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想结婚,很想很想。
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二十九岁,可是身边没有半个男朋友。
因为周围的人无论抱怨还是满意,都有了自己的伴,或走入围城,或开始养育下一代,或在围城外过着二人世界。
这对于落单的我,本没有什么。却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在办公室所有同事加班结束却被风雨堵在楼下的时候,我看着她们一个个打着电话最终被老公或男朋友一一接走,而我,却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拦到的士回家。在看到身边的闺蜜一个个相继出嫁,带着甜蜜而幸福的表情。
我被狠狠刺激到了。
更别说,最近几年,我日益遭受着父母关切而着急的目光,还有周遭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疑惑异样的猜测。我从不屑到感觉头疼、尴尬、也害怕。我害怕一辈子就会这么过了,害怕别人在背后说我“老姑婆”、“女强人”,带着一丝了然而窃笑的口吻。
别耻笑我的庸俗,我曾经也是非常理直气壮不屑一顾的,我也抱着宁缺无滥的心态,相信爱情可遇不可求,相信工作着的女人最美丽。可是,有一天就这样突然觉得累了,倦了,却发现能怀抱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双手。
所以,我想结婚了,想随大流,想终止这孤独的流浪。曾经被我嗤之以鼻的想婚论如今已差不多成为我的目标,曾经的单身宣言也早就抛之脑后。
于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我就象这城里的很多待婚女性一样,不是在相亲的饭局上,就是在去相亲的路上。
今年的第一顿相亲饭上,原本抱着美好期待的我,在看到相亲对象的长相时,还是楞了很久。他,面容和蔼,微发福,秃顶,矮个。
耳边响起帮我介绍的表姐事前告诉我的话:“他叫XXX,山东人,今年三十八岁,还从来没结过婚,从事金融业,是个部门经理,年收入可能有个几十万吧。他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这里也待了四五年了,有房有车,房子还是一次付清的,开的车是本田。这么好的对象,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我暗叹,却还是坐了下来,瞥见对方仔细打量的目光,从头到脚,有些无理。我忍住想立刻走人的念头,凭多年工作中已经练就的功力,端起了职业的笑容:“你好!”
“你好!李小姐,听说你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第一句话就不怎么得我心,无奈,不想开始就得罪人,继续微笑,答:“是。”
“你在外资公司做事?”金融男又问。
“是啊。”
“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的?”
“做出口外贸,户外用品为主,主要出口北美市场。”
“噢,那你在这家公司做了多久了?”
“快五年了吧。”
“做得还满意吗?”
“还好。”
“平时工作很忙吗?”
“也还好。”
“听说经常要出差?”
“是的,一个月一两次,去工厂那边。”
“……”
“先点餐好吗?对不起,我有点饿。”我顺手拿过旁边的MENU,适时堵住了他的提问。一边看着菜单,一边想着怎样以最快的速度吃完走人。去他的好对象!
“好吧。”他有些意外我的行为,眼神间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各自点了一份套餐,东西很快上桌,我安静而快速地埋头吃着,偶尔抬头又瞥见他审视的目光,只得微扯嘴角礼貌地笑笑。
终于吃到甜点了,只听到他又说:“你的话不多,这样很好。”
我再次抱以礼貌的微笑。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这句真象面试结束前的问话。
“你……”我真不知道自己想问他什么,但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好,于是就道:“你工作之余喜欢做什么?”
他脸上显现出一丝得意的表情,仿佛很满意我的提问,再说话时语调都略微提高了些,“我平时喜欢打打高尔夫球,或者去爬山,另外,也喜欢在家看看书,做些放松精神的活动。你知道,我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嗯。”我随意点点头,继续仔细品尝面前的芒果布丁。来这家餐厅吃饭是对的,起码东西做的确实好吃。如果换个谈得来的人,想必用餐更愉快。
“李小姐,说实话,我对你不是很满意。”饭局渐进尾声,听他这么说道。
我抬起头来。
“虽然你长的还可以,性格嘛,目前还看不出来,但你的工作太忙了,还经常要出差,另外,你的年纪对我来说,也大了点。”
最后一句话,着实让我意外了一把。
“所以我想,我们可能不合适。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第二天,说给闺中蜜友——陈丽听,陈丽在电话里哇哇叫:“这种老男人拽什么拽啊,有几个臭钱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还嫌你年纪大,他不想想他自己都快四十了呢,难道还想找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啊!!”
“是有很多有钱男人是这么想的呢。”我反到平静,“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见他第一面,我就知道这个人不合眼缘。”再怎么急着嫁,我也是有标准的。也不可否认,他那样的言语,多少有点伤我自尊。
当母亲问我时,我答了句:“不感兴趣。”她马上说:“我听说了那个人的条件,算是不错的了。你也别太挑剔,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满意也可以交往看看嘛。”
我不答,继续拿着遥控器一个个频道按过去。交往看看?来相亲的人都是实际的,既然发觉不合适,谁会愿意浪费时间做这无用功。更何况,对方对我也不满意。
母亲在旁叹气,我更在心里叹气。
就这样结束了第一次的相亲,之后又相了几次,见过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各行各业的,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别人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别人,或者互相都看不上。
我还算乐观,想着继续找,总能找到合适的,直到表姐愤怒地打电话来:“李彤小姐,你也太挑了吧!怎么,难道你还想要找那种韩剧里的男主角啊,要有钱,要帅,要品位高,还要对你专情不二?!你要搞清楚,你今年都二十九岁了!再不嫁,过几年生孩子都危险!”
“对不起,我就是没找到满意的。你如果觉得我这个客户太麻烦,那就算了。”我说完,干脆地挂断。
表姐马茹在一家大型婚介所工作,是专业红娘。前几年,我对于她提议要给我介绍对象还漫不经心,如今是母亲透过姨妈慎重托了表姐。因是自家人,表姐也确实尽心帮我介绍了不少人选,无奈都没成。
我何尝不是尴尬的,前几年的洒脱高傲,如今的着急,旁人的目光,在在叫我介意,进退两难。
比起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我是熟女。比起懂得享乐又自我的八零后、九零后,我这七十年代末出生的人,还仅守着心底的那点传统思想。比我小四岁的表妹说:“姐姐,交往了也不一定要结婚的嘛,何必这么认真。谈场恋爱最重要!”
就在这种尴尬中,我还是抱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继续相亲。就在吃了大约第一百零一顿相亲饭后,我遇到了一个算是还不错的人选——程逸峰。
他比我大一岁,身高一七六,容貌端正,总体满阳光的。在一家外企做软件工程师,本地人,大学本科毕业,收入尚可。最主要的,我们两大约年纪相仿,还谈得来。吃了几顿饭,都比较愉快。
“好了,就他吧。”我拍案定夺,下定决心从今以后与他好好交往。
“呵呵,李彤,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象什么吗?”陈丽在一旁轻笑。
“象什么?”
“就象你平时逛街一样。逛了一整天,却没挑到一件中意的衣服,但又不甘心,临到最后随意拽了件衣服就走,只为了让自己这一天下来有点收获。”
“是吗?但能被选中,也说明是有缘分啊。”
“但你记得你那些衣服的下场吗?”
我记得,不是穿了一次就不再穿了,就是事后发现根本不合适,连穿一次都省了直接送人。
“这次不同,我只是跟他交往,又不是马上结婚!”我辩驳。
“但愿真的不同吧。总体说来,他听起来还可以。”
“我也这么觉得。”已经不想再挑,不想再等待,也不想再继续孤独,如果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对方又满意我,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没有多少青春还能挥霍,在人生的路程中,也不知道前方有没有人可以让我期待。
在有限的美好光阴里,我就和大多数大龄男女一样,开始了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
(二)
至今为止,我和程逸峰吃过两次饭,看过一场电影,还和他的几个朋友打过一次羽毛球,大家一起吃了一顿饭。
看得出来,他对待这份感情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约会过两次后,他便将我带进了他的朋友圈,接触到的全是他最知心的几个哥儿们。后来,又经由他们,再认识了一些朋友的朋友,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七八个人。
我和他的交往开始时有如朋友,不紧不慢。我看得出他对我的用心和耐心。这个人是我挑选的,虽没有一见钟情的火花,但有种温热的感觉在里面。我想,我们之间应该属于慢火煮热汤的那种,开始很平淡,但假以时日,终会圆满浓蜜。
也许是程逸峰看出了我想慢慢来的想法,之后的几次活动,都是一群人一起的,不是一起出游,就是KTV、打球,或者打牌。
第三次集体活动,我和他第六次约会的时候,我遇到了另一个男人。
那天晚上,大家在一间KTV包厢里。唱到一半,进来了一个高大的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他,气宇轩昂,面色沉静,经别人介绍,他叫林熙磊,算是程逸峰的朋友的朋友。大家点头打了招呼,我只记得他当时笑了笑,很和煦的笑容。
之后,唱歌的唱歌,打牌的继续打牌。我坐在程旁边,看着他和其他三个朋友打牌。而林熙磊,坐在另一端,他身边的一男一女似乎跟他很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那女子看起来似乎比我还年长一些,有些艳丽的容貌,笑起来热力四射。
“哎,要不要一起唱?”一支曲子的前奏响起时,那女子用手肘碰碰林熙磊,笑眼迷离地问道。
“不了,你自己唱吧。”他淡笑拒绝了。
“我也想唱,我也想唱!”另外一位年轻美眉叫道,随即从打牌的一端跑到了他们面前。不知美眉是想要亲近那名美女,还是他,总之,她跳到了他们中间。林熙磊主动站了起来,将话筒递给了那个年轻女孩,也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了那女骇。
那是首男女合唱的情歌,两个女生一起唱,别有一番韵味。
程逸峰和朋友继续打牌,而我却变得心不在焉了。看着牌局,眼光常常飘到了另一端。包厢里有几个男的在抽烟,闻不惯烟味的女生们,纷纷坐到了另一边。只见他身边的男人也递了烟给他,他微微侧头看了眼近处的几个女子,摆摆手拒绝了,只拿起红酒慢慢啜饮起来,一边还是跟人聊着天。
“对了,GA今年有裁员计划吗?”听到有人问他。
原来他在GA工作,很有名的电气公司,全球五百强可能还排前一百强的企业。
“前天还开过季度会议,好象没听上面说起,应该没有。”
“那比我们好。哪里想得到象我们这样的德国公司,居然也会大规模裁员!”
“你应该没问题吧?你们做的那一块技术人员很紧缺啊。”
“唉,谁知道,但愿吧。说起来还是你好,部门经理啊,裁员的时候也是你来决定别人的生死。”对方流露出羡慕的口吻。
“那可不一定哦。你不知道现在外企裁员通常都裁中层吗?少一个经理能节省不少成本呢。”他半调侃地说道。
一局牌结束,程逸峰和同伴赢了,对面的两个人叫悔不迭,争论起来,声音盖过了远处的谈话声,我心下有些隐隐的失望。
“怎么了,光看我们打,是不是有些无聊啊?”程侧身问我,“要不你上场,我在旁边指导。”
“不用了,你打得好,还是你来吧。看你们打也满有意思的。”我笑笑。
他也笑着看我一眼,说:“那你觉得无聊了告诉我喔。”
我点点头,随手帮大家倒了酒和饮料。
那天一直到一点多才散场,走出KTV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卖羊肉串的摊子,阵阵肉香扑面而来。也不知谁说了句“又饿了”,有人冲上去一连买了几十串,分给大家吃。我也从程逸峰手里接过两串,吃完后见大家都在地上随处一扔,也就轻轻甩手扔了竹签。只有林熙磊,将自己的连同旁边两个女生的竹签,一起拿过来,投进附近的垃圾筒里。
很小的一个细节,居然被我瞥见。
大家准备散场了,程先送我回家,我们一起走向他的车。临走时,又看见刚才一直与林聊天的那个男子,拍着林熙磊的肩说:“他们都有老婆女朋友要陪,你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干嘛不跟我去别处续摊?”
“不了,”他摆手,另一手拿着车钥匙,说道:“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你找别人一起吧。”说完,快速穿过马路,向一辆深色跑车走去。
当他驾车驶过我们身边时,朝我们微微一笑,随后踩足油门远去。我仔细打量了那部车,黑色的奔驰,很新的款式。
“你怎么了?”坐上程逸峰的POLO时,他见我一直低着头没出声,不禁关心地问。
“噢,没什么,”我顿时如梦初醒,“大概是太晚了,有点累了吧。”
这个夜晚,我始终有些恍惚。
翌日,说给陈丽听,我小心谨慎地措词,小心谨慎地描述林熙磊这个人,却还是被她听出来了。
“你不会吧?看上人家了?”她瞪大了眼。
“别,别乱讲了。”我快速地否定了。
“不过也是。三十四岁,单身,全球五百强企业部门经理,开着奔驰跑车,关键是还长得高大英俊。”
“其实也没有很帅,只是,还算有气质的吧。”我微弱地解释。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么?你的眼光极高,被你称得上有气质的男人就很不简单了,一定长得不错!”她很肯定地道。
“只是,这样条件的男人,真的既没结婚又没女朋友吗?”
“好象是的。”
她似乎不相信,深吟片刻,认真对我说道:“这种条件的男人,别人都抢着要呢。他还是单身,那就只有三种可能性了。”
“哪三种可能性?”
“第一,他很花心,所以没女人敢要;第二,他是同性恋。”
见我张大了嘴,陈丽继续说下去:“第三嘛,他以前的女朋友出车祸或者得绝症死了,他一直难以忘怀,所以至今仍然独身。”
听到第三个可能,我不禁反驳:“你会不会想象力太丰富了!你以为这是在演韩剧吗?”
“呵呵,那也不是没可能啊。要不然,以现在社会上男少女多的情况,象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还没被订走?”
我不语,看向窗外,即使已经晚上九点,街上依旧车水马龙。
“你呀,醒醒吧。从读书那时候起,你就爱做梦,可如今都快奔三啦,那种小女孩的迷恋情结已经不属于我们这个年纪了。”她提醒我。
“我没有!”
“没有就好。看看程逸峰对你多好啊,每天又是接又是送的,赶紧珍惜眼前人吧。”
我认同地点点头。
他对我是真的很体贴,我知道。这么好的人,是结婚的理想对象。再早个几年,也许我的理想人选会是象林熙磊那样的男人,但时至今日,我只想找个人踏实过日子,一起买个小小的房子,然后一起赚钱还贷款。
曾经对生活也有过很多细碎的梦想,曾经也爱过,被爱过,被伤过,又从新振作起来。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起折腾。
“年纪越大,越觉得爱情是件奢侈品。”陈丽感叹,又看着我,象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第二天是周六,我终于可以舒服地睡个懒觉。
我在本城土生土长,如今早已搬到外面一个人租房子住,住处离父母家不远,平时没空,周末正好回去看看他们。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随意吃了点东西,又随意地翻了翻积了一个星期的报纸杂志,一看表,已经下午两点半,打算去附近的健身馆跑步。等我从健身馆神清气爽地出来时,已经四点了。
到了父母家,正好看到妈妈在准备晚饭。厨房晕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她低头切着肉,看到我来,只说了句:“一起过来帮忙,我今天准备了好多菜。”
“爸呢?”我将菜叶放进水槽。
“他在书房里写字呢,你刘叔叔做六十大寿,请他做一幅字画。”
“噢。”我看一眼周围的菜色,轻叫起来,“妈,今天那么多菜啊,有鱼有肉的。我才运动过呢,只怕又要长肉了!”
“你已经瘦得这个样子了!再说,我们一家人也只有周末才能聚在一起,不多做点怎么行呢。”
看着妈妈嘴边那个淡淡的满足的笑容,我有片刻怔忡。
我的父亲曾经是报社编辑,母亲是工厂女工,他们在那个朴素的年代里经人介绍结婚,至今感情都很好。
其实我也渴望这样长长久久的感情,渴望与人牵手,走过风雨,年老以后,还能如此满足地为全家人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妈妈,你说我要是结婚了,也能象你和老爸一样吗?”我不禁问道。
“当然能啊,只要你自己懂得珍惜!”妈妈说着,手上的动作仍未停。
“和程逸峰吗?”我不确定地问。
“不然呢,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火花,不过很快就扑灭了。
“我听说小程人蛮不错的,难得对你也上心。你还要挑啊?”
见我不出声,她又说:“我知道,你们是新派人,总不喜欢相亲认识。其实我们那时候,找对象都靠人介绍,这样牢靠啊,人品有保障。真是自己找了,还不知道会遇见个什么样的人。”
我唯唯喏喏,敷衍应着,知道再不说点什么,接下来又是通篇的婚姻论,我每周必听一遍。
晚饭后,我陪着爸妈看电视。程逸峰打电话来,问我去不去PUB坐坐。
“那你去吧,两个人多培养培养感情。”妈妈催促我。
我本来想多陪陪他们,见她和爸都希望我去,就答应了。
到新天地的一家PUB时,已经有几个熟人在那里了。程拉着我的手臂朝他们走去,却在中途停了下来,只见他拍了拍一个侧对我们的男人的肩。
“嗨!”程愉快地朝对方打招呼。
那人正过身来,竟然是林熙磊,他看着我们俩,也微微笑了:“真巧啊!”
“过来一块儿坐吧,我们的桌子在那边。”程用手向前指指。
林望了下,似乎也有相熟的朋友,他又转身问了问旁边的朋友,是位长着络腮胡的老外,他低声问了那老外几句,然后问我们:“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WELCOME!”程逸峰高声喊到,其余的人都笑了。
大家坐在了一桌,我和程依旧并肩坐,林和他的老外朋友坐在我们的斜对面,其他还有两对男女,坐在另外两端。
开始大家玩数数喝酒的游戏,玩过几圈后,开始各玩各的。
程逸峰之前帮我喝下了几杯红酒,被大家取笑好久,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看得出来,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却执意要帮我喝,我看了心底微微感动。但到后来,我也发现他脸色有些变了,连忙扶他去洗手间。
“小彤!”他唤我,又不确定地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我轻答,扶着他的手不敢松开。
“你今天看起来好象有点不一样!”他转头细细打量我。被酒染红的面颊上,带了一抹让我陌生的火热的神色。
“可能是因为发型的关系。”平常上班我总是盘着头发,今天下午在健身馆,出来后索性披着长发。
“是哦,你的发质真好,皮肤也很好,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他说着,就要伸手抚上我的面颊。
我脸一侧,下意识地回避了。
他一呆,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恢复了笑容。
“你要不要紧啊?刚才真不该让你替我喝的!”我有些歉疚。
“这没什么,不用担心!”他胡乱甩甩手,走进洗手间去。
等他再出来时,明显已经好了很多,我们一同走回原位。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我没再拒绝。
舞台上,歌手唱起了轻柔的情歌。
程逸峰不再喝酒,和其他几个人玩起了纸牌。林熙磊一边和老外朋友聊着天,一边和一位着装性感的女孩子玩着骰子。
毫无原由地,我竟又开始细细观察他。
今天,他穿着简单的白T,深蓝色牛仔裤,整个人流露出很干净的气质来,即使在这样人声嘈杂、烟雾迷离的酒吧里。
我注意到他的双手,握着酒杯的,拿着骰子的,手指修长整齐,很好看。
他和老外流利地讲着德语,我一句都听不懂,只有偶尔冒出的一两句英语,还能让我明白。
他又熟练地玩着骰子,时而朝那女子笑笑,时而举杯喝一口啤酒。
我想起那天陈丽说的三种可能性,暗暗猜测着,他倒底属于第一种?第二种?还是第三种?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抬头问我:“要一起玩吗?”
我心一跳,有种久违的羞涩浮上心头,忙装镇定地摇了摇头,说:“我不太会玩。”
程逸峰也在这时转过头看着我,有些不解的神色。
我在他耳边说:“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可以吗?”
“好啊,那我送你。”他与我站起身,和大家告别。
这时,看到林熙磊早一步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站在PUB外面,我看到他拿着手机讲电话,看到我们出来,朝我们点点头,随后又低头专著听着。
“走吧。”的士来了,程为我打开车门。
我坐进车里,头也不敢回,象是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我的心,好象突然间有些乱了,自己都理不清。
(三)
回家路上,程逸峰一直握着我的手。我不好直接抽回,瞪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一片茫然。
“对不起,有点扫你的兴了。实在是……觉得困了。”半晌,我开口对他说道。
“没关系,反正多的是机会玩。”他宽容地对我笑了一下,随后又问:“你明天白天做什么?”
“哦,明天,明天要陪我妈去我小姨家,有点事情。”我胡乱边了个理由。看到了他的投入和热情,我突然……胆怯了。
“这样啊。”他显然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约你去哪里走走呢,那还是下次吧。”
车很快到了住处的大门口,我挥手与他告别。
那天夜里,梦境里竟全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他穿着深啡色风衣,站在风里朝我微笑。他举杯轻啜,低头沉思。他和旁人说着流利的英语德语,时而大笑。
醒来的时候,我被自己的这个梦吓了一跳。我用手捂住额头,暗骂自己:李彤啊李彤,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发这种花痴!是不是春天到了,你也开始春情荡漾了?
想着想着,自己都笑自己的荒谬。
这时,枕边的手机响起来。
“姐姐!有空吗?”表妹甜得发腻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啊?”
“请你过来喝下午茶呀,我在BREAD TALK买了你爱吃的芝士蛋糕。”
“现在才几点啊,就要吃下午茶了?”
“都快一点了,等你过来是差不多了。你不会才起来吧?!”电话那头惊讶地叫道。
我一看时钟,果然是。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难怪乱做梦。
“我睡美容觉,不行吗?”
“行行行。那你过来吗?”
“好吧。”反正下午也没事,过去聚聚也好。昨天随意扯的谎,居然成了真。
我妈家里三姐妹,她排老二,三人感情很好。后来三姐妹均生了三个女儿,因为她们的好感情,我们三个表姐妹从小在一起玩,堪比亲姐妹。
我那表妹冯菁菁比我小四岁,今年二十五岁。以前听人说:三岁一代沟,真是一点都没错。我和我那八零后表妹,虽然只差四岁,思想观念喜好相差十万八千里。
到了她家,只见她已在阳台上摆好了桌椅。
“小姨和姨丈不在啊?”我进门问道。
“他们去朋友家了,不在也好,我一个人清静,要不整天有人在耳边念。”她甩了甩一头蓬松卷发,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有人念你是为你好。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好,请我吃蛋糕了?”这妮无事不会来这一招,更何况,已经到月底,她这个月光族肯定两袖清风,还破费这几十块钱请我吃东西,必定有求于我。
她一脸涎笑,先拉我一起坐下,端上泡好的锡兰红茶。
“既然你问了,我就直说吧。”她开门见山,“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我用小匙舀起一块蛋糕送入口中,香浓芝士入口既化,口感绝佳。
“孙擎。是你们公司的吧?”那是我们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
“你打听他干吗?”
“我看上他了,想要追他!”
“什么?!”我抬头看着她,“可是,他早就有女朋友了呀,人家都交往好几年了。”
“有女朋友算什么,还没结婚前,人人都有机会!”她撇撇嘴。
“那小陶呢,你和他吵架了?分手了?”
小陶是表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两人从高中时就认识了,后来,表妹上了大学,而小陶没考上,直接入社会工作了。曾经,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跟小陶在一起,她搬出去和他同居。没过两个月,又突然回家来了,哭哭啼啼,说分手了,没几日小陶又寻上门来,两人再合好。这些年,两人就如此纠来缠去好多次,父母没少操心,到后来也无可奈何。
“是的。我跟他,早就玩完了。”她一脸漠然。
我也不好再问。即使再好的姐妹,成年以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也是保护色,不肯轻易让人窥破。
“那你怎么会认识孙擎呢?”
“呵呵,”她脸上露出梦幻的笑容,“他有次来我们公司见我们经理,正好经理不在,他在那里等了很久,还跟我聊了几句,就认识了啊。”
她在一家公司做前台,工资不高,但工作轻松。
“他不会给了你什么错误暗示吧?所以你才看上了他。”
“怎么会!他可是个好男人哦。看得出来,他年轻有为,长得又斯文,还开着本田,最主要的,我觉得他看起来很诚恳,所以就动心了。”
傻妹妹,人家诚恳是为了拉客户,又不是向你求爱!我在心里暗暗叹息。
孙擎虽然不是管我们部门的,但我有所耳闻,他为人是还不错,年纪大概也有三十了。去年员工活动时,还见他带女朋友一起来参加。
“你会不会太一头热了?对方都有女朋友了啊。”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觉得他很吸引我!对了,你跟他熟不熟,能不能给我牵个线?”她热切地拉起我的手问道。
我冷冷地拒绝:“我跟他不熟,而且这种横刀夺爱的事情我也不会帮忙。”
“姐姐,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听说他跟他女朋友感情不太好呢。”
“那也是他的事。”
“那我就可以插一脚啊!有什么不可以?”
望着她的理直气壮,我惊讶不已,又想到一点:“你不是说你不结婚的吗?只要恋爱就够了。”
孙擎是外地人,听说大学毕业早早来到异地打拼,如今小有成就。这种传统型男人,女友是早年遇到的,经营了好几年的感情,迟早要一起结婚。
“我是一直这么想的,但也不排除以后跟他结婚的可能性。如果我跟他恋爱了,发觉彼此很合适,结婚也没什么不好啊。毕竟,他的条件也不错,有房有车,收入丰厚。”
我瞪着她:“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嘛。”
“那是啊,这种事能不打听清楚么。”
见她自信满满,正想再劝她几句,门铃急急地响个不停。她去开门,没想小陶气冲冲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叠单子。
也许是我坐在阳台侧角,他并没发现,只见他朝表妹大声吼道:“冯菁菁,你给我搞清楚!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凭什么还要把你的这些信用卡帐单往我这里寄,还想要我帮你付钱吗?!”
“对不起,我一时忘了将地址改过来。你放心,我等一下就去改,以后不劳烦你了!”说着,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所有单子。
小陶大概没料到她是那么干脆的反应,一时怔怔的。
“怎么,还不走?不会是借着帐单的名义想来看看我吧?”表妹冷笑着。
他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狼狈,很快又反讥道:“你这种势利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我立刻就走!”
“谁势利了?你说清楚!”她一把拉住他。
“难道不是吗?自己没本事赚钱,胃口到不小。跟我交往的时候,还跟想找个开本田的。QQ怎么了,丢你的脸了是吧?你也不想想,这辆QQ多少次风里来雨里去的接送你!”
“这种事情现在来讲有意义吗?”她反倒一脸平静。
“我他妈的就要讲!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以前说的好好的,什么都听我的,这么多年下来,你吃我的,用我的,到头来,一句分手就把一切抹得干干净净……”
“你难道就没得到好处吗?你没尝到甜头吗?”她也激动起来,“我从高中毕业时就跟你在一起,我爸妈都反对,本以为你会有出息,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你又做了些什么?就算是一棵树,我花心思种了这么多年,它不开花不结果,我有什么办法呀!我也只能换棵树来种!”
两人突然静默下来,对视良久。
最后,小陶轻声说了句:“我走了,以后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然后甩门而去。
而表妹则慢慢坐到了客厅沙发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里,象是暗自啜泣。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缓缓抬起头来,喃喃说:“我曾经为他打过两次胎,我曾经也真的以为可以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但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嘴角苦笑,“我还有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他呢,整天想着赚大钱,结果什么都没做成,这城里的房价这么贵,我们两个穷光蛋,以后怎么活?怎么养孩子?”
她突然凉凉地笑了,抹一下眼角的泪,继续说道:“所以,找一个象孙擎这样的男人才是对的。以前我年轻不懂事,父母的劝也听不进,现在总算明白了。”
我更是无言。
爱情有时无关对错,爱了就是爱了。不过,我觉得表妹比我果敢。我那时也为情受伤,却恢复得极慢。
此事过后几天,有天上班时正好碰到孙擎,我刻意观察了他。说实话,他长的不如小陶年轻俊帅,但工作中的男人,自有一种朝气蓬勃的气息。他笑起来挺朴实的,人很亲切,但不是表妹一惯喜欢的类型。
也许小女孩也会长大,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追求也就变了。
我开始检讨我自己。我不也是因为看到林熙磊那耀人的外在条件才会心思恍惚的吗?如果他只是他,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骑着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的男人,我还会多看他一眼,还会那么仔细地观察他吗?
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怪。又或者,每个女人心底或多或少有个理想的白马王子的形象,而他,只不过恰好符合那个形象罢了,象个遥远的幻梦。
而人越年长越清楚,有些理想只是理想,跟现实总有不可逾越的距离。
正在出神,程逸峰的电话过来了。
“小彤,晚上一起吃饭?”
“好啊。”
“外面在下雨,你等一下在大堂等我就行了,别走到街边来。”
“好,那你到了打电话给我。”
“OK,晚上见。”
由于公司大楼附近的路边,车不能久停。我下了班就早早走到楼下大堂,没想碰到冯菁菁。黄梅雨季,外面的天始终湿露露的,她却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系带细根鞋,脸上化着适宜的淡装,有如林中仙子。
“你怎么来了?”我一边问,一边心里诧异她怎么有办法让自己从她公司那一头赶到我们这个区,又一身清爽干净的模样。
“我来找我要找的人啊。”她笑嘻嘻的,说的话象打哑谜。
“不会找孙擎吧?”
“就是找他。”
“你找他干什么?”这小姑娘不会认真了吧。
她凑进我耳边:“我刚听说他跟女朋友分手了,想过来看看他。”
我瞪大眼:“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
她得意洋洋的:“我自有我的门路啊。”
“可是……”
“哎,他下来了,不跟你说了。”她朝不远处的男人走去。
我站在靠近大门口的位置,只见她过去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很热情地说着什么。孙擎大概也记起她来了,两个人聊了几句,然后告别。
“就这样?”看表妹又走回我身边,我不解地问。
“今天就先这样,要一步步来,不可以心急。”她似经验十足,居然还有谋有略。我发觉我完全小看她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我又问。
“我先去周边的小店逛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等人,你自己去吧。”
“等程逸峰?呵呵,你们似乎进展良好嘛。”
“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我正想跟她说再见,哪知她双眼望着我身后的某一处,嘴里发出激动的声音:“哇,这个男的是极品哎!”
幸好声音不大,只得我一个人听见。
我一回头,居然看到林熙磊走进大堂来。今天的他,还是穿着啡色的风衣,犹如我梦境中看到的那般,短而精神的头发,高大挺拔的身躯,在空阔明亮的大堂里,他象个王子般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他显然也看到我们了,微笑着走了过来:“嗨,你好!”
“嗨!”
“你在这里上班?”他问我。我这才发现他好高,站在170的我身边,他仍比我高出半个头。
“是啊。”
“那真巧,我来这里找一位朋友。”他的双眼清澈温和,声音浑厚好听。与他讲话,哪怕简单的几句,如沐春风。
“那不打扰你了,拜拜。”我微笑以对。
他似乎没料到我的这句话,停顿了两秒,才说“拜拜”,随后朝我们两点个头,走向大楼电梯处。
待他走远,表妹才出声:“姐,为什么不跟他多聊几句?这帅哥看来人不错啊。”
“那你要不要换个目标啊?”我逗她。
“呵呵,我再怎么地,也不能夺你所爱啊。”
“什么?”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发现,你看他的眼神不一般哦!”她象发现新大陆似地朝我眨眨眼,然后转身走了。
我正发愣,手机震动起来,程逸峰到了。我朝远处张望,只见银色POLO已停在路边,而他坐在车里,甚有耐心地等侯着。
(四)
车子又一次在小区门口停住,我松开安全带,转头对程逸峰说:“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不答,望着我良久,才问:“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我一楞,轻声说:“太晚了,可能不太方便。”
“小彤!”他倾近我,令我不得不回视他。只见他的眼里流露出诸多情绪,有欲望,有探究,有不解,还有我看不清的隐晦。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不太象男女朋友吗?”他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和他,譬如一锅慢汤。可是目前火侯还不够汤还未浓,他却已经想喝。
“逸峰,”我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低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沉默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生气了,才说:“好吧。”
“那我走了,你路上开车小心。”我走下车,心里暗松口气。
“嗯,我到家给你电话。”汽车重新发动离开。
回到家,我打开了电脑,MSN自动上了线。晚上十点半,这一刻,我很想找个人倾诉。
见蓝海琳上了线,我立马跟她打了招呼。
海琳也是我的闺蜜之一,她、我、陈丽以及杜筱竹同是大学同学,而且同寝室。前两年,海琳和老公移居海外,目前住在温哥华,而筱竹则借由工作的缘故认识了她现在的日本老公,也去日本定居了。
“最近好吗?”海琳打了一行字。
“还好。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人,正在交往中。”
“是叫程逸峰吗?我听丽丽说了。你们好吗?”
“我与他认识一个多月了,似乎还停留在友情已满、恋人未达的境界。而且,”我停顿了下。
“什么?”她问。
“在认识他以后,我又遇到了另一个人。我竟然对那个人产生了莫名的情绪。”
也许是因为她与我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许是因为网络,因为深夜,我的心渐渐敞开。
“他是怎样一个人?”
“英俊成熟,事业有成,为人谦和,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我并不了解他,几次见面,也没说上几句话,但那种莫名的情绪在每次见到他之后都涌上来。”
“怎么样莫名的情绪?”
“就是类似小女孩的迷恋情结,好象很幼稚,可是我无法控制,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我打了一个苦恼的表情。
“哈哈,”她打了个笑脸,“象以前你对陈仁军的那种感觉吗?”
陈仁军是我大学时的男友。我在迎新晚会上遇见他,我们一见钟情。
“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一见钟情了。”
“那么,那个男人对你的感觉呢?”
“恐怕没什么感觉吧,在他的眼里,我只是朋友的朋友。”
“你想主动争取吗?”她又问。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争取,我已经有了交往中的人。”
“如果确定是喜欢,起码应该努力争取一次。”
“你为什么不劝我应该务实一点,认真跟程交往?”
“如果你对程很有感觉,那么此刻我们也就不可能谈论另外一个男人了。”
看到这行字,我停住了。是这样的吗?
“我没有勇气。”十八九岁的时候都没做过主动追求男生的事,更何况十年后,如何去追?我还有多少勇气来承受失败?
“爱会给人勇气。”她打上一个拥抱。
“我发现你自从出国以后变了好多。”
“是吗?也许人在国外,活得更纯粹一些。”
正聊到此,程逸峰来电话,告诉我他已到家,我借口要睡了,匆匆与他挂断。
“争取一次吧,如果真的喜欢,起码不会有遗憾了。”最后的最后,蓝海琳打上这样一行字。
我喜欢他吗?我心动了吗?我自己也不确定。也许我对程逸峰的感情不是那么浓烈,但林熙磊于我,不过是个陌生的朋友,又怎么谈得上喜欢。已经不是十七八岁了,我不再相信看一眼就能爱上对方这回事。
又到一个周末,冯菁菁杀来我家。
“姐,听说你们公司下周末有个烧烤会,带我去吧。”她一脸讨好。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连这也知道。”
“呵呵,实话告诉你好了,你们公司的前台钱小铃是我的小学同学,以前感情还不错,最近又重新联络上了。”
“如果我带你去的话,你打算做什么?”我突然对她的勇气和信心感到钦佩,也对她对孙擎展开的“守猎”计划有了一丝兴趣。
“那要视情况而定了,总之,我听说孙擎肯定会去!”
我莞尔。年轻真好,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勇往直前地追求自己的爱情。
“那我帮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问。
“嗯……”她沉思片刻,说道,“不如我指点你追求男人的一两招吧,对于上次遇到的那个极品帅哥。”
“……”
见我呆楞的表情,她马上说:“想办法要到他的手机号码或者MSN,跟他聊天,很快就熟了。”
“这样一来,你也可以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了。”
这话让我的心一动。
“你哪来那么多的点子?”我疑惑地看着她。
“朋友那里听来的呀,以前小陶的那些哥儿们都是用这些烂招来追美眉的。”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黯。
随即,又好声问我:“那就说定了哦,下周带我一起去你们的BBQ。”
“好啦好啦,答应你了。”
“太棒了,姐姐,我爱你!”她高兴地过来搂住我。
“喂,拥抱就好了,我不接受女性的亲吻!”我笑她。
冯小妹很快又从我家冲了出去,说是要为去BBQ添置行头。
我继续躺回沙发,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翻着杂志。
没多久,我从一堆漂亮衣服的画面中抬起头来,想起刚才表妹说的话。
了解他,走近他,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对我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但我怎么能呢?在众人眼里,我和程逸峰是一对,我又怎么能对他的一个朋友提出这种想法。到时候,程逸峰怎么看我?他又怎么看我?
算了,还是安安心心和程逸峰走下去吧,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早早熄灭了好。
我重新捧起杂志,一页页随意翻着。
不久,接到程的电话:“小彤,我现在人在南汇,今晚《夜宴》的首映,我赶不及过去接你,等下我叫别人开车接你,反正都认识的,我们在世纪影院门口见好吗?”
“好啊,没问题。”
我们约了今晚一起看电影,很多朋友一起,然后一起去吃饭,这样既热闹又开心。
我不知道他叫哪个朋友来接我,直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接到他的一个短信:林熙磊会过来接你,他的手机号码是139XXXXXXX,我不知道他几点会到你那里,你也可以联系他。
我的心脏不禁一阵狂跳,我竟如此轻易地就取得了他的手机号码。
我将他的号码存进了手机,然后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是李彤,听说你开车过来,何时到?
等待的过程,显得尤其漫长。
终于,他回了电话给我,听声音好象在开车,他问我:“你家是在复兴公园旁边的幸福路上吗?”
“是的,我走到复兴公园门口等你好了。”
“不用,你到幸福路口等我就好,我再过三十分钟左右到。”
“好,呆会儿见。”
讲完电话,我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眼里竟有一抹紧张。第一次面试,第一次见客户,都没有此刻那么紧张。
他还是开那辆奔驰来吗?跑车内的空间很小?为什么是他来接我?
怕他等太久,我早早下了楼,带着许多疑问和忐忑的心情。
大约十五分钟后,一辆银色奥迪Q7开到我面前,车主按下车窗,我才发现是他。
他温和地朝我笑笑,问:“等了很久?”
“还好,我怕你在这里不好停车。”
今天,他穿了件黑色的休闲衬衣,领口随意敞着,袖子卷到了手肘,一点点颓废和落拓的感觉。
“你好!”坐他旁边的一个男孩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这才发现,车里已经坐了四个人,有男有女,都是熟悉的面孔。
原来他只是顺路接我。
上了车,我坐到后排的角落里,心里暗骂自己:本来就都是朋友,你以为别人做什么单独来接你?
一路上大家东拉西扯地聊天,很是热闹搞笑,只是他的话不多。
到了影院,程逸峰马上走上前来。我问他:“你今天是在加班吗?”
“是啊,公司在南汇那边有个项目,要过去看看。对了,我最近可能还要出差,去重庆那边。”
“什么时候去啊?”
“下个月初吧,因为公司打算在那里成立分公司,要建网络系统,我大概要去一个月左右。”
“这么久啊。”
“是啊,到时候你的生日都不一定能赶得及来帮你庆祝了。”他不无遗憾地说。
“还有一个月呢,到时候再说。”
我们并排走进场。落坐的时候,我细心地发现,林熙磊就坐在我的正后方,他和另外两个朋友一起。
“哎,你知道这电影好看吗?”我听到他旁边的男人问他。
“不知道,我不是被你们拉来的嘛。”
“他是工作狂一个,你问他白问了。”还有一个女声说道。
“又不是钱不够花,这么拼命做什么。”那个男人半调侃地数落他。
“人家勤劳啊,哪象你,懒得跟猪似的。”
“哎,猪是很可爱的动物啊。”
那一男一女开始逗嘴,我听到他低沉地笑了。
影片开始了,程逸峰偶尔在我耳边细语,我听得心不在焉,双耳却全神贯注地留心着后方的动静。
他没说什么话,到是另外两个人话语不断。
一会儿那男的说:“这太假了!”
那女的感叹:“吴彦祖好帅啊!”
“切,女的都是花痴!你那么想看这部电影,大概就是为了看他吧!”
“要你管!我就是觉得他很帅!”
“花痴!”
那女的叫她盛洁,男的好象叫王昊。听上去两人象是情侣。我记得上次KTV时,他们三个也坐一起。
故事徐徐展开,华丽的,紧张的,浪漫的,血腥的,配着凄婉的音乐,但直到结束,我也没听到他的任何动静。
因为是首映,电影结束后,主要演员出来跟观众见面。俊男美女,引得台下一片轰动。
我对明星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看到很多年轻美眉对着那几个帅哥演员频频拍照尖叫。
等散场时,人潮汹涌。程逸峰一直牢牢抓着我的手,生怕我和他走散。我偷偷望他的侧面,心想这样的男人也挺好,不特别帅,不特别醒目,但有安全感。
已经七点多了,大家都肌肠漉漉,就在附近找了家川家馆吃饭。八个人,正好坐一张大桌子。
大家落座后不久,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我们的每次聚会,都是单身人士,男女人数均分。其间,常见一些男士向女生献殷勤,而女生们也常常暗暗打量不同的男人,大家都处于暧昧不明的阶段中。照理说,象林熙磊那样的男人,应该很受异性欢迎。但每一次活动,他大多跟男性朋友聊天,偶尔跟盛洁说上几句。其他的女生,也不会对他表示出特别好感。
跟他搭讪的,都是陌生的异性。而他自己,看起来对每个女性都很礼貌谦让,实际上跟谁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好象一个独行侠。
过了几天和陈丽碰头吃饭,我和她说起这事。
她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早说了,这样的男人如果没女朋友肯定是有问题的。”
“那会是什么问题呢?”我确定,他是单身的。
“你没问过程逸峰吗?”
“有一次无意间问过,他说他跟林熙磊也不熟,不太清楚。我也不好再多问。”
“看来你还真对他有兴趣了?”她打趣地看着我,随即想想又点点头,“不过也是,那样的条件,要我还单身,我也会对他有想法的。”
“唉,我不知道,”我低头喝着碗里浓浓的例汤,“我只是有点想了解他。”
“但这样对程逸峰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但是……”
“你又怕那个林熙磊实际上跟你想象的很不一样,这样你至少还有程逸峰在后面等着你,是吧?”她一针见血地指出。
“可能是的,”我苦笑,我是个自私的人,害怕孤独,害怕失败,而且胆小。
“也没什么不对,我们又不是小女生了,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留条后路。我细细咀嚼这四个字。曾经我们都爱得那么无所保留,而今却总是小心翼翼。
“还是你好,你跟高平那么多年,有时真让我羡慕。”我由衷地说。
“哪里啊,我们也不是你想得那么一帆风顺。”她微叹,“我和他交往三年,结婚两年,吵过无数次架,无数次想过这个人不适合我,想过要分开,但头来还是在一起。”她看着我,“在我想嫁的那几年里,身边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对象可以选择,只是再也没碰上比他更好的。”
“所以说姻缘天注定。对了,他外派的事情怎么样了?”我顺势转了个话题。
陈丽的老公高平在一家通讯公司工作,最近公司合并,听说将被派到广州那边的总部。
“还在等消息呢,我叫他申请留在这边的分公司,不知道行不行。”
“他自己的想法呢?”
“他有点想去的,但我不想他去,我们两个为此还吵了很久。”她皱眉。
“夫妻两个人,分居在两地也不好。”
“是啊,”她气结,“而且广州是什么样的花花世界啊,那里是男人的天堂!”
“你不相信他吗?”我问,“高平是个正派人,不会乱来的。”
“不是我不相信他,我只是不相信这个社会。”
我无意抬头瞥见后面一桌,年轻水灵的美女和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亲密地坐在一起,那男人看年龄足以做女孩的爸爸了,却搂着她的肩,而那女孩给男人倒了酒,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两人的桌旁还堆着好几个印着LOGO的服装袋。
“看到了吧,这是个金钱至上的社会,人心越来越浮躁。我们还能相信什么是不变的呢?”
我看到一丝无奈从陈丽脸上闪过。
(五)
梅雨季,雨没完没了地下。
晚上八点半,我加完班出来才发现雨势渐大。雨天的烦闷加上身体的疲倦,令我想要马上回到家。
我走到马路边拦的士,心里猜测今天要等多久才能拦得到车。
果然,二十分钟过去了,一部空车也没有。偶尔有一辆空的过来,好几队人上去抢。我的动作没那么快,还是认命继续等。
没多久,一辆银色奥迪Q7迎面驶来,我想起林熙磊上次也开了同样的款。那次上车匆忙,也没留意车牌号码。不料奥迪在我面前停下了,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等车?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真的是林熙磊。在我苦苦等的士的瞬间,没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竟是他。
“那……谢谢你了。”我收起伞,上了车,心里有些扑通扑通。
望一眼他的侧面,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色西裤,很白领的装扮,却显得沉着俊雅。
“加班?”他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是啊。”
“经常这么晚下班吗?”他又问到。
“嗯,算是经常了。”本来以为避开了下班高峰,应该容易打车,没想到天还在下雨,TAXI很少想要打车的人却更多。
“这时候很难打到车。”他似看穿了我的想法。
“是啊,我知道,”我苦笑一下,“但已经习惯了。你也才下班吗?”
“嗯。”他微微点一下头,又问:“你去哪里?”
“我回家,我家就是上次……”
“我记得。”他很快打断了我。
没想到他记得,我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车里的气氛有点冷,他随手打开了收音机,正在播流行榜中榜,那些上榜歌手的名字我竟一个都不知道。
因为下雨,路上交通严重堵塞,转到另一个路口时,所有的车都堵住了。
他是我见过最有涵养和耐心的司机。杂乱无张的交通秩序,横行抢道的出租车,将整个路面堵得再也动不了。他只是微皱着眉,整个人靠向椅背放松下来,然后安静地等待。
和他独处一个空间令我内心有丝紧张,虽然外表也许看不太出来。为了缓和这种紧张,我想跟他随便聊点什么,但很快发现他看向窗外的某一处,似在沉思,就打消了聊天的念头。
这个路口正好是闹市,四周都是商场,高楼云集。趁着堵车,我索性欣赏起那些巨型广告海报来。正对面的那张是手表广告,成熟美丽的女明星穿着剪裁好看的职业装,优雅的服饰,优雅的姿态,优雅的手表,底下的广告语是:Elegance is an attitude.
我撇撇嘴,又看向我侧面的广告牌,那是新挂上去的,之前没看到过。是一种巧克力饮料的广告,巧克力色的背景,上面只有一杯黑色饮品,和下面的一句话:Chocolate is just like coffee and men, the richer, the better.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我一回头,发现林熙磊好奇地看着我,不知何时开始,他的目光竟然转向了我。
“啊,没什么。”我赫然,回味着那句广告语,也不看他,继续盯着窗外。
这时,商场大门口的两个身影攫住了我的所有视线。那是一对年轻夫妻,一同从商场里面走出来,却被大雨困在了门口。
那男人是陈仁军,我的初恋男友,纵使多年后,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的外表没太大变化,仍然算得上英俊,只是微微发福了。他身边娇小的女子应该是他妻子吧,那个教授的女儿。她手挽着他的胳膊,两人在门口站了会儿,她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又返身走入商场中。
我不知道他为何也来到本市,本来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就那么偶然地看到了。
见到了他,往事的潮水一幕幕向我袭来。
我想起当初和陈的相遇,在迎新舞会上,我大一新生,他大二。我们几乎是一见倾心,在舞会上认识后的第二天,他就来约我。那时的我,清新、活泼、热情,虽然不是校花级的人物,也有不少追求者。认识三个月,他击退所有追求者,我们相恋。
想起那年和他一起去外地旅行,在条件简陋的宾馆里,我们初次的亲密接触。我疼痛不已,但看到他高兴也就高兴了。从此,他改口叫我“老婆”。
想起他毕业那年,我们私定终身。他去外省大学读研,我们约定三年后团聚,从此再不分离。
想起我毕业后在本地找了份工作,没能去他那里,但每周坐四个小时的火车去看他。那时大家都很穷,两个人窝在他那小小的陈旧的宿舍里,买最简单的盒饭吃,然后相互依偎,就已满足。
工作第一个月发了工资,刚好一千元。我请爸妈吃了顿饭,用剩下所有的钱去百货公司给他买了双名牌皮鞋,因为听他说要去面试。
那时年少,有了心爱的人,只想一股脑儿地对他好。因为他要去公司实习,要置装,我每天省下午餐,为他买这买那,再不辞辛苦地坐车将东西背过去送给他。难得回一趟家,妈妈见了我总问:“怎么又瘦了?”我只好笑说:“在减肥呢。”
我满心以为我们的未来是看得见的,交往第五年,就在我生日的前几天,我来到他宿舍,满心欢喜地要和他一起过生日,他却对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很喜欢这里,但你知道,我一个外地人,要留在这个城市不容易,如今我们院的教授给了我这个机会。”他哀求的眼神至今我仍记得。
我这才明白,他早已跟教授的女儿交往。之前流言传得风风雨雨,我偏不信,我坚信他的为人,但最终他自己向我证实了。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里又坐上火车,回到家的。一切都象是一场恶梦。而我,好象用了一年的时间才从恶梦里恢复过来。
在他之后,我再也没那么投入地爱过。虽然也交往过一两个人,但都不长久。
一个是前一家公司的老板,香港人,他的温柔体贴让我感动,之后很快发现对方是个花花公子,我立刻跟他分手,也辞了工作。
另外一个是表姐的朋友,一起吃饭认识的,之后开始约会,后来对方去北京发展,问我是否愿意同行,我不想离开这里就拒绝了。大家都觉得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性了,就理智地说了再见。
我的感情之路不顺,事业却发展得不错。从一家小小外贸公司做起,跳了几次槽,工资越跳越高。如今的这家美资公司,规模中等,但老板很赏识我,几年下来,我已升至小主管,给的待遇已到五位数。我也终于成为这城里的“白骨精”,在职场上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和自信。
但如今,看看曾经伤害过我的人,他依旧幸福如昔,而我依旧形单影只,内心百味交杂。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旁边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关切的神情,他看了看我,才接起电话。
“喂?嗯,我堵在崇光百货这里……我知道……我先送一个朋友,等一下就过去。”
“你们也在这附近?……那好,你从正门出来,那里就看得到我的车。”
他挂了电话,对我说:“对不起,还有两个朋友也要过来,不过你也认识的。”
“没事,我是不是耽误你们了?”
“不会。”他只答了这两个字。
和他独处才发现,他的话很少。
没多久,就看到那一对熟悉的情侣出现了。
当他们看到我时,眼里都闪过奇怪的表情,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再看看林熙磊。
“我刚才在路边碰巧遇到她的,所以载她一程。”他解释到,脸上的表情很平常。
“噢。”盛洁应了一声,转而愉悦地和我打招呼,“哈罗,好久不见了。”
“是啊。”我朝他两点点头。
他们一上车,车里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王昊说:“你怎么现在才到这里?”
“今天堵车,在这堵了快半个小时了。”林熙磊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见他们好象要赶着去什么地方,忙说:“要不我就在这里下车吧,反正走过去也不是很远……”
“不,先送你过去,不在乎这点时间。”他马上说道。
后面两人有片刻的安静。 盛洁突然靠近我的坐椅,对我说:“李彤,你今天晚上有事吗?要不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有点莫名,看一眼林熙磊,车流总算有点疏通了,他两眼望着前方,完全不作声。这让我有点尴尬,只好问:“去哪里?”
“我们有个朋友新开了个酒吧,大家都过去给他捧捧场,一起去吧,人多热闹点。”
王昊开始没作声,大概盛洁在一旁对他使眼色,他也说:“是啊,一起去吧。”
我知道自己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拒绝,我今天也确实累了,但又不太想放弃和他相处的机会,内心犹豫不决。
见我不答,盛洁凑过头来问:“你本来要去哪里啊?”
“我回家。”
“那就一起去吧,好不好?今晚有特别演出哦!”她轻轻推着我的肩,继续游说我。
我看向林熙磊,他趁红灯的瞬间,正好也看着我。
我心一热,就点了头:“那好吧。”
“太好了!”盛洁欢快地叫起来,其余的人都没反应。
我有些后悔答应下来。
那是间新开的钢琴酒吧,后现代主义的装修风格,冷色调的灯光,配着柔软的坐椅,不似一般的PUB那般喧闹,里面静静流淌着细致清灵的琴音。
老板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大家都喊他老赵,长得高大魁梧,却非常好客热情。
大概是跟我同行的三人,跟老板关系匪浅,我们一来就被安排到了二楼的一张桌子前。视线非常好的位置,可以将一楼大堂的中心一览无余,又不失安静。
我们正点完喝的,一位长相打扮都十分韩剧的美女翩翩走来,她凝视着林熙磊,甜甜地打着了声招呼:“嗨!”
“你怎么也来了?”他有些惊讶。
“堂哥说今天晚上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所以我也来帮忙咯。”她朝王昊努努嘴。
“啊,我来介绍,这是李彤,这是王昊的堂妹俞晓涵。”盛洁说道。
我朝她微笑了下,她很客套地朝我笑笑,视线又重新胶着在林熙磊身上,并轻声问他:“你跟我一块儿下去吧?”
“你先过去,我等一下就来。”他淡淡地说。
小美女见他一副冷淡的样子,嘴一瘪,自己转身走了。
服务生送来了一些红酒和点心,林熙磊给大家倒了酒,又将其中一杯先给我,我轻声说了声“谢谢”,瞥见坐在对面的王昊一脸深思地望着我。
老赵也在这时走了过来,“熙磊,你是不是惹晓涵生气了?看她一脸气呼呼的样子。”
林熙磊手一顿,没说话。倒是王昊开了口:“她还是小孩子,不用理她。”
“该你了吧?”老赵问他。
“好,那我先下去了。”他看了大家一眼,站起身来。
“我也下去看看。”王昊也站了起来,随他们一起下楼,同时对盛洁使了个眼色。
盛洁不以为然地瞪了他一眼,又笑着对我说:“他们走了也好,我们自己玩。”
“这里环境不错,老板很有眼光。”我环顾四周,崭新的酒吧里,人潮不断涌入。
她突然开始打量我,然后说道:“熙磊这个人很闷吧?”
“啊?”我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忙说:“我跟他不熟,今天也是偶然遇到。”
她略微沉思,没再说什么。
“他们都去帮忙了吗?”我问。
“喏,你看!”她指指楼下的中心。
白色钢琴前的灯光亮起,我看见林熙磊走上前落坐,掀开琴盖,悠扬舒缓的琴声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我没料到他会弹琴,而且弹得这么的好!
似是看出了我的惊讶,盛洁在一旁说:“他从小就开始练琴,也算是家里逼出来的吧,一路考到钢琴十级后,大家都以为他会报考音乐学院,谁知道他却选择读电子工程,不仅读了本科,连去国外读研都选了这个专业。现在,弹琴只是他业余的兴趣了。”
他身上还穿着刚才的白衬衣,头微低,我只看得到他的侧面,相当专著投入的表情,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忧郁。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于黑白键之间,远远望去,他的样子很迷人,真似一位高贵的王子。
此时,俞晓涵走到他身边。她换了身黑色连衣裙,手里握着长笛,合着他的琴声,缓缓吹奏着。
帅哥美女,琴瑟和谐,这幅画面真的很美,美得令人感叹。
果然,很快就听到四周一片赞叹喝彩。
“他们很登对!”我由衷地说,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我突然发觉自己象个多余的配角。可悲的,无人注意的,却始终仰望着主角的配角。
“我不这么认为。”盛洁答了一句。
我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俞晓涵眼里对他的依恋是清晰可见的。
这时,盛洁可能是看到了熟人,走开前对我说:“李彤你先坐一下,我去去就来!”
“没关系。”我自在地喝着红酒,望着楼下正在演奏的钢琴王子。
琴声一直不断,从世界名曲到流行歌曲。二楼的人也多起来,大多是情侣,也有些单身人士。桌与桌的距离不是很近,我独坐在那里,频频受到来自各方的打量。可惜我长得不够让人惊艳,素淡而疲倦的容颜,又穿着一身规矩的毫无遐想的职业装,远看过来,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女人,人来人往,既没被谁吸引,也没吸引谁。
不久,我听到一首耳熟的旋律,一时又想不起。直到□的音乐声起,才记起那是《悠长假期》里的曲子。我曾经很喜欢,陈仁军为此还专门去学了来,唱给我听。
我记得那时候他的宿舍正好在顶楼,犹如故事中男女主人公,我们经常走上天台,在那里看夕阳、拥抱、接吻。
曾经浪漫缠绵的回忆如今想来真是黯然。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既遇见了他又想起了那么多以前的事。
音乐伴美酒,不知不觉间,一瓶酒都快被我喝完了。等再有人跟我说话时,发觉自己已经有些晕沉沉的。
“你喝醉了吗?”有个男人俯下身来问我。
我一抬头,看到林熙磊的样子,但好象又不确定。我捂住头,知道自己已经半醉,就站了起来:“我快要醉了,先走一步。”
“我送你吧。”他追上来。
我也不去理他,慢慢扶着楼梯往下走,只希望自己别在此时摔一交。
终于走到楼下门口,脚下还是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他急忙上前扶住我的一只手臂,关心地问:“不要紧吧?”
“没事,谢谢!顺便跟他们说一声,我先走了。”
“我送你。”他很坚持。
此时门口处的人不多,我双手捂着有点发沉的脑袋往外走去,隐约又听见后面传来俞晓涵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就这么走了?!”
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很快发现他走到了我前面,打开了路边一辆车的车门,等我进去。
我考虑了两秒钟,还是很配合地坐了上去。为什么不呢,此时让他送也许还省事点。
路上,他问我:“你好象心情不好?”
“嗯,可能有点。”
“为什么?”他边开车边分心看我一眼。
“因为你的音乐让我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我直言。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我的胆量变大了,连讲话的语气都变了。
“呵……”他无奈地笑了,“那怎么办?”
“不需要怎么办,下次弹首让我心情好点的歌。”我随口说道,然后打开了车窗。春天的夜晚,阵阵凉风吹进来,让我顿时清醒不少。
“是!我一定照做!”他顺从的口吻让我意外。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答,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也笑了。这一个夜晚,让我看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也可以这么近。
不久,我听到短信的提示音,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有六通未接来电,全是程逸峰的,还有三条他发的短信:“你在哪里?” “怎么不回我电话”“看到了尽快回电给我,OK?”
就在这时,他又打电话话来,我接了起来:“喂?”
“你去哪里了?刚才怎么一直没接啊?”他在那头语气焦急地问。
“哦,对不起,我刚才没听到。”
“你在哪里啊?”
“正在路上,马上到家了。”
“那好,等你到家再打给我。”他的语气不是太好,而且说完就挂了。
我瞪着手里的手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此刻,程逸峰正在重庆出差。我不知道他今晚有什么事,找我找得这么急,而且一反常态。
林熙磊也朝我看了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
我也不再说话,酒还没完全醒,又接了程逸峰这样一通电话,我的脑子乱轰轰的。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我走下车,他也走下来问我:“你一个人走进去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家就在这栋的三楼,那间!”我用手指着离大门口不远的那栋楼。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他站在原地,眼神温和。
“谢谢你,拜拜。”我朝他挥手告别。
走进家里,我开了灯,偷偷跑到窗前,朝楼下望去。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辆银色奥迪直到这一刻才驱动离开,仿佛是确认了我已安全到达。
我的心被他的举动打乱了,他是对所有人都会这样做,还是单单只对我?
(六)
一大早,我匆匆走进办公楼,在电梯间碰到了同部门的小姑娘Vivian。她看到我就叫了起来:“李小姐,你今天脸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我勉强笑笑:“没有,只是昨天睡得不太好。”
昨晚到家以后,我还是给程逸峰去了电话,生怕他在那一头出了什么事。结果他一接起电话,又是那种质问的口气:“一个晚上,你倒底去哪了?”
“有朋友邀请我去一个新酒吧坐了会儿。”我如实跟他说。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认识,盛洁啊。”
他在那头顿了一下,才幽幽地说:“真的是盛洁吗?而不是其他什么人邀请你的?”
我不明所以地问他:“什么意思?”
“有人说,昨天晚上,”他支吾地说道,“看到你上了林熙磊的车。”
“我是啊。”
“那你还说……”
“我在等的士,正好碰到他,他还好意载了我一程。我本来是要回家的,结果路上又碰上了盛洁和王昊。他们三个要去一个朋友新开的酒吧,就顺便叫上了我。”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他好象不太相信。
我叹气:“反正事情就是这样。逸峰,我今天也累了,我们明天再聊好吗?”
“你晚上做了什么事情这么累啊?”他略点讽刺地问。
我在电话这端沉默了,我极不喜欢现在的这种被监视又被质问的感觉。
我的沉默象是刺激到他了,他又追问:“怎么不说话呢?”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平静地说道。
这回换他沉默了。我趁机说:“很晚了,我先挂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结束了这个电话后,我却睡不着了。林熙磊的举动让我产生了不该有的期翼,同时又让我狠狠警告自己清醒一点,而程逸峰今晚所说的话让我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如果这才是真正的他,未来我是否能够容忍他的这种紧迫盯人?
一切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我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失眠加宿醉让我上午一直头痛,连喝了三杯咖啡才好一点。最近客户的订单多起来,我不得不埋头工作,一整天都在跟工厂那边联系。等稍微空闲一点时,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MSN上突然显示有人要加我,一看名字,原来是盛洁。
“好啊,美女!”她打上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嗨!昨天不好意思,先走了。”我对她说。
“没事。熙磊送你的?”
我顿了下,才答:“是的。”然后换了个话题:“你在哪里上班?忙吗?”
她告诉我她和林熙磊在同一家公司,只不过不同部门,她做行政秘书。后来我们又断断续续聊了会儿,发觉彼此很有话聊,还约了下次要一起逛街。
接近六点时,我接到前台打来的电话,说有人送了东西给我,要我过去签收。我走到前台一看,居然是一束粉色玫瑰。我在前台小姐笑嘻嘻的神情下签了字,拿了花走回办公室,一路上还听到同事赞叹:“好漂亮的花啊!”
花束上插着一张卡片,我打开一看,印刷体的字写着:“对不起!”。
没过几分钟,手边的电话响起来。“小彤,花收到了吗?”是程逸峰。
“嗯,收到了,很漂亮。”我的语气如常,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昨天……对不起,我语气不太好。”他略带歉意地说。
我不吭声,他又说:“我不该怀疑你的,你根本不是那样的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我问。
“就是……唉,总之是我不对,我人在外地,昨天又听朋友说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紧张过头了,对不起啊。”
“昨天你哪个朋友看到我的,我怎么没看到他?而且,他怎么知道那是林熙磊的车?”
他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只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他的车都那么炫,谁认不出啊。”
这到是真的。
如今评定一个男人,通常是由他开的车,他的工作职位,他买的房子来推测他的财富,他的经济实力,从而判断他的优劣。程逸峰的紧张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突然就释怀了,对他说道:“算了,都过去了。”
“你不生气?”
“嗯。”
“那就好。”他显然松了口气。
“花很漂亮,真的!”我看着那些柔美的花朵,上面还沾着晶莹水珠。
“我特地叫花店的人选了八朵,花语是原谅我。”
我数了数,真的是八朵。我从来不懂花语,被他一说,发觉他也是个颇细心浪漫的人。
“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真的不计较了。”我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那太好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唉,还不好说。事情很多,争取赶在你生日那天回来吧!”
我生日是六月二十九日,之前他一直说要帮我庆祝,还说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以后每年都要帮我庆祝。当时他说这话,确实让我有些动容。
生日那天很快到来。二十九岁的生日,这对我而言多少有点不同,可事实上,这一天过得无比糟糕。
我难得起了个早,想到晚上要和程逸峰共进晚餐,难得花了个淡妆,还穿了新买的BCBG的裙子,真丝渲染的图案,很贴身独特的设计。打扮妥当,见时间还早,难得出门去坐公车。
没想到,我一百零一次坐公车居然碰上车在半路抛锚,又堵在车辆拥挤的大街上。司机试了好几次,最后只能通知大家下车。很多乘客走向下一个公车站去等车,有些到路边去拦车。
我看着自己脚上的细高跟鞋,走到下个站起码还要二十分钟,而这路上车辆都堵住了,怎么打得到车?没办法,只好急匆匆地拐进一条小路,到那里碰碰运气。
六月底,太阳当头照,还没打到车,我已汗流浃背,脸上的妆估计早就糊掉了。早上八点半,空车真的不多,有的话也被手脚快的人抢走了。我一向不擅长这个,可是看着上班时间的逼近,想到九点钟还要跟工厂去确认交货期,客户还等着我回复,又看到一辆空的过来的时候,我几乎冲上去握住了车门,迅速打开,钻进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让旁边的一个白领打扮的男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司机都楞了几秒,才说:“小姐,你的动作真快啊!”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心想,这个生日的早晨过得可真不一样啊。
到公司的时候,Vivian神色着急地跑过来:“李小姐,有一份和CTC的合同,交货日期我们搞错了!”
我心一沉,忙问:“怎么回事?”
“是WI233号的订单,合同里的交货期应该是8月30日,结果打成了7月30日,现在客户来电话问了才发现,工厂那边又说不可能提早一个月交货的,怎么办?”
我捂住额头,最最怕的就是这种状况,可每隔几个月总会发生一次。我只好稳住情绪,问:“谁打的合同?”
“是,是我。”她低下了头。
“当时怎么没人发现呢,这个单子是你和谁负责的?”
“我和Gina负责的,交货期是我们跟客户确定的,后来Gina交给刘经理签字。”
“那她人呢?”
“她今天上午请假了,要下午才来。”
我压着火气,想想现在责怪也与事无补,于是对她说:“我去跟工厂谈谈,看能怎么解决,你等我答复吧。还有,下次千万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了!”
“好!我知道了!”她诚惶诚恐地走了。
我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就先给南京那边的工厂打电话。幸好之前去过几次,跟那里的老厂长也吃过几顿饭,有点交情。我跟他交涉很久,开始他也坚持没办法早交货,磨了很久,总算保证能再提早两周,没办法再早了。
挂了电话,我又打到美国那边。现在在他们那边已经晚上七点,幸好还有人在。
老外一听我的解释,马上严肃地问:“那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我马上说:“为了及时弥补已经发生的错误,我们跟工厂谈过了,可以在原来写的合同日期后两周交货,您看行吗?”
他听了,又去和他们那边的人商量良久,终于答应了。
我松了口气,挂了电话,赶紧让Vivian补了份文件,传给对方前,我跟她再三确认。等事情全部搞定后,一个上午也就过去了。
待到下午,Gina来上班了,我将她叫进我的办公室,问她:“有个单子你们交货日期都搞错了,今天客户来问,大家忙得人仰马翻,你怎么还请假?”
“对,对不起,李小姐!”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Vivian还是新手,出错也就算了,你最近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地出错,而且还常常请假?!”
她不作声。
“这次算了,下次你自己注意点。还有,最近单子太多,没事最好不要再请假!”
我以为她准备离开,哪知她却抬起头来,委屈地大声说道:“李小姐,我也不想请假啊,但我儿子最近总是发烧,我每天都陪着他上医院,晚上都没办法睡。你没有小孩,根本不明白做母亲的心情!”说完,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我呆在原地。
过了几分钟,我起身去洗手间,刚要推开门,就听到有些同事的声音:“别难过了!你也知道,她就是这种脾气……”
“是啊,她跟我们不同,又不用顾家,也没孩子,怎么能理解我们呢……”
“她是女强人,连男朋友都没有,整天以公司为中心,被她说两句就算了,何必往心里去……”
我走了进去,所有人立刻作鸟兽散, Gina神色尴尬地看我一眼也走了。
站在宽长的镜子前,我只见自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这些事过后,等到下班前人事部给我送来生日卡和礼物时,我已经失去了心情。到了五点半,我一刻都不停留地离开了办公室。
刚到楼下,程逸峰又来了电话,说他不能赶回来了。
“对不起,小彤。本来下午就要回来的,但系统突然出故障,一直在抢修,到现在还没搞好。”他非常歉疚地说,我听到他身后还有人在说话,现场象是很忙碌。
我也理解这种忙碌,就说:“没关系,工作重要,生日可以补过嘛。”
“那等我回来给你补过吧!”
“好!”
有人在叫他,他匆忙地与我挂断。
走出办公大楼时,我想,这就是我的二十九岁生日吧。
天边的晚霞很美,我却不知道去哪里好。爸妈去云南旅游了,我不愿那么早回家,也不愿一个人去逛街,去吃饭,好象总是一个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尤其不希望一个人呆着。
走到一个公车站,一辆公车正好到站,我看都不看就上了车。此时车上人不算多,还找了个位子坐。我想,坐到哪里算哪里吧,我累了,正好在人群中休息片刻。
公车在市区兜兜转转,从一个区开到了另一个区。过了很久,我发现附近一带象是上次来过的,就随着其他人下了车。然后凭着记忆,我找到了那家钢琴酒吧。
大概是来早了,这里还没开始营业。大门开着,但一个服务生也没有。里面也没开灯,暗沉沉的。
“谁啊?今天不营业!”突然,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我四处张望,也没发现声音来自何处,只好大声问:“为什么?”
“因为老板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没看到一个服务生都没有吗?”
“真是没有职业操守,自己心情不好就不工作了!”我喃喃地说,随即打算离开。想想今天真是运气不好,到哪里都不顺。
“李彤?”一个熟悉又好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一转身,竟然看到林熙磊。他似是刚赶路回来,脸上有疲倦的痕迹。
看到他,就想起那天晚上的种种,理不清的暧昧心绪。
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那老板喊道:“兄弟,你总算来啦!快点陪我来喝酒!”
他朝二楼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我发现老赵就坐在上次我们坐的那个位置。他也显然看到我了,说:“喔,我记得你!你上次和盛洁他们一起来过吧。好吧,如果你愿意陪我喝一杯,就留下来吧!”
我听了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呢。
“他喝醉了。”林熙磊说道,又问我:“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撇撇嘴:“想过来散散心。”
“那就陪我喝一杯,美女!我陪你散心!”老赵已经走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一瓶酒,向我们走来。
我瞪眼看他,心想他肯定喝得不少。
林熙磊在他走近我之前拦住了那大块头,并将他带到了一旁的吧台上。
“今天不营业了吗?”他问。
“是啊,不营业了!老板都……失恋了,还……营什么业?”他断断续续地讲,随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原来是失恋了!想来这老板也是性情中人,一把年纪失恋了还搞得这么要死要活。
我看到林熙磊挑眉问他:“又失恋了?”
“是啊,她又走了!”老赵沮丧地再喝一口。
林看向我:“你呢?”
“我……”我没有失恋,这一刻本该说声再见立刻走人,我心里也有个声音叫我马上走。今天一天都倒霉透了,这里既不营业又有个刚失恋的老板,还有个危险的男人,一切怪异得很。
可是,说了这一个字后,我又突然收住了。
“既然来了就坐吧,就当我今天只招待你一个客人,如何?”老赵突然开口邀我。
只招待我一个客人,这话有点打动我。我的生日呢,能这样被对待也算不错了,虽然状况是有点奇怪。
“好吧,我留下来。”我坐到了他旁边,发现林熙磊已走开。心里猜测,他是希望我离开?
“不过,给我做顿好吃的晚餐吧,我饿死了!”我开出我的条件。
“喝,美女,你当我这里是私房菜馆啊?”老赵叫起来。
“是你说只招待我一个人的。”
“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吧,也没你挑的!”他说着站了起来,真的走向厨房。
我笑了出来。
没过多久,吧台亮起了灯,冷冷的晕沉的,照得一切似真似幻。
老赵端上来一盘刚做好的意大利面,非常的香,红红的番茄酱和牛肉粒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喏,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吃吧。”他将面放在我面前。
我笑吟吟地说了声“谢谢”,就立马开动。
说实话,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是谁说的,食物能够改变心情。在吃完这一盘美味的意大利面后,我今天所有的坏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
解决掉了食物,我端起一旁的水杯开始喝水,只见老赵惊讶地说:“没想到你还真会吃!”
我笑而不答,只管自己喝着水。这时,我听见了清灵的琴声,林熙磊在弹琴。不知他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的,坐到了中央的钢琴前。
老赵还在喝酒,他帮我也倒了一杯,“来,喝一杯吧。”
“好。”我朝他举杯。二十九岁的生日,随便坐一辆公车来到这里,走进了一家不营业的酒吧,还碰巧遇到了让我莫名好感的男人,吃了一盘美味难忘的意大利面,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起喝酒,这是我所度过的最匪议所思的生日。
一曲终了,老赵高声问道:“哎,这首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没有名字,我临时编的,送给失恋的人。”他朝我们笑了笑。
“那不错!来,美女,失恋万岁!”老赵朝我举杯。
“等等,我没有失恋。”我平静地说明。
“哦?”大块头男人停了下,我看到弹琴的那个人也望向我们。
“那你干嘛无精打采的样子?”
“是吗?”我摸摸自己的脸。
老赵打量我:“现在看起来好一点了,刚进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也失恋了,所以找你一起喝酒。”
我一听,呵呵笑起来。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眼号码,迟疑片刻,站起来去远处接听。
我给自己倒了杯酒,但不准备喝,只看着暗红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散心?”林熙磊走了过来,望着我。
“因为,”我继续看着杯中的酒,坦言道,“我今天心情很糟糕。”
“为什么糟糕?”
“太倒霉了!我早上难得早出门,却碰上公车在半路抛锚。一上班就发现下属犯了大错,要责备她时她反而怪我不理解她,还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我,到下班时本来约定陪我庆祝的人又说不来了。好不容易想散心,坐了车偶然来到这家酒吧,老板居然说不营业。”说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就笑起来,“是我自己太在意了!若是平时,我根本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不同。”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他似乎一直望着我,我才发觉自己对他讲得太多了。
“今天为什么不同?”他问。
“因为今天是我二十九岁的生日,”反正已经讲了,索性讲讲完,“不过,也许这样也好,将所有倒霉的事情全在今天发生,也许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即将否及泰来。”我朝他笑笑,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探究的神色。
“来了这里也不错,虽然不营业,起码老板说今晚只招待我一个客人。虽然很冷清,但有人要我陪他喝酒。虽然没有生日蛋糕,但吃了一盘极好吃的意大利面,还听到你谈了一首很好听的曲子,虽然是送给失恋的人的。”今天晚上,我难得的滔滔不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烦了,因为他又从我身边走开,重新坐到了钢琴前。
我悄悄掩埋心底的那点沮丧,继续低头看着我的那杯酒,想着呆会儿是不是也该走了。
这时,我听到生日歌的旋律传来。低低的,缓慢的,悠扬的,我朝他望去,他一边弹一边对我微笑。
唱过无数遍生日歌,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弹奏,为我弹奏。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简单通俗的歌,用钢琴弹奏出来竟是那么的好听,那么的……感动,让我想落泪的感动。
我望着那个在弹琴的男人,他弹得相当专著,那么简单一首曲子,被他用不一样的节奏演绎着,时而欢快,时而舒缓,很难忘。我看着他好看的侧面,专注而温暖的眼神,时而望向我。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内心震撼得无法形容,只听到心跳的声音,象是有无数只飞蛾扑向那忽起的火焰。是心动吧,无法忽视的心动,再也无法否认的心动。
一次又一次遇到他,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
在这个二十九岁的生日的夜晚,在最最沮丧失落的瞬间,他带给我的感动彻底摧毁了我最后的意志,令我的心,丢盔弃甲,朝他飞奔而去。
此时,我看到大门口有两个人进来,好象是盛洁和王昊,他们也听到了琴声,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他终于停了下来,在大堂中心柔和的灯光下,望着我说:“我上次还欠你一首曲子,正好今天补给你,希望能令你开心。”
老赵接完电话,走了过来,纳闷地说:“怎么弹这个,今天谁生日吗?”
我站在那里,只看着林熙磊,许久,才低声说:“谢……谢,谢谢!”
(七)
生日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办公室就接到陈丽的短信:亲爱的,生日快乐!
我叹息,马上回了一条:认识你那么多年,永远将我的生日记错。不过这声祝福收下了,谢谢!
没过几分钟,她的电话来了:“什么?今年我又记错了?难道是明天?”
“是昨天!”我大声更正。
“哎呀,SORRY!”
“算了,反正你没有一次记对过。”以前读书时,她清楚记得刘德华黎明的生日,就是从来不记得我的生日,不是往前推一天,就是往后加一天。我已经习惯。
“呵呵,你也知道我的嘛。”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算是补偿。”
“补偿到不用了,今晚聚聚吧。”我顿时说道,同时打开电脑收邮件。
昨天太忙没来得及查收私人信箱,好几封生日祝福的邮件频频发来。虽然是迟到的祝福,仍让我备感欣慰。原来还有人记着我。
Gina来敲我办公室的门,她走进来诚恳地道歉:“李小姐,我昨天因为家里的事,情绪有点失控了,对不起!”
我不知道她是怕我因昨天的事难为她,还是真心想道歉。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原谅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只是彼此立场不同。
于是我说:“昨天的事就算了,以后工作时仔细点。”
她点了点头,注视我良久,象是不确信我真的就算了。
“对了!”见她要走,我迟疑地开口道,“你小孩……身体好点了吗?”
她似是很诧异,过了几秒才说:“嗯,好多了,烧已经完全退了。”
“那就好,你先去工作吧。”我朝她微微笑了一下,见她眼底很快闪过一些东西,然后走出我的办公室。
我手下四个人,全是女的,除了Vivian外,其他人年龄与我不相上下,却都结婚了有的甚至有了小孩,象Gina。在她们眼里,我是她们的主管,更是个与她们完全不同世界的女人。管理这样的团队,有时容易,有时也难。
还是个无名小卒时,只要自己肯努力又懂得应对就行。等到稍稍有点权当了个小领导,才发现工作之外的人际手段更重要。我想,我并不太擅长这个。因此手下的人工作得漫不经心,每隔一段时间出些差错,她们并不怕我的怒气,我反而时刻提心吊胆地想着可能会发生的问题和要采取什么样的解决办法。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冯菁菁来了电话:“姐,昨天是你生日吧,不好意思哦,我今天才想起来,happy birthday! ”
“谢谢,虽然已经过了。”我收下祝福,迟到的总好过从来没有。
“那我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就当补偿,好不好?”末了,她又补一句:“就在你们公司旁边的俏江南?”
“去那么好的地方吃,我怕一下子就把你吃穷了。”我取笑她。
“哎呀,我请客你付钱嘛。”她撒娇地说。
“我晚上有约了,改天再跟你一起吃饭吧。”
“有约?谁?程逸峰?”
“不是。”我一边答一边打开公司邮箱收邮件。
“难道是那个帅哥? ”她在那头叫道。
“什么帅哥?”我正在看邮件,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就是上次在你们公司楼下遇到的那个啊,很极品的!你不会这么快忘了他吧?”小姑娘夸张地叫起来。
原来她说的是林熙磊。我的心一震,马上说道:“不是!好了,我要工作了,有空再跟你聊!”
也不理她的叫唤,我急急收了线,然后无奈地靠向椅背。昨天晚上回到家,已经满身满心都是他的身影,今天被她这么一提,我好不容易集中的思绪又跑远了。
晚上跟陈丽吃饭,约在我们常去的回转寿司店。
她惊讶地问我:“所以,就因为一首生日歌,他就把你的心给完全收服了?”
我被她的说法逗得笑出来,然后无奈地答:“恐怕是的。”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确定?”
“我确定我的想法,但不确定他倒底是怎么看我的。”
“嗯,这到是的。”她偏着头想了想,“也许他对很多女人都做过同样的事情。”
是的,也许就是这样。我喜欢他,也许很多女人也喜欢他,但对他来说,我未必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那昨天后来呢?”陈丽又问。
“后来,又来了几个朋友,我借口还有事先走了。”当时心里太乱了,只想要逃离,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
“你就这样走了?”
“我不走难道等着别人帮我庆祝吗?而且,昨天的情况也很奇怪,那些人虽然说是朋友,其实跟我也不算太熟。”
她看我良久,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我诚然。我本已走往一条安定的康庄大道,却突然被路边生出的奇峰绝景所吸引,想要攀爬,却又怕摔下去粉身碎骨。
“听我一句,不要这么快放弃程逸峰这样的好男人,”陈丽开口道,“那个林熙磊,很可能会让你受伤。”
“我知道。”我苦笑了下,还没开始就不被看好的感情,理智的人,就应该硬生生掐断这突生的情苗,偏偏我不够理智。
过了几天,程逸峰终于出差回来了。他本来想约我单独见面,哪想到那天盛洁和王昊刚领了证,召集所有朋友一起庆祝。
第三次走进这间钢琴酒吧时,我才看清门口的名字:天上人间。
今天正常营业,老赵也换了个精神样子。
我们到的时候,大家差不多都在了。我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林熙磊还未到。盛洁和王昊亲密地坐在中间,两人的左手上各带了一个细细的白金指环,神情间更是流露出无限喜悦。
没多久,他来了。距离生日那天,已经有一周没见到他了。他没什么变,依旧是精神弈弈的样子。跟他一道来的,还有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的俞晓涵。她的到来,一下吸引了众多单身男士的目光,连程逸峰也望了她几眼。
老赵拿来香槟,扑的一声,香槟喷薄而出,混着众人的欢呼。
“来来,让我们先祝新人百年好合!”老赵带头举起了酒杯。
“对,新婚愉快!”
“哎呀,恭喜二位,成年了!”
盛洁脸色红通通的,王昊的嘴边笑意不断。
“熙磊,你不说几句?”老赵用手肘碰碰他。
只见他含笑对那二人说道:“恭喜啊,你们总算结婚了。”
“是啊,”王昊高兴地搂住盛洁的肩,凑进了对她说,“从今往后,我们要相亲相爱。是不是啊,老婆?”
盛洁被他突来的亲昵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笑着。
“来来来,喝个交杯酒吧!”
“对对对!”
“交杯酒是要婚礼上喝的好不好!”王昊大声说道。
“那你们准备什么办酒啊?”有人问道。
“初步打算今年圣诞节左右吧,还没去订酒店呢。”
“恭喜堂哥堂嫂!”俞晓涵乖巧地说道,“你们办酒时,我作你们的伴娘吧。”
“哎呀,这么漂亮的伴娘,可把我这新娘给比下去了!”盛洁半开玩笑地说道。
“怎么会呢,堂嫂你真会开玩笑。”她抿嘴笑一边偷偷地看向林熙磊。后者径自喝着香槟,低头不语。
程逸峰在我耳边说道:“真羡慕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我还没作答,不料被旁边的程的哥儿们听到了,马上说:“哎哟,有人眼红了,那赶紧努力啊!”
其他的几个人,也趁机起哄:“是啊,现在已经有了王先生和王太太,什么时候我们这里再多一对程先生和程太太啊。”
我略微一怔,先看到老赵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也不看任何人,只低头喝了一口香槟,脑子里唯一想到的是,他也听到了吧?他会作何感想?
楼下的音乐响起来,大家散落到各处的座位上。
程逸峰拉我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他正和一位朋友聊着天,我微笑着,耳朵却竖起来去听身后几个人的聊天。
“真的打算十二月办酒?”林熙磊问王昊。
“是啊。对了,我记得你有朋友在酒店工作吧,帮我打听一下现在还订得到吗?”
“好。你们打算办多少桌?”
“我们家的亲戚不少,盛洁那边也是,再加上同事朋友,起码要三十桌,搞不好有五十桌!”
“五十桌?三十桌就够你累的了。”他了然地笑,“结婚是考验男人耐力的事,一堆事情要准备呢。你们打算请婚庆公司还是自己来?”
“请婚庆公司吧,我们两个都要上班的,哪有空自己搞?”
“嗯,那还好一点。”
“对了,我们昨天才定了下个月去拍婚纱照,听说这个要拍一整天啊?”
“是啊,呵呵,”他低声笑了,“这是另一项考验你耐力的事情。”
“唉,老子最讨厌拍照了,偏偏女人就喜欢搞这一套,叫她一个人拍她还要翻脸。”
“也是一辈子一次的事情,女人都喜欢的,你就顺着她吧。”
两人渐渐走远了。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心里格登一下,他似乎对婚礼的事情很熟悉,难道他结过婚?
“小彤?小彤?”程逸峰在旁边连唤了我几声,我才回神。
“你怎么了?”
“噢,没什么。”
“你这周末有空吗?我们跟沈明他们一起去丰城玩吧。”沈明是程的死党,也是此时正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一位,他身边还有一位面容秀丽的女子,看起来两人关系也已稳定。
“我现在还不确定。这周事情很多,不知道周末会不会要加班。”我说道。
“这样啊。”程逸峰显然有些失望于我的回答。
“那到周五再说好了。”沈明马上说道。
“嗯,我尽量看看吧。”我也说道。
之后,大家都安静下来听着音乐。程逸峰过来搂住我的肩,我有片刻的瑟缩,我猜他也感觉到了。
酒吧里响起钢琴声,伴着一个男人深情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朝楼下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长发男孩坐在钢琴前,自弹自唱。那首歌叫作《童话》,我记得有次和表妹一起,电视上正在播这支歌的MTV,只听表妹看完后说了句:我的心都快碎了。
我到此时才认真听了这歌,确实很好听,也许是唱的人感情充沛。
歌唱到□处,一种属于爱情的气氛被浓浓地渲染开来。我感觉到程逸峰的唇正轻轻触在我的脖颈间,似有若无,他的气息慢慢将我包围。我心生抵抗,故意挪一挪身躯。我以为他发现了我的反应,谁知他依然紧紧靠近我,象是想要吻我。
我突然微微推开他,说:“对不起,我想去一下洗手间。”然后,在他微变的神色下站了起来。
在洗手间里,我将冷水泼上自己的脸,望着镜中的自己,无助而茫然。
从洗手间出来,走廊尽头正好通向室外的露台。远远望去,只见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抽烟。看不见他的正面,只见那烟徐徐升起,身形寂廖。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过去。他似乎感觉到了,转过身来,看到是我,露了个礼貌的微笑:“嗨!”
“嗨!”我也应道,这个字永远是最好的开场白。
“怎么不进去?”他问我。
“你怎么不进去?”我反问,然后定定看着他。
为什么呢,我明明应该在程逸峰的怀抱里,享受着他的爱情,却走到这里来了,只因为看到他站在这里独自抽烟。
“进去吧,”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望着我身后的一处说道,“有人在等你呢。”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程逸峰远远走来,顿时明白过来。我再看一眼林熙磊,他已转过身继续抽烟,留下一个背影对着我。我心下漫起一片失落和尴尬,只好慢慢朝程逸峰走去。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程逸峰走近我。
“刚才觉得里面有点闷,所以到外面透透气,我们走吧。”我率先往回走,只见程意味深长地朝我身后望了一眼。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们两人都没说话。车到了大门口,他突然过来搂住我,低声说:“一个月没见了,我很想你。”
我沉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任由他搂着。
“小彤,今晚别回去了,好不好?”他又说道,他的拥抱渐渐收紧,我感觉到他身体的火热。
见我不作声,他的唇再次侵袭过来。
这一次,我断然地推开了他,迎上他愕然的神色说道:“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说完,立即开门下了车,飞似地离开。
我知道,他生气了,临走那一瞥让我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怒气。可是谁来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我怎能在心里想着一个男人时,又跟另一个男人亲热?
(八)
当天晚上,我给程逸峰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
等了许久,一直没等到他的回复。
第二天上班时,昨天的种种始终缠绕在我心头。冯菁菁打来电话:“姐,今天中午你总没约会了吧,我们一起吃饭?”
我想了想,答应下来。
中午十二点十分,我急冲冲赶到俏江南,只见她早就落坐,菜都点好了。
“什么事这么急着约我,我一点钟就要回去上班了。”我坐下先喝了口茶。
“就是想你了嘛。”她甜腻地说道。
“你有这么好?”我不相信地睨她一眼,“有事就说吧。”
“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你,明天晚上有空吗?去你们公司旁边的体育馆打羽毛球。”
“你又想干嘛?”
“呵呵,你也知道的,听说孙擎每周三晚上都去那里打球,我一个人去不太好意思,所以想拉你一起。”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我直言,“但我从不去那里打球。”
“哎呀,姐姐,一起去吧。你不去,我怎么跟他熟起来呢?”
“你不是自有门路的嘛,而且上次去烧烤,你不也跟他聊得挺开心的?”
“唉,”她皱一下眉头,“我本来以为很容易跟他熟起来,哪知道他那么慢热,一直都是我在讲话,他大概处于礼貌不好打断我吧。”
“那你还要继续追?”
“当然要了!怎么能这样就轻易放弃!”她一边说一边衔起一片回锅肉。
她这种勇气越来越让我感到佩服。看着她,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于是说道:
“好吧,这次我答应了,但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事?关于哪方面的?”她一听说我答应了,立马来了精神。
我有些难以启齿:“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她之前相亲的时候遇到了A先生,觉得不错。当她刚跟A交往的时候,又遇到了B先生。B的条件很好,无论外在的内在的。慢慢接触之下,她发现自己对B先生心动了,但A又对她很好,让她很难拒绝。这种情况下,你说她该怎么办?”
我一鼓作气地讲完,只见表妹眼珠转来转去,想了很久才问:“那两人谁的条件更好?”
“应该是B,”我又急忙补充道,“但A的为人也很好。”
“既然喜欢B,他的条件又明显比A好,当然应该立刻跟A说清楚,然后去追B啊。”她说道。
“可是,她是先跟A开始交往的,现在直接去说不是太伤A的心了吗?”
“那也没办法,”她耸耸肩,“总要先考虑自己的感受,然后才是别人的,总不能先委屈了自己。”
我望着她,没作答。
“你就不用多想了!”她拍了拍我的肩,“你直接去跟A说明白,然后再想想怎么追B,就跟我一样。”
我心虚地反驳道:“谁,谁跟你说是我自己啊?”
她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姐姐,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我皱眉,这小姑娘到是机灵得很。
“你这样迟早是要说清楚的,现在不说,以后更麻烦!”她又说道。
下午,程逸峰终于给我回了短信: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饭。
我答应了,心想要不要跟他说清楚呢。先不管追不追B先生,我这样的状态下,怎么跟他继续走下去呢。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B先生,我跟他不也准备就这样走下去,然后结婚生子么?
越想越乱,我一头扑到在办公桌上,搞得进来送文件的Vivian吓了一跳。
下班后我才走到楼下,发现程逸峰已在大堂里等我。他一见我来,立刻从身后变出一大束香水百合来,含笑说道:“补给你的生日祝福!”
我怔怔望着那大捧洁白雅致的花朵,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一时无法开口。
“喏,这是礼物!”他又将一个蓝色的盒子交到我手上,看上面的LOGO,应该是首饰之类的东西。
“谢谢!”我收下了花和礼物,只见他的眉眼间充满柔情蜜意,我心生犹豫,问自己:这样的男人,你真的要拒绝吗?”
“我的车停地下车库了,今天就在附近吃饭吧。”他说道,然后轻轻揽着我的手臂往前走去。
走进古色古香的本帮菜餐馆时,我才发现他还预定了包厢。待迎宾小姐领我们到了包厢门口,里面的圆桌旁已经坐了两位客人。
只听他喊道:“爸,妈,我们来了。”
我一楞,走进厅内,只见两位头发微白的夫妇,五官都与他相似。他竟不动声色地带我来见了他父母。
人都来了,我只好挂上笑容跟长辈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
“哎,坐吧。”两位老人和蔼地招呼我。
程逸峰与我在他们对面坐下。他的父母看起来象是读书人,很通情达理。一顿饭下来,就问了我一些简单的个人问题,其他的都是闲聊。他父亲比较风趣,还开开玩笑,他妈妈则更关心儿子的婚姻问题,说他是独子,年纪也不小了,频频暗示我们应该早点结婚。
我僵笑着也不作答,心里有些气他的自作主张。
饭后,他们说还要在附近逛逛,让我们自己先走。程逸峰开车送我。我们两走到地下车库里,趁他开车前,我再也忍不住了,问道:“见父母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呢?”
“早点见我爸妈有什么不好?反正你迟早要见他们的嘛。”
“那你也要事先跟我说呀,哪有这样的!”我生气地别过头。
他见我脾气上来了,忙说:“本来……也没这么急的。”
我不作声,只听他又说道:“我爸妈呢,之前还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他们对她很满意。”
听到这里,我转过头去看着他。
“但是,”他着急地拉住我的手,“我觉得你的条件比她好多了!所以,我想要我爸妈先见见你。”
我咀嚼着他的话。
“真的!小彤,我没有骗你!”他又信誓旦旦地说。
“但见父母意味着什么我们都知道,你应该先跟我商量!”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想见我爸妈?”他怀疑地看着我。
我不语,心想本来今天是要跟他讲清楚的,现在全乱了。
我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哪知他只是看了看表,说:“现在大概要算停三个半小时了,我先把车开出去再说。”说完,急忙发动汽车离开这里。
我想起这个楼的地下车库停车费颇高,二十元一个小时。平时他从不把车停在这里,我们也甚少在这附近吃饭。今天例外了。
一路上,我一直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临到我家门口,他又过来搂住我,轻声说:“今天总可以了吧。”
我全身僵住。
他依然抱紧了我,嘴唇轻轻碰触我的耳垂。我心里一片茫乱,身体一动不动。直到感觉他的唇移至我的嘴边,而他的手也渐渐伸进我的衬衣下摆时,我慌乱而用力地推开了他。
乍分开的两人,脸色和神态都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他,双眼阴郁地望着我。
“你怎么回事?!”程逸峰的脾气就这样上来了,之前我还以为,他是没有脾气的。
“自从我出差回来以后,你就变成这个样子。我出差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我耳边低吼道,双眼更是锐利地望向我。
我打开车门就走,他追上来拽住我的手臂,低沉地说:“我们今天说清楚!”
我的手臂被他握得生疼,我回头望着他,终到这一刻,我反而说不出话来。
“说啊!你倒底什么想法?”他逼问我。
“我,”我停顿片刻,一时涌上来很多话语,最终却只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太快了,想缓一缓。”
他沉默很久,然后放开了我的手。
“也好,我们都冷静一下吧。”说完,他转身走回车里。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他快速将车开走。
程逸峰没有再打电话给我。
第二天晚上,我和表妹去体育馆打球。她算得很准,果然遇到了孙擎他们。他正和他们部门的刘凯在对打。
我们去得晚,没有空的场地了,正好大家又碰面,尤其是冯菁菁,热情地朝他挥手。
他提议到:“要不要加入我们?”
还没等我回答,菁菁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一边嚷着:“好啊!”
见刘凯打算退下场来,我将机会让给了我那表妹,同时坐在旁边和刘凯聊了会天。
表妹要来打球是装装样子的,她体力不行,很快败下阵来,换我上场。除了上次和程逸峰他们打过一次球,我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打羽毛球了,好在曾经在学校时也是运动健将,又占着身高的优势,很快驾轻就熟,连孙擎都赞叹:“李彤,没想到你打得不错啊,可以算是女中豪杰了!”
我一边回球一边说道:“你也不错啊。”我们一边说话一边打着球,双方倒也有默契,打了十几个来回。我眼角瞥到表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大概是气恼我抢了她的风头,于是扔了球拍,说道:“我累了,不打了。”
刘凯喊道:“那我们一起吃饭去吧?你们也没吃吧。”刘凯年纪和菁菁差不多,来公司一年不到,北方小伙子,他似乎对表妹到有点意思。
“好啊好啊!”她热烈同意。
我们约好了在体育馆门口碰头,然后就在附近找家店吃饭。
等我和菁菁出来时正好接到孙擎的电话,他说他们已经在俏江南了。
“怎么又是俏江南啊,我昨天才吃过。”我在电话里笑着抱怨。
“没办法啊,这个时间其他店全满了,只有这里还有空位。”
“那好吧。”我拉着我那青春活力的表妹一同前往。
接近大门口时,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跑车。我停下脚步,犹记得第一次见到林熙磊,他也开了这样一部车,也许我对这车的印象比对他本人还深刻。我猜测此时他是不是也在这里吃饭?
“哇,好炫的车!不知道车主是什么样的人。”表妹也看到了,一边赞叹一边喃喃自语。
走进店里,孙擎和刘凯忙朝我们招手。四个人点了三个冷菜四个热菜。才点完,冯菁菁突然挨进我耳边,似有话要说。我忙答:“我知道,你那份呆会儿我会付的。”
“不是这个!你朝左前方看!”
我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靠窗的桌前,坐着两个醒目的身影,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柔美亮丽,披着一头褐色的微卷长发加一身奶白色连衣裙。
那是林熙磊和俞晓涵。他们临窗而坐,两人穿得正式考究,灯光在他们头顶打出柔和的光线,配着他们出色好看的侧面,就象一出完美的韩剧。再仔细看这两人,吃个川菜,也象吃西餐似的,动作细致优雅。
望着他们,再想起门口的那辆高级跑车,我突然感觉他们的生活离我非常遥远。
“姐,你完了!你的情敌太强了!”表妹在我耳边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横她一眼:“再罗唆等下自己买单!”她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饭桌上,孙擎和我相对安静,刘凯趁机向菁菁大献殷勤。我一边吃一边悄悄望着临窗那一桌。一次偶尔抬头,竟然和林熙磊的目光相接。他看到我了,朝我微微颔首,我也只能朝他笑笑,然后飞快地将视线转开。
过了会儿再看那桌,发现已无人。而那两个好看的人已朝我们这桌走来。
俞晓涵用淡漠的神色望着我,象是从不认识我。
林熙磊朝我露了个很淡的微笑:“这么巧!”
“是啊。”我不得不站了起来,其余的人也都停下来看着我们。
他的眼光略过其他三人,盯着孙擎两秒钟,再回到我脸上,说了句:“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我坐下来继续吃饭。
从头到尾,俞晓涵未开口说话,只紧紧挨着他。
“李小姐,是你朋友啊?”刘凯问道。
“嗯,算是吧。”我淡淡地说,看到孙擎朝我投来奇怪的一瞥。
回去的路上,表妹对我说:“姐,那个帅哥会不会以为孙擎是你男朋友啊?”
“不会的。他知道我男朋友是程逸峰。”我答道。
“啊?!你怎么会让他知道这个呢!”她叫起来。
我无奈地笑,心想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初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认识他的。
我漫无边际地想,如果没有遇到程逸峰,我是否就有可能和林熙磊在一起?
不,这个假设一点也不成立。
如果没有遇到程逸峰,我也就不可能认识林熙磊了。
(九)
整整一周,程逸峰都没有任何音讯。
我照常上班、下班,去父母家,和朋友吃饭,上网聊天。一切都很平常,只是,生活中不再有他的陪伴。好几次,想着要发条短信问候他,拿起手机又放下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到底,我也不知道这个结该如何解。不知道我与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周六的上午,我正在公司加班,收到了他发来的一条短信:我们不如到此为止吧。
我望着手机屏幕良久,不知该作什么回应。之前,我也许想过要对他这么说,但从来没有勇气说出口。如今,同样的话由他来对我说,感觉心象是被什么蛰了一下,隐隐难受。
没过多久,我发现他登陆到MSN上了。他立刻问我:我的短信收到了吗?
我回他:收到了。
他简短地答了一个字:嗯。
我的心更难受,涩涩的。这样一个谈得来的人,认识两个多月,也考虑着要共度人生,难道这一刻起,真的要说再见了吗?
“你怎么想?”他又问我。
想了很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讲出挽留请求的话,只好回道:“你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他突然不再答话。我接着忙客户的报价单,不时盯着那个橙色小窗口,可是他再也没答复,等加班结束时,发现他早已下线。
我拿起包离开办公室。周末的办公大楼里空空荡荡的,只除了个别象我这样过来加班的,还有就是八楼有间语言学校,周末有不少人坐低楼层的电梯,估计都是去那里上课的。
我们公司在二十八楼,坐高层段电梯。电梯下到一楼,我慢慢步入大堂,抬头就看到了林熙磊。他并未看到我,独自站在明净的落地玻璃前沉思,似乎在等人。
最近在公司附近遇到他的几率似乎很高。
正想着要不要上前与他打声招呼,俞晓涵亮丽的身影跃入我的视线。她穿着大花朵的连身裙从低层段的电梯间出来,旁边还有几位年轻的女孩跟她告别:“俞老师再见!”
“拜拜!”她朝她们挥挥手,然后轻快地跑向他,“等了很久了吗?”
我见他转过身来,脸上展露一抹笑,然后一手接过她手上厚重的课本。她亲昵地挽起他的手臂,两人相携离开。
原来,这才是他经常出现在附近的原因。
我一直站在原处,看着他们两个相衬的背影愈走愈远,就象做了一场梦突然清醒过来。一边朝外面走去,我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看得够清楚了吧,没什么好想的了,务实地过自己的日子吧。
外面的阳光炙热,晒得我头晕。这时手机响起来,意外的,是程逸峰打来的。
“小彤,等会儿有空吗?我们见一面。”他说。
“好。”
下午两点,我与他在我公司附近的STARBUCKS见面。一个多星期没见了,他显得消瘦了些,望我的眼神有些深沉。
“你最近很忙?”我开口问道。
他微扯嘴角,苦笑:“是啊,挺忙的。你呢?”
“我还是老样子,偶尔加班,习惯了。”
没有人提那个话题,两个人突然就变得生疏起来。
我低头不语,喝着手中的芒果星冰乐。室内播着诺拉琼斯的歌,低声吟唱的声音象在诉说对一切的无所谓。
“小彤!”程逸峰突然出声唤我。我抬起头。
只见他将手轻轻覆在我的右手上,眼里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对我说:“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我收回早上的那句话!”
我望着他眼里急切的神情,似在告诉我他的决心。
这一刻,我突然就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好。”我轻声说。
他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星冰乐让我的心凉凉的,可是他的拥抱却很暖。我心想,就是这个人了吧,从此以后,心无旁鹜地好好跟他过吧。
我和程逸峰就这样又恢复了往来。平日里,我们晚上有空相约吃饭,周末的时候一起看电影,或者象以前一样,参加朋友的聚会。几次聚会中,也遇到过林熙磊,彼此只是点个头,神色如常。
那一次,大家叫到了一起打牌。六个人之中,我和程逸峰、王昊一组,他和盛洁、另外一个女孩子一组。
我发现他的牌技不错,是个思维条理相当清晰的人,常常将同组两个女生打得七零八落的牌挽救回来,最终,他们居然还赢了。我还留意到,他经常陷入沉思。有时大家笑得七倒八歪,他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表情空洞,显得异常隔绝。他是工作太辛苦?还是有心事?
我胡乱猜测着,等察觉自己在做什么时,又千方百计地抑制自己对他的所有遐想。这个时候,我常常捕捉到程逸峰若有所思的目光,这种目光令我歉疚,于是加倍地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慢慢的,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们都知道我和他是公开的一对。
这天晚上,我们两从电影院散场出来,见时间还不太晚,就沿路散步。七月了,白天气温太高,也只有到了这夜里,微有丝丝凉风吹过。
他牵着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拐个弯,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他突然拥住我,开始亲吻我的脸颊。
“别人会看到的。”我低头小声说道。
“那就让他们看好了,谈恋爱又不是什么坏事。”他笑笑地说。
说着,他继续吻我的唇。我不再排斥他的亲近,但无特别欢喜的感觉。
他不是第一个亲吻我的人,应该说是第三个。第一个是陈仁军,他是个谦谦君子,第一次被他吻时,只觉得他的吻很温柔,浅浅的,淡淡的。但我们在一起后,反而很少接吻,通常由抚摸直接进入主题。第二个是那香港男人Jason,他是个调情高手,他的吻技很高,能很快挑起我的□,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身体的相融是激情的,但对于吻的感觉却很模糊,并没有体会到电影小说中所出现的天旋地转的心跳感。
对程逸峰的吻亦是。
我想,我并不太喜欢接吻,不明白这种交换口水的方式有趣在哪里。
男人也不见得都那么享受接吻吧,我猜。很多时候,也许他们也只是依照惯例程序地走一遍,然后才能更顺利地进入他们想要的主题。
他的吻很快结束,只见他将我抱得更紧了。“真想马上回家!”他喃喃道,说完眼神炙热地望着我。
“再过几天就一起出去玩了。”我低声说道,算是给了他明确的答案。
下周末我们打算去黄山玩,一行总共有八个人。一起旅行,也算是我们关系的一种突破。
他调侃地说:“那我可要好好保存体力了,到时候爬完了山累得什么事都干不了可就糟了。”
我捶他一下,随即想想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你还敢笑!”他作势瞪我。
我仰着头笑得更大声了,听说很多人爬黄山下来,腿脚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嗯,他还想干点别的事,也确实挺需要体力的。
“你呀!”他无奈地对我笑,“工作的时候显得那么严肃,这时候又象个孩子似的。”
“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工作的样子了?”我侧头问。
“怎么没有?有时跟你通电话,你正好在跟同事讲话吧,语气听起来一本正经的。”
“哦,那可能是跟我们部门的人说话。我也是个小主管,有时候没办法。”
“是,我知道,你很能干!李小姐。”他故意取笑我。
我朝他作个鬼脸。这一刻两人共处的开心时光,正是我一直想要的。
黄山之行定于这个周末,周五到周日三天。周五那天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请好了假。这次的发起人是盛洁。说起来,我已好久没参加盛洁他们的活动了,除了那次打牌。近来程逸峰总是拉我进他朋友的小圈子,都是他的那些死党,跟盛洁王昊他们疏远得多了。减少了跟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意味着减少了见到林熙磊的机会,这样想想,也没什么不好。大家都只是朋友的朋友,这种关系很尴尬,明明经常玩在一起,互相之间却总有壁垒。
原本以为也就这样了,直到某天在MSN上被盛洁邀问:去不去黄山玩啊?她加我入了他们的群。当时正上班忙着,只见群里的人讨论得起劲,我也就快速地报了个名。事后问程逸峰:要不要一起去?他开始说最近有点忙,后来一听盛洁他们那群人一起去的,马上说要陪我。他的心思我明白,然而,他在乎我,对我来说总是好的。
临出发的前一天,盛洁通知我不坐火车改坐汽车了,问我是否可以。我说都可以,根本没在意为什么突然要改。第二天早晨,程逸峰又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外地的外婆病危,无法陪我一起前去。我安慰了他几句,说旅游什么时候都能去,还是亲人重要。他暗示地说:太遗憾了,我本来准备和你度过一个浪漫的夜晚呢。
我笑答:下次吧,我们有的是时间。
赶到集合点,看到林熙磊开了车过来,我这才知道,我们所有人坐他的Q7前往黄山。我完全不知道他也要去,而且之前的人员当中明明没有他。
我私下拉过盛洁来问:怎么今天去的人跟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她无奈地道:“唉,有几个都说周五请不出假来。你这几天又忙,我也没来得及在MSN上跟你多说,至于改坐熙磊的车是因为我们发现他最近在休年假,索性把他拖了来,这样大家行动自由点。”
“对了,程逸峰怎么没来?”
“他临时家里有事,也来不了了。”
“嘿嘿,我就知道,总有很多人是会临时变更的,好在还有我们这些人,同志们,我们出发啦。”她朝大家喊了喊,然后高兴地钻进车里。
我也坐了上去,心里却很意外。包括我在内,总共就来了六个人。盛洁夫妇,林熙磊,还另外两个有过几面之缘的一对男女,于帆和陈小卉。他们几个,除了王昊外,听说都在GA上班,算是同事。如果程逸峰在还好一点,如今,我挤在这群人里面确实有点尴尬。好在他们都是爱热闹的人,一路上玩笑不断,只有他除外,还是话不多,偶尔能听到他的低笑。
过了一两个小时,大家开始安静下来。由于起得早,这时候都开始昏昏欲睡。车奔驰在宽阔的高速上,我却了无睡意,望着外面的大片葱郁田野发呆。
这时,听到车里传来低低的古典乐,旋律优美却漫出一股忧伤来,让人渐渐掉进悲伤的感觉里。
没多久,坐后排的于帆叫了起来:“老大啊,能不能换张碟来听?每次都是这种凄惨的音乐,听得我都想哭了!”
他的话本是玩笑,我却见到王昊和盛洁的表情一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熙磊不在意地笑:“这是肖邦的《离别曲》。不好意思,车里只有这一张唱片。”
盛洁马上说道:“我这里有其他碟,喏,王昊,你来换。”她将手里的CD交给坐前面的王昊。
一首熟悉的法语歌传来,王昊低声说道:“靠!现在又流行听法语歌了。以前流行唱粤语歌,好不容易学会几句广东话会唱了,现在又改唱法语的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盛洁调侃他:“谁叫你学语言没天份。”
“粤语歌吧,跟普通话多少有点关系,还能混一混。这法语歌,好听是好听,但听不懂啊,更别说唱了!”他接着说道。
“是啊,不过法语歌真的都满好听的。就象很早以前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的歌,也很好听。”陈小卉也接口。
“是的是的,我也喜欢那首歌,叫什么来着?”盛洁又说道。
大家开始聊起了音乐和电影,不再记得刚才悲伤的曲子。只有我,心里暗暗诧异。他喜欢〈离别曲〉?那么忧伤的音乐,是因为什么人离开的缘故吗?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只见他偶尔因大家的话牵动着嘴角,可以看见一点点笑的痕迹,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很多时候,话还是少。
关于他的秘密却越积越多了。
音乐中突然参入了手机铃声,我一听是自己的,忙翻出来接。
程逸峰打来的,原来他已经到了医院,声音听起来很沮丧:“外婆年纪大了,以前也进过医院几次,但这次看来很危险。”
“啊。”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好低声说,“那你多陪陪她,别太难过了。”
这时,盛洁大声喊:“熙磊,前面的休息站停一下车吧。”
“好啊。”
“怎么?林熙磊也去?”程逸峰听到了,在电话里问道。
“嗯。”我硬着头皮答。
“你之前没说他也会去。”他的语气变了,带着点质问。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真的。”
他沉默良久,突然说:“小彤,如果我现在要求你别去,你能答应吗?”
“什么?!”我提高了声音,盛洁和陈小卉都转过头来望着我。
“我,我现在都快到丰城了,车已经在路上走了一百多公里了。”
“那就在丰城下车吧,找个理由在丰城下车!”
我错愕得无法回答。
“要不这样吧,你在丰城下车,然后坐大巴到宁城来陪陪我吧,反正最多五个多小时就到了。”
“怎么样?”我不答,他又问道。
“我……”虽说去程逸峰家里是迟早的事,但此时并不是个好时机。更何况,中途莫名其妙地下车,这种事情我真的没做过。
“小彤!”他又唤我。
“这次出游很早以前我就答应了,我也一直很想去,而且房间也订了,我不能就这样说走就走。”趁着车到了休息站,我下车走到一旁,试着跟他解释。
“反正,你就是要去,是吧?”
“好,你自己去吧!”说完,他啪地挂了电话。
我被他的火气搞得莫名其妙。
没过多久,电话又响起来,还是他。
“小彤,你真的不来吗?我很希望这时候你能过来陪我。”他对我动情地说。
我心里有丝犹豫了,因为他说他需要我,但想了想,仍对他说:“对不起,如果今天不是去外地玩,我也许会陪你。但我早就答应了别人,而且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你就不能迁就我一次吗?”他在那头着急地说。
我想,我何止迁就他一次。每次见面,看他喜欢的电影,去他喜欢的口味的饭店吃饭,参加他喜欢的活动。我不是太计较这些的人,觉得大家在一起开心就好。可是如今他这么说,让我感觉极不舒服。
“对不起,这次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就这么想跟他们去黄山玩吗?”他气急败坏地问。
“这不是我一个人出行,大家早就说好了的。”我耐着性子,真不明白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怎么会这么说。
“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先这样吧,好吗?”说完,我匆匆挂断,然后彻底关机。
再坐上车,气氛依旧热闹,但我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了大半。没想到程逸峰竟有这样孩子气而任性的一面,以后一起生活会不会表现得更明显?
越想越郁闷,再次望向窗外时,我不禁问自己:要找一个完全与自己契合的人,是不是几近于不可能?
(十)
爬山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尤其是象我们这样终日坐办公室的人。
比起另外两个女生,我的体力还算好,但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后,也明显觉得腿脚酸。几位男士看起来都还精神抖擞。王昊一直拉着盛洁,于帆帮我们开路,而林熙磊走在最后,让我和陈小卉走中间。
幸好于帆和小卉并不是情侣,只是比较谈得来的同事。要不然,夹在两对情侣中间,又要面对林熙磊,我会更尴尬。
在天黑之前,我们到达了半山腰的酒店,安顿好以后,大家在酒店里吃了简单的快餐,然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并且约定明早四点看日出。
由于程逸峰没来,原本订了三间房现在改为两间,女生一间男生一间。回到房间后,大家轮流洗了澡。小卉早早入睡了,只有我和盛洁坐在床上看着电视。
盛洁问我:“今天来的路上,是不是程逸峰打电话给你?你们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吧,他外婆病了,所以情绪有点急躁。”我草草地解释。
“哦。因为我看你接了电话以后,好象情绪不高的样子,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没什么的。”我朝她微笑了下,随即却浅浅地叹了口气。
她察觉到了,忙问:“既然没什么,干嘛叹气啊?”
我想起程逸峰的电话,又想起林熙磊的种种秘密。就在刚才吃饭时,他正好坐我旁边,我看到他的车钥匙放在桌上。吃饭的时候,我不小心将他的钥匙扫到了地上,捡起时,发现钥匙链上有一个银制的心型吊坠,做工精致细巧。吊坠的搭扣被碰撞开了,里面露出一张女子的照片,可惜画面太小了,我在桌下根本来不及看清便还给了他。
“对不起。”我同时说。
“没关系。”他接过钥匙,将松开的搭扣扣上了,手指同时轻轻抚过那心型吊坠十分珍视。
我心里一紧,这是他的另外一个秘密吗?
现在,望着盛洁,我犹豫着要不要问,我对他的好奇已经快要满溢出来。
“你怎么了?”她见我半天不说话,问道。
“没什么。对了,这次的车费怎么算呢?”我还是换了个话题。
“回去再算好了,到时候我问一下熙磊油费,大家再平摊。”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说,“不过也有可能他都懒得算,他不太会在意这点小钱的,所以不用担心。”
“那不太好吧,总要大家一起摊的。”
“到时候再说吧。他那个人啊,我们把他拉出来就算拯救他了。每年到这个时候,总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喃喃地说着。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
盛洁象是才意识到自己对我说了什么,迟疑会儿,才说:“跟你说也无妨。他啊,总也忘不了过去,打击太深了。”
“什么打击?”
她叹息:“他老婆前两年自杀了,对他打击很大,一直没恢复过来。”
“自杀?为什么呢?” 我惊得坐直了身子。
“可能是抑郁症发作,”她突然闭口不语,想了想才继续说,“总之,死得很突然。之前他们两感情很好,所以他至今都没办法解脱。他太太刚走的那一年里,他突然瘦了好多,整个人精神很差,到后来都没办法工作了。那时候,我觉得他实在很可怜。”盛洁的声音低下去。
“姚兰是在七月份走的,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他就变得异常颓废。今年算好一点了,所以我们把他拖出来一起散散心。”
“他……”我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故事。他果然是结过婚的,但背后,竟然是这样的经历。
“算了,别说这些了,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她转过头来,“上次,我看到他为你弹生日歌,以为他已经慢慢走出来了,没想到……”
我有一丝慌乱,忙说:“上次是巧合,正好我也心情不好,他是好心安慰我吧。”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说:“之前见他对你的态度,我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我抬起头望着她,她却停住了。
“好在你有程逸峰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她又继续说下去,“这样挺好的。”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坦白说,林熙磊的外在条件确实很吸引女孩子,但他现在的这个状况,对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所以,他绝对不是个好选择。”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完便先睡了。
我独坐在床头,消化着她刚才说过的话。
他的故事,那么廖草的几句,却透出刻骨的伤痛。那些日子里,他是怎么走过来的?他是否至今仍然沉浸在悲伤里?
应该是的。所以车上只有那首《离别曲》,所以他的钥匙链上有那个照片的吊坠,那是他深爱的女人的照片。
想到这里,我的心竟然隐隐作痛,分不清这究竟是同情还是别的。
第二日清早,我们一起出发到清凉台看日出。赶到那里时,云雾太大,以为看不到日出了。大家一阵唉叹,想想既然来了,就周围转转,或者拍几张照片留念。天色有些黑,我完全没有拍照的意愿,反而一直在旁留意林熙磊。他穿着白色的TEE,灰色牛仔裤,依然是一身干净的气息。晨间山上冷,他只披了件很薄的黑色运动外衫。只见他神情平静地走到山边,独自望着远处的云海发怔。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过去,与他一同望着云海,感叹道:“虽然今天没看到日出,但这云海同样很美,也算值了。”
他回头望我:“你总是这么乐观吗?”
“啊?”
“这里的云海,整个七月里都能看得到。可是日出就不一定了。”他缓缓地说。
“那就随缘吧。看得到是我的幸运,看不到就让别人有这个运气吧。”我伸个懒腰,清晨的空气虽然冷,却让人振奋。
他微扯一下嘴角,象是想微笑,眼里却仍然一片郁色。
这个时候,天边的云层竟开始缓慢移动,渐渐地,朝四周散开去。
“咦,快要看到日出了吗?”有人在旁问道。
我、林熙磊、还有周围其他人,都停住了脚步,屏息 一瞬不转地望着天空这奇妙的变幻。
云雾仍然在移动,渐渐地,天边出现了薄薄的云层,一刹那被染上了红、紫、橙、黄、银灰等各种色彩。烟云悄悄消退,突然从海空交接处就跳出一个红点,继而变成弧形红线,在冉冉上升中变为半圆。起先是小半个、半个、大半个;霎时猛地一跳,整个儿跳了出来。这一跳,奇景出现了:一轮红日冲出云涛,顿时光芒万丈,照彻天际。
“啊,好美啊!”我惊叹道。
这初生的红日,有如一片火,带着无与伦比的光和热,冉冉升腾于云海之上,让人只看得到它,如同看到了蓬勃的新生,看到了希望。
“我们居然看到了,呵呵,太幸运了!”我随即对身旁的他激动地说道。
见他没说话,我又说道:“看来有时候抱着乐观的心态也是很重要的。”
他转过来望着我,眼里的郁色已随着云层退去,反而多了一层欣喜,和迷惑。
一声相机的“咯嚓”声惊醒了我们。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拍日出,”于帆笑嘻嘻地道歉,“不打绕你们,我去别处拍!”
我疑惑地看着他快步离去,再一低头,发现自己竟抓着林熙磊的双手。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火速放开他的手,尴尬地说道。
真要命,刚才兴奋过头了,他怎么也不拒绝我呢。
“我,我先走了。”看也没看他的反应,我飞快离开此地,心里懊恼不已。李彤啊,你都是有主的人了,还在乱想什么呢。
白天的整日登山行程再次证明了爬山的确很累,好在沿路的风景很美。险峻的山峰,缭绕的云雾,以往在电视上看到是一回事,自己置身其中又是一回事。
等爬过一个山峰时,六个人都走得有些散了。我居然是六人中动作最迅速的,之后很快碰到了林熙磊,其他四个人好象都落在了后面。
“你体力不错啊!”他微笑着对我说,看起来他的心情比早晨时要好一点。
“呵呵,早几年更好,现在不行了。”我和他走到一片树荫下坐下来等他们。
“你是不是经常打车上下班?”他突然问我。
“是啊。”我点点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其实,我在更早之前见过你一次。”他说。
“什么时候?”
“大概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吧,有天晚上,我开车到你们公司楼下等人。”
我猜,他等的人应该是俞晓涵。
“那天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正下大雨。我看见你走到路边拦车,等了很久,不是车被别人抢先了,就是你主动让给了别人。”
我也记得,我唯一让的人是一位七旬老太,我不忍心和她抢车。
“当时,我等的人一直没下来,所以就一直看着你不放弃地拦车,还被别的车溅得一身湿。”
“是啊,”我苦笑,“那天也是倒霉。”
“那你最后拦到车了吗?”他转头看着我。
“拦到了,足足花了一个小时,那时真够狼狈的。”那一次,让我下定决心找个生活伴侣。
“可是我却觉得你是个很乐观的人,真的。”他认真地说道。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我乐观。我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因为他自己太悲观了吗?可是这片刻,和他一起坐在山边的树荫下,听他诉说与我相见最初的种种,明明他的叙述很平白,却让我的心止不住地雀跃。
他身上有香皂的气息,他的笑容温和好看,他就坐在我身边,和我一起随意聊着天。如果,如果这一刻能一直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我的心愿很快被打破,因为其他的人陆续到了。我们不约而同站了起来,和大家一起结伴下山。
“哎哟,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啊。我现在才真正觉得走不动了。”盛洁叫了起来,同时牢牢拉住王昊的手。
“慢慢来,我们又不赶时间。”王昊说道。
这次,我还是走在最前头,腿象是灌了铅似的,重得抬不起来,下山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幸好一路都有人同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苦中作乐地开开玩笑或者鼓励几句。我知道林熙磊就在我身后,我们没有交谈,但偶尔能听到彼此的笑声和说话声,这种感觉很好。
本来应该是漫长的下山路,不知不觉间也走到头了。我加快了脚步,没想就在快到山脚下时左脚一软,整个人眼看就要重心不稳地朝前倒去。
“小心!”他突然从后面拉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的跌倒。
他的手很大,很暖。
我压下内心所有的悸动,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并没立即放开我,反而轻轻扶着我的手肘一同走完了台阶。
“别心急,你走得太快了。”他浅笑的声音传来。
我没答话,心里有丝紧张,就一直低着头,直到他放开了我的手。
其他人也都陆续跟上来了,只见王昊一直牵着盛洁,而于帆则和陈小卉并排走着,偶尔扶她一把。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林熙磊总是紧紧跟在我身后,他是觉得应该照顾我吧。
下山了,大家打算去城里好好吃一顿。饭桌上,又是喝酒又是玩游戏,都很尽兴,连他也是。
我暗暗观察着他。他坐在对面,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偶尔,发现了我的注视,朝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忙摇头微笑,别转头,心里有点尴尬,不意却看到盛洁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晚上回到房间,趁小卉去洗澡,盛洁问我:“李彤,是不是我昨天说的话影响了你?”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问。
“你……”她迟疑地开口,却没接下去讲。
“我对林熙磊确实有好感,从一开始就有。”我坦率地告诉她。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讲出来,有些惊讶地说:“那你……”
“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也就只当他是普通朋友。”不是没有遗憾的,虽然对于他,我一点都不了解。他过去的婚姻,他和俞晓涵的关系,他的那些名车背后的生活,这个男人象个谜一样的难解。
“那就好。”她象是松了口气,又说道,“这两年来,对林熙磊表示好感的女孩子也不少。你知道,女人的同情心有时很泛滥,听说他以前发生的事,又见他这样的条件,很多人仍然愿意试一试,但都被他拒绝了。所以,我不希望你也……”
“我明白。”我截断了她的话。突然又想起俞晓涵,他和俞晓涵倒底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有点想问盛洁,又转念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是不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
第三天,我们在山下的几个景点转了转,看了很具有徽式特色的建筑。于帆和小卉一个劲地拍照,一边赞叹不已。盛洁和王昊好象为了什么小事拌起了嘴,到后来两人互不理睬。
我悄悄问林熙磊:“他们两怎么了?”
他笑笑:“没什么,不用担心,过会儿他们就会和好的。”
果然,还没出宏村时,这两人又变得亲亲密密了。
后来又去了董家祠堂,那里有著名的几道牌坊。走进女祠堂里边,只见墙上写着祖训,无非是对女人的苛刻教条。有个导游正好在一旁讲解,说那时候的徽商常年在外经商,老婆是多么忍辱负重,既要遵守严酷的家规,同时还将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看来我们活得比她们幸福多了。”盛洁在我旁边说道。
我点点头。这些徽商的妻子,既伟大又可怜。
侧头看向另一边的林熙磊,发现他的神色空洞,思绪象是飘到了他处去。
三天的旅行将近结束,回去时,王昊对林熙磊说:“我来开车吧,你也好休息一下。”
“好吧。”他点了点头,又与盛洁换了座位。这样一来,我、林熙磊、于帆和小卉四个人都坐在后面。于帆提议打牌,四个人干脆打升级。另外两个人自动成一组,我就只好与他一组。
“哇,你们两个配合得很有默契嘛。”小卉笑着叫道。打了几局,她跟于帆还是停留在起点,而我们两则一直配合顺利,已经打到七了。
“就是啊。”于帆也附和,同时对陈小卉说,“你看看,人家是临时凑成的小组,我和你都共事那么多年了,怎么至今还没培养出点默契来啊?”
小卉看也不看他,只管理着手里的牌,说道:“我跟你是心无灵犀点不通。”
“你也太伤我的心了!枉我对你一往情深啊。”他说得夸张。我却听出点弦外之音来,于帆对于陈小卉,可能还是有点意思的。
“哎,你刚才的话不对啊!”于帆突然又叫起来。
“哪里不对了?”
“依你这么说来,我跟你是点不通,那另外两个人不就是那个,什么了嘛!”他暧昧地朝她眨眨眼。
“哎,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的说的噢。”
这种玩笑话,竟让我的内心涌上一丝羞涩,正想辩驳,林熙磊已经开口对于帆说道:“不要乱讲话,该你出牌了!”
“哦,好好,打牌打牌。”于帆微笑着继续理牌。
我偷偷看了林熙磊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
就这样一路打着牌开着玩笑,很快有人困了,换了盛洁来,再过会儿大家都有些困了,牌局也就结束了。车厢里安静下来,大家纷纷进入睡眠状态。
林熙磊还是跟我坐在同排,我和他各坐一端。尽管中间隔着些距离,他的气息隐隐飘来,似有若无地缠绕在我周围。我知道他也清醒着,一直望着窗外。我们之间有种隐隐的静谧,令彼此都不想打破。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困倦,沉沉睡去。等醒来时,发现车堵在高速上。
“怎么了?”我不禁问道。
“前面大概出了交通事故。”他说。
我望向他,发现他好象看了我很久,忙别转头,朝自己身旁的车窗玻璃望去。此时已近傍晚,路灯的光芒正好将玻璃照亮,我从反光中看到自己不算凌乱的头发,以及他投射过来的探究的眼神。
我迎视,和他的眼神在反光中交汇,仅一秒,他就掉转了视线。我低下头,心里涌上失望。不明白他意欲为何,却开始明白自己的心。
“唉,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去!”坐在驾驶座上的王昊不耐烦地说。
“你去陪陪盛洁吧,接下来换我开。”林熙磊说着,打开门走下车。
我四周张望,发现后面的两个人还在睡觉。而前排的盛洁早已经走下车去散步,没一会儿王昊也下了车。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车流开始疏通,他又坐到了驾驶座上,就象来的时候一样,与我隔开了距离。
再过不久,车慢慢驶入市区,我想起给家里打电话,摸出手机才发现一直关了。开机的同时,就收到了程逸峰的短信:回来了吗?很想你。
“大概再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到家。”我回复他。
他马上发过来一条:“那好,我到你家门口等你,很想见你。”
我住的地方靠近市中心,最后一个被送到。当其他人陆续下车后,车上只剩下我和他,以及蔓延在我们之间的一片沉默。
我依然坐在后座,望着他的背影,很想大声问他: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
却又不敢问。此时,我真希望自己有冯菁菁的勇气。
车终于开到大门口停下,我走下车来。只见他也走了下来,双手插进口袋,迟疑而专注地看着我。
他这样的表情,令我心头涌上千言万语,却无从表达,只好回望着他。
都说一个人的眼神能够透露出内心所想,从他平静的表象中,我却看不出任何思绪。可是,我想我的眼神大概出卖了我的心,他是否也看出来了?
“小彤!”一声叫唤打破了这一刻。我一转身,发现程逸峰就站在我家楼下,神情沉郁地望着我们。
(十一)
“你总算回来了。”程逸峰一边说着,一边朝我走来,然后伸手揽上我的肩。
我呆了一下,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肩膀上,整个人象是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三个人就这样站着。
林熙磊先反应过来,他朝程微微点了下头,然后说:“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我说道。
“不用客气。”他转身走回车里,发动引擎,离开。
只剩下我们两。我问他:“等很久了吗?”
他不说话,双眼哀沉地望着我。
我心生诧异,再仔细打量他,发现他左手臂上别着黑纱。
“外婆去世了。”他低低地说。
“啊。什么时候去的?”
“我过去看她的第一天晚上就去了。那时,我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你为什么不来?”他怨怼地望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肩。他说过,外婆跟他最亲,我也尝过这种失去亲人的滋味,顿时只想安慰他。
看着程逸锋安静地伏在我肩头,我想起林熙磊,他那时失去妻子应该更难过吧。那么至亲的人,有一天就这么突然走了,一定痛不欲声。虽然盛洁说他一直未能走出来,我却觉得他将情绪掩饰得很好。众人面前,从来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唯独那天清晨,从他眼中看到过一抹忧郁。她说他其实是个自我控制力很强的人,想必最大的悲伤都在心里。想到这里,我的心无可抑制地难受起来。
程逸峰很快抬起头,望着我也悲戚的面容,以为我是为他难过着,于是安慰我:“我没事,只是很想这个时候见见你。”
见我不语,他又说:“小彤,今晚可以陪陪我吗?”
“今晚……”我思索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嗯。”心里决定与他正式迈进一步,这样也许就可以将林熙磊彻底忘掉。
听了我的回答,他凝视我良久,突然说道:“算了。”
我奇怪地望着他。
“你爬山回来也很累了,还是改天吧。”
我再次打量他,只见他的悲伤已全部收敛,神情非常冷静。那刚才算什么?试探吗?
“你上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正当他转身离去时,突然又顿了顿,回头对我说:“我在宁城这几天,听说了一件事,改日也一起说给你听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立在原地,顿感疲惫不已,呆了会儿,才慢慢提着行李往楼梯走去。
第二日上班,盛洁在MSN群里发黄山之行的照片,大家议论纷纷。
我这才注意到群里有个人的名字叫Lin,再一看邮件地址,竟然是林熙磊。心里有些激动,望着他的绿色小人头,却又不知道该跟他聊些什么。没一会儿,正当我打算跟他打个招呼,只见那小人头已显示忙碌,我的手停顿两秒,便快速关掉了MSN的窗口。
最近业务量少一点了,每年到这时候是我们最空闲的时节,公司很多人趁此时间休年假。工作没那么忙了,我有空就在网上到处逛逛,或者跟朋友聊几句。
这天下班前,就在MSN上约了陈丽晚上一起吃饭。
见面时,她看来情绪不太高,我忙问:“怎么了?”
“唉,高平下周就去广州那边的总公司就职。”
“你不是不同意他去吗?”
“我是不同意,可是家里四位家长全都赞成,说他去那里发展前景好啊,叫我眼光放远一点。”她无奈地摇摇头,“连我妈都这么说。”
“他自己呢?”
“他当然想去的了。男人在事业与家庭之间,选择的永远是事业。更别说,我们现在还没小孩。”
“不过呢,从长远来看,他的个人前途对家庭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你别不高兴了,这里离广州也不远,想见面买张机票飞一趟就行了。”我安慰她。
“也只能这么想了。对了,你怎么样了?黄山之行感觉如何?”我告诉她这次出行程逸峰没去,反而遇到了林熙磊。
“没怎么样,爬山挺累的,不过风景很美。”
“你和那个男的,没擦出什么火花吧?”
“你想多了,”我斜她一眼,“而且,他的事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没想到他竟然有那样的经历,所以我早就说了,这种条件的男人还单身, 肯定是有问题的!”
是的,还真被她说中了。
“所以说,你选择程逸峰是对的!”
“希望如此。”我淡淡地答。
这之后的几天里,我与程逸峰并未见面,他一直说在忙,过几日再见,我也不好催他。
最近,我与盛洁反而走得近了。每天在MSN上,有空就与她聊上几句。盛洁比我还小一岁,我们年纪相近,喜好也相近,逛街、旅游、健身、音乐、电影,空闲时可以就这些话题聊上好久。
不久的一天晚上,我与她相约在我公司附近逛一个品牌特卖会。逛完后两人走进一家日本咖哩屋吃饭。
店里在播飞鸟凉的老歌,一下子让我们想起曾经年少痴迷过的《东京爱情故事》。
“我一直不明白,永尾顽治为什么最后不选择莉香,反而还是跟黎美在一起。”盛洁说道。
“我也不明白,我觉得男人应该更喜欢莉香这样的女孩子。”我答。
“呵呵,”她笑着看我一眼,然后说,“你知道吗,以前我也问过王昊和林熙磊,如果他们是顽治,会怎么选。”
“他们也看过东爱?”我的心思被她的话牵动了。
“看过,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有几个没看过这么经典的日剧啊。”她又接下去说,“王昊说难以抉择,可是熙磊呢,他说的话我印象比较深。”
“他说,莉香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女孩,但黎美与顽治一起长大,他们有共同的回忆,而男人大都是念旧的,除非那个人真的远离自己,否则对这种长久的陪伴很难舍弃。”
“那,那他倒底会选谁呢?”我沉不住气地问道。
“他说,如果是他,也会作出跟王子同样的选择。”
念旧,长久的陪伴,难以舍弃,这些字眼在我脑中盘旋,作着各种推测,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嘿,回神了!不会还被他的魅力给迷住了吧?”她的一句调侃却让我不禁脸热。
“不会吧?”她见我这样子,不确定地问。
“我,我只是在想,”我犹疑地开口,“你之前说他妻子自杀了,怎么死的?他之前一点预感也没有吗?”
盛洁突然噤口,沉默地望着我。
“怎么了?”我问道。
她的眼里转过几种表情,才开口说道:“李彤,别对他有太多好奇心。关于他的事,我只能说这么多。”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事是个禁忌吗?为什么周围都没人提起?
盛洁又说:“他是遭遇了不幸,但你不要因为同情而产生其他情绪。他是个很坚强的人,我们周围这些朋友也会帮他。而你,选择跟程逸峰一起是对的。”
话讲到这里,关于他的话题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我压下心里的黯然,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
最近程逸峰总说没空,下班以后的我又恢复到过去的状态,常常一个人活动。这天晚上,一个人又兴冲冲地跑去逛思考乐。买了几本散文后,我走进隔壁的咖啡店,点了杯冰摩卡,选了临窗的位子坐下来边看书边喝咖啡。
晚上近九点,这家地处闹市的咖啡店里人不多,气氛还算宁静,正适合我打发这样一个悠闲的夜晚。
我喝一口浓郁可口的冰咖啡,偶一抬头望向窗外,却不意定住了视线。
马路对面走来一对情侣,那女子长发披肩,年轻娇嫩。两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穿过马路,然后掠过咖啡店,朝前走去。
那男人,好象是最近一直跟我说没空的程逸峰。
我快速收起书和手袋,一手还拿着没喝完的咖啡,冲出咖啡店,在人群中搜索他们的身影。
幸好,他们还没走远,正停在一个路口等行人绿灯。我站在离他们十步之远的地方,打量着这一对甜蜜的爱侣。
他和她还是牵着手,他似乎对她讲了什么,她笑得开心,然后长发被风吹乱,他体贴地将她的发掠到耳后。
错不了了。我追着他们,就想确定那男人不是他。而今,那么近距离地看到他的侧面,再也不会看错。
这时,程逸峰稍一撇头,竟看到了我,隐约可见一丝狼狈从他眼里闪过。
变绿灯了,人潮往前涌去,只有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看见他对身边的她说了几句,然后对方很信任地点了点头,独自先走了。
他朝我走来,到我面前,却一径的沉默。
“你没有话要说吗?”我问。
他想了想,说:“我们去那里坐吧。”随手指向那家咖啡店。
于是,我又坐回刚才的店里。即使已经猜到答案,我仍想听他怎么说。
“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被你看到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他一开口就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他至少会辩驳,没想他却承认得如此干脆。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隐忍着怒气问道。
“呵,早一点?”他轻兆地一笑,“我在认识你之前,就经别人介绍认识了小雅。”
我一想,问:“她就是你爸妈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子?”
“是的。”
“你既然要跟她交往,为什么还要……”
“得了吧!”他冷冷打断我的话,“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有房有车有工作,大家都抢着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有什么办法。”
“你也不要说我是脚踏两只船,不同时交往比较看看,我怎么知道谁更适合我呢?”他毫无愧疚地说。
我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也是真的,我是想过要和你稳定下来,甚至还带你见了我的父母,可是李彤,你后来的行为让我完全失去了信心!”
“你的人在我身边,可是心呢?”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是你一再地令我失望!象上次,我叫你不要去黄山,你偏要去!我那样挽留你,你理都不理!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跟他眉来眼去的!那天晚上我是有意试探你,你虽然同意了但表情象壮士断腕,搞得好象我逼你似的!所以,我放弃了。还是我妈说得对,你这样的女人心思太多,太好强,也太难控制,象小雅就柔顺得多。”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本来还想过几天再跟你说的,既然今天被你撞见了,索性就谈开算了。”
原来,这就是大家所说的对的选择。多么讽刺!
我望着他冷淡的表情,心里感觉很受伤,可越是难受,心底反而有个声音越是刺着自己:李彤,你这是自作自受吧。你对他不专心,所以他对你也不专心,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这样,还有谁会无怨无悔地在原地等着另一个人的?
这么一想,心里苍凉地笑了,也就能接受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见我半天没出声,他问。
“没有。”
“哼,临到这时候,还这么要强!”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凉凉地说道,“不是我要说你,你也快三十岁了,早就错过了女人最好的年龄,长得也一般般,还一副女强人的样子,连我这样的对象都错过,以后要嫁个象样的难咯!”
我气愤地站起来:“谢谢你的忠告!再见!不,希望永不再见!”
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快步离开。
外面热气扑面而来,很快让我汗流浃背,却仍然快步往前走着。我一直走一直走,错过了地铁站入口都没发觉,双手紧握成拳,牙齿紧咬着嘴唇,对自己说:不要哭!这种男人不值得你为他哭!
走过一个明亮的橱窗,突然就站住了脚步,打量着橱窗内反射的自己。细瘦的身材,盘起的头发已凌乱,神色疲倦憔悴,眼睛周围还有黑眼圈,确实很一般般。我自嘲地撇撇嘴,又瞥见微红的双眼,抿紧了唇,努力牵一个微笑,心里为自己暗暗打气:没关系,还有明天!明天起,好好打扮,好好爱自己!
(十二)
八月中,外面是炎炎烈日,办公室内却冷气十足,要披上长袖外套才能安心工作。
下午三点半,一天所有的工作几乎都已经做完了。我无聊地在淘宝上逛来逛去,一边和陈丽聊着天。
她说,老公去广州了,最近感觉突然象单身了似的,时间一下子多了很多。
我说,我也是,目前大把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她问:为什么,程逸峰呢
分手了。我答。
她打了一个惊叹的表情,又问:为什么?你跟他提的?怎么这么急呢
我没有回答,到这一刻,也许是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和面子,我说不出实话,就让她这样以为好了。
下班后,我们约了一起逛太平洋百货。我先到那里,就在一楼的化妆品专柜逛了起来。
这里每个专柜看起来精致明亮。走过一个熟悉的品牌,我少一驻足,着制服的专柜小姐马上迎上前来:“小姐,需要什么吗?”
我微微一笑,未作答。她又说道:“小姐,你工作一定很忙吧?你眼睛下面有黑眼圈,眼袋,还有细纹,要不要试试我们新出的这款修复眼霜?”
她将产品递到我面前,还没等我试,又霹雳啪啦地说:“我们现在搞活动,买满888送 一套小试用装,满1088送这个彩妆组合,满1588送前面那些礼品再加这个白色手袋,很划算的!”
“你看,这个眼霜效果很好,完全可以改善你的眼部问题。”
见我有点动心,她继续说:“你要不要再配一支眼部遮暇笔,这是我们这个牌子的明星产品,杂志上都推荐的。”
我用了用,效果确实还可以。
“小姐,基本保养的保湿套装你想看一下吗?这也是我们这里卖得很好的一组产品。”
就这样,等陈丽见到我的时候,我手上已经提了一个大袋子,里面不少瓶瓶罐罐。
“今天是衣服打折,没听说化妆品 也打折啊?”她惊讶地问道。
“嗯,我知道,只是突然间觉得需要这些东西。”我想到下班前在洗手间里,我在宽大的化妆镜里仔细打量自己。眼神还算明亮,就是有些睡眠不足。皮肤尚可,还未出现皱纹的问题。五官也端正,不算很漂亮但也称得上清秀。总体来说,还没老,也许还能谎称二十五六岁。
“嗨,李 小姐!”Vivian忽然推门进来,从镜子里对我笑了笑。那洋溢青春气息的面容,顿时让我相形见绰,说不出自己哪里老了,与她相比,自己光彩竟失,容颜暗淡不已。
“难得看你如此重视面子问题嘛。”她打趣道。
“唉,再不保养,我怕自己就要嫁不掉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一个女人的精力总是有限,几年下来,时间主要花在哪里是有目共睹的。我是花在工作上,所以薪水节节升高,其他就马马虎虎了,只能用朴实来形容。我那表妹是完全花在吃喝打扮上,任何时候都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虽然对工作漫不经心。而陈丽,则是一半工作一半家庭,算是现在社会中平衡的比较好的一类女人。
“走吧,我听说三楼女装全场满300减100,去看看吧!”她拉着我的手往自动扶梯走去。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逛街了,自从上周和程逸峰分手以来。第一次是分手谈话后的第二天,一个人跑去逛伊势丹。站在香奈儿专柜前,就突然停了下来。我看着那诺大的海报上的新香水:CHANCE,中文写着“邂逅爱情”。
那个词打动了我,在这样孤单的时刻,我需要一些东西来鼓励自己。
“小姐,这款香水可以为还是单身的女性带来爱情的运气哦!”专柜小姐的话让我想笑,但,好吧,就让我假装拥有运气吧。我不仅买了这款香水,还在小姐的游说下买了一支自己从来不用的粉色唇彩。回家后抽空一搽,到也满自然好看的。于是过了两天,又去那里,想看看其他彩妆。很少化妆的我,突然想要改变自己。
事实证明,逛街买东西,越买越发现自己缺的东西多。买了脸上用的发现身上穿的少了,买了穿的又发现鞋子不够多包包也缺一个,总也没完没了。虽然自己赚的也不少,但几天下来的消费仍让我吃惊。
“你还是那个样子,要么不买,要买就要最好的。”陈丽听我说完后,感叹道。
“我哪里都买最好的了?”
“不是吗?你自己很少化妆,一买化妆品就从香奈儿这种等级开始买。幸亏你是自己赚钱自己花,否则一般男人要养你真不容易。”
“我只是觉得它的颜色很好看啊,只是一眼看中了。”我呐呐地辩驳。
“这就是你的个性啊,你还没发觉吗?一眼就会看中最好的,然后其他的再也不会多看一眼了。”
“所以,程逸峰其实从一开始就没入你的眼,你只是将就,到后来你遇到了林熙磊,就更不可能再看上他了。”
“你乱扯什么呀。”我心不平,委屈也只能自己吞,谁叫我死要面子。让她知道是程逸峰弃我而去的,她可能就会反过来同情我了。
“你怎么会跟他提分手,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过会儿,她又问。
我叹气,要怎么圆呢,我简略地说:“就是想分了。”
“认真的?”
“当然。”
她听了,大声叹气:“你啊,怎么这么冲动啊!程逸峰对你那么好,你也要放弃!”
“那个林熙磊给你承诺了吗?你确定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吗?”
见我沉默不语,她又继续说下去:“谈恋爱跟找工作是一样的,还没找好下家前,干嘛这么急着跟上家摊牌啊?”
我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她又问。
“没什么打算。”
“去追那个林熙磊?”
我苦笑,双手无力地托住头。我有几个胆,哪会去做这种事情。若他来追我,我立刻弃甲投降,可是要我去追别人,从来没做过,怎么施行?更何况,人家都有了俞晓涵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了。
“陈丽,我们换个话题好吗?”我恳求她。
“好吧。”见我不想谈,她只得作罢。
“我现在有点想出去旅游一趟,趁夏天还没过去,你去吗?”我问她。
“唉,最近没假期呢,今年的年假全都用完了。”
“那算了,我再问问别人看。”我嘴里不在乎地说,其实心里一个人选也没有。除去男朋友,要好的闺蜜,还有谁是我可以结伴出游的?难道去网上找个临时旅友?
正当我为出游的事情犹豫时,看到盛洁在MSN上问:有谁想近日同去香港?
我一问她,才知道她打算趁最近换季去香港购物加旅游,也在找人同行,但又不想找不熟的,所以就在MSN上问问。
“你有兴趣一起去吗?四天三晚,携程的自由行,才一千多一个人。”她问我。
“哪些人一起去?”
“目前就我一个,你去吗?我们两个一起去也挺好的。”
我想了想,去香港也不错,逛街加品尝美食,费用也便宜,就说:“好,一起去吧,什么时候?”
“那太好了!我们先确定一下时间,然后我去携程上订行程,OK?”
就这样,我与她一起去了香港。上了飞机,盛洁拿给我看一张她打印的长长的购物清单,全是化妆品,临临总总,列了上百样东西,和详细的采购地址。
“我们只去四天,来得及买上面所有的东西吗?”我问道。
“放心吧,我都打听好了,连走的路线都想好了,到了那里直接杀过去就行。”她信心满满地说。
飞机当天下午就到达香港,我们在酒店放下行李后,就先直奔铜罗湾的购物地。清单上的东西还真都被她买齐了,我也顺着她的推荐买了几样,结果东西加起来一堆,两个人只能先提着这些回到酒店里。
半躺在酒店的床上,我问她:“怎么不叫王昊陪你来呢?”
“他啊,最不喜欢逛街了,每次一走到人多的地方就说头痛。更何况,现在世界杯开始了,我就彻底成了足球寡妇了!”
“呵呵……”我望着她笑了。言语之间,包括之前几次相处,都发觉他们其实很恩爱,心里不禁有些羡慕。
“是真的呢,还是你好,一个人多自由啊。哦对了,我要给他打个电话,报下平安。”
我起身,打算去洗手间洗个脸,顺便打理一下自己。等再出来时,发现她还握着话筒,神态有些吃惊的样子。
“那她现在还好吧?”
“……”
“她这个样子,还想叫林熙磊娶她?”
听到这个名字,我顿住了。
“算了,你也别替他们操心了,有缘没缘,都是个人的造化。”她一抬头,看见我就站在旁边,忙住了嘴。
“好了,我们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要出去吃点东西,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收了线,她站起来对我说:“那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沉默地跟她出了门。
走进附近一家茶餐厅,我见她还不住叹气,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盛洁似乎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见我一问,说道:“唉,俞晓涵也真是会折腾!哦,就是阿昊的那个堂妹。”
“怎么了?”
“她啊,今天被送进医院去了。”
我一惊,忙问:“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宜运动过量。结果今天上午一个人从一 楼爬到了自家二十八楼,晕倒在楼梯口,幸好被家里的阿姨看见了,连忙送到了医院,这会儿全家都在医院陪着呢。”
“既然身体不好,干嘛还要爬楼梯啊?”从一楼爬到二十八楼,我都不敢想象,感觉有点自虐。
她无奈地皱眉,“她啊,肯定又是在男人那里受了委屈,所以折腾着自己。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我听得半懂不懂,也不好随便问别人的隐私,就保持着沉默。
没想盛洁到说了下去:“俞晓涵人长的漂亮,又年轻,还是学音乐出身,在国外读的书。她老爸自己开工厂作出口贸易,家里经济条件很好。自她回国以后,给她介绍对象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不少男人追求她。可是她呢,谁都看不上,就是看中了林熙磊,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
我想起之前几次见她的样子,她对他的迷恋是很显而易见。
“林熙磊之前整理自己的情绪都来不及,根本没在意她那点心思。这两年来,晓涵经常出现在他周围,说是找他练琴也好探讨音乐也好或者去他家拜访长辈也好,到后来,他再迟钝也不可能没感觉到,就婉转地通过阿昊表达了他的意思,希望阿昊劝劝他那个傻妹妹。”
“他……不喜欢俞晓涵?”我问道。
盛洁看我一眼,继续说下去:“他说,因为大家从小就认识,他一直把晓涵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
“结果,那小姑娘一听说他的回答,也不知道是太生气还是太伤心了,开车出去居然就撞车了。”
“啊?!”
“是真的,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车子被撞得很严重,幸好人没什么事,但家里人都担心死了。那次以后,林熙磊也不敢跟她说什么重话了,只要她不过分就由着她算了。这一两年来,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躲的。”
“林熙磊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晓涵就抓住了他这点。但我想,他大概对那小姑娘也确实没想法。一旦俞晓涵越了分寸,他就冷淡下来。听说昨天又是这样,她又去缠着人家,熙磊大概说了什么,她今天就这个样子了。”
“不过这次啊,她预料错了,”她笑着说,“林熙磊硬是没去看她,估计是想彻底狠下心来对她了,这样也好!”
我心里暗暗诧异,没想到俞晓涵和他,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盛洁又无奈地摇摇头,“跟他们这些人接触久了,有时候我都觉得郁闷。一个是受了打击,私底下要死不活的,另一个呢,为了个男人整天也折腾得要死要活的!”
我突然意识到她这句“要死不活”是形容他,心微微扯着,轻声问道:“那他现在还这样吗?”
“你是说熙磊?他还好,毕竟成熟多了,很多时候显得很平静,可能心里还是难过的吧,只是我们看不出来。”她没发现我的语气的不同,径自说着。
算起来,自从黄山之行后,已有一个月没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是否生活得开心一点?也不知道是因为盛洁说起了他,还是因为知道了他和俞晓涵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亦或因为程逸峰离开了我,我竟发现自己很想他,想见他一面。
第二天,我们两轻装上阵,再次杀去购物地。
“咦,李彤,你改变发型了?”
“是啊,最近去做的。”今天我将头发放了下来,比原来短了些,拉了直,也重新修剪出层次和浏海。
“嗯,满适合你的。其实你披发很好看啊,为什么总是盘着头?”
“披着头发工作起来不方便,而且,我觉得这个样子让我看起来不够专业。”
“不过,你这样显得年纪很小,在办公室里可能会威信度不够吧。”她笑着说。
“是啊。”我点点头。
“在哪里做的头发?改天我也想去拉直。”
“就我们家附近那家。”我想起那个周末下午穿着家常的衣服走进发廊,起初服务小姐对我不冷不热,一听我要办三千块的贵宾卡,态度立马变了。请来据说店里最好的发型师帮我设计发型,又帮我倒水,临走前还微笑连连。
我们照原计划先去了尖沙咀广东道一带,听说那里很多名牌都在打折,最值得这时候买。虽然打折,名牌毕竟是名牌,都不是大众价格。我只在GUCCI的店里,挑了一副太阳眼镜,后来又选了一个印着LOGO的大手袋,只因盛洁说:“这种手袋,也只有你这样的高个子拿起来才好看。”光这两样东西就花去我一个月的薪水。毕竟是自己赚的钱,想想都有些心疼的。
后来又去了DFS,我给爸妈各挑了礼物,自己反而没买什么。盛洁兴致比我高,挑了一大堆。趁她还在看别的,我站在边上休息,正好旁边有一面试衣镜,不禁在镜子里微微打量自己。白色吊带衫,蓝色牛仔裤,及肩直发,脸上有淡淡的妆容,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还不错,路上也偶尔受到异性回视的目光。
这样子,应该会比一般般要好一点吧。我在心里问着自己,想着又觉得自己可悲。何必那么在乎他之前说过的话呢?看看周围,诺大的店堂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多少情侣夫妻,幸福也罢不幸也罢,照样快快乐乐地挑自己喜欢的东西。
你变漂亮了,或者依然那个样子,也许并不能改变什么。成双成对的人里,始终都没有你。自始至终,都是独自一个人。
和盛洁逛了两天街,又去DISNEY LAND玩了一趟,然后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坐飞机回去。
飞机到达地面时,已经晚上七点。盛洁说王昊来接她,顺便也送我回去。
“干脆一起吃晚饭吧。”下飞机的时候,她建议。
“不了,我刚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妈叫我回去吃饭呢,下次吧。”
我们推着行李车走到出口。远远的,我竟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涌上一股激动。
他快步朝我们走来。还是那个样子,高大俊朗,彬彬有礼。
“哎,怎么是你来了?阿昊呢?”盛洁问道。
“他去看晓涵了,本来要我过去陪,我说我宁愿来接你们。”他说着伸手接过我们的行李车。
“什么叫宁愿来接我们?!你搞清楚哦,让你接我们这两个美女,是多么荣幸的事情!”盛洁嗔叫道。
“是是,我说错了。”林熙磊微笑着应和,同时看看我。我笑了。
“看起来香港之行收获不少啊!”他望着成堆的行李说道。
“那是啊,购物总是快乐无穷!”盛洁开心地说道。
“我猜,这里面三分之二的东西都是你的吧。”他看她一眼,说道。
“是啊。李彤买的东西很少,她很理智的。”
“嗯,阿昊说你们家的衣柜里他的衣服只占了五分之一,估计这下连十分之一都占不到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哪有这么夸张啊!还有,他怎么连这种事都跟你讲啊,真是的!”盛洁徉装恼怒地说。
他无谓地笑笑,我在旁打量他,发现今天的他好象心情不错的样子。
走到他的Q7旁边,我本来想帮他将行李搬上车,他朝我摆摆手:“我来就好,你先上车吧。”
“就是,这种事情,让男人来做吧,走,我们上车!”盛洁伸手拉我坐到后座,临去前看到林熙磊脸上莞尔的表情。
“盛洁,阿昊还在她家陪着,你要过去看看吗?”路上,他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严重吗?”
“昨天就出院了,听说已经没什么事了。”
“那我不去了,直接送我回家吧。”
“好。”
“对了,我听阿昊讲了,这次你总算作了正确的选择。”盛洁对他说道。
只见林熙磊听了这话,嘴角露了个无奈的笑容。
之后,可能碍于我在场,他们都没再提这个话题。
盛洁半路接到王昊的电话,说他已经从俞晓涵家里出来了。
“那这样吧,熙磊,你送我到他们小区门口,阿昊在那里等我,然后你就直接送李彤回家吧。”
“好。”
到了那边门口,林熙磊下车帮盛洁搬了行李,只听王昊在旁边说:“又买这么多,你用得完吗?”
“这里面还有好多是帮别人带的。”
“哎,李彤,你坐到前面来吧。”盛洁的话音刚落,林熙磊过来帮我开了车门,“是啊,你坐前面吧。”
“谢谢。”我只得走下来坐到副驾驶座上,看到王昊朝我投来审视的目光,好象他对我总有些敌意。
很快和他们告了别,又再次单独坐在了他的车上。
他专注地开着车,我想着,总要和他聊些什么吧。
“你最近忙吗?”我开了口。
“还好,你呢?”他看我一眼,问道。
“我不太忙,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我们最空闲的时候,所以有空去休个假。”回答完,好象又没话题了。
正在想新的话题时,我的手机响起来。
“喂,妈妈,我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再二十分钟就到家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来对他讲:“哦对了,送我到复兴路。”
“复兴路靠近哪里?”他问道。
“靠近建国路口。”
“好。”
母亲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忙问:“是不是小程去接你的?那你就叫他一起过来吃饭吧。”
“哦,不不,是一个朋友过来接我的。”我连忙解释。大家都还不知道我跟程逸峰已分手,我也不想解释,那样只会徒增烦恼。
可能因为我当时的慌乱,林熙磊奇怪地望了我一眼。
到了自家门口,我快速下车。他也走下来要帮我拿行李。
我忙说:“不用了,我的东西很少,自己可以拿。”说着,自己将行李拿下车,同时朝他挥挥手。
“经常麻烦你送我,谢谢了!”
“不用客气,那么再见了。”他朝我淡然一笑。
“嗯,再见。”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车消失踪影,才转身走去。
回到家里,爸爸问我:“刚才开车送你来的人是谁啊?”
“哦,一个朋友。”
“那辆车好象很高级的样子。”
“好象是吧。”我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妈呢,我给你们买了东西呢。”
“你妈在厨房呢,你又给我们买了什么?”
“给妈买了一点保养品,给你买了几件T恤衫。”说着,我去行李里翻找,却发现少了一件行李。
在机场领取行李的时候是齐的,盛洁下车搬行李时也是一一清点过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了,那件行李留在了他的车上。
“怎么,行李少了?”父亲问我。
“嗯,好象是的。”
“那怎么办?要去机场找找看吗?”
“不用不用,应该是落在了朋友的车上。”我不紧不慢地说,心里竟有淡淡的欢喜。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李彤,你是真的粗心到这种地步吗?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落一件东西在他那里,就有理由再与他联系,就可以藉由这个借口和他维系着那一点小小的联系,就可以趁此再见他一面了。
(十三)
第二天上班,正思索着什么时候跟林熙磊联系取回行李,他已在MSN上朝我打招呼:李彤?
我心里隐隐激动,这是第一次在MSN上和他聊天呢。
是我。
你昨天有行李留在了我的车上,今天下班交给你吧。
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谢谢。
不用客气。
聊天到此结束,很寻常的几句话,但想到下班又可以见到他,心情顿时雀跃不已。
接下来的这一天,对我来说过得尤其漫长。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时分,我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容颜,头发不要太乱也不要太整齐了,又不是去面试。脸上不要有太多疲倦的神色,搽一点唇彩会不会更好看些?
等再回到办公室时,发现他又发来信息:下班了吗?我过二十分钟到你楼下,可以吗?
好的,我在楼下等你。
我立刻下班,怀着忐忑早早下楼,心里开始胡思乱想:正好是下班时分,今天又正好是周末,有没有可能一起吃饭?可是如果对方没这个意思呢。
就这样在门口张望着,过会儿手机响了起来。
“李彤,我是林熙磊。你可以走到路边吗?这里不好停车。”
“好的,你快到了吗?”
“是的,再五分钟吧。”说完,他就挂了。
五分钟以后,他的车果然准时到达。只见他走下车,左手提着我的黑色行李袋,大步朝我走来。今天的他穿得很随意,神色却有些焦急。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我伸手接过,抬头望着他。
“没什么,那我先走了。”他点一下头,没来得及多看我一眼,便快步走回车内,然后车很快驶离。
我站在那里,说不出心底有多失望。
拿着行李,慢吞吞走上回家的路,心里问自己,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又在希望什么呢?即使没有俞晓涵,也没有程逸峰,你又以为你会和他发展出什么样的关系来?
又变成一个人的周末,想想还是去爸妈那里吃饭吧。
到那边时,妈妈诧异地问:“怎么今天回家来吃饭了?没和小程一起?”
“嗯,他最近有点忙,我今天正好从朋友那里拿回了行李,把给你们的礼物送过来。”
妈妈相信了,没再多问。
只是到饭桌上,她突然提起:“小彤,你和程逸峰也交往了有一段时间了,他怎么说,你们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我停箸,思索片刻,才说:“还早,我们还没谈到这事情上。”
“怎么还会早?你都二十九了,他也三十岁了,而且象他这样的对象应该是满俏的,你可要抓牢一点,要抓紧时间知不知道。”
我不语,心想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来不及抓牢他。
“哎,好了好了,他们现在不是交往得好好的嘛,不要催她了。”还是爸爸给我解了围。
这顿饭吃得有点压力,怕妈妈再多说什么,吃完饭我借口还有约会急急逃走。伸手招来TAXI,到家附近的时候干脆叫司机停在卖DVD的小摊前。
“到了几个新片子哦。”老板娘早认识我了,见我来马上热心介绍。
“是嘛,好,我都要。”
买了碟回到家,先洗了个澡换了睡衣,然后打开电视看起了新买的韩剧。剧中青春可爱的女生对冷峻的贵公子一见钟情,不断为自己制造机会,一见面又温柔地“噢巴,噢巴”地叫着,眼里嘴里藏不住的相思情动。
我想我老了,这样的故事再也引不起共鸣。很快按了停止,切换到电视频道,晚间新闻似乎还更对我的胃口。
城市新闻报道有位名校的大学男生莫名其妙自杀了,在乡下的父母赶来奔丧,伤心欲绝。据说他是他们那个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一直是他们那里的骄傲。为了让他读上大学,全家到处筹钱,欠了一屁股的债,只希望他今后出人头地。如今,大家的希望就这么没了,大笔的债还是要还。
看着这种报道真让人说不出话来。现在也不知怎么了,年纪轻轻自杀的不在少数,我又想起林熙磊的前妻,为什么这么多人宁愿选择自杀,活着不好么?生活纵然有再多磨难,活着就是希望,死了,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周六下午我约了我那表妹见面。在我去香港前,她就想约我,我猜又是什么事要拜托我,也不知道她和孙擎进展得如何了。
“喏,这是你要的面膜。”她约我在PIZZA HUT喝下午茶,一见面我便将她托我带的一罐黑泥面膜放在她面前。
“啊,谢谢!多少钱?”她说着去掏钱包。
“算了,没多少钱,当我送给你的。”我摆摆手。
“姐,你对我太好了!”她差点站起来拥抱我,“好吧,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什么事?”
她似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这个月又入不敷出了?还是……你闯了什么祸?”
“哎,都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是什么?不会是你和孙擎要结婚了吧?”
“呵……姐姐,你的思维真跳跃啊,说实话,我和他没什么进展。”她微皱了下眉,又很快恢复了神色。
“那倒底什么事?”
“上个礼拜,我在商场里看到那个程逸峰和一个年轻的美眉在一起,两个人显得很亲密。”她小心翼翼地说,一边注意着我的神色。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我不以为然。
“怎么?你早就知道了?”
“嗯。”我淡淡地应,心想这就是相亲的坏处,两个人从交往开始众人皆知,一旦发生什么变化,人人都来关心,想一个人躲起来默默伤心都不行。
“是你提的分手?是不是跟B先生有进展了,所以才甩了这个A先生?”她突然双眼放光地说。
“什么A先生B先生!不过,我跟他分手这件事,你可别跟我爸妈讲啊!”
“他们还都不知道吗?呵呵,看来我有了你的把柄哦。”她笑得很开心。
“那又怎么样,你的把柄我多的是,光孙擎就够分量了。”
“他啊,分量正在减少。”她垮下了肩。
“怎么?你这么快放弃了?”
“我发现啊,他根本不是我的那盘菜,不放弃又能如何?难道象那些日剧韩剧中的小女生那样,象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一鼓作气追到底吗?”
我望着她,本想说我以为你就会这样。
“拜托,姐姐!那都是电视剧演演的,谁会这么傻,为了个男人付出那么多!现在结婚了都可能第二天离婚,更何况是谈恋爱!”
“那你……”
“我虽然还没完全放弃他,但已经开始转移目标了。”
“什么目标?”
“我觉得应该广泛撒网,然后重点捕捉,所以现在每个周末都在相亲。”
“你也开始相亲了?你才二十五岁啊。”
“也不小了,何况现在好的男人俏,早点挑才可以挑到好的嘛。哦对了,我三点半还约了个男的见面。今天本来就想告诉你程逸峰的事,既然你知道了,我也要走了。还有,姐姐,今天你买单好吗?又快到月底了。”
“好了好了,你走吧,自己路上小心点。”
“OK,拜拜!”她朝我挥一下手,开开心心地赴约去。
还没走出必胜客,我的手机响起来。
“李彤,我是盛洁!”
“嗨!我知道。怎么有空打给我?”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一起去天上人间,顺便看世界杯半决赛,我已经通知了很多人。”
我对球赛兴趣不大,但想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她。
到了周日晚上,我赶到那间酒吧时,发现有好多认识的人已经到了,大都成双成对。
“咦,程逸峰没跟你一起啊?”盛洁问我,她今晚穿得极其清凉性感。
“哦,没有。”我这才醒觉,她本来是邀请我们两个人来的。
“我以为他和你一起来呢,不过他不在也没关系,我们坐在一起吧,德国队有好几个帅哥哦。”
“女人看球赛,大半冲着帅哥来的。”王昊在边上哼哼。
“那又怎么样!你管我们看什么!”盛洁不服气地说。
一楼大堂中央有个大屏幕,现场直播体育台,今晚索性成了足球之夜。
这时,只见门口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朝我们这边走来。
“总算来了,还以为等不到你了。”王昊朝他招了招手。
“嗯。”他应了一声,也不说别的,只见脸色有些疲倦。
“熙磊,你刚从宁城赶过来?怎么样了?”老赵见他来了,特地过来问。
“没事了。”他坐了下来,显然是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老赵拍了拍他的肩,走开去招呼客人。
又听见王昊问他:“那现在人呢,带回来了还是仍然在宁城?”
“还在那边,我顾不过来,我妈现在身体也不太好。”
“长久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你还是应该考虑……”
“再说吧。”林熙磊很快打断了王昊的话,象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球赛快开始了,我和盛洁坐在一侧,我们是伪球迷,只是借着看球的名义来热闹一下,那些真球迷们坐在正中的位置,直盯着屏幕。
这时,一对人影从门口晃过,那男人一眼看到了我,然后犹豫了片刻,拉着女友又转身走了。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程逸峰和他的新女友。酒吧里光线暗,不知道有几个人看到了他们。总之,我是看到了,我猜盛洁也看到了,她转头望着我。
“我们分手了。”我主动跟她交代。
“什么时候的事啊?”
“几周前。”
她听了显得很意外。这时球赛开始了,大家都没再说什么。
中途我起身去洗手间,在走廊上碰到老赵。
“你……”他欲言又止。我猜,他肯定也看到了程逸峰他们。
“干嘛?”我问。
“我调杯酒给你喝吧。”他说着,真的走进吧台去调酒。
没一会儿,一杯绿绿的东西放在我面前。
“这什么啊?”我从来没喝过这种颜色的酒。
“这杯酒,叫作希望。”他果然看到了。
“好吧,谢谢!”我伸手拿过酒,浅浅喝了一口,有薄菏的味道,微甜,还不错。
正好中场休息,我索性拿了酒杯一个人跑到露台上喝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啊,你也在这里。”
正说没人,马上有个人也走过来。是他,手里拿着烟,本来微皱着眉,见了我,眼里闪现着跟老赵一样同情又关心的目光。
“如果你是想问我还好吧,那就不用开口了。”我马上说道。
林熙磊不说话,只略带疑惑地看着我。
“看,有人已经给我调了一杯希望。”我微笑着朝他举举酒杯。
见我似乎没事,他反而跟我开起了玩笑:“要不要我再送你一首失恋万岁的曲子?”
“你想看我哭吗?”我瞪着他。这个男人,枉我对他心存好感。
“你会哭吗?”他站在我面前,挑眉问我。
“怎么不会,虽然有好多年没有好好哭过了。”
他点点头:“我猜也是。”
“这也没什么。”我说,比起曾经受过的情伤,这确实没什么。
“我有一次失恋,居然还去放鞭炮。”我说完,发现他眼里有着不可思议的神情,以及笑意。
“是真的,那时发现男朋友背叛我,结果就分手了。正好那时候过年,想一个人买烟花来放,转换一下心情。结果卖烟花的人骗我,那个根本不是烟花,而是鞭炮,简直震耳欲聋,而且放得没完没了,我都快吓死了!”
“哈哈哈……”他忍不住地笑出来。
那是跟那个香港男友分手时的事情了,几年前的事,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说给他听了。
“很高兴我的故事娱乐了你。”我再喝一口酒,凝神望着他的笑容。我没见他这样笑过,眼角有深深的笑纹,不显苍老,反而增添独特的魅力。这笑容让我眩目,有点不敢直视,面对他,我的心总是不能平静。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笑你。”他笑完了,向我诚心道歉。
“我知道。”我无所谓地撇撇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场恋爱。”
说完,我望着他笑了笑,发现他神色温柔地看着我。这种眼神让我毫无招架力,只得掉转视线,远离他,说道:“我先进去了。”
我不明白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也讨厌这种感觉。我以为他有意,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当我认清现实,他却表现得如此模糊,就算是错觉,也似乎给了我希望。
最最可悲的是,我的心已经慢慢陷进去,由他控制着,一牵一扯,时远时近,都勾动我的情绪,让我时喜时悲,自己却丝毫无能为力。
(十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和林熙磊就变得很象一般朋友了。
每天上班,我和他都会在MSN上遇见彼此。我九点上班,一上班开了电脑MSN自动上了线。这时候,他通常已经在线上了。大家都不会一上来就打招呼,但一天中,抽空会聊两句,然后象有默契似的各自忙开去,也不需要解释。
这是怎么开始的呢。最初是我碰到一个德国的客户,文件中有些德语看不懂,就在MSN上问他。没想他很详细地给我解释,我心存感激,就试着和他聊了起来,知道他以前学过好几年德语。
“你以前是在德国留学吗?”我问。
“不是,在美国。”
“哦。”
本想问为什么,见他没再提这个话题,也不好意思问了。
后来又有一次,他在MSN上问我关于报关方面的事,我刚工作那两年接触过,就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那天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聊完这个话题后,他问我:“加班?”
“是啊,”我答。今天难得要等一个美国客户的答复,就留了下来。
“你也是吗?”我问。
“是的,不过已经差不多可以走了。你呢?”
“我还没,客户要九点以后才能给我答复。”
“你好象经常加班到很晚。”
“最近少一些,但到了旺季,披星戴月地回家是常事。”我打了个笑脸。
他也打了个笑脸:“我先下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88”看了这句话,我心里暖暖的。
之后我们就偶尔会在网上聊两句,都不是太深入的话题,但很轻松。有时候,看到朋友转发过来的好玩的邮件或者网站链接,我也会转给他看。他必定会有回复,虽然回复总是很简单,一个微笑,一句话,几个英文单词。
一个周五下班前,他在MSN上问我:周末去天上人间看世界杯决赛吗?
我心一跳,想说:是不是你邀请我?又转念一想,也许他只是随便问问,根本没那意思,反而显得我太轻兆了,就说:应该会去吧,你呢?
我会去的,到时见。之后,他就下线了。
最近大家似乎都知道我和程逸峰分手了,参加聚会时,再没有看到程的朋友,都是盛洁她们那个圈子里的人。
对于周末的球赛,我有点犹豫,虽然能看到他,但没有同伴,想拖陈丽一起去,她却说:“那些人大多和你一样单身吧,我去干什么呀,你还是自己去吧,好跟你的王子多多制造机会。”
什么机会呀,我心想。目前能和他这样维持朋友的关系已属难得,我不想就这么破坏了。
我最后还是独自前往,去之前仔细打扮了下。我扎了个利落的马尾,身上穿了黑色吊带和波西米亚风格的彩色长裙,脚上一双金色系带平底凉鞋。三伏天的晚上,很闷热。我容易出汗,脸上索性素面朝天,只搽了点香奈尔唇彩。临走前,又心血来潮地喷了点CHANCE,有点爱上这个清雅的味道了,也爱上了这个名字。
到那里时,林熙磊和老赵正坐在吧台聊天。见我来了,老赵笑着说:“美女,今天很漂亮嘛。”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林熙磊也朝我投来欣赏的一瞥,羞涩、无措、欢喜顿时涌上心头,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熙磊,你看到我堂哥没有?”这时,俞晓帆走了过来。
今晚的她,穿着一身裹胸黑色连衣裙,黑底白点,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也将婀娜的曲线展露无疑。她的头发盘了起来,系了一根与裙子同色的发带,五官显得尤其亮丽突出。这个造型有些复古,象极了奥黛莉赫本,高贵,优雅,迷人。当她微微抬高下巴,挺直背朝我们走来时,我发现全场有很多男人注视着她。
站在高贵的公主旁边,我顿时变得暗淡平凡。
“大概在二楼吧,我不知道。”林熙磊淡淡地回答她。
“那待会儿我坐你旁边好不好?”她走过去轻轻拉住他的手臂,有些撒娇地说。
原来,公主也可以卸下高傲,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
林熙磊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说道:“你不是不喜欢看球赛的吗?”
“现在喜欢了。我不管,等一下我要坐你旁边。”她任性地说。
他别转头不语。老赵在旁边默默喝了一口啤酒,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李彤,你来了啊,走走,我们一起坐吧。”盛洁跑过来拉着我的手,“今天的比赛没什么帅哥看,我们等下到那边坐吧。”她指向二楼的一个角落,看起来那里环境舒适安静。
“好啊。”我笑着随她走。
不久,酒吧里人多起来。来看比赛的都集中到了一楼的中央。只有我和她坐得偏,我的位置望下去,可以看到大半个屏幕,和林熙磊的侧面。俞晓涵果然紧挨着他坐着。
球赛开始了,有惊呼,有哀叹,只有我们这个角落里,点着蜡烛,两个人喝着啤酒,闲散地搭着积木玩。
我感觉到,盛洁今晚把我单独叫来,似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手里搭着积木,一边偷偷瞄楼下的侧影。老赵坐在他的另一边,低声对他说着什么,他笑了笑。
没一会,盛洁开口道:“你和程逸峰,真的分手了?”
“是啊。”我再搭一根积木上去。
“你提出的?”
“不,他提的。”对着陈丽,我讲不出这样的实话,或许是因为相交多年以来,她的感情生活幸福美满过我许多。越是好的朋友,越是存在比较,所以不想讲。面对盛洁,彼此有些共同话题,又不算知根知底,反而容易敞开心扉。
“这样啊。”她低叹,“我那天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子一起,你知道是在哪里吗?”
“在哪里?”我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在一家婚纱影楼。”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准备结婚了。
“我本来一直以为是你跟他提出分手,但他跟别人也好象太快了点。”
我微扯了下嘴角,没讲话。
“李彤,我这个人可能是有点多管嫌事,我也觉得我们很谈得来,真的把你当朋友,所以才问起你这些,希望你不要介意。”她见我没说话,以为我生气了,所以急切地解释道。
“不会,我已经没事了。我和程逸峰,本来就是相亲认识的,他要选择别人我也可以理解。”我说着,又忍不住朝楼下的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比赛开始至今,好象一直没什么精彩的射门,他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双眼仍盯着大屏幕。
“那就好。是这样,我身边呢,还有一个朋友,算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学土木的,如今在设计院工作,年纪稍微大了点,今年三十八了,不知道……你想不想认识一下?”她说得很慢,我这下才明白,她是想给我牵线。
“我现在……暂时不想谈感情的事,先谢谢你的好意了。”我委婉地拒绝。这时,巴西队终于进了今晚的第一个球,楼下一片欢呼,我看到他的神色也有些激动兴奋,嘴角不由得缓缓上扬。
“李彤,你……”盛洁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终于发现了,略带惊讶地看着我。
中场休息,人群散开,我看见俞晓涵坐到钢琴前,弹起了欢快的曲子。她一弹奏,美妙的旋律倾泻而出,伴着充沛的感情,曲子很短,她一停,一切又骤然消失。
楼下的男人们在她周围鼓掌,她站起来自信地笑了,这一场短暂的表演既助兴又精彩。
“盛洁,你说人的感情,如果都能象这琴声那么收放自如,那该多好。”我突然对她说道。
盛洁象是明白过来,望我良久,才说:“你的条件不差,这又是何苦?”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苦笑,“但你放心,我不会期望什么。只是,我这种状态下,再和别人相亲也不合适。”
以前是无所牵挂,所以四处寻寻觅觅。如今心有所属,怎么还能再与他人结伴同行?程逸峰就是个例子,所以我不想再去害人害已。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感情,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期望?”她犀利地问。
“如果明知道期望也得不到,反而什么都不想比较好,就这样做做普通朋友也不错。”我努力朝她露一个微笑。
“唉……”她皱眉叹息,也朝楼下望去,“我没经历过所以不明白,也许有些伤一辈子都治愈不了。”
“他们曾经很相爱吗?他妻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对于他的妻子,我有太多的好奇。
“她叫姚兰,人如其名,象朵兰花,安静美丽,还是个服装设计师。他们两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我第一次见到林熙磊时,姚兰已经站在他身边了。”她开始对我讲起了他的事。
“我和阿昊是在我工作以后认识的,后来我经阿昊介绍认识了熙磊和老赵。熙磊跟阿昊是从小玩到大的哥儿们,曾经形影不离,而老赵跟熙磊则是大学同学,后来三个人就玩在了一起。他们三个,老赵这个大块头看起来象个野蛮人,阿昊也是酷酷的,只有林熙磊,象个斯文的贵公子,人又亲切和善。我当时见到他,说实话也被他小小吸引了一下,但很快发现他和姚兰就要结婚了。”
“那时候,每次和他们聚在一起都很开心,他们三个都很会开玩笑,阿昊是黑色幽默,而熙磊和老赵则一文一武,搭配得刚刚好,每次搞笑得要死。”她怀念地说。
“姚兰性格比较内向,不象我们那么放得开,但她是个很细腻的人,又是学设计的,很有魅力的一个女孩子。她是宁城人,家境很好,家里也是独生女,这点跟俞晓涵到满象的。但姚兰一点都不娇纵,虽然话不多却待人很真诚。看得出来,她很爱熙磊,还为他放弃了更好的发展机会。他们两个在结婚前非常甜蜜,结了婚以后小吵小闹也有,但很快就会和好。那个时候,熙磊一直很忙,可能对姚兰的关心也不够,直到某一天,悲剧就突然发生了,她就这样走了。”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
楼下屏幕里的撕杀角逐象是丝毫与我无关,我只沉浸在他的故事里。但故事有点奇怪,每次说到关键处总是一笔带过,倒底姚兰是怎么自杀的,盛洁总是闭口不提。
“姚兰刚走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熙磊,但他表现得很镇定,大家以为这一切迟早会过去。直到某一天晚上,听说他被送进了医院,才知道他疲劳过度,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又不断喝酒,严重胃出血。等我赶到医院时,看到他一下子瘦了好多,嘴里还吐着血,当时眼睛就红了。他在家里是长子,下面还有个弟弟,从小就责任心重,有心事也从不表现出来,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可是这次,打击太大了!”
这一段听得我的心很闷很闷,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李彤,我告诉你这些,其实就是要劝你不要对他报有任何希望和幻想。”她诚恳地对我说道,“姚兰走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你应该另外找一个人,谈一场轻松的恋爱。”
屏幕上,比赛结束了,巴西队再次赢得冠军,楼下一片议论声,也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巴西赢了?”她问道。
“是啊。”
“阿昊还跟我打赌了呢,这回赚大了!”她的表情转而明朗,“我们也下去吧,这个话题太沉重了,改天再聊。”
我茫然地随她站了起来,又忽然在楼下纷纷散开的人群中急切地寻找那一个身影,只见他也站着,一个人呆呆的,也不说话。
心被带走了吗?我突然想到,他跟常人一样的吃饭、睡觉、上班、开车、参加聚会、看球赛,可是会不会心里已经缺了一大块,很多情绪都跟着那个缺口消失了?
盛洁快步地走到楼下,对自己老公说:“嘿!输了吧,给钱给钱!”
王昊对着她扬起无奈的笑容:“好赌鬼!回去再给你。”
“干嘛不现在给!回去我怕你赖帐!”
王昊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我是这种人吗?”
“那难说哦!”
他只好笑着从皮夹里抽出几张一百块,放到她手上:“喏,都给你!”
“这还差不多!”盛洁在他怀里笑得开心。
我发现老赵身边也有一个女孩子,他的手此时正搭在对方的肩上,两人好不亲密。
“哎,熙磊呢?刚刚不是还在这里的,怎么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俞晓涵走过来问道。
“那你可要把他看牢一点。”老赵揶揄道。
她翘了翘嘴,又跑去别处找。
我也四处张望,远远望见他已走到窗边,完全不理会满室喧嚣,望着外面的几株植物发呆。
“娜娜,你在外面种了什么?”老赵也看见了,问身边的女子。
“兰花啊。哦,已经开花了,很美!”
“你什么不好种,去种兰花!”他大声地责怪她。
“怎么啦?”
我默默走过去,也望着外面。夜色中,紫色的蝴蝶兰静静绽放,美丽生动。他一瞬不转地凝视着那些花儿,眼神悲戚。
我的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在他的神情中,我仿佛看到那些花瓣化作了一个美丽的幻影,在他面前翩翩起舞。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我能上去拥抱他,安慰他,让他象上次那样哈哈大笑。可是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任凭我有天大的本事,怎么争得过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怎么争得过这样一份感情?
见他始终望着兰花出神,我安静地退了开来,往外面走去。这里是酒吧街,外面竟是些球迷,欢腾的气氛,与我这个悄悄抹着眼泪的人格格不入。
走了会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我:“李彤!”
回头一看,竟是程逸峰。他独自站在那里,象是注意了我很久。
许久未见,曾经每天见面的一个人,如今看来却那么生疏。我发现,他已真正离我远去。
我看着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住我。
“我快要结婚了。”他说。
我的眼神冷淡下来,还是说了句:“恭喜你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专门来跟你说这个。”他说,“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在宁城听说了一件事吗,后来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我外婆去世那次,我跟我大伯他们去看给我外婆安葬的墓地。在那里的一个墓园里,我居然在一块墓碑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说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他要跟我说什么。
“你已经猜到了吧。我这才知道,姚家在宁城很有名,我大伯跟我说起当年姚家很轰动的一桩事。”
“什么,什么事?”我的心都被他提了上来,手指紧紧握成了拳。
他安静地凝视我良久,问:“你知道他结过婚吗?知道他前妻怎么死的吗?”
“我知道。”
“是吗?”他讥诮地说,“那你知道她是半夜从自家阳台上跳下去的吗?你知道当时林熙磊也在房间里,就睡在她身边吗?”
这个消息炸得我脑中一片空白。
“听说,这件事当时全城轰动,很多人怀疑是他将人推下楼去的。姚家非常富有,而且只有这一个女儿,虽然后来警方鉴定说是自杀,但姚家很多亲戚都不相信,最后闹得风风雨雨。”
我被他的这些话惊得浑身颤抖,过了很久,才强作镇定地问道:“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只是想告诉你。”他平静地说,“暂且不论那些谣言是真是假,我只想说,你给自己选了一条非常辛苦的路来走。”
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也承认自己曾经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你放弃了我,看上一个更有钱的男人,但如今,听到的事情越多,我就越开始同情你。”
我冷冷地回答他:“那谢谢你的同情。”
他到不生气,继续平静地说道:“我跟你也算交往过,这番话完全出自真心。还有,你知道他跟他前妻还有个女儿吗?”
这又是一颗炸弹。今天晚上,我被一连串的事情炸得心神俱碎。先是盛洁,然后是他,讲的全是林熙磊的事,却一件比一件令我心惊。
这时,程逸峰突然朝我身后望了一眼,说:“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就走了。
我头脑发涨,完全无法思考,只得用手按住额头。算了,什么都别想,先回家吧。掉转身,正打算招的士。就这么巧的,看到林熙磊站在我身后不远。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冷漠,看不出任何心思。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又听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谈话。刚才老赵说你找我,所以才跟了出来。”他低声解释道。
“你,你来了多久了?”我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没多久,但都听到了,没想到竟然都跟我有关。”他自嘲地说。
我疾步走到他面前,望着他,急切地说:“不是那样的,真相绝对不是他说的那样的,是不是?”
第一次,我在他眼中看到那么脆弱的神色,那是种被伤害的表情,他沙哑地说:“你为什么不相信他说的呢?全城的人都相信,你也应该相信。”
“我不相信!我只相信你说的!你告诉我,我就相信!”我激动地喊道,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这一刻,我紧张到了极点。我想起曾经在陈仁军面前,等他向我印证一切都是谣言,他没有变心,但最终他却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我望着林熙磊,也害怕到了极点,我怕那一刻又历史重演。
他双眼紧紧锁着我,眼里闪过一抹激动,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静地看着我。
我突然明白了,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他如果连俞晓涵都不忍伤害,就更不可能去伤害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所以周围的朋友都不说,因为这件事,牵扯着名誉,他们都相信他。
可是这样一来,他身上必定承受了更多的创伤。爱人的骤然去世,旁人的不信任,满城的流言蜚语,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从曾经的开朗变得如此沉默寡言?
“李彤!”他吃惊地叫道。
我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忙低下头去,泪水却掉落在相握的他的手背上。我慌乱地抹去,又滴落,再抹去,再滴落。
“对不起,对不起!”我低低地说。
“你……”他轻轻扶住了我的手臂,欲言又止。
“我没事,我没事。”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也渐渐擦干眼泪。
“我送你回去吧。”
路上,我望着他的侧面,心想,即使经历过那些伤痛,他也并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安慰。那么,我能给他什么呢?也许是,一点点快乐吧,就象上次那样的快乐,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但能让他开怀。如果能让他一直开怀地笑着生活,我也满足。这竟然就是我的心愿吗?我问自己。原来爱上一个人,心愿竟可以变得如此渺小。
“李彤,我确实有个女儿,今年三岁半了。”车到家门口,我正打算下车,突然听到他这么说。
我惊讶地转过头来。
只见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便按了一个键,递给我看。
宽大的手机屏幕上,一个小女孩站在一片树林里,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微仰着头,眼神明亮,脸上闪现纯真的笑容。
“这就是我女儿。”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温柔。
“她……很可爱。”我怔怔地望着画面中的小女孩,心里幻想孩子的妈妈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我先走了。”我跨下了车,向他告别。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我。这一刻,我心里明白,有些事情已彻底摊开。
可是有些事情,却变得更加迷乱。
(十五)
一场暴雨突然将夏天的热气驱散,就这样突然降温了,秋天似乎也突然随之而来。
我坐在办公室里,翻着桌上的台历,手里拿着笔。今天是九月三日,星期四,过两天老爸生日,我在上面作一个标记,今天下班就去买礼物吧。明天,上午有个会议,和经理讨论最后一个季度的业务指标。还有什么?旁边的电脑发出“蹭”的一声,左下角有个小小的浅色窗口,显示“Lin just signed in”。
我停下动作,望着那久久不退的小窗口发怔。
自那次聚会已过去一周,我没再见过他。MSN上还是天天碰到,有时会与他说几句话,刻意地挑些轻松的话题。
那天晚上,得知他的妻子自杀,他承受了那么多,我的心为他疼痛无比。我开始考虑如何让他走出阴霾,如何让他快乐。我是真的,希望他开心。
这样的心情直到那一天,陈丽问起我:“那天晚上的聚会如何?有没什么进展?”
我满怀心思,毫不犹豫地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告诉了她。
她听完,久久不语。
“我没想到他的背后经历过这些,说实话,我很心疼他,真的。”我对她说道。
“他什么都没说, 并不代表事实就不是那样。”她冷静地说。
“可是我相信他。”
“李彤,你清醒点吧!”她大声提醒我。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这样一个男人,即使条件再好,但有这么一段过去,还有一个女儿,你不要再陷进去了!看看外面,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为什么非他不可呢!”她的手指向外面。那时,我们正坐在明净通透的餐厅里,下班时分,玻璃窗外,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匆忙走过。
是的,也许那些人中,也有条件不错的,也有适合我的,可是我的心,已经遗落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怎么收得回?
“你以为你爱上他了,那么他呢,他也爱你吗?”她说。
“你想一想,他的那些朋友为什么都不说他有女儿的事,为什么他却告诉了你?”
“那是,那是……”我说不下去。
“你以为他是让你做出选择吗?你以为你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是吗?”
“我不可以这么以为吗?”我问。
“是可以。但你想过没有,也许他只是借这个来拒绝你!”
“他这种年纪阅历的男人,谁对他有好感,谁喜欢他,他早就一清二楚。为什么对你说,也许就是要你可以死心了!”
“你以为还有什么?如果他真的对你也有意思,他会是这个样子吗?他的朋友还有必要在你面前讲他的事情讲得这么遮遮掩掩吗?”
“他主动联系你吗?他每天打电话给你吗?他象程逸峰以前那样主动提出要接你,要和你约会吗?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在意一个女人,会很主动地去做这些事情。那个林熙磊,他对你做过这些吗?”
她的问题咄咄逼人,一个个轻易将我击倒。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与他,只每天在MSN上短暂地相遇。现在想来,每次也都是我主动与他聊天,他只是应几句。他似乎就是这样的人,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对谁都不会拒绝。
除此以外,我们再无联系。
“你还以为你可以为他奉献什么?以为你可以为他做什么?他早就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来拒绝你!”
陈丽的话,将我充满希望的心瞬间打入冰库。我很想否认,我很想大声说不是这样的,但没有一样事实可以为我证明,内心深处象被针突然刺穿,疼痛不已。
“李彤,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居然还是……”她叹息地摇头。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还是那么傻。平时头脑冷静,思维清晰,一遇到爱情,完全失去判断力。
“那个林熙磊,真的太复杂了。他的前妻倒底怎么死的,只有他自己清楚。还有,就算你们两个真的好了,你能够接受并且和他一起养育他和他前妻的女儿吗?李彤,听我一句话,别再执迷不悟了!”她苦口婆心地劝我。
我惨淡地笑了。
那天和她分开后,我一个人坐着地铁,一直坐到了终点站,然后又坐回来,在摇摇晃晃的车箱中心神恍惚。地铁到站了,我跟随拥挤的人群往外走去,寻找我要去的那一个出口。
人流熙攘,我不停来回张望。川流不息的行人中,我一下子看不清方向,不知自己要走向哪里。我的心此刻也是如此,在感情的丛林中兜兜转转,努力想要寻找一个叫作幸福的出口,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惶惶然不知所措。
那天以后,我与林熙磊再没有联系过。每天在MSN上看着他上线下线,我在心底暗暗希翼过,希望他会主动和我说话,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我本来还想找盛洁谈,想问她关于他的一切,包括后来我从程逸峰那里听来的事。盛洁随公司同事旅行去了,等她回来时,我已觉得没有再问的必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九月中,我开始忙碌起来。圣诞节前,订单越来越多,一个组的人常常全体留下来加班。开了季度会议后,上面的老板发现我们组这个季度的业绩跟其他组相比,明显有所下降,于是给我下了新的指标。有了压力,也就有了努力的目标和动力。
我这个主管本来就威信不高,这下不以身作则好好努力,如何完成这指标。如果完成不了,工作业绩受影响,年终评定受影响,也许连职位都会受影响,也别想好好过个年了。
整个九月和十月,我一直忙于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心里那点失落、惆怅、思念,早就随着每天成堆的报价询价合同,被掩埋在了最深处,不再提起,也不再让自己有空想起。只有偶然一次,经过一家KFC,看到里面有人围坐着唱生日歌,突然想起某个生日的夜晚,有个男人坐在钢琴前为我弹奏生日曲。明明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如今想来,却象隔了百年。
他好吗?两个多月过去了,再没有音讯。其间在网上跟盛洁联系过几次,知道她和王昊将婚期推至明年二月份,他们最近开始忙着装修结婚的新房。她还将新拍的婚纱照放在自己的SPACE里面。我也去看了,外景的那些拍得很美,很多人在那里给她留了言,但没有他的。
进入十一月,意外接到孙擎的结婚请帖。
“你要结婚了?”我手里拿着他给我的请帖,愣愣地问。
“是啊。”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旁边有同事马上问:“新娘子是谁,我们认识吗?”
“就是原来的那个。”他低头笑着。
那冯菁菁呢?我想问他。
他似看出了我的疑惑,之后借谈公事之名坐在我办公室里,再聊起了这个话题。
“你结婚菁菁知道吗?”我问。
“我想她应该知道。”他坦然地说。
“李彤,对于菁菁,我一直把她对作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她一开始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刚跟女朋友闹分手。我明白她的心意,也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只是,不太适合我。”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意思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恭喜你了,婚礼我会去的。”我笑着祝福他。
“谢谢!”他站了起来,看着我,突然半开玩笑地说道,“说实话,我曾经考虑过你呢,那时刚进公司不久,觉得你很不错,但后来发觉……你的眼光可能很高,而且几次跟你接触,你都比较沉默,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啊。”我讶然。他进我们公司也就这两三年间,当时我的身边并没有别人。
“呵呵,现在说出来,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我反而觉得有点可惜了,早知道我那时候主动点,说不定现在这请帖上就印着我的名字了。”
他很意外我会这样说,也笑了起来。我跟他,从来也不是太熟,现在居然有点老朋友的感觉了。
后来的周末正好外公八十大寿,大家聚集一堂,我趁机对表妹说:“孙擎前两天拿了结婚请柬给我。”
“啊,那个啊,我知道。”她一派平常地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放弃他的?”
“早了,我发现他一点都不适合我。他跟我讲他和他原来那个女朋友的事,他们大学里的那点事儿倒也乱感人的。我自问没办法做到象那个女的那样对他。不过话说回来,那女的也长得太难看了!我都不知道孙擎当初怎么会喜欢上她!”她撇撇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你最近怎么样了,还在忙着相亲?”我问。
“是啊,哎,见了好多男的了,今天等一下还要去见一个,有空再跟你说哦。”
表妹很快走了。我表姐马茹趁大人们都在聊天的时候,悄悄走到我身边,问我:“你跟程逸峰怎么回事?不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也没否认,直接问她。
“还能怎么知道,他都要和别人结婚了!”表姐生气地看我一眼,“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嘛,怎么就散了?”
“我也说不清,反正大家就是觉得不适合。”我含糊带过。
她皱着眉,无奈地看着我。
“不过你可千万别跟我妈讲啊,我怕被她烦死!”
“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再说了再说了!”
“小彤啊,你倒底要找什么样的男人?”她叹气,“你要知道,现在条件好的男人不是已经有老婆或女朋友了,就是根本不想结婚纯粹游戏人生。一般条件的男人,不是嫌你的条件太好,就是你看不上别人。好不容易碰到个程逸峰,我觉得你们两挺合适的,他对你也不错,你怎么就放弃了呢?”
我低着头不说话。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人了?”她深思地看着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心思倒底有几分了解。
“对方是什么人?不会是有家庭的人吧?”
“姐,你别问了!我什么人都没有!”我一口否认。
“那你现在倒底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最近太忙了,不想考虑这事。”
“怎么能不考虑呢,过了年你都三十了,你自己不急,你爸妈都急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
“小彤,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工作要顾,但家庭生活对一个女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找老公呢,除了外在的条件外,关键是一定要对你好。至于感情嘛,总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我不置信地看着她。
犹记得几年前,表姐刚认识现在的姐夫,那时候的她已经有男友在外地工作。姐夫是一家银行的经理,家里人都看好他,反而对她那个大学里就认识的男朋友颇有微词,觉得对方经济条件不够好。表姐就在家人的半推半就下,和男友分了手,和姐夫真正交往起来。再过了大半年,两人在众人满意的微笑中结婚。
婚后不久,有天晚上表姐跑来找我,说她实在受不了了。结婚前没在一起过,不知道姐夫脾气那么大,而且有些反复无常,她和他常常吵架。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我当初不该放弃他的,他就从来不会那么对我!”她当时很想离婚,我就说:如果实在过不下去了,那就离吧。
她又犹豫了。周围的人,无一不羡慕她的这段美满婚姻,老公又有这么高薪的收入,住着高级公寓开着名车。后来,听说父母那边都劝她要懂得忍让,再后来,听说表姐怀孕了。
“二姨,二姨,你看这是外公给我买的小汽车!”我的外甥,表姐两岁的儿子跑了过来。
“佑佑,你去别处玩,妈妈跟二姨有话要说。”表姐捋了捋小孩的头说道。
“好吧。”他又跑开去。
如今再见表姐一家三口,已完全是和乐融融的样子。表面是这个样子,可是实际上呢?表姐夫的脾气没怎么变,有时候急起来,还是可见端倪。可是表姐已变了个样子。
是不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以后是不是也要重复这样的人生?我漫无边际地想着。
“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手边还有几个人选,你要是愿意的话,还可以帮你介绍。”
我根本就不愿意,所以这话听过也就算了。
日子依然忙碌,周围的朋友已经超过一个月没见面了,只每天靠网上聊天维系着感情。
陈丽有天跟我发牢骚:“现在想起来,真羡慕你们这些单身的,生活想怎么过就怎么多,多丰富啊!”
我答:“我每天就两点一线,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九点到家,累得倒头就睡,哪里丰富了?”
“那是你现在忙,等忙完了这一阵就好啦,到时候又可以到处约约会啊,见见帅哥啊。”
我觉得好笑:“哪有那么多约会啊,又哪来的帅哥可以见?”
“怎么没有?只要你愿意,走到路上都可以有艳遇啊,说不定就碰到个意中人了。”
如果真这么容易,我想,我也不至于到今天还单身。到了这个年龄,生活圈就这么大,平时上班累得要死,周末在家当宅女,偶尔和姐妹出去逛个街吃个饭已算享受。这年头,交男朋友都要靠相亲,在街上遇见意中人的概率几乎是零,遇见小偷骗子到是很有可能。更何况,现在连小偷骗子都打扮得衣冠楚楚。
“你不会还想着那个林熙磊吧?”她问我。
“没有,更何况,光我想也没有用呀。”我压下心中的苦涩,装作若无其事地打着字。
我想起最近一次盛洁跟我聊天,说起俞晓涵的家人劝她去香港,那边的管弦乐团提供给她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但她硬是不肯去。她学音乐出身,去维也那音乐学院进修过,也因为要去那里,学过德语。如今回来,只想跟心上人在一起,就在我们公司楼里的语言学校找了个教徳语的工作,平时有空也兼职教教钢琴。
“她为了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也算不容易了,可惜别人不领她的这片心意。”盛洁说。
我有些同情俞晓涵了,想想我自己,不也是另一个钟情于他,却不被他钟情的女人吗?只不过,我不曾为他作出任何牺牲,未来也不会为了他去寻死寻活。生命来之不易,不爱了,大不了走开,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和别人。
只是,又一个月快过去了,我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我心底是想他的。虽然,他音讯全无,最近连MSN都不太上了。好几次,想问盛洁他的近况,又怕她说什么,只得做罢。
都快三十岁了,却为了个男人搞得有多痴情似的,我苦笑。可是我的心,又的的确确就这样被牵扯着,挂念着,纠结着,完全看不到出路。
(十六)
十二月,圣诞节就要到来,我变的更忙了。每年都是这样,在圣诞之前,忙到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到了圣诞节前夕,可以喘口气了,那些拜访客户、厂商的事情又冒出来。又快年底了,大家的活动都多起来,盛洁在网上问我:“最近空点没有?什么时候一起出来玩啊?”
“唉,最近上班事情少一点了,但应酬多,我都快成三陪了。”我开玩笑地说。上周刚陪老板和客户去南京那边的工厂拜访,这周又要去无锡那边,周五还有台湾客户要接待。公司里,也有大大小小的饭局。不知从何时开始,十二月就变成了吃饭应酬的月份。
“那你先忙吧,等忙完了,记得告诉我哦,找你出来一起逛街。”她说。
周五那天,台湾那边的白经理来访。我、另一个小组的主管肖靖,跟他都接触过,就和上司蔡经理陪着他一起在附近的俏江南吃饭。四个人中,只有我一个是女的。饭桌上,气氛也还算好。白经理五十岁不到,啤酒肚,头已经有些秃顶,看起来脑满肠肥的,人倒是很和蔼。
这天吃完了饭,蔡经理又建议去KTV,说还叫了别的同事一起过来,人多热闹点,白经理乐得直点头说好。我们去了市区的一家钱柜,随着服务生走往包厢时,我在金壁辉煌的走廊上遇到一个久未相见的人。
“啊,嗨!”他也看到我了,表情有些不自然,半晌才淡淡地说。
“嗨。”我静静打量着他。有多久没见了?我以为我已经快要忘记他了,再见的瞬间,才发现思念如狂潮。
他没怎么变,略微白晰的面容,浓黑精神的短发,峻刻的五官,俊雅的笑容。他身上穿着西装衬衣,很正式的样子。
其他人都进去了,只我还站在走廊上,无言地与他对望。
“陪客户?”他问。
“是啊,你呢?”
“公司活动。”
“嗯,”我点点头,“那么,再见了。”我毅然转身离去。多情总被无情恼,我和他,即使这样见了,又能说上什么呢,不如走开。
“再见。”我听到他在身后低低地说道。
走近包厢,肖靖和白经理两个人坐着闲聊,蔡经理不知去了哪里。肖靖见我来了,说:“你先陪他一下,我去给我老婆打个电话。”
我朝他点点头,在白经理附近的位置坐下来。
“李小姐,你好象越来越漂亮了!”白经理一改刚才吃饭时的严肃正经,突然双眼笑眯眯地看着我。
“是嘛,您真会讲话,说得我心花怒放啊。”我客套地笑笑,为他斟了一杯酒,“来,白经理,我先敬你一杯,希望明年我们能有更多的机会合作。”
“哎,既然要敬我,你自己要有诚意吧,来来,先倒满!”他拿起桌上的红酒,将我的那杯倒得满满的。
我心想,这老狐狸,趁大家不在,露出尾巴来了。
“来,李小姐,祝我们明年合作愉快!”他举起酒杯。
“你给我倒这么多,我怎么喝得下啊?”我故意叫起来。
“这么点酒,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你不喝,就太不给我面子了!”他佯装生气地说。
包厢里就我和他,也没人帮我,我想起今年的业务指标,明年的计划,这个客户,绝对是得罪不起的,犯不着为了一杯酒而伤了和气,喝就喝吧,以前应酬厂商时,也没少喝过。
我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好,爽快!”见我喝光了,他又帮我斟上。
刚才晚饭我吃得不多,这满满一杯红酒,喝得我胃抽筋,一时话都说不出来。好久没这么喝了,没多久,热气冲上脑门。
旁边的男人还在一个劲地想灌我酒,我应付得越来越勉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心里着急地想,这蔡经理不是说还叫了很多同事吗,他们人怎么还不来?肖靖打个电话,去了半天也不见回来。
“李彤,听说你还单身啊,怎么不结婚呢?”他开始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笑笑,没作答。室内有点热,我脱掉了外套,只见他双眼逡巡在我的胸前,明明是件很保守的V领短袖毛衣,被他这一看,仿佛我什么都没穿似的。
人都要为五斗米折腰。他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我,我却只能陪着笑。说到底,他也可以说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盯着我看,总不能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蔡经理总算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三个别的部门的同事,我赶紧退场。刚才的酒喝得我头闷,走廊里又乌烟瘴气的,干脆一口气走到门口去。
路上碰到肖靖,我叫他帮我将外套和手袋拿来,顺便跟蔡经理说一声我不舒服先走了。肖靖很快回来了,将东西交给我后,说:“刚才那老色鬼为难你了吧,蔡经理要我跟你说声抱歉。”
“我没事的,就是被他灌了几杯酒,那我先走了。”我穿上大衣,朝他挥挥手,往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突然一阵眩晕,忙靠在栏拄上,低着头喘息。以前有一阵跑业务,也这样喝过,大家都觉得我很爽快,但有几年没喝了,酒量差了好多。
想起刚工作那几年,每年到年底都这么喝,但那时年轻,满怀着希望,每到年底,即使过得再颠沛也毫不在意。没想到,近三十岁了,又到年关,还是这个样子。我想我的一辈子会不会都这么过了,业务量、客户、应酬、喝酒,在这些中走向每一年的尾声,然后再迎向相似的一年,周而复始。
有人在身后拍拍我的肩,我以为又是同事,忙说:“我没事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人没走开,反而走到我的面前来。
“怎么喝这么多?”他口气有些严厉地问。
我抬起头一看,竟然是林熙磊,又无措地低下了头。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头发有些疏乱,脸上的酒气未消,真不应该给他看见。
“怎么会喝这么多?”他又问了一遍。
“应酬客户。”我淡淡地说。
“要不要紧?”他过来扶我一把。我看着他脸上闪现的关怀,心想你这算什么!既然对我无心,就不要做出这种举动来!
可是,被他扶着,我却没有勇气挣开,也没有勇气对他说出那些话来,内心不争气地希望这一刻能够延伸到地老天荒去。
过会儿,我终于站直了身体,他才松开手。
我望着他,内心突然充满酸楚。在爱情的领域里,谁先动心,谁便失去主权,喜怒全受他人牵制。
他也望着我,他的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表情。我被迷惑了,心里又急欲抓住些什么。
三个多月没见了,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又不知道要到哪一天才能见到他。
也许是酒意壮了我的胆,下一秒,我做了一件事后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很疯狂的事。
我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印上了他的。
他的唇很软,温热温热,还留有薄荷酒的味道,淡甜清凉。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气息,很好闻。
我听到周围有口哨声响起,干脆闭上了眼,心跳得飞快飞快。舌尖轻轻探入他的嘴中,有些胆怯,有些害怕地探触,终于抵着了他的舌尖,酥酥麻麻的感觉在我心底泛滥。
在感官世界遥远的尽头,似乎传来他的一丝回应,又或者不是。我头脑昏沉地无法分辨,却蓦然清醒过来,快速地离开他的唇。
此时,正好有一辆空的TAXI过来,我看都不看他,立即飞奔过去,坐上车就逃跑。
车上,司机从后视镜里朝我露出暧昧的笑容。我无力地捂住面孔。真是疯了!我竟做了这种事!
下意识地伸手抚着嘴唇,上面似乎还留着他的气息,心跳再次加速跳动。这个夜晚,简直疯了!
因为这个吻,我整个晚上梦境连连,每个梦里都有他,都是我们在接吻的画面。醒来后头昏脑涨,都怀疑自己昨晚倒底有没有睡着过。我问自己:这不过是一个吻,你以前更亲密的事都做过,这一个小小的吻,有什么好激动成这样的?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第二天早上上班打开电脑,看到他的MSN已登陆的窗口,心又一阵狂跳。
这下好了,本来没捅破的那层纱,硬是被我捅破了,想掩盖都难。
我瞪着他的MSN小人头几秒钟,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说什么呢?“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不不,我根本没喝醉,昨晚我清醒得很,为什么要那么说,只为了挽回那虚无的友谊吗?更何况,我内心真正渴求的,是他的友谊吗?
想来想去,干脆什么都不要说了,吻都吻了,还能说什么。
可是他呢,他会对我说什么吧,会找我谈谈吧。谈就谈吧,大不了再叫我死心,或者直接拒绝我。我想,我都能承受。
可是,就这样等了一周,他只字未提。中间我们在网上有过简单的交流,就是他有个朋友做外贸,通过我询了一些产品的报价,中间也来回了几次邮件。他明明可以提一句的,却什么都没说。
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不好意思主动找他谈,心里真是憋得慌。
想找个人聊聊,陈丽是不能说的,免得再被她数落一通,搞得自己心情也差。盛洁嘛,对他算比较了解了,是可以问问,但我实在说不出口。
快到圣诞节了,工作上总算事情少下来。某天傍晚突然接到表姐的电话:“小彤啊,晚上一起吃饭吧。”
“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有空邀请我一起吃饭?”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很久都没聚一聚了,正好同事推荐了一家不错的餐厅,想邀请你一起去尝尝。”
“那好啊,几点,在哪里?”
她告诉我她开车过来,叫我在公司楼下等她即可。
晚上六点,我站在公司楼下,忽然一辆银色的丰田佳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疑惑,表姐的车好象不是这款啊。
车里走出两个人,一个是表姐,还有一个是个陌生男人,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长得有些壮实,看那样子有点象企业家。
“来,我给你们介绍!这就是我表妹李彤,这位是王建新。”说完,表姐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不要说我骗你,今天这事是你爸妈托我的,他们已经知道你跟程逸峰早就分了,所以着急,你就当体谅他们吧。”
她都这么说了,我只好朝对方礼貌地笑笑,心里无奈地叹息。
“你好!”他很快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微笑地点了下头。
“建新说他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想带你去尝尝。那你们去吧去吧,我正好在附近逛逛!”
我只得坐上他的车。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熟都不熟的人,就叫他开车带我去吃饭,如果这个人居心不良,我不就被卖掉了?
这个时候,车子在路上很堵,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大致是问一些基本情况。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总有意无意扫过我的领口。我真后悔,今天不该穿这件低领薄毛衣的,偏偏我嫌自己上半身太单薄,里头还特地穿了有提胸效果的内衣。这下好了,饱了某人的眼福,搞不好还以为我“波涛汹涌”呢。
见他这样的眼神后,我对今晚的相亲宴毫无好感,直想着早点吃完早点走人。他的车在市区绕了几个弯,突然走往我熟悉的一条街。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带我来了天上人间。
“这家其实也是酒吧,但我发觉这里的环境不错,菜也做得有特色,所以想跟你约在这里吃饭。”
算他还有品位,能找到这里来。我随他下了车,走进店里。他在一楼窗口的位子订了坐,等服务生带我们过去坐下后,我看到老赵在吧台里惊奇地望了我一眼,我朝他无奈地笑笑。
“李彤,你喜欢吃什么?”他热忱地将MENU交给我。
“我想要一份意大利面。”我对服务生说道。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没有意大利面,我们只做中餐和三明治。”
“这样啊。那我都可以,你来点就好。”我将菜单交还给他,心里有点失望,上次吃过的意大利面,美味得让我一直记忆犹深。
他点了几道中餐,有荤有素,搭配得很好,又叫了一瓶有点年份的红酒。我不禁对他有些改观,这个外表看起来象个乡镇企业厂长的男人,到还真懂得生活享受。
“李彤啊,来,多吃点!我发觉你挺瘦的。”他说着,将一盘蜜汁牛扒放到我面前。
我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对了,你相信算命吗?”过了会儿,他问。
“嗯,不算很相信,也不算完全不信吧。”
“我会算命的。”
“是嘛。”我敷衍地笑笑。
“真的。来来,你把手伸出来,我帮你看看!”
我只好把手伸给了他。
他象模象样地拿起了我的手仔细端详,同时轻轻抚着我的手背。
“嗯,你很聪明,健康状况也不错,生命线很长。事业线比较平顺,婚姻线嘛,好象挫折多一些,但晚年会比较好。”
“听起来好象还不错。”我说。
“还有呢,”他继续摸着我的手,已经伸手摸到手指上去了。在指腹处不断抚摸着,象是要挑起我深处的神经末捎。
我抬起左手招来服务生:“麻烦帮我加点水,谢谢!”
年轻的男服务生很快过来在我的水杯里注满了加了冰块的水。
“啊,你以后可能不止一个孩子,应该会有两个吧。”他继续往掌心处摸去,用他的指腹慢慢磨擦着我的掌心,另一只手,又将我的手掌牢牢抓住,令我逃脱不了。看得出来,这是个精于此道的男人。
“哪个地方可以看出以后有几个孩子啊?”我问。
“喏,就是靠近小指的这个地方。”
“哪里啊?”我拿着水杯站起来凑进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一个不当心,大杯的水和很多冰块顺着他的裤裆中央倾斜倒下。
只听他倒吸一口气,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你没事吧。”我抱歉地看着他。
“没事,我,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他惊讶地看我一眼,然后手忙脚乱地走往洗手间。
我拿起手袋快步走到吧台,对着一直在看戏的老赵说道:“我付一半的餐费,等一下那个人出来的话,你就告诉他我还有事先走了。”
“啧啧!真是最毒女人心啊!人家也没怎么样,不过摸了摸你的小手,有必要那样整他么。”
“我也没怎么样啊。”我无辜地说。
“这还叫没怎么样?!你知不知道,这一杯冰水倒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不过是一杯水而已,能怎么样啊。”
“你怎么知道不会怎么样?”他叫道。
我心情极好地笑了,问道:“那要不,你也试试?”
上次面对白经理是没办法,今天再碰到这样的人,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老赵气结,突然朝我身后瞄了一眼,表情诡异地笑了,说道:“我就不试了,不过我找一个人代我试吧。”说着朝我努努下巴,示意我朝后看。
我退后一步,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心跳加速,马上说:“不不,不用了。”
慌忙地一转身,就对上了他的眼。他眯着眼望着我,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我心慌意乱,视线一低,却触及他好看的唇,脸莫名其妙地就红了。
“我,我先走了!”我逃似地越过他,往门口走去。
只听老赵戏谑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看到你,居然脸这么红!”
走到外面,我懊恼地伸手敲了敲额头。
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可是,他会追出来吗?我刻意放慢了脚步,但又不敢朝身后看去,生怕身后有人正望着我。可是好一会儿,也没人上来,我又加快了脚步,冲动地往前走去。
就是这样一快一慢,已经离开天上人间很远,也没见任何人追上来。
(十七)
今年的圣诞节正好是个周末。平安夜那天下午,我终于有空跟盛洁出来见面。
她和王昊已经搬入新家。“上个礼拜才搬进去,等我们整理好了,请你过来参观。”
“好啊。”
我们两逛了会儿商场,然后我建议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就走进了商场附近的一茶一坐。
一坐下来,她就跟我说起最近发生的几件事。第一件也是最轰动的一件就是,俞晓涵又向林熙磊告白,明确表示想嫁他,结果被他拒绝。
“她,她真的这么说的?”我不相信地问,这也太勇敢了吧。
“呵呵,那天大家在一起说新年有什么心愿,晓涵就说了希望能跟熙磊有进一步的结果。”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得好象她现在已经跟人家在交往似的。”
我不响。
她又笑着对我说:“说起来啊,晓涵也真是用心良苦,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是应该佩服她,还是应该同情她。”
“为什么呢?”
“她先是为了留在心上人的身边,坚决不去香港,就在你们公司搂下的新世界找了份教徳语的工作。去年年底左右,她有次下班去找熙磊,结果路上被人抢了包,还受了点伤。熙磊觉得很过意不去,就常常开车送她回家。好了,这样一来,他们两接触的机会就多了呀,她本来以为机会多了,人家多少会被她打动吧,哪知道后来阿昊私底下找熙磊一问,他还是那句话:正因为把晓涵当妹妹看待,所以比较照顾她。当时阿昊还问了句:你会不会搞错了?”
“那他怎么说呢?”我问。
“他很干脆地说:是妹妹还是其他,我不会搞错。”
她笑着摇了一下头,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应该说她是聪明还是傻。她晓得用苦肉计来叫身边的每一个人帮她达成心愿,可是面对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就是不死心。最最让人惊讶的是,最近有一天晚上,俞晓涵在老赵的店里喝得半醉,后来居然想趁着醉意投怀送抱,可惜她刚想扑进对方的怀里,已经被人家冷淡地拉开了。”
听到这里,我本来在喝着茶的,突然忍不住地咳了起来,脸也不住发热。
“你怎么了?”她问我。
“没,没什么。”
“熙磊总要我们劝劝晓涵,不要老将精力放在他身上,我们也劝了,但她听不进去。我担心哪一天熙磊如果再跟别人结婚了,那姑娘会不会崩溃哦。”
“不至于吧。”我说。
“唉,谁知道呢。对了,你最近怎么样了?”她凝神望着我。
“盛洁,其实我今天来,也有一件事想要问你。”我迟疑地开口。
“什么事?”
“林熙磊有个女儿,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她显得很震惊。
“他自己告诉我的。”
“林熙磊自己讲的?他什么时候说的?”她更惊讶地看着我。
我将看世界杯决赛那天晚上的事都跟她讲了,包括程逸峰那天讲的话。她听了以后,沉思片刻,才对我说:“他们两那时都住在宁城,姚兰在生完小孩后有明显的产后抑郁症,有时候精神很恍惚。她死的那天晚上的事,无论别人怎么讲,熙磊什么都不说,什么都默认。其实我们都相信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连姚兰的父母都不相信,可是,他自己又什么都不说。幸好后来警方定了案,要不然,他的麻烦就大了。”
“但即使这样,姚家还有很多亲戚,对于这个外来的女婿总有所怀疑,那一阵子,弄得他精神压力很大,后来没办法,只好回到这里来,重新在GA找了份工作。所以,现在周围的朋友,除了我们几个外,都不太清楚他以前的事,而他女儿,本来是由他爸妈带的,听说今年初的时候,他妈妈就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小孩送到宁城给姚兰的爸妈带着。他经常周末赶去宁城看女儿,前两个月,就是世界杯那时候,听说小孩一直发高烧,他担心得不得了,在那里陪了好几天。”
“李彤,”盛洁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我之前之所以劝你不要选择他,一部分也是因为他有个女儿。熙磊很爱他的女儿,可是放眼望去,现在还有几个女人愿意替别人养小孩的?要我我也会很犹豫!晓涵之所以愿意,是因为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她如果生小孩可能会有生病危险,所以她愿意将熙磊的小孩看作自己的孩子。现在孩子三岁多了,已经会讲话,任何一个没生过小孩的女人,要自己照顾这样一个孩子,都不容易。所以,你也要想清楚。”
“你现在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我问。
她含义颇深地说,“既然熙磊都将自己有女儿的事告诉你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又盯着我问:“你们之后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我含糊地说。
“真的吗?肯定发生过点什么事吧?”她不相信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然,你脸红什么呀!”她玩味地打量着我。
“哎,我……”我词穷,总不能告诉她,其实我也已经投怀送抱过了。
“呵呵呵……”她笑了起来,“看来,我最初的预感是对的!”
“什么预感?”我看着她。
“就是……算了,这种事,还是要当事人来对你说比较恰当。”
我有点明白过来,但真的是这样吗?我等得到这一天吗?
“你给他一点时间。他一个人太久了,我知道他曾经想过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算了,所以要作出这个选择,对他来说不容易。”她正经地对我说。
好,我等。我在心里说道。
“对了,圣诞节有什么活动吗?”我问。
“我和王昊还要去买点东西装饰新家,老赵的酒吧这两天肯定生意好,但我们都去不了了。熙磊……”她顿一顿,“礼拜天就是冬至,他周五下班就去宁城了,要去给姚兰上坟,也顺便看看女儿。”
原来,他已经赶去看她了。我心里喟叹,那种沉重的感觉又压了上来。
和盛洁分开后,我延着淮海路走着去地铁站。延路都是商店,橱窗里挂着漂亮的衣饰。就这样一路走着、一路欣赏着,不意发现一件镶着珠片的白色羊毛背心,很纯美,我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它,毫不犹豫地踏进店里。
店员小姐让我试了下,发现尺码偏大了些。
“我们另一家店有小尺码,您如果想要的话,少等片刻,我们去帮您调货过来。”她对我说。
我点头答应了,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一等,竟然等了三十分钟。我问年轻的女孩:“怎么还没来?”
“对不起,小姐,我刚刚去过电话,已经在路上了,您再等一下好吗?”她抱歉地说。
又等了几分钟,还没来。她再去电话催,又不好意思地再向我道歉。我想等就等吧,这件衣服实在喜欢,等等也值得。
我突然想到以前陈丽总说我,买衣服买到最后始终没有合适的,随便拿一件将就便走。看,也不总是这样。即使我很挑剔,也有令我一见钟情的,看中了,即使等待再久也愿意。
再过了几分钟,衣服总算来了,试了大小正合适,我满意地付钱带走。
圣诞节没安排什么特殊活动,陈丽飞去广州陪老公了,我打算去父母家呆几天,陪陪他们,顺便汇报一下上次的相亲活动。那次以后,老爸有天打电话给我,说妈妈对于我的做法很生气,要我有空回去安抚一下。
我先去面包店买了一盒妈妈爱吃的抹茶蛋糕,又买了两斤糖炒栗子,还去超市买了些水果,都是她爱吃的,才提着这些东西回家。
到家,我努力扮着笑脸,可惜老妈不领情,质问我:“上次马茹给你介绍的对象有什么不好?你要这样捉弄别人?”
“我哪有捉弄他,是他自己对我毛手毛脚的,我受不了了就给他一点小教训!”
“那你知道那个男的后来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我问,心想不过是一杯冰水,又不是一杯热油,能怎么样啊。
妈妈看我一眼,又看看正在看报的爸爸,才小声说:“听说他最近常跑医院呢,搞不好你都害别人功能不正常了!”
“哈……”我爆笑出声,笑到肚子都痛了,才对她说:“妈妈,如果他不正常,绝对不是我引起的,我保证。说不定他的功能本来就有问题,被我一吓嘛……所以,没和他好是对的!”
老爸也忍不住地笑了,妈妈的冷脸再也摆不住了,最后还只得数落我:“你好歹还是个单身姑娘,以后要教训别人也别做这种事啊,说出去多不好听!”
我莞尔,心想我虽然单身,过了年都三十岁了,恋人之间的一切也都经历过,还有必要装得什么都不懂么。
“你啊,从小懂事,学习也上进,从来没教我们操心过。没想到现在,为了婚姻大事,倒叫我们操足了心!”吃饭时,妈妈又提到这个话题,说着无奈地叹气。
我看到她这样,心怀愧疚,朝爸爸望了一眼,他朝我使个眼色,示意我说话安慰安慰。
“妈妈,我还没遇到合适的呀,你也别这么催我嘛。”我开口道。
“就是啊,女儿要嫁人,总该找个自己喜欢的,这种事心急也没用。”爸爸帮我说话了。
还是爸爸最好,我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唉,她这个人要求那么高,到哪里去找让她满意的啊。以前读书时候倒恋爱谈得早,”说着看看我,“那时候是早恋,现在倒好了,都要三十岁了男朋友的影子都还没有!”
我小声嘀咕:“我以后要是有女儿,绝不会催她结婚。”
“你有女儿?这我现在是想都不敢想。你什么时候能给自己找个老公来让我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她说着走进厨房去。
我心里突然想起他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去上坟心情一定会很压抑吧。我走进书房去,一边高声喊道:“老爸,电脑借我用一下!”
“你要用多久?我还想跟人再下一盘棋呢。”爸爸走了进来。
“那要不你先下吧,我要用很久,要查点资料。”我说。
“哦,你要工作啊,那你用你用。”他以为我是工作上的事,又走去外面客厅看电视了。
我一直在网上搜东西。互联网就是好,有了它,几乎什么都能查到。
整个晚上,查了好久好久,几乎要让我以为找不到了,还差点染上病毒,总算找到了。我打开了那个链接,悠扬的旋律传出,画面上是一片夜空,鼠标随便一点便是一束烟花,啪的一声,在暗夜中绽放,然后渐渐坠落。如果不停地点鼠标,就有不同的烟花陆续盛放,声音此起彼伏,缤纷色彩在黑暗中绚烂闪现,宛如真的烟花似的。
这是很久以前别人发给我看的,很喜欢,如今终于又找着了。我连上了MSN,找到他的邮件地址,将链接拷了上去,又加了一句话:终于让我找到了美丽的烟花,这回是真的,希望也能给你带来快乐。
将邮件发了出去,我的心似找到了一点宽慰。
周末两天很快过去,周一上班时,发现MSN上不去了,心里觉得有点可惜。他今天应该回来上班了吧。
过了会儿,又拿出手机来,想着要不要给他发条短信呢?正在考虑,收到他发来的一条短信:“今晚有空吗?”
这好象是他第一次发短信给我,第一次,就发来这样一条短信。我的心狂跳起来。这是约会吗?
回复他,写什么好呢?“这是约会吗?”“你是不是想约我”?不不不,如果都不是呢,等一下他不理我了,那怎么办?
我考虑良久,就回了简单的一个字:有。
可是回了这个字后,他反而没动静了。我开始坐立不安,又不好去催他,显得我好象很心急似的。
大约再过了十分钟,他总算又发来短信,这次的字数比较多:对不起,刚才忙。你那边有电话吗?我打给你。
看来好象是公事。我将办公室的分机告诉了他,一边等他电话,一边想着,就算是公事,能见他一面也好。
电话很快响起,我接起:“Hello!”
“嗨,李彤,我是林熙磊。”
“嗯,我知道。”听到了他的声音,我就想起那天晚上的那个吻,我的心跳又开始加快。
“是这样的,上次那个做外贸的朋友,他也想作户外用品这一块,所以想找你谈谈,打听一下业内的情况。”
“可以啊。”我说。
“那就今晚一起吃饭吧,你几点下班?”
“我大概六点半左右。”我顿了下,又迟疑地问,“那,那你也会去吗?”
“我当然会去,”他的声音含着笑意,“我不去你们怎么认识呢?”
是啊,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一遇到他,我的大脑自动停止运转,说话行为完全不受控制。
“那我过来接你,六点半我在你们楼下等你?”他又问。
“好。”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我怔怔想着,这明明是谈公事,怎么他说的话,象约会似的?还是不要抱希望,不抱什么希望,也许就不太容易失望了。
晚上六点半,我准时走出大楼,立刻看到他的车停在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上。今天,他开了那辆黑色的BENZ。旁边的两位年长一些的女同事跟我一起下班,一见林熙磊走了过来,忙偷偷问我:“男朋友啊?很帅!”
“不是,只是朋友。”我轻声说。
“那加油哦!”她们朝我眨眨眼,就先走了。我只得抿着嘴笑笑,心里有些紧张。
今天的他,穿着深黑色大衣,非常有型。是不是爱上一个人以后,怎么看他都觉得好看?
他走到我面前,望着我,微笑地问:“可以走了吗?”
“嗯。”我点点头,和他并排走去。到了车边,他先帮我打开车门,让我进去。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象被捧得象个公主似的,一丝丝甜蜜就这样在心里蔓延。
跑车里的空间很小,让人一下子感觉到彼此的气息。他坐进来后,并未马上发动引擎,反而说:“谢谢你!”
“嗯?谢我什么?”
“我收到你发来的烟花了,谢谢!”他由衷地笑了。
“哦,那个啊,那没什么。”我不好意思地说道,发现他的目光仍胶着在我身上,更加无措,只能将视线转向窗外去。
他带我去了城中久负盛名的西餐厅,地址设在市中心的一座私家别墅里面。将车停好后,就带我穿过一个回廊走进大堂。看得出来,他经常来,对这里熟门熟路。
这里我只来过一次,上面的大老板有一次在这里请我们吃饭,还不是从这个门进来的。印象中这里的法国菜做得很不错,环境也很好,但价格巨贵。
待我们走进华丽复古的餐厅时,发现已有个人在等着了。
“我来介绍,他是我朋友汪杰,这位是李彤。”林熙磊说着,帮我拉开了椅子。
“谢谢!”我一边轻声对他说,一边对着汪杰笑了笑:“你好。”
汪杰肤色比较黑,也很高大,笑起来却象个小孩子般,很亲切可爱。
他的眼光在我和林熙磊之间穿梭,然后笑了笑,说:“总算见到你了。”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透过熙磊向你打听了不少事情,现在,总算可以亲自问你了。”
“如果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的。”
“那就太感谢了!”他高兴地说。
“先点餐吧。”林熙磊说道。侍者拿来两大本餐单,我一看,上面有好多还直接标法文,眉头都皱起来了。
他发现了,问我:“要我帮你点吗?”
“好!”我立即答应了。
“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没有,都可以!”
他听了我的回答,笑了笑,说“那好,我帮你点吧。”说着接过我手中的沉重的MENU,翻看起来。
在他点餐的时候,汪杰和我随便聊了几句。
今晚这里用餐的人不多,只有两三桌。环境很安静,正适合我们谈话。
汪杰问了我好多关于这个行业的供需情况、客户来源、以及各家厂商的运营情况,我将自己所知的所能讲的都告诉了他。
“所以说,这两年美国市场的形势不如前几年好,美元跌得太厉害,而人民币又一直在升値。加拿大那边的市场好一点,加元一直比较强势。但总体来说,北美市场还是比较稳定的。如果自己的供货渠道好,又有客户资源,现在要进入也不迟。”我总结道。
第一次跟他一起吃饭,又在如此精致的餐厅里。虽然还有旁人在,说心里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也只有在谈论这些专业知识时,我才能完全放松面对。
“李彤,你做这一行是不是很多年了?了解得很透彻啊。”汪杰问道。
“我一毕业就进了这一行,到现在……七年了。”我算了算,发现林熙磊也凝神听着。
一整晚,他的话不多,偶尔插上一两句,但似乎一直听得很专心。
“这么久了啊,那我如果真的开始做,你愿意过来加入我们公司吗?”
我一愣,马上开玩笑地问:“你这是想挖角吗?我的价码可是很高的哦!”
这一说,那两个男人都笑了。
“要价高没问题啊,只要能创造更多的利润就行!”他看似还有几分认真。
“对不起,我可能要拒绝你了。”我笑吟吟地说,“我这个人做生不如做熟,而且现在的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
汪杰似乎不放弃,又问:“以你这样的资历,难道没想过出来自己干吗?”
我笑了笑,“说实话,去年的时候,我有个同学是跟我提过这个建议,但我拒绝了。”
“为什么?”林熙磊问我。
我有些意外他会问,想了想才说:“大概是我没有这个野心吧,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的这个答案让他们都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很爱这一行呢。”汪杰说道。我想,他的潜台词是:我以为你是女强人呢。
我了然地笑笑:“我是热爱我的工作,但人活着不只为了工作。”
“那对你来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林熙磊又问我。
“内心的平静和快乐吧。”我说,看着他的眼睛,“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生活会将我们带往何处,但只求自己能保持内心的平静和快乐,也就足够了。”
他听了,一直深深地注视着我。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得低头用餐。
汪杰擒着笑看看我又看看他,聪明地不发一言。
“嗯,这道菜很好吃!”过会儿,我抬头对林熙磊微笑着说道,试图改变这突然变得暧昧的气氛。
他正拿起酒杯喝酒,嘴角莞尔,说道:“你喜欢就好。”然后,贴心地帮我倒了酒。
他与我轻轻碰杯,拿起酒杯时,我发现心跳的感觉又回来了。
真的越来越暧昧了,我心想,转而低头笑了。暧昧就暧昧吧。
(十八)
圣诞节没能去老赵的酒吧里热闹,元旦之前,盛洁又发来消息,说老赵邀我们大家去他那里迎接新年。
“你每次都说得不清不楚,倒底有哪些人?”我在电话里问。
“你也会问这个啊?我以为,你只关心你的王子会不会去?”她调侃道。
“那他会不会去呢?”
“会,一定会!不仅他会去,连他的爱慕者也会去!这种机会俞晓涵肯定不会放过的,所以我事先告诉你,你好有个准备。”
“我该准备什么,拿把剑去跟她决斗?”
“呵呵,不错嘛,还能开玩笑!”盛洁在那头笑了起来。
“不然怎么办,苦中作乐也是乐啊。”我微叹。
自那天的晚餐后,我跟林熙磊之间,没有任何进展。那天晚上又是他开车送我回来,到了家门口,他叫住了我。
我回头,只见他欲言又止,最后说道:“算了,没什么。”
我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扬起了笑,对他说:“路上小心开车。”
“好。”他的眼神很温柔。
我想,他需要的是时间。那么,我只能等待。
这几天,我常常在工作中停下来,去思考一些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一想就想好久,完全出神了都没发觉。
有一天走过Gina的办公桌,发现她的电脑旁有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有一张小男孩的照片,就忍不住问她:“这是你儿子吗?”
Gina很意外我会注意到这个,忙将相框拿过来给我看,高兴地说:“是啊,三岁了,很皮很皮!”
“三岁的小男孩最好玩了!”另一个同事凑过来说道。
“男孩子太皮!象Lily的女儿也三岁多了,多乖啊,看了就喜欢!” Gina说。
正说着,另一个组的Lily走了过来,“怎么,在说我啊?”
“是啊,Gina在说你女儿可爱呢,有没有照片,让我们大家看看!”我说。
“有啊有啊!”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原来,有了小孩的人,都会将孩子的照片放在手机屏幕上,是希望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吧。
“喏,这就是我女儿。”她递给我看。
“确实好可爱呢。”我笑了。
“喜欢啊,喜欢赶快结婚,自己生一个!”她说。
我淡淡地笑,没再作答。一个下午就在心思恍惚中度过。
12月31日,周五,为了晚上赶去天上人间聚会,我早早下班回家。
盛洁那天在电话里说了,今晚是WHITE NIGHT,必须穿一点白色的。我想起上次一眼看中的那件背心,正好也是白色的,便拿出来穿上。衣服很精巧,下面配个牛仔裤会显得怪怪的,找来找去,发现只有一条缎面的黑色半截公主裙满相配的。那条裙子是菁菁送给我的,我总觉得自己长的太高,公主风格的打扮从来不适合我,但这条裙子纯黑色,款式大方。穿好后,又化了点妆,才发现自己完全换了个样子。原来做了公主的打扮,多少会有几份象公主的。
镜子里的我,宛如要坐着南瓜车去参加盛宴的灰姑娘,被魔法棒一点幻化成高贵的公主,满怀着希望和憧憬,去见心里的王子。
今晚的天上人间,虽然限量售票,却仍然人潮涌动。我拉了菁菁一起,她近来努力为自己制造各种机会,一听说有这样的活动,又是在最近非常受欢迎的酒吧举行,立即答应来了。
我们到的早,先坐在角落里聊天。她一直滔滔不绝地跟我讲她的相亲经历。
“那天去见一个男的,三十岁,老家是农村的。跟他一起去一家餐厅吃饭,结果他拿起菜单左看右看了好久,只狠狠地说了句:真黑!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点菜,最后就点了个最便宜的凉拌豆腐。”
我扑地一声笑了出来。
“还有一次,跟我见面的那个男孩子家里是开农场的。”
“那很好啊,农场主的儿子,你不是一直觉得这样很浪漫吗?”我笑着问她。
“浪漫什么呀!姐,你不知道。他们家说是开农场的,其实就是办了个养猪场。”她撇着嘴巴,我又忍不住地笑。
“这还其次,主要是我跟他没话讲。一开始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两个人还是聊不起来。后来我提了句,听说你们家养猪啊?结果,他就开始跟我讲起养猪的事情来,还说猪怎么怎么可爱。我想,如果我以后要跟他一起,两个人是不是就只能谈猪了?”
“呵呵……猪也没什么不好啊。”我说。
“唉,反正没一个合适的!”她苦恼地叹气。
“菁菁,也别太挑剔了,遇到条件还可以的,就先交往看看。”我劝道。
“那怎么行!好歹也要让我看得上的,我的条件也不差啊!”
我看着她,想着女孩子大概总是这样吧。年轻时总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人,抱着宁缺勿滥的心理,挑着挑着也就挑到了我这个年纪来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盛洁走了过来, “两位美女好啊!”
我朝她笑笑。
“怎么,他还没来吗?”她在我旁边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他只跟我说今晚他会来,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这几天,林熙磊好象很忙,而我自己也需要整理情绪,所以并未与他多联系。
“放心,他说会来一定来。呆会儿到我们那桌一起坐吧。”说着,她走开去了。
酒吧里的音乐响起,菁菁四处环顾,很快被一个年轻的男人搭上。
我被盛洁拉了过来一起玩骰子。我们三个人,我,她,还有老赵的女朋友刘娜。刘娜看起来比我们年轻几岁,人长得标致,听说是个摄影师,打扮得相当前卫。这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子,外表冷冷的,讲话很直爽,而且句句掐中要点。
跟她们两个一起玩,一边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很是开心。
我同时悄悄打量着四周。王昊和老赵他们几个一起在喝酒,于帆和陈小卉来了,汪杰来了,俞晓涵也来了,今晚的她有些艳丽。
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好久,就是没有他。看看表,也已经十一点了。
盛洁发现了我的举动,在我耳边问:“还没来吗?”
我摇摇头。
她站了起来,对刘娜说道:“我找你男人去要点喝的。”就往他们那个方向走去。
这时,俞晓涵走了过来。
我朝她友好地笑笑,她的笑容很淡,然后坐了下来,也不搭理旁人。
刘娜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又问我:“还玩吗?”
“休息一下吧。”我说。
她看看我,意味深长地说:“不用担心,该来的总会该。不过来了以后要怎么办,可要好好想一想。”说完,她瞄了眼俞晓涵,后者径自喝着饮料,眼神高傲冷漠。
一会儿,盛洁回来了,俞晓涵马上乖巧地喊了声:“堂嫂。”
“你也来了啊,我们四个人,正好可以打牌了!”
“我不会打牌,你们自己玩吧。”俞晓涵淡淡地拒绝了。
“那要不玩点别的?”盛洁问道。
“不用了,我等人呢。”俞小姐干脆地说。
盛洁有点无奈。刘娜“嗤”的一声,将头撇向一边。俞晓涵被她的这个表情,弄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气氛有点僵,我索性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找一下我表妹,你们先玩吧。”
“对对,叫菁菁过来一起玩。”盛洁马上说道。
“好吧,如果她现在有空的话。”我笑着走了。
冯菁菁果然没空,正和一名长相阳光的男孩聊得起劲,两人倒没怎么喝酒,只是聊天。见她这样,我又折了回去。
王昊也来到我们这桌,正和她们说着什么。
我只听到俞晓涵面露恼色,说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
“那你要不现在回去?”王昊问她,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回去就回去!”她站了起来,又说,“他今天怎么这样!之前我还问过他,他说他会来的!”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那我先走了!”俞晓涵真的离开了,走之前嘴里还小声抱怨:“我本来就不想熬夜!”
“哎,阿昊,你去帮她叫车,别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盛洁推推身边的男人,王昊叹了声气,只得跟上去。
我心里已经有点谱,小声问盛洁:“怎么了?”
她一脸歉然地看着我:“林熙磊来电话说,家里有点急事,可能来不了了。”
“因为家里的两位老人想念孩子,姚兰的爸妈今天将孩子从宁城带了过来,可能到得晚了,孩子又有点哭闹,他不放心,所以……”
没等她说完,我了解地点了点头,心里涩涩的,果然抱的希望越多,失望也就越大。
我失望的不是他不能来,而是他告诉了他们每一个人,却没有对我说。一整晚,看了无数次手机,完全没有他的任何音讯。
说倒底,我终究是个外人。
等待真是漫长又磨人啊,尤其我的等待,完全看不到希望。
“李彤,真对不起啊。”盛洁说。
“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啊,要说也应该是他说。”我笑着安慰她,“再过半个小时快要十二点了,我们也去楼下热闹热闹吧。”
“好啊。”她拉着我和刘娜,一起加入楼下欢舞的人群中。
十二点在一点点逼近,人群中,有人狂舞,有人尖叫,有人互相亲吻。盛洁和刘娜大概都跑到爱人身边去了,连冯菁菁也失去踪影。我远离了人群,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DJ在台上卖力地表演。
十二点只差几分钟了。那DJ拿着麦煽情地说道:在我的家乡一直有个传说,说到了新年的那一刻,只要你一边倒计时,一边心里默念着心上人的名字,那么新的一年里,他就会来到你的身边,或者说,他的心就是你的了。”
我一听不由笑了出来,这种幼稚的把戏现在要骗十几岁的小女孩都不行了,他居然好意思在这种成人派对上耍。
“在场所有未婚人士,都可以试试看,当然,已婚的如果想要勾引别人,也可以试试。”
他刚说完,下面一阵哄笑,还真有人抢着说“我要试试”。
十二点只差一分钟,人群都挤在了中央,情侣们亲密地搂在一起,远看过去,分不清谁是谁。我落寞地站在那个角落,想着新年来临以后就悄悄地走吧。十二点一到,灰姑娘也将打回原形,所有的幻梦都破灭。
进入倒计时,人群陷入激动的状态。有些人倒数,还有些人真的闭起了眼睛,象在祈祷。我讪笑,如果这都有用,我们还需要努力什么呢。
再过会儿,见身边不远处的一个女生也闭起了眼,嘴角笑得很甜蜜。我想,她一定很年轻吧,否则就会象我一样觉得这玩意很愚昧。
倒计时一直在继续,新年在慢慢逼近,旧的一年就这么要完全过去了。这种气氛莫名感染了我,突然就闭上了眼,心里默默念着一个名字。是的,很傻很愚昧,我知道,这完全不是我这样的人会做出来的事。可是,为什么不试试看呢?我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对自己说,如果愚昧可以让我得到幸福,为什么不试呢。
“十,九,八,……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Happy new year! ”
众人一阵欢呼。
我睁开眼,就立即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睛。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生怕只是一场幻觉。
“新年快乐!”他对我说。White Night,他象场中很多男人那样穿着款式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却是穿得最好看的一个。
他就站在我面前,很近很近。
我知道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刚才那个幼稚的游戏肯定被他看见了,这瞬间我本该尴尬、羞恼,或者欢喜、雀跃,却都没有。我只是泪盈于睫,怔怔地望着他,暗暗问自己:这算是美梦成真吗?
“对不起,家里有点事,到得晚了。”他抱歉地说。
我吸吸鼻子,轻声说:“没关系,我会等你。”
这话一语双关,不知他听懂了没有。
“姐,你在这里啊。”菁菁走了过来。
“啊!是你!”她一看到我身边的林熙磊,立刻露出惊喜的光芒。
“哦,这是我表妹冯菁菁,这是林熙磊。”我简单地说道。
“嗨!你好,我们见过的。”表妹高兴地说。
“嗯,我记得,你好!”他也笑着。
“姐,我遇到了个朋友,要先走了!” 她朝我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我顾不得旁边还有人,马上追了上去:“你遇到了谁,去哪里啊?”
“不用担心,那是我小学同学,很多年没见了!我有分寸的!” 她对我说。
“自己当心啊,还有,你不会今晚不回去了吧。”我问。
“我当然不回去了,我建议你也不要回去了!”她看看我身后,同时朝我暧昧地笑笑。
我不理她,只说:“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
“哎呀,我不会有事的,你放一百个心好了!”说完就随一个男生走了。
“走吧。”林熙磊突然过来对我说。
“去哪里?”
他笑了笑:“跟我来。”说着,拉过我的手带我往楼上走去。
随他走往一个隐秘的包厢,我从不知道天上人间里面还有这样的房间。打开门,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了,桌上摆着极其丰盛的菜肴。
“总算还是来了!”老赵笑咪咪地说道。
“对不起,今天有事耽搁了。”他说着,领我一起坐下。
刘娜坐在我旁边,对我笑了笑,说:“我说了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盛洁和王昊坐在对面,她也冲着我笑。
“来来,因为今天有人迟到,这顿饭开得太晚了,所以今晚不醉不归啊,不喝到早上五点,一个都不准走!”老赵说完举起了酒杯。
“你想喝死我们啊!”盛洁叫着。
“不管,干了!”
一桌十来个人,还有几个生面孔,但看得出来,都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朋友。不知不觉间,我就这样走进了这个圈子。我望向身边的男人,他察觉到了,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酒过半巡,大家玩起了杀人游戏。
我放在桌下的右手,不小心碰着了他的手,就轻轻覆盖上去。主动这回事,好象做过一次,再做也不是太难了。
没想他反而牢牢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包裹着我的,掌心的热力缓缓传来,手指与手指交缠着。我低着头,内心激动不已。
“哎,该你说了,在笑什么呢!”刘娜推我一下。
“啊,说什么?”我茫然地抬起头问。
“说谁是杀手。”林熙磊笑着问我。
“哦,是他。”我抬一抬下巴,指指坐我对面的汪杰。
“你是随便指的吧?”他不可思议地叫道。
“我是啊。”我诚然,只听林熙磊低低地笑了。
整个晚上,他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痴痴呆呆的,一直到游戏最后,才发现杀手原来就是握着我的手的男人,而我是他到最后唯一没杀的。
(十九)
元旦那天,我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才起来。
昨晚虽然没有喝到清晨,但走的时候也已经三点钟了。林熙磊喝了酒,叫了TAXI送我回来。等到家的时候,我已经迷糊地靠在他肩上,最后还是他陪我上了楼。
临别的时候,有点清醒过来,望着他,问道:“盛洁邀请我明天去她家玩,你去吗?”
“我去的。”
“那明天见咯!”我朝他笑笑。
“好。”他也笑了。
要分别了,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上去亲吻他的时候,他已经过来在我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说:“拜拜,明天见。”
“嗯。”我点点头,先进门去了,心想这个吻真是草率啊。
醒来了,又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起床漱洗。妈妈打来电话,问我今天过不过去吃饭,我想了想,说过几天再回去吃饭,今天有点事。
他们以为我有约会,忙说那你去吧,有空再回来吃饭。
我打理完自己,便出门去。今天有点冷,我穿着厚厚的外套,仍感到瑟缩,不过寒意让人头脑清醒。
我一路走着,一路思索着。有些问题必须要面对了,不由我不想。
走了很多路,想了很多,最后走不动了,在街上找了家咖啡馆,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家咖啡馆里的人很少,咖啡味道也很一般。我端着杯子,独自坐着沉思很久,看着咖啡慢慢变冷,看着日光一点点在我眼前消失,最后暮色初上时,才离开那里。
第二天下午,我赶去盛洁和王昊的新家。林熙磊本来说要来接我,我说不用了。她家离地铁站也近,我这里过去很方便。
第一次去人家的新家,空手总不好意思,就先去超市买了点礼品。到他们那里时,盛洁说林熙磊已经来了,和王昊在书房里。她先带我参观了下房间。满不错的两居室,客厅很宽敞明亮,装修得也很雅气。
“这下要准备婚礼了吧?”我问她。
“是啊,下个月底,其实满多事情的,我们请了个婚庆公司来弄,双方的父母也帮了点忙。”
我看着她,心底顿生羡慕。
“他们两个也谈得差不多了吧,我去叫他们。”盛洁说道。
“他们在谈什么?”
“还能有什么,阿昊在家就是打游戏,肯定又在讨论那些游戏软件。不如我们一起去叫他们吧。”
我随着她一起走往书房。簇新的门并未紧锁,留了一条缝,隐隐传来里面的人的谈话。
只听见王昊说:“既然两边家长都有这个意思,这件事你必须有个决定了。”
“我知道。”他说。从我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站在落地窗边,表情沉思。
“那你怎么说?”王昊又问。
他停了很久,才开口道:“先撇开我个人的感觉不谈,晓涵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要她怎么担当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来?”
“那么李彤呢,她就适合吗?”
“她的心智比晓涵成熟很多,做事情也认真,有责任心。从各方面来讲,我都觉得她比晓涵更适合。”
原来,他是要为孩子找一个母亲。也是,孩子三岁了,是需要一个母亲。而我,被他全面评定过,认为是适合的人选。
听到这里,突然就觉得心里涩然,不想再听下去。
盛洁担心地朝我看了一眼,示意我先别走。
“林熙磊,这番话你倒是讲的很理智,可是你的心呢?也这么理智吗?”
“你敢说你前几个月的情绪低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敢说你的心,一点都没有偏向她?你如果真的那么理智,那为什么迟迟不跟她说呢?你不是没有机会跟她提?为什么一直不跟她说?”
“你是怕她拒绝吧。她跟晓涵完全不同,她这样一个独立自主又有经济能力的女人,她愿意承担起照顾一个小孩的义务吗?她肯做这么大的牺牲吗?你心里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看到这里,我突然就冲动地将门推了开来。里面的两个人都意外地看着我。
“我,我可以说几句吗?”我对着林熙磊说。
他站在那里,望着我,眼神惊讶而复杂。
盛洁赶紧走了进来,将脸色不太好的王昊拉了出去,说:“你们慢慢谈。”然后,关上了书房的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听到时钟走动的声音。我们望着彼此,一时间都没说话。
我心里很清楚,他已将选择权交给了我。此时我的一句话,决定了我们是要开始还是结束。
为了缓和内心的紧张,我往前走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我说着,同时看看他。
他不作声,专注地望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的紧张,只见他的双手微微握成了拳,表情深不可测。
“我想,我无法跟你说出“我们试试看”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我见他的眼里渐渐迷漫失望的神色,心里不忍,又急切地说道:“因为我是个下定决心就不会回头的人。”
“所以,所以,”我有点说不下去了,又见他眼里生起希望,慢慢朝我走近。
“所以,如果我们都觉得彼此合适的话,我会下这个决心。”我一口气将话讲完,然后看着他。
他已走到我面前,突然将我拥入怀,抱得我紧紧的。
我在他怀里露出欣慰的笑。之前考虑了那么久,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最终的结论是——我不想错过他。那么,为了他,我愿意走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也许路途艰难,但只要给我勇气,而他的爱,是我唯一能够坚持的勇气。
过了会儿,他才放开我,又着迷地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只好低下了头。他却捧起了我的脸,狂热地吻住了我。
这个吻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从来没想过,一个吻会是这样。唇与唇紧贴着,带来温热的亲密感。他的舌尖不停□着我,让我节节退败,又缱绻纠缠,带着丝丝宠爱。心跳快到不能再快,颤栗的感觉贯穿全身。 要不是被他抱在怀里,我想我早就酥软地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离开我的唇,双手搂着我的腰。我靠在他肩上微微喘息。这一个吻,让我有种被他揉进身体里的感觉。
他不住地轻吻我,从额头到脸颊,再到嘴唇,到耳垂。
我被他吻得昏昏沉沉,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两坐在了书房的双人沙发上。
“我从没想过,你就这样轻易地走进了我的生活。”他贴着我的脸,将我圈在怀里轻轻说道。
“是吗?”我低喃道。
“是的。记得第一次见你,大雨天,我的心情其实很糟糕,但你就这样冲进了我的视线。看你在雨中拦车,一次次都拦不到,我那时其实很想送你一程,但又怕被你当成是什么别有居心的人。”他望着我柔和地笑了。
难怪后来认识了,再遇见我,他就说要送我一程。
“你是个对生活很有热情的人,你总是笑着面对你的人生。在黄山的那个早晨,我心里其实很惊讶。之前我一直过得很隔绝,可是跟你在一起,我好象总能很轻易地感染到你的情绪,你让我快乐和感动。”他又说道。
他的隔绝让我心疼,忍不住地就握住了他的手。
“你面对任何事都能一笑置之,我以为,是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你哭的。但看世界杯的那天晚上,你却在我面前那样哭了起来,我很惊讶,但更怕你只是一时的情绪冲动。所以后来的日子里,我都不敢跟你联系。”
“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想以这个原因来拒绝我呢。”我低声说道。
他看着我的表情,苦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不知道你会作什么反应,如果你选择放弃,我也不能说什么。”
“可是,就算这样,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很想你。看你为了工作喝了那么多,我很心疼,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我想,我大概早就被你吸引了,只是我心里放不下很多东西。”他望着我。
“我懂,”我轻轻说,“有些事情,不必完全放下,因为我会和你一起承担。”
他的眼里有了动容,抱住我,声音隐含激动地说:“谢谢你,彤,谢谢你!”说完,再次热切地吻住了我。
我的周身被他的气息所包围,整个人沉浸在热烈的,甜蜜的,狂欢的情绪中。此时此刻,即使用最华美的语言也难以表达我内心的喜悦,被他爱着,被他吻着,被他抱着,不知不觉,留下喜极而泣的眼泪。
“傻瓜,哭什么。”他轻轻为我拭去泪,我什么都不说,只将头埋进他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呢喃好久,直到我发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问他:“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了?”这才想起还是在别人家里,而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好。”他拉我起来,牵着我的手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外面一片漆黑,连灯都没开。要不是林熙磊拉着我,我差点撞到一边的墙柱上。
他在墙边摸索到一个开关,打开了客厅的一盏灯。客厅里空荡荡的。
“他们不在?”我问。
他轻轻地笑了,说:“我猜他们早就出门了。”
果然,在茶几上看到一张纸条:我们有事出门,离开时直接锁门即可。
这下好了,本来还说晚上一起出去吃饭的,结果留了我们两个客人在这里。
我看了下时钟,已经六点多了,就问他:“要打电话叫他们一起吃饭吗?”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吃吧。”他说。
被他牵着走往玄关,突然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凝神望着我。
我问:“怎么了?”
宽大的客厅里,就我们两,静悄悄的。他突然就凑近我,又吻了我一会。
我轻轻推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走吧走吧,他们可能快回来了。”
他望着我笑了。
在别人家的客厅里亲热,竟然让我有一点点偷欢的感觉,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刚走出来有点冷,我不禁瑟缩了下。
他马上问我:“冷吗?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走过去吧。”车停得不太远,我握紧了他的手,心想一起走走也好。
他握着我的手一起放进大衣口袋里。
冬天已至,气温骤低。又是阴雨天,车子开出去,玻璃窗上都是雨点,细细的绵密的,路上泞湿不已。生平最讨厌这样的天气,也讨厌这样阴冷的夜晚,可是这一刻,即使电台里唱着最悲伤的情歌,我的心却犹如春天里开出的花。
“你想吃什么?”车开出小区的时候,他问我。
“嗯,都可以吧。”
“今天由你决定。”他笑着望我一眼。
“这样啊,随便什么都可以吗?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我问。
他看起来象是贵公子类型的人,会不会只去高级餐厅吃饭?
“都可以,我什么都吃。”
“那……干脆我们去吃火锅吧。”刚看到路边的一家小肥羊,大而明亮的绿色招牌,一看到仿佛就闻到了那股鲜美的羊肉味。
“好啊。”他也看到了,就打了转向灯将车靠边。
“你不介意?”我意外于他的回答,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为什么要介意?”他笑着问我,“吃火锅很好啊,你刚才不是还觉得冷吗?”
“哦。”
我由着他牵着走进店堂,里面一片暖意、喧嚣、以及特有的香料味。与他一起落坐,我才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李彤你这个俗人,第一次约会竟然选了个毫无情调可言的地方。
看看坐我对面的男人,那样嘈杂的环境,他到显得很自然平常。点好的东西上桌以后,都是他在忙这忙那。
“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的?”他将一片煮熟的羊肉放进我的碗里,打量着我。
“我在想,不该选这里的。”
“为什么?”
“这里太吵了,都没办法讲话。”确实有些嘈杂,对面对坐着,如果想小声说话,估计都听不见对方说什么。
他看了看我,突然站起来坐到我旁边的位置上。这是双人座位,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好了,你想跟我说什么?”他离我仅仅一公尺。
我笑了起来。这样一起坐着吃火锅,感觉格外亲密。
“没什么,我就是想让你坐过来。”我甜滋滋地说道。
“你呀。”他也笑了,再衔一片熟羊肉进我碗里,“快吃吧。”
“嗯,你也吃啊。”
是不是恋爱了都是这样,吃这么落俗的火锅,辣起来辣得要命,烫的时候烫得嘴里起泡,还口渴得不停喝饮料,可是心里无比甜蜜兴奋。和他并肩坐着,被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累了还能靠在他的肩上。
这犹如在寒冷的冬日里与禹独行好久,却突然走进一间布满暖气的房间,温暖舒服得令人感动。
吃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九点多钟。走出小肥羊时,他说:“我送你回去?”
“好。”
这会儿,坐在他车上,我心里思忖:待会儿要不要请他上去坐呢?可是时间好象也不早了,明天都还要上班呢……
车开到门口,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很快接起。
“爸爸!”一声娇嫩嫩的喊声从电话里传来,连我都听见了。
“嗨,茉茉!”他的表情变得很柔和,“你怎么还没睡?”
“你怎么还没回来啊?我要等你回来才睡!”小女孩大声叫着。
我在旁边轻轻笑了。他发现了,拉过我的手握着。
“喂,妈,她今天怎么还不睡觉?”电话大概换了人接,只听他这么说道。
“哦,我呆会儿回去。”
“好,好。”
“爸爸,快点回来!”
“好了,你赶快去睡觉!BYE BYE!”他收了线,却发现我还在笑。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女儿很可爱。”
“她被家里的长辈宠坏了。”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说。
我看着他,有些依依不舍地说:“好了,我也要上去了。”
他轻轻拥抱住我,我也伸出手抱住他。两个人的身上都沾了火锅店的味道,闻着格外亲切。
“我先走了。你路上开车小心。”我松开手。
“嗯,我到家打电话给你。”他亲亲我的额头,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不舍。
走进家里,开了灯,跑到窗口朝他挥了挥手,他的车才走。
一个人靠在墙上,就开始回忆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爱情来了,终于来了。
(二十)
又一个周一的早晨,看似与以往的任何一个周一的早晨没什么不同。
早上出门,又打不到的。寒冷的阴湿的冬日里,只好在街边等空车。一进办公室,又发现属下将一份合同的品名打错了,还有客户来电话催报价单,工厂那边突然说有一批货要延迟交货。
忙碌的星期一,措手不及的状况,烦杂的工作。
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情。此时,我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甚有耐心地与工厂沟通着。
Gina走过我的门口,露出诧异的表情,问别人:“她今天是怎么了?心情很好?”
“呵呵,谁知道呢。”
惊讶的人不只一个,大概都是第一次看到我如此有耐心,出了这么多状况,既没发脾气也没责怪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我根本连电脑都没时间看。MSN登上来了,盛洁一连串地发来信息,我无暇回应,只好将状态改为忙碌。没一会儿,看到他也登陆上来了,嘴边的笑容加深。
终于忙完了,本想先回盛洁,林熙磊先问起了我:“今天很忙吗?”
“嗯,刚才有点。你呢?”
“一早在开早会,现在还好。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刚想答“好”,想了想,转而问他:“你这算是约我吗?”这样写好象有点作,可是我忍不住,忍不住想把之前的那些辗转的心思任性地在他面前表达。
我想他大概笑了,过了几秒,才答:“是啊。”
“那好吧。”
这次我打赌他肯定又笑了,于是就回:“不许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我就是知道。”
“那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恩,知道。”
“想什么?”
“不告诉你。”
两个人的谈话象打哑迷,直到下一个电话进来了,才结束与他的对话。
“HI,今天那么忙?”到了下午,盛洁又发来信息。
我这才想起一直忘了回她。
“哦,现在好点了,不好意思,早上一直很忙。”
“昨天你们谈得怎么样了?”她问。
“嗯。”
“嗯什么?”
“就谈好了。”
“等等,说具体点!”
我的含糊其词让她很不满意,她又问道:“你现在忙吗?”
“不太忙,怎么了?”
还没见她回答,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她打过来的。
“快说快说,昨天倒底怎么样了?”她心急地问。
我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你们昨天怎么先走了?”
“嘿嘿,我们等了半个小时,丝毫不见你们出来,就想先不打扰了。你还没说,你们两倒底怎么样了?”
我心里叹息,人的八褂精神还真是无穷啊。她从一早就追着我问,无非是想听点生鲜的。
“好了。”我简单地说。
“真的?”
“嗯。”
“呵呵,那太好了!恭喜啊!看来我拉着王昊出门是对的,要不然你们出来看到我们在,多尴尬呀。”
“……”
“其实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书房那张沙发床,已经有很多亲戚来睡过了……”
“盛洁!”我大声叫道,这都说到哪儿去了。
“我们后来就离开了。”我含蓄地说,这个,这个恋爱再快也要有个过程吧。
“呵……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知道了结果,我也就安心了,先这样了,拜!”
我合上手机,有些想笑。
工作工作!心里有了期待,工作起来也格外带劲。
下班前,林熙磊打了电话给我,声音听起来无限抱歉。
“对不起,小彤,我临时要开会。”
“要开很久吗?”我问。
“五点半才开始,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去。”
“那没关系,你先忙吧。”我体谅地说。
“你先别等我了。”他说。
“嗯,我会自己安排时间的,我们改天吃饭也可以。”
“真抱歉,那我开完会再打电话给你。”他最后说。
晚上我按时下班,雨天,不想去别的地方,就在家里等他的电话。等着等着觉得饿了,叫了外卖来吃。等吃完东西,已经八点了,还不见他打电话给我。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天气糟糕得很。
八点半,他的电话来了。
“我就在你楼下。”他说。
我到窗前一看,夜雨中,黑色的BENZ车果然稳稳地停在楼下,就对他说:“外面雨下得很大,不如你上来吧。”
我告诉了他小区内的停车区域,一面等着他上来,一面收拾着房间。
当门铃声响起时,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飞奔着过去开门。
门外,他的身上还沾着雨滴,却含笑看着我,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面颊,说:“你这个样子好可爱!”
我才低头看向自己。因为在家里,我身上穿着棉制家居服,头发披散在脑后,用一个小发夹随意夹了几束,因为在看电视,脸上还带着胶框眼镜。天哪,真是糊涂了,要见他居然连衣服都没换!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他走进来,搂抱了我一下。
“特别孩子气吧。”
“是跟平时不太一样,看起来笨笨的。”
我瞪了他一眼,只见他笑得开心。
“你才开完会吗?”
“是啊,对不起,今天弄得太晚了。”他异常地抱歉。
“没关系,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吃过了吗?”
“嗯,我刚才已经吃过了,你呢?”
“我还没,只是想先过来看看你。”
我拉住了他的手,“我帮你叫东西吃,好不好?”
“好啊。”
我拉他到沙发上坐下,随手翻起旁边的外卖单。“唔,干脆叫必胜客好了,有双人套餐,我也可以陪你吃一点。”因为它家外送的东西容量都很大,一个人绝对吃不完,所以我之前从没叫过。
他似乎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怎么,你不喜欢吃吗?”我问。
“不是,我没意见。”他朝我温和地笑了笑。
打完了电话,我去厨房帮他泡茶。再端回客厅时,发现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整好以暇地打量着我,说:“我现在有点明白你当时为什么会拒绝自己当老板的提议了。”
“是吗?为什么?”我笑着问。
他不答,只将我拉到身边,说道:“这里很舒服,是个真正让人放松的地方。”
是的,我将自己的小屋打造得十分温馨。一张舒适的长沙发,几个可爱的抱枕,从IKEA买来的地毯、各种可爱的摆饰、熏香炉,还有他没看到的卧室里宽大柔软的床。我不会花上万块钱买一件衣服,但我会花这个钱去买一张舒服的床垫,现在用的这张便是。
在外,我是在职场上冲锋陷阵的女强人,回到了家,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里,我不过是个渴望爱和温暖的小女人。只是以前很少有人能窥见这一面,如今因他的到来而意外撞见。
“你总是叫我意外。”他说道。
“我叫你失望了吗?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有些不一样,又有些一样。”
“那我呢,我跟你想象中的一样吗?”他反问我。说这话时,我敏锐地发现有些东西从他眼里一闪而过,晦暗不明,就握住了他的手,肯定地说道:“不管是不是一样,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啊,东西送来了,好快啊!”我跑去开门。
刚刚出炉的海鲜批萨,配着香浓的芝士条,还有美味的鸡翅。外面雨声不断,我们就在我的小窝里,吃得开开心心。
我本以为,恋爱再快也是有个过程的。可是,他在进入我的房间两个小时后,已经与我一起躺在了我那舒服无比的床上。
我想,我筑起的坚比城池的围墙,我一个人的小小城堡,在他面前不过是一扇纸门。只要他主动走上前,便应声而落。
吃完了,两人坐着看电视聊天,聊着聊着便靠在了一起,互相拥抱着,便不想放开了。他抑制不住地吻我,吻得越来越深,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彤,可以吗?”到最后的关头,他气息不稳地问我。
我轻轻地点了下头,拉下他的头,主动吻着他。对于他,我从来说不出拒绝。
有几年没做了,身体很紧绷,却又异常敏感。他的抚触让我即刻串起颤栗的感觉,那些落在耳后的,胸前的舔吻,让我酥麻不已,但身体仍有些涩然。
他在我还没完全准备好的时候就进来了,我不禁轻哼一声,有些疼痛。
“对不起。”他隐忍地说道,随后又轻吻着我。
我摇摇头,温柔地伸出手臂抱住他。他放慢了节奏,在我的身体上四处点火,渐渐挑起了我的□。他的体温烫着我,热烈的气息喷洒在我身上,他的身体有一部分在我体内,他的神情中的炙热我明白,这种灵肉合一的感觉突然让我觉得我们的心靠得很近,几乎融为一体。
终于,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同时飞上天堂。璀灿的光芒只在瞬间,又似乎深远,我激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有多久了,没有这么深刻地爱过?与另一个人的灵魂,如此的靠近。
事后,他抱着我去洗澡。等洗完再回到床上时,被他从后面搂进怀里,只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我不说话,仍由他搂着我,这种感觉好温暖。
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不回去没关系吗?”我知道他家里人都在,小孩也在,见不到他会不会担心?
“没关系。明天一早再回去一趟好了。”
“你这里太舒服了,不想走了。”他笑着说,头抵在我的脖颈处,下巴上的青髭,刺得我微微发痒。
“熙磊。”我唤他。
“嗯?”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转过身去看着他。有一个疑问在我心里很久,今天一定要问问他。
“什么?”他问。
“就是,就是在钱柜碰到你的那天晚上……”
我还未说完,就见他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我当时吓了一跳,本来一直以为我得到的答案是拒绝,没想到居然得了那么大的奖赏。”
我忍不住伸手捶了他一下,他不在意地搂紧了我轻笑。
“不过,正当我想回应时,有人却逃跑了,后来还被我看到在跟别人相亲。”
哦哦,好象有人吃醋了。
“这个,后来的那次我是被人骗过去的!”我努力澄清。
“以后不许再去。”
“嗯嗯。”我随意应着,心是甜蜜的。
第二天清早,还在睡梦中,只觉得脸颊上痒痒的,勉强睁开眼,发现他已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
“我该走了。”他说,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我一看时钟才六点多,“这么早?”
“再不走上班要迟到了。”
“哦,那你路上开车小心。”
“好,你再睡会儿吧。”他帮我拉好被子。
我突然就坐了起来,伸手环抱住他。才过了一个晚上,好象有点舍不得了。这单人房,双人床,一个人的生活,都多少年了,如今多了一个他,竟也觉得那么自然。
“我晚点打电话给你,好吗?”他抱着我轻声说道。
“嗯,好。”
“彤,今天晚上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了,家里最近老人小孩都在。”他说着看看我。
“嗯,没关系。”我点了下头。
“改天带你见见他们。”他又说。
“嗯……改天吧。”我含糊地答,心里有些紧张,这么快就要见父母了?这恋爱真是浓缩版啊。
他似是看出来,只笑了笑,说:“我真的要走了,晚点给你电话。”
“好。”
听着他离开的关门声,我竟再也睡不着了。早早地起了床,到公司的大楼时发现才八点过一刻。太早了,干脆先在路边的书报刊买了份报纸,然后走进附近的麦当劳去吃早餐。
一个人慢悠悠地吃完早餐,正推开麦当劳的玻璃门打算离开,不意和迎面进门的人四目相对。
就这么巧的,遇见了俞晓涵。寒冷冬日,她穿着一身白色修身大衣,气质清灵。
顿时想起她也在这楼里工作,就对她友善地笑了笑:“你好。”
她也朝我微微一笑,态度比上次见到时友好多了。
我心想,若是让她知道我现在和林熙磊的关系,恐怕她再也不会对我笑了吧。
上班时有空,就跟盛洁说:我今天碰到俞晓涵了,在我们公司楼下的麦当劳。
“噢,我都差点忘了,还有个俞晓涵呢。”她说。
我笑了下,问:“她不知道我和熙磊的事吧?”
“应该还不知道,不过你要小心她。”
我心想,俞晓涵顶多是年轻任性一些,如果见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有点情绪再所难免,就没将盛洁的话放在心上。
这几日一直没在网上碰到陈丽,也不知她从广州回来了没有。这天下午,终于见她上了线,问她:“从广州回来了?”
“是啊。”
“怎么样,小别胜新婚吧?”我打了一个笑脸。
奇怪的是,她并没答。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我提议到,其实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正好趁今晚他也没空,和好友聚聚。
隔了好久,我都以为她走开了,才收到她回过来的“好”。
晚上,我们照旧约在回转寿司店。
她仔细打量着我,问:“最近春风满面的嘛,怎么,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
“嗯……算是吧。”我笑笑。
“什么事?”
“就是……”我坦白地招了,将元旦那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她听完了,显得很惊讶,半晌都不吭声。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决定很冲动很不理智?”我小心翼翼地问,不是不记得她当初的劝告,只是,爱情来了,我抵挡不住。
“是有点不理智,”她冷静地看着我,“对方都有个孩子呢,你这个现成的妈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自己想清楚了?”
“嗯,我考虑过了。”心头的那些甜蜜的火焰,好象突然被浇熄了一部分。
她看我良久,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其实一点都没变。”
我知道她指什么,忙说:“怎么没变,读书的时候你们都以为我以后会是贤妻良母,现在却成了女强人。”女强人,我真不喜欢这个称呼,多少无奈和心酸在里头。
“是啊,以前你上课偷偷在下面织毛衣,下了课又直奔男生宿舍,我们都以为你会是我们寝室最早嫁的一个。”
没想到,反而是最晚嫁的。
“到是杜筱竹,原来以为她是事业型的,如今嫁去日本,都生第二胎了。人生真是难以预料。”她感叹道。
“可不是嘛。”回顾过去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竟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丽丽,其实你是我们中间唯一没怎么变的。”
“也许不久以后也会变的,只是时候未到。”她淡淡地说。
我这才发现,她今天话很少,就问:“怎么了?你今天好象心情欠佳啊?”
“没什么。”她勉强地牵动嘴角笑笑。
“你去看高平,他都还好吧?”
“嗯,还好。哎,我想点个拉面吃,你要吗?”
“我不要拉面,想要鳗鱼饭。”
“好。哎,小姐!”她伸手招来女服务生。
一个晚上下来,我发现她分明有烦恼,但又不想谈,也就不再发问。
“其实这样也好,”过会儿,她对我说道,“起码,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了,恭喜你啊!”
“我以为你会劝我不要和他在一起。”我说。
“爱情来了是挡不住的,更何况,有这样的男人为你心动,要不接受也难。”她笑着说。
我也抿嘴笑了。
“放心吧,就算以后受伤,有我陪你!”
我感激地看着她,这就是朋友的好处。
“谁说我会受伤,搞不好受伤的那个人是他!”我装作不在乎地说道,立即遭她的白眼。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我立刻笑了。他在家,背景听得到电视的声音,说没什么事,只是很想跟我说说话。
我一边跟熙磊讲着讲话,一边见陈丽始终含笑望着我。
挂了电话,才听她感叹:“看到你这样,让我想起当初跟高平刚谈恋爱的时候。爱情在这时最美好了,好好享受吧。”
(二十一)
又到周五,下班前,天起雨来。
周五的夜晚,又是雨天,路上堵得一塌糊涂。林熙磊难得没加班,说要来接我。我正站在公司搂下,看着外面完全堵住的马路,就在电话里对他说:“不用来接我了,我们这里堵得很,等你过来估计还要一个小时,不如我们各自过去,在那里碰头好了。”
“既然这么堵,你怎么过去呢?”他问。
“我打算去坐公车,这里正好有一部车可以到天上人间附近。”我还记得那次偶然坐的公车号码。
“坐公车不是一样堵吗?”
“公车走的路线不同,好一点。”我答道,心里猜测他大概都没怎么坐过公车,否则怎么会不知道本市所有公车走的路线皆为保留道。
“那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嗯。对了,你怎么没告诉我今天是老赵生日?”我问。
“他这个人不过生日的,今天只是说大家一起聚聚。你只要人过来就行了,其他的不用担心。”
“好吧。”
我收了线去赶公车,没想到下雨天的公车如此的拥挤。开着暖气的车厢内,我被两个胖子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一边还要担心自己的手袋是否还安然无恙,心里后悔得要死:明明有跑车可以坐,偏要来挤这快闷死人的公车,这是不是叫自讨苦吃?
现在好了,每到一站,要下车的人挤不出去,要上车的又上不来,还听到有人叫着:“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如果车堵在路上不动,那难受得更叫人窒息。就在我觉得快要忍受不了时,车到站了。千辛万苦挤下车,外面冰冷的空气反而让人觉得无比舒畅。
我快步朝天上人间走去,快到门口时看到林熙磊的奔驰车停在那里。好象他最近常开这辆车,那辆Q7反而很少开。想起那辆车,我突然想起那个钥匙扣上的照片,那是姚兰吧。至今,他的事都是听别人说的,我很想听他告诉我,但也明白那是他心里最大的禁忌,如果他不想说,我的逼迫只会让他远离我。
“你来了。”刚踏进门,他便走过来,含笑望着我,同时牢牢握住了我的手。今晚的他,穿着灰色衬衣,菱形格羊毛背心,很雅皮,这样的男人竟然真的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抬头望望他,也笑了,手指扣紧了他的。
自那天晚上以后,我们已有四天未见。这几天来,他一直加班,每天就电话网络联系着。直到见面了,心里的那点想念才彻底释放出来。
“他们都到了,走吧。”他牵着我向二楼走去。
还没走到桌前,我便远远看见俞晓涵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她一直是众人的焦点,很难忽略,如今漂亮的脸蛋上竟是受伤的神色。我撇过头看看林熙磊,只见他神色如常,手仍然握着我的。
今天来的人不多,坐了角落的一张桌子。老赵和王昊两对,加上我们两个,还有俞晓涵和汪杰。老赵见我们来了,高兴地吹了声口哨。刘娜和盛洁都望着我笑,汪杰也是面带笑容地看着我们,王昊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剩下的俞晓涵,只能用悲伤来形容了。
我心生不忍,心想这顿饭估计气氛不会太好。
“喂,寿星,趁大家都在说几句吧。”刘娜亲昵地用手肘推推老赵。
“好。”老赵清清嗓子,说道,“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鄙人的订婚宴……”
“去去去!谁说要嫁给你了!”刘娜叫道,“赵志鹏,你想得美!没向我求婚一百次,我是不会嫁的!”
“为什么一定要一百次?”男人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我就喜欢这个数字!”
“女人!”他无奈又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好了,看来你没什么话要讲了,那我们开吃吧!来来,大家干杯!祝某人又老了一岁!”刘娜先举起了酒杯。
“等等,我有话要说!”老赵说道。
“那说啊。”盛洁说着,同时制止了正要夹菜的王昊。
“今年呢,过三十五岁生日,很高兴还有在座的这些朋友在,还有娜娜陪我。”他说着,高兴地搂了搂身边的刘娜。
“真是废话一堆!讲完没有,都饿死了。”王昊不耐烦地插了一句。
“还没呢,急什么。我呢,今年有一个心愿……”
“好了好了,不用讲了!来来,大家开吃,不用理他!”王昊索性截断他的话,自作主张地衔菜。
“对,开吃!”汪杰也说着,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动筷。
“这个主厨沙拉味道不错哦。”盛洁说道。
“是嘛,我也尝尝。”
“哎,我还没讲完呢!”寿星看着埋头开吃的各位,不平地喊道。
林熙磊笑着说:“你哪年不是这个心愿。”同时对我说,“吃吧,不用理他。”
“什么心愿啊?”我问。
“你看看,也有人不知道的嘛。”他得意地说。
“从我认识你开始,你每年都这个心愿,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实现,可见没什么意义,不听也罢。”
“谁说没意义啊!”
“知道了,你的心愿一如既往,娶个如花美眷,生个胖小子,有空对我说就好了,跟他们说没用,他们不会帮你生孩子。”刘娜忍不住地说道。
“那晚上咱们到床上说去,”他小声地凑近她说道,“哎,今晚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给我啊?”
“有,晚上到床上再给你。”她笑得象狐狸一样。
男人一脸的兴奋:“是什么?我猜是……”
“停!这种儿童不宜的话题,请不要在饭桌上讲好不好!”汪杰拿酒杯敲着桌子,大声制止道。
“这里哪有儿童啊,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十八岁以上的?再说了,最近不是还有人正在热恋中嘛。”老赵笑咪咪地说。
“噢!”众人都暧昧地笑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和他。
我正吃着虾,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咬着唇。稍一抬头,本想看看林熙磊的反应,没想竟看到对面的俞晓涵一脸的黯然,心不禁微微一沉。
林熙磊似乎担心地看了我一眼,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不行吗?”
“行!当然行!只是想说恭喜了!”老赵还是笑呵呵的。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俞晓涵突然站了起来,急匆匆地离开。
大家都有片刻的静默。过会儿,盛洁说道:“我去看看她。”也站了起来。
我停住手里的动作,望向林熙磊。只见他微皱了一下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唉,我是在想,她什么时候才会发作。”老赵叹了声气,又问王昊:“你今天不该叫上她!”
“她说她不相信,一定要来看看。”王昊说着看向我们两。
我沉默,他也没说话,只在桌下握紧了我的手。
“大家继续吃,继续吃!”刘娜招呼着。
“嗯,这里的厨师做菜水平越来越高了!”汪杰很配合地吃着菜,一边赞叹道。
老赵兴味地问:“哎,汪杰,我记得你以前刚见到晓涵时,不是对她挺有好感的嘛,干嘛不追追看?”
汪杰惶恐地摇头:“先不说人家早就心有所属了,就是没有,我也吃不消这样的大小姐。”说着,又笑着望着我:“我还是比较喜欢象我们李彤这样的。”
我不作声,继续埋头吃着,心想他是故意的吧。
老赵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道:“那就追啊,跟某人公平竞争一下,让我们也看看好戏。”
“这恐怕有点难度吧。”王昊在旁边凉凉地说道。
“哎,不要对我这么没信心好吗?”汪杰叫道,“我好歹也是个黄金单身汉嘛。”
“就是!不过我要提醒你啊,”老赵又开口了,“这样的麻辣女友可不多见,你小心喝到冰水!”
我正喝了一口茶,差点呛到,脸上又气又羞。
“什么?”汪杰不明白地问。
“呵呵……”刘娜和老赵愉快地笑着。
“够了哦。”林熙磊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背,一边对着老赵说道。
“哎哟,有人心疼了,好好,不说不说!”
我抬起头,没好气地对老赵说:“我发现你除了意大利面做得好吃以外,没啥优点了。”
“你会做意大利面?我怎么不知道?”刘娜惊讶地问道。
老赵呆了下,片刻才笑着说:“搞了半天,原来有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倒底是谁做给她吃的呢。”
我一愣,不是他?那难道是……
“是我做的,好吃吗?”林熙磊笑着答。
我心里隐隐激动,毫不犹豫地答道:“好吃。”双眼乍亮地看向他,心想:你什么时候再做给我吃呢?
他也目光灼热地望着我,似乎在说:好啊,但你要怎么谢我?
正当这时,盛洁回来了,说道:“她要回去了,我劝不住。”
大家都一怔。
“我去看看她。”林熙磊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那我送她回去。”王昊也站起来往外走去。
“我和你一起吧,看她这个样子,我有点不太放心。”盛洁说着穿上了外套。
“唉,亲爱的,生日宴结束了!”刘娜搂住男友的脖子说道。
“结束了也好!”他不在乎地说。
我的心沉甸甸的,这好好一顿晚餐,竟搞成现在这个局面。见他们都走了,我追到楼下,正好看到林熙磊对晓涵说了什么,她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他尴尬地站在原地,满脸的无奈。
盛洁连忙走上前将她拉开。
王昊本来要走向外面,见我也走了过来,突然走近了对我说:“恭喜你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不明白他这话是真心还是讽刺。
“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坐在他的车上,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又说道,“你是个很有能力又目标明确的人。”
他的话,怎么听都觉得不是称赞。我沉默地站着,不发一词。
“晓涵又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呢。”说完这一句,他转头走了。
我低下头,自嘲地弯起了嘴角。原来我以为的爱情,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对金钱和物质的追求。
俞晓涵被他们两护送着走向一辆银色的BMW,然后远远看到王昊问她要了车钥匙钻进驾驶座,盛洁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我突然想到,她与我,譬如温室的花朵与野外的杂草。
“走。”林熙磊走了过来,牵起我的手。
“去哪里?”我问。
“跟我来。”他说完,领着我往厨房走去。被他拉着穿过热火朝天的厨房,无暇顾及旁人的眼光,又走进一条昏暗的通道。他熟门熟路地走着,又突然在通道的一边轻轻一推,一扇木门开了。
他拉我走了进去,又关上门。我这才发现,这里是酒库,很简陋,四周堆满了一箱箱的啤酒,还有木箱装的上好的红酒。
“老赵的私藏全在这里了。”他笑着说道,一边领我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来。
“这么多酒啊。”
他从木箱里拿出一瓶红酒,很熟练地开了盖,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两只红酒杯,浅浅倒了两杯,将一杯递给我,对我说:“这瓶有些年份了,尝尝看!”
我喝了一口,味道是不错,后味香醇浓郁。毕竟酒喝得也不少,多少懂一点,这样的酒恐怕价格不蜚,忙问他:“这么贵的酒,我们就这样喝了,老赵不会不高兴吧?”
“不用担心,这酒吧我也有投资,就当是犒赏自己。”他坐在我身边,也喝了一口。
他也有投资?我突然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身边的男人。如果他只是个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怎么可能供得起两部名车,又投资酒吧,他家还住在本市有名的别墅园。越接触他,越觉得他不简单。
他似看出了我有疑问,微搂着我的肩问道:“你想问什么?”
我反问他:“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他笑了,想了会儿才说:“我每次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来这里喝酒。”
我靠在他的肩上,轻轻说道:“借酒浇愁愁更愁。”
“是啊,”他微微苦笑,又问我:“你呢,有烦恼的时候怎么办?”
“唔……去跑步吧,”我又喝了一口酒,笑了笑说,“不过现在发现喝酒也不错,如果能喝到这么好的酒的话。”
他突然正色对我说:“我读高中的时候就认识晓涵了。那时我家和王昊家是邻居,晓涵暑假时经常来他家玩,大家就认识了。最初见到她,看到她趴在窗边看我练琴,我就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小妹妹,这么多年过去,这种感觉始终没变。”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向我解释。
“嗯。”我点点头,心思一转,又问,“你的琴弹得那么好,为什么没去考音乐学院呢?”
他的神情很复杂,深思很久才说:“我当初突然就变了主意。”
“我爸妈都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我爸是钢琴系的教授,我妈教声乐。我和我弟弟从小就学乐器。从小大家都以为我会报考音乐学院,而我也从小被逼着练琴,被逼着去考级,晓涵总说是我让她立下学音乐的志向,其实没人知道我心里一点也不愿意学音乐。当我每天在反复练琴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羡慕那些在打篮球在研究数理题目的同学。可是在家里,我是哥哥,必须树立榜样,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要坚持学下去。”
我静静地听着,望着他脸上迷惘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爸妈为了让我在音乐上发展得更远,甚至很早就让我开始学德语,以后好去维也那进修。可是,我心里其实痛恨这些,越痛恨就越有叛逆心。我高中时的成绩不错,在考大学时,艺术系是提前招考的,考试结束后大家都以为我稳上音乐学院了,却不知道我其实还在努力准备后续的正式高考,甚至偷偷填报了自己的志愿。等放榜的时候,我同时也被北京的Q大录取了。当时我毅然决定去北京,而不是父母所在的音乐学院。”
“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还是错,可是,至今我都忘不了当我爸听说我要去北京读书时脸上的表情。”他神伤地回忆道,“那是种震惊又遗憾的表情,我当时觉得心里很痛快,可如今想想,自己也很不懂事。”
“在北京读书的日子里,我象突然从笼子里放飞出来,过得非常惬意自由,也认识了一堆的朋友,甚至和同学组乐队。”
“真的?”我惊讶地问。
“是啊,我曾是键盘手,多年的音乐功底在大学里居然也能用上。”他笑着说。
“那当时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我脱口而出。
“唔……不太记得了。”他含糊其词。我心想,肯定有不少。
“后来大学快毕业时,学校里有公费留美的名额,我申请上了,就这样彻底和音乐生涯告了别,继续去美国读我的电子工程。然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在美国读书三年,最后半年的时候,遇到了姚兰。”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紧,望向他,只见他的神情更是沉郁,就说:“今晚我们只谈愉快的话题,好不好?”
他过来握住我的手,眼里渐有暖色:“好。”
“说说你吧,你以前是怎么样的?”
“我啊,”我浅啄了一口红酒,眯着眼回忆道,“我在本市的F大读的本科,成绩还不错,以系里第一名考进去的。”
看见他赞赏的表情,突然转而一想,又笑着说道:“我读书的时候很多人追我的。”
“嗯,还有呢。”他笑了,过来伸手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问道。
“唔,”我想起了一些事,突然笑了起来,“我记得我有个高中同学,考到外地去了还一直给我写信。嗯,每次一看就是抄来的情诗。他甚至告诉我,他每周写两封信,一封给我的,一封是写给他爸的。终于有一次,我照旧收到了他的信,拆开来一看,第一句就是亲爱的父亲,通篇大谈人生理想,我再看看信封,是给我的呀,于是就猜他肯定将两封信套错了信封,可想而知,写给我的那封肯定是寄到他爸那里去了。”说到这里,我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后来我只好将这封信再寄回去,上面附了一句:我的儿啊,可惜我不是你的爹!”说完,自己又忍不住地笑。
他收紧了在我腰间的手,问道:“这叫做愉快的话题?别人写情书给你,哪里让我愉快了?”
“你也可以讲读书时候别人追求你的事嘛,我不信没有!”我抬头望着他。
“我不记得了。”
“看嘛,是你自己不愿意讲啊。”
他无奈地笑,“真的不记得了。”
“那我问你答,好不好?”
“你想问什么?”他谨慎地看着我。
“放心啦,不会让你太难回答的。”我笑笑地说,想了下,问道:“你在读本科时,有女朋友吗?”
“嗯,有。”他坦然地回答,“她甚至比我大几岁。”
“哇噢,好酷啊!”我叫道。他好笑地看我一眼,继续说下去:“那时组乐队,认识了她,她是我们这个乐队的主唱手,但她甚至都不是大学生,只是个在酒吧驻唱的歌手。”
“她一定很特别吧?”我好奇地问。
“是的,很特别。嗓音非常好听,很清灵。她很早就入社会赚钱,抽烟喝酒什么都会,也有过很多恋爱经验。”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那时候并不是乖学生,”他看看我,“在大学里,我做着以前不曾做过的事。玩乐队,和同学喝酒、打架,也去酒吧夜总会,然后就在那里认识了她,还是我邀请她加入我们乐队的。”
我有点吃惊,那样的林熙磊是我无法想象出来的。
“她有过很多男朋友,活得很随性的一个人。不过,她算是我第一个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两年多,直到我出国前才分手。”
“为什么分手?只是因为你要出国了吗?”
“不是,因为后来发现感情早就淡了,只是心里还舍不得。”他说。
“嗯。”我理解地点了点头。每个男人都会经由一个女人慢慢由青涩走向成熟,他也是,遇到了好的启蒙老师。
“嗯什么?”他眯着眼看我。
“没什么。”
“你的表情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
“你很想感谢她?”
我笑着打他一下,却被他抓住了我的手,他把我搂得紧紧地,迷惑地看着我说:“我没想过会跟你谈起这些,以前在姚兰面前,我想都不敢想谈这种话题。”
这话我就不敢随便接了,也不明白真正的含义。
“你会生气吗?”他问。
“不会。”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人的一生中总会遇见很多人,有些人只陪你走一段路,有些人陪你到终点,但无论哪一种,我们都该心存感激他们的陪伴。”
这话似乎勾起了他深沉的情绪,他直直地望着我,低声问道:“那你呢,你是陪我走一段路,还是到永远?”
我不答反问:“你打算陪我一段路,还是永远陪我呢?”
他凝望我许久,终于笑了,答道:“我的答案跟你一样。”
“那太好了,我们达成共识。”我笑着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如果他怕我随时离开,那我亦是。爱得深了,都怕失去,所以即使恐惧,也要一起分担。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在这个简陋的酒库里,灯都没开,我们就这样静静依偎。
他深深凝视着我脸上的笑容,说:“这确实是个愉快的夜晚。”
“那干杯!”我朝他举起酒杯,他却突然抽走我手里的杯子。
正当我疑惑时,他已喝了我杯里的酒,然后倾身吻住我,有一半的酒就这样灌入我的口中。
清冷的月光下,微醺的我,完全沉醉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
满嘴的香醇,分不清倒底是因为这酒,还是爱情的滋味。
(二十二)
周末两天,我都跟林熙磊呆在一起。外面下雨,两个人就窝在我的小窝里,吃饭、看电视、上床,然后在床上厮磨大半天的时光,饿了再起床觅食去。
一周辛苦工作,周末与男友淋漓尽致地□,这样的生活质量不可谓不高。晚上和他一起逛进超市的时候,我心里美美地想着。
坐自动扶梯上了二楼,想着帮他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就一起走到了日化用品区。
“你要的牙膏?”我拿起一支问他,只见他点点头,就扔进了购物推车里。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可以常年不换地用同一种东西:只穿一个牌子的内衣裤,用一个牌子的洗发水、沐浴露、牙膏。到麦当劳吃早餐,只点猪柳蛋。到星吧克只喝拿铁,去普通的小店只点蛋炒饭,从来不换,也从不厌烦。
虽然看起来好象一板一眼,但所有习惯都很专一,不会心思活跃地想着尝试新鲜,听说这样的男人对感情也通常很专一,想到这里,我嘴角微微上扬。看见他已走到另一边,正找着什么,于是也走了过去。原来是买□。关于这个,那么多牌子,琳琅满目的口味,他也只挑一种,我莞尔。
“等等!”见他一盒接一盒地扔进推车,我忙拉住他:“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数了数,一共有六盒杜雷丝超薄型,一模一样的六盒。
“反正要用,省得经常出来买。”他说道。
旁边一个民工模样的男人听见了,看了眼我们的推车,朝我露出暧昧的神色。
还没来得及尴尬,便被林熙磊推开,说道:“你不是要买洗发水吗?喏,在那边。”
我趁机逃离。
买好了东西,他一边推着推车,一边对我说:“走吧,去吃饭。”
我们一起走进与超市相联的大食代,里面很多美食铺位,又是周末,每家店铺前生意都很好。
“你想吃什么?”他问我。
我拉着他走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家做韩国料理的,说:“就这家吧,我已经饿死了,随便点什么我都吃!”
他看了看我,笑着说:“好。”
我伸手接过他的推车,他却拒绝了,说:“我来吧。”将推车推到空位旁边,我落坐,他才去排队点餐。我就静静坐着,看着他付款、排队,然后等东西都齐了再端过来放到我面前。
我从来也不是需要人服侍的千金小姐,可是与他在一起,他很自然地会为我做这些事,心里很感动。私下相处才发现,他是个很好的男朋友,很牵就我,事事以我的意见为先,也尊重我;很体贴,很温柔,也很绅士,简直好到无可挑剔。
“吃啊,不是饿了吗?”他见我在发呆,忙问道。
“噢。”我拿起卫生筷吃了起来。
到是他,打量我很久,才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挑食。”
“是啊,我向来生冷不忌。”我埋头在石锅拌饭的香味里。
“女孩子不是都很挑食吗?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又要养颜又怕胖的。”
“呵呵,这是指那些懂得保养的女人,不是我。”我随口答道。
他不语,突然静静凝思片刻才动筷。我这才顿悟,刚刚他是形容谁?他的前妻吗?
两个人都没在这话题上绕,安静地吃起饭来。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好象一下子沉默下来。
半晌,我吃得差不多了,才听他突然说了句:“小彤,我想让你见见我的家人。”
我抬起头望着他,心里涌上羞涩和激动,整个人象飘在云端。
还没出声,他又说:“还有姚兰的父母。”
我突然从云端落到地面。
“我答应过他们,要先带你见见他们。”
我明白,因为孩子,他说过,他想让她的父母安心。
“好。”我答道,“什么时候?”
“就过年的时候吧,他们会来这边过年,到时候大家一起吃顿饭,可以吗?”
现在离过年,也就一个多星期了。
“好。”我点点头,反正总要见的,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他见我答得如此爽快,眼里浮现感激的神色。我看了有点闷,这么久了,他似乎还是有点见外。
周一上班,忙碌之余,一想起过年和他家人的见面,心情复杂得很。在MSN上碰到陈丽,就问:有空吗,一起吃饭?
“怎么这么难得?谈恋爱的人还有空找我吃饭?”她调侃道。
“想到好久没见你了嘛,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开始加班了,有时候很晚都见你还在线上。”
“没有,只是和朋友聊聊天,有时无聊就在公司上网,反正回去了也没什么事。”
“那今晚干脆跟我聊天吧。”我说道。
“好啊,你请客,去王品吃牛排,反正你现在交了有钱的男朋友。”
我笑:“就算没交男朋友,我也请得起你。”
晚上七点,我走进王品牛排馆,见陈丽已经在座位上等我。
“怎么了,恋爱中的人都是见色忘友的,你怎么还会想起我来呢?”她淡笑着问我。
“不要把我说得这么无情好吗?我也是很关心朋友的。”
“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我微微叹气,她毕竟是了解我的。
“所以今天要你请客就对了。”
“是是是,我知道,点餐吧。”
我们两都是美食爱好者,虽然城中很多美眉对牛排比较感冒,我们却爱得很,有时尽情享受肉食也是种愉悦。
“这么好吃的东西,又是这么浪漫的环境,应该跟你家亲爱的一起来的。”陈丽边说边吃着。
“说实话,我跟你一起,反而吃得比较好。”我们每次总约在精致美味的餐厅,环境好,菜做得好。反观我和林熙磊,到目前为止,不是在我家叫外卖吃,便是我家附近的小吃店,要么超市附近的美食坊,唯一一次吃的正式点还是小肥羊。
“为什么啊?两个人经济条件都不错,干嘛不去吃好点的。”她不解地问。
“没想这么多吧。”实际上,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些形式反而都变得不重要了。
“那你今天怎么回事?有什么烦恼?”她问。
“他要我过年去见他们家的人。”
“那是好事啊,见了家人,你们也算定下来了,你还烦恼什么?”
“见他的家人,也要见他前妻的爸妈。”我说道。
“这是为了……为了孩子的事?”她立刻想到了。
“是的。”
“算是给他们看看他给孩子找来的后妈是什么样子?”
我没答话,虽然有点排斥她说得那么直白,但心里明白,其实就是那么回事。
“那你倒底在烦恼什么呢?”她又问我。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心里有点乱。”我淡淡地说。
她看了我一会儿,才说:“我当初就问你,选择跟他一起你想清楚没有,其实你根本没想得很明白吧。”
“我仔细考虑过。”
“但现在真的要面对问题了,你又犹豫了。”
“也不是犹豫。”我微扯嘴角,自己也理不清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想承担起责任,一方面又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他已故的妻子的父母,还有他和她的小孩。
“他跟你说过他和他前妻的事吗?”
“还没有。”
“到现在还没跟你说?那你问过他吗?”
“他不说,我也不好问啊。”我无奈地说道。
“唉,你呀,还没结婚,就早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望着我叹气。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去追问他?”
“先见见他们家人再说吧,你不会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吧。”
“那到不会,只是心里矛盾,我想,我也许并不如自己想得那么无私。”我苦笑道。
过几日晚上,与林熙磊一起吃饭,他再次提起了会面的事情。
“初定在年初三中午,在我家,你可以抽出时间吗?”他问。
“现在还不知道过年有什么安排,不过你既然先跟我说了,我一定会空出那天的时间来。”我说道。
“谢谢你。”他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
“对了,到时候……我也会见到茉茉吗?”茉茉是他的女儿。林茉,听说是姚兰取的名字。他的身边,一朵兰花,一朵茉莉,都是美丽的花,益发突显我的平凡。
“孩子的事先不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宽慰地说,“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跟她慢慢接触。”
我点点头,心想这样也好,我才适应了当他女朋友,对母亲的角色相当陌生,确实需要时间来准备。而且,如果相处久了,万一发现我和他并不合适,那对孩子来说也是种伤害。也许他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说要“等时机成熟了”。
一顿晚餐,就在我的辗转心思中结束。回去的路上,我仍在恍惚中,直到发现车已在我家门前停住很久,才回过神来。
“小彤,我是不是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他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你觉得太快了是不是?那这次见面先取消吧,我去跟他们说过段时间再见……”
“不不!”我打断了他,拉住他的手说道:“我没关系,真的。就年初三见面吧。”
“真的没关系吗?”他不确定地问。
“嗯。”我点了点头。
“那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反常,话都没讲几句。”他过来搂住我。
“我只是心里有点紧张,没事的。”我趁机靠在他怀里。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喜欢他将见面的事推迟,心里有点迷信好事多磨的说法,怕推迟了之后也许就没机会见了,还不如快刀辗乱麻,反正迟早要见面,早见早安心。
“怎么,不一起上去吗?”我见他一直坐在那里不动,便问道。
“明天一早要开会,还有些资料要准备,今天先不留下了。”
“那好吧。”我伸出右手搂住他的脖子,极尽能事地吻住他,将所有的热情都融化在这个吻里。
结束的时候,已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气息浓烈,笑着问我:“你故意的?”
“嗯,是啊。”谁叫你不留下来陪我,就叫你欲罢不能。
他又吻了我一会儿,分开时两个人都气喘不已。
“好了,我走了,晚安。”我终于走下车来。
“小彤。”他突然叫住我,望了我一会儿才说:“无论你怎么想的,都记得先告诉我。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好。”我笑着允诺,心里慢慢舒展开来。
走上楼梯的时候,我心想就这样吧。乐观一点想,毕竟要见对方的父母了,一切也算尘埃落定了,是好事呢。
也许,今年真的要结婚了。与他结婚,这不是不令我激动和向往的。
(二十三)
因为快过年了,接下来要连续上九天班。
林熙磊提前休了年假,年前最后几天已在家休息,而我还奋斗在办公室,连续第八天上班。
“我真希望回去睡一觉,然后醒来就已经是大年三十了。”我在电话里跟他说。
“呵呵,”他笑了起来,问:“这两天很忙?”
“忙倒还好,就是觉得有点累了。”
“那晚上我来你下班吧。”他说。
“真的?”我的嘴角已经上扬了。
“嗯。”
“那好啊,我六点就可以走了,你别迟到了噢。”恋爱激发人的潜能,若是从前,我再也想象不到自己可以用这种半温柔撒娇的语气跟另外一个男人讲话。
“好。”他笑着答应。
挂了电话,我开开心心地和同事去吃午饭。吃完饭回来,前台的小玲叫住我:“李小姐,中午有位俞小姐找你。”
“是供应商还是客户?”我问,通常跟我打交道的也就这两种人。
“都不是,她到公司来找你,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他们说你吃饭去了。”
“她有没有留电话或者名片?”
“她留了个电话给你,还说她是楼下新世界语言学校的老师,长的很漂亮很有气质。”
我恍然明白,原来是俞晓涵,她来找我做什么呢?
“她说她下午都在楼下,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给她电话。”
我从小玲手里接过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纸条上的字相当娟秀,我望着那一串手机号码,心里疑惑:她要对我说什么呢?
还是快速拨了那个号码,她倒是象有预感似的,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叫道:“李彤姐?”
我被她这一声称呼叫得不知所措,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又问:“听说你找我,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在电话里柔柔地说道。
第一次听她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种柔婉恳切的语气让我顿时感觉自己象个罪人,一个剥夺了他人幸福的罪人。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最多五分钟,可以吗?”她见我一直不吭声,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实在不忍心,就说:“好吧,我现在下去找你。”
“那我们在楼下大堂见吧。”
到了一楼大堂,果然见她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
我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她抱歉地对我说道。
“没关系。”我温和地笑笑,心里诧异不已,那天汪杰说她是大小姐,可眼前我看到的却大相径庭。
“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两张FAYE画廊的入场券,”她说着右手拿起一只精美的信封,递给我。
“这本来是林熙磊想看的,我帮他弄到了票,可是我想,现在还是你陪他去比较合适。”说着,她落寞地笑了笑。眼前的她,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和沧桑。
我心里一下觉得有些难受,脱口就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记得去看就好了,他会很喜欢的。”她说完低下头,快速将信封塞进我手里,转身就走了。
我怔怔看着手里的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两张入场券,印制得相当精美。FAYE画廊是本市很有名的艺术沙龙馆,听说本城很多知名人士常常聚集在那里,有艺术家、明星、权贵人士。据说里面格调很好,消费不便宜,而且老板很神秘,从不对外营业。
俞晓涵竟也是那里的一员,不过再想想,她也算是搞艺术的。
晚上林熙磊来接我时,我就说:“干脆我们今晚去FAYE看画展吧。”
“画展?”他有些惊讶地问。
“是啊,”我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有朋友送我两张画展的券,一起去看看吧。”
不知何故,我没说出俞晓涵的名字。
“你想去看?”他迟疑地问。
“是啊,你不喜欢吗?”我心生奇怪,俞晓涵不是说他也喜欢的么。
他没有太多表情,只说了句:“那就去吧。”
第一次踏进FAYE,我感觉自己象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确实是艺术家的乐园,冷色调的装饰风格,变幻的灯光,错落有致的空间,打扮新潮、另类、时尚、怪异的人比比皆是,不乏俊男美女,也不少名流新贵。
我新奇地打量着周遭一切,再看看他,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墙上展出的那些颜色绚烂的油画,头也不回地问我:“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画展的?”
“一个……朋友那里,是她给我的入场券。”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对这些画很有兴趣。
我再看一下刚才门口拿的宣传资料,说这次展出的都是些新锐作家的作品。
展出的都是油画,但因为创作者不同,作品风格五花八门。有些很印象派,完全看不懂,只觉得色彩很艳丽,有些是风景写实,画得很美。
我对这些完全不懂,只觉得这些作品都很特别,难得有这个机会进来看看,也很长见识。林熙磊倒看得相当仔细,我猜他是真的喜欢这些,正如俞晓涵所说的。
这时,我们同时被一幅画吸引过去。画面中,一个长发婉约的少女,手捧一束白色雏菊,微低着头,嗅着花的芳香,嘴边露出羞涩而迷人的笑容。少女身穿蓝色连衣裙,裙角随风轻摆,整个背景颜色极淡,画面也不浓烈,唯独那女孩的那抹笑,让整幅画显得很生动,那是种坠入爱河的气息。整幅画传递的就是这种恋爱的氛围,她手中那束平凡的花,在她的笑容中,仿佛成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这幅画不错。”我开口说道,回头看看林熙磊,却见他死死盯着画,眼里充满震惊。
我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种神态,连忙问道:“怎么了?”
他久久不语,只是凝视着画的落款处,那里只有简单的两个英文缩写:LY。他震惊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起来,好象在哀思,又象在怀念。望着他如此复杂的神色,我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LY是谁?这又是怎么回事?
“咦,你们今天就来了啊。”俞晓涵竟然走了过来,嘴边挂着笃定的微笑。
林熙磊突然箭步走上前,气势汹汹地问她:“是你把这幅画弄到这里来的?”
“是的。”她无惧而平静地答道。
“谁准你这么做的?”他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姚叔叔和阿姨都答应了,他们同意将画在这里展出。”
“我没有答应!”他火大地说道。
他的愤怒引来其他人的侧目。俞晓涵和他对峙着,两人之间气氛紧绷。而我,则一直惊讶地望着这一切,跟周围任何一个局外人一样。
“你跟我来!”他扣着她的手腕向门口走去,临去前她朝我投来快意地一瞥。我楞在原地,过了几秒钟,才跟了过去。
门外,他生气地说道:“立刻把画撤掉!”
“为什么啊,这次展出的画甚至可以出售呢,”她一派轻松地说,“不过如果你喜欢那幅画,我可以买来送你。”
“俞晓涵,你做得太过头了!”他沉声说道。
“过头的人是你!”她尖声回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女朋友吗?你还在乎这些做什么?去谈你的恋爱就好了!”
“那是我的事!倒是你,你凭什么拿兰兰的画来展览?!”
“呵……”她夸张地笑起来,“你还在乎这个吗?如果不是我发现了这幅画,你大概已经彻底忘记了吧?”
“原来你也不过是这么容易喜新厌旧的一个人,我真是错看你了!”
他突然颓丧地低下头,神色充满遗憾,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如果画没办法撤掉,我就将它买回来!”
说完他抬起头,终于发现我也站在门口,走过来对我说:“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又跨进里面。
“你都看到了吧。”俞晓涵扬着胜利的笑容朝我走来。
我发现我真是小看了她。
“你赢不了她的!”她说。
“这就是你的目的?要我带他来看这画展?”我问。
“是的。那幅画是姚兰作的,意外吧?叫你意外的事还有很多,你慢慢发掘吧。”她说完便要离开。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平静地问。
她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高昂着头答道:“我不需要告诉你!”
“让他难过你就开心了吗?”我又问道。
她意外地回头看着我,眼里的镇定终于被恼怒取代,冷冷地说:“你以为他跟你在一起就开心了吗?不会的!除了姚兰,没人可以令他开心!”说完趾高气扬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发呆。
没多久,林熙磊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十分消索,只对我说:“对不起,今天扫了你的兴。”
我摇摇头,上前揽住他的手臂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好。”他应道,神色茫然若失。
我突然就在心里觉得悲哀。没错,我从没将俞晓涵视作威胁,因为我知道,我最大的情敌在他心里。认识这么久,他甚至都没跟我说过他跟她的事,可是今天看到那幅画,他那样失态,其实早就说明了一切。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
过了很久,他突然说道:“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正想说“都可以”,眼睛瞥到路边的一家洞庭春湘菜馆,就说:“就去这家吧。”
已经七点多了,饭店大堂里闹哄哄的。我知道这家生意一直很好,故意挑了这里,可以避开与他的冷场。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想说话,嘈杂的环境反而更适合。
我嫌点菜麻烦,照例让他点,只为彼此倒了茶,安静地喝了起来。
等菜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说,“我不知道她给我画展的入场券是这个目的。”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会,才道:“今天看到的那幅画,是姚兰好几年前的旧作。”
我看向他。
“她学服装设计,绘画功底极好,而且擅长油画,以前私下画了很多作品,这幅画,是她自己最喜欢的。”他缓缓说道。
“画本来一直放在宁城的家里,晓涵前段时间说要帮朋友搞画展,我没想到她把这幅都找了出来。”
我细细听着,发现他与俞晓涵的关系比我所想的要亲近多了,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拿得到那幅画。
“画可以拿回来吗?”我问道。
“我已经将它买下来。”他答,随后低头望着面前的那杯茶,也不喝,只望着它出神。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心里猜测放在FAYE里面展出的画应该都不便宜,不过相信即使再昂贵,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这时服务生将菜端了上来,冷菜与热菜同时上桌。我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片乡村炒肉,没想肉里有一片小尖椒,一口咬下去,一阵辛辣突然刺激到喉咙,咳个不停。我连忙拿起面前的那杯茶一口喝下去,可是茶的烫热反而让我唇舌一片火辣,眼泪就这样被刺得漱漱流了出来。
林熙磊见我这样,大概吓了一跳,连忙从对面坐到我身边,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叫服务员端杯冷水过来。
“我们这里没有凉开水。”年轻的女服务员无措地说。
“那就矿泉水,冰的,快点!”他催促道。
很快矿泉水来了,他快速打开瓶盖,递给了我。
我拿起就喝,留意到刚才那女服务生一边在我们的单子上写着字,一边朝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好点没有?”他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一面握住了他的手。
他也没再走开,就在我身边一起吃了起来,气氛有些缓和,但我们还是没多说话。
回去的路上,依然无言,直到走进家门。
我才合上门,他突然就抱住了我。
我乖乖地让他抱着,也不说什么。
“你在生气,是不是?”他问道。
“没有。”我在他怀里摇摇头。
“你明明在生气。”
“没有,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是啊,有什么好气的呢,我与一个看不见、已经不存在的人争什么呢,又怎么争得过。
“对不起!”他再次说道。一个晚上,他不知道跟我说过多少遍“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抬头望着他说道。
他凝望着我,眼里有着疼惜,终于温柔地含住了我的唇。我热烈地回应着,两个人一触即发,很快纠缠到床上。
他搂抱着我,狂乱地吻遍我的全身,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沙哑地问我:“你也会突然离开我吗?会吗?会吗?”
我被他的吻弄乱了气息,说不出任何话来。
“告诉我,会不会!倒底会不会!”他竟急切地要我答复,更加热情地取悦我,唇手并用。
我快要受不了了,喘息地说:“不会,不会!”
当他进入我体内的时候,我们竟象同时得到了救赎。
我想,只有这个时候,身体相融的时候,我才能确定他的心完完全全是我的,只有这个时候,他让我觉得他离我很近。
我攀住他的脖子,开始回吻他,期望将他的心,他的人,印满我的痕迹,将其他所有的完全抹掉。
可是这可能吗?内心深处有个小小声音不自信地发问:过去的,真的不会影响未来吗?
激情的时刻终将过去,身体的欢愉终将平息,可是回忆呢,回忆总是存在。就算眼前已物是人非,留在心里的却永远留在了心里。
(二十四)
记得小时候过年,商店早早地关门,人人急着回家,与家人围坐在桌前,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如今过年时分,饭店的生意竟比往日还好上几分,年夜饭全由家里移到了餐馆里。
此时,我正与家人坐在文华酒楼二搂的包厢里。今天除夕,外婆家全家都聚集齐了,十来个人,坐了一张大桌子,就象往年一样。
“现在的年夜饭越来越难订了,”大姨夫开口说道,“我两个月前打电话订的,还差点订不到,搞得跟婚宴一样俏。”
“现在文华的生意好得很,不比以前了。”表姐一边说,一边照顾儿子吃饭。
“是啊,想想看,我们都在这里吃了好几年的年夜饭了。”外婆感叹道。
“唉,时间过得快啊,”老妈也感叹,“转眼间我们都老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连第四代都有了。”说着,又无奈地看看我。
我正衔了一片蜜汁藕片来吃,一听就知道大家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扫向我,也不作声,就当没看见。
好在都是自家人,见我没什么反应,表姐夫接过话来:“现在的饭店,只要菜做得有点特色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平常吃饭都要排队。”
“对了,维华,你们银行最近推出的那个理财产品,倒底收益有多高啊?”小姨夫顺势将话题转了,和表姐夫聊起了股票基金。
话题不再集中,姨妈们在聊些家常。我安静地吃饭,听她们讲,也不怎么搭话。每年到这时候,大家都会聊聊近况。
三家人,三个女儿,不免拿来比较。最大的嫁得好,如今看来全家幸福美满。最小的长的最俏丽可爱,尤其在她与不长进的小陶分手以后,又进了大公司做前台,也被长辈们寄予无限厚望。唯独我这个老二,似夹心饼干的夹心无人注意。
有一年的除夕,我兴致颇高地讲自己被提升长工资,结果得到的反应竟是淡笑和客套的称赞,这才明白在长辈眼里,女人干得好真不如嫁得好。
如今呢,如今没人知道我正在热恋中。正想到他,手机传来短信铃声,一看是他发来的:亲爱的,新年快乐!
我望着屏幕上最前面的三个字,悄悄地笑了,三天前那场短暂的不愉快,在心里顿时一扫而空。
过会儿,他又发来一条:在做什么?
我回他:全家在吃饭呢。你呢?
妈妈看我一直按着手机,微叹道:“下午开始就听到你的手机不停地响,既然那么多朋友,怎么到现在自己的大事还解决不了?”
我一听,正想着要不要告诉爸妈,没想小姨先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以前住在我们家隔壁的那个小虹?她们家条件很差的,她自己也就中专毕业,现在好象嫁了个很有钱的老公,上次回娘家来老公还开着一辆蛮好的车。”
“是嘛!”妈妈略带惊讶地说,大姨也有些兴趣地问:“我好象也见过她一次,现在是一身行头,她老公倒底做什么的?”
“听说做生意的,家里条件蛮好。”
“噢,她啊,”表姐撇撇嘴说道,“她老公我介绍的,人是不错,不过是二婚的,家里本来还有个拖油瓶,还好归女方了。”
“哦。”
大家漫应着,突然兴味索然,不再讨论。
正在看短信的我,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妈妈沉吟片刻,问小姨:“小虹还年轻啊,怎么就去找个二婚的呢?”
“哎,谁知道,现在的小姑娘总有自己的主意,不过那男的到是对她不错。”
“但她毕竟还是吃亏的,好好的姑娘去找个结过婚还有孩子的,唉……”老妈叹息。
“她还算好了,毕竟孩子归了那男的前妻,反正又不要她管。”
“这倒也是。”
听到这里,我心里格登一下,立刻打住了想说的念头。
手机又响了,林熙磊打电话过来,我顺势站起来走到外面走廊上去接。
“还在外面吃饭?”他问。
“是啊,你呢?”
“我在家呢,刚吃完饭。”他说,背景里听到有孩子的声音,周围人讲话,以及电视声。
“哦。”我轻轻地答,电话的两端都有些喧闹,却又不愿就这样挂断。
他似乎也感应到了,又问:“今晚会放烟花吗?”
“不会放了,我们家住的楼层太高,不过到十二点的时候,看别人放的也够看了。”
“那就一起看吧。”他在电话那头说道。
“好啊!但你可以出来吗?”
“晚一点的话。”
“我也要晚一点才走得开。”我看了下表,快八点了,大家估计要回去开始看春晚。
“十二点约会好不好?”我开玩笑地问他。
“好,我开车来接你。”
“你说真的呀?”
“当然,不过要提早几分钟,我陪你守岁。”他笑着说。
我的心暗自雀跃起来,笑了笑,说:“那等会我打电话给你。”
“好。”
挂了电话,冯菁菁跑了过来,神秘地问:“是不是他打来的呀?”
“谁啊?”
“还有谁啊?就是你那帅哥男朋友啊。”
“嘘!”我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先别告诉别人啊。”
“为什么呀?”
“唉,反正你先别讲,时候到了我自己会说的。”我懒得多说,管自己往里面走去。
她还不死心,又过来缠着我问:“那你们是不是……那个什么了?”
我瞪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还没问你上次跟你那个小学同学怎么样了呢?”
“哦,那天后来又去唱歌了,唱到早上,基本上我和他没戏,好象没什么感觉,不象你和林熙磊。”她说完又贼笑地看着我。
“哎,你们两在这里聊什么?”表姐在此时走了出来。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我拉着菁菁,又警告地看她一眼。
年夜饭渐近尾声,大家又到外婆家聚了会儿,看了会儿春晚。年纪大的人都睡得早,熬到十点多,众人散场各自回家。
我先随爸妈回到家,陪他们再呆了会,直到他们也有了睡意,才给他发了短信。
除夕夜十一点半,爆竹声声传来,冷洌的空气中都充满了硫磺味。我刚走出小区,便看到他的车已徐徐驶来。
坐进车里,只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你今天心情很好?”我问。
“是啊,过年嘛。”他似想起了什么,眼角微微含笑,又看我一眼,问:“你呢?年夜饭吃得好吗?”
“吃得还不错,就是有点感触。”
“什么感触?”
“唉……”我故作叹气,“小时候盼长大,过年最高兴,还能拿压岁钱。而现在呢,不仅失去拿压岁钱的权利,而且过一年老一岁。”
虽然是玩笑话,自己想想也是真的。一年一年过去,青春就这样渐渐跑得无踪影。
“你还觉得老?那我不是更老?”
“你不一样。”我笑着转头看他。男人怎么能一样呢,老一岁成熟一寸,长一分智慧,一点魅力。
他似乎存心逗我,又说:“那你是还想要压岁钱是吧,我给你!”说着,竟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只喜气的红色信封,交到我手上。
“喏,这些都给你。”
我啼笑皆非地望着手里的三只红包,又看看他。
“这是今晚还没分完的,都给你吧,小朋友!”说完还顺势摸摸我的头。
我大笑,双手捧着红包故意说道:“谢谢哦!”
“就这样?”
“那不然要怎么样?”
他一把搂过我,眸色里多了一些别的,在我耳边说道:“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谢吗?”
“什么?”我佯装不解地问道。
他不答,反而轻轻笑了,左手握住我的手,望着我说:“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也在就好了。家里很热闹,老人,小孩,可是我却更希望你在。”
这番话别有深意。想起那天发生的小风波,之后我们谁也没再提起。可是过两天,我就要去他家正式拜访。如今他这么对我说,如此深情款款地望着我,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已经许了我一个未来,就算未来充满波折,我也已经决定走到底。
见面的日子来得很快。年初三早上,我醒得格外早,然后一刻不敢怠慢地起床、梳妆、打扮。
九点多,门铃响起。我正疑惑林熙磊怎么来得这么早,没想却是另外一个人。
经过盛装打扮过的俞晓涵站在门口,神色冷傲地望着我。
我微微打量着她,坦白说,她穿得比我这个要去见家长的人还要考究,一身驼色羊绒大衣,纯白羊毛披肩,无比典雅,又充满温柔的气质,仿佛今天要去见家长的人是她。
“我能跟你聊聊吗?”她语气紧崩地问。
自上次画展事件后再次见到她,不由得让我心里升起戒备,于是就问:“有什么事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找你谈谈!”
我皱眉,想了想说道:“改天吧,我今天有事。”
“我知道你今天有什么事,我就是想在这之前跟你谈谈!”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你先让我进去再说!难道我们就要这样站在门口谈吗?”她略显不耐地说。
我并没松开门把手,仍然原地不动地看着她。我拒绝的意味很明显,只是她不接受。
半晌,她说道:“好吧,那我就在这里跟你谈。”
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突然,她抓住了我的手,语气恳切地说道:“你今天能不能不要去?”
见我不答话,又说道:“真的,不要去!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等了他很多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那么多年了……我为他做了很多,为什么他到最后选择的人居然是你……”
她愤恨地看着我,想再说些什么,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我挣不开她的手,只好说:“先进来吧。”
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她还在抹着眼泪。
我泡了杯茶放在她面前,也不再说话,只等她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又过会儿,她抬起头,眼睛红红地,却有些讥诮地问:“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真的想嫁给他吗?你是看中了他的钱吧,但你知道他的钱大部分来自他的前妻吗?你知道嫁给他要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吗?他的孩子,姚家人的闲言碎语,还有那边的生意……”
“你知道他女儿很怕生吗?她被惯坏了,外人很难亲近。你知道熙磊他心里时刻都怀念着他的前妻吗?他甚至到现在还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他们原来的房子,你知道他经常会突然走神吗,那是他在想念姚兰,他永远不会再爱一个女人象爱姚兰那样了……”
“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象现在这样?”我平静地打断她。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承受这一切,因为我已经为此准备了很多年!”
我无言地望着她,内心却不平静。
“算了,我不该来找你。”她苦笑了下,站起身来。
望着她此刻的样子,我突然心生怜悯,就说:“我送你下去吧。”
和她走到楼下,她说车停在小区门口,我便陪着她走出小区。
那辆银色的宝马停在路边。俞晓涵正绕到外侧去开车门,突然有人骑着机车快速驶来。我瞥了眼她手上的拎包,立刻跑上前将她拉开。
只几秒,那辆机车在我们面前呼啸而过。骑车的人目光怨毒地看了我一眼。
正松口气,还没来得及跟她说话,后面有人突然从我身边挤过,在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撞到了路边。
原来,后面还有一辆机车,估计是帮凶,他先是挤着我,又突然撞了我一下,然后立马逃跑。
俞晓涵也呆了,大概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后才跑上来问我:“你怎么样啊?”
我坐在地上,右脚突然传来钻心的痛,想要站起来却完全没有力气。
“我送你去医院吧。”她过来扶我起来。
“不用不用。”
“还是去看一下吧,我看你的样子伤得不轻。”
她扶我进了车里,我心里记褂着呆会儿还要去他家,想联系林熙磊。一摸口袋,手机也不见了。外衣的口袋浅,估计是刚才被那人摸走了。
俞晓涵问了我最近的医院,就直接开车到了急诊室门口。我还是没办法自己走,她就过来扶我。
“你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我问道。
她没搭理我,反而找来医生。然后是拍片,上药,一阵忙碌后,被告知没有骨折,但伤到筋骨,右脚已经肿起来,要过两周才会完全消肿。
“需要我帮你通知家里人吗?”俞晓涵问我。
“帮我通知林熙磊。”我看着她。
“不!除了他,我谁都可以帮你联系。”
我气结。这个时候他搞不好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而我也从没做过这种突然失踪的事。
“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今天如果换了你在我的立场,相信你也不会帮的。”
我望着她良久,才说:“那你走吧,我等一下会自己想办法!”
“不需要我通知其他人吗?你等一下有办法回家吗?”
我摸了下口袋里的钥匙包,零钱和钥匙都在,就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了!”她就要走,又忽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今天的事虽然是个意外,也许也是个先兆。你有没想过,你要去见他父母都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你们之间也许不会有好结果。”
那还不是因为你!我在心里生气地说道。
“你快走吧。”我忍下不快,朝她挥挥手。
她终于走了。
我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十一点正。这个时候,林熙磊在做什么?到处找我?
右脚还疼得很,我左右张望了下,发现旁边有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孩子来看病,那男人手里拿着手机。
正想开口,他们一家却快步离去。
正过年,急诊室里人不多。来看病的大多老人或小孩,都有人左右陪着,即使看病也热闹。只有我,孤单无奈地坐着。
为了今天的见面,我提早跟家里说要去朋友家,晚上也不回去吃饭了。现在倒好,反而进了医院。
又过了会儿,腿似乎没那么疼了。我站起来,一拐一拐地到处找电话。服务台今天没人,也没电话,也许走廊里会有公用电话。这家医院我只来过一次,也不熟,只好到出找找看。
正当我艰难地走着,走廊另一头快步走来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孔,却象是急急朝我而来。走近了,才发现是林熙磊。
这么快,他就来了,我都没想过这时候会见到他。
他惊讶地看着我,急忙上来扶住我,焦急地问:“怎么会这样?疼不疼?”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说道:“不疼,已经没什么事了。”
“脚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疼!”
心里的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靠在他身上,低声说:“真的不疼。”
林熙磊开车送我回家,把我安置在床上后,他接了个电话,然后走过来对我说:“我妈打来的,问起你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说:“我打电话找不到你,晓涵却跑到我家来,她说你今天不会来了,后来被我逼问出原因来。”
他见我不说话,又说道:“她的事我会处理,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委屈的,今天的事是意外。”
“我知道,”他搂了搂我,“吃饭的事,改天好了,等你的脚好了再说。”
“嗯。”我点头,明知只能这样,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之前就怕好事多磨,没想到真的应验了。我又想起今天俞晓涵说的话:这是个预兆。
真的是个预兆吗?我莫名心慌起来。
为了抛开这种情绪,我故作哀怨地问他:“如果我的脚从此瘸了,你还要不要我?”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好笑地看我一眼,才说:“要!怎么不要!”
“真的吗?”
“真的。”
过了会儿,他说:“应该我来问你吧。”
“问我什么?”
“你还要不要我?小彤,你想清楚了吗?”他望着我的双眼。
“要!怎么不要!”我肯定地说。
(二十五)
在家养了一天伤,不料盛洁上门来了。
她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水果和其他礼品。我打趣道:“你象是来慰问大病初愈的人。”
她看看我,叹气道:“我替某人来向你道歉加感谢的。”
“这没什么。那天就算是别人,我也会帮的。”
“可不是,帮了别人,好歹还会来说句谢谢吧。”她没好气地说。
我淡笑,与她一同坐在沙发上。她四处打量,然后感叹:“你这儿不错哦,一个人住又自由,搞得我都有点羡慕了。”
“那好啊,干脆别结婚了,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她想了想,才说:“唉,恐怕不行了,已经被套牢了。”表情还真的略带哀怨。
我莞尔,又听到她问:“那天倒底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昨天在晓涵家里听了个大概。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们昨天晚上去晓涵她们家吃饭,去得早了,发现晓涵在跟熙磊吵架,才知道你受伤了。”
我讶然,昨天林熙磊陪了我一天,傍晚时才离开,估计是那时候去找俞晓涵的。
“他们在吵什么?”我问。
“熙磊叫晓涵别再去找你麻烦。晓涵气不过,胡搅蛮缠了一番。倒底怎么发生的?”
我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讲完后才想到一个问题:“她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你告诉她的吗?”
盛洁连忙撇清:“没有!你这儿我都不知道,今天来还是问了林熙磊呢。”
“那她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觉得奇怪,你男朋友是绝不可能告诉她的。”
是啊。所以她是怎么知道我这里的呢?
“我当初就要你小心她,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她又说道。
我愣了下,才说:“其实她也没有坏心,再说,那天后来发生的情况谁也预料不到。”
“那可不一定。晓涵早在一年多前,也被人抢过一次包,那次很惨,还受了点伤。从此以后她出门都很谨慎,这次的事,不好说。”
我惊讶地看着她,问:“你想说什么?难道那两个抢包的人还是她认识的不成?”
“那到不是,”她寻思道,“我听你讲了整个过程,只是感觉她那天是存心要你去不成,所以碰到那两个抢包贼,索性避都不避。”
“不至于吧,她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你不了解她。”盛洁看我一眼,语带保留地说,“总之,她不象看起来那么柔顺,情绪有点反复无常。这种性格,就算再爱一个人,别人怎么敢接受啊?”
正说着,那个“别人”就打电话来了,一接通就问我吃饭了没,脚还痛不痛,象慰问小朋友似的。
我连忙说:“我早就已经没事了,你先忙你的吧,盛洁在我这儿呢。”
他在那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就说晚一点过来看我。
“咦,换了新手机啊?满好看的!”盛洁见我结束电话,顺口问道。
“哦,他送给我的。”我望了眼手里的智能手机,功能多到搞不清。“我那天连手机也被那两个人偷了。”
昨天他帮我去办手机卡,结果就买了新手机回来送我,还笑说:“就当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还说:“过年我就送了两份新年礼物,一份是给茉茉,一份给你。”
“嗯,看来你们两人到是进展顺利。”盛洁笑着望住我。
“还好吧。”我望着手里的新手机,浅浅地笑。
“只是晓涵太不懂事了!你为了她,手机被偷还受了伤,她连来讲句谢谢都不肯!”
“算了。说起来,那天还是她帮我付的医药费呢。而且你来了,不也一样嘛。谢谢了,来看我还带这么多东西来。”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只是我这样来,都替她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过去就算了。”那天的事我并不太介意。俞晓涵从小娇惯些,又没在这社会上滚打过,难免不懂人情世故。而她的处境,又让我心生同情。
这天下午送走了盛洁,跟陈丽短信一来一回地聊着,她听说我脚受伤了,也嚷着呆会儿要来看我。
我这里一下子变得热闹了,天天有访客。
她一来见我右脚肿成那样,便说:“你这个恋爱啊,谈得可真是不简单,搞得人都受伤了!”
“你别大惊小怪的,都跟你说是意外了。”
“没有这个情敌来搅局,会有这个意外吗?”
“算了,不说这个,反正我也没事。”我无所谓地摆摆手,却见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如果你跟林熙磊真的好下去,你说她会不会做出更过激的事情来?”
“你别乱想了!人家好歹也是在国外受过高等教育回来的,不至于那样。”
“对了,你怎么样?过年老公回来了吧。”我转头问她。
“嗯,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敏感地觉得陈丽的眼中有丝惆怅。
“他都还好吧,在广州发展得不错?”
“嗯,还好吧。”她含糊地说,随即很快转了话题,“你家里人知道你受伤了吗?”
我惊呼一声:“说起来我是没办法再瞒着他们了,我妈叫我这两天回去住呢。”
“你爸妈知道你跟他交往的事吗?”
“还不知道。”我突然想起吃年夜饭时家长们讲的话,就说,“我还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讲。”
结果傍晚我妈果真又打电话过来,我只得叫陈丽送我回家,顺便也打电话告诉熙磊别过来了,我要回自己家住几天。
刚挂了电话,便听陈丽揶揄地问道:“他本来要过来看你?那你怎么不叫他送你回家,反而急得现在就要走?”
“我,我是……”我一时语塞,过会儿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和我爸妈见面。”
“总要见面的!如果你打算跟他定下来的话。”
“再说了。”
“你总是这样!”
我笑了起来。我的确就是这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一边说着话,一边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家门口。
我爸从楼上走下来,陈丽最后对我说:“你自己小心,别再受伤了。”
“谢谢你,亲爱的!”我欣喜地拥抱她,有朋友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
“好了好了!我发觉你现在越来越肉麻了,爱情的魔力真是大啊。”
我但笑不语,目送她离开。
我爸走了过来,见我一瘸一瘸地走路,忙过来掺着我上楼梯,一边问道:“怎么会突然扭到脚?”
“也没什么,就是前天遇到偷包的人,被他的车给撞了……”
“现在的小偷越来越猖狂了,真是不象话!”
“已经没事了。”
我边说边随他往家走去,心想我受的伤有大家来关心,可与身边的每个人倾诉。那俞晓涵呢,她心里的伤,又该怎么办?我没有忘记她那天讲过的每一句话。接触她越多,越能感受到她对林熙磊的心。
可是爱情有什么道理呢,它既不遵循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原理,也没有先来后到这回事,一切全凭自愿。
因为脚上有伤,我在家被老妈好汤好料地养着。每天吃得饱饱,由于行动不便只能坐着看看电视翻翻杂志,无所事事,一边听妈妈一如既往地叨念:“如今你都三十岁了,赶快找个对象吧,要不然成老姑娘了。”。
唯一的乐趣是和林熙磊用短信聊着天,有时候也打电话。
“小彤,你的手机又在响了。最近找你的人好象很多啊。”爸爸走了过来,顺便将手机递给了我。
我不作声地接过电话,想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嗨,在干嘛?”林熙磊慵懒的声音从那一端传来。
“没干什么,正准备吃晚饭。你呢?”
“我吃过了。正想问你,后天你这样能去上班吗?”
“能啊。脚虽然还有点肿,但反正是在办公室里,应该没问题。”
“那我送你过去吧。”他说。
“会不会太麻烦了,你从家里绕过来并不方便。”
“没关系。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正好见见你。”
我一听心一暖,就说:“那好吧。”
后来还漫无边际地聊了几句,直到我发现爸妈都用极其关切地目光望着我,才与他结束通话。
爸爸先开口问道:“是男的吧?这几天好象经常打给你?”
“嗯,一个朋友。”我轻描淡写地说。
妈妈急忙过来问我:“对方是做什么的?几岁了?”
“他……他是一个外企的部门经理,三十四岁。”
“听起来条件不错。你们认识多久了?”妈妈又问道。
“认识……有几个月了吧。”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向爸妈坦白,也可以听听他们的意见,但我却没有说。后来我才知道,我犯了一个大错。有些事情由自己说,和由别人说,感觉会完全不同。
他们见我隐约其辞,以为是我不好意思,也没再多问。
节后第一天上班,林熙磊果真来接我。
早上七点半,便看见他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从他家过来我这里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可见他很早就要起来。想到这里,我的心便溢满感动。
车开到公司大楼的停车场,他说:“我扶你下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你也赶快上班去吧。”
他见我走下车,也打开车门走到我身边,环着我的肩倾身在我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晚上再一起吃饭吧。”他笑着说。
“好啊。”
我带着那份甜蜜走进公司。
午间休息时,我到另一部门找蔡经理,听到周围年纪差不多的同事聊起过年的趣闻。
“放假的日子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就结束了!”
“是啊!我婆婆他们过年来我们家,唉,真是不习惯,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们,假期也结束了。”
“我也是啊!我老公他们家是农村的,生活习惯跟我们城里人太不一样了。我都快气死了又不好发作!”
“是这样的。婆媳本来就难处,何况又不是一个地方的。”
“我也忙死了,年初三那天晚上宝宝突然发高烧,急得连忙送医院,后来几天小孩晚上一直哭闹,搞得我们大人也睡不好。”
“哎,还是李彤最好!”几个妈妈们聊完了又将焦点转向我,问我:“你今年又去哪里玩了?是不是玩得太开心了所以把脚给扭了?”
我苦笑:“哪里啊,今年哪儿也没去。”
“怎么可能?”还有人不相信,又说,“我真羡慕你呢,一个人自由自在,可以到处旅游,不象我们,又要顾孩子又要顾家庭,都不记得上一次出去旅游是什么时候了。”
又有人说:“我上班要跟客户周旋,下班要跟老公周旋,跟婆婆周旋,还要跟家里的阿姨周旋,有时候真的觉得累,想想还真不如放下一切,一个人过算了。”
她刚说完,就见其他人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
我想婚姻真是座城,城里的人想出来,而城外的人则想进去。
这一天过得平淡而繁忙,直到快下班时接到小表妹的电话有了改变。她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道:“姐,你下班了吗?能不能到怀安路的城中城酒店来一趟?”
“怎么了?”
“你赶快过来吧,我有急事!”
我本想跟她说我现在连走路都走不快,但见她语气那么急,以为发生什么事,急匆匆地拿了拎包下楼去拦的士。
等我赶到城中城时,就见表妹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焦躁不安地四处张望,待发现我来了,她才露出松口气的表情,但随即看到我走路的样子又问:“你的脚受伤了?对不起哦,我都不知道。”
我仔细打量她,然后问:“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你先坐下来。”她拉我坐下,才说:“刚才我在这附近的小店里淘衣服,然后走过这里,从饭店的橱窗里居然看到大姐夫和一个年轻的女的在一起吃饭。”
我放松下来,没好气地问:“就为了这个,你这么十万火急地把我喊来?!我还以为是你怎么了呢。”
“这难道是小事吗?”她瞪大了清澈的美目,说道:“姐姐,你不知道这家酒店以什么闻名的吗?”
我才想起来,城中城酒店是城中众所周知的幽会场所。这里一楼是餐馆,生意不好不坏,菜也做得一般,但环境很幽雅。楼上是客房,原来也就象普通宾馆那样,后来听说因为有不少网友在这里见面,吃了饭感觉好的直接上楼入住,慢慢地,也有些偷情的人来此幽会。这里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么一个隐晦的地方。
“你有没看错啊?”我问。
“绝对没错!他们坐的位子离窗口不远。以我二点零的视力,绝对错不了!”
“那,那也许是表姐夫请客户在这里吃饭呢,他在银行工作,这种应酬应该不少。”这家酒店虽然名声不太好,但总不见得在这里吃饭就一定会怎么样吧。
“哼,”冯菁菁轻哼一声,“哪有这么年轻漂亮的客户啊?难道是刚继承了老爸的千万遗产不成?”
我本来不相信,但也无法反驳她,只好问:“那现在呢,他们人呢?”
“还在吃饭呢,所以我想叫你过来跟我一起等,看看等下他们会去哪里。”
我大吃一惊,问:“你疯了!干嘛去跟踪他们!”心想万一被发现可就尴尬了。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一个人做这种事也害怕啊,所以拉你一起。这事我也不敢告诉别人。”
我瞪她一眼:“也许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你多心。”
“我以我神准的第六感保证,他们两的样子看起来绝对不象没什么事的。你就陪我等一会儿嘛,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就说,就说我们在附近逛街逛累了,进来大堂坐 会儿。”
我被她紧紧拽着,要走也走不了,只好留下来看。幸好这个位置离餐厅的入口有点距离,也不会让人马上发现。
“哎,他们出来了!”表妹扯扯我的衣袖,示意我看。她的眼力确实好,真的是我的表姐夫许维华,只见他跟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子走在一起。两个人之间还隔了点距离,可又让人觉得……好象两人之间并不象看起来那么生疏。
“啊,你看!”表妹又惊叫一声。我才回过神,发现这两人竟一前一后地走向电梯间。
表妹急忙站起来跟过去看。纵使我现在行动缓慢,等我赶过去看时,发现等电梯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已经进了电梯,现在可能已经到了要去的楼层。
“姐,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大表姐?”菁菁六神无主地问我。
我也怔住了。
我那从小力争上游、被人夸奖又一直被人艳羡的表姐马茹,谁能想到她的婚姻生活的阴暗的一角,竟这样被我们窥见了。我不敢想象她知道后的表情,就对表妹说道:“先别对任何人说。”
“可是……”
“别说!这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可是大表姐一定还不知道!”
“所以更不能说了!”我也觉得心烦,心想大概真的跟电视里演的那样吧,婚姻出轨这种事,旁人总比当事人知道的要早。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才想起晚上还要跟林熙磊一起吃饭。
他在电话里问我:“你在哪里?”
我说在城中城。
他诧异地问:“你怎么会跑去那里?”
要是平时,我肯定会跟他开开玩笑,可是这时我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就简要地说:“我只是在那附近陪表妹逛街。”
“那我现在开车过去接你,你在那里等我。”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心思沉重地与菁菁一同坐回大堂的沙发上,偶尔瞥见周围走过的男人用异样而暧昧的眼光打量着我们,更加证实了这家酒店的性质。
菁菁一直在我旁边着急地问着“怎么办怎么办”,一会儿又问“你说大表姐知道了会跟表姐夫离婚吗”,我什么也答不上来,只独自发呆。再过会儿,她也不问了,一个人长吁短叹。
再过了二十来分钟,林熙磊到了。我问菁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无精打采地说道:“不了,我不想当电灯泡,而且今天老妈还要我回去吃饭呢。”
“那送你过去吧。”林熙磊说道。
“不用了,从这里走回家才十几分钟。”她礼貌地拒绝了。
见她正转身要走,我急忙叫住她:“菁菁,今天的事,记得谁都别讲!”
她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又凑进我耳边说道:“姐,你也要多留一个心眼。我现在发现有钱的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还朝林熙磊瞄了一眼。
我点点头。
见她走了,林熙磊才过来问我:“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我们走吧。”
坐进车里,我还在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表姐一家住在另外一个区,离这里很远。表姐夫任大型银行的投资经理,听说一直干得不错,薪水也节节高升。难道他们婚姻生活不幸福?可是那天吃年夜饭,也没见他们之间有任何异常啊。
“你今天怎么了?”林熙磊突然问我。我才回过神,便发现他靠我很近。
“我发现你跟我在一起时经常会走神。好象很久以前一次也是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他甚有兴味地望着我。
“哦,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有点累了。”
“那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吧。”
正说着,我发现车已经停在了我公司附近的俏江南,忙问他:“哎,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刚才问你,你不是点头说好的吗?”
“是吗?”我迷糊地问。
他笑了起来,拉住我的手,说:“你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说什么你都点点头。现在要换一家吗?”
我没想到他那么牵就我,就说:“不用了,既然来了,就这里吧。”
“好,那走吧。”他扶着我的手臂,陪着我慢慢朝俏江南走去。
我回望他,只见他脸上一派沉静,这种沉静很快将我那焦躁不安的心也沉淀下来。
细细品味他的种种,越来越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情人。这一刻,我突然兴起了很想嫁给他的念头。这念头来得又猛又急,让我自己都狠狠吓了一跳。
他似发现了我的异常心思,笑着问:“怎么了?”
我望进他眼里,那里有着我依恋的影子。有些话在舌尖辗转千次,却碍于自身的尊严,仍然无法出口,最后只得说:“没事。”
(二十六)
那天晚上在城中城看到的那一幕让我耿耿于怀,第二天冯菁菁又打电话来对我说:“姐,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应该告诉大表姐!”
我叹息,我何尝不想呢。可是这种事,最尴尬的莫过于让别人来告诉你。
见我不答,她又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暗示她一下,难道看她一直蒙在鼓里?!”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忽然瞥见蔡经理带着人朝我的办公室走来,就对她说:“我要忙了,呆会儿有空再跟你说。”
刚挂了电话,蔡经理已经走进我的办公室,兴致颇高地说:“李彤,他就是Roger,原来在Amy那组的,现在调到你们这组来。”
因为年后我这个组有人离职,上面知道了,就决定先从别的部门调一个人过来。
说完,他又拍拍身旁男人的肩,说道:“这位就是李小姐,你以后的主管。”
“李小姐你好!”
我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这是个长得很端正的男人,三十岁左右,身型高瘦,看起来还比较沉稳,只有眼里流露出一丝活跃。
我朝他点点头,与他们一起走到外面,对大家说道:“不好意思,打扰大家几分钟!”
所有人停下了工作朝我望来。
“这位是Roger,应该都认识吧。他从今天起加入到我们组,希望大家能好好配合。Gina,你这几天先带他熟悉一下。Roger,你的座位在这边。”
“谢谢,李小姐!”他朝我礼貌地笑笑,随即又对大家说:“各位美女好,今天开始要一起工作了!”
刚说完,只见大家又惊又喜地表情。Vivian看他的神情中夹杂着兴奋与羞怯,连Gina都走到他旁边一脸笑意地问:“帅哥,真的来我们部门工作了啊!”
“是啊,以后要多多指教了。”
“指教不敢当,你的魅力无边,放心,客户那里肯定搞得定的!”
“是呀是呀!你肯定没问题的。”
我略带惊讶地看着这一团融洽,到是身旁的蔡经理提醒我有话要谈,才又回到办公室里。
“李彤,Roger是个人才,大老板决定好好栽培他,所以先来你这里待一段时间。”蔡经理郑重其事地说。
“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以后打算升他到哪个位置?”我问,心想把他调到我们部门,不会是以后坐我这个位置吧。
“这个现在还说不好。到是你,最近看起来春风满面啊,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蔡经理这话,也听不出倒底是关心还是打探。我只好笑着说道:“有什么好事,我的脚上还带着伤呢。”
“怎么?过年的时候摔了?”
“算是吧。”
“那你这几天好好养伤,有什么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噢对了,还有件事!”他站起来正准备走,又突然说道:“公司准备今年下半年在深圳设个办事处,你也知道,现在和香港那边的合作越来越多。建立初期可能需要这边有经验的人过去帮忙,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我呆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就说:“你突然跟我讲这个,我还没想过。”
蔡经理倒也不意外,说:“这个事情还没定下来,我也只是问问你们几个主管,反正到时候再说吧。”
他刚走,我朝外面的大敞间望了一眼,发现Roger与几个女同事愉快地讨论着什么,和乐融融的样子。
真是男女搭配,工作不累啊。
晚上说给林熙磊听,他听完后说:“你要小心了,这样的人在一群女性中间是很容易得到拥护的,更何况你说老板还想提拔他。”
“是吗?那这么说来,他确实会威胁到我的位置了?”
他看我一眼,又说:“或者说,要小心的人应该是我。”
“为什么?”
“因为这种男人一般都是很有魅力的。”他的手拥住了我的肩。
我笑着睨他一眼,问:“你也是这样在女同事中间得到拥护的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盛洁说你们公司的美女众多,而且都对你颇有好感。”
他无奈地笑:“我从来不知道,也没留意过。”
“怎么会?”
“是真的。”
“可是据我所知,你们公司有很多单身的美女,还都很年轻。”不知为何,我脑子里想起那天在城中城看到的那位长发美女,和表姐夫走在一起的那位。跟表姐比起来,她年轻多了,浑身充满青春的气息。
“那又怎么样,美女远远欣赏就好了,一起生活还是要找个步调一致的人,”他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他又碰碰我的脸颊,低笑着说,“更何况,你也很漂亮啊。”
话说了那么多,最后一句最最得我心。
正当我倍感甜蜜之时,又听他说:“小彤,这个周末来我家吃饭吧。”
与他父母见面的时刻还是来了。这一次,他早早地来接我。他家住在郊区,车子一路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我也一路沉默着。
他不时望望我,在车下匝道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很紧张?”
我只得承认地点点头:“嗯,有点。”
“不用紧张,”他伸手握住了我交握在一起的手,“有我在。”
当车子开进一个别墅园,看着周围精致的园景,我才记起曾在电视上看到过介绍这个楼盘,说是精品高档住宅区,全是别墅,一套价格要四五百万。而他家一下子有并排的两套,市值肯定超过千万。我顿时想起上次俞晓涵说的话:他的财富来自于姚家。难道这别墅也是?再看看这路边停着或通行的车,无一不是名车,处处显示这是个非富即贵的世界,一个与寻常人家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将车开进自家的车库,车库很大,可以看到并排还停着另外两部车,一部是久未见他开的奥迪Q7,另外一部则是黑色的BMW房车。
我与他一起下车,他过来牵我的手,说道:“走吧。”
进了门才知道这是他父母的住处,室内家居采用红木,充满古意。
林熙磊的父母先迎上来,他的父亲看起来有些威严,身型与他很象。他母亲看起来温柔一些,也许长年浸堙音乐的关系,整个人散发一种优雅的气质。她亲切地握着我的手说道:“脚好点了吗?来来,一起过来坐吧。”
我被他们拥着往客厅走去,只见那里已有一对年迈的夫妇坐着。
“爸爸,妈妈,这是李彤。”林熙磊主动向他们介绍我。
“哎,好。坐吧,坐吧。”姚太太热情地招呼我。
大家一块坐了下来,只听林熙磊侧头向他母亲问道:“茉茉呢?”
“她这两天好象又有点感冒,刚才我们先给她吃了饭,现在睡着了。”
姚太太就坐在我身边,微笑着和我闲聊起来,不时还关问我的脚伤。她跟林熙磊的妈妈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虽然年逾半百,却十分热情来朗。反观姚先生,则显得文质彬彬的,话也不多。
聊了会儿,林父突然说道:“那我们也开饭吧,大家到餐厅去,边吃边聊!”
今天就我们六个人,待保姆将菜都端上桌后,大家就落了坐。林熙磊坐在我身边,姚太太坐在我另一侧。
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林父虽然看起来严肃,不时还开些玩笑,象是要我放松心情。林熙磊帮我衔菜,对我说:“多吃点,不要客气。”
我抬头对他笑了下,说:“不用招呼我,我不会客气的。”说着,我也帮他衔了菜。他悄悄在我耳边问:“不紧张了?”
“嗯,还好。”
他在桌下的手捏了捏我的手,然后握住。
这时,大家都笑着望着我们,也没作声。饭桌上没有提到任何正式的话题,一顿饭就在轻松闲散的气氛中渐进尾声。后来又坐着聊了会儿,其间林熙磊起身去接了个电话。
姚太太拉着我的手说道:“李彤,我今天看到你来很高兴。”
我微笑,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听见她感伤地说:“熙磊其实很不错,只是跟兰兰不太合适,我自己女儿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她突然停住了,象是追忆往事,过了几秒才对我说,“不过,我觉得你们两很合适。小孩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们照顾的。”
林熙磊的妈妈也过来对我说:“你放心,茉茉我们会帮你带的,你们可以再要孩子。我今年身体是有点不太好,等再休养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要再帮你们带几年是没问题的。”
我想了想,才对她们说:“谢谢你们。不过我跟熙磊也商量过了,我们打算跟茉茉一起生活,至于要孩子,还是晚几年再说吧。”
“可是你的年龄也不小了,生孩子的计划也不应该往后推太久。”姚太太对我说道。
“我知道,但我想先跟茉茉相处几年,因为一旦生了小孩,大人的注意力就转移了,这样对茉茉可能不太好。”
说这话时,林熙磊也在旁边,他惊讶地望着我。其实我们还没讨论到这个问题,我也知道他断然不会对我提这个要求,这是我自己考虑的结果。
之后林熙磊带我到他住的地方。就在隔壁,也是同样大小的双层楼结构,这里的装修风格简约,家具都是浅色的北欧格调,很舒适,东西却不多,客厅里最醒目的是靠近落地窗的一架三角钢琴。沙发四周的地毯上可以看到几样小孩的玩具。
我慢慢走到落地窗边,看到外面是一个小院子,种着几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兰花。还有这个房子,不知道有多少原来女主人的生活痕迹?我迷茫地想着。
他突然从后面拥住我,轻轻对我说:“谢谢你。”
我笑了,低头望了眼他环在我腰间的手。
他又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你牺牲这么多。”
“这不是牺牲,”我转头望着他,“如果要建立一个家庭,这是必经的过程,而且我愿意这么做。”
他突然就吻住了我,这个吻将我之前的思绪全打乱了。
过会儿,他望着我的双眼,似是看出了什么,问:“你想说什么?”
“我……”我踌躇地不知从何问起,又听他说:“你想问姚兰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时机,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现在讲,就说:“如果你不想讲的话,那就算了。”
他看了我会儿,然后拉起我的手说:“跟我来。”
他带我走进书房。书房的整面墙全是书架,我注意到有一格书架里有个金属相框,是张风景照。象是在国外某个城市拍的,画面里没有具体的人,霓虹灯的照耀下,一条车流拥挤的马路,马路中间却矗着一只红白条纹的烟囱。夜色中,烟囱冒着烟,所有车辆都必须绕过烟囱通行。很奇怪的景象,可又说不出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林熙磊走到我身边拿起相框,说:“这是在纽约,照片里的麦迪逊大街也是我跟兰兰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那时正好圣诞节假期,我从另一个城市坐火车去纽约看望在那里读书的一个朋友,那天是平安夜,我那个朋友说要先去办点事,于是我一个人到处逛。我看到那个烟囱觉得很熟悉,后来才想起在好莱坞的老电影里它经常出现,于是就觉得很有意思,停下来准备拍照。这时有人撞了我一下,然后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跟我说对不起,她就是姚兰。”
他说到这里,嘴角因为回忆而微微牵起。
“姚兰看到我回头,突然很高兴的样子,弄得我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初到纽约,我就顺便问了她几个地址,然后知道她也是中国人。我很快和她告别,打算去和朋友回合。这个时候,走了几条街,我发现她仍然跟着我,又怕我发现,所以鬼鬼祟祟的。再拐了一条街,我突然转身,正好把她拦住了。我问她,为什么还跟着我。她没想到我会发现,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想了想,就腼腆地说因为难得遇到中国同胞,要请我喝咖啡。”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那天的样子,穿着红色格子大衣,长发披肩,很秀气的学生模样。我就跟她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她其实有点内向,到坐下来我才知道,她跟着我是因为她那时在作一组服装设计,需要一个东方面孔的男模特,偶然在路上发现我,觉得我很适合,就希望我能当她的模特。她当时讲得并不流畅,又怕我拒绝,讲到后来脸都有点红了。我根本无意当什么模特儿,但觉得她很可爱,就跟她闲聊了起来。她一直问我:可以吗?只要耽误你两天时间。我反问她:你有男朋友吗?她摇摇头,又问:这有什么关系吗?我说:要当模特免谈,不过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她听了瞪大了眼,过会儿脸又慢慢红起来,才说:我是认真的。我说:我也是认真的。”
讲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相薄,打开来给我看。里面真的有一个穿红色格子大衣的年轻女孩,以及那时的林熙磊,照片里的人似金童玉女,都很年轻。
“那天晚上,我们各自推了原来的约会,然后一起跑去第五大道的教堂里听唱诗班唱歌。平安夜的教堂里很热闹,我们混在人群里,什么也听不懂,却仍然很高兴。第二天,两个人又约着去时代广场。我和她就这样开始了,直到圣诞假期结束我要走时,她苍白着脸跑来向我告别,而我却对她说:我们想办法在一起吧。”
故事还没讲完,林熙磊的妈妈打电话来问我们过不过去吃点心,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那天他送我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回想他跟我讲的这一段。
这是典型的一见钟情的故事,可是为什么那么美好的开始,结局却完全荒腔走板。
(二十七)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意识却仍然停留在旧年里。填表格时常常写成旧年的日期,要过很久才能在心里面适应已经是新年,而自己则又老了一岁。
很快又到了元宵节,爸妈打电话来,叫我下班后直接去外婆家吃饭。
我到那里时,只见表姐一家三口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调皮的孩子吃巧克力吃得满嘴都是,表姐一边数落一边帮他擦嘴。后来因为要去厨房里帮忙,她便叫正在看财经新闻的表姐夫看着孩子。
表姐夫连忙拿过毛巾替孩子擦着,一边还笑着说:“巧克力这么好吃啊。”
“嗯,好吃!”
“那给爸爸吃一点好不好?”
“不好!”
小孩一说完,大人都纷纷笑起来。
吃饭的时候,表姐夫不住给表姐夹菜,讨好地说:“老婆,辛苦了!”表姐笑骂: “少来拍马屁了!”
众人看了只道他们感情好,只有我和菁菁面无笑容。
看着表姐夫那俨然好丈夫好父亲的样子,我心里诧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分饰两个角色又演得那么好?
饭后,菁菁找个机会悄悄对我说:“姐姐,怎么办,要不要讲?”
“你别冲动了,就算要讲也不能今天讲!”
“那什么时候呢,我告诉你,我后来周末时又在那附近碰到表姐夫一次,虽然那次他一个人,但难保他不是又去幽会……”
“好了!你小声一点,不要让别人听见了!”
正当这时,表姐走了过来,看看我们说:“哟,你们两个现在怎么这么有话聊,是有什么好事吗?”
“没,也就随便聊聊。哦,我还有事先走了。”菁菁说完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真的就走了。
我趁机跟表姐说话:“你们最近怎么样啊?表姐夫是不是还很忙?”
“他反正就老样子咯,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出差开会。”
出差开会。我细细咀嚼这四个字,猜测表姐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周末啊,这周六我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喝下午茶,周日的话,现在还没什么安排。”
“那就周日吧,我们一起去逛逛,反正好久没跟你一起逛街了。”我急忙跟她约定,心里打算到时候就逛到城中城附近去,就算碰不到表姐夫也可以暗示她一下。
结果我的算盘完全打错。到了那一天,表姐先打电话约我到了商务区的一家粤菜馆,说先一起吃个饭,吃完饭再去逛。
等我赶到那里时,她在门口等我,然后对我说:“抱歉,今天有个朋友来电话说小孩生日,邀请我带着儿子过去帮他们庆祝。不过呢,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我急忙拉住她,问:“你这是干嘛?”
她微叹:“你那天约我,我想你大概还是一个人,正好认识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就想介绍给你,反正交个朋友也好嘛。”
“我不需要,我……”
“人都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吧,不过我告诉你,这个人素质还不错的,你可别来上次那招啊!”
我气结,却发现她已经跟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打招呼,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过去。
“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表姐将我领到,说了几句话便翩然退场。
我看着对面的男人,开口就说:“对不起,我表姐没搞清楚,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样啊,那是有点可惜。”那男人推了推无框眼镜,微笑着说, “我对你的印象不错,已经完全没机会了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只得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其实是有话对我表姐说,结果她误会了,所以让你白跑一趟。”
“原来是这样。不过,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对方落落大方,又丝毫不介意,我也不好再推却,就坐了下来,同时暗自打量他。
他长得颇斯文,刚才听表姐介绍好象是个机械工程师,条件真的不错,只是我已心有所属。
我跟他吃了个简单的午餐,吃完我坚持各付各的。分开时,他留了名片给我,说:“李彤,我觉得你应该是个不错的朋友。如果,”他顿了顿, “如果你跟男朋友分手了,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啊?我……”
“不用现在回答我,留着我的名片吧。”说完,他笑着走了。
见他离开,我掏出手机打给林熙磊。他今天上午要加班,不知现在忙完了没。
“喂,你在哪里?”我问。
“就在你身后不远。”他说。
我一惊,一回头果然见他站在粤菜馆不远处望着我。他那样子,似乎观察我很久。
我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们公司就在楼上。你呢,怎么会来这里?”
我这才想起他上班的地方就在这栋楼。
“我……跟人谈点事。”说完,见他神色如常,我又问道:“你吃饭了吗?”
“还没,本来想约你去吃饭,但我刚才看你从那里走出来,应该已经吃过了吧。”
“嗯,那我陪你去吃吧。”我急忙将他拉走。
我们来到旁边的一家日本拉面店,他点了面,又帮我点了些小吃。
等餐点的时候,他问我:“刚刚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哦,一个朋友而已。”
他没再问了,我却有点心虚。
东西上来后,大家各自吃着,也没再讲话。
吃到一半,我突然放下筷子,对他说:“算了,我全都招了吧。”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问:“你要招什么?”
“刚才和那个人吃饭,其实是,其实是我表姐硬拉我来的,我事先也不知道。”说完,我又怕他觉得我是在找借口,因为同样的事已经被他撞见过,就干脆将前因后果全都讲了。
讲完了,他抓住我的手,笑着对我说:“别担心,我相信你。”
我没好气地看着他,他竟然一点都不在意。
“只是,”他突然在我手心打了一下,说道:“和陌生人见面吃饭这种事,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原来还是有反应的。
我又问他:“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什么都别做。”
“为什么?”
“别人夫妻之间的事,也许他们各自都知道,只是外人不明白。”
“是吗?”
我隐约觉得他叹了口气,神色低沉下来,说道:“我记得我那时跟姚兰结婚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疑神疑鬼。开始我还愿意迁就她,到后来,我就觉得面对她非常的累。在外人看来,我们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每天是怎么过的。”
他没有继续讲,我也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追问细节,就问他:“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夫妻之间的事,当事人比谁都清楚。”
真的是这样吗?我对他说的话将信将疑。正当这时,冯菁菁传短信给我:又在那附近遇到表姐夫和那个女的了。
我无奈地皱眉。林熙磊问我:“怎么了?”我将手机递给他看,这时又收到一条短信:我已经通知表姐。
我看了吓了一跳,忙打电话问她:“你怎么这么冲动?你怎么告诉她的?”
“我就用手机拍了张那两个人走在一起的照片,然后发给了她。她很快回电过来,问我在哪拍的,然后就说马上赶过来。”
“菁菁!你怎么……”
“姐,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你现在还在那边?”
“是啊,我要等大表姐过来。”
我挂了电话,问林熙磊:“能不能送我去城中城那边?”
他问我:“你真的要过去?”
“是的。我不是要揭穿那个男人,我是要把我表妹拉回来。”因为我不忍见表姐的家事摊在大家面前。
他载我到城中城附近的停车场,然后对我说:“我陪你过去。”
等我们赶到那里时,只见表妹一个人站在门口。
“表姐呢?”我问。
“跟她老公一起走了。”
“怎么回事?”
“表姐很快就来了,然后不知为什么,表姐夫也从楼上下来了。两个人就一起走了。”
“他们看到你了?”
“没,我哪敢啊!我当时就躲起来了。”
“那他们……表情怎么样?”
“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也没作出什么出格的行为。”菁菁似惋惜,又说,“我以为表姐起码会给他一个耳光呢,但看起来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我怔在原地,还是林熙磊开口了:“既然人都走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正当要走,我突然从餐厅的橱窗玻璃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陈丽穿着粉嫩的短袖毛衣,正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一起吃饭。
我真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可是,她身上那件毛衣是我陪她买的,她随身的那个手袋也是我熟悉的。我再看看她旁边的那个男人,长得相当普通,看她的眼神却明显不单纯。
此时此刻,我连走上前去确认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敢想他们接下来会干嘛。我最最要好的朋友,陪伴我十年以上的人,竟然也有可能走到这步,内心不禁愤愤地想:这些结了婚的人究竟怎么了?
林熙磊见我神色不对,问:“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
那天晚上,我也无暇和他约会了,急急回家吃饭。还以为爸妈那边也知道了,言谈之间才发现他们并未知情。
又过了几天,这件事竟然无风无浪。
有几次按手机,发现表姐的号码,很想发条短信过去,但也不知道写什么好,只得作罢。
直到又一个周末,和爸妈一起吃饭,听他们说起了表姐的事。
“你表姐夫啊,可能是位子坐的高了,人有钱长得又还可以,听说最近有个小姑娘老缠着他。”
我不作声,心想这种事恐怕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不过呢,”妈妈又说道,“许维华那个人还是正派的,他见你表姐误会了,在家里道歉了半天,听说最近又在市中心买了套小户型的房子送给老婆,产权还完全归在老婆名下的。”
我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表姐。第二天中午,我总算约到了我那表姐。我们约在四季酒店喝下午茶,我到得早,过会儿才见她风姿绰约地来了,神情间没有丝毫的不快。
一落坐,大家点了茶点。她才开口对我说:“你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菁菁那天找你的事,其实我也知道。”我开门见山地说了。
“哦。”她漫应了一声,然后低头细细品尝甜品。
“你……我不知道你老公是怎么跟你解释的,但……”
“他说他去那里找人,他之前一直在谈一个大CASE,那个女的是大客户的女儿,经常接触的。”
“他这么说你就信吗?”我不可置信地问。
“我信,为什么不信他。”
“可是……”
“小彤,我明白你们是关心我,”她打断了我,“谢谢你们!不过,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你真的清楚吗?”
她突然淡淡地笑了,说:“我跟他结婚那么多年了,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话听来似透出无限苍凉。
“我其实早就看透了,”她又说道,“刚结婚时,我还对他抱着十二分的希望,后来一件件事情发生,到现在,我对他已经完全死心了。只要他不要做得太出格,我是不会管的。现在的这个家里面,我只关心儿子。”
“既然这样,两个人还有必要一起过下去吗?”
她叹口气:“小彤,你以为离婚就一定好吗?我是作婚介的,现在好男人就象稀有资源一样已经越来越少。这种时候,离了婚还带着孩子,我就一定能过得比现在更好吗? ”
“可至少不会象现在这样,你还可以找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这城市里,有那么多优秀的好女人,包括你,都在找那个真正对你好的人,可是找到了吗?”
“当然,你和我不同,”她微喟,“女人上了年纪,有了孩子,对感情就看得非常淡了。”
看到她这样,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表姐,那个在大学时和男友甜甜蜜蜜去约会的小女人,那个收到男友的玫瑰花欣喜一整夜的女孩,就脱口问道:“你有没有后悔嫁给姐夫,如果当初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早就嫁给了他,连孩子都有了。现在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这次的事,他还买了套房子来赔罪。我也多了一份资产,以后可以养老。”
见我不作声,她又说:“我目前是不会跟他离婚的,除非哪天我真的找到了让我再次心动的人。”
当天下午和表姐结束约会,我一个人沿着热闹的大街漫无边际地走着,直到接到林熙磊的电话,他说过来接我一起吃饭。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劈头就问:“你曾经也背叛过婚姻吗?”
他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问,眼神一沉,静默地望着我。
“有没有!告诉我!”我逼问他,他的这个答案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过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完全放弃希望,才听他答道:“没有。”
“可是即使我没有出轨,那时候我的婚姻生活还是一团糟。”他苦笑。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本意都是为了爱对方,可是结果……”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们那时为了在一起,都决定尽快毕业回国。姚兰本来从纽约大学毕业,可以去法国继续深造,但她为了我放弃了理想。回到国内,我很快在一家德国公司找到对应的工作,一切都让我很满意。后来姚兰的爸妈知道我们在交往,就希望我能去宁城接手他们家的生意。姚家做纺织品贸易的家族生意,自己有工厂,规模已经很大,她爸妈是里面的大股东。”
“我当时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但姚兰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爸妈又非常希望我能过去帮忙。我爸妈其实是反对的,可我最后还是辞了工作,和她一起回到了宁城。姚兰自己学服装设计,很快在自家公司里找到事情做,因为她是老板的女儿,也没人敢为难她。而我就不同,我本身学工科的,做生意几乎是从零开始。姚家亲戚众多,全在这个公司里,派系庞杂,整天勾心斗角,工作起来常常饱受压力。”
“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她很快又怀孕了。怀孕初期她反应很大,就开始在家休息。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就开始了。她不在公司,有些亲戚跑到家里对她说闲话,她耳根软,开始对我盘查。而我那时本来就工作得不愉快,回家再面对那样的她,心情更加差。”
“一开始我们只是争吵,到后来我也不耐烦了,她要吵时总是不理她。而她则变得更加敏感、爱哭,有时甚至有点神经质。通常她发脾气时,我就沉默。可是我越沉默,她反而觉得我心虚,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到后来,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她和平相处,我们象是两个整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
他疲惫地抹一下脸,虽然已是过去的事,听他讲来却感觉象是正在经历。
“我有时会想,”他涩然地说,“如果在纽约街头遇到她的那天,如果在那个咖啡馆里,我不说要和她交往,我们只是擦肩而过,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是不是到现在她还好好地活着。”
我不禁轻轻搂住他,说道:“都过去了。”
“小彤,你害怕吗?”他问。
“怕什么?”
“怕和我这样的人走入婚姻。”
我正视他,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认真地说道:“我不怕。”
他的眼里略过惊讶,问:“为什么?你应该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两个人,不要为对方做太多改变,在一起如果开心就一起走下去。如果哪天走不下去了,那就分开。”
“可是在孩子这件事情上,你已经在牺牲自己。”他提醒我。
我一愣,才说:“那不是牺牲。我从开始和你交往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那我也考虑过了,我虽然感激你的选择,但不同意你这么做。我们结婚以后会有自己的小孩,我相信你不会不管茉茉的,也许会更疼爱她。”
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从刚才的话题跳到这里,可是听他这么说不禁动容。谁说他不会是个好丈夫呢。
“到时候再说吧。”我在他怀里低喃,“熙磊,我只是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能够快乐。”
他轻轻抵着我的额头说道:“遇到你已经让我很快乐。”
“那就好。”我宽慰地笑了。
俗世里的爱情都不完美,也不容易求得。千千万万人之中,也只有这一个,与我心意相通。为什么还要推拒呢,能相守就相守吧。
(二十八)
二月的某一天,盛洁趁午休时间来公司找我。
我惊讶地问:“怎么有空这时候过来?”
她大叫:“你居然忘了!”说着,欣喜地从包里拿出一只红色信封递给我。
看到红色请柬,我才记起她跟王昊这个月底要结婚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最近忙,记性越来越差。放心,我一定会到!”
她笑笑地说:“你只要人到就行了,红包我们会向你家那位索要双份。”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还是你人还没嫁给他,就开始帮他省钱了?”她打趣道,又问,“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啊?”
“再说吧。”我搪塞过去,心里虽然也希望,但没听林熙磊提起,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
“要抓紧啊,据说明年无春,结婚不太吉利。还有,你男朋友在公司里的人气太高了,小女生迷恋他,年纪大点的女人有意无意地找机会接近他!”
“是吗?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在他身上贴个标签,标明此男人已归我所有,其他人勿碰。”
盛洁听了笑出来:“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谁说我不担心,但我相信他不会是那种人。
“对了,婚礼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吗?”我问。
“差不多了。本来想找你伴娘的,后来他们说伴娘比新娘长得高不太好,还是找了别人。”
“幸好你没找我。我之前已经做过五次伴娘,都说做过六次伴娘就很难嫁出去了。”
“哼哼,我还真以为你一点都不急呢,连这么迷信的事也相信,很想嫁吧?”她揶揄道。
我微微赫然:“宁可信其有嘛。”
她很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我:“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们……打算怎么过?”
“对哦,”我恍然发现,“我最近太忙,都快忘了。我们还没什么打算。”
她看着我,眼里很快掠过一丝犹豫,笑着说:“两个大忙人啊,明天记得腾出时间来庆祝一下!”
“谢谢你提醒。”我笑着送走她。
那天晚上,我急着下班,然后一个人逛进了商场,思忖送他什么礼物好。他打电话来,我也推说要加班,没有跟他多聊。
情人节正好是周五,周末再加上浪漫的节日,公司里竟也充满温馨的气氛。我刚到公司,就见桌上有一支包装精致的玫瑰花,忙问:“谁送的?”
“噢,是Roger!”Gina走过来对我说,“我们组的每个人,他今天都送了一支。”
我环视一周,果然人人桌上都有花,但我的这支又包得特别漂亮,象要显示出与众不同。后来在走廊里碰到Roger,我就说:“谢谢你的花。”
他似乎颇得意,朝我走进一步,说道:“这没什么,希望你喜欢。”
我退后一步,眯着眼打量他。这时正好有人叫他,他才急忙离开。之后我无意间又看到他在Vivian身边不知对她说了什么,惹得她脸红红地走开去。
我记得Roger是有女朋友的,好象两人已论及婚嫁,心里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情人节的缘故吧,早就听说这个男人很懂得左右逢源。
这天MSN不知为何一直上不去,我就没跟林熙磊联系,心想他应该会打电话给我,通常他有空总会打给我。就这样到了下班时分,居然没接到他的任何信息。我觉得有点奇怪,就发了短信给他,还是没有回复。忍不住打电话给他,发现他的手机关机,打到办公室,秘书说他已经走了。
我按捺住心里的疑问,还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先回家。走到楼下,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捧着花在等女友,女友到了,一脸心喜地接过花,两人相携而去。
碰巧这时看到俞晓涵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手里也拿着一捧花朝我走来,身边还有一个男人,看起来象是要去约会。
因为上次的事,最近一直没有再遇见过她。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总让我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面前问道。
我不明白她这多此一举的话有什么用意,就静静等待她自己说下去。
“今天是姚兰的生日,很巧吧。我猜你应该不知道。”她说完,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我突然就定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对她说:“谢谢你告诉我。”然后转身就走。
我真的不知道,今天居然还是某个人的生日。二月十四日,每年都有这一天,每年的今天,无数人在为爱情庆祝,那么他呢?他在某个地方怀念她吗?那么我呢?我又该怎么办?
我越走越急,边走边狂乱地想:每次都这样!一旦我和他有一点小小的进展,俞晓涵便出现,然后狠狠敲碎我那幸福的表象,让我看到最真实的一面。我只想维持那个表象,可惜总是无法如愿,越期待越失望,越努力越伤心。
一阵伤感涌上心头,我努力抬头,却发现渐暗的天空中竟也飘着几只心型的大气球,上面有着某个巧克力品牌的LOGO,今天这个日子里,到处都透着浪漫,简直让我无处可逃。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打开电视,在一个个频道间转来转去,一看到有关情人节的话题便转台,到后来只能停在探索世界,看非洲森林里的动物如何□。
在这个频道里停留了很久,我突然笑了出来,笑自己的愚蠢。情人节又如何,去年的此时,我也是一个人过,那又怎么样。我起身打算叫一份必胜客的套餐来吃,拿起手机的时候却又瞪着屏幕良久。
手机信号良好,电池也是满格,只是那个人,忘了我的存在。
夜越来越深,我边吃着外卖的PIZZA,一边拿了套搞笑的连续剧出来看。不知已经几点,手机悦耳的铃声突然响起。我跳起来,拿过来一看,果然是他。
一接起,便听到他抱歉的声音传来:“对不起,这么晚才打给你。”
我握着手机,想说“没关系”,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在家吗?”他问。
我冲动地想对他说:我不在家,我已和别人去吃饭约会。可是也说不出来。
他又说道:“我很快就到你家了。”
我立刻挂了电话,心还在犹豫,人已经飞奔下楼。
他真的很快就来了,见我站在风里,急忙将我拉进车内。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知道我会在这里等着他,他永远都知道我会等他。这场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我现在又要为自己争取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今天……是她的生日。我现在才赶回来,差点忘了。”
我听懂了,他道歉是因为差点忘记我。
“她以前在的时候,每年今天,总希望别人给她惊喜,以至于每年到这一天总让我挖空心思,想让她高兴满意,虽然一次都没有让她真正满意过。但到了这一天,我习惯性地去想要送她什么,要怎么过。”
“那你今天去了哪里?”我问。
他垂下眼,低声说:“我开车去了趟宁城,去看她。”
见我面无表情,他又歉然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什么都不对你说。”
望着他,我突然就释怀了。
我拿起手机看了下,然后对他露出笑容:“现在是十一点十五分,不算太晚。你总算还是想到了我,所以我原谅你了。”
他突然深深地吻住了我。
这个吻让我快要窒息。结束时,我问他:“上去吗?”
他牵起我的手说:“我本来就要上去找你,没想到你先下来了。”
我没说话,只径自推开车门。
他在身后微微叹息:“你不该这么轻易就原谅我。”
我随口说道:“那好,你上去跪搓衣板。”
见身后没声响,我稍一转身,便被眼前大捧的玫瑰花怔住。一朵朵初绽的红色玫瑰上还沾着露珠,在路灯的照射下格外娇嫩。昔日里明明让我觉得俗艳的花,在这刻却感觉格外美。
“情人节快乐!”他过来亲亲我的脸颊,又说: “应该感谢那些想在今天多赚钱的商家,让我这么晚还可以买到花来赔罪。”
“不必赔罪,我已经原谅你了。”我接过花,拉着他的手一同走上楼梯。
进了家门,他伸手搂住我的腰说:“对不起,来不及为你准备其他礼物,明天补上。”
又问我:“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了下,说:“不如,你唱首情歌给我听。”
他不相信地问:“就这么简单?”
“还有。”
“什么?”
“跪搓衣板啊。”
他突然笑了,凑进我问:“你真舍得叫我跪?”
我伸手打他一下,说:“舍得!为什么不舍得!”
伸出去的手被他牢牢抓进怀里,只听他在我耳边笑着说:“好!”
我也笑了,说:“我买了红酒,我们一起庆祝吧。”说着,便去厨房找开瓶器。
回到客厅时,发现他仍站在原地,目光深思地望着我。
“怎么了?”我问。
“小彤,改天我带你去墓园看她。”他说。
情人节之后的周末,没想到姚家父母正好有事找他,于是他便带我一起驱车赶往宁城。
一路上,我断断续续地听他提及,他在本市的别墅是在姚兰去世后才购置的,之前他和她一直住在宁城的家里。那里是姚兰一手布置的。他说她学美术出身,对周边的一切要求都很高,装修房子坚持要自己作主,费了很多心思,也叫那些装修工人吃尽苦头,今天要装这个,明天又觉得不好要拆了,后天又说要改图纸。
他到后来已经完全失去耐心,又不忍见她一个人在那里折腾,只得再多请几个人来帮忙。房子花了很多心力才弄好,没想到最后才住了两年多。
距宁城越来越近时,我也越来越紧张。这次,我比上次见家长还要紧张。
宁城并不大,过了进城收费站后开过几条马路便开进了一个全是小高层的社区。房子很漂亮,建筑颇有欧洲风格,顶层那套还带有阁楼。
林熙磊停下车后,见我望着房子,便说:“当时我们就住在顶楼那套,姚兰爸妈住在楼下一层。”
我随他一起走进门。这时已近傍晚,房间里一片昏暗,很安静。他开了灯,然后对我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楼下找他们。”
屋子里只剩我一人,我站起来四处张望。
房间的客厅很大,放着色调温暖质感也极好的皮质沙发。角落里有一盏造型别致的藤条立灯,墙上还有一些画和装饰,形状颜色迥异,但无一不让人觉得惊喜。客厅装有落地窗,透过纱制的驼色窗帘,隐约可见外面宽大的阳台,阳台上有一只舒适的浅色躺椅横在那里。与客厅相连的餐厅,很大胆地采用整面墙作背景,绘了一朵美丽的雏菊,衬着乳白色的大理石餐桌,刹是好看。
这里不象久未居住的样子。茶几上摆着几本瑞丽家居的杂志,还有IKEA的目录。沙发上搭着一块颜色艳丽的针织毛毯,象是女主人刚刚午睡用过。我还注意到房间里每幅画的落款都有LY这两个字母。电视柜旁散落着几支画笔,还有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一切看来象是主人外出了,很快就会回来。
我屏息望着这一切。这个房间里,处处透露出女主人的独具匠心,她的兰心惠质,她的独特品味。如果说房子也是有生命里的,我想我感觉到了。此时的我,象是闯入别人家的小孩,胆怯得无法再往里面走一步,生怕由此窥得主人的秘密而引她不快。
这时,一阵狂风起,落地窗开了一道缝,吹得轻纱般的窗帘顿时飞扬起来。我听到外面春雷滚动,一道闪电随即劈进来。
我微惊,发现自己正站在客厅与房间之间的通道上,闪电又亮了一下,瞬间照亮了通道,也让我看见走廊尽头大幅的婚纱照。我不由朝那照片走去。走廊里没有灯,我也不知道开关在哪里,就着昏暗的光线望着照片里的人。照片里的姚兰披着白纱,一头微卷长发,温柔地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的笑容有点悲伤。
好象又听到雷声,我稍一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口。
不知道这是主卧还是其他房间,门开了一半,我探头向里望去,看见一张品质甚好的宽大的床,心想可能是主卧吧。其他的看不太真切,从这角度看去,房间外面还有一个小阳台。
突然,我好象看到阳台上有个人影晃过,心猛地抽了一下。
再一定睛,竟有个长发的纤瘦女人从那小阳台推开移门,缓缓朝我走来。室内一片阴暗,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脚步很轻,慢慢走近我。
此时外面雷电交加,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我想逃,脚却象灌了铅无法移动。
突然听见“啪”的一声,那女人走到房间门口开了灯,刹时照亮了我和她。
这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不过保养得很好,皮肤很白。
她厉声质问我:“你是谁?”
“我是,我是……”我发现自己呼吸急促,连话都讲不完整。
“你知不知道这个房子里曾经死过人?你还敢来?你知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那时就是从那个小阳台跳下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瞪大了眼对我说,同时伸手指指后面的阳台。
身后有人匆匆赶来。
林熙磊的声音传来:“小姑,你怎么也在?”
他将双手搭在我肩上,我不自觉地靠向他,这才发觉双手竟瑟瑟发抖。
“不要叫我小姑,你不配!”那女人顿时发怒,她粗鲁地将我推开,然后径自走了出去。
“你没事吧?”林熙磊轻声问我,我摇摇头,随他一起走回客厅。
客厅里还有姚先生和姚太太。
姚太太对“小姑”说道:“你今天怎么来了?”
她没好气地说:“我最后来看看!”过会儿,又突然悲从中来,说道:“这么好的房子,兰兰那时候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就这样要被卖掉了,可惜啊。”
“我们还没最后决定。”林熙磊说。
姚先生却说:“我还是想劝你卖了它。反正家里也没人想住,你们以后也不会住这里。我们两个呢,看着这房子反而难过,不如卖了吧。”
“不是难过!是冤屈!”小姑跳了起来,“兰兰在这里死得那么不明不白,我永远都记得!”
“小妹,你不要乱讲话!”姚先生提高音量说道。姚太太也在一旁变了脸色。
“哼!我不会忘记的,会有报应的!”她怨毒地瞪着林熙磊,又突然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道:“你是他现在的女朋友?小心啊,抢了别人的老公,早晚会报应到你头上!”
林熙磊突然将我护在身后,与她隔开了距离。
“小妹!你这是干嘛!”姚太太也上前来拉开她,不让她再靠近我。
“难道我说错了吗?就是他害死兰兰的!”
“你别胡说八道了!你再乱说,马上给我走!”看起来温和的姚先生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脸色也变得通红。
“爸,我和小彤先走吧。”林熙磊扶着我的手说道。
“不,你们别走!”姚先生拦住我们。
“那好,我走!我再也不来了!从此以后也不来了!”小姑走到门边,碰地一声真的走了。
姚太太这才对我说:“她是兰兰的小姑妈,以前很疼爱兰兰,你千万别介意她讲的话。”
见我微微点头,她又说道:“你们今晚住下来吧,楼下还有房间,我已经整理好了。”
林熙磊出声道:“妈,你跟爸爸先下去吧,我跟小彤呆会儿就来。”
他们走了,房间里只留下我和林熙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外面的雨滴滴答答的响声。
我与他都坐在沙发上,我看向他,发现他也望着我,他的脸色透着苍白。
他对我说:“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她是怎么死的吧。事实上,我也没跟任何人讲过。”
我的心提了起来,手竟悄悄握成了拳……
只见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狂风大作的黑夜,突然说:“她走了两年多了。走的时候是夏天,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狂风暴雨。”
“那时候,孩子已经快满周岁,她一直有产后忧郁症。”他自嘲地说,“她的病我至少要付一半责任。”
“其实我早该发现她这种性格的,可是我却没有多留意。我们两还在国外读书时,那时不在一个城市,每次靠电话网络联系。有次不知为了什么闹了点矛盾,我随口说了句:我们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吧。结果过两天下课回家,便发现她竟然在公寓楼下等了我好几个小时。她一看到我,便含着眼泪问:你想要分手吗?我当时是觉得她依赖心太重了,又不太好相处,有点想分手,但一见到她就立刻心软了。”
“我们有了孩子以后,有一次晚上吵架吵得很凶,我一气之下就出了门,结果到天亮了才回来。其实我只是找汪杰喝酒,后来喝得太多了,就在他那里睡下了。等我早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姚兰坐在沙发上等了我一夜。她看到我时,神情激动地质问我,是在哪个女人那里。我开始没理她,她就以为我承认了,等我澄清时,她再也不相信我,从此总是揪着这件事不放。”
“她爸妈也常劝她,但她还是那个样子。到后来,她变得精神恍惚,白天常常想起我们过去曾经做过的事,晚上又常常睡不好。那天晚上,她说口渴,起来去喝水。我睡得晚,当时半梦半醒,只记得她走出房间没一会儿又进来了,但一直没回床上。我后来起身,隐约看见她整个人站在阳台的台面上,并且拉开了窗户。我当时不是很清醒,没有意识到她那样很危险。”
“我永远记得她最后的样子。她回头对我笑了笑,说:熙磊,我看到了你送我的那种雏菊,就在下面,我要去摘!说完,便跳了下去。”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站了起来。
“在纽约的时候,我第一次送花给她,就在街边买了一束粉色的雏菊,她当时很开心,直说花很漂亮,她很喜欢这种花。”
我顿时向餐厅的墙壁望去,那里也是一朵大大的美丽的雏菊。还有那一次在画展里看到的那幅画,那个闻着花香的女子,难怪她会画得那么传神,也难怪他当时会那么震惊。
“看她跳下去,我以为自己做厄梦,下意识地到处找她却找不到,然后走到阳台边,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慢慢走到他身后。只见他低垂着头,双手掩面,语气低沉地说道:“之后我一直活在懊悔当中。我懊悔自己当时怎么不清醒一点,这样就可以赶过去拦住她。警局的人来问话,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没办法叙述整个事情。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夜里也根本不敢睡着。我怕一睡着,半夜醒来就会看到她往下跳的那个情景。于是在夜里我不断地喝咖啡,不断地找事做,总是不让自己休息,直到有一天不能不休息,整个人完全失去意识。”
他回过身来望着我,他的双眼通红,脸色却苍白异常,喃喃地说:“她就是这么走的。如今想来,小姑说得对,确实是我害死她的!如果没有遇到我,她也不会死。”
“不,不是你!”我从身后拥住他,“谁都没有错,这是命运。”
走了的人走了,留下活着的人受折磨。外面仍然风雨交加,我突然流下泪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原来最伤人的是爱情本身。
(二十九)
我们在姚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带我前往墓园。
还没到清明,墓园里很安静,车子也可以一路开进去。
沿途经过卖东西的小店,我们下车买了花和香烛,林熙磊正要付钱,我拦住他:“我来看她,应该让我来付。”
他的眼里透出暖意,没有阻拦我。
这个墓园比较新,坐落在山里,四周绿树成群,环境相当清幽。林熙磊很快领我到墓前。
黑沉沉的墓碑上,写着几个烫金的大字:爱妻姚兰之墓。下面还有一列小字:夫林熙磊携女林茉泣拜。
我一抬头,看到幕碑的右上角还有一张用白瓷烧上去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姚兰笑得很含蓄。
我将花束轻轻放下,留意到这个墓是双穴的,心微微一沉。想到几十年以后,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他还是要和她在一起。
昨晚下过雨,幕碑上还是湿的。林熙磊掏出纸巾,仔细地将墓碑照片上的水迹擦掉,照片上的人愈加清晰可见。然后握住了我的手,望着照片轻轻说:“兰兰,我带小彤来看你。”
我蹲下身摆好香烛,如同以前去上长辈的坟那般,认真地点蜡烛,上香,鞠躬拜祭。
与他在那里并肩站了会儿。他一直沉默,望着墓碑出神。我细细打量照片里的姚兰,她看起来很年轻。今后也只有她始终保持年轻,周边每个活着的人都无可避免地慢慢老去。
又过了好久,林熙磊对我说:“我们走吧。”说完又伸手拂过那照片,说:“兰兰,我下次再来看你。”
往回走的路上,他突然对我说:“我从没想过我会带另外一个人来拜祭。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应该就会带着茉茉每年两次地来上坟,然后就这么过了。 ”
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悲观,你的人生还很长呢。”
他牵着我的手走回车里,看看远处,又看看我,意味深长地说:“是啊,人生还很长呢。”
车子重新发动,离开了这片安息地。
中午在姚家吃饭。姚太太说要亲自做菜招待我们。林熙磊和姚先生在讨论要不要卖房子的事,后来又讲到姚家的生意。我不便参与,便走进厨房,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姚太太见我进来帮她,显得很高兴,一边切菜一边跟我聊起了天。
“兰兰走了以后,熙磊变了很多。”她说,“他原来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没有那么仔细,就跟一般男的一样粗枝大叶。而且,他原本也没那么多耐心,是很活跃的一个男孩子。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喜欢上兰兰呢。这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搭界。”
我怕触及她的伤心处,也不敢接话。姚太太倒是不介意,笑着说:“兰兰小时候还有个哥哥。那个时候,家里养不起两个,就决定先把兰兰过继给她小姑,就是你昨天见到的那位。小姑一辈子都没结婚,性格上有些难相处。我们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她很喜欢兰兰,也很想养个孩子,就先让她带着。兰兰的哥哥十五岁那年出意外没了,我们打算将兰兰接回来。那时候她已经十二岁了,我这才发现她的性格有点怪,很内向,又很脆弱,跟我自己完全不象。我后来想慢慢改变她,发觉已经很难。”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最终让她走上那条路的,还是她自己。”
“虽然这么说,但也算是意外。你们当时很难过吧?”我问。
“不算意外。”姚太太突然摇摇头,对我说:“我不知道熙磊有没跟你讲过原因,我们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兰兰的事。当时兰兰那个样子,我知道迟早要出事。性格决定了命运。我这一双儿女都早早地走了,留了我们这两个老的到都还在,所以只能代替他们多活几年了。”
我被姚太太的豁达所感染,马上说道:“您身体那么健康,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呵呵,长命百岁到是不必,只是希望看到熙磊也能过得好。我们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兰兰走了对他打击很大。现在看到你跟他一起,我们总算也放心了。”
姚太太又跟我聊了很多,直到林熙磊走进厨房来。
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姚太太亲切地拉住我的手,说:“以后记得经常和熙磊一起过来,就当陪陪我。”
“好,我一定会的。”我一口答应下来。
回城的路上,他问我:“感觉如何?”
我说:“一言难尽。”
中间在一个加油站加完油,他停住车问我:“为什么一言难尽?讲具体点。”
我舒一口气,说:“就是觉得,人应该抱着豁达的态度认真生活。”
他似有所感悟地说:“那你已经做到了,而且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在墓园的时候,我也发觉你做得很认真。”
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他当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就说:“那,那是应该的嘛。毕竟她是,是茉茉的妈妈。”我本来想说“是你的妻子”,后来想想又改了口。
他盯着我看,突然就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我,我本来正在梳理头发,头发一下子被他弄乱了。
“喂喂!”我一个劲地抗议,他却只是笑,在我脸上温柔地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又故意拨乱我的头发,让我不住嚷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这样,我忍不住就想欺负你。”说完,他又笑着亲了我一下。
我微微诧异地看着他。这样的林熙磊是我没见过的,竟象个大男孩般顽皮。
回到城里时,才下午三点多。他说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们走进偏离市中心的一家一茶一坐。周日下午,这里人不多。门店小姐领我们走到角落的双人沙发,很舒适的位子。
他一坐下就靠在了沙发上,缓缓舒了口气。
我问他:“开了这么久的车很累吧。”说着,伸手在他颈后轻轻揉捏,就象以前为父亲按摩那样。
他望着我笑了,神情慵懒满足地对我说:“谢谢,好舒服!”然后将我的手从颈后挪开握住了,才感慨地说:“开车到是不累,只是每次去那里,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我打量他略显疲惫的神情,心里微微泛起心疼。又想起中午时他们谈论的话题,就问:“那间房子……打算卖掉吗?”
“我后来也搬回这边来了,那房子一直空着。姚家有很多亲戚,但都觉得这个房子出过事,不太吉利。宁城的人都很迷信,后来又有人说房子风水不好。”
“那样的话,房子找得到买主吗?”
“只能找一些外来做生意的人,”他想了想又说,“我是不想卖的,这房子是姚兰爸妈当时送给我们结婚的大礼。姚兰结婚之前不太和父母住一起,早几年又在国外读书,后来回来了偶尔也会住她小姑那里。只有结婚后,才和我一起住在那房子里。房子的装修都是她的设计,里面的东西也一直保留着她生前的样子,我每次到那里,总能想起我们曾经度过的时光。”
他眼神迷茫地望向窗外,说道:“人也很奇怪,在一起时总是看到对方的缺点,可是哪天分开了,再也见不到了,回想的全是她的好,全是在一起最美好的部分。”
他看看我,失落地说:“我只怕房子卖了,我连个怀念她的地方都没有了。”
望着他那失神的模样,我很想开口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见我久久不语,象是怕我生气了,过来搂住我,略带歉意地说:“这两天一直跟你讲她的事,希望你别介意。毕竟她曾经是我的妻子,我觉得有些事应该告诉你。”
我摇摇头,微笑着说:“不,我不介意。”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被一个人永远记住是那么深刻的感觉,内心深处不禁有些羡慕姚兰,我也希望有人能这样永远记住我。
“中午爸爸又跟我提起,希望我能回宁城去帮他。”他突然说道。他口里的爸爸是姚兰的父亲。“他不是第一次讲起这件事了。这两年他们都觉得自己老得特别快,家里又没别的孩子,所以特别希望我过去帮忙。”
我意外他会告诉我,就问:“那你怎么想呢?”
“我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
“姚家不是有很多亲戚都在那公司吗?”
“是有很多亲戚。那么大的公司,仗着是亲戚在里面混日子的人不少。爸爸不想多年的心血就这么白白让人糟蹋了,如果交给其他兄弟来管,正好都让他们给吞了。”他无奈地撇嘴,“算了,姚家那些事情,你不知道也好。”
“既然是这样,你真的不考虑吗?”
他皱起了眉,说:“我也想帮他们,但我回泰和集团不是个好主意。”
“泰和集团?姚家的公司就是泰和集团?”我问。纵然我不是做纺织品外贸的,也听过这个名字,这是在周边一带很有名的大集团,拥有规模庞大的工厂,每年的出口额数十亿元。
“是的。所以你明白了吧,公司那么大,所有人都想分一瓢,里面的关系相当复杂。”
这个话题没有再聊下去。
直到几天后的晚上,盛洁邀请我们去老赵的酒吧,说是讨论结婚当天的事宜,请大家过去帮一下忙。
我从公司赶过去,到的早了,就跟她说起我跟他去了宁城一趟。她马上问我:“姚兰爸妈是不是又劝林熙磊回去帮他们管理家里的生意?”
“你怎么知道?”
“这一年来,他们来劝过他好几次。但是……”她顿了顿,“姚家太复杂,姚兰又过世了,林熙磊还被他们其他人怀疑是凶手,更不好插手管。”
盛洁看着我,转念又说:“不过现在他有了你,也许你可以帮帮他。”
“我?”我指指自己,问,“我能帮他什么?这些事我更插不上手。”
“你做外贸也做了那么多年了,虽然不是同一个领域,为别人打工总不能做一辈子,到不如回头为自家老公打工呢。”她笑着对我说。
我从来没动过这念头,被她一说,心里竟有些牵动。不过这件事林熙磊不提,我也不好意思去自荐,想想等以后再说吧。
没一会儿,见大家都来了,我问盛洁:“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一听就皱起了眉,说:“现在才发现结婚好烦啊,办个酒事情一堆。我们这几天一直为了各种事情在吵架。唉,我发现我有点婚前恐惧症。李彤,你最近有没有假期?”
“最近可能走不开,怎么了?”
“我想找个人在婚前一起热身旅行,大概四到五天吧。”
“什么热身旅行?去哪里?”
她双眼发亮地凑进我说:“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泰国那边玩,那里的酒店很便宜,设施也好,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各种表演,你知道吗,那里的人妖有些超帅的!”
“她不去,要去你自己一个人去。”林熙磊突然走过来坐到我身边,对盛洁说道,同时紧紧搂住了我的腰。
我顺势对盛洁说:“他不让我去。”说完就被旁边的男人瞪了一眼。
“喂,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呀!你好歹也是独立的新女性,为什么要听他的!”
“独立新女性就不能听男朋友的话吗?”我刚说完,就发觉林熙磊的嘴角弯了起来,他当着众人的面飞快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弄得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老赵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又大声地说:“王昊,你知不知道刚才新娘子说要去干嘛?”
“去干嘛?”王昊一边走过来,一边手里还看着一张清单。
“说要去泰国看人妖。”林熙磊接口。
老赵接着说:“换句话说,就是想在结婚前给你带顶有颜色的帽子。”
“嗯,她说人妖都长的很帅。”熙磊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看他们两个一搭一当地唱着,我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王昊抬头瞪着盛洁半晌,才说:“你怎么花样这么多!”
“不行啊。”
“放心,你没空的!”
“要你管!”
“我懒得跟你吵,对了,熙磊,晓涵在那边试音,说要你过去帮她一下。”
“好。”他站了起来,对我说了句“等我一下,我就回来”,然后走了过去。
我这才发现俞晓涵也来了。她那天要为他们弹奏几支曲子,说是要借用这里的钢琴。林熙磊走了过去,她见他来了,神情欢愉,然后两个人坐下来拿着琴谱聊着什么。
我调回视线,发现其他人都打量着我,就问:“怎么了?”
盛洁寻思片刻,才对王昊说道:“我觉得他有点变了,是不是啊?”
“嗯,好象是的。”王昊点点头,看我的眼光也友好不少。
“这个人啊,有了爱情的滋润,倒底是不一样的。”老赵笑着看看我,感叹道。
后来盛洁对我说:“林熙磊跟你在一起后,以前的他好象一点点回来了。”
只有俞晓涵仍然对我冷眼相对,我也尽量避免和她单独呆一块,怕她到时候又会讲出什么话来。心里也有点好奇,她对林熙磊,似乎到现在还未放弃。
晚上躺在床上时,我在他怀里抬头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接受俞晓涵?”
“我一直就把她当妹妹,没想过其他。”
“可是你应该知道,她不想只做你的妹妹。”
他深思片刻,才说:“说实话,以前周围是有不少人,甚至连姚兰的妈妈都问过我,要不要考虑晓涵。”
“那你难道从来没考虑过她吗?”
“没有。”他一边缓缓梳理着我的头发,一边说,“晓涵太娇生惯养,也被大人宠坏了。我承认,我有时候会在她身上看到兰兰的某些特质,她们基本上算是同一类人。可是兰兰不同,她比晓涵好太多了!”
又是这个名字,我在心里黯然地想。
“兰兰从来不娇纵,也不会去伤害别人。她只是心思太细腻了,感情上又很脆弱。不过,这种性格从事艺术工作确实很适合,她的作品非常有特色,我下次给你看她以前设计的作品!”
他低下头看了看我,又迟疑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困了。”
“那就睡吧。”他帮我拉高被子盖好。
“嗯,晚安。”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却在黑夜里睁着了无睡意的眼。
我后悔了,后悔当了他的倾听者,听他一遍遍提到那个名字。姚兰已经渗入他的骨髓,任何一件事,都可以牵动他想她念她的情绪。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无人可取代,让我嫉妒,却永远无法与她争。
(三十)
上班时,无意看到MSN上陈丽的名字旁边加了几个字:留或走。
我和她好久都没联系。自从上次在城中城看到她,我心里无端对她筑起一道无形的墙,一直没联络她。而她竟也一点音讯都无。
如今,望着她新加上去的几个字,我朝她打了招呼:最近好吗?
她回了两个字:还好。
我又问:什么留或走?
这次,她停了好久,才回我:没什么,只是有点迷茫。
为什么迷茫?
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
我想一时也聊不出什么来,便问她:最近有空吗?一起出来吃饭。
她却答:最近比较忙,过一段时间吧。
我直觉她有烦恼,却不想跟我说,心想难道是因为上次那个男的?
二月底,盛洁和王昊终于结婚了。婚礼那天异常热闹,盛洁打扮得格外娇艳。仪式结束后,她走到我面前,将手里的新娘捧花交给我说:“捧花今天我不抛了,直接给你,希望下一个就是你!”
众人起哄,我顿时感觉俞晓涵气怒的目光朝我射来,再看看身边的林熙磊,他到是很愉悦,笑着对我说:“收下吧。”
三月了,春雨不断,天气预报说接下来一周都是阴雨天气。雨天里,我上班又常常打不到车,林熙磊干脆将他那辆跑车给我开,说这样方便一点。
周末我有时也会去他的别墅,如果运气好碰到他下厨,还可以尝到他做的菜。不得不说,他的厨艺比我好太多了。问他原因,他说是因为小时候父母都要上班,平时他要照顾弟弟,就慢慢学会做饭了。他弟弟如今居住在国外,他笑着说弟弟刚出国的时候,打电话回来说最想念的居然不是老妈做的菜,而是他做的。
有几次过去,他女儿正在隔壁午睡,他领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她。很漂亮的小女孩,眉宇之间有些象他。我见他看到孩子的表情,似从未有过的满足。不过小孩有点怕生,所以到现在还没与我正式见面。我心里想着,周末有空也许应该去买几本幼儿教育的书来看。
上班时照样的忙。新调过来的Roger确实是个不错的帮手,客户方面的事情,只要他出面基本上都能搞定,其他同事越来越倚赖他。
只是,这个男人有时候的行为让人看不懂。有几次,我看到Vivian下了班还不走,坐在位子上不知等谁。后来发现她的目光围着Roger转,而他也常常对她使眼色,心想这两个人大概是谈恋爱了吧。昨天Roger突然向每个人发喜贴,我才知道他要结婚了,新娘还是原来那一位。
从此Vivian就变得异常沉默。有次下班,我叫她留了下来,问她:“Roger是不是欺负你?”
她苍白着脸,思索了半天,才说:“没有。”
“真的没有?”
“没,我只是以为他没有女朋友。”
我从此更加留意Roger在上班时的表现,发现他就是喜欢跟女同事保持那种暧昧关系,年纪大的就当他开玩笑,年轻的定力差的就容易上他的当,最后发现他不过是在寻别人开心。
“你谈这个人已经谈了快一个小时了。”一起吃饭时,林熙磊突然对我说。我才发现我一直在不停地讲Roger的劣迹。
“他工作起来还不错,可是为人实在太糟糕了!”
“这个你也说过好几遍了。”他没好气地看着我,又问:“为什么我们两个吃饭,话题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转?”
“可是这样的人,我担心哪天让他坐上我的位置,还不到处跟人乱来?”
我想起蔡经理来找我谈,又说起公司要在深圳设分公司的事,问问我意愿如何。我保留了我的态度,但听他言谈之间是希望我去,暗示我去了以后可以坐更高的位置,而现在的这个职位可以给Roger。
我当时就问他:“那么多主管,为什么就派我?”
他却说:“其他人都有家庭,我想你单身,可能方便点。”
我没想到单身竟然有这样的坏处。
春天的雨下得我心烦,事情一桩桩地接踵而来。
姚太太和林熙磊的妈妈竟然同时约我出来聊天。先是姚太太,她专程从宁城赶过来,在电话里说要请我一起吃饭。我见了她,才知道她是为了要熙磊回姚家帮忙这件事。她对我说:“我想现在他应该会听你的话 。我们两个年纪都大了,也就只能指望他,所以我想请你去劝劝他。”
看着她诚恳的表情,我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她又说:“我才知道你也从事外贸工作,其实你到时候可以跟熙磊一起来泰和做事。就象原来,兰兰回国了也是在泰和做。这样的大公司里,发展机会还是很多的,更何况还是自家的公司。”这话有点说动我了,我最后答应她会试着劝劝。
结果第二天,林熙磊的妈妈也来找我。她开门见山地说:“小彤,我知道姚兰的妈妈找过你,想叫你劝熙磊回宁城帮他们。他们劝不动熙磊,所以现在只好做你的工作!”
她继续说道:“早在熙磊当初回国带姚兰来给我们看时,我就不看好他们。我儿子我知道,他的性格跟姚兰绝对不会合得来。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已经那么好了,我们也只能祝福。到了后来,他居然为了老婆放弃了自己的专业,跑到宁城去帮他们做生意,连他爸爸都开始反对了。你知道吗?熙磊小时候学了那么多年的钢琴,后来他自己想要学工科,艺术招生结束了还一直跟着其他同学一起高考复习。他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其实我都看到了,我只当他自己很喜欢,所以都没阻拦。”
“姚兰这样的女孩子也许很有才华,但其实根本不适合做一个妻子。她突然就这样走了,弄得熙磊整个人憔悴不已。我们做父母的,看了觉得心疼却帮不上忙。”
“所以,小彤,说了那么多,我希望你不要帮姚家去劝他。熙磊这个人很重感情,只要姚家提出的要求他一般都不会拒绝,可是我实在不想看他再牵扯进姚家的事。他每次从那里回来,都不是开开心心的。”
她握住了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姚兰虽然也是我的媳妇,但毕竟已经走了。你是我未来的媳妇,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陪伴他,希望他从此以后能过得开心点。做父母的心愿也就只有这个了。”
我完全不知道该听从谁的话,该怎么做。
这天下午,爸爸突然打电话要我有空回家一趟,说有事情跟我说。
晚上我赶回家吃饭时,发现妈妈脸色不豫。
我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妈妈开口道:“小彤,你谈朋友的事我们是从来不干涉的,想你都这么大了,自己也会分辨是非。”
这话让我明白了他们想谈什么,便问:“倒底怎么了?”
妈妈冷着脸说:“之前听你说跟一个外企公司的经理来往,我们也不好过问太多。可是,这个男的背景这么复杂,你怎么会跟他交往?!”
我吃惊地抬头,问:“妈,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你别管!我问你,他是不是结过婚?”
“那又怎么样!他的前妻两年前就去世了。”
“走了?为什么?”妈妈一刻不放松地追问。
“这……反正是自杀的,与他无关。”
爸妈突然都不出声,严肃地望着我。
“他的前妻为什么会自杀?这种事怎么会与他无关?而且我还听说,他跟他前妻还有个女儿吧。”
“是的。你到底从哪里听说的?”
“是你表姐碰到原来跟你交往过的程逸峰,从他那里听说的。”爸爸对我说道。
我不知道该气表姐还是程逸峰。表姐自以为是惯了,总要插手我的事。程逸峰八百年前就退出了我的生活,如今却还在乱讲话。
“妈,”我好声好气地说,“林熙磊不是这样的人,真的。我去见过他父母,最近还跟他去见过他前妻的爸妈。”
妈妈的怒气一下子上来了:“你都已经去见了他的家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们?!”
“我……”
爸爸也责怪地看我一眼:“小彤,这是你不对,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不跟我们说呢。”
“好吧,这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告诉你们。可是,熙磊真的不是那种人!他对我很好。”
妈妈的态度似乎有点松动,又问:“他们家做什么的?”
“他爸妈都是音乐学院的老师,他还有个弟弟,弟弟一家现在住在澳洲。他自己在GA工作。他们家都住在翡翠园别墅区,噢还有,我停在楼下的那辆奔驰车也是他的。”
我尽量挑父母爱听的话来讲。说完后,见他们似乎放心下来,就说:“我应该早点跟你们讲的,但最近事情太多,一忙就忘了。”
“那什么时候叫他到家里来吃饭吧。”爸爸说。
“嗯。”我点点头,心想他们应该算是同意了吧。
妈妈寻思了下,又问:“你怎么会去找个结过婚的男人?”
我一愣,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说:“那他的女儿呢,你们如果结婚了孩子谁来带?”
“我打算自己带。”
“你?”妈妈不相信地问,“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你以为养个孩子是养条小狗吗?何况,这孩子还是别人生的!”
我还未回答,妈妈又问道:“如果你跟那个男的好了,你们以后总要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他那个前妻的孩子就处境尴尬了,你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我想过,所以考虑如果我们结婚了,前几年先不要小孩,等把他女儿带好了再说。”
“什么?!”妈妈听了更是不满,连爸爸也问我:“小彤,你今年都三十岁了,这时候生孩子都算晚了,你还要等几年?”
“这是他提出来的吗?”妈妈问。
“不是!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告诉我,那个林熙磊有什么好,让你肯为他做这些事?就因为他长得一表人才?因为他有钱?有钱长得象样又没结过婚的男人多的是,你为什么就要找他?”
我反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人?”
“你自己也有象样的工作,又不用男人养,要找起码要找个象你表姐夫许维华那样的男人……”
一提起他,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就说:“我是绝对不会找他那样的!”
妈妈见我不快,沉下脸来:“总之,我不同意你们两个,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我索性站了起来,说道:“妈,我已经成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瞪着我,半晌才说道:“你这是要告诉我,你现在翅膀长硬了,爸妈管不着了是不是?你现在自己是有钱,又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们是管不着你了!那好啊,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还叫我们干什么!既然我们的话你都不想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妈妈突然发了脾气,将碗筷一扔,气愤不已地望着我。
爸爸拉我一下,说:“小彤,你这是干什么!”又对妈妈说:“好了好了,先吃饭吧。”
“你别管我!我今天一定要跟她说清楚!”
“小彤,你快向妈妈道歉!”爸爸在旁边劝我。
“不用道歉!她已经决定跟着那个男的了,还管我生不生气!”
“我和他在一起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要干涉?”
妈妈也站了起来,对我叫道:“你既然不想听我的话就给我走!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走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走!”
就这样,我第一次被赶出了家门,连饭都没吃完。
一个人快步走下楼坐进车里。从小到大,我是父母的骄傲,从来没受过他们的责骂,而今竟然被他们从家里赶了出来。
我伸手环抱住自己。片刻,拿出手机打给他:“你在哪里?”
“我还在公司加班,不过快忙完了。你呢?”
“我快到家了,你等下能过来吗?”我很想这时候见见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世界上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他。
林熙磊到的时候,我正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发呆。
“今天怎么了,这么安静?”他坐到我旁边打趣地问道。
“没什么。”我回过神来,看着他,又想起姚家的事情来,就对他说:“姚兰的妈妈来找过我。”
他一怔,没说话,似在等待我说下去。
“还有,你妈也来找过我。”
他沉默片刻,皱眉看着我,问:“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们都很不容易。不过姚兰妈妈倒是提了个建议……”
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小彤,姚家的事你不要管!”
“我不是要管……”
“你是想劝我回去帮他们?”
“我……”
见我犹豫,他以为我就是想这么说,突然严厉地对我说道:“今天就算姚兰还在,她来劝我,我也不见得会答应!”
我象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桶冷水,顿时清醒过来。
他的这句话等于为一切下了定义。我和姚兰孰轻孰重,在他心里立分高下。
我还用说什么,这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对不起,我……”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措词,想要道歉,我却对他摆摆手,轻声说:“我明白。”
“你怎么了?”大概发现我神色不对,他拉住我的手臂问道。
“没什么。”我冷淡地隔开他,站起来说,“对不起,我今天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就管自己走进卧室,门碰地一声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我从来没在他面前发过脾气,这是第一次。我们吵架,也是第一次。他今天第一次对我讲重话。今晚居然有那么多的第一次。
不久,我又听到关门声,猜他大概也走了,外面很安静,只有客厅里的电视声源源不断传来。
我坐在床上,对自己说:这没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是这样吗?她在他心里无人可比,你以为自己真的能代替她吗?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这样想着,心无端地刺痛起来。我问自己:是我太贪心了吗?
拉过被子,我和衣睡了进去,然后将头深深埋进被窝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敲房间的门,我以为听错了,敲门声又响起。我疑惑地起身去开门,只见他站在门口说:“不是说还没吃饭吗,出来吃点东西吧。”
我胡乱地抹着眼睛,他突然抬起我的下巴,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双眼通红,既不看他也不应。
他急忙将我搂进怀里,充满歉意地说:“是因为我刚才讲的话吗?对不起!对不起!”
在他怀里的我,突然泪流不止。
“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刚才讲的话太重了,我现在跟你道歉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温柔地亲吻着我。
我依然没有回答,任由他亲着我。
他捧起我的脸,细细帮我抹去脸上的泪,叹息着说:“我把一个从来不哭的人都惹哭了。”说着,又将我搂进怀。
过了会儿,我才在他怀里问道:“你为什么又回来?”
“我是去买吃的。家里什么也没有,我只好出去买。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蟹粉小笼,赶快过去吃。”
他拉着我走到餐桌前坐下。
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买的,餐盒里的小笼还冒着热气。
我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你呀,又哭又笑,象小孩子似的。” 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尖。
我看他一眼,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理你!”说着,他又叹道:“我老了,不想总是吵吵闹闹过日子。更何况今天是我不对,本来也应该是我让着你。”
我停了停手中的动作,思索着他说的话。
他深思地看了我一会儿,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没什么事。”我避重就轻地说。
“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不答。
他正视着我,认真地问:“倒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望着他,不想让他知道我被家里赶了出来,就说:“家里发生了点事,”
他见我不想说,也不再问。
一场风波无形消弥,不知为何,我的心却变得更加不安。
(三十一)
姚家的事情并未解决,跟林熙磊在一起时我也不敢再提及那个话题,只当它是个禁忌。
自上次被家里赶出来,周末时我也不敢回家,就呆在自己的公寓里。
外面还是不断地下着小雨,晰晰沥沥。雨天总让我提不起劲。林熙磊说小孩这几天有点发烧,他可能走不开,问我要不要过去他那里,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突然想到陈丽,就打了个电话给她。
她的电话里背景有点嘈杂,我忙问:“你在外面?”
“我在医院里。”
“怎么了?”
“这几天有点发烧,所以过来挂个点滴。”
“那我过去看你吧。”我问了她地址,便匆匆赶过去。
走进三人间的病房时,正看到她坐在最靠里的床位上,脸色苍白地发着呆。其他床位都有人陪,只有她一个人。
见我来了,她勉强地笑了笑,说:“你不用来的,这点小病,我挂完这两瓶就可以回去了。”
“没事,我好久没看到你了,正想过来看看你。怎么生病了?”我在她病床旁坐了下来。
“大概是最近太忙了。”
“有人陪你来吗?”我问。
“没有,我一个人来的。我爸妈最近自己身体也不好,我就不麻烦他们了。”
“那我陪你吧,我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她看看我,说:“谢谢了。”
我连忙说:“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
我陪她在医院里呆了一个下午,随便聊了些。大多时候,是她听我讲。我感觉得出来,她整个人很消沉,不光是生病的原因。本来与我很近的一个人,突然感觉有点疏远。
傍晚,我们一起在离她家比较近的粤菜馆吃了饭。
“这么看来,林熙磊还没决定管不管姚家的生意?”她听我讲了许多后问道。
我撇撇嘴:“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想再管了。”
“那么你呢?你公司里如果真的要派你去深圳,你怎么办?”
我叹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上面还没最后定,也许我要跟老板去谈一谈。”
“那我问你,如果真的定下来要你去,你怎么办?”
“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都还没定。”
陈丽也叹气了:“我要是你啊,这时候急都急死了。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事变动,不服从就是丢饭碗。你总不至于不想做了吧。”
其实我不是不清楚这点,可是目前又能怎么办。
“又或者,”她又说道,“你应该跟林熙磊商量,如果他回泰和,你也就不用担心饭碗的问题了。”
我摇摇头:“这个可能性我已经完全不考虑了,既然他执意要我别管姚家的事。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介意我的参与? ”
“也许有什么隐情吧。毕竟姚家人对他而言,也算是他的家人。”
换言之,只有我是外人。
“算了,不说我了,你怎么样啊?”我问她。
她的神色沉了沉,才开口道:“不太好。”
“为什么?”
她的眼里突然涌进泪意,她低头想了很久,才说:“小彤,我现在心里太乱了,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那天我开车送她回去。开始她还会跟我开开玩笑,说:“你现在真是不一样了,都开上跑车了。”后来,我开了收音机,里面放着一首老情歌,她听着听着,就不再说话。
等到她家的时候,那首歌正好结束。只见她一动不动地坐着,突然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揪心。
我吓了一跳,一边拍拍她的肩安慰她,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可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哭完,擦了擦我递给她的纸巾,便向我告别。
公司里,蔡经理又来找我谈。这次的谈话非常正式。
他说:“李彤,深圳那边的事上面已经基本定下来了,这边派我跟你一起过去,当地再招几个人做下面的工作。快的话,下个月就要动身。”
“这么快?”我呆了呆,问,“蔡经理,你那时不是说人选还没最后决定吗?”
他看了看我,似乎很意外我的反应,不以为然地说:“除了你,还会有谁更合适?”
“是吗?”我反问。深圳那个地方,听说有花花绿绿的夜生活,其他几个主管都是男的,难道真的不想去?
他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说:“我其实只问了你。他们也不见得一定不想去,只是都是有家庭的人了,我和老板也不想作出影响员工家庭幸福的事。毕竟这一去,少则要半年,长的话可能要一两年。”
所以就轮到我头上,也不管我是不是有结婚安定下来的打算。
我又看看他,蔡经理已四十出头。他早几年离婚了,听说小孩在国外读大学,至今一直单身,晚上不是和客户、就是和朋友吃饭K歌,每天过得灯红酒绿。
“李彤,你跟我过去那边,职位和工资都会再上调,外派人员每个月还有生活津贴。而且,”他顿了顿,“等以后回来,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这是暗示我还能高升吗?我看着他不语。
他凑进我,小声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去深圳做个一年半年就要走,到时候那里就归你管了。”
“是吗?”我心想这可是个大消息,他在公司里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
“是的,我跟老板谈过了,但其他人还不知道,我现在也只告诉了你。”
我突然问:“如果我不想去深圳,也不想升职呢?”
他已经站了起来,听我这么说,脸色正经地说:“你在公司里呆的时间不短了,有些事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Roger的升职申请都已经批下来了。”
我一惊,不动声色地问:“申请表我怎么没看到?”
“我上个月提交的,只要我批准就行了。”他抬眼看看我,又说道,“之前你们组的人常常出错,我知道你经常帮她们收烂摊子。现在有Roger,整个组的工作效率高很多,团队的凝聚力也更强,难道你没发现吗?”
“老实说,老板也觉得他坐你这个位子也许会做得比你更出色。但公司也不会亏待你,所以,不用我再说了吧,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你更好。”
我依然不死心地问:“如果我去找老板谈呢?”
我当初也是千辛万苦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老板也是看到的。
他安静地打量我片刻,才说:“也许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计划。但从公司的利益出发,只能这样安排。你这样越级去讲,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冷淡下来,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走出我的办公室。
我跌坐在位子上,回味着他的话。我念旧情,曾经拒绝很多良机,年复一年地留在这里,可是最后又有谁为我想过?
这个世界真是现实的很。
这时,Roger拿着一份文件走进办公室来:“李小姐,这份跟香港元华的合同早就签好,但现在工厂那边突然来电话说要推迟一个月交货,客户本来很急,但我今天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他们最后也同意了,货代那边也交代过了。”
我望着他,他做事真的利落干脆,面面俱到。我完全没话说。
“你怎么了?”见我不语,他走到我身边倾身问我,脸上显现关心的神色。
“我没事。”
“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帮你倒杯茶吧。”说着,他真的从茶水间泡了杯绿茶端来给我,又说,“我看你平时总喝咖啡,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接过茶,发现他还扶着我的手,轻巧地挣开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外面有人朝我们张望过来。不知他为人的人搞不好还以为这是我男朋友。
面对他,我完全败下阵来。在职场混了这么多年,我的功力怎么也比不过他,如此八面玲珑懂得做人。
这天我在办公室里呆到很晚,工作早就做完,一个人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大街出神,第一次感到无比的茫然。
感觉有人走进了我的办公室,一转身竟还是Roger。
“你怎么了?”他走到我身边来,轻声问道,“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
我眯着眼打量他,发现他比我想象得还要不简单。
他正要再走近,我立刻退后半步,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这才发现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我跟他。
“我正要走,见你一个人坐着,好象心情不好,所以过来看看你。”
我正了神色,说道:“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真的没事吗?我觉得你好象不太开心,为什么?”他探究地望着我,又说,“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你那么能干,又那么独立,有次周末在路上看到你一个人开着车经过,我突然觉得你很特别,很难让人忽视你的魅力。”
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心里暗笑,倒底是我让人难以忽视,还是我开的那辆车。我知道自从我开着林熙磊的车上班以来,好多人都以为那是我自己买的车。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对他说:“对不起,我男朋友打电话来了,我要先走。”
他似乎很意外,问:“你有男朋友?”
我笑了一下,说:“事实上,我那辆车是我男朋友的。”
我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离开了办公室。
晚上跟林熙磊吃饭,我没什么胃口。他似看出我有心事,见我不想说也不问。
后来去了他那里,我看到客厅一角的钢琴,对他说:“熙磊,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好啊。”他坐到钢琴前,掀起琴盖弹了起来,舒缓清灵的音乐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他有每天练琴的习惯。我喜欢听他弹琴,有时过来这里,见我无聊,他就说:我弹琴给你听吧。我欣然说好。后来发现,无论他弹什么曲子,总能抚平我的情绪,让我顿生安定的幸福感。
房间里只点了一只小小的灯,光线斜斜地投射到他身上。我望着他俊朗的侧面,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飞快地移动着,想起最初看到他弹琴的那刻,那种心动的感觉。
他一曲接着一曲演奏,我不叫停便一直弹奏下去。
我象个小女孩般,蜷在沙发上,痴痴地望着他。如果爱是有信仰的,那他便是我的信仰,我的王子。只是这刻,我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我突然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
琴声突然中止,他将我抱到身前,问:“你最近倒底怎么了?”
见我不语,他锐利地看着我,又说:“有什么事你应该和我说,而不是一个人独自承担。”
我意外于他的敏感,就说:“公司打算派我去深圳。”
“要去多久?”
“至少半年,也许要一年,或者两年。”说完,我看着他。
我感觉到他的僵硬,半晌,他才问我:“你想去吗?”
“我……如果不去的话,我可能要离开公司。”
我等他对我说:那就离开吧。
没想他却说:“那就去深圳吧。”
“去深圳,应该是个升职的机会。”他别开眼说道。
“你赞成我去?”我不相信地问。
“我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去那里是为分公司铺路,短期内没办法回来。”我说道,我知道他不可能离开本市,这一去我们怎么办呢。
“我知道。”他说,抬眼看看我,“你如果是顾虑我,那大可不必。”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过,我们不要为对方做太多改变,所以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他又说道。
我有种自己拿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
“那我们怎么办?”我还是问了出来。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对我说:“我不可能离开这里,我有我的家庭要顾。”
我想了想,说:“我也可以不去……”
他突然打断我的话,加重语气说道:“你应该去!没必要为了我而改变决定!”
说完,他离开我站了起来,背对着我。
“一两年不是很短的时间。”我走到他面前提醒他。
“我知道,”他深深地看我,突然说,“到了那里,你也许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听到这里,我心寒了,脱口就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如趁早分手!”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是又收不回来,就只好望着他,希望他开口挽留我。
没想他只是呆站在原地,眸色深沉地看着我。
他站在光线昏暗处,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等了又等,他却一句话不说。
他的这种反应彻底伤了我的心。我吸了吸气,低声说:“好,我明白了。那么,再见!”
说完,拿起自己的包飞快离开那里。
开着车在高速上狂奔,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你本来就应该想到的吗,你还在期望什么?你期望他象当初对姚兰那样对你说我们想办法在一起?你期望他挽留你?那是二十多岁的林熙磊会做的事,那是他会对姚兰做的事!不是对你!不是现在的他会做的选择!
车开下匝道,我快速停到路边,突然闭起眼伏在方向盘上,直到交警过来敲车窗,对我说:“小姐,这里不能停车!”
我抬头看看他。
“怎么?失恋了?还是工作不顺?”这个有点年纪的交警打量着我。
又说:“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那么伤心吧。你年纪轻轻开着这么好的车,还有什么天大的烦恼?有好多人饭都吃不饱呢。快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
(三十二)
那天晚上,我开车直接回到父母家。
爸爸来给我开门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他惊讶地看看我问:“怎么这时候回来?”
我低着头没说话。
妈妈也披了件衣服出来。她神色本来有些冷淡,见我的样子,马上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望着她,突然就有些哽咽,低声说:“没什么事,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
从那天起,我和林熙磊,谁也没联系谁,也没再见过面。我本来想,只要他向过去一样主动对我说句话,哪怕一句话,我马上原谅他。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大家都是成年人,话说到这个地步彼此都明白。我虽然后悔当时自己的冲动,但也不可能再涎着脸回去求和。跟他一起,我主动做过的事情已经太多。想想这次如果他不来,不如就这么算了。
爱一个人如果爱得太委屈,爱里面都充满了怨气,这又是何必?还不如走开。
我后来和父母说了工作调动的事,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他们帮我分析,说这个机会是不错,而且一两年也不是太长,平时节假日还可以飞回来看他们。
妈妈问我:你也不想换工作吧?
我点点头。离开这间公司也不是就找不到工作了,只是我这个年纪,起点太低待遇不好的工作我不会愿意做,待遇高职位高的也必定要花时间找。如今这社会,好工作就象好对象一样的难找。更何况,有人并不稀罕我这么做。
想到这里,心冷了下来。
妈妈又问我:那你走了,你跟他的事情呢?
我心灰意冷地说:反正你们也不同意,我们就算了吧。
她不相信地盯着我问:真的吗?
我懒得再多说,心想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突然间觉得很累,努力了这么久,最后又回到起点。
公司里人事令很快下来,一个月后我起程去深圳,最近开始跟Roger做交接。
一个周末,老板和同事给我送行。大家在俏江南吃了饭,又转去钱柜唱歌。
包厢里,Roger跟一个女同事唱歌唱得很起劲。门半开着,突然瞄到走廊上一个熟悉的背影,我连忙追了出去。再一看,不是他,心下顿时涌现失望。
我想起他的车还在我这里,就突然拿出手机拨了电话给他。
“喂?”电话通了,他在那端说话,背景很安静。
“我想把车还给你。”我说。
“不急。”
“我快要走了,还是尽快还给你吧。”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你说什么时候。”
我紧紧抓着手机,问:“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好。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在复兴路的钱柜。”
“那我过半个小时到。”
回到包厢,众人兴致正浓,我找了个理由悄悄走了。
一个人走到门口,静静地等他来。
不到半小时他就坐着TAXI来了,见我站在门口的停车场,就快步朝我走来。
见他走来,我蓦然发现自己的动机。留着他的钥匙迟迟不还,只是想有个借口见他。刚才打电话给他,只是因为我很想见见他。突然又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我偶遇他,主动吻了他。
原以为自己有多么勇敢,多么大胆,做了一堆主动的事,说了一堆好听的话,还以为求得真爱,最终却只是让自己伤痕累累。
他走到我面前,眼神沉静如深潭,也不见什么表情,只低声问了一句:“最近还好吧?”
“嗯。”我点点头,仔细地看着他。超过两周没见了,他一点也没变。可见有我没我,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无。
“什么时候走?”
“下周。”说完,我将车钥匙递给他,指指前面:“车就停在那边。”
他伸手接我。
两个人突然就沉默了。
该说再见了吧,我想,唯一的一点联系都没有了。但“再见”这两个字就是说不出口,于是我等着他说。
他也不说话,一瞬不转地望着我。
最后,还是我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先对他说了“再见”。
转过身时,我发现我心里竟还是存着希望的,所以愈加难过。不禁后悔今天叫他来,早知道应该把车钥匙快递给他,这样的见面还不如不见。
今天是周五,才晚上十点多。我边走边拨了电话给陈丽,问她:“在哪里?”
“在家。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嘛。”我说着,抬头望望天空。这个夜晚,一颗星星都没有,寂廖得很。
“那你来我家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她说。
到她那里,我一进门便说:“我和林熙磊分手了。”
她什么也没问,就说:“不如我们一起喝一杯?我这里有红酒,你等着,我去拿来。”
我记得读大学时,几个好友谁失恋了,大家就聚在一起陪她喝酒。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
坐在她家的沙发上,我们两各执一杯红酒。我一边喝一边说:“这房子跟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我还记得你跟高平当初一起装修呢,好象听你说过很辛苦。”
她回忆着说:“那个时候,我们两个装修完房子,银行帐户上的钱加起来五百块都不到,连张床都买不起!他还不准我问家里要钱,说他下个月发了工资就有钱了。结果我们两个就在地板上睡了一个月,幸好那时候是夏天,呵呵呵……”她笑了起来,还夸张地笑得流出了眼泪。
“丽丽,其实我很羡慕你跟高平,你们能这样一路走过来,这样多好!不象我!”我喝一口酒继续说,“你记不记得以前那个香港男人Jason?”
“咦,你不是跟林熙磊分手,怎么会想起他来?难道林熙磊跟他一样花心,对你劈腿?”
“不是,”我摆摆手,“我记得Jason那时领我到一间漂亮的公寓,对我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你现在不能接受我没关系,我会在这里永远等着你。”
“结果呢,过了两个月再去那里,发现他对着另外一个女人也这么说。原来我从来就不是唯一的!林熙磊也是!对他来说,我不是唯一的!你说男人为什么都这样!我只是要找个人全心全意对我,象我一样把他看作是唯一的爱人,为什么就这么难!”
“呵呵,Jason是个烂男人!可是林熙磊这个人,你一开始不就知道他的事,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能忘了他以前的老婆的。”
“是啊,我傻啊。”我再喝一口。平时明明千杯不醉,如今才喝了两杯,就有点晕了。
“我越来越贪心了。刚开始遇到他,就想能认识他就好了,认识了就想他爱上我,等他爱上我就希望我能是他的唯一。”我苦涩地说。
“正常的,”她拍拍我的肩,“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啊!”
“我想付出别人还不见得要呢!”想起那次在他家里,我自嘲。
“我记得以前有个老外对我说过,恋人之间最好各自付出一半努力,然后大家meet in the middle。可是我们呢?”我拿起沙发上的一对迷你小猪,将他们分别放在茶几两端,然后拿起其中一只说道:“我就象这只小母猪,从我这里一路辛苦地走到他面前,可是他呢,他什么都不做,只站在原地,从来没想过我也会累的,也会走不动的!”说到这里,我生气地一脚将那只小公猪踹了, “真是猪头!”
“喂喂!”陈丽叫起来,“对你的男人不满,也不要随便拿我的小猪出气好不好!”
“我没有不满,我们已经over了!”我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叹口气说,“我想过了,单身就单身,没有男朋友就没有男朋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乐意这么过!何必为了找个人结婚去谈这种恋爱,搞得伤心又伤神!”说到后来,我的声音低下去。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我再也不要了,真的太让我伤心。
“小彤,我打算跟高平离婚。”她突然平静地说道。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意外地望着她。
“为什么?”
“因为……走不下去了!”她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又为自己倒了 杯,“有一次我去广州看他,发现了他背叛我的证据。”
“你问他了?”
“不用问。我认识他快七年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有时候我比他自己还了解他。他一开始死不承认,后来看已经瞒不了,只好苦苦哀求我,说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把那个女的当成了我,说是意外。我当时原谅了他,你相信吗?”她回头苍凉地笑。
“然后呢?”我问。
“我虽然原谅了他,心里总是有阴影。我不再相信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他是不是又跟那个女的在一起了。结果后来又有一次,发现他们真的还有联系。我彻底受不了了,跟他大吵大闹。”
她双手捧住头,继续说:“爸妈都劝我们生孩子,可是却被我撞见他有这种事。我有段时间也开始交网友,你相信吗?有次我还跟一个聊了几天的网友见面,去了城中城。可是吃饭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难道就为了报复他,我就要这么糟蹋自己吗?那天饭还没吃完,我就哭着走了。”
“那后来呢?”
“后来高平求了我很久,说他跟那个女的早就彻底了断了,可我没办法原谅他。”
她抬起头来,眼里充满了泪,说:“就因为我爱他,我和他一起走过那么多日子,我们这样一路走来,我没办法原谅他!我只要一想起他曾经做过的事,就没办法若无其事地跟他过下去!那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道阴影,我没办法!”她隐隐痛哭起来。
我伸手拥抱住她,说道:“我们真是难兄难弟,来,喝酒喝酒!分了就分了!没有男人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今天晚上好好发泄,明天,明天开始从头来过!”
当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就睡在了她家,早上五点多头痛欲裂地醒了过来。醒来后,梳洗了一番,发现她还在睡就给她留了纸条先走了。
等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发现有部奔驰跑车停在附近,还以为只是一模一样的车,走过去一看,林熙磊竟然坐在车里面。
早上六点半,他开着车来这里干嘛?
他也看到了我,走下车来。
我们面对面站着,有些晨练的老人经过我们身边,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昨晚去了哪里?”他神色疲惫地问。
“我……我去了陈丽家,后来太晚就睡在了她家。”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老实,明明分手了还将一举一动都向他交代清楚。
他似乎松了口气。
“你……在等我吗?”我问。
他不答,高深莫测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见他在这里,心里竟又开始希翼,他是来找我的吗?是来挽留我的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他迟疑地看着我。我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可是过了很久,他也没说话。
我再一次失望了,就冷淡地说“那好,再见”,然后转身就要走。
他突然伸手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我。
我有点呆了,任由他抱着我,心里再次升起希望。
再过会儿,他松开手,低声说:“一路顺风。”
我立刻挣开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楼梯。
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在外租的房子要退租,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房间里理出好多他的东西来,袜子、内衣裤、衬衣、电动剔须刀、手机充电器,本想全部扔掉,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些东西,转念一想,又另外找个只箱子装起来。床头有两本新买的幼儿教育的书,才看了几页,这种书的存在更显示我一厢情愿的可笑,我拿起来就想扔进垃圾袋,突然又犹豫了下,还是跟他的其他东西一起放进了纸箱。
东西理好后,我请搬家公司的人将打包的几只箱子搬到父母家,自己也暂时住了回去。
有天盛洁在MSN上问我:林熙磊正在做交接,三个月后离职,是不是要去姚家管理生意?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意外。更意外的是,她似乎不知道我跟他已经分手了。我后来什么也没回答。盛洁、他,从今以后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我全心准备去分公司就职的事。
真的到了要走的前一天,是个周五。爸妈说要为我送行,一家人在外面吃了顿饭。吃完后,我说:“我要去买点东西,你们先回去吧。”
他们走了,我一个人打的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已经快晚上八点,我不知道他下班了没,只想最后见见他。我一个人走进大堂,周末的晚上,这里静悄悄的,心里黯然地想:也许他早就下班了。于是转了一圈,又走了出去。
其实见到了他又如何,既然不能相守,相见不如怀念。
(三十三)
一开始在深圳的生活只能用忙碌来形容。
分公司刚成立,很多事情要做。总公司过来的就我和蔡经理两个人,又招了两个业务员,以及一个财务、一个前台。
新的办公室里样样要准备,蔡经理忙着跟香港那边打交道,我则负责行政内务,时常忙得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有时忙一些琐事,一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忙忙碌碌间,一个月便过去。
深圳的天气很好,不象原来生活的城市,总是细雨连绵。这里阳光灿烂,常常蓝天白云,城市里有大片绿色。这样的城市是让人喜欢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对这里没太多感觉,每天只是上班下班, 然后回家睡觉。
一切渐渐步上轨道,工作节奏缓下来,渐渐的,周末时有了自己的时间。我不知道能干嘛,就一个人去逛街。因为我住的地方正好是闹市,每次有空就往商场里钻,大包小包,从头到脚的行头都买过一遍。
蔡经理有次竟对我说:你这种是不是叫购物狂?我听说有这种人,一不买东西就难受,一定要买东西才觉得充实,感觉症状跟你挺象的。
蔡经理在深圳仍然过得灯红酒绿。
一起工作的几个新同事都颇年轻,有时我也跟他们去酒吧喝酒,去吃饭,去哪里玩,大家说说笑笑,一下混熟了。
一天晚上,大家去一间音乐酒吧喝酒。走进酒吧,我就听见钢琴声。再一看,一个年轻的男生坐在白色钢琴前演奏。
我完全定在原地。
他弹的曲子是我以前经常听林熙磊弹过的,男孩的技巧一般般,完全不如他那么纯熟。可是望着他弹琴的样子,我的视线竟无法移开,心里象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倾泻而出,让我感到阵阵抽痛。
我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不喜欢这个城市,为什么总不能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因为这里没有他,因为我想他,非常非常想他,在一个人的时候,思念常常钻出来啃噬我的心,让我痛苦难安。
爱情象大麻,碰过就上瘾,让人时刻怀念它的味道。要戒掉时,才发现异常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戒掉,需要时间,需要痛下决心。
现在很少上MSN,有天下午难得登上去,看到他离线,就打开了那个聊天窗口,什么也不写,就瞪着那个窗口良久,然后又关了,下了线。
到了深圳我换了手机号码,但有些号码已经存在手机里。经常在夜里,按着通讯录上的人名,然后就看到他的,一个人看着那个名字良久。
就连这个手机也是他送给我的。有一次,我觉得他弹的一支圆舞曲很好听,他就说:你喜欢的话,我帮你做成手机铃声。我有如小孩般高兴地说:好啊好啊。
他用谱写的方式真的做成了铃声,我欣喜若狂,宛如得到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贝。他搂住我说: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还有那次情人节的晚上,我叫他唱情歌给我听。他唱了一首英文老歌,我觉得异常好听,激动地说:等等,我要录下来。他笑了,说:我可以每天晚上唱给你听。我说:这个意义不同,我一定要录下来。
想到这里,我一个人从酒吧里跑了出去,站在路边翻弄手机,一遍遍听他的声音。听着听着,整个人蹲了下来,将通红的眼埋入膝盖。从耳边移开的手机里,依然传来他磁性的好听的声音。
突然摩托车的声音传来,手机被人快速掠走。
我惊跳起来,起身就追。可是哪里追得上,摩托车早就跑得无影无踪。我彻底崩溃了,象发了疯似地跑回酒吧,对其他人说:“手机借我!手机借我!”
他们大概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有人立刻拿出手机给我。
我颤抖着手快速拨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通了,他的声音传来: “喂?”
“……”
“喂?”
“……”
“喂?”
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泪如雨下。
思念终于将我逼至疯狂的边缘。
第二天上午,年轻的业务员跑进我的办公室,说:“李小姐,你的电话!”
我正在看一份文件,转而接起旁边的电话,发现电话没通,才抬头看看他。
只见他笑嘻嘻地将他的手机递给我,我奇怪地接过:“喂?”
“小彤。”林熙磊的声音传来。
我心一震,抬头看着那男生。
“你昨天晚上借用过我的手机,你忘了?”
我想了起来。
“你在吗?”电话里的人又问。
我只好说:“嗨!”
那男孩对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便走了出去。
“你……好吗?”他问。
“嗯,还好。”
又都沉默了,沉默得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最近会回来吗?”
“不一定,有什么事吗?”我问。
“老赵下周末订婚,叫我邀请你。”
我提起的心又放下,就说:“你告诉我时间和地点,我看情况吧,有空的话就到。”
到了那个周末,我还是飞回去了。
我心里明白,恭喜老赵只是个借口,想见他是真。既然我都快把自己逼疯了,见见他也许会好过点。又或者,这只是个自欺欺人的想法?我一路矛盾地想着,还是不知不觉来到了目的地。
订婚的地点在一家酒店的顶楼花园。
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我坐电梯到顶楼,电梯门一开便走进了一个浪漫的花园。
我钻过花门,四周张望了下,还没看到林熙磊,便见盛洁朝我迎来:“李彤,你来啦!”
“嗨!”我朝她笑笑。
“哇噢,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她浑身打量着我,又说,“你居然穿跟这么高的鞋,我都快勾不着你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想我现在一个月百分之九十的薪水都花在这些行头上,能不好看嘛。我今天穿着春季新出的CHLOE白色细肩带雪纺纱裙,外面披了块浅绿色羊毛披肩,脚上的鞋子也是新款,四寸高的细跟。
“林熙磊还说你出差不一定赶得回来呢。”她亲热地拉起我的手,我感觉她丝毫不知道我和他分手的事,也没多说,就问:“老赵跟刘娜干嘛不直接结婚,还要办订婚?”
盛洁心知肚明地笑了,说:“你最近不在不知道,刘娜被老赵缠得烦了,就答应先按家乡的习俗订婚。老赵马上提议把订婚搞得隆重一些,刘娜当然高兴了,提了一堆要求。其实她不知道,老赵私底下对我们说,他打算办完订婚就带着刘娜去领证,结婚也就不办酒了,所以你看看今天这里。” 这里确实布置得象结婚的样子,连远处的两个新人,也穿着西装白纱的。
“可怜的刘娜还在幻想结婚时最好办得更特别更浪漫一点呢。男人啊,结婚前对你千好万好,结了婚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听谁呢。”
我听了笑起来,问:“这不会是你的婚后感想吧?”
她撇嘴,说:“说实话,我还真的这么想。现在的王昊,架子可比结婚前大多了。”
这个时候,远远地,我看见林熙磊向我们走来。
他目光沉着地大步朝我们走来。高高的个子,卓而不群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醒目而出众。
我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心竟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爱情的确是大麻,可以戒掉;可是即使戒掉了,也可能再上瘾。就如我现在这般,隔了快两个月再看到他,再看到他就觉得瘾又来了,觉得这两个月的努力瞬间付诸东流。
盛洁见他来了,就说:“那你们聊,我去找王昊。”说完就走了。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热地望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赫颜,只好说:“嗨!”
他还是不说话,直直地看着我。
这时,老赵和刘娜也走了过来。我马上对他们说:“恭喜了!”
刘娜脸上溢满幸福,老赵笑着看了看我,又看看林熙磊,说:“一直在等你来呢。”又说,“你们先聊,我们去招呼别的客人。”说完,也带着刘娜走了。
我这才想起还没给礼金,就打开随身的包,手突然被他按住:“我已经帮你给过了。”
“那怎么行!”说着,要把我的那份给他。
他的手仍按在我的手上,正色对我说:“我们谈谈。”
我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将我带到一边,正要说话,这时林家的保姆牵着孩子过来对他说:“先生,小孩要上厕所,我先带她过去,还没开始吧。”
“好,你先带她去吧。”
穿着可爱白色纱裙的林茉见了他,喜笑颜开地叫着:“爸爸,爸爸!”
他蹲下来笑着拍拍她的脸,亲昵地说:“乖一点,知不知道。”
她们先走了。
他才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茉茉来作花童。”
“哦。”我应了声,望着茉茉那小公主的样子,觉得很可爱,就笑了出来,正好被被他的目光逮到,才别开了视线。
他问我:“最近好吗?”
“嗯。”我点点头。
“你……”他还没讲完,老赵又过来了,问:“你女儿呢?”
“保姆带她上厕所去了。要开始了吗?”
“再过几分钟吧。”老赵看看表,又说,“等她们回来,记得带她到拱门的地方。”
“好。不过我提醒你,” 林熙磊笑着说道,“她什么也搞不清,又调皮得很。我真的很怀疑她等下肯乖乖配合。”
“没关系,小孩子嘛。谁叫我老婆喜欢搞这些呢,还非要在这里举行。”
我们还是没来得及聊几句,他又被别人叫走了,走之前对我:“你等我一下,我就回来。”
后来林熙磊的爸妈也来了,他们过来跟我聊了几句,然后又忙着管茉茉去了。
我看到俞晓涵也来了。她站在王昊身边,好象憔悴了些,神色也有点苍白。她似乎早就看到我了,目光冰冷地直盯着我。
音乐响起,新人走进拱门,身后跟着一对走路歪歪扭扭的小花童。那小男孩也跟林茉一般大小,开始两人还规规矩矩拉着白纱,然后撒花。到后来,两个孩子早就忘了白纱,完全脱离队伍各自往两旁的人群走去。大人们纷纷笑起来,又把他们带回新人身后。没一会儿,林茉突然一脚想踩住新娘的长纱,没踩稳,自己绊了一交。她爬起来,继续不放弃地还想踩。
保姆马上上前制止她,她不理,抬起右脚还想试。
我看了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再看看周围,所有人都笑翻了。新人在前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林熙磊走过去,把女儿抱了起来,说道:“你不要再捣蛋了!”
她嘴里还叫着“我要玩,我要玩!”
我忍不住地再笑,发现他向我看过来,我和他分别站在走道的两边,就这样遥遥相望。过了会儿,他抱着的林茉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对视,睁着好奇的眼,朝他看看,又朝我看看。我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并转身走开。
订婚仪式采用自助餐式,当新人举杯又切过蛋糕后,大家就可以开始用餐。
盛洁和我一起与新人聊了会儿,又去拿了点吃的。这时,我见林熙磊被一对长辈叫了过去,俞晓涵笑咪咪地从他手里抱过孩子,一边还说着:“来,阿姨抱!爸爸忙,阿姨喂你吃饭好不好呀!”
小孩离开他的怀抱时,突然凑到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我看到他开心地笑了。
俞晓涵接过孩子,抱着她绕到另一处安静的角落去,她身后跟着拿着餐食的保姆。
盛洁陪着王昊,在跟一对我不认识的夫妇聊天。我无聊地四处张望,也没发现几个熟悉的人。再看了眼林熙磊,他正跟别人聊着什么,一时也走不开。
我不知道他要跟我谈什么,想起他刚才的神情,心里莫名升起希望,瞬间有个冷静的声音暗暗问自己:如果不是你希望的那样呢?你还伤得起吗?
想到这里,我不想再等下去,就走过去跟盛洁低声说:“我还有事要先走。”
她诧异又迟疑地看着我,似很想挽留,问:“这么快就要走?”
我微笑着说:“我难得回来一趟也就待两天,好多事情呢。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们改天有空联系!”说完,也不待她反应,转身便走了出去。
心想反正来也来过了,人也见了。他现在也有我的新号码,若真有心找我,总能找得到。
我走出拱门,正在等电梯,远远瞥见俞晓涵在花园的另一端喂孩子吃饭。她看到了我,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朝我走来,留孩子一个人在那里玩来玩去。
“我想跟你谈谈。”她走到我面前时对我说。
“没什么好谈的,我要走了,你回去照顾小孩吧。”我答。
瞥了眼她身后远处的茉茉,只见她正拿着吃饭的勺子在玩,这里看过去,她周围竟没有别人了。
电梯来了,我正要进去,她拦住我。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你们真的分手了吗?我不相信!”
听到这句话,我怔了下。原来大家还是知道我们的事。
她又说:“你们明明没分手!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说话,电梯门又关上了。我越过俞晓涵又看了一眼茉茉。她站了起来,往边缘的栏杆走去。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突然升起不安。
“你为什么不说话?” 俞晓涵瞪着我。
我叹口气,说:“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你放弃好不好!你去了深圳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呆在那里就好了!回来干什么?”
我被她弄得动弹不得,只好说:“你冷静一点。”
“凭什么是你!你明明没一点比得上我,他居然还说要跟你结婚!你走了他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倒底有什么好!”她越说越气愤,将我的手抓得很紧,我完全挣不开。
这时,我看见茉茉把手里的塑料勺往后一扔,勺子在空中呈现一条抛物线后从顶楼边缘掉落下去。她“呀”了一声,然后就抓着拦杆努力爬上台阶。台阶上方的围栏大概有半人高,围栏外就什么都没有了,翻过去的话就会从顶楼坠落。
我见小孩正站到台阶上,想要翻围栏,惊叫起来:“快!快去拦着她!”
俞晓涵一转头发现了,马上跑了过去。
我穿着高跟鞋走不快,等我走到的时候孩子已经站在了台阶上,双手握着栏杆,口齿不清地说:“阿姨,我的不见了!不见了!”
俞晓涵走近孩子,双手抱起她说:“阿姨帮你拣,掉在哪里啊?”
“在下面,在下面!掉下去了!”孩子伸手指指。勺子早就从顶楼掉了下去。
俞晓涵抱着她坐在台阶上,背靠着拦杆。
见我走近,她突然诡异地将孩子抱高,几乎超过了拦杆的高度。
我马上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她望着我,冷笑着说:“反正我什么希望也没了,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孩子被举在空中,表情变得无措起来。
“你快把孩子放下来!”
“不!我不放!”她眼神狂乱地看着我。
小孩大概感到了害怕,皱着眉哭了起来,小小的身体不住挣扎。
“你快放下来!”
“不!”
我四周张望,焦急地发现这里离人群有点远,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
她见我想找人帮忙,恨恨地说:“你如果敢叫人来,我马上把她扔下去!”
“你别这样!”我着急地喊,脑子里掠过刚才林熙磊抱着茉茉的样子,他开心的笑,他满足的神情,我不敢想象如果失去林茉,会将他的人生推入怎样的境地。
我朝俞晓涵走了过去,几乎哀求地对她说:“我求求你!快把孩子放下来!”
“我不放!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你……你凭什么可以得到他的心!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有!我以后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说着,她流下眼泪,又看看在哭泣的孩子。
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同时奋力想挣开。
“你倒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把孩子放下来?这样吧,我跟你保证,我永远不见他!真的!你放过孩子!我求求你!”我开始害怕了,望着她的样子,心里极度恐惧。
“我不会相信你的!你走!不要过来!我……我不可能生孩子,本来一心想把茉茉当成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没有你,他也不会拒绝我!”她嘶声喊着。
“对对!都是我不对!所以你把孩子放下好不好,我过来!”我一边说一边试着朝她走近。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把她扔下去!”
“妈妈!妈妈!”孩子边哭边喊着。这声“妈妈”把我们都怔住了。
俞晓涵已经有些神智混乱了,望着她,突然温柔地说:“茉茉,我就是你的妈妈!”
茉茉显得有些怕她,拼命摇着身体,一会儿又大声喊“爸爸!爸爸!”
俞晓涵的双手举得时间久了,竟然有点抱不住孩子,我看了立刻不顾一切地走上台阶,一把将孩子夺过。我将孩子往地上一放,大声说:“快跑!快去找爸爸!”
看到她踉跄地跌倒在地面,正想松口气,可是我自己却重心不稳地往后倾。
我完全没有料到,拦杆虽然只有半人高,可是我这样一个大人站在上面完全有可能翻下去。更何况,台阶只有一脚宽,而我今天还穿了高跟鞋。在我自己还没意识到以前,整个人已经斜着翻身出去。
我头晕目旋,凭着本能想抓住拦杆,可是只有一只手抓着,整个身子已经悬在空中。
我透过栏杆望着俞晓涵,沙哑着声音说:“拉我一把。”
她显然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吃力地将另一只手也抓住栏杆,可是仍然上不去,双手勉勉强强地勾着两根栏杆,再也使不上一点力。
“拉我。”我再次低声说,耳边听得到呼呼的风声。这里是八楼,不算太高,可是足够摔死。
我透过拦杆再次望着她,见她仍然站着,只好奋力用双手想将身体托上去。可是外围的水泥墙有点厚度,使不上力,手在墙上蹭来蹭去快磨破了皮,却一点用也没有。
这时,我身上的披肩散了,那抹浅绿离开了我的身,随着风急速从空中飘落。突然意识到我的身体也会象这样摇摇坠落,恐惧感充斥了我的大脑,全身颤栗起来。
我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我的人生正美好,我还有好多事都没有做。
力气正在一点点流失,临近死亡的恐惧感突然一阵阵逼近。没有人能帮我,手已经快撑不住了!这一刻,我突然想起林熙磊来,这时候如果能见见他就好了。
俞晓涵的脸突然凑近了,我的心里升起希望。谁知她竟伸手想将我抓着栏杆的手掰开。
我绝望地瞪着她,只见她使劲想将我的手拉开。
我仅剩的一点力气快要耗尽,突然就认命地闭上了眼。
脑海里又再次浮现林熙磊的脸,泪泅泅地流了出来。
我不想跟他永别!一点也不想!再没有哪一刻象现在这般,让我如此深刻地感觉到我爱他,我想告诉他我爱他,我想陪在他身边,想让他开心地生活,哪怕他心里满满装着过去的回忆,哪怕他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我的位置。
可是,只怕已经没有机会了。
(三十四)
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坠落的那刻,俞晓涵的手突然消失了,一双有力的手臂撑住了我的身体,我的手顺势搭上了他的肩,他将我整个提了起来。
我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竟然看到林熙磊的脸。他的神情极度恐惧,脸色惨白地将我整个身体横抱进拦杆。
我跌在他怀里,被他抱得紧紧的。第一个感觉是终于安全了,然后喘着气看看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他抱着我坐到地上,窝在他怀里,感觉到他飞快的心跳,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感觉到了,将我的脸压向他的胸膛,牢牢地护着我。
“怎么样了?人要不要紧啊?”
“要不要叫救护车!”
“熙磊,你还是先带她到下面的房间去休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四周围满了人,七嘴八舌地讲着。
我看看自己,身上多处擦伤,白色连身裙上沾满尘灰,裙摆也撕破了,整个人惨不忍睹。他突然将外套脱下来裹住我,抱着我站了起来。
“电梯来了,电梯来了!”
我被他带进了电梯,最后进了酒店的房间。房间里进来好多人,我头昏沉沉的,根本无暇顾及旁人,只记得他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林熙磊叫其他人先离开,一个劲地问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摇摇头,现在的我连多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何况也没什么大碍。
酒店医务人员很快来了,检查了一下我的四肢,然后给我上了点药。
到后来,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的膝盖和手肘都磨破了,上了红药水,无法走动,他就将我抱到床上,然后双手仍然环住了我不放。
我抬头看看他,想说话。
他发现了,低头问我:“你想说什么?”
“茉茉,”我沙哑地开口了, “她没事吧?”
“她没事。”
他小心地捧起我的脸,仔细看着我。我感觉他的双手都在颤抖,就说:“我没事了,谢谢你!”
他不作声,目光迷离地望着我。我朝他安心地笑了,说:“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句话象是触动了他的情绪,他突然将我抱得很紧很紧,象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又怕我突然消失不见。我感觉快要窒息,也不敢叫。片刻,他松开了我,视线找到我的,狂风暴雨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的吻象是想要将我吞噬,双手更是搂紧了我。我被他缠得喘不过气来,又忽然感觉他转而吻着我的脸和脖子,温热的唇一刻不停地印在我的肌肤上。渐渐地,我感觉到一股凉凉的液体顺着他的吻在身上蔓延。
“熙磊!”我唤他。
他没有看我,头仍然伏在我身上,紧紧抱着我,象快要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刹那间我感觉到他在害怕,就伸手抱住他,轻声说:“我没事。”
他依然急切地吻着我,双手更是急速地褪去我的衣服,不停抚摸着我。
我被他突来的激狂怔住,想要推拒,却又被他惹得忍不住喘息呻吟。
他更热烈地吻我,当我是珍宝般的,温柔地抚过我的全身,似乎想要印证我的存在。
他的吻熨烫了我的身体,内心的一角渐渐坍塌。被他这样抱着吻着,我蓦然发现自己竟那么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气息,他的吻。那么多个分别的日子倒底是为了什么?他爱不爱我,爱得有多深,这些又有什么关系?我对自己投降了,谁叫我爱他。
突然又被他再次吻着唇,同时感觉到他进入了我体内。
“小彤!小彤!”他一声声在我耳边轻喊,异常激烈地要我,将我带进疯狂的激情旋涡里。
这场欢爱将我最后的一点意识完全带走,结束后再也忍不住地沉沉睡去。
我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梦里有人追赶我,想要杀我。我拼命逃,拼命逃,可是怎么都逃不远,转眼就要被抓住。我奋力挣扎,又突然感觉不是真的,想要醒来却醒不过来。
这时,我被搂进了一个怀抱,有人温柔地抚着我的背,我终于安心了,又沉入睡梦。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之间,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象在打电话。
听到他说:“她睡得不是很好……嗯,我要陪她,你们先回去吧……”
意识慢慢回来,我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慢慢睁开眼,看到林熙磊已穿戴整齐,背对我站着。
结束电话,他刚转过身,就对上了我的眼。
“你醒了?”他走过来坐在我的床边。
“嗯。”我轻轻点头,也不敢看他。
激情退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尴尬的是,我突然发现被单下的自己什么也没穿。
“小彤,我有话跟你说。”他说道。
“待会儿吧,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等我穿好衣服。”我低声说。
他的目光盯得我发麻,突然听到他说:“不,就现在。”说完伸手将被单裹住我,连着被单将我抱到他腿上,双手牢牢地圈在我的腰上。
这个姿势比刚才更尴尬,我这么大个人,就这样全身裹着一条被单地坐在他怀里。我挣不开他的手,只好微低着头,象个小女生似地脸红无措起来。
他轻叹一声,头抵在我的肩上说:“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也有点乱,一时之间转过好多念头。
他侧过头专注地看着我,问:“晓涵做了什么,让你走到那里去?”
“我……”我不想再讲这件事,就说,“我站到台阶上,没想到翻了出去。”
“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险吗?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再晚到一步,会看到什么情景!” 他的语气隐隐激动,在我腰间的手收紧了。
我轻轻说道:“事情因我而起,但如果我不那么做,掉下去的人可能会是茉茉。”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盯着我许久,突然隐忍着怒气说:“为了救她,你自己也不要命了吗?”
我解嘲地说:“是啊,我活该!明明都跟你分手了,还干这种蠢事!”说着低下头,眼里聚起了泪。
“对不起!”他急忙将我搂入怀,轻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很担心你,活该的人应该是我,所以你才会离开。”
我惊讶地抬头看看他,只见他的眼里布满苦涩。他轻轻抚过我的脸颊,问:“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他竟是忐忑的。
“我不想跟你分手。”他说。
“可是你当时并没反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又来对我说这些话,是因为差点要失去我?
他望着我,涩然地说:“我并没有同意,但我以为你真的想分手。”
“我……”我呐呐地说不下去。
他看了看我,问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那天说的话?”
我抿着嘴不作声,心里确实有点气他。
“也许那天我说了让你误解的话。我以为你很想去深圳,你一直很喜欢你的工作,所以我不想你因为我而放弃这个机会,我不希望你放弃太多自我。”
我想了想,对他说:“我收回我以前讲过的话。因为我发现两个人要在一起,总要作出妥协和牺牲,如果我们什么都不改变,那我们只能分道扬镳。”
“我知道。可是我不希望牺牲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他静静地看了我会儿,又说道:“以前姚兰跟我吵架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而放弃去法国的机会,我现在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每次听到心里都会觉得很难受。所以,我也不希望你那么做。为感情牺牲太多放弃太多,你不会开心。就如同你希望我开心一样,我也希望你能活得开心自在。”
“就算,就算是这样,我也从来没说过我很想去深圳,你应该先听听我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替我安排!”
“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说,所以我现在向你道歉好不好?”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喜悦,说着就要吻我。
“道歉得太晚了。”我撇开头不让他吻,两个人追来躲去。他笑了起来,我就在他怀里,又能躲到哪里去,最后还是让他吻个彻底。
许久之后,他贴着我的脸颊,微微叹息道:“你啊,因为生我的气,说分手说得那么干脆,也走得那么干脆。”说着,在我手心重重打了一下,“下次不准再这样!”
我瞪他一眼,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就问:“你怎么会以为我真的想分手?”
他看着我,不以为然地说:“难道我就不会担心你吗?你那么漂亮,那么能干,那么好。你真以为我不担心吗?”
他的话让我莫名欢喜,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只是个三十岁的平凡女人,想着要努力工作,认真生活,根本没他说的那般好。
“你很独立,又有自己的生活圈,经常见你认识新的朋友,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我担心,这样的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现在的选择。因为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不总是开心的。无论是上次去宁城,还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我总是让你伤心,是不是?”他一边说,一边打量我。
我沉默了,那时就算伤心,也没有想过要放弃他。
“那天听你说要分手,我以为你是认真的。后来在钱柜的晚上,我其实根本不想叫你还车,想车在你那里,也许哪天你就回心转意了。可是你在电话里那么坚持,我过去以后,你也是一脸坚决。我当时就想,你可能真的不会回头了。你走的时候,我悄悄跟着你,却看到你若无其事地打电话约朋友见面。那天我的心情糟透了,就开车就你家楼下,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等了一夜却始终不见你回来。好不容易第二天早上看到了你,却见你一脸冷漠的样子,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你……”我不知道他曾有过这些想法,可是想起他那时宛若平常的样子,就说,“可是就算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你以为我这两个月过得很好吗?你突然闯进我的生活,等我习惯了,你又突然走了,你以为我会过得很好?”他的话将我问住了。
“我去你原来住的地方找你,想你周末也许会回来,那里竟然已经住了新的房客。你的手机号码换了,网上也碰不到你,没有你其他联系方式,我感觉你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让我找不到也看不到。那段时间我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老赵的酒吧,可是每次到那里,总想起和你一起的时候。你给我带来很多快乐,可到最后陪伴我的不是你,只是回忆。这样你也认为我会过得好?”
“那天晚上终于接到那个电话,我一直想会不会是你,可是你却一声不吭。我再打回去发现是个男的,差点以为你已经交了新的男朋友,后来又听他说你哭得很伤心,你以为我不会担心吗?”
“等了那么久,终于有个理由见你。你回来了,却更加神采奕奕的样子,没有我你反而过得更好。今天本来想跟你好好谈,结果你又一个人悄悄走了,还差点出了事。要不是我后来到处找你,又听见茉茉在哭,真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你!”
他说得很平静,我却听得有些哽咽。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人只有我,伤心难过的也只有我,没想到他竟这么想。
我低下头轻声说:“我以为你心里念着过去,所以不会太在意我。”
他顿了下,望着我说:“我承认,过去对我影响很深。我总觉得自己无法给你完整的爱,所以更怕失去你。”
我听得心酸又甜蜜,索性将头埋进他怀里,又气又怨地说:“所以你就想着办法折磨我好了。”
他伸手抚着我的背,叹息着说:“倒底是谁在折磨谁?那个提分手的人是我吗?”
“我不管,反正是你不对!”
“好好,都是我不对,那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哪还有什么气可生,我的心已经柔软到无以复加。
就这样被他怀抱了许久,我才问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就这么办。”他亲了亲我的脸颊,把玩着我的手指。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怎么想呢,”他问我,“想回来,还是先待在深圳?”
“如果我说我想先待在深圳呢?”
“那就先待在那边。反正一两年很快过去,我可以经常飞过去看你,你有空也可以飞回来。”
我意外地看着他,他轻抚我的脸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希望把你的心留在我身边。”
我干脆将自己之前公司调动的内幕、姚太太来找我和她的提议一并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才说:“发生那么多事,你当时怎么都不说?”
“那次一跟你提起姚家的事,你就很生气,我后来哪敢讲。”
“那次是我不对。姚家的事我猜你知道了也许会想帮忙,所以我不让你介入,因为我不想你被他们指指点点。那里很多人认为我是谋财害命,还想继续吞了泰和。我已经无所谓别人怎么说,可是我不能让你也牵扯进来,让他们对你说一些难听的话。”
我马上说道:“我不怕流言蜚语,我只想和你一起分担。”
他动容地看着我,说:“应该由我来保护你,而不是总要你为我分担。”
我又想起上次盛洁说他在办离职,就问他:“听说你打算离开GA,是打算去宁城管理泰和?”
“姚兰爸妈对我有恩,所以我没办法坐视不管。”
“撇开姻亲这层关系,我还是欠了他们很大的人情。我跟姚兰交往的时候其实并没什么钱,她父亲是个很有投资眼光的人,他教了我很多,然后又借钱给我炒股票,炒期货,说赔了算他的,赚了算我的。那时候股市太火了,他看中的股票,每一支都翻了几十倍,我的资产每天都在翻倍增长。后来,他又建议炒房产,眼光依然很准。到后来,我们甚至炒煤矿。”
我听得惊呆了。我知道中国某些巨富就是这样发财的,没想到这样的人就在我身边,不禁问他:“可以告诉我,你倒底多有钱吗?”
他笑了笑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够我们每天不工作地生活一辈子了。”
我正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又听他说下去:“所以,我现在只能尽我所能地帮他们。宁城那边我是不会去了,目前决定在这里设立新公司,反正只是接订单和报价,姚家的业务分一块出来独立运作,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如果你想来帮忙的话就来吧,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安排。”
我望着他,就说了一个字:“好。”
“你想回来帮忙?”
“嗯。”我笑着答,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他一下。
他也笑了,说:“这事不急,不过我很高兴你愿意回来。”说完,重重地吻我,一下又一下。
过了会儿,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来,忙问他:“对了,茉茉,茉茉还好吗?”
提起这件事,我发觉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她没什么事,身上也没伤,到是你,浑身不少伤。”
我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就靠在他怀里,对他说:“谢谢你来救我。”
“你要怎么谢?”
“什么?”
“要怎么谢我救你?”
“我以为我已经以身相许过了。”我微微脸红地说。
“以身相许是指你主动,刚刚不是。”
我听了差点动手打他。
又听见他问:“我刚才弄疼你了吗?”
我更加脸红,小声说:“没有。”
“我是指你的伤口。”
这次,我真的伸手打他:“林熙磊,你不要太过分哦!”
他抓住我的手,脸上终于又显现笑意。
“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他望住我,“谢谢你救了茉茉!”
我不知道他倒底猜到了多少,就说:“我不可能不救她,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不可能不救她。”
他突然热烈地吻住我。这个吻渐渐失控了,被单散落下来,他的手游走在我裸露的肌肤上,他的吻越来越□。我微微推开他,问:“我们,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不急。”他继续吻我。我们倒在床上,他衣着整齐,被单下的我却一丝未缕,这个画面刺激着我和他,让我羞到极点,他却一刻不肯放开我。
“其他人不会觉得奇怪吗?我们在这里呆那么久。”我一边喘息着一边说。
“不用管他们,我们需要休息。”
这个回答让我觉得好笑。
“小彤,我好想你!这两个月以来,真的很想你,你想我吗?”他在我耳边呢喃。
就这样,我被他留了下来,缱绻纠缠。
他在我耳边说了好多话,记得最后他说:“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姚兰走的时候我没能救她,但我总算把你救回来了,你是我新的人生。”
(三十五)
那天的订婚宴因为一场意外草草收场。老赵事后生气地说:“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俞晓涵在,总能闹得鸡飞狗跳。”
熙磊还是知道了事情原委。原来那天保姆去上洗手间回来,远远看到了那一幕,她吓得不敢过来,只好慌慌张张地去找家里的大人。他正好也在找我,等他父母赶来时,正好看到他将我救了上来。
熙磊为此发了很大的脾气。王昊和盛洁想来为俞晓涵道歉,被他严厉地回绝了。
他说:“我本来以为她只是任性,现在看来不止这样!她们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未来的老婆,这件事我不追究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没办法原谅她。”
听说后来俞晓涵的父母也想来向我们道歉,但被他拒绝了。
盛洁说俞晓涵很懊悔自己当时的行为,她打算接受香港管弦乐团的邀请,动身去那边发展。
她还告诉我,我不在的那段时间熙磊去找过她,问起我的情况,这才知道我们分手了。她说熙磊跟她说,失去姚兰让他很遗憾,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很多事却无法弥补。可是失去我却让他很痛苦,因为他已经好多年没有那种很想要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可是我却走了。周围的朋友就想找个机会让我们再见一面,所以那天其实大家都知道的。
俞晓涵本来也以为我们分手了。但有一次在老赵的酒吧里,她听到熙磊跟老赵说起我,那天他大概喝多了,讲了很多。当时都以为她只是很生气,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事。
我最后还是将这些事都告诉了爸妈。熙磊竟然早就猜到来自我父母那边的阻力,他说:你应该让我来跟你父母沟通,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扛,让他们继续不谅解你。
于是一个周六的中午,他正式来家里吃饭。他到之前,妈妈不以为然地看着我说:“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难道我们会吃了他不成?”
他那天穿得很正式,还带了很多礼品。会面比我想象得要顺利很多。不得不说,他的交际手腕比我厉害,也非常诚恳,几乎有问必答,爸妈的态度很快缓和。到最后,他说:我知道小彤决定和我在一起,对她来说很不容易,所以我很珍惜,今后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听了很感动,手在桌下被他牢牢握住。
吃完饭我送他走,回来时听到邻居阿姨对我妈说:你真是好福气啊,未来女婿那么有派头,而且一表人才。妈妈乐在心里,表面还谦虚地说:还好还好。事后她对我说:林熙磊如果没有以前那一段,那条件真的是千里挑一了。
我想,如果他没有那一段过去,那么他也许就不会跟我相识,他可能跟姚兰在宁城一直生活下去,而我可能会在相亲中遇到其他人,然后交往、结婚。
公司那边我打算辞职,没想大老板一听说我要走又拼命挽留,生怕我去了同行别家。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我在深圳那边再呆两个月做个交接,然后可以离职,也可以回总公司继续工作。由于我原来的职位给了Roger,目前也没其他主管职位的空缺,只承诺可以给我比原来多20%的薪资待遇。我基本上去意已决,再回头反而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但既然公司叫我再考虑考虑,我也就不急着答复他们。
蔡经理得知我辞职的真正原因,很惊讶地说:“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已经对婚姻没有期待了。”
我说:“我怎么会对婚姻没有期待?我只是一直没遇到那个对的人。”
陈丽还是离婚了。她在跟高平离婚之前,家里所有人都来劝过她,她还是坚持要离。后来她告诉我:“你不知道,离婚说起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办起来事情一堆,家里的每样东西都要处理得清清楚楚,都要一分为二。”幸好高平什么都没跟她争,两人算是很和平地分开了。高平之后来找过我,明显对她还有感情。我问她,以后有没有可能跟高平复合?她说: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想放过我自己,哪天我自己放下了,如果他还在等我,那我们也许会重新走到一起。毕竟我跟他一起走过了七年,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另外一个可以陪我走过七年的人。
她又问我:“你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我一脸甜蜜地说:“我们已经领了证。”
我还在深圳忙,他说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领证,等我回来再办婚礼。结婚不结婚对我而言只是形式,他的心在我身边,我已安定。到是他,说怕我在深圳被别人拐跑,早点结婚好。在他略施的美男计下,我很快点头答应。
“如今离婚率那么高,外遇的人那么多,你还敢结婚,真是勇气可佳啊。”陈丽打趣说道。
我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很有勇气的。”
两个人笑作一团。
我也开始与林茉相处。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很顽皮。第一次正式见她,刚走进房间,只见她站在沙发上不停地蹦着,直到熙磊大喝一声:“林茉,马上给我下来!”,她立刻跳下来乖乖站好,一脸惶恐老实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见了我,很乖巧地喊了声“妈妈”,可见家里早就有人教她。孩子是有点怕生,但竟喜欢与我亲近。
自那次事故后,我晚上有时会做恶梦,断断续续。在深圳的两个月里,熙磊常常在周末飞来看我。他其实比我更忙,一边在原来公司做交接,一边为姚家的新公司做筹备。他说:“我怕你一个人睡晚上又做恶梦,所以想过来陪陪你。”
他有时还是会不经意地提起姚兰,自己察觉到了又马上对我说:对不起,又提到她了。我已经不介意。他对我已足够好。爱我,包容我,尊重我,也理解我。
他总说他亏欠姚兰太多,那时年轻意气用事,很多事情做之前都不曾考虑后果,他说他现在格外珍惜与我的相处。我有种感觉,他似乎想把他亏欠的都弥补给我。我婆婆私下也对我说: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姚兰走了以后,倒慢慢变成了新好男人。
有次周末难得飞回来,盛洁告诉我说俞晓涵马上要去香港了,走之前一定要见我。她的电话刚讲完,熙磊就打电话来问:“俞晓涵是不是说要见你?我希望你不要去。”
我想了想,说:“我不想总是做恶梦,见见她也好。”
最后他建议到他的别墅里见面。那天他开始一定不肯让我们单独见面,我缠了他很久,他才答应待在书房里,将客厅留给我们。
俞晓涵一个人开车来的。见到她的刹那,我心里有片刻的瑟缩,我没有忘记那天她最后的动作。可是再仔细打量她,明显感觉她瘦了好多。依然是美丽的,却如秋风中的落叶,失去朝气和活力,整个人消索不已。
她看着我,苦笑着说:“我知道他一定不让我单独见你,也料到今天他会在。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保护你,居然约我到这里。”
我不语,她坐了下来,低低地说:“我知道,我现在就算跟你说对不起也没用,你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要说——那天,我实在不应该那样。”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我会做这种事。”她低下头,语气低沉地说,“我本来只想让你离开他。当你翻下去的时候,我突然疯狂地想,如果你就这么走了,那我又可以继续陪着他了。后来他来了,我才清醒过来。看到他当时那个样子,我就知道我没希望了。”
她哽咽了:“我十四岁就喜欢上他,为了他学音乐。每天练琴练到手发酸,练不下去了就想到他,然后又有了动力。他跟姚兰结婚的时候我在国外,一个人哭得很伤心。后来姚兰走了,我那时有个很爱我的男朋友,但我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我就想回来陪着他。我用音乐为他疗伤,想让他走出来。他没办法忘记过去,我就陪他一起怀念过去。我弹琴给他听,他说他的琴技荒疏了,我就当他的老师,陪他练琴。你知道他哪首曲子弹得最好吗?”她抬头望着我,眼里泪光点点。
“梁祝。改天叫他弹给你听吧。”她浅浅地笑了,“他总说我弹得比他好,可我觉得他的琴声很温暖,这支曲子他诠释得非常好,有种令人感动的情绪在里面。”
她说着看向我:“现在的他,也许条件好得让所有女人心动,可是我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他还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个会弹钢琴的大男孩,爱开玩笑,爱捉弄人,也很会照顾人。我一路看着他经历许多事,以为只要一直陪着他,只要他身边一直没有别人,最后他一定会选择我。可是你却出现了,本以为你们不会长久,你明明跟姚兰一点都不象。可没想到……”
“我爱了他这么多年,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求一个回报!那天我气疯了!可是看到他把你救上来,我就后悔了,是我自己毁了这一切!”
她越说越伤心,我从头到尾沉默着,心里却因她的话百转千折。
许久,她又说:“今天,我知道会看到他。我除了要跟你道歉,也想最后见见他。我就要走了,以后……怕也没有机会见他了。”
听到这里,我站了起来,对她说:“你等一下。”
我走上楼推开书房的门,他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见是我,就走过来拉住我的手问:“谈完了?她说了什么?”
“你去陪陪她吧。” 我对他说。
他沉下眼,面色不豫地看着我。我知道,他视她如亲妹妹,这么多年的陪伴不是假的。这段日子以来,他很自责,也很失望。
“再去见见她,她就要走了。”
我将他推了出去,然后一个人留在书房里。一瞥眼就看见书架上那张纽约街拍的照片,想起了姚兰,心里更加沉甸。我何德何能,能够陪伴今日的他,这恐怕是姚兰用死换来的,也是俞晓涵痴心许久的奢望。
楼下的两个人,迟迟没有讲话。最后她走的时候,只听他说了一句:“保重,晓涵!”
俞晓涵从此淡出了我们的生活。其实很多人都这样,有一阵常常出现在生命中,然后慢慢消失,最后依然陪伴左右的,都是至亲的人。
周围的人也照常过日子。陈丽恢复自由身后活力十足,她扬言不想再结婚,只想一个人开心地过。老赵和刘娜也领证了,由于上次订婚宴被破坏,老赵正在为有可能还要举行一次婚礼而烦恼。盛洁和王昊一边积极地进行造人计划,一边小吵小闹不断。表妹菁菁继续积极地相亲。周围的人都劝她不要眼光太高,她振振有词:连金三顺都可以找到那么好的白马王子,凭什么我不行啊。表姐马茹的生活,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就是不咸不淡,但也还过得去。
双方父母开始帮我们筹备婚礼,连姚先生姚太太都很热心地来帮忙,这也让我很感动。我还将林茉带给我爸妈看,没想到他们很喜欢她,还叫我经常带她回去陪陪他们。
一切都变得很顺,曾经迷惘彷徨得总以为找不到幸福的出口,如今却发现幸福满满握在手里。
两个多月过去,我从深圳归来,正式开始婚后生活。
一个周末午后,熙磊陪我出门购物。
车子经过一家日本面包店时,我叫住他:“停一下,我去那家店买点蛋糕,茉茉很喜欢吃那里的红豆蛋糕。”
他朝那边瞥了眼,说:“里面人那么多,你别去了,等下叫家里阿姨出来买吧。”
“没关系,买点东西很快的,你帮我靠边停一下嘛!”我推推他的手臂,又讨好地说:“要不我也买点你喜欢吃的?”
他在路边停下车,然后说:“我不爱吃这些,把你自己留给我吃就好了。”
我捶了他一下,他笑着将我的拳头包住,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买好了蛋糕,正在排队付款的时候,听到前面两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在聊天,其中一个问另一个:你想要找啥样的?
她说:一定要对我好,要很疼我,还要懂得尊重我;要有生活情趣,也要有事业心;还要有点钱,当然很有钱是最好了;长得也不能难看,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当然长的帅就更好了。
另一个马上说:切,这种男人谁不想要。
第一个女孩信心满满地对同伴说:“我从现在开始相亲,就不相信找不到!我有信心,到明年二十七岁生日前,我一定可以找到并且把自己嫁出去!”
我莞尔,离开之前再朝她望了眼,心里不禁好奇:不知道她到时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故事?
走到外面,熙磊正在车里等我。他微低着头,不曾留意到来往的行人中,常有年轻女子朝他投去注目的一瞥。突然,他抬头朝我的方向望过来,看到了我,就笑了。
我也笑了,快步朝他走去。
上了车,我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再看看身旁的他,就笑了起来。
他问我:“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我侧过头,想了想又说:“我一想到回去就可以吃到你做的意大利面,就觉得很开心。”
他笑了,伸手过来拧拧我的脸:“你的心愿就那么小,怎么能不满足呢?”
我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问他:“那么你呢,你开心吗?”
“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温柔对视中,手与手交握在一起。
人生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