,我一再延缓了自己的计划,迟迟没有对宏图下手。我在给陈定嘉机会,如果他放弃的是一桩利益婚姻,选择的是你,我就放过他。可是,我高估了他,始乱终弃,是他们家的传统。一个连自己的感情也可以出卖的男人,我没有必要对他手软。小柔,我会让陈定嘉和那个我应该叫爸爸的男人看到,他们父子可以为了利益放弃爱情,我就能让他们因为放弃了爱情而失去所有!”
他的决定我无法置喙,他的决定我也无从改变,然而,我心中却是一片迷茫,我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景天公司,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第三十三章 爱情太浓心太小
韩飞宇侧头看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好久,他才展颜一笑,但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炸弹,炸得我头晕目眩,“小柔,景天公司是我妈妈的公司!”
我猛然弹起,要不是安全带绑着,头铁定会撞到挡风玻璃上。难怪景天公司一直把宏图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难怪景天的产品每次都针对宏图,原来是这样。
对我的失态,韩飞宇并不意外,他道:“当年,那人把我妈妈骗去堕胎,妈妈在知道真相后保住了我,之后便离开广州。那人的薄情伤了妈妈的心,她发誓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生下我之后,妈妈便开始创业,她本来悟性高又好学,加上曾经在公司的几年历练,要从商也是熟门熟路。但一个女人独自创业,中间的苦处,即使她从不说,我也能知道。好在尽管艰辛,她终于也在商界闯开了一条路,创了景天公司。景天虽然是舅舅出任法人代表,董事长却是我妈妈,公司的整体营运,都由我妈妈统筹。”
我实在无法把那个和蔼可亲的妇人和商界女强人联系在一起,爱情对人的毁灭和成就,往往是无法预估的,陈父的绝情,将韩飞宇的妈妈逼入绝境,可她绝地重生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疑惑,毕竟我与陈定嘉的那段感情,韩飞宇是心知肚明的,他就不怕我把这一切告诉陈定嘉,让他的计划无法实施吗?
韩飞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低沉的语音缓缓道:“因为我在打赌,我想知道,在你的心中,我到底占了什么位置!另外,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我希望用我的坦诚来打动你!”
我勉强笑道:“你太高估我,我不是个守得住秘密的人!”我不敢接他的话题,我无法给他任何回答。
他不说话,只是凝视着我,用那么那么深的眼神,我在他深情的目光里再一次落荒而逃,侧过头看向车窗外。好一会儿,他才哑声道:“小柔,感情是不计较得失的,即使你把一切告诉陈定嘉,我也不会怪你。”
我叹了口气,我不能给他任何保证,我也无法清楚我的内心。但是,我不希望他们两败俱伤,我真诚地说道:“你的心情我能够了解,但是,你,你也别做傻事!”
“你在担心我会为了要他付出代价而触犯法律?”他目中有光亮一闪,笑了笑,说道,“小柔,你知道商场的内幕,要对付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我没必要出此下策。当时我能把宏图从绝境中拯救出来,我就有本事不花费半丝力气地让它再次回到原样。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傻的!”
我自然知道他有这个本事,当初,他可以请来安琪公关公司的人主持产品发布会,而且还是公司老总苏媚亲自到场,就显示了他的非凡能力,那时我只是奇怪,却没想到这背后还另有内情。那时,我又怎么想得到他身为景天公司董事长的儿子,未来景天的接班人,竟然会委屈自己到宏图来屈居于一个小小的营销总监的位置?
车在我的住处停下,韩飞宇过来为我开车门,我已经解下安全带,自己开门下来了。韩飞宇半开玩笑半认真:“小柔,你还是这样,总是不愿意给我机会。”
我摇摇头笑笑,心很空,也很迷茫,我根本没有心思细想他的话。
今天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这让我已经快停顿的脑子根本无法反应,谁说知道得越多越好,我宁愿我什么也不知道,至少,不用挣扎在他们两人之间,想如何抉择。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不必要掺杂其中。但是,我真的能见死不救,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定嘉一无所有吗?但是,如果我告诉了陈定嘉,我又有什么面目再见韩飞宇,毕竟,他这样真心待我。
陈定嘉是为了不让公司解体才与艾琳娜结婚,现在,他正面临着公司解体的危险而不自知,这是不是讽刺呢?而陈父,当年处心积虑,甚至想杀死自己的孩子来换得他的地位和事业,他会不会想到多年以后,被他抛弃的女子已经拥有了一家资产更胜他的公司,那个差点被他杀死的儿子对他更是充满了仇视,随时准备给他致命打击?
我靠在电梯里,脑海中浮现着陈定嘉转身而去的背影,心一阵一阵抽痛,在这场感情之中,我输得这么彻底,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他?
我恨自己拖泥带水,恨自己当断不断,这些天所有的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纠缠辗转,思绪混乱一片。
房间里仍然是四壁清冷,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思前想后,却无法豁然开朗。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当什么也不知道吗,那我于心何忍?做一个告密者吗,那我情何以堪?
如果我不曾出现在那个咖啡厅外,如果我没有看到韩飞宇和韩弘扬在一起,那么,我就不会这么为难,也许我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至于陈定嘉,我为他操什么心呢?这个时候,他正搂着新婚的娇妻沉睡在梦乡,我于他,不过是墙上的蚊子血,而我,又何必巴巴地想把自己再变成一朵争宠的红玫瑰?
我不想要一段纠缠不清却没有结果的爱恋,我也不想把自己的身份变成见不得光的小三,当爱情成为鸡肋的时候,长痛不如短痛。
是的,我还是按着既定的计划,打好辞职信,离开宏图吧。
站起来开灯,开电脑,在电脑启动等待的时间里,我赤着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虽然已经作决定,却仍然无法平静,心乱如麻。
我无法接受宁枫的感情和韩飞宇的爱,也许,暂时的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离开这个伤心地,有了空间的距离,可以让我冷静地思考我以后的人生路该如何走,以后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他们兄弟的争斗不是我能把握的,陈定嘉,他自求多福吧。
我在网上订了张飞往武汉的机票。
不关风月的图像是灰的,他的QQ签名里写着:“爱是痛苦的守望,掺杂着甜蜜和绝望……放弃,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
我对着那段话发了几秒钟的呆,他在默默无声地守望,可守望的那个女子,爱着的又是谁?爱情是不是都这样充满了无奈?
我在对话框里输入:“也许,放弃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因为对一份感情已经绝望!”如陈定嘉于我。
我和不关风月在网络互相凝望,交换着彼此的心绪,那种感同身受的悲伤也分外清晰。我明白他的心境,一如他明白我的。
把这条信息发出后,我又输入:“我要离开广州了,后天上午九点二十分的飞机,也许在离开的时候,我们可以见一面。我的行李包上会别一枝黄玫瑰,如果你能来,也请带一枝!”
然后,我下线。
机场大厅里,身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独自离开。这次的离开,除了不关风月,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回到武汉后,我会在电话里对钟欣说明,知我如她,定是明白我不过是为了省去别离的一幕,不用面对别离,或者,心不会那么酸楚。
而宁枫,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和他道别,他的关爱,他不求回报的感情,是我最歉疚的,既然终是在错的时候遇上,就让彼此都屈从于命运的捉弄,在对的时候错过吧。
至于韩飞宇,他的爱越强烈,我越是想退缩,这个时候,我不想也不敢沾染任何感情。只能以这种退避三舍的方式,给自己一个休憩的空间和疗伤的距离。
昨天晚上,我到底还是把韩飞宇的身份告诉了陈定嘉,我知道,虽然我告诉了陈定嘉,有些事情仍然已经无可挽回。韩飞宇早就安排好这一切,当他告诉我的时候,他的计划已经运行到了快见结果的时候,陈定嘉知道与不知道,结果必然都一样。
可我仍然选择告诉他,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一份宽容和怜悯。当那封电子邮件发出后,我的心中感觉一阵轻松,也许,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我才是真正地放下。
我也没有欺瞒韩飞宇,在电子邮件里,我真诚地向他道了歉。我想,韩飞宇能够理解,我之所以告诉陈定嘉,根本与爱情无关。
八点五十分,我已经到了机场,在候机室坐下,提包放在坐椅前,提手处,我放了一枝黄玫瑰。黄玫瑰的花语是友情,我与不关风月认识三年,一直相望于网络,交换彼此的心情,正是一份深沉挚厚的友情。在离开广州的前一刻,有这样一个朋友陪在身边,也足慰我孤寂的心。
我不确定他是否看到那条留言,我也不确定他是否会过来。
但是,想到他,心中很温暖,很安心。
十几分钟过去,我并没有在机场看见哪个男子手拿一枝黄玫瑰出现,这时,已经通知安检登机了,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就会起飞。
也许不关风月没有看到我的留言;也许,他被别的事情牵绊,走不开;又或者,他觉得相见不如不见。看来我与他,终是缘悭一面。
也罢,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既然终是无缘相见,那便仍然相望于网络吧。
我拖起行李,拿下玫瑰,顺手扔进了右手边的垃圾桶里,准备登机。
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了进来,衬衫领带,提着个黑色公文包,一边走一边抬腕看表,焦急写在脸上,宁枫,他怎么过来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正在候机室里搜索,一排,又一排,之后,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脸,但很快就移回,落在我的脸上,他也很惊讶,迎过来道:“雅柔?你,你也在这里?”
“嗯。你这么匆忙,是在找人吗?”
“哦,是的,我刚从法庭出来,在找一个朋友!”宁枫再看了一眼候机室,然后看向我,疑惑地道,“你出差吗?怎么一个人?”
“我辞职了,要离开广州……”
宁枫猛然抬头,吃惊地看着我,我勉强笑了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宁枫仍然瞪大眼睛看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疑惑,有探询,有意外,有猜测……之后,他嘴唇颤动,涩声道:“你,是初熏吗?”
我呆了一呆,他叫我什么?初熏?他叫我初熏,除了不关风月,还有谁知道我叫初熏,还有谁知道我今天要离开呢?我怀疑:“宁枫,你?你是不关风月?”
“是啊,是我!”宁枫激动地道,“雅柔,我就是不关风月!”他低头,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枝黄玫瑰。
对着那枝鲜艳的玫瑰,我呆住,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不关风月竟然是宁枫,这么久的交往,这么久的隔网相望,这么久的彼此交流,原来,他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以前我曾想,被他守望的那个女孩是何等的幸福,有人这样深情而炽热地爱着她,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悲而悲。现在,当宁枫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那个幸福的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怎么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是宁枫呢?
我以为这个世界很大,以为我们是不曾交集的两个人,所以,从没有把他和我身边的人联系到一起。我没有接受他的感情,却一直与他在网络敞开着心扉,伤心绝望,苦痛悲欢,我习惯通过网络告诉他,但一旦面对,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默然对视。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是苍白无力的,所有的话都已不必说出口,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必,他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广播又在催着乘客上机,宁枫上前一步,凝视着我,哑声道:“雅柔,你,你真的要走?”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不会挽留,他一直尊重我的决定,就如他QQ签名里说的:“放弃,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
他脸上有一种沉沉的悲伤,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压抑却仍然明显的痛楚,他的痛苦让我感觉一阵刺痛,他对我的感情,比我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我心中矛盾挣扎,却无法理清。当他和不关风月的身影重合,我的震动是巨大的,那天晚上,当看见他在楼下没走,我的心也曾这样震动。
可是爱情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段感情结束,并不是另一段感情的开始。
我拖着行李走进安检,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我没有回头,而是挺直了背脊,承受着他的目光,我以为我可以坦然离去,然而,每一步,却都步履维艰!
转过一个弯,便再看不到他,我迟疑了一下,回过头来,宽敞的机场大厅,他正站在原地看着我,周围人来来去去,而他岿然不动。他的目光穿过空间,穿过重重人群,直落在我的身上……
我的眼眶顿时湿润,我终究还是做了一个逃兵,不管是韩飞宇的感情,还是宁枫的关切,我都选择逃避,我已经失去了再爱的能力,等我恢复爱的能力后,再选择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吧!
宁枫,对不起,请给我时间,也许,也许几个月后,我会回来,那时,我一定学会了怎么再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