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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天蓝:与爱无关

(2009-03-27 11:30:08) 下一个

  楔子 回国
  吴筱桐:我要结婚了。沈嘉言
  这是三年里吴筱桐第一次坐上回国的飞机’有好几次她连飞机票都买好了,可是始终提不起勇气登上那架可以带她回家的飞机。虽然这三年里妈妈因为不放心她,时不时地会来陪她一段时间’可是那里总还有些什么是自己挂念着的,比如她的爸爸,她的家,她的朋友,还有......
  她太想念那里的一切,只是她回不去,因为怕自己心痛,怕会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那么这一次是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回去?在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她微笑着看完,然后跟往常一样,关上电脑,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而有些微酸的眼睛,上床睡觉。第二天看着镜子里自己越来越严重的黑眼圈,皱了皱眉。好象无意识地,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行李,然后去了机场,坐了早上第一班回国的飞机。直至飞机起飞的那刻,头脑才开始清醒。她真的要回去了吗?好象并没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是因为若干年前自己答应过他一定会出现在他的婚礼上,还是因为好奇如今他旁边的那个位置站得是谁?原来,很多事情无论多少年都不会改变。就像沈嘉言20岁生日那年,只是因为收到他的一条短信“吴筱桐,明天我生日”,她就一个人半夜坐了8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他的身边。彼时,吴筱桐19岁。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以前的事,刚到美国的时候,仿佛被思念蚀了心,想要不顾一切回到他身边的想法一次次的纠缠在心头。可是毕竟挺了过来。到现在想起的时候,心里竟然也不再波涛汹涌。时间大概可以抹去一切的伤口’自己手上的伤疤不是也渐渐瞧不出来了吗?吴筱桐想着想着眼睛又开始发酸’于是戴上眼罩,决定再睡一觉。似乎是做了一个冗长而又辛酸的梦,梦里的自己有年轻张扬的笑脸,还有像阳光一样总是站在自己身边的沈嘉言。

  Chapter 1 重遇
  九月的天,依然骄阳似火。吴筱桐站在烈日下,挤在人群中,在高一年级的分班名单上找寻着自己的名字。周围是无数人的吵闹声,兴奋的,沮丧的,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耳朵。这样热得天,仿佛随时都能把自己烤焦。早知道人这样多,天这样热,自己就不该硬要来凑热闹,等到明天报到总能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的。那么这个时候就能在家享受着空调,电视剧还有冰淇淋。想到冰淇淋,天好象更热了,额上也开始有了细小的汗珠,终于在长长的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吴筱桐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正想着如何从这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就听到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筱桐,筱桐,吴筱桐”,心里暗暗叫苦’就凭这个气势,恐怕还没开学,自己的名字就会在这个省重点中学传遍了’于是下意识地把头往下低了低。可是很显然,这个办法一点用都没有,陆映亦一边嘴里不断地嚷着“让让,让让”,一边很快地穿过无数的人走到自己身边。
  “吴筱桐,你怎么回事?早上打电话给你说不来,怎么又站在这里了?”听语气,好象是有点火。可是吴筱桐才不会去管,这丫头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还是吃准了的。
  “你只问我要不要跟你一起来,我说不要,但我没有说我自己不会来。”
  看着映亦越来越气鼓鼓又无法发作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回去了,热死了。请你吃冰淇淋。”
  说完拉起了她的手往人群外走去。有这个大嗓门护航,出去就没那么难了吧?“等等,我还没看我在哪个班呢!”
  “帮你看过了,六班,我在三班。”
  “什么?怎么可能?你知道我让我爸出了多少钱才把我送来的吗?竟然不让我和你在一个班?不行,我得再看一遍。”
  陆映亦把吴筱桐拉回名单前,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又重新找了一遍。筱桐无奈,只好站在旁边,任由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然后灰头土脸地站在自己面前。
  “好啦,我们不是还在一个学校吗?还是能天天见面的,是吧?走啦!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因为还要哄着旁边的活宝,筱桐没有注意到前方两个正在谈笑风生的高个子男生。很显然,他们也没注意到她和映亦。于是很戏剧性的,吴筱桐踩到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对不起”,然后抬头,看到记忆里已经模糊了的脸渐渐清晰,半晌没反应过来。
  对方似乎也不曾想到是认识的人,一时也没回过神。倒是旁边的映亦先喊了出来:“沈嘉言,韩磊,是你们啊!你们都考上这里了啊,太棒了!在哪个班?”
  “我十一班,嘉言在三班,好象是跟吴筱桐一个班。”
  沈嘉言没有开口,只是看了一眼吴筱桐。旁边陆映亦跟韩磊已经聊了起来。感受都沈嘉言注视的目光,吴筱桐再次把头低了下来。这个人,虽然从小学四年级到初一都和自己在一个班,可是对着他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压力,所以总是想逃离。好象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吧!想起小的时候不想靠近他,又因为自己是班长,他是副班长,总有不得不说的话,所以总是让映亦做跑腿,在两个人之间传话。小的时候,这个词真是有些好玩,好象一眨眼就都长大了。眼前的那个男生当初还没自己高呢!现在却比他高出了大半个头。
  吴筱桐又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想到自己嚣张跋扈的时代,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等到感觉身边的安静下来时,三个人正完全茫然地看着她。无比尴尬,只好摇了摇头,看向映亦,说:“我们走吧!”那一年,她又遇见了他。
  第二天报到,吴筱桐就迟到了。习惯了一个暑假懒散的生活,早上怎么都醒不过来,又不想第一天就让同学看见自己坐着她爸那辆招摇的宝马,所以坚持不让爸爸送’自己骑了自行车老上学。等到赶到教室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在上面讲着军训事宜了。
  “报告”’声音不大,可是也足以吸引了全班的目光。还是引人注意了啊!干脆抬起头,直视班主任错愕的眼光。她恐怕是没有想到还有人高中第一天就迟到了两个小时还理直气壮的人吧!高一(3)班的班主任是个正在怀孕的准妈妈。因为新老师还没来,所以让她暂代军训期间的事务。其实军训的时候大多是教官的事,班主任只需做在办公室吹着空调就行了。大概是因为怀孕的妈妈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老师只是点了下头,就让吴筱桐坐到空位上。这个时候全班只有一个空位,而且是倒数第二排的位子,周围全是男生。吴筱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过去。老师也看出了她的犹豫,开口道:“军训的时候一般都不在教室。正式上课的时候会重新排位的。你先坐着吧!”
  吴筱桐只好慢慢走进那个位子。代班主任又开始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军训期间注意的事项。让筱桐困惑的是明明她已经迟到了两个小时,为什么老师才讲到第四点?好在老师是坐着的,不然她肚子里的宝宝怕也要累坏了。吴筱桐已经开始同情那个未出生的宝宝了。 周围的人也渐渐坐不住了,前面的女生还好,男生已经开始在下面造反。说话的说话,唱歌的唱歌,看报纸的看报纸。吴筱桐感到无聊至极,可是早上走得匆忙,连一支笔都没有带。所以只好就这样托着下巴,做认真听讲状。她在想着,中午该吃些什么慰劳自己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呢?
  感觉后背被人用笔戳了一下,吴筱桐转过头,竟然是姜晓辰。他递给自己一份报纸:“我看完了,给你看吧!”
  “谢谢!”感觉自己的脸微微发烫,心跳也开始不规律起来。
  他也分到这个班了吗?怎么没有在名单上看到他?想到此后的三年每天都能见到他,高中生活好象也变得值得期待起来。等她转过头的时候,又瞟到了姜晓辰旁边的人,是沈嘉言,还真是冤家路窄。
   “最后一点,我先任命一下临时班委。因为对大家不熟悉,所以只能按成绩排。很幸运的,今年全市第一二名都在我们班。沈嘉言你先代一下班长,姜晓辰你就代一下副班长。”
  第一名?沈嘉言?可能吗?那个从小就居于自己下面的沈嘉言竟然超过了姜晓辰拿了全市第一?吴筱桐回过头,看到沈家嘉言自然的表情和姜晓辰对他由衷的欣赏,有些困惑了。
  姜晓辰的优秀自己是熟悉的。从她初二转进他们学校,她就知道这个全市重点高中录取率最高的学校里有个像神话一样的人物,姜晓辰。他几乎包揽了数理化奥林匹克的各大奖项,每次考试,不论大小都是年级第一。这个像传说中一样的人物,吴筱桐只是听说。直到有一天,她在补习的物理老师那见到他,原来真的是个传奇。不仅学业优秀,还是个很帅的男生。
  原谅筱桐当时只能想到帅来形容一个男生。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她去补习时总能见到他,当然他不是去补习的,只是物理老师太喜欢让他做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吴筱桐做题时,老师就跟他讨论;老师给她讲题时,他就看书,或者是凑过来一起听。就那么地开始期盼每个周末的到来。这样一个优秀地连自己都膜拜的男生竟然输给了沈嘉言吗?吴筱桐还记得在自己没转学之前,在那个乡下小学和初中里,自己永远是第一名,无人可以超越。沈嘉言虽然成绩也很好,可是从来也没在她之上,永远都是第二名。自己不就是因为觉得无人可敌才离开那里的吗?难道自己错了吗?那个时候还太年轻吧! 那一天,她知道了自己以前不知道的他,她有些怕了他。

  Chapter 2 军训
  吴筱桐已经在烈日下站了50分钟了吧!她就不明白了,自己不过就是在教官喊立正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度,将脚下的鞋踢了出去,就被教官说成是对他的不满,罚她在一旁站一个小时的军姿。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啊!发鞋的时候因为得从教室最后排往前挤,等到好不容易挤上去,只剩下最后一双大号军鞋了。讲台上发鞋的沈嘉言根本没有考虑这双鞋她能不能穿,就递给了她。原本想要要求换一双的,可是实在是不想跟他讲话。也许也没这么,。一双鞋而已,还能把她难倒?
  哪会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早知道就不应该逞强。现在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装昏倒?一个小时也快到了,现在下也赚不到什么。但是真的很累!尤其这么热的天,还穿着板板正正的军装。她已经能感到里面的衣服黏呼呼地紧贴着皮肤,实在是很不舒服。吴筱桐就这样站着,还好,眼睛还能动’于是看向对面,正在练习踢正步。她在人群里第一个就发现了沈嘉言,因为他实在踢得太认真,都可以做示范了。这样看,沈嘉言还挺有军人的气质的嘛!吴筱桐竟然渐渐挪不开视线,脚上的酸痛似乎也得到了缓解。可是下一秒,她的身子就好象不受控制地往下倒。还有几分钟而已,自己怎么就坚持不了呢?吴筱桐渐渐失去意识,身体与地面迅速地做了一次亲密接触。在自己倒下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看过来,还有一双被烈日焦灼了的眼睛,吴筱桐分辨不清是谁。等到醒来,吴筱桐已经躺在学校医务室的床上了。睁开眼,看见姜晓辰正坐在边上翻着本书。见她醒来,姜晓辰合上书,对她笑了笑,说:“你还真是有够没用,不过才站了半小时,就晕倒了。”
  半小时,不是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吗?看来自己的感觉是度秒如分啊!吴筱桐脸红了一下,坐了起来,对他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是用背的吧,不然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温暖的感觉,吴筱桐心里想着,脸又开始泛红。
  姜哓辰还想说什么,被吴晓桐抢先一步,把手上的书给抢了过去,“我要看看天才都是看什么书长大的。”
  “啊?是三国演义哦!好无聊的书。还给你。”
  说完又把书塞回他手里。
  姜哓辰拍了下手中的书,说:“书是沈嘉言的,无聊就随便看看。其实小的时候就看过,不过现在再看,又有了不同的感觉。”
  “我对这些名著可是没有什么感觉。”
  “那你喜欢看什么书?”
  “漫画书啊!”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已经可以不用那么拘谨,吴筱桐更加轻松起来。又跟她聊到初中的趣事,说以前学校里的女生都怎样形容他,把姜晓辰逗得一直笑。
  就在他们说笑间,吴筱桐看到了站在门口看向他们的沈嘉言。姜晓辰看到筱桐生动的脸一下沉了下去,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沈嘉言。
  沈嘉言走进去,将手里一双军鞋递给吴筱桐。吴筱桐诧异地盯着这双鞋,他知道她是因为鞋大才踢掉了鞋?而且这双鞋明明就是自己的尺码。军训已经六天了,他从哪里弄来的?
  想了想,总不能再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接过鞋,低头说了句:“谢谢”。
  此后的日子里,吴筱桐轻松了很多,教官很明显地感到了这个女孩的娇弱,对她不规范的动作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吴筱桐反而有些恃宠若娇,训练了一会,就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提出要休息。教官无奈,只得让她坐到一边看他们训练。这对吴筱桐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人群里的姜晓辰,还有让她有些窃喜的一点就是,姜晓辰偶尔也会看向她,然后回以温暖的一笑。这个时候她常常会低头看自己的鞋,想到给她这双鞋的沈嘉言,越来越搞不懂他。她也常常观察沈嘉言,可是他从来没有回过头对她哪怕是笑一笑。吴筱桐于是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观察沈嘉言上,因为不用怕被他逮到。军训期间晚上的自习是安排了看一些教育片的,因为班主任不宜过多操劳,所以他们班的活动几乎全都由沈嘉言和姜晓辰负责。这些教育片大都毫无意义,同学们也没有兴趣看,所以通常情况下,都是由姜晓辰从家里带了电影碟片在教室放。吴筱桐就坐在他们俩的前面,慢慢地就跟姜晓辰熟了起来。常常问他借碟片带回家,看不懂的也常常与他讨论,甚至有的时候因为观点的不同争得面红耳赤。这个时候的吴筱桐在姜晓辰面前已经不是一个会时不时脸红,心跳加速的小丫头了。越跟姜晓辰接近,吴筱桐就越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并不是那个初中时自己在心底视作神明的男孩。
  对!是好朋友!那么沈嘉言呢?为什么每次跟姜晓辰吵架,他一把沈嘉言拉来评理,自己的气势马上弱了下来?吴筱桐猜不透里面的变化,只是知道自己越来越怕他,但是似乎又掺杂了其它的情绪在里面,说不清也道不明。

  Chapter 3 应聘
  军训结束,吴筱桐就搬离了那个位子坐到了前面几排,但是她跟周围的女生怎么都熟不起来。好几次想拉她们讲话,看到她们个个正襟危坐看书做题的样子,实在不敢去打扰。她怎么忘了,这里是省重点,每个人都是抱着考最好大学的目标坐在这里。于是,自己也几乎不再在教室说话,只是会在中午跟映亦一起吃饭时互相唠叨。吴筱桐和陆映亦,该怎么说呢?用韩磊形容她们的一个词就最形象不过了,那就是“连体婴”。
  两个人从幼儿园就黏在一起了,甚至她转学时,映亦没劝住她,只好也跟着她转了去。虽然这次陆映亦没考上这所高中,但是凭着她老爸的钱,还是轻轻松松就进来了。吴筱桐想着分班时自己心里暗自祈祷老天别再安排她们在一个班,继续受她摆布,又联想到现在的状况,看着对面那个笑容灿烂正在数落班级里几个看不惯的女生时,隐隐有了内疚和后悔。如果她们还在一个班,自己就不会觉得那么孤立无援了吧?开学两周后,学校各种活动都慢慢拉开序幕。但是吴筱桐对这些,丝毫没有兴趣。每当沈嘉言在台上讲这些事时,她从来不会抬头。直到沈嘉言将一张报名表放到自己面前时,她才困惑地抬起头看了下他,又看了下桌上的表。
  “校台公开招聘主持人、记者--申请人报名表?什么东西?”吴筱桐将表上的字读了一遍,马上把表还给了沈嘉言,“不会让我报名吧?没有兴趣。”
  “据我所知,你高中以前一直是校广播台的播音员,听姜晓辰说你以前还是他们学校校报的记者。这个应该难不倒你吧?我刚刚问过了,班里正好没有人报名,学校规定每班至少要出两个人去应聘。所以,你再考虑一下。随便报哪个都行。”
  这应该是迄今为止,沈嘉言对吴筱桐说过最多的一次话。
  他竟然还记得她做过播音员?那么她曾经在播音室播音的时候,他是否在教室里听着自己的声音呢?吴筱桐有刹那间的犹豫,可是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然而在看到沈嘉言收回手中的报名表脸上一瞬间失望了的表情,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等等,我再考虑一下。”
  沈嘉言迅速把表递给她,“明天早上把表交给我。”
  然后一脸得逞了的表情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待沈嘉言回到座位上,旁边的姜晓辰问他:“怎么样?”
  “明天她会把表交给我。”
  沈嘉言拿出书本开始做题。
  “我就说吧,她一定会想报名的,你不知道她文章写得多好。她一定会报记者的。”
  姜晓辰接着说。
  “她会报主持人。”
  沈嘉言没有抬头,继续做手中的题。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除去她不在的两年,他对她几乎是无所不知的。他当然知道她的文章写得好,但是写文章只是她表达感情的一种方法,她更喜欢的应该是用她的声音感染世界。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声音,那样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同姜晓辰说。
  第二天早上,沈嘉言在桌上看到了那张报名表,当他看到申请职务一栏上写着主持人时,不由得露出了笑意。于是他将自己书包里那张申请记者的报名表拿了出来,将两张表放在了一起。
  姜晓辰虽然意外,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于沈嘉言的报名,他也只能理解为班上没有人愿意热衷于这项事业,他作为班长,只能自己来完成任务,反正也不是每个人报了名就能录取的,还要经过重重的考核。在准备室里见到沈嘉言时,吴筱桐又楞了一下。这个人好象越来越让她吃惊,每一件事她都猜不透他。当然她不会笨到以为他暗恋她,要是他对她有什么,那么这么多年她不会毫无感觉。
  挥去了萦绕在自己心头纷乱的思绪,吴筱桐注意到刚刚抽到20号的女生已经进了考场。这是一个大教室,所有人包括应聘主持人和记者的都在这里,分两块不同的区域作准备,然后进不同的房间完成考核。 吴筱同桐是24号,也是当天最后一个面试的人,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她开始感到紧张。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进过播音室,如果她没有被录取,岂不是要被全班的人笑话。她转头看向另一边,想要寻找熟悉的人影来稳定自己的心,却没有见到沈嘉言。应该已经走了吧!
  不想坐在这里继续等待,吴筱桐决定去外面吹吹风,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意外地,在门口见到了沈嘉言。
  “到你了?”
  “没,还没,我,我出来透透气。”
  吴筱桐还没有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神,又完全没有准备地见到他,有些语无伦次。
  “紧张了?”沈嘉言难得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又笑了一下。吴筱桐像被人窥中了心事一般,尴尬地笑了一下,也不想去反驳。倒是沈嘉言认真了起来,收起了笑容,对她说:“吴筱桐,我相信你。”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吴筱桐翻滚的心刹那间地平静下来,此时已是晚上,可是吴筱桐恍惚中感觉有道阳光照进自己的世界,那样温暖,让人心安。此时,她对他没有了害怕,似乎他们是相交多年的朋友,彼此了解。吴筱桐点了点头,然后对他笑了,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然地笑。沈嘉言有些失神,但是很快恢复过来,他陪着吴筱桐在夜风里站了一会,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散去。沈嘉言在月光下看到吴筱桐的眼睛不时地闪出他所熟悉的光芒,这一刻,他感到满足。
  吴筱桐走进了那间房。她没有想到面试会在这里进行,这是校台的主控室和录影室。她知道他们学校有最好的设备,可是当她亲眼看到,还是感觉到震惊,跟电视里的设备几乎一样。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三位老师已经让她带上耳机,走进录影室。她坐上主播台,这间房跟外界完全隔开,对面只有一台摄影机还有照明灯光。她不敢转过头,因为一转头就能看见那扇几乎覆盖了整堵墙的玻璃窗,那外面坐着的三位老师现在正透过电视机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听到耳机里有人问自己,为什么会来应聘校台的主持人。
  “因为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像我现在坐在这里,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我希望用自己的声音感染世界,让世界每个角落的人都能透过我更了解这个世界。”
  这是自己的答案,从小就在自己心里的声音,曾经一度忘记,可是现在却被唤醒,那样清晰。接下去的几个问题吴筱桐都回答得都还好,最后是念桌上的一段文字新闻稿。吴筱桐很流利地将她读完。等到她终于又站在月光下,她感觉无比地轻松。不管他们对她满不满意,她对自己已经很满意,这已足够。 回到教室,晚自习已经结束,班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人还在,沈嘉言和姜晓辰也还没有走。
  姜晓辰率先说话:“怎么样?”
  “不知道,结果可能明天才能出来。二十四个人里只要四个,怕是希望不大。”
  吴筱桐坦言。
  教室里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沈嘉言理了书包,说了一句,“晚了,大家都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然后,拿着书包走出教室。
  当晚,是姜晓辰坚持将她送回了家,平常都是跟陆映亦一起的。吴筱桐准备上楼的时候听到姜晓辰对自己说“没什么,一个小破台,不上也罢。回去早点睡觉。”
  他以为她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被录取一路上才闷闷不乐?他不相信她,那么沈嘉言呢,凭什么说相信她?其实她沉默,只是在想,沈嘉言为什么就那样走掉?如果姜晓辰不送她,他难道要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家吗?就算对她没意思,这么多年同学,也该关心一下吧!越想越没来由地生气,也不理会等在家里的爸妈,跳上了床蒙头就睡。

  Chapter 4 合作
  吴筱桐可以把自己的录取理解成老师对她当天表现的满意,可以把沈嘉言也被录取理解成他确实在各方面都无所挑剔地优秀,可是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他们两个会被安排在同一个栏目?她虽然不再抗拒他,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和他一起合作完成某项工作。在看到录取名单和工作分配表之后’吴筱桐着实郁闷了一阵。他们一起负责的是一周一次的校园新闻,虽然说是合作,实际上,沈嘉言只需在每周二之前将一周的新闻撰好稿,让吴筱桐背下,然后录影,确保星期三能准时播出,就算任务完成了。因此他们之间所有的交集就仅限于沈嘉言将写好的稿交给吴筱桐的那一瞬间。这样的任务,对吴筱桐而言是轻松的。在这个重点高中里,这样的节目其实只是一种形式,并没有人愿意花多少时间在上面。她拥有了一条主控室的钥匙,每个星期二的晚自习去那里录影,给他录影的是一个高三的学长,可能功课忙,常常迟到。吴筱桐也不介意,开了门,自己在里面看看书,玩会电脑,这比在呆在那个所有人都只知道学习的教室有趣得多。
  那天,吴筱桐正在玩着电脑上的纸牌游戏,听到后面的开门声,想:今天学长来得还真早。等她转过头,看清来人,听到自己的心扑通跳了一下。
  “筱桐,我已经向张老师辞了职,以后就由沈嘉言帮你录影。今天我会教他怎么用这里的设备,以后你们俩好好合作。”
  学长拉了张椅子坐下说道。
  吴筱桐胡乱点了下头,迷迷糊糊坐上台,一动也不敢动,任凭对面两个人将摄像机对着自己转来转去。沈嘉言很认真地听着学长的只是,摆弄着那些陌生的机器。吴筱桐看着他,开始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好象总会因为某件事而有所牵扯?那一天的吴筱桐频频犯错,重录了好几次。当然也给了沈嘉言很好的练习机会。吴筱桐不懂那些术语,可是她知道他已经掌握了这间房里所有设备的使用,因为最后学长露出满意地笑容离开。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映亦在等我。”
  吴筱桐不敢抬头。
  “好,那你先走吧!我来关门。”
  沈嘉言站在阳台上看着吴筱桐和陆映亦骑着自行车一起出了校园,然后关灯、锁门,离开。他的手里拿着刚刚学长交给他的钥匙,想到从此他们拥有了第一样共同的东西,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一开始的时候,吴筱桐总是紧张,忘记稿子。以前对着摄影机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可是对着沈嘉言就会。慢慢地,当她开始习惯这种紧张,她也渐渐习惯了对他微笑,习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本来就不喜欢待在教室,现在更喜欢待在这个只属于他们俩的空间。沈嘉言在旁边写稿时,她就在旁边看书做题,偶尔也会让他帮她解题。更多的时候,他们不说话,自己做着自己的事,但是有一种默契渐渐在他们身上蔓延。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需要什么。吴筱桐不再抗拒这个从小到大就害怕的男孩,反而越来越喜欢待在他的周围,每天早上进教室,总是第一个看向他的座位,确定他的存在,才会安心一天的学习和生活。当有一天,吴筱桐发现自己的日记本里反复出现同一个名字时,她没有感到怀疑,反而像是解决了一道极难的数学题,那些害怕、恐慌、心跳仿佛都找到了理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只觉得更安心,唯一不确定的是他的心意。
  吴筱桐变得更加安静,发呆的时间也更加得长。在陆映亦终于受不了她第n次的无视后,终于爆发,对她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逼供。经过吴筱桐断断续续又乱七八糟的陈述,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可是陆映亦听完,确是充分地表现出了她难得地聪明。
  “你是说,你喜欢上了沈嘉言。”
  不是问号,是句号。吴筱桐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确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就知道,你对他不简单,小时候就是。说,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看上他了?你早说呀,放心,有我在,必定让你手到擒来。”
  筱桐无奈,小时候?可能吗?她那时候连喜欢这个词都没听说过。她以为陆映亦只是在跟她开玩笑,并没有注意,只是笑了笑。可是那个星期二晚上录完影,竟真没有看见陆映亦。吴筱桐苦笑了一下想:“傻瓜,我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你走了呢?”
  “我先走了哦!”她背起书包,对着还在整理东西的沈嘉言说道。
  “等一下,一起吧!”沈嘉言继续收拾着东西,没有抬头。吴筱桐又开始迷糊,他怎么知道今天她要一个人回家?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等沈嘉言关上门,跟吴筱桐一起下楼,他听到她笨拙地解释:“那个,映亦今天家里有点事先回家了。没事,你也回家吧!我自己也可以回家的。”
  他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回家。今天中午的时候,陆映亦特别趁吴筱桐不在的时间跑到班里来找他,对着他说:“沈嘉言,今天晚上我有事要先走。你一定要把筱桐送回家。她一个人不敢走夜路。”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作出回答,陆映亦已经飘出了他的视线。吴筱桐见他一直没有回答,顿觉失望。但是话已出口,也只好自己承担,悻悻地说:“那我先走了。”
  沈嘉言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孩咬了咬嘴唇,走向了她的自行车,慢慢蹲下身,拿出钥匙。琐开了一半,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沈嘉言走过去,问:“怎么了?”
  “后车胎好象坏了,没气了。”
  有些无奈的语气。沈嘉言看后向后车胎,果然瘪瘪地支撑着整辆车立在那里,应该是有人故意放了气。他知道,前两天,陆映亦去找了韩磊,说要把他和吴筱桐凑成对。虽然自己已经警告了韩磊,不要瞎搀和,不过现在看这情形,他们俩已经结成了同盟。总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意,沈嘉言对吴筱桐笑了笑,将自己的车推了出来,“走吧!先送你回家。”
  吴筱桐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坐上,看着灯光下他们俩的影子,如此靠近,只要她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她居然很想谢谢那个弄坏了她车子的人,让她可以有这么个机会离他这么近。吴筱桐兀自想着,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个笑话。”
  吴筱桐尴尬,只好胡说了一个理由。
  “哦?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吴筱桐没想到他还会继续问,拼命地搜索脑子里可以讲出来的笑话,可是一片空白, “我忘记了。”
  “哈哈,果然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吴筱桐,你真是个天才。”
  沈嘉言终于止不住脸上的笑意,笑出声来。刚刚听到后坐的她轻轻地笑着,仿佛一阵阵扣击他的心门;实在不想去打扰,但又忍不住想要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明知道她不在想笑话,偏要为难她,可她倒是老实。
  听着沈嘉言没有停下来的笑声,吴筱桐的脸更红了。本就是自己在说谎,可是他也不该如此得意。
  “笑够了没,有什么好笑的?”
  “我在想你的笑话,竟然有人笑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的。呵呵!”
  “不许笑了。”
  “好,哈哈哈!”
  “不许再笑!”
  “知道了,哈哈哈!”其实我知道自己笑什么,我在笑,我们的影子,他们那么和谐,那么相配。你发现了吗?能够让你开怀大笑,我很开心,即使是以我的愚蠢。

  Chapter 5 运动会
  那天以后,陆映亦跟韩磊见他们俩都没有抗拒的行为,更加变本加厉、光明正大地开始撮合。原本两人一组的活动,渐渐变成了四人组。从小就都认识,加上陆映亦和韩磊本就是性格开朗的人,四个人越走越近,成了好朋友。当然,争吵也再所难免。陆映亦和韩磊每次为了一件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时就是吴筱桐和沈嘉言最头疼的时候,所幸两个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通常只要又坐在一起,就能一笑泯恩愁。高二的时候吴筱桐交出了那条主控室的钥匙,接替她的那个女孩叫顾天蓝。虽然有一些失落,可是他和沈嘉言已经不需要再靠一条钥匙走近彼此。他们现在是好朋友,可以随意玩笑打闹。甚至也许在别人眼中,他们远不止朋友那么简单。原因大概是陆映亦那口无遮拦的嘴巴,常常跑来他们班,对着沈嘉言喊:“沈嘉言,你老婆呢?”
  遇到这样的情况,沈嘉言只是笑。他从来不否认,但是也从来没有承认。吴筱桐心里百转千回的,常常自己跟自己较劲,又觉得这样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有女生敢再给他写情书了。相反地,姜晓辰越来越受女生的欢迎,吴筱桐常听周围八卦的女生说今天又在哪看到他跟某个女孩吃饭,每一次听到的名字都不相同。不过,他对她总是异常的亲切,大概因为是初中校友的关系吧!吴筱桐这么想着。转眼又到了春季运动会的时间,高一的时候,大家都还凑个热闹,到了高二,报名的人寥寥无几。沈嘉言在班上动员又动员,还是没有人报名。吃饭的时候,吴筱桐问:“还是没有人报名吗?”
  “男生的项目几乎是我和姜晓辰包了,其实也不能都参加,但总不能交张空白的纸上去,不太好看。女生的,现在还是空白。”
  “哦。”
  “筱桐?”
  “恩?”
  “你参加吧!”还没等吴筱桐回话,旁边的陆映亦嘴里嚼着饭,抢着接过话:“她要是会跑100米,我就去跑3000米。你就别指望她了。”
  “那算了吧!”吴筱桐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失望,可是让自己去跑步,不是丢人嘛!想了一下午,终于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走到沈嘉言面前,用全班都听得见的声音说:“我要报100米。”
  沈嘉言惊讶地看着她,见她坚定的表情,就拿出了报名表。然后有几个男生过来报名,接着又有几个女生过来报名。沈嘉言对她感激地笑了笑。陆映亦在知道吴筱桐报了名后,瞪大了眼睛,说:“你故意的吧?想让我去跑3000米。筱桐,别啊!”
  旁边的韩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笑道:“某人说大话,现在自食恶果了吧!我会帮你加油的。”
  映亦作势要打,韩磊已经先逃开了。两个人像孩子似的在街上追打,剩下沈嘉言和吴筱桐慢慢走着。
  “谢谢你,让班上这么多人都报了名。”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跑不好,丢了人,可别怪我。”
  “不会,我相信你。”
  相信?这一次,她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当时只是突然脑袋发热,想着,自己在别人眼里一向都是体弱的,如果连她都报了名,那他们总不好意思躲在后面吧?这个想法,他也知道吗?
  比赛当天,吴筱桐紧张万分。从小她就讨厌体育,尤其是跑步。一跑步就会紧张,更是从没想过要去参加比赛。这次,真的是一时心软,却苦了自己。她站在那里,看着旁边的人做着准备活动,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然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对他说:“不用紧张,一百米而已。我在终点处等你。”
  吴筱桐点了点头,站在起跑线上,深吸了口气,听到发令枪响,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往前冲。跑到终点,果然见到沈嘉言微笑着望着自己,心又定了下来,回到自己班的区域坐下来。
  休息了一会,看到姜晓辰满脸笑容地走过来,说:“吴筱桐,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竟然跑了个全组第一。我去看了成绩,竟然是现在最好的,你休息一下,准备过会跑决赛吧!”
  吴筱桐正喝着一口水,听到这句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觉得是有人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进决赛,怎么可能?坐在旁边的沈嘉言轻拍了下她的背,她才反应过来,把嘴里的半口水又咽了下去。
  决赛的时候,吴筱桐更加紧张。初赛的时候根本没有想着进决赛,只想着把它跑完就好,可是现在,她是代表了班级要去拿分的,尤其得知了她的初赛成绩后,肯定都对她抱着期望。刚刚真的是糊里糊涂跑了个第一。总不能现在弃权吧?只能硬着头皮跑了。第二次站在了起跑线上,心情完全不一样了。吴筱桐在心里跟自己说:“只管往前跑就行。”
  随着发令枪响,她已经第一个冲了出去,并且越跑越快,脚仿佛不受控制似地往前,身面没有人。就在快接近终点的时候,吴筱桐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往前倾,然后只听见自己身体落地的声音,疼痛感慢慢袭来。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和脚却都使不上劲。她想,这次,脸丢大了。在看到沈嘉言的那刻,忍着的泪水终于无声息地坠落。
  “能自己站起来吗?”她听到沈嘉言用很温柔的声音对她说,同时将手递给了她。
  她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放在了沈嘉言的掌心,依靠着他的力量站起来。等她站起,才发现自己的右脚疼得不行,根本不能再动。沈嘉言看她皱着的眉,然后半弯下腰,说:“上来。”
  周围的人渐渐散开,沈嘉言背着吴筱桐,向医务室走去。
  “对不起。”
  吴筱桐看着背着自己的沈嘉言低头说道。
  “对不起什么?”
  “没拿到名次,没给班里加分。”
  吴筱桐的声音更低了。
  “傻丫头,班里加不加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用我们,他竟然用我们,好象他跟她原本就是一体。吴筱桐的脸又红了,幸好他在她前面,看不见。
  “吴筱桐,你是不是又胖了?”
  “啊?”
  “你又重了。”
  吴筱桐回忆了一下,感觉到这熟悉的温暖,恍然大悟,问:“军训的时候,也是你背我去的医务室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
  “没,没谁。”
  脸更加红。原来他们在很早以前,就这样靠近了。她侧着头,看这沈嘉言的侧脸,这个人就是自己心里喜欢着的沈嘉言,现在他正背着她,在他的背上,她觉得其实自己真的挺幸运的。

  Chapter 6 冷战
  吴筱桐因为扭伤了脚,不方便走楼梯,就请了两星期晚自习的假。其实她并不喜欢呆在家,因为这意味着又少了能看到沈嘉言的时间,她已经开始喜欢这个有沈嘉言在的教室,宁愿每天跛着腿来回走那两层的楼梯,但是她的父母没有同意,于是吴筱桐只有乖乖每天在家看书做题。
   等到她终于能再次坐在教室上晚自习的那一天,她感到特别的兴奋。因为终于又能和沈嘉言他们一起回家,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这两个星期,他们几乎没有交集。她已经不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说话的内容。那天的晚自习,沈嘉言一直没有出现。吴筱桐坐在教室,不断抬头看向门口,等着他的到来。最后她终于想起今天是周二,他应该是去了校台录影。直到下课,沈嘉言也没有回教室。吴筱桐收拾了书包,看到门口韩磊和陆映亦在等着她,对他们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吴筱桐没有说话,听到陆映亦不断地抱怨:“沈嘉言怎么回事,知道今天筱桐要来上课,也不早点回来”,“那个什么顾天蓝的是不是对沈嘉言有意思啊,怎么最近老看见她找沈嘉言的?”
  “筱桐。你可要把他看紧了啊!”吴筱桐只觉得头痛万分,什么都不想再听,也不想再去想。中午午休时,只有吴筱桐一个人坐在教室看书,有个女生走进来,看了下四周,然后走到她面前,对她说:“麻烦你把这本书帮我交给沈嘉言,谢谢。”
  吴筱桐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女生,面容清澈,眼神很有灵气,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比她每个星期三在电视上看到的她更漂亮。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顾天蓝,漂亮、大方,是她对她的评价;声音也很好听,没有杂质,是吴筱桐喜欢的。可是除了这些,胸口还有种很憋闷的感觉,努力稳住情绪,对她点了点头,说:“好,不用谢。”
  吴筱桐知道她不认识自己,可是却没来由地心虚,低头继续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下午她走到沈嘉言座位那,说:“中午有个女生让我交给你的。”
  沈嘉言看着她不带任何表情地把书扔在他桌上,想要说些什么,开口却只有一句:“谢谢”。
  吴筱桐开始疏远沈嘉言,总是拖着陆映亦先走,即使偶尔四个人走在一起,她也不再跟他说话。她依旧跟陆映亦打打闹闹,跟韩磊有说有笑,惟独对他不理不睬。沈嘉言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去化解他们的问题,于是只能继续僵持。陆映亦问她,她也只是摇头,因为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每天都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却偏偏又觉得没有人能理解。吴筱桐眼见着沈嘉言跟顾天蓝越走越近,常常午休时跑来问他一些问题,甚至偶尔找他一起吃饭,回家。她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扮演着两个角色,沈嘉言在时故意大声地笑大声地说话,好似自己更加乐观开朗,沈嘉言不在时,她就安静下来,有时候还会感到心隐隐地作疼。明知道这样不好,她却找不到方法去改变。
  吴筱桐的成绩在下降,她自己知道,本来就放多大的心思在学习上,尤其是数学。她厌恶那些复杂地证明、公式。可是在她看到试卷上那些鲜红的叉还有那个惨裂的68分时,还是难过地想哭。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么低的分数,前段时间,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问题半懂不懂,可是她总想自己还是有些基础在那的,然而事实是她再不是那个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的天之娇女。她气自己如此没用,将试卷反复看了两遍,那些题目还是不会,最后终于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等她哭累了,思维开始模糊起来,竟靠在桌上睡着了。醒的时候晚自习已经结束,教室里的人基本都离开了。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沈嘉言正坐在旁边看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她的脸开始发烫,又不敢去拿回来,只好坐着,等他看完。
  “你上课都想什么了?”沈嘉言把试卷放下,转过头,对她说。
  吴筱桐没有回答,脸更热了。总不能跟他说,我在想你啊。如果这样说,他会是什么表情呢?想到这,吴筱桐竟然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沈嘉言感觉她上次对自己笑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语气也缓了下来:“我给你把题讲完再回家。”
  “不要!”吴筱桐马上拒绝,一把抓起桌上的试卷,“我回家自己看。”
  沈嘉言没想到她那么坚决地回绝了自己,楞了一下,然后问:“筱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你做什么让我生气了?”吴筱桐反问。
  “我就是想知道你到底在气我什么。”
  吴筱桐又沉默了,是啊,自己到底在气他什么呢?可是要怎么告诉他,她不喜欢他给顾天蓝讲题,不喜欢他跟顾天蓝一起吃饭,不喜欢他跟顾天蓝一起回家,她不喜欢顾天蓝顶替了自己的位子。与其说是气他,不如说她是在气自己,气自己的小气和嫉妒。可是这些心思她要怎么告诉他,即使告诉了他,他又会理解吗?
  他们就这么沉默着,沈嘉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帮她整理了书包,说:“算了,今天也晚了,明天中午我再给你讲这些题。先回家吧!”
  快到家的时候,沈嘉言说:“筱桐,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不要总放在心里。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吗?我在你心里只是一个好朋友,你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关心都只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吴筱桐点了点头,回了家。有人跟我说过,如果喜欢一个人而不告诉他,那和不喜欢没有区别。如果是这样,那么沈嘉言,我该告诉你吗?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觉得是一个笑话?

  Chapter 7 表白
  中午的时候,吴筱桐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等人都走光了,沈嘉言坐到她旁边,将试卷上她错的题一道一道讲给她听,所有的题被他一讲,好似都特别简单。吴筱桐看着他认真讲题地样子,突然很想开口问他:“你也是这样给顾天蓝讲题的吗?那么,她是你的好朋友还是女朋友呢?”
  等到终于把所有题目讲完,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吴筱桐想,现在说“谢谢,我请你出去吃饭”应该是很自然的事吧!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天蓝已经将买好的饭拿了进来,说:“你说中午要给同学讲题,我想你肯定来不及吃饭,就帮你买了送来。”
  吴筱桐站在原地,想说的话又咽了回来。他们已经这样好了啊!给同学讲题?那么我该说“谢谢你,沈同学”吗?她感到无限的委屈,可是她不允许自己软弱,尤其是在他们面前。将书放好,拿了钱包,她对沈嘉言说:“谢谢!我去吃饭了。”
  走出教室,她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到此为止。陆映亦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操场上看着操场上题足球的一帮子男生。
  “映亦,我是不是很傻?”吴筱桐转头看她,眼里还闪着泪光。
  “我去找他算帐去。”
  “算什么?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不是的,筱桐,你听我说,沈嘉言虽然不说,可是我和韩磊都知道他喜欢你,他对你那么好!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卖力撮合。”
  “他对我们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以后我不会再乱想。就做朋友吧!”吴筱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站起来,向教室走去。
  再过几天就是吴筱桐18岁的生日,陆映亦一个月前就跟筱桐商量着要如何庆祝,可是吴筱桐一直兴趣乏乏。生日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有半天的假。下午吴筱桐就被陆映亦叫去了学校。其实见到沈嘉言,她并不意外。她知道陆映亦一直不死心,那么自己是死心了吗?等了很久,陆映亦也没有出现,她无奈地对沈嘉言说:“要不,回家吧?”
  沈嘉言看着眼前的吴筱桐,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变成了这样。他讨厌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好象又回到了从前。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像好朋友一样相处,他必须要改变这种状况。
  “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拉起吴筱桐的手出了校门。
  直到坐上公车,沈嘉言才放开吴筱桐的手。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吴筱桐的心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可是她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不问,他不回答。沈嘉言带领她到了他们小学的门口,吴筱桐看着熟悉的校门,从她六年级毕业,她就再没进过这个校园。慢慢走了进去,因为是星期天,整个学校都空荡荡的。
  “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变了好多。”
  吴筱桐找着话说。
  沈嘉言一直都没有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两个人走到布告栏下,沈嘉言停了下来。里面贴着优秀学生的简介,吴筱桐自是熟悉,曾经她也无数次地在上面出现。
  “我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你哭。”
  沈嘉言突然说道。
  “啊?”吴筱桐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
  沈嘉言没有转头,盯着布告栏继续说道:“那天,我第一次考了第一,看着榜单的时候我很开心,可是转过头却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那里,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却坚决地不哭出声音,牙齿咬破了嘴唇都不知道。我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哭,所有开心的感觉一下次全都消失。我想上去叫她不要哭,可是迈不开脚步。等她终于擦干了眼泪离开,我才跟着离开。从此以后,我没有敢考过第一。”
  吴筱桐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始注意她的,她聪明、可爱、优秀,是这个学校最受瞩目的女孩。可是她对我似是从来都不注意,甚至比起任何人都冷淡。我对她充满了好奇,关心她的每件事,却不敢靠她太近,直至她转学离开。她离开的两年里,她的眼泪和笑容常常在我眼前浮现,我不明白这些感觉都意味着什么。
  “后来,我们考进同一所高中,见到她的那刻,我才发现,原来她在我心里已经这么久,并且从来没有离开。我很高兴我们成了朋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生我这么长时间的气,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并且告诉她,不管她气的是什么,都不要再像这样不理我。”
  将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完,他才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吴筱桐。吴筱桐的眼泪早已湿了脸颊,疑惑、震惊、欣喜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感觉。他是在乎自己的,他那么早以前就注意她,关心她。那么她到底还在气他什么呢?
  沈嘉言看到吴筱桐的眼泪,马上慌了手脚:“怎么了,筱桐?你别哭啊!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行。”
  吴筱桐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流眼泪。
  “筱桐,我对你,有些好感。”
  沈嘉言站在那里,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吴筱桐听到这句话,停止了哭泣,不是“我喜欢你”,可是她还是轻易地就被感动了。她终于明白,自己所求的不过是一份确定的心意。现在,他的一句“我对你,有些好感”远比世界上任何一句话都来得动听。他让她知道,自己对他,并不是一相情愿。
  吴筱桐抬起头,看着沈嘉言的眼睛说:“沈嘉言,我很喜欢你。”
  沈嘉言显然没有料到吴筱桐说出这句话,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看到筱桐微笑的脸,他才反应过来,走过去,抱住吴筱桐,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筱桐,生日快乐。”
  吴筱桐靠在他怀里,觉得这真是她过过最好的一个生日。那晚,他们逃了晚自习。沈嘉言去买了蛋糕,他们坐在小学的操场草地上给吴筱桐过生日。
  许愿的时候,她在心里默念:“我们永远在一起”,然后一口吹灭了蜡烛。
  从此以后,就真的成了我们。

  Chapter 8 开始
  吴筱桐和沈嘉言在一起后,跟从前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偶尔她抬头的时候会看到他也正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有种叫做甜蜜的感觉越来越浓,这便是开始了吧!吴筱桐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怎么谈的,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心里想着的人也想着自己,她就感到无比的满足,那是一种属于她一个人的快乐,不需要别人的理解,所以他们在一起的事情也不需要任何旁人知道。只是那两个总是在他们周围,并且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在一起的好朋友,总该告诉他们吧!他们如果知道的话,也会很开心吧!吴筱桐觉得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她有了沈嘉言,她还有陆映亦和韩磊,她有那么多那么多!那天中午,四个人约了一起去吃饭,吴筱桐和沈嘉言坐在教室等他们。
  “你跟韩磊说了吗?”吴筱桐一只手托着下巴望着正在看书的沈嘉言问道。
  “说什么?”沈嘉言放下手中书,转过头看着她。
  “说我们……”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妥,还是没有说出口,脸却已经开始红了。
  看到吴筱桐微红的脸,沈嘉言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他喜欢看她因为他变的和平常不一样,所以故意装出困惑的表情:“我们,我们怎么了?”
  吴筱桐的脸更红了,她在他面前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呢?“就是,那个,我们的事情,要告诉他们吧!……可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映亦讲。”
  沈嘉言不忍心再看吴筱桐紧张的样子,于是替她理顺额前的刘海,笑着说:“傻瓜,找个机会我来告诉他们好了,这不是一直都是他们希望的嘛!”
  她看着他,放下心来,对他灿烂地笑着。四个人浩浩荡荡地走在马路上,陆映亦正拉着吴筱桐讲他们的数学老师如何因为一道题拖了整整二十分钟的课,沈嘉言和韩磊站在他们后面听着两个女孩唧唧喳喳地抱怨着各自的老师,慢慢地走着。沈嘉言看着吴筱桐生动的脸,不自觉地开始微笑。仿佛心有灵犀,吴筱桐感受到背后的目光,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思绪渐渐被回忆带离,想起自她生日以来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吴筱桐被幸福的感觉包围着。
  走到路口的时候,黄灯正跳到了红灯,另外三个人已经停住了脚步,而吴筱桐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继续往前走。
  “筱桐”,沈嘉言一把拉住吴筱桐,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确定她没事了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沉着脸说:“想什么呢?这么多车出事怎么办?以后走路的时候不许胡思乱想。”
  语气颇为严肃。
  吴筱桐也是被吓到了,看着马路上来回不停的车辆,倒抽了口凉气,但是抬头看到沈嘉言认真又紧张的脸,也忘记了害怕,只想让眼前这张皱着眉头的脸再变成笑脸,于是转了个角度,使自己正对着他,一边撒娇道:“现在不是没事吗?”,一边举起自己的右手道“我保证,以后走路的时候一定一心一意,不再胡思乱想。”
  旁观的两个人终于感觉到了这戏剧性的变化,于是都心领神会地对着正视他们为无物的俩人贼兮兮地笑。等到吴筱桐和沈嘉言终于有所察觉,两人凑了过去,笑着道:“请客,请客啊!今天这顿饭啊咱们都慢慢吃。”
  四个人往饭馆走去,吴筱桐和沈嘉言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握着的手却没有放开。
  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往一个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他们都这样相信着。对吴筱桐而言,这个开始是她能想象到的所有开始中最完美的一个,因为那时的她如此接近她心中的幸福。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多么幼稚地想法!那时的她根本不曾想过他们还那么小,还有那么长的将来,而这将来不可预知。后来的她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如果早知道她和沈嘉言会是如此,她会不会拒绝这个开始?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可惜,这个世上永远不存在如果,所以,这是吴筱桐和沈嘉言共同选择的开始,无法改变。
  该怎样形容那种感觉呢?一切都是甜的,笑是甜的,牵手是甜的,拥抱是甜的,连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甜甜的味道,于是等待也变成一种甜,属于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甜。午休的时候,教室里几乎没有人,吴筱桐坐在沈嘉言的位子上等着去打篮球的他,随意地翻着桌子上的笔记本。沈嘉言的字是男生里少见的清秀,跟他在一起后,她才知道,他是从小就练字的,这点让吴筱桐后悔不已,小的时候也该去练字才对,那么现在,他们又多一样相同的事情,也许,还能遇到同一个老师,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更长。虽然已经在一起,可是她总是觉得时间那么不够。
  接连着翻开好几页的白纸,正打算合上时,她看到了一页有字的字,那页纸上只有三个字,可是看得出来,写的人尤其认真,笔尖甚至穿透到下一页。吴筱桐拿出了沈嘉言的钢笔,在这三个字的旁边慢慢地认真地写下另外三个字。写完之后,她拿起本子细细地看着,看着看着眼角竟然有了湿润的感觉。
  她把本子放好,安心地靠在桌子上休息,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那天回家的路上沈嘉言一直在笑,吴筱桐问了,也不回答,只顾着自己傻笑。最后还是看吴筱桐有些生气了,沈嘉言才带着得逞的笑容说:“我就是奇怪,我随意在纸上写的三个字,今天怎么变成了六个字?你说呢?”
  吴筱桐听了这话,脸又红了,想了一会,又抬起头,问:“是随意写的吗?”
  沈嘉言看着吴筱桐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无比地严肃,收起脸上的笑容,拉起吴筱桐的手,说:“不是,我写的时候跟你写的时候心情是一样的。”
  那一刹那,吴筱桐突然就有种想让时间停止的感觉,她想起那张纸上的字,他写的“吴筱桐“,她写的“沈嘉言”,觉得这张纸就是一种证明,一种誓言,如同结婚证书一样神圣。结婚?她为自己想到的这个词感到羞愧,可是他们之间会不会有那样的一天呢?此时此刻,他的左手牵着她的右手,让她相信他们之间会有美好的未来。
  
  Chapter 9 吃醋
  没有刻意地告诉谁,没有刻意地隐瞒谁,可是两个人越走越近却是人人都看到的事实,起初是班上的同学开始拿他们开玩笑,吴筱桐和沈嘉言却总是一笑而过,眼看诽闻主角也不作回应,同学也觉得没趣,渐渐淡忘了此事。而从始自终班上唯一一个对这件事漠不关心的人是姜晓辰,他照样跟沈嘉言做着同桌,偶尔也会一起讨论班里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看似没有变化,可是沈嘉言明显感到了他的疏离与客气。他想尝试改变,却无从下手,因为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心结在哪里,而这个结他解不开。
  有的时候沈嘉言也很想给吴筱桐一些暗示,但是每每看到她的笑容,他又希望她永远不知道,他对自己和吴筱桐都有足够的信心,可是他不想增加她的困扰,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简单的快乐着。
  日子好象又回到高一的时候,吴筱桐开始习惯陪在沈嘉言的身边,两个人可以静静地待在主控室一整天,只是屏幕前的主角不再是自己。吴筱桐看着沈嘉言熟练地剪切着节目,又看了看屏幕前顾天蓝神采飞扬的脸,觉得有些失落,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谁?”沈嘉言一边继续弄着电脑,一边问。
  “顾天蓝啊!”心里有莫名的紧张。
  “聪明、自信、能力强,人也很乐观。”
  沈嘉言没有抬头,所以没有注意到吴筱桐变化的表情。
  沉默了一会,她还是犹豫着小声地问道:“那么和我比呢?”注意到她语气的变化,沈嘉言转头看她,“怎么了?”
  “她比我做得好吗?”加重了音量。
  “你的音色比她好,可是她比你更适合做这行。你报新闻时总是掺杂了太多的感情因素,她比你客观。”
  沈嘉言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道。他一直都希望她能更清楚地认识自己。
  “哦”吴筱桐回了一声,坐下去继续看书,心却不再平静。原来在他心里,有个人比自己更优秀。你只说过你对我有好感,那么你对她呢?是喜欢吗?比喜欢我更喜欢?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竟然就在眼眶中打着转。
  沈嘉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一句“可是我只喜欢这样的你”在喉咙口转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又咽了回去。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坐着自己的事情,临走也没有人开口。
  自从那天以后,吴筱桐跟沈嘉言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恍恍惚惚的,沈嘉言又不擅长解释和表白,想开口说些什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两个人就这样别扭了一阵。而此时的顾天蓝风头正起,正逢学校三年一度的艺术节,在大大小小的比赛活动中,总会出现她自信靓丽的身影。
  课间时顾天蓝跑到高二(3)的教室门口张望着,吴筱桐正从老师办公室回来,快进教室时,袖子猛地被人拉住:“同学,能不能帮我转告沈嘉言,请他今天晚上一定去看艺术节的闭幕晚会,谢谢啊!”还没等吴筱桐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开了,剩下吴筱桐茫然地走进教室。
  原来关于自己,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这表示什么呢?吴筱桐不敢也不想往下深想。
  晚饭的时候,吴筱桐说:“今天晚上的艺术节闭幕晚会,你去看吧!”
  “怎么了?你一向都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的。”
  “我不去,你去。有人让我转告你希望你去。”
  酸溜溜的语气。
  “哦’知道了。”
  “不吃了”,他竟然不解释,她已经很明显地生了气, 吴筱桐扔下筷子,转头就走。
  沈嘉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笑了一下,他太了解她,不会长时间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善于隐藏。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吧?再这样下去,就算她能忍住,自己也实在不习惯看到这样的吴筱桐,还有,他是真的不忍心了。晚自习的时候,沈嘉言果然不在教室。一定是去看演出了吧!一整个晚上,吴筱桐都魂不守舍的,不停地翻动着手中的书,连一向不管闲事地同桌都一脸关心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晚会由顾天蓝主持,很是成功。最后的节目是顾天蓝的一支独舞《春》,穿着一件绿裙的顾天蓝翩翩起舞,将春的气息,春的神韵全都带了出来,仿佛她就是春的化身,一个春的仙子。这一支舞博得了满堂的喝彩,所有的人都被这支春的舞蹈温暖着。结束后,顾天蓝迅速地卸下妆奔向出口,果然看到沈嘉言手插着裤袋,站在门口等着她。
  “怎么不进里面等我?”在他的面前,她从不骄傲,甚至总是微弱的。
  “一样的。演出很成功,恭喜你。”
  笑着看着她。
  “谢谢。”
  “走走吧!”两个人慢慢往操场走去,操场上很安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顾天蓝的心忐忑着,她预感到今天他会有话跟她讲,也许是自己一直以来希望的。将近一年的合作,他们之间有着良好的默契。身边这个男孩是自己一直以来倾慕着的,而且她也相信着自己的优秀,他们之间所缺的大概就是那曾还未捅破的纸。只是骄傲如她,怎么可能先去妥协?一切都在今天了吧!
  “你没说过,你会跳舞吧!”终于他还是先开了口。
  “从小就学的舞,学的东西太多,也没什么要特意提的。慢慢你就会知道的,我还有很多会的你不知道。”
  想给他些暗示。
  “呵呵,果然是才女啊!不像我女朋友,什么都不会。”
  玩笑的语气。
  顾天蓝停住了脚步,纵使修养再好,笑脸也僵在了脸上。
  “你,女朋友?”
  “是啊,和我一个班的,上次我给她补习你应该见过的。今天还是她传话给我的呢,好像还有些生气。小女孩一个!”宠溺的语气,还有不同于往常温柔的表情。
  和自己的设想完全不同的情节,顾天蓝失去了自己一向地镇定。这样的表情才是真正喜欢的表情吧,怎么就会误会了呢?对自己的好,是出于礼貌吧!也许根本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
  “是她啊?很可爱的女生。”
  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愿意在最后的时刻失去自己最重视的骄傲。抬起头,看他:“回去吧!”
  沈嘉言看着她受伤的表情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心里有些懊恼。他心里清楚眼前的女孩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却选择了最伤人的一种方式来拒绝她,因为料定了只有这种方式,骄傲如她,才不会再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不会继续在他和吴筱桐之间。沈嘉言后悔着自己的鲁莽,如果给他更多的时间,也许他就能找到更好的方法,让她少受一点伤。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着,出操场门的时候,顾天蓝忽然停住,“等一等。”
  沈嘉言也停了下来,看着她。
  “你是知道的吧?知道我喜欢你。”
  没有了刚才的不知所措和逃避,反而更加镇定和自信。
  沈嘉言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你喜欢我吗?”
  “我很欣赏你。”
  “没有喜欢吗?”
  “对不起,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她叫吴筱桐。”
  “她比我聪明,比我漂亮,还是比我优秀?”继续追问,眼泪就快淌下来。
  沈嘉言理了理自己的思绪,然后坚定地说:“她没有你聪明,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优秀,她不会跳舞,你会的也许她什么都不会。可是她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心痛的女孩。我为她担心,为她紧张,为她不知所措。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住在了我心里。我甚至比自己更了解她。有一句话,也许现在说还太早,也许我也不懂它真正的含义,可是这句话,我想要对她说的人,只有她一个。总有一天,我会告诉她。”
  沈嘉言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一向都是简洁明了的,自己都惊叹于自己这样露骨的表达。这些话如果被吴筱桐听到,大概会乐好几天吧!想到吴筱桐的笑容,心里也暖和起 来,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句话了。”
  在听到这样一番真诚而又坦率的话后,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出现得太晚,晚到已经没有机会站在他们中间。
  “沈嘉言,如果我比她更早认识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吴筱桐,我不信教,可是我要感激上苍让我这么早就遇到她,参与着她的人生。即使我现在还没认识她,我也一定会找得到她。将来的路还很长,我什么都不能确定,唯一确定的是我会陪她一起走。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放弃她,我也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她不需要我。”
  沈嘉言更加坚定地说。
  这样的一段感情,连自己都想给予祝福,顾天蓝苦笑了一下。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也有我的骄傲和自尊。今天的话我只说这一遍,从此不会再说。希望我和你还能做好朋友,好拍档。”
  顾天蓝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
  沈嘉言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顾天蓝的。
  想到吴筱桐一定还在教室等着自己,沈嘉言加快了脚步,他该感谢顾天蓝,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对吴筱桐的用心,飞快地跑向教室。推开教室门,吴筱桐正趴在桌上,肩膀还在不停地抖动。
  在哭吧!沈嘉言的心好像也被揪了起来,自己该早些跟她解释才对,最不想看她哭的人是自己,可是好像从若干年以前,她每次的眼泪都是因为自己。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把她的头往自己身上靠,就这样抱着她,才觉得安心。
  感觉到沈嘉言身上的气息,吴筱桐哭得更加厉害了,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我没有她自信。”
  “我知道”拍着她的肩膀。
  “没有她聪明。”
  “我知道。”
  “我也不会跳舞。”
  “我也知道。”
  刚刚在出口看到的身影还真是她。果然还是忍不住!心里反而轻松起来。都是因为在乎他吧!深吸了口气,开口道:“可是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不自信,不聪明,也不会跳舞的吴筱桐。”
  吴筱桐忽然停住了眼泪,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嘉言,眼睛上还挂着泪珠,“你刚刚说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
  沈嘉言故意皱着眉说。
  “我不管,你说喜欢我了,是不是?你说你只喜欢我,是不是?我要你再说一遍!”
  沈嘉言看着耍赖的吴筱桐,看着她脸上还没有干透的泪痕,心里无比柔软。他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只喜欢你,沈嘉言只喜欢吴筱桐。”
  吴筱桐破涕为笑,开心地用双手勾上了沈嘉言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也喜欢你,吴筱桐也只喜欢沈嘉言。”
  然后,拥抱,是比春天还要温暖的拥抱。

  Chapter 10 承诺
  进入了繁忙又紧张的高三’吴筱桐每天被大量的试卷和题目压得喘不过气来’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沈嘉言也经常给她开小灶’可是成绩却总是徘徊在二十名左右’这样的自己想和沈嘉言考入同一所大学’是根本不可能的吧!从来不敢问他要考哪里’因为怕知道在他未来的规划里没有她的存在,于是,只能不断地做题再做题。
  沈嘉言看到如此拼命学习的吴筱桐,常常觉得心疼。她本可以不那么辛苦,她本可以念她喜欢的文科,是因为他,分科的时候她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理科的。想为她做些什么,想让她的脸上重展笑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知道每天一遍遍地给她讲这些无聊而又枯燥的数理化。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吴筱桐还坐在书桌前做着一道几何证明题。
  “辅助线到底该添在哪里呢?”一边摆弄着直尺,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有人推门进来,也没有发觉。
  “来,喝杯热牛奶,早点睡觉吧!”是妈妈的声音。
  “知道了,妈,放着吧。我过会就睡。”
  没有抬头,继续思考着那道题。
  筱桐妈妈站在边上看着女儿,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轻轻地为她关上门,回到主卧室。
  “怎么样?说了吗?”
  “看她这么用功学习,我怎么好开口。这件事,现在我们也只是怀疑,明天我去学校找他们班主任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说吧!先睡吧!”关上灯,房间又归于平静。
  第二天晚自习的时候,吴筱桐总觉得心神不安,看书的效率也不高,干脆放下书,去操场转两圈再回来。给沈嘉言打了个手势,他马上心领神会,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
  “昨晚又熬夜了吧?你看看你的眼睛。”
  沈嘉言开口说道。
  “骗人,现在天这么黑,你怎么能看到我的眼睛?”撅着嘴撒娇道。
  “筱桐,其实,你可以不那么辛苦。”
  吴筱桐的心“噔”地跳了一下,他知道她的想法吗?那么他怎么想?可是又马上反弹似地拒绝知道答案,起码这样她就还有为之奋斗的理由,于是马上转了话题:“昨天晚上一道几何题,我做了半个小时才做出来。当时真想打个电话问问你,可是,又想,总不能老让你帮我,养成习惯以后怎么办?最后,我终于自己想出来一个方法,虽然比较复杂,呵呵!”
  看着她假装兴奋地讲着做题的经过,沈嘉言感到一阵的无力。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他一心想要守候的,想让她永远的无忧无虑地笑,但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很想告诉她:“没有关系,你可以一直靠着我。”
  可是这样说了,他就能做到吗?他不想给她一个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承诺,因为他还没有资本。走了一会,对面走近来一个人,借着灯光,原来是他们的班主任,两个人心里皆是一惊。
  高三(3)班现在的班主任何洁是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女老师,年纪虽轻,却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自他们高二她接手这个班以来,学生的成绩普遍提高,平均分也一直位列年级前三名。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她总喜欢跟班里的学生一起玩,也爱开玩笑,把大家都当成朋友,于是有了个外号叫“小荷姐姐”。
  三个人在操场看台上坐下,吴筱桐和沈嘉言心里忐忑着,照理说,他们的事班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班主任应该早就知情。她一直不找他们谈话,等于是默认了他们的往来,那今天又是为了什么事呢?“记不记得我接你们班的时候说过什么?”
  两人都没有接话。
  “我从来不认为你们这个阶段谈恋爱会是早恋,我尊重每个年龄段的感情,也相信你们之间不会做出任何越界的事情。”
  听到这里,他们大概知道班主任要谈的是什么,吴筱桐脸有些微红,不敢抬头。倒是沈嘉言看着老师,挺直了身子说:“我记得老师你说,只要能提高成绩,你甚至是支持的。”
  “那你们现在提高了吗?”沈嘉言心里想,我每次都考第一,还怎么提高?吴筱桐有些心虚,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至少我们都没退步。”
  沈嘉言习惯了跟她顶嘴。
  小荷姐姐笑了笑,“我也没说你们退步了,而且我知道,吴筱桐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很努力。只是,你们的家长都觉得你们都还太小,现在这个关键的时期,更应该以学业为重。这些话我想你们都听了很多,我再说也没什么意思。简单来讲,我希望你们先把这段感情放一放,该何去何从,等高考后你们自然会有新的想法。至于像今天这种逃自习的行为,以后也不能再有。同学们都在上课,影响多不好,要是再让哪个老师看到,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呢!”
  沈嘉言想说些什么,可是老师的话确实让他有所反思,也许这样,吴筱桐更能专心于学习,也不用再那么辛苦,反正他们还有很长的将来。他犹豫了一会,终于也没有反驳。
  而吴筱桐只觉羞愧难当,这些话对她而言,无疑是种警告,沈嘉言次次考第一,他可以不在乎,可她吴筱桐不行,她的自尊心不允许。沈嘉言的沉默等于是接受了老师的话,还有什么家长,是她家长的吗?她从来没在家里提过,那他们又如何得知?整场谈话下来,只有小荷姐姐不断地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当事人各有各的想法,最后终于散场。
  接下来的几天,吴筱桐每天正常的上课,只是不再搭理沈嘉言。回到家,也什么话都不说,只顾回房做题。
  有好几次,她的父母软下态度来跟她说话,她都当作没有听见。她的固执脾气又冒了上来,怎么都拉不住,只想要让不相信她的人看看她吴筱桐究竟能做到几分。
  终于迎来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已经将近一个月,吴筱桐没跟任何人说一句废话,除了问问题,考试前,沈嘉言很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她看见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出人意料地,吴筱桐竟然在这次模拟考里考进了年级第八,大家都说吴筱桐是匹黑马,只有她自己,在看到成绩的那刻趴在桌上哭了起来,这是她做了多少套的模拟题,熬了多少个夜晚才换来的成绩。那天晚上,吴筱桐没有去上自习,她一个人跑回他们的小学,在操场上一遍又一遍地跑着,跑到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坐了下来。
  “擦擦吧!”是自己一直使用的纸巾牌子,是自己所熟悉的沈嘉言的手。
  没有接,继续坐着,也不说话。沈嘉言抽出一张纸,帮她擦着脸上的汗,又替她理了理乱七八遭的头发。
  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和疲惫全都涌上心头,吴筱桐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抬头看着沈嘉言,哭着说:“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沈嘉言什么话都没说,拉起吴筱桐就往校门走去。回到教室,班主任正坐在讲台前一个个地帮同学分析试卷,沈嘉言拉着吴筱桐的手走到她面前。所有的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看着他们。
  “我们不会分开。老师你说,只要成绩提高,你会支持我们的。从今天开始,我们俩的成绩都只会提高,不会后退。”
  沈嘉言说完,向老师鞠了一躬。
  吴筱桐站在身后,糊里糊涂的也跟着鞠了一躬。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鼓了掌,一个,两个,接着,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小荷姐姐看着这帮热血沸腾的青少年,终于笑着说:“好。”
  我们不会分开,是你说得吧?我一直把它当成是你给我的承诺,所以,就算是看见你牵着别人的手,笑着对另一个女生的时候,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到当初的样子。所以,我不愿意就此放弃。

  Chapter 11 生日
  3月24日,大概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很普通的一天,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可是于吴筱桐而言,却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过去的每一年里,她都无比期待它的到来,她所有美好的回忆是从那一天开始,可是她所有痛苦的记忆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往后的十多年里,她从不再对它有所期待,甚至,刻意忽略它的存在。那一天,是命运转折的开始,从此,吴筱桐和沈嘉言的人生不可挽回地往不同的方向越行越远。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每一个考生都战战兢兢地等待它的到来,大概只有吴筱桐和沈嘉言还怡然其中。他们的成绩正如他们所承诺的一样,每一天都在进步,也许只有一分两分,可是这已经意味着他们可以在一起更长的时间不会分开。虽然沈嘉言没有说,可是吴筱桐相信一切都是可以水到渠成的,他们会进一所大学,然后毕业,工作,一起生活。 而现在让吴筱桐发愁的是,沈嘉言似乎不记得再过两天就是她的生日,还有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的纪念日。她知道,这种关键的时候能尽量低调就低调,可是她的要求也不高啊,他也总该有点什么表示吧!但是不管她怎么暗示,沈嘉言就是无动于衷,让吴筱桐不由得感叹,原来年级第一名也有这么迟钝的时候。眼看就她的生日就在明天了,总不至于还要自己告诉他吧,那多没面子啊!犹豫挣扎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吴筱桐无奈地说:“再见。”
  “再见。”
  转身,上楼。
  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到沈嘉言还站在那里看着她,生气地问:“明天是我生日,你真的不记得了?”
  沈嘉言笑着看着她,说:“那我们明天做一次考前大放松,怎么样?”
  “啊?”三十秒后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他早就预谋好的,知道自己会先忍不住。暗自懊恼着,也许这次再忍耐几分钟就好了。可是,心里还是涌起一丝丝的甜,他并没有忘记,不是吗?
  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回到家,连爸爸叫她都没有听见,只顾着自己傻笑。
  那一天,吴筱桐早早就起了床,看到餐桌上妈妈给她煮的两个鸡蛋,连难得早起的爸爸也已经坐着等她,她感到幸福。 “今天是筱桐18周岁的生日,以后就是大人了。”
  吴天笑着看着女儿说。
  “恩。”
  边吃着鸡蛋边回答。
  “今天早点回家,晚上我们一家人出去帮你过生日。”
  吴妈妈在旁边说道。
  吴筱桐把嘴里的鸡蛋吃完,说:“可是我跟同学都约好了。一家人吃饭什么时候都行啊!我上学了啊!”说完,拿起书包往外走,留下夫妻俩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吴天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沈嘉言等在楼下,看着吴筱桐一蹦一跳地走下楼。
  “要去哪,寿星?”宠溺的语气。
  “我想去很多地方,从你的幼儿园开始,然后小学,初中,高中就算了。然后我还要去游乐园,你要陪我把我平常不敢玩的东西都玩一遍,我还要去吃一顿大餐……”吴筱桐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等等,为什么要去我的幼儿园?”
  “把我没有参与过的都补回来啊。”
  理所当然的回答。
  “你这样一天哪够啊?”无奈地问。
  “所以啊,快点出发吧!”吴筱桐拉着沈嘉言跑着,身后阳光铺满了一地。
  “原来你小时候就在这里调皮捣蛋啊?”吴筱桐看着幼儿园里正在做操的孩子说道。
  “我小时候比他们可爱多了。”
  某人大言不惭地说。
  吴筱桐撅了撅嘴,表示怀疑,看他小学的样子,整天摆着张包公脸,能可爱到哪去?这些话当然不敢说出来。
  “你怎么那么早就上学?”沈嘉言突然问道。吴筱桐是班上最小的一个,比他们都早上一年的学。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小时候,我跟映亦是邻居,她比我大一岁,总带着我玩,后来上幼儿园,她上中班,我上小班,一下课,我就去找她玩。有一天,玩着玩着,上了课我就进了她们教室。老师也没发现,就这么一直上下去了。”
  原来她从小就这么迷糊,怪不得。沈嘉言心里想着。然后是小学,初中,他们走过一个个见证他们成长的地方,感觉到对彼此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心也更靠近。从初中出来的时候,沈嘉言突然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也有秘密?是什么?”
  “初三的时候,有一次你回学校,路过我们教室门口。当时我们正在上课,我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的你。后来化学老师让我回答问题,我被同桌拉起来,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我只注意到窗外的你。”
  似乎是在回忆,沈嘉言慢慢说着。吴筱桐低头听着,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件事,如果他不说,大概她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交集。两个人一阵沉默,却更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下午的时候,沈嘉言带吴筱桐去了游乐园,把里面所有刺激的游戏都玩了一遍。吴筱桐觉得自己的心到达了顶峰,连快乐都到达了顶峰。她最喜欢玩的那个是空中飞人,她和沈嘉言用安全带被绑在一起,互相挽着对方的手,同时往下跳,下面就是一条河。明明是最危险的一个游戏,可是她一点都不害怕,只要是在他的身边,无论下面是什么,她都愿意往下跳。跳下去的那一刻,她感到无比的心安,因为他们正被彼此需要。回到地面以后,吴筱桐还觉得晕乎乎的,幸好有沈嘉言扶着她。临走的时候,旁边的工作人员叫住了他们:“给你们照了相,要不要?”
  吴筱桐接过那张照片,上面记录了他们俩在空中紧紧相拥的刹那,那样年轻张扬的笑脸,此后吴筱桐再不曾拥有过。
  “我们要了。”
  沈嘉言看吴筱桐一副不想放下的样子,付了钱,拉着她走开。
  “照片放我这里。”
  沈嘉言看着吴筱桐手中的相片说。
  “为什么?”吴筱桐收起相片,不情愿地说。
  “因为你会弄丢,这么贵的相片,给你,我不放心。”
  “你自己想要吧?觉得我很漂亮,对吧?那好吧,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吧!明天我再找一堆来给你。”
  某人又开始自说自话了。沈嘉言摇了摇头,无话可说。不过好像她说的也都是事实。累了一天之后,沈嘉言把吴筱桐送回家。回家的路变得很短,好像才过了几分钟就已经到了家门口。两个人同时停住脚步,沈嘉言开口:“生日快乐,明天见。”
  吴筱桐没有说话,仿佛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突然掂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迅速的贴上了沈嘉言的,又迅速的退了回来。沈嘉言只感到嘴唇刹那间微微地湿润,凉凉的,还有一股属于吴筱桐独特的味道。他看着吴筱桐已经羞红的脸,自己也感觉到一阵的发热。还没等他混沌的意识反应过来,吴筱桐已经转身,跑开。跑了一会,又转头,对他灿烂地一笑:“是我的生日礼物。”
  沈嘉言站在原地,看着吴筱桐奔跑的背影,心里越来越软,好似就要化开了。这个总是让自己担心,惊喜的女生,他好像越来越不愿意放开她。她才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吧!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往回路走去,把手插进口袋,摸到一个硬硬的盒子,才想起,真正的生日礼物还没有送给她。算了,明天再给她吧!那晚的月亮虽不是满月,却无比的耀眼。那一刻之前,吴筱桐和沈嘉言都经历了他们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可是,这个世界存在了太多的变数,只要其中的一小个,就能将所有的美好都打入原形。最终,没有人会记得那天的笑容,那天他们走过的每一个脚印,以及那个浅浅的吻。唯一留下只有那一张渐渐发黄的照片还有那一份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Chapter 12 再相见
  “筱桐,不要!”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是啊,除了做梦他怎么还会看见她?
  沈嘉言看了一下旁边的闹钟,四点。然后躺下,却没有了睡意。梦里吴筱桐站在大雨中不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浑身湿透。雨水和泪水夹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只看得见那样一张苍白的湿透的脸。有多久没有做过关于她的梦了?沈嘉言已经不记得了。是因为前几天发给她的邮件吗?三年里唯一的一封,告诉她他要结婚的消息。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她是吴筱桐出国前来找他,就坐在这张床上,她说:“沈嘉言,我打算出国了。”
  当时的自己刚找到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忙着规划自己的未来,以为她跟往常一样心里又闹着别扭,所以漫不经心地说:“不错啊’那一路顺风。”
  到他感觉不对劲,打电话给她时,已经是她出国的前一天了。电话里的她很平静地告诉自己:“明天九点的飞机,不用送我了。”
  “筱桐,怎么了?”听到自己颤抖地声音问。
  “沈嘉言,也许我已经不爱你了,只是放不下我的执着。这么多年,我们都累了。我想试试过另一种生活。你多保重。再见。”
  然后是话筒挂断的声音,他以为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过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吴筱桐就会找到他,跟他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可是这一次,他等了三年,他已经没有把握她会回来。发那封邮件只是想告诉她,他要结婚了,也许那个信箱她早就已经不用。可是就算她收到,她会回来吗?就算她回来了,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已经快成为别人的丈夫。将手上的一份计划做完,已经快到中午一点了。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坐着享受这片刻的安静。才坐了一会,手机就响起。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韩磊的名字,便按了接听。
  “嘉言啊,今晚抽空大伙吃个饭吧,你最近这么忙。大伙都想趁你没结婚之前再敲你一顿。”
  话筒边嘈杂的声音,似乎还听到一个女声。
  “我来跟他说。”
  话筒被抢,“喂,沈嘉言,你再不请客,结婚那天你可小心那帮白眼狼啊!”是陆映亦咋呼地声音,多少年都没有变。
  “我看最大的白眼狼是你吧!”开着玩笑,想像她气坏了的表情,心情也轻松了起来。也很久没见这帮老朋友了,于是道:“时间地点你们定,晚上通知我。”
  沈嘉言进包间的时候,一桌的人已经开吃了。见他进来,陆映亦首先把主位拉了出来,说:“来,付帐的坐这里。”
  “还真会挑地方,全市最贵的五星级餐厅’是你挑的吧?”沈嘉言笑着坐过去。
  “那是,现在这里最有钱,官最大,又快娶老婆的人就只有你,可谓爱情事业双丰收’不讹你讹谁?”,边说边招手道,“服务员,菜单拿来,这里再加几个菜。”
  全场笑声一片。一桌的人,都是相熟的高中校友和同学,一一打过招呼,许久不见,也不见生疏,几杯酒下肚,气氛很快活了起来。只有沈嘉言,虽然不断有人劝酒,始终以茶代酒,滴酒未沾。
  半场过后,沈嘉言接到顾天蓝的电话,问他在哪。大伙硬是起哄让沈嘉言把老婆叫来让大家先见见。顾天蓝很是大方,挂了电话就直接打了辆车过来。不知道谁先认出了顾天蓝原来也是高中校友,于是又开始闹着让他们讲相恋的经过。
  正在一帮子人吵闹时,陆映亦的手机响起,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拿了电话往外走去。
  “你好,哪位?”客气地问。
  “是我,映亦。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陆映亦感觉自己的眼睛中有温暖的液体似要涌出,握紧了话筒,喊道:“筱桐,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你现在在哪?”电话里的吴筱桐声音满是疲惫,听到好友激动的声音,心里五味纷杂:“刚下飞机,现在还不想回家,先去你那里,可以吗?”
  “好,好,好,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挂了电话,飞奔进包间,拿了包和外套,陪笑道:“各位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聚。”
  韩磊一把拉住她,说“怎么回事,起头的人怎么能走呢?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今天做啊?”
  沈嘉言也笑着拦住她,说:“是啊,今儿你走了,我可是不付帐的啊!”
  陆映亦看了看韩磊,看了看旁边顾天蓝,犹豫了一下,最后看住沈嘉言,轻声说:“筱桐回来了,我要去机场接她。”
  说完便走出了房间。韩磊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追了出去,喊:“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沈嘉言僵在原地,好半会没回过神来。顾天蓝看着他,叹了口气,把他拉回位子上,倒了杯热水给他。气氛骤然冷了下来。把顾天蓝送到家,沈嘉言说:“我有点累,就不进去了。早点睡,别忘了明天下午去试礼服。”
  又恢复了所有的理智,这样平静的语气,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一定有哪里错了。
  “嘉言。”
  “怎么了?”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很多年以前,自己已经不去想这个问题。人不能往回看,越往回看,越走不前。
  揉了揉顾天蓝的头发,温柔的说:“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在初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他的确有片刻的失措。可是那又如何,他们已经三年没有联络,真正分开也已经第七年,不过一段年少的痴狂,还有什么放不下?但是,为什么他那样矛盾,那样想见又不敢见她?一边想着,车已经不由自主地慢慢往陆映亦家开去,他知道,她回来,必定不会在毫无准备之下回家,她太习惯骗人。车在小区门口停了很久,他有一阵的心乱,拿起外套里常备的烟,点了一支,看着烟冒起,又慢慢捻熄。大概半个小时后,终于看到陆映亦的车往里驶去。然后,一个女孩打开车门先下了车,穿一件黑色的风衣,深色的休闲牛仔裤,随意地将长法绾在后面,大概因为睡眠不足,一脸的疲惫,连笑容都是牵强的,显得脸更加的清瘦,这是26岁的吴筱桐。沈嘉言看着韩磊把行李拿了出来,三个人笑着慢慢往里走去。等到十七楼的灯亮,沈嘉言又坐了一会,才发动了车子离开。今夜,无人入眠。所有人的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Chapter 13 意外
  吴筱桐生日后的第二天’沈嘉言没有来上课’她觉得奇怪,第三天也没有,她开始担心。打他家的电话,没有人接听,去他家,门是关着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等待。
  一个多星期后,她才从韩磊那里得知,原来就在她生日那天,沈嘉言的父亲从工地上摔了下来,正在病危中。听到消息的那刻,她只感觉浑身冰冷,连她都是这样,那么沈嘉言该有多冷,只想飞奔到他身边,给他,哪怕是片刻的温暖。推开病房的门,只听到“砰”的一声,玻璃碎了一地,吴筱桐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沈父一脸怨恨的看着沈嘉言说:“为什么让我活下来?”沈嘉言沉默着,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的捡起,又拿出一个纸杯,倒了杯水,拿了药,递给他父亲,那样的坚决。吴筱桐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被地上的碎片割破了,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流。
  沈父也看到了,愣了一会,才接过儿子手中的水和药吃下,然后,在沈嘉言的帮助下,躺了下去。吴筱桐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迅速退出了病房。过了一会,沈嘉言走出病房,陆映亦拉着韩磊走开,只剩下吴筱桐和沈嘉言肩并肩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吴筱桐拉起沈嘉言刚刚弄伤的手,皱着眉问:“疼吗?”
  “不疼,和我爸爸所受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沈嘉言收回手,说道。
  “沈嘉言,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没有人回答,一段时间后,吴筱桐才听到一阵嘶哑的声音慢慢开口:“我爸爸是个优秀的建筑师,小的时候,他常常让我坐在他的肩上,带着我满院地跑。我那么地以他为傲。我说过,等他退休就带他去世界的各个角落看遍这世上最伟大的建筑。可是他从此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要怎么接受他只能在床和轮椅上过他的下半生?”最后的话几乎已经不成调,吴筱桐听了很久,才能听清他说什么,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嘉言,在她心里,他几乎是万能的。心那么疼那么疼,可是却说不上一句安慰的话,只能紧紧地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生怕她一放手,他就再不在她身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到沈嘉言终于平静下来,他慢慢松开吴筱桐的手,说:“你先回去吧!我妈也快回来了。”
  在沈嘉言松手的那刻,吴筱桐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感觉他这一放手,就是一生。
  她努力挥去这股不好的情绪,说:“那我明天再来。”
  “你不要再来了,就快考试了,我知道你每天学得都很累,放心,我和我爸都会没事。好好准备考试。”
  吴筱桐还想再说什么,看着沈嘉言那么坚定的表情,终于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医院。
  沈嘉言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出自己的视线,走回病房,对他父亲说道:“我答应您,但是也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回家的路上,吴筱桐的心一直觉得隐隐的不安,她想起沈嘉言对她说的话,感到一阵阵的心酸。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忙着应付考试和担心沈嘉言,完全忽略了家里人的感受。她的父母也很担心她吧!于是,不自觉的加快了脚下的脚步。进门,却只看到母亲在做饭,等到吃饭的时候她父亲也没回来。
  “爸爸呢?”
  “你爸这阵子很忙,公司里出了点事情。没什么大事,你安心考试。”
  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前爸爸再忙,总是会回家陪她和妈妈一起吃饭的。他总说:“钱哪有赚得完啊?外面的饭菜再贵也没有家里的好吃。”
  那时候,她总是笑,觉得她爸爸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最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顺利起来,没有时间去想更多,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复习。沈嘉言是在考前一个星期才回的学校,其实对他而言,回不回都是无所谓的。中间吴筱桐去了医院几次,每一次去,只觉得沈嘉言离他越来越远,他的父母对她也总是冷淡淡的。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他觉得自己不懂事,只有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考试上。考试的那几天,烈日当空,吴筱桐觉得自己都快要中暑了。她妈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菜,她爸每天专车接送,全家都如临大敌一般,只有自己,每天不是望了带笔就是忘了带尺,如果沈嘉言知道,又会训她吧!想到沈嘉言,莫名地安下心来,她相信,考完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跟沈嘉言之间又会跟从前一样,甚至更好。三天的考试,感觉经历了一场大病,将脑子里所有的东西一点一滴全部慢慢倒了出来,所幸,吴筱桐自己感觉考得还不错,然后,就只剩下填志愿了。填志愿的那天,吴筱桐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沈嘉言,原本想和他确定该往哪里填的,最后,只好按她爸的意思填了北京的两所大学。还好,很久以前,她就试探过沈嘉言,他虽然没有明说,却也是默认了要和她一起去北京的。将表交上去的时候,她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沈嘉言怎么没有来?”
  班主任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沈嘉言被学校保送了,好几个学校都要他,他最后选了去上海的大学。”
  上海?不是北京。吴筱桐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班主任拿着吴筱桐的志愿表看了一会,又看了看吴筱桐,拍了拍她的肩,说:“你们这群孩子哦!”吴筱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教室,怎么回的家,只觉得脑子里糊糊涂涂的,什么都想不明白。她想去找沈嘉言问清楚,这个念头冒起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害怕,她不敢面对了。她甚至想,就这样吧,她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在家里昏昏沉沉地待了十多天后,她的父母终于忍不住,想把她送到上海的一个阿姨家玩几天散散心,毕竟高考之后她太需要释放一下。本来一点出去玩的心思都没有,却在听到上海两个字的时候动了心,狠下心来,就这样离开了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Chapter 14 结束
  去上海之前’吴筱桐买了个手机’号码她只告诉了陆映亦’可是在上海的每一天’她都把手机开着’并且不让它离身。她不知道她到底在期望着什么,或者在她心底,始终相信着沈嘉言,相信他不会放她一个人,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选择了去上海。就算不在一个城市又怎么样,只要他们还互相喜欢着,那么他们就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每天每天地想,渐渐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冲动了,应该先去问问他的。吴筱桐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心里打定了注意,就会坚定地这么认为着。而且她早就算好了,再过几天就是沈嘉言20岁的生日,这个生日,她在高考之前就想着该怎么跟他度过。她相信,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在他生日之前,他一定会找她的,一定会。在她收到那条“吴筱桐,明天我生日“的短信时,她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她故意不回去,就是在等他找她,她知道一定会有人告诉他。所以她马上收拾了东西,任阿姨怎么阻拦,还是坚持要去火车站。阿姨拗不过她,只好送了她,结果唯一能买到票的那班车是凌晨三点的’吴筱桐算了算时间’还能在十二点之前赶回去,就坚定地买了票,坐着等火车。 阿姨无奈地看着她,她想不到,这样外表柔弱的一个女孩,固执起来却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这样的脾气,不知道对她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吴筱桐没有给沈嘉言回短信,她只打了个电话给陆映亦,知道他请了十几个人明天在他们学校附近的一个饭店聚会,她要给他一个惊喜。就这样上了火车,这是吴筱桐第一次一个人坐火车,带着点紧张和兴奋,更多的是急切,她要见到沈嘉言,将这段时间以来她所有的委屈,困惑和不安通通告诉他。想着想着,终于忍受不了疲惫,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下了火车,吴筱桐没有回家 ,带着行李直接去了陆映亦告诉她的地点。她到的时候是十一点半,,已经开席。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着她,风尘仆仆,头发凌乱,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完全不似平常的乖巧文静。陆映亦把她拉到自己边上坐下,替她理了理头发,问:“怎么回来了?你没告诉我啊?”
  “我……”看着沈嘉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沈嘉言走到她身边,笑着说:“回来的真是时候。今天大家热闹热闹。”
  他拿了个杯子,倒了杯酒,说:“谢谢大家今天能来,我先敬大家一杯。”
  然后所有的人都开始喝酒聊天,到处是酒杯碰撞的声音。吴筱桐想把沈嘉言叫到自己身边,可是他已经在另一桌坐下,那桌上有顾天蓝。她还看到了姜晓辰,他好像很担心地看着自己。感觉自己还迷迷糊糊的,好像在晕车一样,可是她明明坐的是火车,而且她从来不晕车。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哄,说:“哪位叫顾天蓝的可自动自觉站起来啊!今天可要代我们老班长喝几杯啊!”
  只看到顾天蓝微笑着站起,脸上还带着刚喝过酒的潮红,说:“我不太会喝酒,但是今天我也敬大家一杯。”
  沈嘉言站到她边上,把她手里的杯子拿了过来,笑道:“不要欺负我女朋友啊!我替她喝三杯。”
  所有的人鼓掌,哄笑。
  吴筱桐感觉胃里一阵地恶心,脸色发白。
  “筱桐,你没事吧?”她看着陆映亦有些发青地脸,还有对她的关切,想要开口安慰她说“我没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她跑了出去,找到洗手间,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她根本什么都没吃过。
  陆映亦也跟着出来,在她旁边拍着她的背,想让她好过些,边拍边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吵架也不能这样怄气啊!”
  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们吵过架,她一直以为他们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说过话而已,她不知道他已经换了女朋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什么。吴筱桐抬起头,洗了把脸,把头发重新扎好,确认没有什么不妥以后,说:“我们进去吧!”
  陆映亦担心地看着她走出洗手间,马上又跟上去。回到包间,吴筱桐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然后走向沈嘉言和顾天蓝。
  “生日快乐,沈嘉言。我敬你。”
  说完,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完,然后,又倒了一杯,“还要敬你,恭喜你保送去了上海。”
  两杯酒下肚,觉得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至少有东西了。
  再倒了一杯,“这杯敬你们两个,你女朋友既聪明又漂亮。”
  正要喝下,被陆映亦拦住,“筱桐,我们回家。”
  有些头晕,人却更清醒。
  “今天这么热闹,怎么能回家呢?我们一起敬他们吧!”说着,趁陆映亦一个不注意,将手里的酒又喝了下去。
  “那好,我陪你喝。”
  陆映亦拿起桌上一瓶啤酒,“沈嘉言,今天你要是喝不过我,就别想出去。”
  然后,直接对着瓶口猛灌。
  所有的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到这里,起哄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沈嘉言看着面前这两个女生,一句话没说,也拿起一瓶酒灌起来。吴筱桐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只想找个地方坐下,看到对面有张沙发,就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安心躺下。她需要休息,所有的事情一定都是一场梦,等她醒来就会没事。
  顾天蓝就这样站着,看着他们每一个人,心里千头万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帮着沈嘉言伤害那个她一直嫉妒和羡慕着的女孩,她后悔了,后悔答应沈嘉言,让自己陷进这样一种境地。
  她还记得那天,沈嘉言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说:“请你帮我。”
  在听完他所有的叙述后,她原本可以一笑置之,这个曾经拒绝过她的人,他正受着最大的煎熬,她该觉得痛快,可是她却对他产生了怜悯。他相信她,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并且请求自己的帮助,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他那么可怜’于是’说:“好,我答应你。”
  她听到他说:“谢谢,将来有一天,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她笑,她会需要他为他做什么呢?她最想要他做的,他做不到。

  Chapter 15 梦醒
  吴筱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头还是昏昏的,她的身上披着件男生的外套,不知道是谁的。大部分的人已经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几个平常比较要好熟的朋友在打牌,一股很浓的烟味熏得她的头更加疼。 陆映亦正坐在桌上打牌,见她醒来,就笑着说:“睡醒了?”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睡着之前,陆映亦正在喝着一大瓶的啤酒,想问问她怎么样了,却见到顾天蓝也在这张桌上,而且就坐在她的下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说:“我来打吧!”陆映亦退到旁边,吴筱桐坐下,重新洗牌。他们打的是斗地主,吴筱桐并不擅长,却在顾天蓝做地主时,死死地盯住她的牌,自己手中的牌也已经被拆得乱七八糟,完全没有胜算。顾天蓝看着牌,皱了皱眉,过了一会,沈嘉言坐到她边上,说:“我来教你打。”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吴筱桐看到,他的手机竟然跟自己是同一款的,只是颜色不同,心思又飘向了别处。情势马上扭转,自己手中已经没有好牌,另外两个人也是一脸无奈,她看到沈嘉言指着顾天蓝的牌,教着她说:“出这个。”
  曾几何时他们和韩磊、陆映亦也经常一起打牌,一开始,她总是输,然后,她就学会了耍赖。因为只要她一耍赖,沈嘉言就完全拿她没办法,只好不断地放她牌,后来,跟他们打牌,她几乎就不再输。每一次她只要一赢,就会露出得意的笑容。韩磊和陆映亦常开玩笑说他们夫妻俩出老千。而现在,他正教着别人,来对付自己。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有电话铃声响起,她看到顾天蓝拿出一个手机,接了电话。那分明是和她一样的手机,却和沈嘉言拥有同样的颜色,那样刺眼的银白。她原本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个梦,可是所有的事情都真真切切的摆在她面前,一件一件,她看得清清楚楚,再无法逃避。也许刚刚那一刻,她还醉着,可是现在,她完全醒了,而且无比的清醒。她要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弄个清楚明白。这样想之后,她扔下手中的牌,说:“沈嘉言,你给我说清楚。”
  沈嘉言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憋红的脸,终于站起来说:“我们去外面说。”
  两个人进了隔壁的一间房,周围很安静,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俩,吴筱桐觉得自己全身都是勇气,她看着沈嘉言,一字一字,问:“我是谁?”
  “筱桐,你别这样。”
  她继续问:“顾天蓝是你女朋友吗?”
  “吴筱桐。”
  有些薄怒。眼泪就在眼眶打着转,她硬是忍住,现在还不能让它掉下来,说:“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她是你女朋友吗?”好像过了很久,才听到沈嘉言说:“顾天蓝是我女朋友。”
  她感觉这个回答她等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她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会拉住他,打他,骂他。可是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觉得累,她想,一定是她等了太久。有两行眼泪顺着她脸颊慢慢淌下,沈嘉言看着她,想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手伸到半空,仿佛想起了什么,终于握拳,又颓然地放下。
  “那我呢?”不愿认输,不想放弃。
  “筱桐,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爱情。也许我们都误会了,我们认识了太久,对彼此了解得太深,才会错把这份友情当成爱情。”
  沈嘉言尽量平稳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吴筱桐摇着头,哭着说。
  他就这样看着流泪的她,什么都做不了。他又一次让她因为自己流泪,他只愿这是最后一次。
  “筱桐,我对你的感情与爱情无关,但是我们可以这样做一辈子的朋友,你要相信我。”
  沈嘉言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要拼尽全力,他才能完整地把这句话说完。
  “沈嘉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吴筱桐丢下最后一句话,跑了出去。
  一个人走在熙攘的街头,在这8月的天气里,每个人都觉得酷热难耐,她竟然觉得一阵阵的发冷,她想回家,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分文,她竟然什么都没拿就跑了出来。现在回家,也只会让爸爸妈妈更担心吧!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吴筱桐。”
  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头,看到姜晓辰拿着她的行李正向她跑来。
  现在,她大概是所有人的笑话。
  “谢谢你。”
  想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姜晓辰却没有松手。
  “我送你回家。”
  没有心思再作任何的抵抗,只能任由他跟在自己的后面。
  “我是不是很傻?”声音很低,仿佛是自言自语,可是姜晓辰却清楚地听到。
  “不是。”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那天,他牵着我的手说‘我们不会分开’,里面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证人,今天你们每一个人都帮着他来欺负我。我在你们心里,真的就这么蠢吗?”
  “你不蠢,你很聪明。”
  “到现在,你们还要骗我。”
  “吴筱桐。”
  姜晓辰忽然停了下来,站定。吴筱桐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她。
  “你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是往往三分钟热度,所以对什么都不是很精通。也很粗心,总是丢三拉四,不喜欢用钱包,因为容易弄丢。对气温的变化没有什么概念,通常会在自己病了之后才知道天气已经变冷,所以很容易感冒。你很固执,对自己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别人很难说服你,甚至常常会受你影响。但是其实你很没有原则,最不喜欢跟人争东西,如果有人跟你抢,你会首先放弃。有的时候会很勇敢,会义无返顾去做自己认定的事情,但其实你一点都不坚强,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逃避,以为不去面对就不存在。你对自身以外的事情永远漠不关心,但是其实你比谁都善良,就算看到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也想把它们带回家。”
  明明是姜晓辰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她却感觉到沈嘉言在跟自己说话,她渐渐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姜晓辰还是沈嘉言?“筱桐,如果你不觉得我是趁虚而入,那么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她想哭,却没了眼泪,意识慢慢恢复过来,眼前的确是她从初中开始就崇拜着的姜晓辰,可是,没有欣喜,只有心酸。在这样的时候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明知道她连一点抗拒地力气都没有,仅凭着最后的一丝理智支撑着她,说:“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话,真的谢谢你。可是,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再见。”
  留下姜晓辰独自站在繁华的街头。脑子里全是她的眼,她的笑,开心的,调皮的,一个一个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想起填志愿前一天,遇到沈嘉言,他对他说:“筱桐会去北京,我去上海。”
  “为什么告诉我?”
  “你很喜欢她吧?筱桐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是往往三分钟热度,所以对什么都不是很精通。也很粗心,总是丢三拉四,不喜欢用钱包,因为容易弄丢。对气温的变化没有什么概念,通常会在自己病了之后才知道天气已经变冷,所以很容易感冒。她很固执,对自己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别人很难说服她,甚至常常会受她影响。但是其实她很没有原则,最不喜欢跟人争东西,如果有人跟她抢,她会首先放弃。有的时候会很勇敢,会义无返顾去做自己认定的事情,但其实她一点都不坚强,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逃避,以为不去面对就不存在。她对自身以外的事情永远漠不关心,但是其实她比谁都善良,就算看到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也想把它们带回家。”
  他听他用一种无比眷恋的语气慢慢地说着吴筱桐的一点一滴,心里一股无名的火往上窜。
  “你在跟我示威吗?”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要再放弃她。”
  说完这一句,沈嘉言就走开了,心里觉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他让别人不要放弃她,自己却先舍了她。第二天填志愿的时候,他反反复复想了又想,终于在最后一刻,从班主任那里抄下她的志愿表,填下。而那一番话,姜晓辰只听沈嘉言说过一遍,却一句一句清清楚楚地记得。就在刚刚这样的情境下,毫无意识地,再由他的口说给她听,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疑惑转向感动,又慢慢镇定了下来,他用了她的软弱做赌注。然而,这一把,他到底还是赌输了。

  Chapter 16 生病
  回家之后’吴筱桐就病了一场,先是发烧,然后喉咙发疼,头昏沉沉的,好像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就病倒了。在家吃了几天的药,每天躺在床上,不想动,也不想思考。只要一去想,眼泪就肆无忌惮地掉下来,宁愿就这样病下去,不愿醒来。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感冒,反反复复,硬是拖了十多天。在吴筱桐生病期间,毫无悬念地,她收到了志愿表上所填的第一志愿Y大的录取通知书,曾经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因为她一直以为那里有她和沈嘉言的未来。这一年多以来,她拼命努力,为的就是这一天。可是,在手握通知书的那刻,她只想狠狠地大哭一场,哭着哭着,她就给沈嘉言发短信,做了一件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去做的事。我在哭。怎么了?我拿到通知书了。那是好事啊!恭喜。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不回我?……你说过,你只喜欢我,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你都忘记了吗?……沈嘉言,你不要太过分。……你跟她在一起吗?你们的快乐是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的,这样,你们还能快乐吗?
  ……拨号码,无人接听。沈嘉言,接电话,我让你听听我哭的声音。你听了一定很高兴。……再拨号,关机。我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感冒了,外面在下雨,我跑出去淋了雨。如果我现在浑身湿透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心疼?
  ……我恨死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她心里其实很清楚,有些东西无法挽回,不管她做什么。这样做,只会把他们俩越拉越远。但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心里一个声音对自己说:“算了,放手吧!”,另一个声音又在说:“我这么痛苦,他们凭什么能快乐?”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内心不断地挣扎,煎熬,好像有两个自己在打架,一个是善良的,一个是邪恶的。几乎每一次,都是邪恶的战胜了善良的,不停地给他发过分的短信,骂他的,哀求的,委屈的,手机里都是一条又一条从来没有回复的短信。发完之后,她就会后悔,觉得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招人讨厌的女孩,连自己都讨厌。明明可以不这样卑微,可是她却让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仿佛一片片碎片再拼不完整。这样的女子,她曾经最看不起,可她偏偏却成了这样。所有的事情好像完全不受控制似的,任由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只有这样,她才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每一天,从恶梦中醒来;每一夜,在眼泪中睡去,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感觉自己每一天都处在崩溃的边缘。最后一次,她终于失去所有的理智,只想让自己的痛缓解一下,或者想要他跟她一样痛,于是她发:沈嘉言,你真是冷血。过了一会,短信提示的声音。她颤抖地去拿手机,却不敢查阅。她害怕,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弱的一方。她敢发这些短信,是因为她认定他永远都不会理会她这些无理取闹的行为。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甚至,她根本没有想过,一旦他有了回应,她又该怎么办?
  很久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按了确定。够了,吴筱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是记忆里他对自己唯一一次说过的重话,她愣在那里,连哭都觉得多余。
  反复地看着这条短信,然后,她竟然笑了,她笑自己的傻,自己的痴。然后,她把手机里发件箱收件箱里所有的短信,连同沈嘉言的号码一并删除。吴筱桐被她爸妈拉去医院挂了三天的水,感冒病菌终于离开她的身体。她也开始像个正常的中榜生,笑着接受亲友的祝福。开学前几天,她接到陆映亦的电话,说想在开学前再聚一下,相约一起去爬山。
  吴筱桐听出她口气里的犹豫和不安,问:“还有谁?”
  “我,韩磊,好像姜晓辰也去。还有……沈嘉言。”
  马上又说,“没关系,你病刚好,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我去。”
  陆映亦好像没有反应过来,问:“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什么时候?”
  “真的吗?太好了!这个星期六早上七点我到你家来找你。不见不散。”
  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见吧?你现在一定厌极了我,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那么,让我最后一次再好好看看你,把你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然后,等待某一天连同所有我们共同的回忆一起忘记。

  Chapter 17 爬山
  周六一大早,陆映亦就到吴筱桐家里,把她从床上拖下来,给她选衣服,设计发型。
  “我们去参加宴会吗?”吴筱桐好笑地问。
  “比参加宴会还重要,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后悔死沈嘉言。”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吴筱桐的脸马上沉了下来。陆映亦看她表情不对,马上小心地说:“筱桐,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们就这样去吧!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到。”
  即使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再见到他时该如何波澜不惊地说:“嗨,沈嘉言”,可是真正等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只能低着头’不看他,尤其他的旁边还站着顾天蓝。
  陆映亦拉过韩磊,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不是说就我们几个吗?她来干吗?”
  韩磊也是一脸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里了。”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沈嘉言现在一定已经死在陆映亦的眼睛下无数次。
  尽量忽略陆映亦的怒气和杀人的目光,沈嘉言陪笑道:“就你们俩最磨蹭。赶快上山吧!不然下午都下不了山。”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呼吸,一样的轮廓,好像还是从前,什么都没有改变。吴筱桐忍不住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的目光,马上又收了回去。在她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做了那么多可笑的事之后,他如何还能做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吴筱桐很想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什么什么都不在乎?心好像又疼了。吴筱桐,你争气点,今天,不许再丢脸。自己给自己加着油,尽量轻松地说:“我们比赛吧!六个人,分成三组,看哪组先到山顶。最后到的那组晚上请吃饭。”
  “好啊,好啊,这样有意思多了。”
  陆映亦附和道,然后看了看所有的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分这个组。
  “映亦,我和你一组。”
  吴筱桐在还没有人说话之前,抢先开了口。韩磊拍了拍姜晓辰的肩,开玩笑地说:“兄弟,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一组了。”
  姜晓辰看了看吴筱桐,没有说话。
  “没有异议的话,现在开始吧!”吴筱桐躲开那道从她出现就跟随自己的目光,说道。
  三组人各自找着不同的入口上山。下午两点,韩磊和姜晓辰首先到达山顶,接着沈嘉言和顾天蓝也到了,四个人坐着等陆映亦和吴筱桐。半个小时之后,韩磊看到陆映亦慢慢走上来。
  “热死了,是谁选这种天气出来爬山的?”一边走一边抱怨着喊。
  “怎么你一个人?”沈嘉言首先问道。
  “筱桐还没上来吗?我们走了半小时就分开了。筱桐说这样胜算大。”
  “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呢!”韩磊一脸责备的语气。陆映亦也感到紧张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打她手机啊!”姜晓辰说着。陆映亦赶紧拨了号码,提示语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可能没电了,她老忘记充电。”
  陆映亦沮丧地说。
  “再等等吧!她走得慢,说不定一会就上来了。”
  沈嘉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下午四点,周围的人陆续都下山,山下已经很少有人上来,五个人就这样一直看着来路上有没有熟悉的人影出现。
  “不等了,我要去找她。”
  陆映亦站起来,就要往山下走。韩磊拉住他,说:“别冲动,不要一个找一个,再把你丢了。我们先商量一下。”
  觉得他说得也对,于是陆映亦停下脚步。
  “这样吧,女生在这里等,万一她上来又找不到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三个男生下去找,有什么消息电话再联络。”
  这个时候最冷静的竟然是顾天蓝。三个人分三路往下走去。吴筱桐靠着一棵树坐着,脚下一阵阵疼痛袭来。不知道是哪个顽皮的孩子,将折断的树枝扔在路边,刚刚一个不小心,就被尖锐的树枝割破了腿。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裙子,裙脚有一块已经被血染成红色,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她试过站起来继续走,可是每走一步都觉得钻心地疼,只能就这样坐着。
  她看着周围的环境,苦笑了一笑。原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还是放不下吗?她找到那棵刻有她和沈嘉言名字的树,坐下,脚下的疼痛也好像有所缓解。你一定能找到我的吧?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身后有人向自己走来,她反射性地转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渍,表情却是欣喜的。姜晓辰走近她,紧张地问:“没事吗?”脸上的表情转为失望,她摇着头,说:“没事。陪我坐会,好吗?”姜晓辰在她旁边坐下,听到旁边一个细细地声音慢慢说着:“我们高二春游的时候也是来这里爬山的吧?”姜晓辰点着头,可是她却没有看他,继续说道:“那一天,我也是一个人,想抄近路,却又迷了路,当时我很害怕,只能站在这里等你们来找我。没过多久,他就找到我,他说:‘不管你在哪里,我总能找到你’。刚刚我弄伤了腿,竟然有一丝的高兴,我想,如果我在这里等他,他总能找回我。结果,他还是把我弄丢了。”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姜晓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
  又坐了了一会,听到她说:“下山吧!他们该担心了。”
  姜晓辰背着吴筱桐慢慢往下走,这是第一次她靠他那么近,可是他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只是心疼。他感到他的颈脖上有湿润的液体不断地往下淌,他已经分不清,是他的汗水还是她的泪水。
  沈嘉言站在一棵树后,看着姜晓辰把吴筱桐背下山,然后往他们刚刚坐过的地方走去。他找到那棵树,上面用刀刻着的“沈嘉言和吴筱桐到此一游“的字已经开始模糊,他伸手抚摸着那些字,仿佛她的笑容还在眼前。他怎么会忘记,那天,他们全班一起爬山,最后只有她没在指定的时间内到达集合处。那是他第一次感到担心一个人的感觉原来这样艰难,几乎找遍了整座山,他才在这里找到她。
  她见到他,委屈地说:“我迷路了。”
  原本斥责的话在一刹那全都说不出来,甚至变成:“放心,不管你在哪里,我总能找到你。”
  她那样笑着望着他,拉着他的手说:“我们在这里留个念吧?”然后,从包里拿出把小刀,“你刻,就写‘沈嘉言和吴筱桐到此一游’。”
  “吴筱桐,这是没文化的人才会干的事。”
  他觉得丢人,不愿意干。
  “可是今天真的很值得纪念啊!你就做一次嘛,就一次,一次,好不好?”
  她晃着自己的手,脸上带着点哀求的表情,无奈,只好刻下这行字。看到她脸上马上得意地笑着,他也不自觉地笑了。有的时候,她真的是很难缠,可是自己偏偏明明知道她的诡计,为了那个笑容,却心甘情愿去做那些原本他从来没想过要去做的事。
  下山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沈嘉言,我走不动了。”
  “那怎么办?”
  “你背我啊!”说完,就笑着伏上他的背。这是他第三次背她,感觉却和前两次都不一样。她的身体在他背上不停地乱动,还在他脖子上不停地吹着热气,弄得他发痒:“再闹,我把你丢下来了。”
  “你不会。”
  得意地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就是知道。”
  ……“沈嘉言。”
  “恩?”
  “你要一直背着我。”
  “这个恐怕很难。”
  ……“你这么重。一直背着你,我会累死的。”
  “你说什么?”感觉到背上被狠狠的掐了一把,只好求饶:“好了好了,你减肥的话,我就背着你。”
  “还有,以后你不许背别的女生。”
  “我妈算不算?”
  “讨厌。”
  ……她的笑容好像就在自己的身后,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沈嘉言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拿出手机,把那条发给姜晓辰的“她在三号路口的半山腰”的短信删除。要往前看,只能,往前看。沈嘉言到山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等他了。他看到吴筱桐坐在台阶上,低着头。于是,他走过去,牵起边上顾天蓝的手,笑着说:“吴筱桐,你看你,一个人把大家忙得手忙脚乱的。”
  陆映亦看到吴筱桐腿上的伤,心里已经内疚得半死,听到沈嘉言的话,更是一肚子火,冲上去说:“沈嘉言,你别欺人太甚。”
  吴筱桐连忙站起来,想要拉住她,却只觉得脚下一阵地疼,忍不住喊:“啊!”
  听到她的声音,陆映亦又赶快转过来,扶着她:“要赶快去医院,不知道会不会发炎。”
  右手搭着陆映亦的肩,想借助她的力量让自己迈开脚步,眼前一个人已经弯下腰来’说:“我背你。”
  吴筱桐看了一眼沈嘉言和顾天蓝牵着的手,终于慢慢将双手放在姜晓辰的肩上,将自己交付于他。沈嘉言,你看,这世上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愿意背我。

  Chapter 18 朋友
  “伤口挺深的,要打支破伤风针,再缝两针。”
  医生仔细观察着伤口,然后说道。
  听到又是打针又是缝针的,吴筱桐的心即刻凉了下去,她是极怕痛的。从小,每次生病,打针挂水对她而言都是酷刑。她宁愿吃十粒药,也不愿意打一针。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吃药行吗?”对于这个弱智的问题,医生连回答都省下了,直接说:“只缝两针,麻药可以不打。”
  吴筱桐的脸刹那间转为苍白,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站在旁边的沈嘉言上前一步,说:“医生,她很怕痛。”
  这样一句极为普通的话却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陆映亦看着沈嘉言,嘴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在初听到这句话时,吴筱桐不是不欣喜的,可是只是一刻而已,那份欣喜马上被自己的仅余的自尊压了下来。他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说出的这句话她已经不想再追究,只是她厌烦了他自以为是的了解,包括’他所有自以为是的决定。所以,她抬起头’说“那就不打麻药了。”
  无比镇定的语气,似是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连医生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她。
  眼前的女孩大约十八九岁,扎着个长长的马尾,脸色稍显苍白,明明是虚弱的,但全身透着一股力量,让人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小姑娘,很勇敢嘛!”将手中开的药单递出去,“那先去药房取药,再到这里打针。”
  姜晓辰从进门就一直站在吴筱桐旁边,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清楚,更加觉得无力。
  “我去取药。”
  姜晓辰接过单子,起步要走,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绊住了。
  转过头,看到吴筱桐一只手拉住自己的衣角,眼里好似还闪着泪光,看着自己,说:“你不要走,在这里陪我。”
  那一瞬间,世界安静下来,静得连他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听不到,他的眼前只剩一个吴筱桐。
  他竟然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比任何人都来得重要,想让时间就此停住。终于,他闭上眼睛,想:“姜晓辰,你真是疯了。”
  沈嘉言从他手里拿过药单,说:“还是我去吧!”然后走了出去。吴筱桐拉着衣角的手放下,屋内没有人再说话。吴筱桐很是紧张,她看着医生穿针引线,无法想像这线要穿过她的皮肉缝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除了害怕,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姜晓辰看着她皱着眉的样子,伸出手,说:“害怕的话抓着我的手,只看着我就行。”
  此时此刻,想要给她所有的力量,即使这力量那么弱,即使这力量不是她要的。
  吴筱桐,如果这场戏是你要的,那我陪你演下去。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掌心,大概因为紧张,她的手心有些湿湿的,格外温暖。
  下针的时候,她的手猛地一紧,指甲渗入自己的手背,有些疼,但他却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样的时刻,他怎么都不会放手,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一辈子都不用放手。
  吴筱桐觉得这疼痛蔓延了全身,一分一秒都觉得难熬。闭上眼,感到前面有一个人影可以依靠,顺势将头靠了上去。姜晓辰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马上放松了下来。如果他紧张,靠着他的人会更紧张吧!一针、两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对于他们俩而言,却是刻骨铭心。一个因为疼痛,一个因为她的疼痛。
  沈嘉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来,在过道里慢慢的走着。他想,打了麻药的应该是他吧,怎么全身都是麻麻的,心也好像被掏空了,没有任何的感觉。在走廊里的时候,遇到了他爸爸的主治医生,也是这里的外科主任,跟他打了个招呼,知道他同学受了伤,还很热心地说要去看看,被沈嘉言拦了下来。是个很好的医生吧!在他爸爸住院的这段期间里,如此不遗余力地照顾他们一家人。他还看见,陈医生将他妈妈硬塞给他的红包悄悄放在爸爸的病床枕边。没有多想,走出了医院。阳光刺伤了他的眼睛,有些发酸。姜晓辰扶着吴筱桐上楼,回家。
  “对不起。”
  听到微弱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觉得这种时候说‘谢谢’会更合适。”
  开着玩笑,想让气氛轻松起来。
  “对不起。”
  吴筱桐还是固执地说着。姜晓辰扶着她的手有些颤抖,但马上又镇定下来,笑着说:“是因为今天你利用我在沈嘉言面前演得这出戏而觉得对不起我,还是因为你感觉到我喜欢你而觉得对不起我?”
  吴筱桐的脸有些红,她很感谢他今天为他所做的一切,甚至是感动的,但是更多的,心里一 直有很内疚的感觉,如果她不把这种感觉告诉他,她会更难过。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他却用这样一种云淡风清的语气说了出来,让它无所遁形。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吴筱桐没有说话,因为这种时候,她无论说什么,都是错。姜晓辰看了看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明明很清楚结果,可是在她伏过他的背,抓过他的手,靠着他之后,在他试过离她如此近的距离之后,他那样希望,在刚刚那个刹那,她会说:“我没有在利用你。”
  哪怕只有一刻,哪怕只是欺骗他,让他相信,她对他有着片刻的真心。可是他们俩都太清醒,所以,他狡黠地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心甘情愿地被你利用。”
  吴筱桐看着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有那么几分钟她竟然怀疑眼前这个前科累累的男生对自己是不同的,甚至还发愁着如果他真的开口,她又该怎么办?
  真是庸人自扰了!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吴筱桐对他说:“谢谢你,有你这个朋友,我很开心。”
  “我也很幸运能认识了你。”
  姜晓辰转过身,下楼。听到背后关门的声音,又转了过来,盯着这扇门良久,然后苦笑了一下。沈嘉言,我们做回朋友。那天晚上,吴筱桐给沈嘉言发了这条短信。过了一会,她收到短信,只有一个字:好。两个人之间,如果只有一方喜欢着另一方,那他们之间永远成不了恋人,顶多只能做好朋友;而心甘情愿做朋友的那方一定是爱极了另一方。

  Chapter 19 改变
  近三个月的暑假,对刚刚经历了高考的人来说,应该都是一段难能可贵的记忆。生活,不再是除了考卷就是参考书,这才发现,原来人生并没有这般枯燥。高考,像是一条分界线,所有的人,不管是得意的、失意的,都像是欲火重生一般,找寻着一种跟自己的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那这一个暑假的记忆对吴筱桐而言是什么?是沈嘉言毫无理由的离开自己的身边,还是那些反复留下的眼泪还有伤痛。有什么是改变了的,吴筱桐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她比以前更懒,更讨厌说话;没有人的时候,眼神会无法聚焦在一个点上;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真心的笑,偶尔笑的时候,心也是寂寞的;对着镜子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也许更多,这些改变了的并不只有她的生活,或许还有她的整个人生。唯一没有办法改变的,是事实,是她需要每天醒来不断提醒自己才能接受的事实:沈嘉言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曾经,他们之间近得可以听见彼此心跳,而现在,北京到上海,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距离,已经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手机里有开学初他群发的一条短信,通知大家他的新号码,吴筱桐没有储存,可是只那一眼,那个号码就已经烂熟于心,明明她连自己的号码都记不住。每晚,拿起手机,心里一次次打好腹稿,那些同学之间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大学生活怎么样,学习紧不紧张,但是一个一个数字摁完,又马上后悔,怕自己一旦听到他的声音,就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所谓的友情毁于一旦。
  走进教室,会习惯性地往后面看,好像这样看着,有一天,就能像以前一样,看到沈嘉言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她。然而,每一天,都是失望。她不参加学校里的任何活动,食堂、宿舍、教室就是她所有的生活。有一次,因为忘记带钥匙,临时折回宿舍,门没有关,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吴筱桐对人也太冷漠了,我跟她说话,她只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也不知道她傲的什么”,“也许她只是还没习惯吧”。她听出来是同宿舍的苏染、蒋雯和季雪的声音。
  等她们说完,吴筱桐推开门,拿了钥匙离开。三个人一脸尴尬地看着她,不再说话。吴筱桐觉得好笑,她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不过是说事实而已,她根本就不介意。
  不是每个人都有缘分做成朋友。那晚,半夜醒来,吴筱桐听到邻床的苏染一直在呻吟,以为她在说梦话,开了床头灯,才看清,她正痛苦的捂着肚子,一脸的汗。
  吴筱桐马上清醒,叫:“苏染,苏染,你怎么了?”
  “肚子很痛。”
  苏染继续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赶紧下了床,叫醒了季雪和蒋雯,三个女孩看着苏染,全都不知所措。吴筱桐首先镇定下来,说:“你们去叫宿管员开门,我扶她下来,赶紧送她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蒋雯和季雪扶着苏染,吴筱桐去挂急诊,拿药,三个人看着她在医院奔波的身影,心里有什么被撞击着。苏染是扬州人,原来她患有遗传性的胆结石,平常没什么,一旦疲劳,就会发作。最后医生建议她住一个星期的院,三个人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学校,轮流照顾着她。
  出院的那天,吴筱桐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这一段时间来,她的辛苦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是冷漠,只是不善于表达,出事的时候,比谁都冷静,并且关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苏染看着她,真诚地说:“谢谢你,筱桐。”
  吴筱桐笑了笑,这是她进大学以来,第一次真心地笑出来,原来不是不在乎,只是无法说出口。
  季雪在旁边笑着说:“庆祝苏染出院,我们四个人今晚好好聚一下餐。”
  蒋雯也凑上来,推着她们说:“那赶快走啊!我要饿死了。”
  “苏染病刚好,那些油腻的不能吃。”
  还是吴筱桐有理智。
  “知道了,大婶。”
  三个人笑着,然后异口同声道。四个人快步走出医院,身后留下的是她们的欢声笑语。所有的误会、尴尬、怀疑、心结都在那一天里成为过去,吴筱桐这才感觉到身边有朋友的感觉是那样好。即使吵闹,争着吃最后的一块蛋糕或是其它,都觉得那是快乐的。最重要的是,只有被她们闹着的吴筱桐,心才会感觉不那么空。所以,她在给陆映亦的电话里说:“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开学两个月后,是学生会的换届选举,其实也轮不到大一什么事,吴筱桐对这种事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天季雪回来,兴冲冲地说:“我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搞到四张今晚学生会选举的票。快点去吃饭,去占个好位。”
  另外两个人也是拿着票激动半天,吴筱桐看着书,说:“我就不去了。”
  季雪走过去,把她的书抢掉,假装生气地说:“你又来了,这票可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
  苏染也跟着附和道:“是啊,筱桐,一起去吧!听说今天还有个大一的出来竞选学生会主席,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啊!我们就当去给他加加油!”
  吴筱桐无奈,被三人拉出宿舍。到达会场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吴筱桐被她们三个人拉着往前挤,好不容易挑到一个她们还算满意的位子坐下。其实不过是一场无聊至极的选举,台上的每一个人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述着自己当选后如何为了学生的利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连台词都千篇一律。吴筱桐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同一个网站上下载的。选票拿在手里,揉成一团,随后扔在地上。
  “现在有请最后一位参选者,也是唯一一位大一新生,看他如何有勇气站在这里同大三的学哥学姐们竞争。”
  主持人说完,全场哗然,后面甚至有很多人站了起来。原来全是奔着这位大一的来的啊,那就看看他到底是何许人也。吴筱桐抬起头,看见一个人影走上台,他自信地扫视全场,似乎目光有片刻地停留,然后微笑着说:“谢谢大家今天的捧场,我是姜晓辰。”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那他为何没告诉自己,他也来了这里?是巧合吗?
  吴筱桐被身后一阵阵地掌声,笑声吵得头疼,偏偏连身边的三个人都完全沉浸在了台上人的演讲中,想走,却被挤在中间,无法脱身。她听不清台上的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他引起了全场的轰动,讲什么有什么关系呢?他有让无数女生惊喜的脸,有她们喜欢的幽默,甚至或许更多,这些,吴筱桐从来不曾有过怀疑,从他站上台的那刻,结果就已经注定,前面的人只能黯然退场。
  结束的时候,吴筱桐对着还处在兴奋状态中的三人说:“你们先回去,我遇到一个老同学,聊几句再走。”
  人几乎都走光了,吴筱桐还是站在门口等着,看着灯光下自己的影子发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来,其实她可以当没有来过,反正这么多的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于是犹豫着要不要现在离开。姜晓辰站在门口,望着低着头的吴筱桐,心里一阵悸动。
  这一刻,他等了两个月,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她,甚至打听到他的宿舍,他一遍遍练习着见到她时,该怎样说:“真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可是学校不过这么大,他竟然一次都没有遇见她。他不去找她,不告诉她他喜欢着她,他只希望有一天,她能自己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就像今天,她终于发现了他,站在门口等着他。其实在准备室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心不在焉的她,好像比以前更瘦,坐在中间,无聊地东张西望,心思完全没有在台上。上台的时候,他有些紧张,不知道她看到他会是怎样的反应。不敢去看她,所以只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收回。
  她从来不知道,他一直都在看着她,早在很多年前。那天下着小雨,他去物理老师家补课,快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女孩,站在屋檐下,一只手伸出来,接着雨水,然后自顾自开心地笑着。走的时候,手里有伞,却不打开,在雨中,专找坑洼的地方走。头发被雨水淋的有些湿,凌乱地搭在肩头,却毫不在意,像个得了逞的孩子满意地笑着。
  从此以后,他就专找她也在的时间去物理老师家。后来他们分到一个班,看着她的身边有了沈嘉言。而就是那个笑容在他心里那么多年,没有因为时间而变得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叫:“筱桐。”
  听到自己的名字,吴筱桐抬起头,报以灿烂的笑容。
  “怎么没有告诉我,你也考到了这里?”
  “给你一个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我被你的后援团吓到了。为什么来竞选?”
  要告诉她,如果做了学生会主席,你要不看到我也很难吗?姜晓辰只是笑笑,说“这样我的粉丝才会越来越多。”
  吴筱桐听着这熟悉的自恋的语气,感觉人整个地轻松起来。他总是有这个本事,让自己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笑着看着他,真好,至少姜晓辰还没有改变,并且现在就站在她的身边。从此,她便不是一个人。那晚,她睡了开学来第一个好觉,觉得如此安心。

  Chapter 20 奔赴
  姜晓辰创造了进大学的第一个神话,几乎Y大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个进校才两个月的大一新生在本届学生会竞选中出尽风头,打败了那几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大三师兄,成为新任的学生会主席。
  不过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念头,并没有真正想过要怎样去做。可等他真正坐上这个位子,却觉得一切都得心应手,顺理成章,仿佛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高中的时候,他做什么,总是压在沈嘉言之下,事情做得再好,别人也只会认为是沈嘉言的能力;而现在,他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和空间,才真正懂得,当一个男人手中握有权利时,是如何地斗志昂扬。
  最重要的,是他终于又见到了吴筱桐,这一次,她的旁边没有沈嘉言。他约她吃饭,她不会拒绝;给她打电话,她也会安静地听着;偶尔她也会去找他,帮她宿舍的人问他要学校活动的票。他们经常坐着聊天,谈生活,谈理想,只是,不谈情。吴筱桐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设定为朋友,那么,无论他再努力,他也只能走到这里,不能再进一步。对于跟他表示好感的女生,姜晓辰从不拒绝,好像跟他身边每一个女生都保持着一种暧昧的关系,他跟他们调情,玩笑,有时候也出去约会,但是,唯独对吴筱桐,他始终以朋友的身份在她旁边。
  记得有一次,吴筱桐对他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花心,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你做朋友。我比那些女生聪明多了。”
  当时他真是去撞墙的心都有了,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只要看过他对她的行为,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判断出他对她的感情,可偏偏当事人智力正常,却感觉迟钝,还自以为聪明。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看着她,无奈笑笑说:“是啊,你最聪明了!”然后,回到宿舍,自个郁闷了好几天,谁都不想见。过了几天,吴筱桐好不容易找到姜晓辰,他以为她总算感觉到什么了,因为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然后还半带害羞地递给他一封信。
  “情书吗?”没有接信,故意开她玩笑,问她。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是我们宿舍的硬要我来。你好好看看吧!”把信扔在他桌上,就匆匆跑掉了。
  拆信的时候,姜晓辰有些紧张,一打开信封,他就后悔了,因为这完全就不是她的字迹,是个叫季雪的女生洋洋洒洒写了大概两千多字的情书,大意就是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他之类的,这种信,他一个星期能收到好几封。结果,他又自作多情了一番。
  想想,确实觉得自己可笑,她怎么会喜欢他?她那么喜欢沈嘉言,他们之间,是他亲眼见证了。对吴筱桐而言,他不过是她一个比较熟的高中同学,顶多,也就是个朋友。因为同在异乡,彼此才会多了那份熟稔吧!晚上,吴筱桐还特意打电话给他,问他看完那封信没。不是不想对她生气,只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所有的气就都消失了。
  “总得来说,文采还不错,引经据典的,比我上星期收到那封好多了。你也有参与讨论吧?”他对着话筒咯咯笑道。
  吴筱桐一听他这无所谓的语气,正义感马上涌上来,对着话筒喊道:“姜晓辰,那个是我朋友,不喜欢,你也要尊重她。我限你今晚之内,写一封两千字,不,三千字的回信。态度要诚恳,语气要委婉,反正,不能伤害她。”
  然后,“啪嗒”一声,就把话筒挂了。那边姜晓辰还握着话筒,把她的话在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还挺会命令人的,不写又怎么样?
  这样想着,另一只手却已经拿出稿纸和笔,但是她的要求也太多了吧,今晚他还要不要睡觉了?
  吴筱桐宿舍里的人常对她说,姜晓辰对她肯定是别有用心,不管她如何坚持,她们总能拿出一大堆的证据来反驳她。其实,他对她的好,她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或许,潜意识里,她不想去承认。现在,她可以完全的信任他,甚至依赖他,可是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事情曝露在阳光底下,那她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享受着他对她的好?不过是因为自私,因为害怕面对,所以选择了逃避。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午夜梦回时的那个身影,回忆过去时的心痛,偶尔的失神,所有的一切,不是忘记了,而是刻意地掩盖。可是有些东西,掩盖了不等于不存在。那天早上,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如此的陌生。过了今天她才20岁,可是那张脸上丝毫没有20岁的女孩该有的生气,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年。她看着镜中的脸,竟无声的哭了出来。
  她没有忘记,去年的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她有多久不曾那样笑过。那一刻,她想念沈嘉言,想念曾经的自己。几乎是一瞬间,她做了个决定,她要去见沈嘉言,她要找去找回那些属于他们之间共同的回忆。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想要立刻飞奔到他的身边,抱住他,告诉他,她有多么想念他。然后,她将自己仔细地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宿舍里的人还没有醒,她轻轻关上门,打了辆车去了机场。那是吴筱桐第一次坐飞机,她什么都没有带,身上只有几百块的现金,还有前几天她爸爸作为她的生日礼物给她的一张信用卡,她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应该足够她买一张北京去上海的飞机票。
  登机的那刻,她是激动的,不是因为第一次坐飞机,而是因为自己的勇敢。她正在一场为爱奔赴的旅途中,那些伤害,疼痛,她通通不记得;她只记得他的笑,他的眉,他的眼。
  吴筱桐看到F大校门口那块老式的牌匾,才相信自己终于就站在了沈嘉言的校门外,她和他终于不再是一千三百公里的距离。她伸进口袋,想拿出手机给沈嘉言打电话,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是没有带出来还是在哪里弄丢了?吴筱桐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只好慢慢往校园里走去。没有关系,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能遇见了。F大有超过百年的历史,房子虽然老旧,却有着一种旧上海独特的风韵,并且拥有浓厚的学术气息。吴筱桐在校园里走着,想着自己脚下的路沈嘉言也曾经走过,心里欢喜着,好像每走一步,就离他更近。有几对情侣在这适合恋爱的季节里在这个美丽校园的各个角落里谈着情说着爱,吴筱桐一路笑着看着他们,被他们的幸福感染着。快走到教学楼区时,她看到对面一对男女正在拥抱,女生好像还在在哭,男生抱着他,在低声地安慰,那样温柔。吴筱桐僵在原地,双脚好像被盯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原来,走着走着,真的能遇见,她真的看到了沈嘉言,而他怀里抱着的分明是顾天蓝。她不知道顾天蓝为什么会在这里,此时她应该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准备着两个多月以后的高考,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那么聪明,也许她和沈嘉言一样,被保送了,甚至,也许,她也被保送到这个学校。他们分别多日,再见时,女生泪眼蒙胧,男生温柔哄劝,多浪漫的一出爱情喜剧!
  而千里迢迢赶来的她呢?依旧是那个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只想逃,逃开眼前这一幕,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不知道跑了多久,吴筱桐终于觉得累了,停了下来。她坐在草地上,再顾不了更多,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旁边不断的有人停下脚步看她,或者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听,只想将这一年来所有的委屈,怨恨,思念,全部哭出来,再不留一点。等她哭累了,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走出这个校园。平静下来,她找了个电话亭,拨了脑子里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喂,你好,哪位?”沈嘉言拿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按了接听。
  “是我。”
  “筱桐吗?你在哪?”他重新看了来下手机的电显示,刚才是上海的区号,他需要再确定一次。
  “我在学校啊,没什么事,就是想打个电话给你。”
  有浓重的鼻音,她哭过,还是感冒了?沈嘉言不自觉地皱了眉,他确定她在上海,那她一定就在这校园里。沈嘉言拿着手机,几乎立刻就跑了出去,完全忘记了他旁边还站着个顾天蓝。
  “喂,筱桐?你还在吗?”
  “恩。”
  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在校园里四处找着她的身影。他将每个电话亭都跑了个遍,终于,在校门口的投币电话亭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有半年没有见她了,准确来说,是七个月零四天,最后一次见她还是那天去爬山,她弄伤了腿。她又在对他说谎,她说谎的技巧总是那么不高明,手机有来电显示,她竟然还敢说她在自己学校,明明就在他的学校。要去戳穿她的谎言吗?不,他不敢,他怕自己再往前走一步,就把她也拉入地狱。所以,说谎就说谎吧!这个电话打了有十分钟,可是他们俩之间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大部分的时间是沉默,听着彼此的呼吸从话筒的另一边传来,其实,当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百米。最后,吴筱桐说:“那再见吧!”
  “筱桐”
  “恩?”把话筒又收回来。
  “生日快乐!”
  “好,再见。”
  吴筱桐终于把电话挂上。记得她的生日又如何,她一点都不快乐,这是个糟糕透顶的生日。吴筱桐抬起头,不让眼里的泪水再掉下来。沈嘉言一路跟着吴筱桐,看她出校门,上了出租车,然后去了火车站,买票,上车,这一个小时里,如果吴筱桐有一次回头,就能看见沈嘉言,可是她没有,她再不会允许自己回头。
  亲眼看见她上了火车,沈嘉言才回了学校。到宿舍的时候,觉得全身疲惫,躺在床上,不想动。迷糊中听到宿舍里的人说,“你们看到没,今天在校门口的草地上有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哭,大概哭了半个多小时呢”,“我也听说了,声音好大,恐怖死了,好像是外校的,没见过的女生”,“哎,真是可怜”。沈嘉言转过身,有一滴眼泪从他眼角留下。

  Chapter 21 尝试
  “你冷不冷?”边说边拿出件外套给旁边的人轻轻盖上。
  “老头子,你自己披上吧!现在夜里都有点凉。”
  身边的人又扯下衣服塞还给他。
  最后,两个人靠在一块,手搀着手,那件衣服就盖在他们的身上。吴筱桐看着她对面的这对公公婆婆,眼睛有些许的湿意。她被这极普通的一幕感动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便是世间最大的幸福吧!而现在,你又将执着谁的手,与谁偕老?
  揉了揉眼睛,才感觉到自己的孤单和无助。一直以来,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没有想过要去放弃自己对沈嘉言的感情,因为她能想到要和自己一起变老的人就只有沈嘉言。一次又一次,用尽全力,不计后果,甚至不择手段地试图再靠近他身边,结果,每一次,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吴筱桐不曾想过她会这样回来,去的时候,那样义无返顾,她以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见了面之后,继续做朋友;而现在,她独自一人踏上归途,却不知这归途会将她带往何方。
  姜晓辰说的很对,什么勇敢和坚强,都是假的,她其实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不敢面对事实,一个不敢忘记过去,也不敢重新开始的胆小鬼。在她看见那个拥抱之后,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只知道逃离,不敢问他,也不敢再见他。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沈嘉言和顾天蓝早就是男女朋友,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去想过他们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拥抱,亲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缺矢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之间又还有多少她无法得知的事情?吴筱桐又掉入了自己设计的旋涡里,只觉得浑身冰凉。下了火车,这黑压压的人群让吴筱桐觉得害怕。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勇气和力气再独自一人再走回去的路。
  “喂。”
  “吴筱桐,你在哪?”一阵很大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膜,还带着点紧张。吴筱桐疑惑了一会,刚刚她拨的是宿舍的电话吧,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吴筱桐!”见没有回答,那边的音量更大了。话筒里有个人急切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吴筱桐觉得心里一暖,声音随即低了下来:“我在火车站,我,害怕。”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姜晓辰挂了电话就往外跑,可是,这么晚,他们学校又这么偏,根本就叫不到车,跑了二十分钟才看到一辆出租车,一路上不停的催促着司机,脑子里只有她刚刚在电话里的那句“我害怕”。她从来不在他面前认输,她的委屈和害怕让他觉得心疼,忘记了等待了一天的焦灼和不安,只想确定她好好的,只想陪在她身边。直至看到坐在台阶上她那瘦弱的身影,心才有了着落。他终于来到她的身边。
  吴筱桐抬头,看到匆忙赶来的姜晓辰,脸上还有汗水在滴。这才想起,几天以前,他们就约好了今天一起过生日的,他的生日只比她晚一个星期,而她竟然全部忘记。心里有些酸涩,一直以来,吴筱桐都在装糊涂,她可以去怪沈嘉言对她的残忍,可是她对姜晓辰又何尝不是,或者更甚。吴筱桐站起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伸手想为他拭去脸上的汗珠。姜晓辰没有想到她突然的动作,头本能地往后仰。吴筱桐没有停住,手继续伸向前,轻轻地抚上他的脸,虽然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可是依然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热气,温暖着她冰凉的手。
  “对不起,害你担心;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还没说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看到她哭,姜晓辰所有的智慧都用不上了,只能边给她擦眼泪边不停地说着:“我没有怪你啊,你没事就好。你看,现在才十一点半,还来得及跟你说生日快乐。你别哭啊!”
  吴筱桐却哭得更凶,嘴里含糊着说:“我去了上海,我去找了沈嘉言。”
  心渐渐往下沉,他等了她一天,用尽了各种方法去找她,打她手机永远是关机,问她舍友又说她一早就不见了,他为她担心,为她着急,甚至借着学生会主席的名义进了女生宿舍只为等她一个电话,因为他知道她只记得宿舍号码。现在,她告诉自己她去找了沈嘉言,她还希望他能说什么呢?
  他应该怒发冲冠,然后拂袖离去,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尊严扫地,可是他不舍得,他不舍得看她哭,不舍得在这样的时候放她一个人,不舍得从此再见不到她。他只知道这一路她一定很辛苦,而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
  轻叹了口气,姜晓辰拍着吴筱桐的背,说:“没事了,回来就好。”
  吴筱桐之于沈嘉言,姜晓辰之于吴筱桐,又或者某某某之于他姜晓辰,你看,一报还一报,这世界公平得很。宿舍里的灯还亮着,没有人入睡,都在坐着等她。吴筱桐一进门,全都冲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筱桐,你把我们吓坏了。去哪也要跟我们说一下。”
  “是啊,姜晓辰今天打了二十多个电话进来,后来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干脆连人都进来了。”
  “刚刚他接电话时发了好大火,从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挂了电话就往外冲,我们都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担心的要死。”
  吴筱桐记起临进宿舍前,姜晓辰在她耳边轻声说:“筱桐,不要再作践自己。”
  一字一句,她听得清清楚楚,让她撕心裂肺地疼。她们还在说着什么,吴筱桐全都听不见,转过身,就往楼下跑去。果然,在公寓门口看到还没离开的姜晓辰,正抬头看着楼上她宿舍的灯光。
  吴筱桐跑到他身边,仿佛怕自己会后悔,着急的地说:“我们试试吧!”
  姜晓辰一脸迷惑地看着她,好像没有听清。
  “我说我们试试,让我试试爱上你。”
  吴筱桐又坚定地说了一遍。这一次姜晓辰听清了,他知道她只是因为受了伤,他知道他应该拒绝,他知道一旦深陷就无法回头,可是他的双手已经先拥住了对面的吴筱桐,只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还有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得那个字:“好”。一切,恍如梦中。姜晓辰,谢谢你一次又一次捡起被沈嘉言丢弃的我,谢谢你没有在我孤单无助的时候放弃我,谢谢你努力为我所做的一切。那么这一次,换我来努力,让我努力爱上你,做一个懂得珍惜,值得你爱的女子。或许,也没有那么难,是不是?

  Chapter 22 简单
  周六的时候,姜晓辰陪吴筱桐去买新手机,知道她懒惯了,换型号用不惯的话,可能又会随意放在一边,想找她又难了,于是指着玻璃柜里原来那款,说:“就买你以前那个吧!也挺好用的。”
  吴筱桐弯下腰,看了一眼那个跟自己弄丢的一模一样的手机,然后抬起头,对他说:“你的手机呢?”姜晓辰有些疑惑,还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吴筱桐接过手机,转头对服务员说:“谢谢,请帮我拿一个跟这个一样的手机。”
  身后,某人的嘴角慢慢上扬。回去的公车上,吴筱桐摆弄着新手机,小声嘀咕:“早知道还是买原来那个,按键跟我原来那个都是相反的,我都不会用。”
  身边的人马上抢过她的手机,说:“货物既出,概不退换。不难的,一学就会,我教你啊!”
  吴筱桐看着他得意的笑容,也不自觉地笑了。从来都不知道,她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可以让一个人这么快乐,只因为买了一个跟他一样的手机,就高兴地像个孩子。这样的姜晓辰,以前的自己不曾认识,也不会注意。现在,她想让他因为她而一直快乐。轻轻地挽起他的手,笑着说:“以后,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姜晓辰似是被吓了一跳,今天受到的惊吓有点多,可是幸福感还是慢慢蔓延开来。不管将来会如何,能够拥有这一刻,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某天一大早,吴筱桐被拉去上姜晓辰的公选课。待到坐下,吴筱桐还处在睡梦状态中,蒙胧中听到讲台上有人在讲:“欢迎大家选修这门‘遗传与优生’”,头脑立刻清醒过来,瞪着旁边已经笑作一团的姜晓辰。整堂课,吴筱桐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因为上这门课的几乎全是男生,讲的内容又实在是……抬头看了一下台上的那个老教授,长成这样,真让她怀疑他优生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姜晓辰起先还颇有兴趣地看着吴筱桐千变万化的表情,没过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剩下她一个人坐立不安地等下课。
  “谁允许你选这个课了?”下了课,吴筱桐生气地问。
  “教务处允许的。”
  气结。
  “你脑子里都想什么了?”吴筱桐还想好好教训他。
  “想你了。”
  油嘴滑舌。
  “下星期陪我去上我的公选课。”
  得给他点颜色瞧瞧,命令他。
  “啊~~~不要啊~”呵呵,山人自有妙计。吴筱桐这学期选的是插花艺术,全部是女生。
  “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一个雍容典雅的女老师看着门口的姜晓辰问。
  吴筱桐笑着拉着一脸郁闷的他进了教室,随后老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姜晓辰摆弄着手中已经被他摧残地不成样子的花,问旁边正在插花的吴筱桐:“我就坐着,行不行?”
  “不行,既然来上课了,就得把今天的任务完成。”
  不容商量的语气。
  “那你帮我插。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还想挣扎一番,撒娇似的把手里的花递给吴筱桐。
  “自己插。”
  姜晓辰无奈,只好继续摧残着手中的花,偶尔转过头看看身边的人。看着插花的吴筱桐,安静,贤惠,温柔,像是一个……好妻子。姜晓辰不由地叫道:“老婆。”
  吴筱桐的手一颤,被手上一枝月季的刺扎到,有些疼,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将它插进瓶中。
  “老婆。”
  试探性地再叫了一次。
  “好好插花,插不完今天我们下不了课了。”
  有些微怒,脸上还带着红晕。
  姜晓辰马上兴奋起来,笑容越来越深,马上动手把所有的花都往花瓶里一塞。她应了他的那句老婆,不是吗?吴筱桐看着他,有些失神。在姜晓辰陪吴筱桐上了第三次插花课之后,吴筱桐突然说:“下次你不要来了。”
  姜晓辰大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扎在女人堆里了。随即看到吴筱桐沉着的脸,马上陪笑道:“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上这课的。”
  “你很喜欢这么多女生围绕着你吗?”更生气的表情。
  “啊?~~~”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还给你。”
  递给他一本书,吴筱桐就走掉了。姜晓辰摸了摸脑袋,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错了。难道是他让她帮他拿书?可是她以前也经常帮他拿啊!摇了摇头,随意的翻开手中的书,一张纸片从书里飞出来。姜晓辰捡起一看,随口就念了出来:“同学你好,我想认识你。我的电话是……”
  念完,抬头看着前面转角吴筱桐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吴筱桐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苦笑了一下。她生气吗?不是,她早就不是那种会吃醋的小女生了。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样做才对,才是一个正牌女友该做的。她的演技越来越好,如果能骗到他,那么总有一天也能骗到自己吧!可是每一次,他叫她老婆的时候,为什么觉得那么悲凉,好像有种再回不去的感觉?演技再好,却从来不敢开口叫他一声“老公”。她已经很努力,难道还是不行吗?下午,吴筱桐从宿舍出来,看到站在楼下的姜晓辰,双手藏在后面,笑着看着她。
  走过去,问:“藏什么呢?”慢慢的从后面拿出来,略带害羞地说:“老师说我是印象派,所以给它取了名叫‘杂乱无章’。”
  吴筱桐看着眼前的花,是最简单的五角星型的插法,花材的主花是勿忘我和桔梗,配花是满天星,可以看出插花的人一定只考虑了花语而没考虑搭配,而且因为没插到点上,显得更乱。
  但是她还是被感动了,她想像着姜晓辰一大清早跑去花店买花,又去老师那学插法的样子,眼睛有些湿润。他为她做的太多,多到她觉得自己再无法偿还。
  “虽然有些乱,可我真的很用心插的。我问了花店老板每种花的花语,还去了你们老师那,但是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动的手,绝对没有让任何人帮忙。”
  姜晓辰紧张地说着,又看向吴筱桐,小心地问,“你喜欢吗?”吴筱桐捧过他手中的花,把它放到一边的台阶上,然后扑进姜晓辰怀里,哽咽着说:“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怕我离开了你,就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第一次,吴筱桐主动抱着他,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姜晓辰有些凄然地说:“如果对你好,你就不会离开我,那我只希望能对你更好。”
  她的眼泪湿了他的前领,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气氛,姜晓辰笑道:“老婆,你又要帮我洗衣服了。”
  吴筱桐在他怀里轻轻笑出了声。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了吧?人人都说,吴筱桐是幸运的,不是很漂亮,顶多只能算清秀;也不是很优秀,成绩中上;不活泼,甚至有些孤僻。这样一个从Y大随便一抓就有一大把的女生却让全校女生都倾慕着的姜晓辰把她视若珍宝,不是幸运又是什么?她也觉得自己幸运,有幸福的家庭,有一大堆关心她的朋友,现在,还有一个叱咤风云的男朋友,多让人羡慕!生活原来也可以如此简单,有人陪着吃饭,陪着逛街,还有人陪着上课自习,再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和回忆过往,不回忆,就不会有遗憾。过去种种,是自己的少不更事,因为从没经历过失去,才会不甘;然而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也总有一天她可以心如止水地回忆沈嘉言。这便是幸福生活的全部吧!附:花语桔梗 -- 气质高雅、不变的爱 毋忘我 -- 永恒的爱 满天星 -- 爱怜,想念、关怀

  Chapter 23 聚会
  大二寒假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组织了一场高中同学聚会,吴筱桐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去。
  前几天逛街的时候她才告诉陆映亦她和姜晓辰在一起的消息,还记得当时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最后才颇有深意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吴筱桐没有追问她这个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因为是陆映亦,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可以无所顾忌。可是,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和姜晓辰一起站在那么多同学的面前,包括,沈嘉言呢?
  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打了电话给姜晓辰。
  “后天同学聚会,我不想去了。”
  这一句话在心里徘徊良久,也很清楚,一旦出口,他必定不会心安,但是,她真的不想改变现在的一切。对方沉默了一会,才说:“筱桐,如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那天我们就以普通同学的身份去好了。这次聚会,挺难得的。”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奈,吴筱桐想了一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乱想,我去就是了。”
  姜晓辰挂了电话,沉默着坐了一会。这半年来,就如她所说的,她很努力的靠近他,也给他带来了许多从未体会过的快乐,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或者说像朋友多于像恋人。
  并不是他贪心,如果可以,就这样一辈子,也未尝不可,但是,在离她越近的地方,他就越想为她做更多的事,想要她偶尔蹙着的眉松开,想要她真真正正从心底里面快乐,就像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样笑着。也许会输掉他仅有的快乐,但是,谁让他是个天生的冒险家呢?所以,这一次,吴筱桐,请你勇敢一些。吴筱桐坐在包厢的沙发有些局促不安,虽然是在跟几个女生聊着天,偶尔也插上一句,可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那道关着的门。每推开一次,心就颤抖一次。原来过了这么久,就算是在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陪伴之后,心还是会随着他起起伏伏。
  站起来,试图带着微笑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从包里拿出唇彩,涂了一遍又一遍,却总是不能满意,最后,终于用力擦掉,对着镜子徒然地笑了笑。可以的吧?好好面对,一定可以。推开包厢门的刹那,吴筱桐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下的沈嘉言,正被一帮子同学围着说笑。里面有三十多个人,偏偏只能看到他,真是奇怪。看到他转过头来,目光相遇,那样温柔地笑着,却不知是对她,还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的表情。吴筱桐走到姜晓辰身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要喝太多。”
  然后,回到了女生那桌。
  声音很轻,却被几个好事者捕捉到,马上带着了然的表情喊:“吴筱桐坐这边来啊!”
  没想到会这样大张旗鼓,只是在那一刻,习惯性的寻到他,以求心静。吴筱桐红着脸,不敢抬头,也不理会他们。姜晓辰笑了笑,走到吴筱桐身边,把她拉起说:“不要我喝酒,就坐我旁边看着。”
  起哄声更大,依旧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似是有道目光追随着他们,无法摆脱。是自己多想了吧?浓烈的酒香伴随着嘈杂的人声充溢着整个房间,让吴筱桐突得记起沈嘉言生日那天,心便疼了起来。不由得抬头看他,上一次见他只是远远地看到他的侧脸,并不真切,现在,他们隔着几个人的距离,才发现这张轮廓鲜明的脸在心里依旧如昨日那般清晰。姜晓辰突然夹了块菜放到她碗里,自然地说:“老婆,你喜欢吃的番茄。”
  吴筱桐转头,看到熟悉的笑脸,提醒了自己,那个人早就已经过去,眼前的他才最真实,对他笑了一下,低头吃着碗里的菜。沈嘉言的周围再没其它的声音,只那最后一句“老婆”在他耳边一遍遍不断地回响,直叫得他头痛欲裂。从她推门的刹那,从她走到姜晓辰的身边,从她笑着看着姜晓辰,一切的一切,应接不暇,无法反应,只好一杯又一杯地倒着酒,一个又一个人地敬酒。
  “砰”,疼痛把自己带回现实,那声音也终于停了下来,看着看向自己的众人,无辜地笑道:“这杯子质量真差,我一用力,就咬破了。”
  然后又喊,“服务员,再拿个酒杯来。”
  有血从嘴唇上滑进自己嘴里,带着些血腥味,随便从桌上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下,有些疼,但总算盖过了刚刚的那阵疼。扔了纸巾,沈嘉言又举起酒杯,说:“没事,大家继续啊!”吴筱桐拉过一边姜晓辰说:“我有些头疼,先回去了。”
  姜晓辰看了看她,脸色的确有些苍白,点头说:“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
  “那你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看着吴筱桐转身的背影,姜晓辰的眼神暗了下来。应该再给她一些时间的。已经快到冬至,天气愈发得寒冷,冷风吹来,吴筱桐一阵地发抖,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还是觉得很凉,凉到了心里。沈嘉言嘴唇上的那片殷红让她心疼,也让她困惑。她搞不懂,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是沈嘉言,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她对他,永远猜不清,也看不透。就像今天,他变得如此陌生,以前的沈嘉言不会说这么多的话,喝那么多的酒;以前的沈嘉言虽然对人客气,但总隔着疏离;以前的沈嘉言不懂得幽默,可是今天他一连讲了好几个笑话,逗得全班哈哈大笑。原来这世界上会改变的并不只有一个吴筱桐,可是在他变了那么多之后,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又回到原点,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能再想,越想只会越糊涂。

  Chapter 24 选择
  那年的春节联欢晚会毫无心意,吴筱桐看着看着就半躺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依稀见到沈嘉言,用空洞的眼神看向自己,似乎在向自己求救,看得她胆战心惊。醒来之后,眼角又湿了一片。
  自那天聚会以来,他便又开始反复进入自己的梦中,躲不开,也无力去躲。
  电视机里主持人还在激昂地主持着节目,吴筱桐翻了个身,总觉得有什么搁在心里,无法安睡。拿起手机,零点二十八分,还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吴筱桐有些疑惑,摁了确定。新年快乐。 00:00:14号码没有显示名字,但是却让吴筱桐猛然心惊,想起刚才的梦,内心惶惶不安。拨弄着手机,想要确定什么。现在就算打过去也已经关机了吧!拨了号码,竟然接通。还没等吴筱桐反应过来要把电话挂上,那边就已经开口:“筱桐。”
  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也忘了对方看不到。
  “筱桐。”
  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永远是确定的口吻,这句“筱桐”轻易地让吴筱桐溃不成军。这么多年来,每一次他叫她的名字,她就觉得她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偏偏又那么希望他一遍一遍地叫着自己,就这样不要停下来。
  “恩,新年快乐。”
  吴筱桐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抬头忍住眼泪,努力说道。
  “你也是。”
  吴筱桐看着手机上最后的通话纪录发呆,五十八秒的一通电话,他们之间已经再找不到更多的话题,连客套都觉得虚假,做朋友难道也那么难吗?年初三晚上,吴筱桐跟韩磊通了一个电话,聊着这一年多来各自的生活,对于她和沈嘉言的事他能够做到真正旁观者的身份,这让她一直以来都存着感激。他不会咄咄逼人,再加之他的幽默,跟他聊天变成最轻松的一件事。正聊到兴头上,手机震动,提示有新的电话接入。吴筱桐看了一下,是陆映亦,于是说:“映亦打电话给我,我先跟她说一下,过会再跟你讲。”
  “喂?你怎么回事啊?我正跟韩磊通电话呢,待会打给你。”
  正要按掉,听到陆映亦着急地喊:“筱桐!”声音还带着些颤抖。心猛地一紧,又拿起电话,问:“怎么了?”陆映亦有些小心地问:“你跟韩磊通电话,他有没有说什么?”
  “到底怎么了?吞吞吐吐地,有什么就说啊!”吴筱桐更加紧张,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陆映亦平常不会这样的。
  “我听说,只是听说,那天你们聚会,沈嘉言喝多了,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还在医院里。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刚刚碰见你们班一个同学说起的。筱桐?……筱桐……你说话啊!”
  吴筱桐愣在原地,陆映亦还在说着什么,她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到那句“沈嘉言从楼梯上摔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拿起电话,用颤抖地手按着键,转到韩磊那边,问:“沈嘉言现在哪?”
  那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一会,才说:“他不让我告诉你,现在中医院。”
  挂了电话,吴筱桐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她妈妈看她神情不对,走过去,问:“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
  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流,明明前天他还跟她通电话,为什么他没有说他在医院里?
  她的妈妈还在旁边不停的追问,吴筱桐什么都不想管,只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于是站起来,往门外冲去。姜晓辰开门看到满脸泪痕的吴筱桐时,不由地皱起眉来,这么冷的天,她竟然连一件外套都没有穿上。让她进屋,听见她问:“你也知道,是不是?”给她披了件衣服,让她坐下,然后倒了杯热水,说:“先喝了它。”
  吴筱桐没有看那杯茶,继续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姜晓辰没有回答,把热水往她前面推了推。吴筱桐无奈,捧起茶杯,一口将水喝完。喝完这杯茶,身上才有了些暖意,嘴里呼着热气问:“他到底怎么样了?”姜晓辰站起,又倒了背热茶,放在她面前,说:“因为他之前在洗手间滑了一跤,后来又从楼梯上摔下来,伤到了骨头,今天好像做接骨。”
  尽量说得轻描淡写,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很严重吗?”吴筱桐听得却是惊涛骇浪,蓦地想起之前做的梦,更加不安。
  “也不是,接了骨头就好了,在里面放个钢针,过一年就会好了。只是这一年可能不太方便。”
  姜晓辰看着她脸上的迷惑,于是解释地更清楚一些。
  “那还能打篮球吗?”吴筱桐想起高中的时候每一次他打球赛,她都站在他边上,即使在场上,他也会回头看她’就这样一路带着校队拿了全市高中联赛的冠军。他那么喜欢打篮球!姜晓辰放在底下的手渐渐握拳,眼前的女孩从进门到现在,开口问的都是沈嘉言,想到的也只有沈嘉言。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心中有一点只要一点有他存在的位置。姜晓辰轻笑了一声,说:“这一年里大概不行,过两年应该可以。”
  吴筱桐悬着的心放下,松了口气,说:“那我先回去了。”
  将她送到楼下,姜晓辰说:“明天有几个同学说要一起去看沈嘉言,你要不要一起去?”
  看着她低垂的脸犹豫了一会,回答:“恩,好。”
  这便是他们之间今晚所有的话题,她匆忙跑来,就只为向他确定沈嘉言的伤势,在她还是他女朋友的时候。姜晓辰,你何其可悲?吴筱桐跟在一帮男生的后面,手里捧着束鲜花,神情颇为狼狈。最后一个进的病房,听着他们寒暄,她却只看到被子上的那片血迹,鲜红得直刺她的眼睛。一定很疼吧!只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在勉强自己微笑着客套,不敢看他的脸,怕一看他,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趁着他被一群人围着的时候,吴筱桐走到窗边,看着天空,努力想让眼泪不再往下掉。
  耳边传来他强撑着自己不断地说着“没事”,“谢谢”的声音,她的心那样疼,疼得她恨不得将这颗心抽出自己的身体。生怕下一刻便再控制不住自己,吴筱桐悄悄地出了病房。从头到尾,根本没抬头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看到熟悉的脸,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吴筱桐拉住姜晓辰,说:“救救我,请你帮帮我。”
  姜晓辰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叹了口气,轻声说:“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我能怎么帮你呢?”吴筱桐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抬头说:“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努力了。”
  “我知道。所以,筱桐,我们,分手吧!”姜晓辰眼睛看向远处,低声说道。
  过了很久,吴筱桐才点了点头,说:“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能够做到;谢谢你,让我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
  姜晓辰看向她,要号令脸上全部的肌肉,才能挤出一丝笑容,说:“你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吗?不会后悔?”吴筱桐再次点了一下头,坚定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他,直到刚刚那刻,我才发现,原来我很爱他。我和沈嘉言好像是两个溺水的人,而你就是那块浮木,我知道,你是唯一救我出去的希望,如果,我继续抱着你,也许有一天,我就得救了。可是,如果沈嘉言在这水中,那我选择,跳进去陪他。”
  “你怎么确定他在这水中?难道他不会是另一个人的浮木?”姜晓辰无奈地问。
  吴筱桐摇头,“我不确定,可是只要他有一丝的危险,哪怕只有十万分之一,我都不会让他一个人。”
  “吴筱桐,你真是固执,但是这一次,你很勇敢。所以,我成全你。”
  姜晓辰最后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无邪的笑容,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生,我给你三次机会,这是第二次。”
  吴筱桐疑惑地看向他,他对她笑了笑,继续说:“你不用明白。走吧!回到他的身边。以后,你受再多的伤,我都不会再管你了。”
  明明是笑着的,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悲伤。吴筱桐不忍再看,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姜晓辰的眼睛有些模糊,站起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吴筱桐选择与沈嘉言一起跳,那姜晓辰就选择放手让她跳,而沈嘉言的选择呢?没有人知道。

  Chapter 25 谎言
  沈嘉言睁开眼睛,看到有个人靠在他的病床边,已经睡着了,她的头发散在一边,柔顺地垂下,是他记忆中的长发,他记得他说过很喜欢她长发的样子,她便再没剪过。是她吗?闭上眼睛就会消失的吧!再睁开眼,她竟然还在,依旧闭着眼熟睡。沈嘉言的手上还吊着盐水,却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头,唯有如此,才能确定她的存在。
  是记忆中的感觉,果真是她?她’回来了。沈嘉言不敢吵醒她,就这样看着睡梦中的她,仿佛还是某年,她看书看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他坐在旁边看着她,希望从此到白头。一醒来,腿上又开始发疼,沈嘉言皱着眉,不敢出声吵醒了她。这疼痛让他清醒,他没有忘记,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那天聚会之后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她走后,他喝了更多的酒,啤酒、白酒,只要能喝的都往肚里灌。他也不明白自己,不是一直希望她的身边能有一个比他更有资格照顾她的人吗?现在,她被照顾得很好,而且那个还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什么当他确定了之后,却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放纵自己去买醉,造成今天的局面?她一定很担心,连睡梦中她都微蹙着眉。她还在怪他,恨他吗?吴筱桐转过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沈嘉言正看着她,笑了一下,说:“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没有等他回答,已经站起来,转身去倒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背对着他,吴筱桐嘴角的笑容隐去,边倒水边说:“阿姨要回去照顾沈叔叔,我就留下来了。”
  把水递给他,看到他额头有几粒汗珠,担心地问:“很疼吗?忍了很久?我去叫医生。”
  转身要走,左手已经被沈嘉言拉住,“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吗?你从来没骗过我吗?再找不到话题可讲,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沈嘉言才听到吴筱桐幽幽地开口:“我和姜晓辰分手了。”
  “为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沈嘉言疑惑着问。因为你。这句话可以说吗?如果说了,你会怎么做呢?没有回答,反问他:“除夕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在医院?”
  “告诉你也没用啊,你又不是医生。”
  沈嘉言有些心虚,但还是说道。
  “那后来为什么又不让韩磊告诉我?如果不是映亦听说,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诉我?”
  “筱桐,你不要这样。”
  怎么明明是他先问的她,现在却换成他被她质问?吴筱桐的声音有些哽咽,颓然地坐下,带着哭腔说:“你要我怎么样?所有的事情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你爸爸出事我不知道,你去上海我不知道,你和顾天蓝在一起我不知道,你进了医院我也不知道,你和顾天蓝分手,我还是不知道。
  “沈嘉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总说,我们是好朋友,可朋友是像我们这样当的吗?”越说越委屈,吴筱桐边用手擦着眼泪边说。
  沈嘉言慌张地从纸盒里抽出一张张的纸巾,边塞给她边劝着:“是我不对,行了吧?你别哭啊,这里是医院。”
  邻床的病人看着他们,会心一笑。
  “那你还喜不喜欢我?”吴筱桐突然停住了哭泣,抬头看着沈嘉言问道。
  沈嘉言看着她,不是不动心的,也许她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软弱,也许自己可以自私一点,什么都不管,只抱着她就好。把一切都告诉她,这样可以吗?只是一瞬间的想法,马上又清醒过来。不行,他输不起,他太了解她。只要是会剥夺她一丝一毫快乐的赌,他沈嘉言都输不起。她只是过于依赖他,但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他要她有一个完美没有缺憾的人生,然后,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找到各自的幸福。
  “筱桐,我说过了,我对你的感情……”还没等他说完,吴筱桐就抢过话:“你说谎,我不信。我虽然苯,但我不傻。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沈嘉言叹气,说:“吴筱桐,你怎么那么固执?我们这样做朋友不好吗?我和你,还有陆映亦和韩磊,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一定要把它毁了吗?”吴筱桐愣了,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甚至搬出了韩磊和陆映亦。他明知道,她有多珍惜他们之间从小到大的感情。他竟然用这个要挟她,让她再做不了任何的事,说任何的话。
  是啊!她是固执,可是沈嘉言你不是也是吗?她怎么忘了,从来就是他想让她赢她便赢,想让她输,她便一无所有,从来都是。这一次,她又如何能赢过他?见她没有说话,沈嘉言继续说:“筱桐,把过去的事都忘了,我们做回好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这样不好吗?你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的。”
  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吴筱桐低着头,半晌,说:“我一直都相信你的,除了我爸爸,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所以,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从此以后,不要对我说谎。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但是,不要骗我。”
  沈嘉言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那我也答应你,我们就做一辈子的朋友。”
  然后,吴筱桐伸出了右手。沈嘉言伸出左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筱桐,我对你说过唯一的谎话是,我不爱你,但是以后,我不会再骗你。我早就没有选择要和不要的权利,我已经失去了站在你身边的资格。我曾经跟顾天蓝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放弃你,我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但我要你,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生活。所以,这是最好的方法。你一定要相信我。

  Chapter 26 未来
  吴筱桐把事情的始末告诉陆映亦的时候,她只回答了三个字:“笨女人。”
  她是笨,但是至少这样还能再见他,还能跟从前一样地跟他聊天,既然他要她相信他们可以,那么她就相信。陆映亦看她一副茫然的样子,拍着她的肩用难得温柔的语气说:“筱桐,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永远站在这里支持你。”
  吴筱桐抬头看着这个从小便在自己身边的好友,胸口一股暖流涌过。原来朋友真的是可以一辈子的,她和陆映亦会是,那么她和沈嘉言或许也可以,这样会不会就是最好的结局呢?吴筱桐和沈嘉言在相隔了一年多以后总算恢复邦交,两个人偶尔在QQ上遇到便聊几句,一开始只是问个好,后来,吴筱桐会打电话给他讲一些身边的趣事,最后演变成,身边的每一件小事,她都要发短信告诉他,才能安心,比如她今天不小心把钱包弄丢了,明天钥匙又找不着了。
  每一次,他都说你这粗心的毛病要好好改改,虽然是批评的语气,但是听在吴筱桐的耳里,便是宠溺,是甜蜜,于是记性反而变得更坏。这好像是多年前就养成的瘾,原本已经戒掉,然而,重新上瘾,便更难去戒。所有的坏脾气也跟着死灰复燃。一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便打电话给他,哭诉,或者发脾气。吴筱桐每一次都觉得他会生气,会厌烦,然而他总是在她哭过或者发完脾气之后,轻轻地问一句:“好了吗?”然后,所有的怨气,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宿舍里的人都说,没有见过这样的吴筱桐,喜怒哀乐都在脸上,简单的像个孩子,跟从前完全不同。吴筱桐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或者只对沈嘉言如此。每一天她都告诉自己,这样不好,她要尝试没有他,也一样过得好好的,然而,每一天,依旧如此。
  她不知道别人做朋友是不是也像他们这样,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大到社会政治问题,小到身边琐事。其实吴筱桐并不关心跟他聊天的内容,几乎第二天她就会忘记前一天说过的话,但是仍然一遍一遍地讲,不知疲倦。所有的朋友都说他们关系暧昧,吴筱桐听了也不生气,反而暗自欢喜。好几次她都试探着想琢磨出他真实的心意,可是只要一谈到这些敏感的话题,他总能轻而易举的避过。
  有时候会故意气他,告诉他都有谁在追她,还编了一大堆的谎话,怕他识破,连人家的身世背景都说得极为详尽,再假装问他意见,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竟然还真诚恳地给出很多的参考意见。一生气,便把电话挂了,然后没忍住几天,自己就先缴械投降。或者有时候用玩笑的口吻给他发短信:我想你了。他便也回:我也想你了。想骗他说一些更好听的话,于是继续发:我喜欢你。结果他就会回:我还好。让吴筱桐哭笑不得。更或者遇上委屈的事情,明明不关他的事,她也会在电话里先哭个肝肠寸断,最后问:“沈嘉言,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让我这么伤心?”他总是低声哄劝,让她睡觉,因为知道只要她第二天醒来,便会主动向他承认错误。
  吴筱桐生气最长的纪录是一个月,原因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是赌着一口气,绝对不要再先去理他,看谁能熬过谁。每天都要无数次拨打自己的手机看是不是坏了,最后某一天,终于一口气把号码拨完,对着话筒喊:“沈嘉言,你马上打电话给我。”
  果然,刚挂了电话,电话铃声就响起,只听到那边久违了的声音,像一条小溪,慢慢地汇入她的心田。语气便缓了下来,自己都没有办法。吴筱桐觉得奇怪,为什么每一次,就算她发再大的脾气,说多么无法挽回的话,他都像是料定她会回头一样,等她自己想通了去找他,然后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一句:“不生气了吗?”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她更气自己,她气自己的没用。吵架,求和,和解,再吵架,循环反复,她就像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他,就像个观众,看着自己矛盾挣扎,却还甘之如怡。有时候吴筱桐会觉得很累,她不懂,他们之间怎么又会搞成这样,纠缠不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做一辈子的朋友?如果要这样一辈子,不是他先疯掉,就是她先垮掉。不是没想过放手,可是她做不到,她对陆映亦说:“就算他不爱我’我还是贪恋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我不能离开,即使心痛。”
  陆映亦只能长叹一声,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孽缘!懒得管你们。”
  孽缘吗?吴筱桐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简直低到了尘埃里。对他而言,她是张白纸,她所有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她有什么心思,必定瞒不过他;而他对她呢,大概是一团浆糊,她永远琢磨不透。吴筱桐22岁的生日,她推了所有人的邀约,只为等他一个电话,听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她知道他不会忘记,即使是在他们冰封的那一年里,他都会发一条短信祝她生日快乐。
  可是,那一天,她等了又等,接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却没有等到他的只言片语。吴筱桐想了又想,还是拿起手机给他发短信,你在哪里?半个小时后,她的手机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再次拿起,发:你又跑哪里玩去了?每隔半小时就发一条,不厌其烦。十一点半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躺下了,因为看她心情不好,都不敢说话。吴筱桐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终于拨了那个号码。手机里彩铃唱到第二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起,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吴筱桐心里更觉得委屈,她等他一天,而他不只不记得,竟然还在睡觉。
  “沈嘉言,你太过分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今天很累,有事明天再说。”
  这句话让吴筱桐的心发凉,可是她还是坚持对着电话说:“明天不是我的生日。”
  声音已经带着哽塞。
  “吴筱桐,你不要像个孩子似的,行不行!”骤然升高的音调,还有最后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在这无比安静的空气里漂浮,让她觉得无力。这是第几次,他对她发脾气,她已经不记得。可是每一次,那种感觉,那种让她仿佛掉下冰冷地狱,永不超生的感觉,她却体会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断受伤,还不停地死不悔改,她吴筱桐怎么就那么下贱?木然地将手机里的SIM卡掰成两半,用力往垃圾里扔去。一夜无梦。第二天,宿舍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另外三个人轮番上阵,将沈嘉言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始终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一句:“请让吴筱桐接电话。”
  她可以骂他,但是听到别人骂得时候,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到底还是心疼了他,接了电话,冷冷的说了一句:“有事吗?”
  “筱桐,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
  口是心非,语气僵硬。沈嘉言停了半刻,才说道:“那好吧!就这样。”
  吴筱桐只感觉自己所有的怒气都往上涌,说:“沈嘉言,你混帐,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电话那头似是轻笑了一下,她听到沈嘉言说:“还好你发脾气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道歉。”
  然后严肃下来,继续说:“筱桐,昨天我有些累,所以态度不好。是我不对,生日快乐。”
  他极少会跟她道歉,从来都是她用卑微的语气在跟他说话,吴筱桐有些分神,可是那个累字还是迅速地被她捕捉到,于是问:“为什么累?”
  “没什么。”
  “沈嘉言,如果你真心想道歉,就告诉我。”
  吴筱桐继续追问。电话那头沉默着,吴筱桐也不说话。
  “前几天一直在试验室,事情有些多。……”有些欲言又止。吴筱桐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而且,最近我在考虑毕业以后的事。”
  吴筱桐的心一紧,他们从来没有谈过将来的事,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说起他的未来。
  有些紧张,话筒握得更紧,问:“那你现在有了规划了吗?”
  “我的导师想我留下来考他的研究生,可是……我想毕业以后回去,我妈妈,一个人很辛苦。”
  语气里有深深的无奈还有悲伤,这么久以来,她以为他已经可以接受他爸爸的伤,他不说,她便以为他忘记了,然而那一刻,曾经在医院走道里他的眼泪又刺痛了她的心。其实,一切早就变了。
  吴筱桐为他心痛,犹豫着说:“你应该考研究生的,你那么聪明……”
  “傻瓜,研究生什么时候都可以念,我现在只想工作赚钱养家,这就是我的未来了。”
  沈嘉言说道,似有一道回音,在话筒里一遍一遍重复。那么,你的未来里有我吗?原来,你已经开始有你自己的世界,可是,我却还在原点,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会越来越远?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沈嘉言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到时候,围绕着你的世界转的我,该何去何从?

  Chapter 27 上海
  未来,这个词让吴筱桐感到茫然和困惑,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去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她都在等别人来安排她的生活,以前,是她爸爸,后来,是沈嘉言。现在,她依旧在等,等他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告诉她’以后的路,她该怎么走。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他说的未来,他的计划,可是这个计划里完全没有她的存在,她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以后,她该怎么办?电话里,已经是她爸爸第N次提起让她出国的想法,她如以前一样,没有开口,不拒绝,也不接受。以前沉默,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可是这一次,出国这个词第一次在她脑袋里面盘旋不定。她,竟然犹豫了。去美国,念她喜欢的传媒,拿一个硕士学位,也许再拿个博士学位,嫁一个不了解但不需要费心思去琢磨的陌生人,然后在另一个国家落地生根,一生也就过去了。这些,就是她想要的吗?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在乎,如果没有沈嘉言,她做什么,去哪里,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
  周末的时候,传说中的新东方在他们学校开了一个留学讲座,吴筱桐看着那个极具魅力的老师在台上激情澎湃地演讲,好像一踏出这个国门,所有人就能改写自己的命运,得到人生最大的满足,她觉得更加迷茫。结束的时候,有一大半的学生都激动地跑上台,拿了报名表,场面颇为壮观。
  吴筱桐被挤在人群中,看着手中的表格,落笔的那刻,眼前突然浮起沈嘉言的脸,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身离开。回到宿舍,上网查了新东方的托福班,然后打电话回家,跟她爸爸说:“我愿意去上课,但是我要去上海。”
  吴筱桐上课的地方在南汇大学园区,她从暑假回家的学生那里转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设施还算齐备,就是地方比较偏僻,还好价格适中。当时的沈嘉言正在浦西的一家建筑公司实习,因为是实习生,跑腿打杂,几乎什么都要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从吴筱桐到沈嘉言那里,需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同在一个城市,却各忙各的事情,连见一面都觉得奢侈,只有在每一天的晚上,两个人同时闲下来之后,看到对方QQ的头像亮着,互道晚安,结束一天的疲劳。第十天的时候,吴筱桐房间的网断了,她坐在沙发上,觉得心神不安。然后,开了门,打算去外面走走。吴筱桐住的公寓大部分是学生租住的,时值暑假,基本上都已经回家,整个路上空荡荡的,很难见到一个人影。好不容易看到一家还在营业的网吧,吴筱桐想了想,走了进去。开了电脑,看到沈嘉言的头像亮着,心在平静下来。无奈的苦笑,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固执,不想去打扰他,只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确定他的存在,和她同在一个城市。其实吴筱桐很少进网吧,少数的几次也是因为要陪同学,她不喜欢复杂的人流,进门的时候就感觉浑身都不舒服,才挑了现在这个整排都没有人的机子。随便浏览了一会网页之后,吴筱桐感觉旁边有个男人坐下,有些不自在,也没有敢转头。
  那个男人开机之后并没有上网,只是坐在那里,吴筱桐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她不安起来,脸憋得通红,手也不住地发抖,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敢转头看她。
  用余光看到那个男人将位子往她边上靠,垂着的手还有意无意地碰到她的腿,移了移身子,更加发慌。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些,不敢叫人,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里,转念又想现在出去外面天这么黑,又没有人,如果他真的跟出来,她该怎么办?旁边的男人开始脱T恤,吴筱桐身子发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趁着这个时机,连忙站起身,快步离开。出了网吧,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吴筱桐只顾往前跑,边跑边拿出手机,用发抖的手拨了个1。
  “筱桐。”
  听到沈嘉言叫自己的名字,积蓄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几乎语不成声地说:“我好怕,……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了?你在哪?”吴筱桐断断续续把话说完,沈嘉言只觉得全身冰凉,倒吸口凉气,对着电话就喊:“吴筱桐,你有没有脑子?谁让你去那种地方了?”吴筱桐从来没听过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更觉得委屈,哭声更大了,浑身都在颤抖。
  沈嘉言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压低声音说:“先别哭了,赶快去到人多的地方,附近有没有超市,去那里,买把刀放在身边。快点!”听了他的话,吴筱桐才想起来,加快了脚步,直到看到熟悉的灯光还有人群,才放下心来。
  吴筱桐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放着在超市里买的那把水果刀,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如果,她没有逃掉,那后果……她连想都不敢往下想。看了看紧锁着的门,还有这空荡荡的屋子,吴筱桐还是觉得害怕,不敢睡觉,不敢打电话回家,也不敢再打电话给沈嘉言,就这样坐着 ,越想越难过,眼泪一滴一滴又开始流个不停。
  “咚咚咚”一阵紧促地敲门声,吴筱桐的心猛地一紧,这么晚,会是谁呢?不敢出声。
  “咚咚咚”门外敲门声继续响起,这次还伴随着喊声,“筱桐,吴筱桐!”
  一遍一遍,吴筱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怎么会听到沈嘉言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吴筱桐,快开门。”
  声音里还带着隐忍地怒气。确信自己耳朵没有问题后,吴筱桐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门外还喘着粗气的沈嘉言。
  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糟糕,穿着睡衣,拖鞋,哭花的脸,还有肿得像熊猫一样的眼睛,额头上新冒起来的两颗痘痘,可是眼前的沈嘉言显然比她更糟,凌乱的头发,T恤已经被汗水湿透,紧贴着身体,脸也憋得通红。好半晌,吴筱桐才问:“你怎么来了?”沈嘉言径自进了屋,坐下,说:“倒杯水给我。”
  吴筱桐关上门,去倒水,才发现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看了看沈嘉言的脸,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没水了。”
  沈嘉言也不说话,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似在叹息。还好,你没事,还好好的在这里。吴筱桐没有听清,站在那里,觉得一切像是一场梦一样,可是她多希望,这个梦可以永远都不要醒。看着他,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再怕。那一晚,沈嘉言留了下来,他睡在沙发上,吴筱桐睡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吴筱桐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了。上完课回来,再不敢乱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坐在沈嘉言躺过的沙发上,回忆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他还会来吗?她对他似乎总是抱着期待。下一秒,几乎立刻就否定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看了看表,已经是八点,吴筱桐拿出包方便面,打算解决她的晚饭。正吃着,又有人敲门,吴筱桐拿着双筷子就去开门。沈嘉言阴着个脸问道:“怎么也不问是谁就开门?”吴筱桐呆呆地看着沈嘉言拿着一大包东西进了屋,看到桌上的面,又皱着眉说:“吴筱桐,你整天就吃这个吗?”吴筱桐低下头,没有吭声。沈嘉言把面倒了,又进厨房看了看,还好设施都挺齐的,转身把那一包东西拿了进来,对吴筱桐说:“你等一会。”
  一个番茄炒蛋,一个青椒土豆丝,是吴筱桐喜欢的菜。两个人坐着,看了看对方,终于一起笑出声来。只有菜,没有米,吴筱桐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做饭吃。沈嘉言笑笑说:“我该想到的。算了,今天凑和着吃吧!明天我再买。”
  明天,你还会来吗?想问,却没有出声。你来,我就等;你不来,我还是等。所以,都一样。
  果然,之后的每一天,沈嘉言都会在八点以后出现在她的屋子里,他做饭,她洗碗,虽然从她打破一个碗弄伤了手之后,就换成他洗了;他睡沙发,她睡床,然后早上六点,他起床,先做公车,再转地铁去上班,临走,会把她半夜踢掉的毯子重新盖好。这些吴筱桐都知道。她也知道他的辛苦和疲惫,可是这些生活,每一天,她都像是跟老天偷来的,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放弃。觉得那么可笑,明明他没有女朋友,她没有男朋友,就算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可是,她问不出口,怕破坏了现在的一切,便什么都没有。吴筱桐觉得他们在过日子,就像平常夫妻一般,等她下班回来,替他开门,做饭,一起看一部电影,或者他画他的图,她看她的书。她翻着手中的“红宝书”,单词记住了后面却忘记了前面,再没有心思看下去,觉得那些东西毫无意义。只有此刻,他在她身边,才是真实。就这样吧!不别扭,不吵架,好好过日子,能多过一天就多赚一天。她这才知道,原来幸福就是这个样子的。只要每天看到他,就不自觉地想微笑。什么考研、出国,那些,她根本不希罕的。她想要的,只是他们能在一起,就算平凡如此,那也是她最大的快乐和满足。然而,这些,他又知道吗?

  Chapter 28 最后
  课程已经结束,可是回家的日子却拖了一天又一天,他不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也不说,谁都不愿意先提起这个话题。吴筱桐看着沈嘉言越来越疲惫的脸,只有看着她时,才会带着笑容,除了心疼,还有隐隐的内疚。在他最辛苦最需要奋斗的时候,她不但不能帮到他,还给他添乱,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终于,吴筱桐下午的时候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回家的票,然后打电话给他。
  “喂,我是宝宝,你是谁啊?你是骗人的公司哦……”前几天筱桐帮他换的手机铃声,他虽然说幼稚,却一直没有换掉。沈嘉言看着地铁里用打量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人,无奈地接起电话。
  “怎么了?”沈嘉言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累。
  “你回来了吗?”
  “恩,在地铁上了。要吃什么,我买回来。”
  “不是,……我想,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好不好?”吴筱桐有些紧张地说道。
  沈嘉言笑了笑,说:“好,那你等我。”
  有个人等着自己的感觉真好,沈嘉言开始笑,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那么累。
  “这个白菜今天减价耶,我们买一点好不好?”吴筱桐拿起一颗白菜,转头对推着购物车的沈嘉言说道。
  “你又不喜欢吃。”
  沈嘉言笑着拿起旁边两个鲜红的番茄,说:“今天的番茄不错,买这个吧!”吴筱桐蹙眉,把他手里的番茄抢过来放下,嗔声道:“不买,今天买你喜欢吃的,而且我来做。”
  沈嘉言满是宠溺的看着她,笑着问:“好,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吴筱桐抬头开始回忆,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好像这么多年以来,只要他们一起吃饭,点的菜就都是她喜欢吃的,她一直把它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真的什么都不了解,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沈嘉言看她皱眉,马上说:“好了,我喜欢吃的你也不会做。随便买点吧,我要饿死了。”
  吴筱桐的固执脾气又冲了上来,拉着他问:“不行,你要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再难,我去网上查,一定能做出来的。”
  沈嘉言拗不过她的倔脾气,怕她真的还要去找食谱做菜,又看到她手中的白菜,于是说:“开水白菜。”
  应该很简单吧!吴筱桐却是一脸失望的表情,她以为他会喜欢什么高难度的菜呢,原来只不过是开水白菜,放点水煮煮就行了,也太小儿科了吧!本来今晚还想大显身手,以犒劳他这么多天的辛苦的。
  挑了很久,才挑到一颗让吴筱桐满意的白菜,她喜欢这种感觉,沈嘉言也不着急,两个人便慢慢地逛着。
  “沈嘉言,你最喜欢吃的水果是什么?”吴筱桐突然问。
  “草莓。”
  “跟我一样嘛!那最喜欢的动物呢?”笨蛋,因为你喜欢吃。
  “兔子。”
  因为你属兔。
  “最喜欢做的事情?一定是看书。你这个人一看书就没完没了的。”
  没等他回答,吴筱桐就自顾自地说。
  傻瓜,那是因为跟你在一起,你也只看书。
  “最喜欢的男明星?”
  “尼古拉斯.凯奇。”
  “那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吴筱桐一脸迷惑地问。无奈。但她好像也不感兴趣,继续问:“那女明星呢?”
  “没有。”
  如果说有,她大概马上就安静下来了吧!其实吴筱桐真的很小气,而且很会吃醋。
  沈嘉言兀自想着,没有注意到他的脸上已经满是笑容。……在吴筱桐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奋战后,终于端出的一盘鸡蛋归鸡蛋,米饭归米饭的被她称作蛋炒饭的东西,沈嘉言皱眉,看着她红着的脸问:“只有这个吗?”吴筱桐尴尬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煮方便面给你吃。这个我会。”
  “不用,我饿死了。”
  沈嘉言抢过饭,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这是沈嘉言吃过最失败的一顿蛋炒饭,鸡蛋没熟,米饭也没炒开,油放得太多,还吃到好几块盐块。可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难吃,还能吃到那么一点甜味,这是她第一次进厨房,为他沈嘉言炒的饭,他还有什么可求?吃过晚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阿甘正传》,很老的片子,他们都看过很多遍,但是吴筱桐太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哭出来,看到结局的时候,终于泪流满面。沈嘉言紧紧地抱着她,闭上眼,就让他放纵这最后一次。吴筱桐靠在熟悉的怀里,感受这熟悉的味道,然后沉沉的睡去。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晚吧,虽然她没有说,可是怎么可能瞒过他?从小就是,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便知道她想说什么,做什么。她常常对他说谎,其实她说谎的时候,很容易分辨,眉毛是收紧的,声音是微颤的,可是只要他是清楚的,她说谎便让她说吧!这段日子以来,每一天都能看到她的笑容,让他一度忘记他与她之间的距离,那么想要看着她,宁愿来回花四个小时的时间。他对自己说,以后也许他再不会拥有这样的时光了,所以,只这一次,就当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他记得那次陆映亦气着来质问他的感情,告诉他:“吴筱桐这个傻女人说就算你不爱她,她还是贪恋在你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即使心痛。”
  其实真正贪恋在她身边的人是他才对,他贪恋她给的温暖,贪恋她身上的味道,这么久以来,他明明知道她的苦,她的累,但是他却一直装糊涂,容许自己跟她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一直觉得自己足够理智,做什么都很果断,唯独对她,偏偏踌躇不前,希望她放下,但是自己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他只不过是想,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在她身边,看她一点一点,得到她所要的一切,连这样,都是奢望吗?

  Chapter 29 传说
  一切又回到原点,那一个月仿佛是吴筱桐的一场梦,既是梦,便会有醒来的一天。
  也因为这场梦,让吴筱桐更加清醒。她从来没有那么坚定地想为自己争取什么,一直以来,她虽然矛盾挣扎,可是只要是他说的,她便听,便做,不去问原因,也不求结果。然而这次,她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愚蠢,与其这样被动地接受他所有的安排,不如主动一次,求一个结局。
  她给沈嘉言发短信:曾经听过一个传说,如果你坚持最初的坚持,而且一直拒绝生活给你的其他可能性,到了最后,你真的能得到那个最初。你信吗?吴筱桐,不要相信传说。
  只这几个字,便将她打入地狱。她一直都没有耐心,他总说:“吴筱桐,你又输了!”是,她从没赢过他,那么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先放弃,更不能先认输。
  她只要赢他这次,便已足够。沈嘉言,我们看一看,这究竟是不是一个传说?关上手机,开始填写电脑上的简历,然后查询了C市的几家大的报社和电台的招聘讯息,将简历投了出去。没有告诉任何人,连陆映亦都没有,她不愿意有任何人来改变她的决定。
  竟然他要回去,那么她就回去,总有一天,他会发现她一直都在原地等他,不曾离开。
  和沈嘉言的关系不冷不热,他继续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便也跟从前一样,就算闹别扭,也会有个分寸,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先低下头来,她已经习惯,只要他身边没有另外一个人,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她不着急,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磨合。然而日子一天天地过,眼看着就快毕业,工作的事情不能一直这样瞒着,总还要让他们一个个知道并且接受她所做的决定。可是该哪里开始?吴筱桐没有把握。反复思量了好几天,吴筱桐决定先约陆映亦和韩磊出来,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们。她要一次找准问题的所在,不再当一个鸵鸟,然后再一个个地去解决。沈嘉言聪明,但是她也不笨,只是一直以来,她只是习惯于依赖他,他不想她知道,她便不去探询。然而,她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能再等他来开口,她要为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做这最后一次的努力。
  她虽然不懂沈嘉言,但是这么多年,她对他有起码的了解,知道,他如果不愿说,便死都不会开口。可是,清楚事实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还有两个人也一定知道,而且那两个并不只是沈嘉言的好朋友,也是吴筱桐的,并且恰好,她对他们的了解已经足够让她知道她想知道的。
  吴筱桐慢慢地搅拌着手里的咖啡,抬头看着对面的韩磊和陆映亦说:“我被C市电视台录取了。”
  声音很小,却让对面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陆映亦甚至站起来,坐到她边上,拍着桌子用整个餐厅都能听到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决定留在这里。”
  吴筱桐无奈地再说了一遍,等待他们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
  过了很久,韩磊才开口问道:“是因为沈嘉言吗?”吴筱桐没有犹豫,点了点头,用无比诚恳的表情看着他们说道:“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这么多年来,我和沈嘉言的之间所有的事情,你们是看得最清楚的人,我很感激这一路能有你们陪伴,我也很珍惜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友谊。可是,我爱沈嘉言,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他也是一样。我虽然不自信,但是我并不迟钝,我有感觉。现在,我要我们的将来,我要以后的每一步都能和他一起走。你们会像以前一样帮我的吧?”
  吴筱桐说完,眼里已经含了泪光。陆映亦的心似是被撞击了一下,她看了看韩磊,拉起吴筱桐的手,说:“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帮你的。可是……”没有让陆映亦继续说下去,韩磊开口说道:“筱桐,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和沈嘉言?”
  “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用这样的方法。我知道我们都很累,但是,如果我们分开,是不是会更累?这是最后一次,你们帮帮我,好不好?”眼神里已经带了点乞求,眼泪夺眶而出。陆映亦看到吴筱桐的眼泪,眼睛也开始发酸,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看她这样下去,于是她站起来,说:“筱桐,你听我说。其实沈嘉言他……”
  “陆映亦!”韩磊脸色一变,一把拉过陆映亦坐下。陆映亦冲动之下哪顾得上这么多,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继续说:“不要再阻止我,你们总说,是为了她好,可是你看看,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看不出来,她好在哪里?。”
  指着吴筱桐的一只手因为激动,有些发抖。吴筱桐茫然地看着他们,她知道,所有的答案,都快揭晓。
  “你们在说什么?”那样无辜而又可怜的表情。韩磊叹了口气,说:“也许,你是对的,我们都没有权利替她做选择。”
  转头,看向吴筱桐已经苍白的脸,说:“筱桐,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该怎么做,由你自己来决定。但是,你要知道,不管发生过什么,我们四个都是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原来这真的只是个传说。她坚持了那么久的最初,还是没能得到。她拒绝了生活给她的许多可能,结果把坚持的心磨得不堪。

  Chapter 30 真相(吴天独白)
  曾经有个记者采访时问我:“吴总,你成功地建造了那么多建筑物,可谓功成名就,那最让你引以为傲的是什么?”我回答:“其实我最大的成就,不是我盖了那么多的房子,为那么多的人建了一个家。而是,我自己有世界上最温暖的一个家庭,有一个让我引以为傲的女儿。”
  这个回答不是商场上的官方套话,不是名利场上的虚言,而是我心里最诚实的答案。
  我最大的成就来自于我的家庭,来自于我的女儿,吴筱桐。 筱桐出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那个时候,我的事业刚起步,常常在全国各地的奔忙,每一件事都要亲历亲为,每天累得跟畜生似的。没错,畜生,就是我当时所能想到用来形容自己的词,但不管多辛苦,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钱,有多么重要。在我九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因此卧床不起,我有个比我小四岁的妹妹。我用了九年的时间才念完小学,不断地休学复学,也不断地被同学嘲笑。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念书,我知道只有念了书才会有钱,才能让我父亲,让我妹妹,都过上好的生活。但是,终究还是念不下去,初中的时候,父亲抛下了我跟妹妹去跟母亲团聚,我并不伤心,因为也许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唯一的遗憾是,我没能让他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从此,我必须要一个人撑起这个家,我只能放弃念书,去工地上做散工,搬砖头,扛水泥,什么活累就干什么。后来,我认识了筱桐的妈妈,她是大学刚毕业被分派到政府部门负责土地审批的一个小姑娘。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我跟着我们头头去机关敲图章,看到她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笑容温暖,脸蛋红润,双手白皙,一看,就知道是没经历过苦难的小丫头。我一向对这样的人敬而原之,可是那天看到她,却没有讨厌的感觉。办完了所有的事,下起了小雨,我的包里一向都带着把伞,不是细心,而是我不能生病,因为我没有钱买药。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她站在屋檐下面皱着眉,一脸无措的表情,鬼使神差的,把手中的伞递给了她,看她一脸错愕的收下,感觉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发烫,迅速地跑开。我们恋爱之后,我才知道,她爸爸是银行的行长,她只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医生,一个在政府工作,家里人都把她当宝贝一样疼着。我下意识地躲闪,可是她握着我的手,说:“我可以的,我们一定可以的。”
  那样坚定的表情,让我想收回去的手反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她的父母很不喜欢我,她的母亲甚至在看到我家那个一下雨便整个屋子都漏雨、浸水的房子后,给了我一把掌。可是她没有放弃,也没有离开。我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她的父母,总之,我们结婚时,他的父亲出钱,给我们盖了两间不漏雨也不浸水的房子。房子盖好的那天,她站在我的旁边满足的微笑,我握着她的手,在心里面发誓:将来,我一定要给她给我的孩子盖一栋最大最温暖的房子。她有了筱桐,我也越来越忙,整天的不回家。她从没有一句怨言,说过一句委屈,还要替我照顾我妹妹。她生产那天,我正在外地。回来之后,听我妹妹说,还好邻居的大婶去借油时,发现她躺在地上,一脸的汗水,及时送她到医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吓得一身冷汗,可是她尽力扯出笑容,对我说:“还好,孩子好好的。”
  我上前,握住了她因为家务、农田,变得越来越粗糙的手,亲吻着她手心的茧子,对她说:“还好,你和孩子都好好的。以后,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
  此后,不管多忙多晚,我都会回家陪她们母女吃饭。我第一次从护士手里接过筱桐时,她竟然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看,然后露出了笑容。我欢心雀跃,抱着她到处给人看,后来别人告诉我,刚出生的婴儿是没有视力,看不见的。可是我相信,她一定是能感觉到我,一定知道我是她爸爸,是这个世界上与她最亲近的人。
  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把那本字典几乎翻烂,那三个月我识的字比我这一生还要多。我给她取名吴筱桐。筱是竹,桐是木,我希望她像竹子一样坚韧,像树木那样正直。筱桐一岁多的时候,开口叫我“爸爸”,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眼睛里竟然还有些湿润,我抱起她,将她举过头顶,说:“筱桐,这世上所有你想要的,爸爸都会给你。”
  我疼女儿几乎到了宠溺的地步,她妈妈常说我把女儿宠坏了,这时筱桐就会搂着她妈的脖子,笑着说:“妈妈吃醋了呢,爸爸不能只疼我一个人哦!”我看着女儿从一个嘤嘤哭泣的婴儿,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吃饭的时候,她会心不在焉,偶尔会莫名奇妙的傻笑,脸上也总带着红晕,我知道,她恋爱了。可是,她才上高中,她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黑暗,这社会有多复杂。我担心她受到伤害。
  她妈妈去学校证实,知道她和他们班一个叫沈嘉言的男孩子谈恋爱。沈嘉言,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筱桐常常跟我说,沈嘉言怎么怎么优秀,又拿了什么什么奖,我相信他的优秀,可是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女,有多少是理智的?那个时候她高三,我更加不愿意看到她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到她的学业。直到那时我才了解当时筱桐的外公外婆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知道,她信任我,我们的关系像朋友多于像父女。我觉得,有必要找筱桐好好谈一次。如果好好谈,未必不能说服她。后来我看到筱桐越来越少的笑容,想:如果我先去找了她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就在筱桐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打算跟她好好聊一聊,那天一大早,她妈妈就让她早点回家,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可是她竟然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便说约了同学跑了出去。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差,一方面,我愤怒着,我不理解她的心情,我们把她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她却为了一个男人,置我和她妈妈于不顾;另一方面,我又担心,她只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爱情?下午的时候,设计部的总经理在我的办公室与我确定新小区的最后设计图,这个小区将在五年内成为这个城市的新地标。我们都看中了一个姓沈的设计师的那幅图,设计简单,却有种很温馨的属于家的感觉。
  “沈云翔?是新来的设计师?”
  “不是新设计师,资格挺老的,是我们从外面挖角过来的。设计过不少楼盘,经验丰富。这是他进我们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却比其它人都做得好。今天晚上,我们要去庆功,吴总,你要不要一起去?““哦,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酒钱记在帐上。”
  “谢谢吴总,吴总真是个好男人,每天回家陪老婆女儿吃饭。”
  我笑了一笑,然后听见他说:“对了,常听沈云翔提起他儿子,好像跟你女儿同届,不知道认不认识。”
  说完,便整理着桌上的东西,打算离开。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我觉得莫名地心惊,开口问:“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本来随口说的一句话,他好像没想到我还会有兴趣问下去,想了一想说:“他老说嘉言嘉言的,应该叫沈嘉言吧!”果然是他。我做了这辈子让我最后悔的决定,我去工地上找了沈云翔,他正在工地上监工,这本来不是他的活,可是他却站在那里。那天的我脾气暴躁,一肚子的火没有地方发,我气冲冲地走到他身边,问:“你是沈嘉言的父亲?”他看了看我,疑惑地点了点头。看到他疑惑但是镇定的表情,我感到莫名地来火 :凭什么我为我女儿担心的时候,他却到处炫耀自己儿子的优秀。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指着他的鼻子说:“ 你儿子拐骗了我女儿,你知不知道?筱桐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才会受骗,但我不会。你说,你好好的工作不做,进了我的公司,又让你儿子接近我女儿,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我越说越激动,看到他开始慌乱的表情,我竟然开始兴奋。我正在气头上,很多话没经过大脑考虑就脱口而出,什么话难听说什么。最后,看到他完全呆掉了的表情,我才觉得得到了满足:“让你儿子离我女儿远一点。”
  然后,扬长而去。还没走到车子,就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是沸沸扬扬的吵闹声,转过头,看到已经包围了的人群。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快步跑了过去,看到刚刚那个被我指着鼻子骂的人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所有的人都处在混乱中,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听到旁边有人在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我叫他,让他把楼板那的一张图纸给我,只看到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的小时候,一不小心就踏了个空,往后倒去。等我想跑过去拉住他的时候,他已经掉下去了。太恐怖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我面前摔下来,我不知道是被谁扶上了车,不知道怎么睡过去了。
  唯一的念头是,筱桐不会原谅我。醒来的时候,公司已经乱做一团,我强撑着自己去医院,去找了筱桐的舅舅也是那个医院的外科主任,我求他一定要救活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那是我吴天第一次求人。
  他扶我坐下,我知道他一定以为我是因为公司,其实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我只要他活,活着才有希望。在他没有活过来之前,我不能回家,我无法面对筱桐。他终于活了下来,可是他,成了残废,从此,再不能站起。我站在病房外看着一个跟我女儿差不多大男孩不带表情地照顾着他,从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那样地一张脸,和我那天在工地上看到的脸何其相似?公司里的问题慢慢解决,打通了各个环节才封锁了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不过一场意外而已,身家利益总是在最前头的。可是只有我知道不是,我经常做梦,梦见他倒在地上的那个场景,瞬间,又转换成筱桐哭泣责备怨恨的目光,让我不得安宁。于是,我去了医院,我将一大笔钱放在了那个叫沈嘉言的孩子面前。他毅然地递还给我,他说:“我爸爸告诉我了,以后,我会离你女儿远远的。我们的代价已经足够沉重。”
  我还想说些什么,想为自己辩白,却发现作为商人的奸诈和诡辩在此刻全都用不上,原来这就叫词穷。他继续说:“我不会恨你,因为我没有资格。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该在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招惹你女儿,让我爸爸替我受罚。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好好活着,让我用余生来赎罪。”
  这样的一番话,完全不是一个高中生能说出来的,我竟然开始欣赏他。最后,他说:“我唯一希望你能做的,就是,请你不要告诉筱桐真相。我想你比我更了解她,如果她知道这些,也许她会原谅你,但是,她绝不会原谅自己。那这一生,她都不会快乐。所有的一切,我来承担。”
  那样镇定的带着点苦涩的表情,我看着他,觉得他不是个孩子,这是一场男人与男人的对话。
  在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想,筱桐如果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要怎么原谅这个一直被他信任的父亲?却没有想过,善良如她,敏感如她,先不会原谅的只会是她她自己。而眼前的这个人将一切看得那么透彻,甚至比我这个父亲更了解他。我觉得惭愧,他是真心地喜欢筱桐,并且比任何人都保护他。我在想,如果我早一点认识他,了解他,或者他和筱桐晚个五年再认识,也许他会是我最满意的女婿。然而,一切终成定局。

  Chapter 31 决定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她苦苦求来的一个真相,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吴筱桐坐着静静地听韩磊神色凝重地把整件事情说完,旁边还伴随陆映亦的低声啜泣,而她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没有任何的感觉。她递给陆映亦一张纸巾,见她不接,还帮她擦了一下,说:“哭什么,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哭吗?”陆映亦和韩磊奇怪地盯着她脸上的一抹笑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再坐会吧!”吴筱桐拿起包,起身欲走。
  “筱桐!”陆映亦本能地叫她,这样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一个人。
  脚步停下,但是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谢谢,再见。”
  一句再见,拒绝了所有人的关心,陆映亦恍惚觉得她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吴筱桐。那样地强硬和坚决,好像再不会回头。没有人知道在她得知所有的事情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沈云翔见是吴筱桐进房,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用手支撑着坐正,笑着对她说:“怎么今天有空来看沈叔叔?”吴筱桐看向那双用被子盖着的双腿,眼泪再控制不住,走过去,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好端端怎么说这个?”沈云翔有些诧异。吴筱桐跪在他的床边,让他不用仰头就可以平视自己,然后呜咽着说:“您的腿……您一定很恨我。”
  沈云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仔细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想由此确定什么。片刻之后,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把她扶起,叹气道:“我以为,我儿子这一生都不会让你知道。”
  吴筱桐只觉得心里被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只知道一遍遍低声道歉。
  “筱桐,我并不恨你,也不恨你爸爸。但是,你愿不愿意听叔叔一句话?”
  吴筱桐止住眼泪,抬头看了看他,然后点头。
  “离开沈嘉言吧!”离开沈嘉言吧,心上好像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她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她曾经猜测过沈嘉言离开自己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他的父母不喜欢她,她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要让他父母对自己改观,她一直天真的以为,不管什么难题,只要他们相爱就都能解决。
  “不是因为我的腿,也不是因为你父亲。那是个意外,以一个有经验的设计师来说,这样的意外根本不可能在工地发生,而我却因为自己的失误让你和我儿子这几年来都不快乐。
  沈叔叔其实很喜欢你,四年来,我看着你为沈嘉言做的一切,我欣赏你对事情对人的执着,还有你对我儿子的那份感情,我都很感激。可是,你要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爱就能解决的。你和沈嘉言之间,已经有了一个结,不是你爸爸,我,或者你和他几句话就能够解开的,你说是吗?你们已经试过了,可是这些年里,你们只有彼此折磨,没有丝毫的快乐。
  沈叔叔或许自私了一点,我不想再看到我儿子那样辛苦。他爱你,可是他逼自己不去爱,这样守着你,他永远都不会做到。你靠他越近,他就越痛苦。所以,如果,你真的爱他,请你先放手,给他,也是给你自己一个另找幸福的机会,也许,若干年后,你们都会有所不同。”
  沈云翔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点一点慢慢地说给吴筱桐听,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知道自己的残忍,可是,这是唯一的机会,让他儿子从此正常的机会,没有她,也许沈嘉言就可以走一条平坦大道。很久很久,吴筱桐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终于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我知道了,沈叔叔。”
  淡蓝色的落地窗,一个白色的大书柜,里面装满了各类的书籍,一台电脑,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单人床,这便是沈嘉言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干净得不像是一个男生的房间。吴筱桐坐在他的床上,看着他对着电脑劈里啪啦的打字,表情认真又严肃。以后她还能看到吗?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欢你认真时候的样子,眉毛是收紧的,眼睛里有一种独特的光芒,好像再容不下其它的东西。 ”她慢慢说着。沈嘉言有些疑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吴筱桐躲开他的目光,转过头,一滴眼泪滴在她的手背上,有些凉。她走到书桌边,看到桌子的玻璃下压着的那张他们俩的合照,慢慢地将手放上,是他的眉、眼、鼻子还有嘴,可是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这张照片拍得真好,送给我吧!”沈嘉言走过去,看了看照片里的人,有点尴尬地说:“一直放着,也懒得拿出来。你要的话,就拿走好了。”
  说完,又回到电脑前忙自己的事。这些年里,他忍受着她的自私、任性、胡搅蛮缠,一次次的无理取闹,该有多辛苦?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在他们的感情里,她是受着折磨最多的那个,反反复复受着煎熬,她一直都认为,不管因为什么样的理由,他都不该弃她于不顾。其实她是恨着他的,有时这恨甚至超过了对他的爱,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不断地折磨自己也折磨着他,她要让他受跟她一样的苦和痛,只有如此,才会平衡。现在,她终于求到了一个结果,知道原来他爱着她,也许比她爱他更多,她终于赢了一次,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只有心痛,比任何一次都痛,仿佛被撕扯一般,好几次,她都觉得她再撑不下去。但是,终究还是爱他,爱到愿意陪他演这最后一场拙劣的对手戏,还他自由,放他高飞。
  吴筱桐笑笑,抽出照片,放在手里,良久,突然说道:“沈嘉言,我打算出国了。”
  沈嘉言笑笑,她又在闹别扭了,是气自己只顾着工作不理她吧?不过这份计划书真的很赶,他第一份正式的项目,他必须要确保做到最好。于是,装作不在意地说:“不错,那一路顺风。”
  吴筱桐把照片仔细的擦过一遍,然后包好,放进自己的包里,站起来:“再见,沈嘉言。”
  她关门的时候总是不知轻重,一阵凉风吹进他的衣领,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走,他手里的工作就继续不下去了。躺到床上,耳朵里反复响起的竟然是她最后那句“再见,沈嘉言”,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惜时间太短,他捕捉不到。挥去那些怪异的念头,沈嘉言重新拿起手中的工作。沈嘉言,其实我很想问你:“你苦不苦,累不累?”其实我很想握着你的手,说:“我们什么都别管,现在就去结婚,好不好?”
  其实我真的很想听你说一次,哪怕一次:“我爱你,筱桐。”
  其实我真的真的,也很爱你。但是对不起,我已经不能了。我不能够在知道你的辛苦之后,还无动于衷地留在你身边,让你更辛苦,更累。
  所以,沈嘉言,再见。这一次,是真的说再见了。这就是我的决定。

  Chapter 32 离开
  吴筱桐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发廊,店面很小,装修也很普通,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
  “剪成短发,越短越好。”
  像是怕自己后悔,一坐下,还没等人开口问,就先回答。
  理发师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下,又确定了一遍:“这么长的头发都剪掉吗?”
  闭上眼,睫毛上还有泪珠挂在上面,吴筱桐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头发已经坏死了,就让它重新再长吧!”
  这四年来,陶瓷烫,离子烫,锡纸烫,烟花烫,一次次,能试的发型她都试过,不是因为流行,只是因为天真,天真地以为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于是,由着它变成一堆枯草,却始终都舍不得剪掉。每一次,打定了注意要剪去,却总是在最后一刻说:“还是不要剪短了,换个发型就好。”
  就像她对沈嘉言的感情,明明知道已经无可挽回,却还是不舍得。现在,她才明白,如果她不放手,那么他们之间,就会如同她的头发一样,到处是死结,而且越结越大,等待某一天最终腐烂。
  所以,将这一头为他所留的长发剪去,让一切都结束。吴筱桐看向镜中只留着最后一点板寸头的自己,流下泪来。悲凉吗?凄惨吗?她一点都不觉得。她只是觉得痛,但是最没有资格痛苦的就是她。沈嘉言,沈叔叔,甚至她爸爸,每一个人都尝过比她千万倍的痛苦。她的父亲没有错,她知道他当时一定是气极了自己,他是出于保护她的立场,从小,他就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在她的心目中,无论发生什么,她父亲都是一座大山,一座为她挡风遮雨的大山。
  她恨的只有自己,如果当初没有任性地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如果那时她愿意跟他分开,或者不那么自以为是地隐瞒,而是早一点向她父亲坦白;如果那天早上她答应妈妈一家人一起吃饭,如果那天她没有和沈嘉言逃课去过生日,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沈叔叔不会失去了双腿,沈嘉言不会那么辛苦,她爸爸也不用活在内疚之中。都是因为她,才会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她还有什么资格得到他们的保护?吴筱桐又钻入自己的牛角尖里,拔不出来。她从抽屉里找出一片刀片,在自己的手腕处划了一下,血慢慢地泌出来,很快就凝固,有些刺痛,但是,却比刚才好多了,于是,又划了一下,凝固的血重新化开,慢慢顺着手腕流下。
  没关系,她知道不会流多久,她并不是想死,只是希望能有一种痛来缓解另一种痛,让她可以舒服一些。原来,真的有效果。眼泪滴在手腕处的血里面,更加剔透。吴筱桐终于觉得累了,躺回床上,沉沉地睡去。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陆映亦满是担忧的脸,感觉到手腕处的疼痛,她看到用白色纱布包着的左手,笑了一下,他们都以为她想自杀吧!想起什么,她马上抓起陆映亦的手,说:“不要告诉他。”
  直到陆映亦点头,她才看向她的爸爸,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不忍再看,只说了一句:“爸,我想在最快的时间内去美国。”
  那一晚,她知道她爸爸打了地铺睡在她门外,他是怕自己再想不开吧?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要去死,她也没有那样的勇气,她不敢死,不敢再让爱着她的人因为她而痛苦。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便装作不知;他要她快乐地生活,她就努力快乐;他要她不爱他,她便不去爱吧!她要好好活着,就如他们每一个人所希望的。一个月之后,吴筱桐顺利地踏上了飞机。她没有让他来送机,他就真的没有出现。
  她和陆映亦、韩磊一一告别,轮到姜晓辰的时候,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再见,筱桐。等你回来。”
  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考那句“等你回来”的意义,提上行李,入了闸,不再回头。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几万英尺的高度,带着那些或美好或痛苦的过去,飞向地球的另一端。
  这一次,他们之间相隔了一个太平洋的距离。

  Chapter 33 重逢
  机场是上演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最佳地点,每一天,都有相同的戏码上演,或重聚,或离开,无非角色不同。鲜花,眼泪,拥抱,亲吻,人来人往,有聚有散,这小小的空间似汇聚了万丈的世界。
  吴筱桐看着周围跟自己拥有同样肤色的人群,还有亲切的中文,好像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这片土地,疲惫的脸上终于展现了笑容。等了一会,看到陆映亦风风火火的赶来,脸上笑意更浓,还没等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已经被人勾住了她的脖子,抱怨着说:“坏丫头,你终于回来了。”
  是,她终于还是回来了。然后看到陆映亦身后的韩磊,有些微微的诧异,但是马上换上了笑容,那种彼此熟悉的笑容,没有陌生,也没有隔阂,好像他们昨天还在一起玩笑打闹。这就是朋友的感觉,不管分开了多久,再见时也会有一种默契在心中。吴筱桐庆幸自己拥有他们的友情。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吴筱桐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杂志,看到某个笑话,便轻轻地笑出声来。
  陆映亦给她吹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心里斟酌着用词。
  “想说什么?”吴筱桐翻过一页纸,笑着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跟你说?”
  “你和韩磊一晚上大眼瞪小眼,现在又心不在焉的,不是有话说是什么?”吴筱桐自然地说。
  陆映亦暗叹着她的观察力,尴尬地说:“筱桐,我发现你变聪明了嘛!”
  是她以前太笨,一个人眼神举止透露出来的讯息远比言语要多得多。吴筱桐只是笑笑,没有回话。沉默了一会,陆映亦终于放缓了语气说:“沈嘉言,要结婚了。”
  纵使心里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手上的动作还是有几秒的停滞,又翻了一页书,说:“我知道。”
  陆映亦有些讶异于她语气里的平静,但还是继续说:“明天他们要去试礼服,我……”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吴筱桐等了等,看她低着头,笑了笑说:“你是伴娘,所以明天你也要去。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抬头,看到她脸上的笃定和淡然,陆映亦脸上掩不住的困惑:“你怎么又知道?”
  其实不难猜到,沈嘉言结婚,伴郎一定是韩磊,那不管新娘是谁,眼前这个傻姑娘一定会抢着去做她的伴娘,再加上她刚刚的欲言又止。这些年来,她虽然从来不曾跟她坦白过她的心事,可是她对韩磊的感情,她怎么会看不出来。有时候,针锋相对并不是因为讨厌,反而是因为喜欢。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不是不欣慰的,她最好的两个朋友,只不过,韩磊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她只有不去拆穿她,才能让他们最自然地相处。
  她了解陆映亦,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对感情,却讳莫如深,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在知道她喜欢的一个人心里有另一个人时再勉强插进去一脚。对人对事,从不拖泥带水,跟自己不同,即使如此,也还有她的梦吧!跟他一起穿着礼服,照结婚照,大概就是她的一个梦,即使他们不是主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陆映亦被她盯的有些脸红,说:“对不起,筱桐,我过会就打电话给他说我不做了,我真的……”吴筱桐叹了口气,这世界上痴男怨女何其多,她只希望陆映亦能早日遇到属于她的那份最纯粹的感情。
  “我既然回来,就不会再逃避。放心,你好好做你的伴娘。”
  她笑着对她说。
  陆映亦看着她,研究了半天,最后说:“筱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吗?那应该是好事吧!想起从前的自己,只觉得可笑。第二天上午,陆映亦陪吴筱桐逛了逛,因为回来得仓促,几乎什么都要重新买起。
  想到昨天晚上她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她回来的消息,那样责备心疼的语气,心里又有些发酸。不是不愿意回家,只是她还没做好准备,也许是潜意识里没有完全释然,所以还无法面对。
  好在她爸爸也不勉强,只说了一句:“在外面住,小心一点,有空就回家来。”
  这三年里,她跟父亲的关系虽谈不上冷淡,但终究不如从前那般亲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改变的,就是改变了。在上岛吃过午餐,陆映亦看看表,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就说:“我要走了。你确定不要和我一起去吗?”吴筱桐摇摇头,说:“反正以后总会见的,今天就算了。我自己逛一会,然后回家一趟。晚上我在家吃过晚饭再去你那里。”
  陆映亦也不再勉强,点头说:“好,那你自己小心点。”
  吴筱桐一个人在马路上闲逛,她离开的时候,这个城市正在扩建改造,三年后回来,果然比以前更繁华,更具现代的气息,但她还是喜欢以前的街道,因为那是她一路成长的记忆。
  眼光总是不经意地道路两旁的婚纱店里看,虽然知道机会渺茫,这个城市有多少家婚纱店,哪会这么巧就遇到?她一路走着,便一路观察着每间婚纱店玻璃橱柜里的挂着的一件件婚纱。
  沈嘉言,你的新娘穿着它们会是什么样子呢?巴黎婚纱里,顾天蓝正从试衣间里试完婚纱和陆映亦一起出来,沈嘉言一身白色西装,黑色的领结站在那里,见她出来,对她笑了笑。旁边的韩磊先开口:“新娘子好漂亮。”
  顾天蓝脸有些红,看向沈嘉言,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很漂亮。”
  沈嘉言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笑着说。
  陆映亦有些分神,她想到了筱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吓了一跳,转过脸,看到韩磊嬉皮的笑脸,恼火道:“干嘛吓我。”
  “没想到,假小子穿上伴娘礼服也挺像个女人的嘛!”感觉到脸有些发烫,又听到他继续说:“将来我结婚时,也找你做伴娘,好衬托一下我新娘的美。”
  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退到了沈嘉言的身后。陆映亦跨前一步,作势要打,只看到他一脸惊讶的表情指着她身后:“筱桐!”陆映亦以为他在装傻,更加来火,一拳挥下去。韩磊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捂着肚子,委屈道:“真的是筱桐。”
  这才觉得不对,又看到沈嘉言呆滞的表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对面,果然看到吴筱桐正背对着他们看着街对面的店铺,慢慢走着。于是,马上跑出门,对着街对面喊:“筱桐,吴筱桐!”对面的女子,回过头来,些许的诧异之后,展开了笑颜,随后向这边走来。这个路口没有红绿灯,她只有看着来往的车辆,走走停停。沈嘉言看着她东张西望地注意着来往的车辆,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她过马路时,总会心不在焉,每一次,他都要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才能放心。手不自觉得收紧,才发现手心里已经有汗水渗出。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他却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长。她终于又站在了他面前。
  “真巧。”
  吴筱桐极力压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说道。沈嘉言没有说话,就这样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轻轻握住,仿佛在给他力量,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强自镇定,换上笑容,说:“你回来了。”
  吴筱桐点了点头。眼前这对穿着礼服的新人,牵着对方的手,站在阳光下,真是郎才女貌,令人好不羡慕!没想到,还没等到婚礼,她就有幸先看到这一幕。她没有问过陆映亦新娘是谁,但在看到身着婚纱的顾天蓝时,她并不意外。很久以前,她就有种预感,这个女孩会和沈嘉言有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也是很久以前,她只要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就会冒出他们很相配这种想法,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患得患失。
  果然,他还是娶了她。
  “恭喜你们。”
  想伸手,发现他们已经没有空余的手来回握她,于是,只好讪讪地收回。笑着说:“我还要回家一趟,你们继续忙,改天有空大家再聚一次,我先走了。”
  以前,都是她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这一次,他却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这三年来,他终于能体会她当年的种种感觉:等待,无奈,矛盾,心痛。每一种,都在午夜梦回时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然,只有这痛,才能让他铭记,她曾经真实地在他的世界存在过,给他笑容,给他阳光。这些,已经足够让他不求其它循规蹈矩地度过此后的人生。

  Chapter 34 礼物
  吴筱桐在家里吃晚饭时,父母问起她的打算,她只说想先休息一下。本来这次回国就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什么打算,也不在她的计划之中,直到现在,她还会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惬意地在街上走着,可以看着街道两旁的树木,还有这城市美丽的夜景。在美国的这三年,走路都是用跑的,她已经习惯把自己看成一个铁人,几乎让她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轻松。现在这种感觉的复苏,反而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和疲惫,也许,她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
  学位证书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拿到,最近一年她只是在做她导师的助理,三年来,她没让自己闲下来一天,现在就是个机会,那个和蔼的老教授应该也不介意放她一个大假。吴筱桐这样想着,脚步便慢了下来。开门看到陆映亦时,吴筱桐倒是吃了一惊,她以为今天她会晚些回来。
  “怎么那么早?”换上拖鞋,边脱去外套边问道。
  “别提了,下午你走了之后,气氛就怪怪的,都没人说话,我实在受不了,就早回来了。”
  陆映亦不停的摁着手中的遥控器,更换着电视频道。吴筱桐在她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婚礼订在什么时候?”
  “十二月二十四号。”
  现在是十月份,也就是还有两个月。两个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筱桐,沈嘉言结婚,我们送什么好?”陆映亦问。其实她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从她知道他要结婚的那刻,她就在想,要送他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她记得有一次,他们在电话里讨论结婚的问题。她说:“沈嘉言,如果你结婚的话,不管我在哪,一定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我还要送你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当时他笑着说:“好。”
  她以为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当年的她,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一直认为如果他会结婚,那新娘就一定是她,婚礼她必要参加,而她就是那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如何知道,会有今日一天,她真需为他准备一份贺礼,一份独一无二的结婚礼物。
  蓦地想起下午身着礼服的那对新人,手腕处有些刺痛,她已经习惯这莫名奇妙地痛,轻轻用另一只手抚了一会,才好了一些,心里也有了主意。接下去的一个星期,吴筱桐都没有出门,每天对着电脑,时而微笑时而蹙眉,好像回到写学位论文的那阵,日夜颠倒,寝食难安。陆映亦怎么劝都不听,直到最后一个字完成,她才满意地对她说:“管家婆,我下午就出去晒太阳。”
  向陆映亦要沈嘉言公司的地址时,她一脸震惊的表情问:“筱桐,你不是想去抢亲吧?”
  抢亲,亏她想得出来,就算她想抢,他也不会跟她走吧?吴筱桐笑了一下,推了旋转门进去。
  “不好意思,我找一下沈嘉言。”
  吴筱桐对着总台上那个漂亮的小姐问。
  “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原来现在见他还要预约的。
  “对不起,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恐怕不能见到沈总。”
  吴筱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说:“那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
  “好的,您贵姓?”总台小姐依旧带着微笑亲切地问。
  “不用了,他看过就会知道的。”
  沈嘉言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脸上有掩不住的疲倦,开了一天的会,连饭都没顾上吃,胃部又有些抽痛。正要出门,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
  “沈总。”
  转头,皱着眉问:“什么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装客套。总台小姐明显地被吓到了,有些紧张地说:“今天有位小姐来找您,让我把这个叫给您。”
  走过去,接过东西,眉头更紧:“她人呢?”当然是走了,现在都这么晚了。总台小姐心里惧怕,低下头轻声回答:“已经走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个黑面包公已经转身,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个背影那么寂寥。
  坐上车,沈嘉言打开那个文件,首页上印着:婚礼策划案。她到底在搞什么?车子直驱她的住处,停下的时候才觉得冒失,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无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三年里,无论什么样的场合,别人怎样的撺掇,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他都忍住了,不再去碰烟,因为她说过:“沈嘉言,你别再抽烟了。”
  现在,他竟将三年的忍耐毁于一旦。看着眼前缓缓飘荡的烟雾,他拿出手机,拨了陆映亦家里的电话。
  “你好,哪位?”熟悉的嗓音,还带着浅笑。她竟还能笑出来。
  “吴筱桐,马上到停车场来。”
  十分钟后,他看到她慢慢向自己走来,穿着一双拖鞋,披着头发,连外套都没穿一件。她怎么总是这样?将车子里的温度调高。吴筱桐上了车,大概是闻到车里的烟味,她皱了皱眉,然后问:“什么事啊?这么急?”
  “这是什么? ”把文件扔给她,语气生硬。吴筱桐拿起手中的文件,装作无辜的表情说:“送你的结婚礼物。我做了一个星期的,就算你不满意,也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吧?”
  “你回来就是因为这个,这一星期你就忙这个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肚子的火,而且越发越大。吴筱桐低垂下眼裣,沉默着不回答。车子里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气息,他和她都有些沉醉。沈嘉言突然伸出右手,勾起她瘦削的下巴,让她正对着自己,她的眼神如以前一样清澈。
  这张脸,他梦到过无数次,而每次醒来,才发现她已经不在他身边。问过自己:比起失去她来说,那些过去还有没有那么重要?可是每一次,都没有答案,他不敢知道答案。目光落在她鲜红的唇上,情不自禁的将脸凑了上去,她有些躲闪,但是他不会给她机会,手上的力道加重,他的唇覆上了她的,霸道的,带着侵略性,试探着将自己的舌头滑入她的嘴里,触到她紧咬的牙关,这才睁开眼,看到她委屈的脸,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竟然强吻了她。
  “下车。”
  命令着她,语气里还带着愤怒。懊恼着自己刚刚鲁莽的行为,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赶快逃离。吴筱桐似乎被吓了一跳,呆呆地开了门,下了车,然后看着他开着车扬长而去,留下她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站着,嘴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做错事的是他,该生气也该是她,怎么他比她还气愤?越想越生气,竟不再不觉得寒冷。
  两天后,吴筱桐意外地接到了顾天蓝的电话,约她下午在咖啡厅见面。她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她不习惯让人等。坐了大概半个小时后,才看到顾天蓝进来,她抱歉地对她说:“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
  我们,还有谁?果然,过了一会,沈嘉言也走了进来,抱怨道:“这地方车子都不好停。”
  吴筱桐对他们笑笑,自己都不知道笑什么。顾天蓝先开口说:“谢谢你的策划案,我和嘉言都很满意。我们想请你做我们的婚礼策划师兼司仪,不知道可不可以?”吴筱桐侧头看向沈嘉言,他拌着手中的咖啡,没有抬头。
  “我知道你在美国学的是传播与策划,你的学位论文是《中西结合婚礼策划的可行性报告》,而且你在一年前就拿到了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注册婚礼策划师执照,对吧?”顾天蓝继续说道。
  吴筱桐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这些,也没兴趣知道,这份策划案她是费了一番心血,但她并没有打算全程监护,她能做到这步,已是底线。他们还想她能怎样?兀自想着拒绝的说辞。
  沈嘉言抬头,看到她皱着眉的样子,说道:“不会有人更清楚我和天蓝所要的婚礼,不是吗?这不就是你想送我的结婚礼物?”吴筱桐迎上他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觉得好笑。不是你告诉我你要结婚的消息,现在你又在做什么?“好,我保证帮你们办成这场独一无二的婚礼。”
  拿起桌上的策划书,站起来继续说道:“既然你们请我,那就按公事办,改天我们再谈细节,我会先回去拟一份合约。”
  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反倒让对面的两人有些无措。顾天蓝反应过来,抬头对她笑了笑,说:“好,那麻烦你了。”
  沈嘉言,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吴筱桐,不会再要你替我决定任何事。我想做的,我不想做的,我自己决定。

番外
  片断一 分班升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进行改革,原本两个班要被拆成三个,这是吴筱桐的人生中经历的第一个变化,她每天提心吊胆地,就怕把自己分到那个多出来的班级中,她不喜欢凡事重来。
  开学的那天,她正在教室里扫地,看到她的班主任跟一个很漂亮的女老师走了进来,两个人手里拿着东西,还在商量着什么。她继续扫着地,两个人的低声细语断断续续地传入自己的耳朵。
  “把吴筱桐给我们班,这个换给你。”
  “你可真不识货,沈嘉言是这届里最聪明的,前途无量啊!”这是吴筱桐第一次听见沈嘉言的名字,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班主任会这样夸一个其它班的学生,就算是她,也没有这样被这样夸奖过。心里有些小小的不甘和一股不知名的酸味。(后来她也承认从那时起她就总对他冷淡淡的,呵呵)“哦?那我两个都要了。”
  吴筱桐正巧抬头,看见新来的女老师拿过他们班主任的笔在纸上划着什么。
  只这一笔,一生都改变。就此,吴筱桐和沈嘉言两条直线有了交集,并且息息相关。片断二 钥匙话说吴筱桐丢三落四的毛病是有渊源的,沈嘉言第一次清楚认识到这点应该是在她十岁那年。
  某天,吴筱桐和陆映亦一起蹦蹦跳跳的回到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作业做完,然后才能更肆无忌惮地玩。可是,把书包翻了底朝天之后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作业本,那时候的吴筱桐还是个模范学生,作业不完成对她而言几乎是一项弥天大罪,于是只好又屁颠屁颠地往学校跑去。
  跑到学校,发现整幢教学楼已经都锁上了门,正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碰到了数学老师。
  一副懊悔的表情让老师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过他也没有教室的钥匙,只说:“咦?你们教室的钥匙不是一直放在沈嘉言那,每天早上他都要开门的吗?他就住学校附近,你可以去他家里拿。”
  还非常详细好心地指给了她他家的地址。吴筱桐那个后悔啊,差点肠子都青了,要是知道还要去他家拿钥匙,她是宁愿没完成作业被老师批评的。沈嘉言这个人,她就是没来由地就抵触他,就是不喜欢跟他接触。殊不知,那个时候的感情越是喜欢就越是讨厌,后来她才明白这点,原来很早以前她对他就不是单纯的同学之间的感情了。摸了半天总算找到他家,又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眼看天快要黑下来,便鼓足了勇气敲了门。
  是沈嘉言的妈妈开的门,吴筱桐谄媚地笑着说:“阿姨,我找一下沈嘉言,我忘记东西在教室了,想问他借一下教室的钥匙。”
  阿姨一看这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就喜欢,又觉得她有礼貌,马上把她迎进了屋。
  沈嘉言正坐在饭桌上吃饭,看到她进来,半口没咽下去。本来想把钥匙给了她就算,看她犹豫着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好说:“算了,我陪你一起去,也不要你再把钥匙送来了。”
  他们一路沉默着走回学校,太阳正在落山,沈嘉言转头看了一下吴筱桐有些发红的脸,感觉自己的脸颊也有些发烫,一定是夕阳照红的吧!沈嘉言笑了一下。第二次的时候,吴筱桐熟门熟路跑到沈嘉言家,他皱着眉打算再次出来跟她一起去的时候,她的傲气顿时上来,气鼓鼓地说:“你把钥匙给我就行了,明天早上我来开门,再还给你。”
  沈嘉言无奈点了点头。第二天沈嘉言本来难得可以睡个懒觉,却早早地醒了,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门竟然已经开了。如果他没记错,每天吴筱桐都是踏着铃声进教室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看到课桌里那条钥匙,然后抬头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正趴在桌上睡觉,一时恍惚。从此,她再没有去他家拿过钥匙,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天吴筱桐用他的那条钥匙配了好几条放在身边,当然不需要再问他去要。片断三 美人鱼和乌贼忘记是什么时候,大约是五年级,某天一大帮子男生聚在沈嘉言家瞎闹。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谈论起班上的女生,其实那时候小孩子对这些是很敏感的,又带着些好奇,男孩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找女孩子吵架,她们越生气,他们就越来劲。那些小屁孩一讨论就收不住了,明明心里痒痒的,自己都搞不懂那些情绪从何而来,语气里偏带着不屑,说某某某长得真难看,某某又凶得要死。引发到后来开始给班里的那些女生取绰号。当时韩磊给陆映亦取了一大堆的绰号,什么“男人婆”,“西瓜皮”(说她皮肤黑),“大嗓门”之类的。(某人以为,其实那时候的小韩同志对小陆同学应该存在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然也不会每天早上一到学校就找她开战,直到放学。)轮到吴筱桐的时候,几个男孩都静下来,班长大人在他们心目中,大概就是一圣女形象,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焉!也不知哪个好事着把沈嘉言推搡出来,他沉默了一会,说:“吴筱桐像是一条美人鱼。”
  当时酒井法子演的美人鱼那清纯的模样正深入人心。小孩子间能藏得住什么秘密,第二天,吴筱桐“美人鱼”的绰号便在班里广泛流传,她听到的时候,只是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说什么。陆映亦就不爽了,当然免不了和韩磊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后来她还硬是聚众了一帮女生给他们取绰号,美其名曰“自卫反击站”。吴筱桐也被拉来,还被逼着给沈嘉言取名。想起他给她取的“美人鱼”,不知为何心下一片烦躁,随口说了一个“乌贼”。一出口,才觉得失言。一帮女孩愕然,没想到平时这么可亲的一小女孩,给别人取起绰号来,完全不留余地。
  传到沈嘉言耳里的时候,他只觉无奈。他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她何必如此睚眦必报?那个“乌贼”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个好词。反复思量,又自顾笑起来,虽不是什么好词,但是,乌贼跟美人鱼却是共同生活在水里的。往后,“美人鱼”和“乌贼”被他们班引为绰号中的经典。片断四 发怒自绰号事件后,吴筱桐和沈嘉言比起之前的关系更为僵持,吴同学更是本着“不必要的交流全免,必要的交流能免则免”的原则对待沈同学,所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两人是班上最为冷淡生疏的。一般情况下,教室里会出现这样一幕,沈嘉言坐在后面,吴筱桐隔了两张桌子对身边的陆映亦说“你去跟沈嘉言说,今晚班会他做统计”,“班主任叫沈嘉言去办公室”……
  陆映亦被烦得烦不胜烦的时候,会直接喊:“沈嘉言,听到了吧?”然后就是吴筱桐半天的沉默,直到她低声下气地保证:“下次绝对不再这样。”
  于是乎,几乎全班都知道他们班班长和副班长是打对台的。某一次,吴筱桐在楼上教室召集班干部开会,讨论班里的纪律问题,那个时候小朋友大都喜欢拉帮结伙,班干部就是一小团伙,平时大家的关系也是很好,所以名义上是开会,也就是一帮子孩子瞎闹腾,因为大部分又是女生,开会的时候更是唧唧喳喳,吵个不停,就像一个小集市。
  看着这个情况就知道班里的纪律问题有多严重。吴筱桐皱者眉,在台上喊了很多遍,根本就没人理她。那天她也不知道为啥就莫名来火,最后被气急了,火气一上涌,直接将手里的书往下砸(自然是挑没人的角落,砸人她哪敢,医药费都赔不起),然后气急败坏地喊:“你们继续闹,这班长我不当了。”
  气冲冲地跑下楼,趴在桌子上,自个生着闷气。话说筱桐走后,留下被吓坏的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平时也都是被宠坏的孩子,哪能应付这种场面。当时只觉得这女孩还真不好惹。谁都不敢先下楼,也不知是谁推了一下旁边的沈嘉言,说了一句:“你去吧!”无数的求救目光便齐齐投向了他(其实也就几人,容许某人自恋一下)。他郁郁地下楼,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吴筱桐,以为她在哭,所以在她边上站了好一会后还是不敢叫她。这情况更是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这下,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只好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桌子,却见她迅速转过脸,辫子的发梢晃到他的手上,有些刺人,就好像她现在给他的感觉。以为会看到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所以在面对那张干净的还带着余怒的小脸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吴筱桐也有些诧异,见他叫了自己也不说话,更是气愤:“干嘛?”镇定了情绪,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别生气了,他们让你上去,会还没有开完。”
  声音很轻,说得也很慢,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她的心田,所有的怒气便被这缕清风带走,吴筱桐脸上带着不知名的红晕,糊里糊涂地就跟着沈嘉言上了楼,完全忘记自己刚刚的豪言壮语。
  片断五 转学初一的时候,吴筱桐爸爸的事业重心转到了省城,某天吃晚饭时,他状似无意地问她要不要转到全市最好的中学。的确,她现在念书的地方,还有他们的家都离她爸爸的公司太远,每天奔忙是件很累人的事,可是就算如此,她爸爸也没有强逼她离开她已经熟悉的环境,依旧是征询了她的意见。
  吴筱桐在心里犹豫了很久,笑着对她爸爸说:“恩,那我们就搬家吧,我也想去更好的学校和他们竞争看看。”
  或许,适应一个新的环境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陆映亦是第一个知道此消息的人,她想都没想就对她说:“如果你走的话,我肯定也会走的。”
  很快班里的同学就都得知了她要转学的消息,班主任也找她长谈一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意就是想挽留她。吴筱桐被劝得眼泪汪汪,心里也很是不舍,但始终没让它继续往下掉。她一向不喜欢改变自己所做的决定。站到讲台上作告别讲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鼻子发酸,正酝酿着情绪,眼看眼泪就要滴下来时,视线突然触到了一双让她心颤的眼神,眼泪瞬时就凝结住了,也忘记了要哭。
  陆映亦买了两本同学录,在班里广泛流传,几乎每个人都在上面留了言。传到吴筱桐手里时,已经是她离开的前一天了。最后一次坐在教室里,她一直不舍得离开,直等到全班同学都走了,她还继续坐在明天以后就不属于她的座位。随意地翻着那本同学录,这些人将信息填得满满的,甚至连什么血型的都告诉她了,还有些留言真是让她笑到不行。然后翻到一张几乎空白的纸,干干净净,只有四个字“学习进步”,署名沈嘉言。
  苍劲有力的字体,可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偏偏中间写错了两个,又划掉重写。
  吴筱桐不知道自己为何唯独注意这张留言,久久没有翻过这页。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在写这些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忽然,一个足球滚到教室讲台前,吴筱桐抬起头,看到沈嘉言快速跑了进来,捡起球之后又转身离开。走到教室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吴筱桐耳中似乎听到一句“再见”,声音太轻,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教室里哪还有其它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可是一直忍着的眼泪在那一刻却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Chapter 35 钱包
  “合约有什么问题吗?”吴筱桐见沈嘉言合上手中的文件,有些局促地问。
  他的眉一直是收紧的,虽然他从以前就是这样,可是现在,好像更深,眉心凹进去的那点很是明显,突然有种想伸手为他抚平的冲动。
  “你对我的办公室很感兴趣?”沈嘉言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脸上竟似带了种戏谑。
  “啊?”一瞬间脸上就带了红晕,头也不自觉地低下。其实这份文件他并没有细看,从她进门,虽然一直低着头,可是仍然能看到坐在对面的她,不安分的眼睛,在他的办公室里瞅西瞅。本不想打扰她,却突然生了揶揄她的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羞红的脸,原来她的脸皮还是一样地薄。目的达到,也不再为难她,沈嘉言斜靠在办公椅上,说:“大致上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离婚期只有两个月,你确定你能达到这份合约上的标准?”沈嘉言,你也太小看我了。吴筱桐愤愤地想,脸上却已经带上了笑容。
  “理论上,婚礼前五到六个月策划师就应该全盘参与了,但是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新人的背景,你不是说我最了解你们所要的婚礼吗,怎么,现在又对我没信心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这三年果真学到不少。沈嘉言失笑,心里有种熟悉的感觉慢慢蔓延开来,是许久没有的感觉,曾几何时,他以为他已经忘了。
  “那就好,婚礼的事情你就找我的未婚妻谈吧,她喜欢就好。”
  吴筱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被笑容掩盖,点了点头,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准备离开。
  “筱桐!”开门的刹那,听到背后熟悉的叫唤,那是夜夜梦里的声音,仿佛还是多年以前,他叫着“筱桐,筱桐”,竟好似,他还爱着她。背影有片刻的僵直,握着门把的手骤然间松了下来,可是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那些文件,清楚地提醒着自己,他,快要结婚了。
  “还有什么事吗?”控制着自己的声调,不愿意在他面前透露出一点的软弱,吴筱桐转头,带上职业化的笑容开口问道。那笑容,让沈嘉言觉得害怕,好像失去了他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从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他不确定了,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还是他所了解的吴筱桐。那种不确定感让他觉得陌生,但他很快就将它压了下来。
  “现在也快到午饭时间了,我们,一块吃个饭吧!”
  “不要。”
  几乎反弹似地就拒绝,跟他多待一秒,她的力气就会少一分。
  沈嘉言皱眉,右手不自觉地摁住了肚子。
  “怎么了?”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吴筱桐问道。
  “早上没有吃早饭,现在有点胃疼。”
  继续摁着肚子,站起,“没事,我把事情处理完就去吃饭。”
  还没等他站起,吴筱桐就上前扶住了他,带着微怒说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又抽烟又喝酒的,还不按时吃饭,胃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我们现在就去吃饭。”
  语气里还有隐隐地责备。
  沈嘉言没有说话,脸上却有一抹狡黠的笑容一闪而过,刚才那种不爽的感觉立刻烟消云散。
  吴筱桐看着沈嘉言把桌上的饭菜一点点地消灭掉,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不过还是紧张地问了一句:“还疼吗?要不要再吃一点?”再吃?再吃估计他的肚子就快撑破了。她怎么还是这么没常识,就算他真的胃疼,也不是吃这么多饭就能好的。突然想起大三的时候,他每天蹲在试验室里做试验,一天也只有晚上睡觉前能吃点东西,但是偏偏那时已经累得不想动,总忘记要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这胃病。第一次疼得只好去医院时,她恰巧打电话来,说是总觉得不安稳。知道他在医院,狠狠地把他臭骂了一顿,以后便每晚打电话给他,就算他睡着了,也要他起床再吃点东西。那个时候还真是被她烦得不行,现在想来,却觉得甜蜜。吴筱桐看他吃着饭,竟莫名其妙地笑了,忍不住问:“笑什么?”
  “笑你以前也老是这样烦人,整天问我,有没有吃饭,或是要不要再吃点?”
  吴筱桐脸又红了,低着头轻声说:“可你总也不听我的,我让你戒烟戒酒,你到现在还是这样。”
  我有戒的,真的,不信你去问他们。沈嘉言想说什么,却还是低头沉默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嘉言听到吴筱桐喊:“服务员,结帐。”
  他继续扒着碗里的饭,她已经站起,说:“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前又只剩下她的背影。沈嘉言扔下手中的筷子,身子无力地靠向后方。
  桌子上她的饭几乎没有动过,旁边还有个黑色的东西。沈嘉言伸手拿起,原来是她的钱包,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知道,这三年里,她究竟丢了多少东西?再次微笑,他自己都没发现,从她回来的那刻起,他身上的很多东西也渐渐回来,比如,他的笑容。笑着打开她的钱包,一张照片蓦地映入他的眼帘,是那张曾经压在他书桌下的照片,是他们紧紧拥抱的照片。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照片,生怕弄坏了它,隔了七年,这张照片已经有些失真,颜色也不如当年那么鲜艳,当时的质量真的不怎么样,可是他和她的笑容依旧鲜明,在他心里,慢慢扩大,扩大……良久,他将照片放回,临走的时候,走到柜台,对服务员说:“过会一定会有个小姐来找她的钱包,请你把它还给她,就说是你们捡到的。”
  服务员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吴筱桐发现钱包不见,是在她打车回去,没钱付帐之后,她尴尬地笑笑,回想是在哪弄丢了。最后拿钱包是结帐的时候,后来服务员去找钱,她把它放在……“师傅,麻烦你载我到刚才的地方。我的钱包拉在那里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原本咒骂的话语也说不出口,这个小姑娘应该不是骗人的吧,这么紧张,钱包里应该有不少钱!匆匆回到餐厅,刚才那张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吴筱桐低头,最后一丝希望,在地上找着。
  “小姐,需要帮忙吗?”吴筱桐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拉住那服务员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色的钱包?”
  “您等一等。”
  过了一会,那服务员果然拿了个钱包过来,递给她,说 “是您的吧?里面还有您的照片。”
  吴筱桐激动地点头,接过钱包,又打开,看到那张照片,提着的心才算放下,“谢谢”,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问道:“是谁捡到的?”
  “是服务员捡的到。”
  吴筱桐这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紧紧握住这个钱包,她绝对不能再弄丢了。
  
  Chapter 36 清醒
  自那天见面以后,吴筱桐就有意避开沈嘉言,有什么问题都直接找顾天蓝商量,与她相处下来,才真正了解到为什么沈嘉言会选择她,聪明,漂亮,而且大方。原本以为会有的隔阂竟在她几句轻松的玩笑话里轻易地消散了,她的确就是自己心目中沈嘉言理想的伴侣。如果是她,沈嘉言就不会那么累吧?定案那天,顾天蓝叫了吴筱桐去她家。她坐在沙发上,观察着这间房子,干净地一尘不染,就像她的人一样。这里是否也有他的痕迹?
  顾天蓝正在厨房给她冲着咖啡,门铃响起。
  “筱桐,麻烦帮我开一下门!”
  吴筱桐起身,开门,看到沈嘉言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拿着件黑色西装,脸上一片潮红,眼神迷离,应该是喝醉了。显然是没预料到在这里见到她,沈嘉言疑惑地又看了下门牌号,难不成他真喝多了?
  这一后仰,差点摔倒,吴筱桐沉着脸,伸手扶他,“你没走错。”
  他的力量压在她身上,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酒味,混着熟悉的味道,她把他扶到沙发上,微微蹙眉。此时,顾天蓝已从厨房出来,看见这情形,走过去,将他手中的衣服拿起,轻轻笑了,“喝酒了吗?”他闭着眼,用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还没清醒过来,含糊着答:“喝了一点,筱桐,我头疼,你帮我揉揉。”
  一句无意识的话,让吴筱桐呆在原地,浑身像烧着一样发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神偷偷瞄向旁边顾天蓝,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拍着手中的衣服,让她怀疑刚刚的那句话只是她自己的又一个幻觉。顾天蓝转头,微笑着对她说:“他喝醉了。真是奇怪,三年都没碰过酒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吴筱桐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瞬间似有无数的东西涌出来,好像要炸开一样,头痛欲裂。而躺在沙发中的那个男人已经翻了个身,没有再发出其它声音。吴筱桐帮着顾天蓝将沈嘉言扶入房中的床上,她匆匆退出那间卧室,不敢再看一眼。
  一整个下午,吴筱桐都精神恍惚,效率也极低,好几次,顾天蓝反复重复的话她都没有记下来,原本可以一个小时就最后敲定的计划硬是被拖到傍晚。终于完成,吴筱桐深吸了口气,这个地方,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是不是一切都错了,她根本就不该回来。整理着东西,打算告辞。
  “筱桐,谢谢你。本来应该请你在外面吃饭的,可是沈嘉言……这样吧,我去买菜,在家里吃顿便饭,改天我们再好好谢你。”
  吴筱桐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回去了”,她现在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顾天蓝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拿起钱包,穿上外套,快步出了门,临走还不忘说一句:“你帮我看一下沈嘉言,我去买菜,千万别走啊!”就这样呆着,如坐针毡,眼神不由自主地转向那间关着的门,里面有她心心念念地那个人。
  吴筱桐轻轻推开那间卧室的门,沈嘉言还在睡着。她走到床前,他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她贪婪地看着他,回来那么久,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他的睫毛很长,就像个洋娃娃,她一直都很嫉妒,还常说“要是能换过来就好了”;眉头微微蹙着,这三年,他一定很累,连睡觉都不安稳吗;鼻子依旧很挺;嘴唇有些干,不久前,他还用它吻了她;脸似乎瘦了点,轮廓显得更加鲜明,三年前的柔和变成了现在的刚毅,隐约有些父亲的影子,是不是做生意的人都会变成这样?
  沈嘉言,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当初为了成全,也为了逃避,就这样一走了之。事隔三年,她以为一切都改变了,只想回来亲眼看他成家,然后便能放下过往种种,过些简单的生活。可是,又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为他准备婚礼,却不是她的,想一次,心就痛一次,偏偏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想着。就算她再坚强,也没有力气继续坚持了。她要的究竟是什么?要他毫无负担地娶妻生子,从此和她相忘于江湖,还是要他背负那些无可挽回地过往,紧紧抓牢自己的手,不管痛苦还是快乐,与她相携一生?她曾经怨过他,怨他没有将事实告知于她,就替她做了选择,把她逼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现在,她何尝不是如此?她也在隐瞒他,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这样,对他们而言是否公平?
  他总是喜欢勉强自己,凡是都要经过几番斟酌考量之后再决定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表情说出来,她曾经要他答应:“沈嘉言,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至少在我面前,你不要想过之后再回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累。”
  曾几何时,她在他面前都是真的,喜怒哀乐,她从不需要隐藏,现在,竟然也需要带着面具对着他,他们之间,是不是太可悲了?这些,真的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吗?短短的十分钟,她心里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甚至想要把他拉起,告诉他:“沈嘉言,我还爱着你,如果你还爱我,就不要结婚。”
  如果是从前的她,也许一时冲动就真的这样做了,可她已经二十六岁,她不能不管不顾就这样让他在毫无准备之下做选择,就算他们之间还有感情,那么多的问题还是存在,更何况,当年他会选择放弃她,现在未尝不会如此,她需要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明白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终于知道,这一次,她回国的目的。这样想着,心里便逐渐明朗开来,也不再那么拘谨,她要留下来,看清楚某些事,某些人。
  轻轻退了出去,替他掩上了门。房间里,沈嘉言睁开了眼睛,他一早就醒了,她的味道近在咫尺,他害怕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就怕吓跑了她。他不知道这十分钟她想了写什么,他想的只是这十分钟能被无限延长,她不再离开,永远呆在他身边。直到顾天蓝回来,沈嘉言也没有醒。吴筱桐在厨房一边帮忙,一边跟她聊着天。
  有一个问题,她一直没有问出口,今天却有了勇气,“你和他是怎么开始的?”
  顾天蓝把菜放进锅里,一边炒着,一边答道:“半年前,我忙着马不停蹄地相亲,正巧那天他在我相亲的地方约了客户谈生意,碰上狼狈的我,我需要一个婚礼,他便给了。”
  那些过往,她懒于回忆。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根本不想提起。就这样?这样简单的答案,让吴筱桐分辨不清,她看着顾天蓝,希望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那不是爱着一个人该有的表情。她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也不再继续追问。晚饭的时候,沈嘉言才从房间出来,他和吴筱桐默默吃着饭,顾天蓝给沈嘉言夹菜,问道:“头还疼吗?”沈嘉言注意到吴筱桐的眼光也投向了自己,只是摇了摇头。又让她知道自己喝酒了,怎么每次都能被她发现?顾天蓝笑笑,也不再说话,三个人相对无言。吃过晚饭,吴筱桐想躲开三个人这尴尬的局面,抢着收拾碗筷,“我什么都没做,就让我洗碗吧!”沈嘉言没有说话,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眼睛盯着电视,耳朵却注意着厨房里的动静。
  顾天蓝拍拍他的肩,笑着说:“给我倒杯水吧!”沈嘉言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不过还是站了起来,进了厨房。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那瘦长的身影,不是沈嘉言是谁?他走到她边上,拿了个杯子,然后去接水。吴筱桐的手猛得一滑,手里的碗落在水槽里,激起一阵水花。她慌慌张张地捡起那些碎片,暗自懊恼。不是说已经变了吗?这三年,她学会的东西岂止他知道的那些?这些小错误已经许久不犯,为什么一站到他面前,她就好像什么都没变,永远像个孩子,不停地犯错?心思又不知道飘到哪里,沈嘉言放下手中的杯子,快步上前,替她收拾残局,“你别动。”
  他又在小看自己,吴筱桐没有说话,倔强地推开他的手,继续捡着碎片。沈嘉言退到一旁,看着她。左手中指的指尖有些刺痛,应该是被划破了,吴筱桐立刻将手放入水中,冲去血迹,不让他看见。今天已经够丢人了!沈嘉言已经先一步抓住她的手,喝道:“你有没有常识,这是洗碗的脏水,能放进去吗?”打开水龙头,将她的手放上去,温和的水顺着她的手往下流。冲了好一阵,他还没有把她的手收回,吴筱桐转头,小心地说:好了”,他像是没有听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手。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把袖子使劲往下拉,她的左手腕处是深深浅浅的淡红色的疤痕。
  那些疤痕虽然很浅,但是在沈嘉言看来却是触目惊心,她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做了这些的?是她出国前还是出国后,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痛难当,他那样保护她,不舍得她受半点的伤害和委屈,而何时,他已经将她伤得最深?吴筱桐挣脱了他的手,匆匆把剩下的碗洗完,回到客厅,拿起包,“我先走了。”
  她知道他的疑问,但是她现在没法回答。他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顾天蓝笑着问:“不去送她?”沈嘉言坐回到沙发上,脸上露出疲惫,声音都有些沙哑,“我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所以,你现在清醒了吗?”顾天蓝带着了然的笑容,仿佛洞悉一切。
  “我和你的婚礼,取消吧!”顾天蓝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说“晚餐取消”一样平常。
  沈嘉言怔怔地看着她,终于说:“对不起。”
  她笑着,“你没有对不起我,从一开始,你和我就很清楚这个游戏规则,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能伸出援手帮助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顾天蓝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尽量微笑,继续说:“不要担心我,我已经无所谓了,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当初我既然选择这条路,便没有打算回头。但是,你真的不需要陪葬。你向我求婚,是希望她能回来吧?”
  “我是真心想过要娶你。”
  “也许是,我也相信,如果我们结婚,能够相敬如宾过一辈子,那是因为这场婚姻里没有爱情。你不爱我,而我,也不爱你,无欲无求,才不会互相伤害。”
  顾天蓝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可是,她回来了,这个如果就不会成立,我想你不可能再放她走。”
  沈嘉言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她竟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不愧是学心理的,你还要继续帮我分析吗?”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改行的。”
  心下一阵苦涩,却不是为了他,“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可以很自然地对她说出‘我们’,而对我,即使快要结婚,你都只会用‘我和你’,潜意识里,你还不想承认,你们已经分开那么久。”
  沈嘉言没有反驳。
  “嘉言,我欣赏的是那一年在月光下,坚定地告诉我他会守着她喜欢的人直到她不需要为止的那个少年。既然放不下,不如尝试再拿起,什么都可能是假,只有自己的感觉才是真的。一个人的一生,能够遇到一个你爱着她,她也爱着你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如果还有机会在一起,为什么要放弃?”
  沈嘉言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思考着这一番话,沉默了一会,开始说:“一直以来,都是我不停地叫她‘放手’,可是她真正放手的那刻,我却比谁都疼。我说要守护她,但是却从来没问过她需不需要。也许,我真的错了,真正需要的人是我,是我需要她在我身边,贫穷也好,富贵也罢,只要是我们俩就已经足够。我没有勇气失去她第二次。”
  顾天蓝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说:“接下来的事,随你安排。我希望,你是真的醒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沈嘉言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但是,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她轻轻点头,在他身边汲取最后的温暖,以后,也许,她连这最后的温暖都不会有,终究还是把他都推开了。

  Chapter 36 巧遇
  不是没有期待的,吴筱桐又开始矛盾起来,一边希望他能来,质问她那天的仓皇而逃,还有她左手深浅不一的疤痕,另一边,她又抗拒再见到他,不想再一次趟进这趟浑水。
  如果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再做一次只有二十岁的吴筱桐才会做的事?
  她自己都没有答案。连续两个星期沈嘉言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生活里,微微有些失望,那天的一切也许只是她的又一个幻觉,原来自己对他而言真的不再重要,那些过去的伤又算得了什么?三年的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也许有过意乱情迷,也许有过对曾经的怀念,但是那些都是一时的吧?很久以前,他和她就已经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或许恰巧在哪个路口遇见,但是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那条路上继续前进。但是,不管她怎么想,手上的工作还是要做。请她的人没有说结束,这个婚礼就还是要由她帮他们完成,这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吴筱桐开始奔波于各大婚庆公司,各大酒店宾馆,找寻合适的合作方,有很多事,她一个人是做不了的。她做事一向认真,小到一张请帖的设计,婚礼用的喜糖,婚礼当天的席位安排,她都事无巨细地在为他准备。这是她答应他的,如果他真的要,她便给他一个堪称完美的婚礼。心还痛吗?初开始的时候是很痛,后来大概已经麻木了,可能她的心里已经生出了茧,并被这时间磨得越来越硬,微微钝痛之后便是平静。更何况撇开新郎新娘的身份,她只把它视为一项工作。
  忙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能闲下来休息一天。一觉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多,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饿,或许还能再睡一会。中午的时候,陆映亦打电话回来说学校有事,让她自己搞定午饭。挂完电话,吴筱桐就想笑,电话里的映亦一本正经,一定是正在办公室教育她某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说来也巧,陆映亦师范毕业以后,她爸就安排她回到母校误人子弟去了。
  吴筱桐从来没想过,这个疯丫头有一天站在讲台上严肃地给学生上课,她怎么想都想像不出来那会是什么样子。你看,这就是时间的魅力,将过去慢慢丢失,然后变成一个自己都不曾想过的人。
  出门随便找了个小饭馆吃了碗牛肉面,想着回去也没事可干,吴筱桐搭了辆公车去了新华书店。
  吴筱桐喜欢看小说,喜欢看那些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喜欢看别人的悲欢离合,大学的时候就把图书馆里所有的小说书都翻了个遍,后来去了美国,再没有时间做这些。她拿了几本最新的小说,挑了个比较偏的地方坐下。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在一个静静的午后,闲适地坐在地上,翻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再没有人,没有事可以打扰到她。一翻开书,吴筱桐很快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合上书,吴筱桐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很难具体形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虽然过程艰辛,所幸结局圆满,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满足地站起身,由于长时间蜷腿坐着,脚有些麻,她用力跺了几下,又试试走了几步,感觉没那么刺痛了,便将书还到书架上。
  放书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惜,她不喜欢买书,因为她总把东西乱扔,好的东西她从来留不住。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吴筱桐?”声音很是熟悉,虽然是带着疑惑问,却奇怪地有种不可质疑地确定。吴筱桐转身,看见书架边站立着的人影,心里竟有些紧张地发颤。除了戴了副眼镜,他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吴筱桐想着。带着微笑看他慢慢走到自己面前,眼前浮现出送机那天他憔悴的脸,还有那句坚定的“等你回来”。
  “我听说你回国了,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
  还是那样嬉皮笑脸地表情,这张脸,曾经迷惑了多少女生,也许现在更多。
  “是啊,真巧。”
  吴筱桐悻悻地说。
  走出书店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肚子也不争气地抗议着。也难怪,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碗牛肉面。但是,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吧!尤其还在前男友的面前,真是丢脸。
  “还没吃饭吧,走,想吃多少我都可以请你。”
  姜晓辰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说。
  这个时候,赶紧填饱肚子最重要。在他面前,更丢脸的时候都有,怕什么?
  奇怪,他总是能在她紧张的时候让自己一瞬间就心安下来,这么多年来都是。
  吴筱桐也不再客气,自然地挽起他的手,笑着说:“希望你带了足够的钱,不然,卡也行。”
  姜晓辰感觉自己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和她并肩走了出去。
  姜晓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吴筱桐,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然后轻轻地推开了车门,在车上靠了一会,有些凉意,拿出一根烟,点上了火。他的眉越收越紧,在她面前装了这么久的笑脸,真的很累。前一阵在同学录上知道她回国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到自己复杂的心情,事物所就接到一件C市的case,案子很小,所里谁都能接,而且他手上正跟着几宗大案,可是在听到C市的时候,还是亲自飞了回来。她出国后,他留在了北京,一边读研,一边在一家律师事物所帮忙。他知道,他的父母一直希望他能留在他们身边,但是,他又一次违背了他们的意愿,如同高考那年一样。
  他不想离开北京,因为只有在北京,吴筱桐才属于过他,或者,她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他,但是,至少,那里有他们俩的回忆,只属于他们之间的那些美丽的也让他心碎的回忆。他已经离不开那里。回来之后,想见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找她。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这里,他很清楚。当年陆映亦来找他,告诉了他事情的始末,希望他能留住筱桐。他不是不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他了解她,那个时候的吴筱桐,不是他能留得住的,她的心里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沈嘉言。他只觉得心疼和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他就不该放她走,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受这么多的苦,然后绝望离开。她说他是她的浮木,能救她于火海,但是他却放弃了,纵容她陪那该死的沈嘉言一起跳海。而他只能在她临走前说一句:“等你回来。”
  今天,他办事的时候路过新华书店,不知不觉就走了进去。想着这是她最喜欢呆的地方,想着或许能在这里遇见她。他怎么会忘记,每一次他们约了去逛街,她逛着逛着就赖在书店不肯出来,给她买她又坚持不肯要,也有好几次,她看书看得忘了时间,也忘了约了他,后来他就习惯去各个书店找,总能找得到她。她说过:“我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
  可是这次,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她。他怕他再也找不回她。然而,他看到了她。她缩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看着手上的书。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她看着她的书,他看着她。直到她走,他才有勇气叫住她。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看到她的笑容时,他有多紧张。在茫茫人海中,他又遇见她,他多想告诉她“我一直都在等你”,而不是不知所云的那句“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
  她待他亲切,像对待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走路的时候挽着他的手,吃饭的时候跟他聊美国的生活,可是她从始至终没有问关于他的任何一件事,没有问“你结婚了没有,有女朋友了吗”。
  他觉得无力,觉得疲惫。这一桩巧遇,他自导自演的巧遇,他不知道意义何在。吴筱桐睁开眼,看到身上披着的外套,有熟悉的感觉,她想起七年前醉酒醒来那次,好像也是这种味道。竟然还会想起那么久以前的事?她自嘲地笑笑。吴筱桐下了车,看到靠在车上正吸着烟的姜晓辰,他的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带着那么深那么深的落寞,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心莫名地就疼了起来。姜晓辰转过身,将手里的烟蒂扔掉,笑了笑说:“醒了?”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吧?”吴筱桐抱歉地笑笑。
  “没事,你快回去吧,刚睡醒,小心着凉。”
  吴筱桐还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住这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路上小心。”
  姜晓辰看着她的背影离开,然后锁了车,往相同的方向走去。

  Chapter 37 手机
  吴筱桐一进门,就被陆映亦一把拉住,贼笑着问:“老实交代,旧情人重逢有何感受?”
  “是你告诉他我住这里的吧?”她盯着陆映亦的眼睛。陆映亦有些心虚的垂着头,也不敢再在她面前造次,又想起了什么,赶紧转移了话题,“哦,对了,今天沈嘉言也打了很多个电话找你,我快被他烦死了。”
  吴筱桐默然,从卧室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为什么还是觉得很累?洗完澡出来,吴筱桐坐在沙发上擦着湿发,眼神却不断地瞟向旁边的电话机,心里挣扎了好一会,还是拿起了话筒。告诉自己,只是为了工作,只是因为对客户的尊重。
  “喂?”声音烦躁,听起来有些恐怖,他好像在生气。吴筱桐的声音不自觉地就低了下来,“你找我有事?我今天出去了。”
  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才出去的。”
  沈嘉言没有说话,吴筱桐一阵紧张,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缓慢低沉的声音:“我也有些累了。”
  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也没有挂电话,就好像以前她与他赌气,每次都是她先败下阵来。就在她又独自懊恼的时候,思绪再次被他打断,听到他说:“我在你楼下管理处放了东西,你去拿一下,以后别忘了带上。”
  语气里似带了几分无奈,还有些她抓不到的情感在里面。吴筱桐挂上电话就往楼下跑,所以当她顶着一头乱七八糟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身单薄的睡衣出现在管理室时,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管理员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然后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递给了她,还不忘嘱咐着:“小姑娘,放在这里的东西绝对不会丢。赶快上去吧,多冷啊!”吴筱桐接的时候,手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心里那些小小的情绪。 打开盒子,感觉自己的心逐渐往下沉,边上还有管理员絮絮叨叨的声音:“怪不得这么紧张,这个手机很贵吧?我那天在广告里瞧见了……”她呆呆地看着这个手机,轻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她还可以期待吗?沈嘉言坐在车里,看着吴筱桐往里走去,下意识地伸进口袋,用力地捏紧,直到右手被硬盒攥得有些发疼,才慢慢松开。这半个月,他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决定,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要回头,势必要将那些过去硬生生地再摆在她面前。他不要她知道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他要她完全相信他,没有任何负担地再与他一起。所以,他需要有十足的把握,在他没有将所有的事解决之前,他不去找她。
  终于捱不过心底的思念,他再次鼓起勇气来找她,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只要她还爱着他,或许她不会去计较那些过去,不会强求他给她一个答案。那么,他们就可以回到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将他没来得及送的礼物送出,一切重来。这一整天,他心慌意乱,打了无数的电话,连自己都觉得厌烦了,最后只有直接开了车等在楼下。于是,他看到姜晓辰送她回来,看到她下车时那个心疼的表情,看到她对他微笑着道别,看到姜晓辰跟着她走了进去。他承认,他嫉妒了,发疯一样地嫉妒着。从她回来到现在,她没有给过他一个真心的笑容,那些在他面前的伪装,他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他残忍地要求她为他准备婚礼,是因为他发现他已经没有任何借口再将她留在身边,他怕,怕她再一次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那些年里,从来就是她努力,不管他对她怎样冰冷,怎样伤害,她都坚持在他身边,一点点地靠近,他不敢作任何的回应,又不敢决绝地推开,由着她一个人闹,将她的心伤到绝望,然后离开。
  而那些年里,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伤心无助,她的眼泪委屈,都深深地刻入了他的骨髓,他从来都不敢承认,他已经越来越爱她,爱到自己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离开的时候,他才知道一切再无法挽回,是他亲手把他推开,所以这三年都是他的报应。他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的生活,工作,别人都说他成功,说没有人会比他做得更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灵魂早在她离开的那天就跟着她远去了。他一刻都不敢回想,回想那些过往,只逼着自己不断往前。
  他以为,他这一生就会像这样如行尸走肉般过下去了,这样,也许也好,就当是对他的惩罚吧!
  直到那天,他遇到顾天蓝,那个曾经说喜欢他帮助过他的女孩,她哭倒在他的怀里,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不知道这样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想起那年他说的:“将来有一天,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就这样,动了恻隐之心,与她谈婚论嫁。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吴筱桐,她娶谁都是一样,与其娶一个对他诸多要求的人,不如帮她一次,他们互不索取,就这样,继续过他无望的一生。而最重要的,也是他从不曾深想的那个原因就是,他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个让她回来的理由。
  她回来了,是真实的,不再是梦中抓不到的幻影,他有了贪念,这么多年的努力,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全无资本的孩子,他有他的魄力,他要抓住她,紧紧地,再不放开。可是在他看到那些不曾在他面前流露的表情时,他忽然有种失控的感觉。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她的变化,她的冷淡,她的无所谓,她的笑容,都深深地刺激了他,面对这样的吴筱桐,他不确定了,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是那个爱着他的吴筱桐,不确定她还会不会接受这一份曾经伤透了她的感情?
  沈嘉言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突然听到手机铃响。他不接,电话便固执地继续响着。终于,他有些厌烦地接起,“喂!”
  “手机很漂亮,虽然为提供我工作使用,但还是要谢谢你。其实你完全不用这样,我既答应了你,工作以内的事情我必定会全力做好。”
  她误会了,她以为他是因为紧张他的婚礼才送她手机,她哪知道他只是想随时随地都能找得到她。
  “既然你知道是因为工作,以后手机不要离身,我想询问进程的时候,别让我找不到人。”
  沈嘉言语气生硬地解释着。
  “好,我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手机里传来挂断电话之后的忙音,沈嘉言怔怔地继续拿着手机,好一会才放了下来。
  这就是他们之间所有的话题,婚礼,工作,再无其他。他们之间是何时变成这样一种局面?
  而他的心意被隐藏在这月色下,无人问津。

  Chapter 38 别扭
  冗长的会议让沈嘉言觉得疲惫,刚回到办公室坐下,秘书就接线进来说有位顾小姐找他。
  顾天蓝从来不打他公司电话,他有些疑惑,看到手机静静地躺在桌上,才想起开会前把它关了,怪不得!沈嘉言拿起话筒,“喂,天蓝,什么事?”
  “我要去香港,这里的事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他们之间一向都直入主题。前一阵子,她就提到香港有个研讨会请她参加,本来他以为她不会去。
  “你决定了?”顾天蓝轻笑,“是你让我别委屈了自己的,有时候,太理智也并不是件好事。”
  沈嘉言从电话里听到她轻快的笑声,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委屈了太久,顾忌了太久,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要进闸了,等我回来再说。”
  “天蓝,一切小心。祝你好运。”
  沈嘉言认真地说。
  “谢谢,你也是。”
  挂了电话,沈嘉言拿起手机,摁了开机键,屏幕逐渐亮起,忽然很想打个电话给她。有时候,人不能太理智吧?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没有人会接起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喂?”
  他听到她翻阅纸张的声音,有些混乱,还没等他说话,她的声音又响起,却不是在对他说,“我说了很多遍了,这个不行,中文你们听不懂吗?”甚是严肃的语气,还带了点不耐和微怒,这样的吴筱桐,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就扬起了笑容。
  于是他安静地等待着她把事情处理完,听着她跟旁边的人说话,时而着急,时而浅笑,中间还夹杂着几句英文,他不插嘴,也不挂电话。过了很久,吴筱桐才想起手里还拿着个手机,立刻放到耳边,语气已经变了:“不好意思,哪位?”
  “还有别人打过这个号码给你?”吴筱桐还真是忙糊涂了,手机是他送的,号码也没告诉其它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没,没有,你有事?”
  “你在哪?”
  “我现在在婚庆公司,确定婚礼当天所用的道具,过会还要去酒店。”
  “你等我,我们一起去。”
  吴筱桐本想拒绝,可是一想,他们才是这场婚礼的主角,要去也是应该的,或许他不放心她,还要监视她是否收了哪个酒店的好处。心下立马被这荒诞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好吧!”
  车窗缓缓下降,吴筱桐只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沈嘉言,很是吃惊,不是说“我们”吗,怎么只有他一个人?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到后面。他旁边的位子不是她的吧?刚把手放到后门把上,沈嘉言已经先推开了他旁边的那扇车门,对她命令道:“上车!”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我偏不!吴筱桐低头,皱眉,脸上闪过一丝的倔强,径自开了门,赌气似地坐下,然后还对他微微一笑。这一切的表情,都被沈嘉言用后视镜尽收眼底,他也不管她,关上门,发动了车子。
  他一向有耐心,就好像以前一道题他可以给她讲上好几遍,直到她懂为止,所以现在他不介意在这些小事上让她做主。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不用着急。他既是做了决定,就不会允许自己懦弱退缩,她对自己疏离冷漠,他就一点一点让她不再这样对他,总有一天,她会像以前一样,喜怒哀乐都不瞒他。 这次接待他们的是酒店的总经理,这张单子可是今年内他们酒店最大的盈利所在,整整一百张的酒席,谁敢马虎?在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烦琐的沟通解释后,所有的事都安顿下来。吴筱桐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一切尘埃落定,不管怎样艰难,答应他的事她总算也做到了。这也许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她听到坐在他们对面的总经理开口说:“两位对喜宴还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还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向我们提出来,我们酒店一定竭尽所能将你们的婚礼做到最好。”
  原来他误会了,以为他们就是那对新人。前些日子一直是吴筱桐与他们的大堂经理商量事情,今天总经理上场,他只站在了身后。吴筱桐看到站在后面的那个人尴尬地使着眼色,她的脸逐渐开始发烫,正想开口解释,旁边的沈嘉言已经先搂过她的肩,一贯淡定从容地笑着,“好,我们非常满意,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应该生气地甩掉他的手,然后把误会向他们解释清楚,可是那一刻的感觉那么真实,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新娘,她开不了口,也不想开口。就这样任由沈嘉言搂着全身僵硬的她出了酒店大门。一阵凉风吹来,吴筱桐打了个寒噤,她的牙齿咬着嘴唇,双手交叉环抱自己,头微向上抬。
  “冷吗?”沈嘉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想给她披上。吴筱桐猛地清醒,往旁边移了几步,沈嘉言的手在半空僵了一会,还是慢慢靠近了她,替她披上。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的迷雾逐渐氤氲开来,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无措,委屈,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她却突然抬起了头,站了一会,然后将衣服拿下,塞回到他手里。
  终于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在酒店前伸手拦了辆车,坐了进去。
  沈嘉言将外套垂在臂弯里,那辆车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踪影,然后,他有条不紊地取车,插钥匙,发动,离开。至少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毫无反应,不是吗?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他对自己说。
  晚上,吴筱桐再接到沈嘉言的电话时,她已经平静下来,微笑着问:“还有事?”
  有事有事,好像没事就不能找她一样,她难道忘记以前是谁有事没事就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忙。
  “明天我们先去看房子,然后买家具。”
  沈嘉言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关她什么事,难道他还嫌不够刺激她?不生气,绝对不能被他气倒,继续扯着笑容问:“我也要去吗?这好像已经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
  “不然你以为我打电话给你是好玩?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不容置疑的语气。
  欺人太甚,他的新娘都不管他吗? “等等,这个事你们一起去就可以了,我不方便。”
  知道跟他硬碰硬是不行了,吴筱桐忍着怒气把声音低了下来,希望他能听出她的拒绝。可是很明显这句话让沈嘉言更加生气,他反而提高了语调说:“天蓝去了香港开会,你有责任保证这场婚礼如期举行,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先挂了她的电话。他是存心在气她,更加是在气自己,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将她拉回自己身边。这些年来,他按部就班,冷静地不像个正常的年轻人,偏偏只有她,才能让他情绪失控,所以,手段拙劣又怎样,最重要的,是和我步入礼堂的是你,住进那里的也只会是我们。吴筱桐跟着沈嘉言进屋时,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事实上,从她进入这个小区就有,现在,看到这房里的设计和装修,那种感觉更加强烈。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回家一样,对,就是这种家的感觉,很温馨的感觉。
  两层的复式公寓,大概只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她原本以为以他现在的身价应该去买一栋别墅。
  装修不算豪华,用的材料也都是极普通的,可是那样简洁朴素的设计,却那么深的暖人心灵。
  一进门就看到一幅巨大的抽象色彩画,她不懂画,却还能感觉出她的美。
  厨房的风格简约,创造了清新、明快的空间,消除杂乱色彩和线条,使用了白色为主色彩,橱柜门板、台面和把手的设计非常简约,以直线条为主。最重要的是餐厅和厨房只隔了一个玻璃窗,里面的人在操劳时,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人,交流更方便,是很人性化的设计。 楼上楼下各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楼上有两个卧室一个客厅,楼下是个大客厅和一间书房,虽然还没有家具进来,可是整体的色彩和布置就让人温暖。吴筱桐心里被暖意包围着,又夹杂了一些苦涩,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房子……”她寻思着合适的话语开口。沈嘉言脸上的表情琢磨不透,只听他悠悠说道:“这个小区是我爸爸多年前的设计,本来可以成为这个城市最新的地标,因为一些原因被搁置下来,去年,我将它重新提了上来。这个家也是他一手设计的,他希望,我能和我心爱的人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能给她这样一种感觉,这里凝聚着他父亲对他所有的爱吧?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对他父亲的感情,以及他父亲对他的。吴筱桐心里发酸,她看着沈嘉言沉郁的脸,忍不住靠近,想给他更多的温暖。
  他们就地坐下,沈嘉言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扎,将他冰凉的手慢慢捂热。
  这一刻,就让他们彼此温暖。

  Chapter 39 绝境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执迷不悟,死不悔改。吴筱桐对沈嘉言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却永远不会结束;中间也放过手,可是只要他轻轻的一句话,一个让她心疼的表情,就算再头破血流,她也要回头。陆映亦说:“筱桐,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韩磊说:“凡事不可勉强,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这些年,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地改变,疯疯癫癫的陆映亦沉静下来,游戏人生的韩磊认真起来。
  沈嘉言呢?他变了多少吴筱桐不知道,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是一个不同的他,让她应接不暇,无力招架。可是这些东西变了又如何,她不是也变了?总有些东西是没变的,譬如见到他时的心跳,靠近他时的心酸,跟他说话时的心痛,如果这一切,都还不能够证明什么,那么那天他和她坐在“新房”的窗台前,相携着手看窗外的万家灯火,那种由心底滋生出来的宁静和幸福,恨不能就此老去,一夜之间白头的念头再次排山倒海地袭来,她就清楚地知道,她终究躲不过。就好像在遥远的某年,他在她的作业本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她问他什么意思,他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可是现在想起,那些记忆依旧清晰如昨日,也许就是那个圈,圈住了她大半个人生。
  所以,错了又怎样,只要他和她一起错,负负得正,那便是对。这是个真理。吴筱桐不再拒绝沈嘉言的任何要求,他要她跟他去买家具,她就跟着他一起去,假装她是那个房子的女主人,每一样摆设,每一件器具,都由她亲自仔细地挑选。这样,就算最后住进去的不是她,他这辈子再无法抹杀她留给他所有的痕迹。
  他偶尔搂着她的肩,牵起她的手,起初她会躲闪,久而久之,也不再抗拒,反而有种心安。她淘到什么好的东西,炫耀着给他看,他宠溺地对她微笑点头,真像是一对平常的未婚夫妻在逛街,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真的。未来?她不知道他们会走向哪里,也绝口不提那个离开了大半个月的人,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再逼他要一个答案,求一个结果。每每看到陆映亦担忧的眼神,她知道她是怕她越陷越深,所以总是试图牵动嘴角,给她一个微笑,让她心安。她何尝不知,她在玩火自焚,可是她早就一身泥泞,越挣扎,只会往下掉得越快。
  她只需跟紧他的每一个脚印,相信他不会放开拉着她的手,然后一起走出这片沼泽。
  新房落成那天,吴筱桐将最后一个花瓶的位置摆好,将新买的一束鲜花插了进去,转头对躺在沙发里的沈嘉言说:“好看吗?”他招手示意她过去,她便静静地在他旁边坐下。沈嘉言忽然一把拉她入怀,眼底无限柔情,亲吻着她的发丝,然后颈脖,脸,直至她的唇,极慢也极小心,一步一步,无比地细致和耐心。她的嘴很小,他很容易就将她的唇整个含入了他的,可是他没有再继续深入,只是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挲,仿佛怕惊扰了她。吴筱桐几乎本能地作出回应,舌头刚触上他的唇,就被他整个含住,唇舌交缠,温柔缠绵。
  他和她的前两个吻,第一次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第二次他强行侵入,霸道疯狂,只有这一次,缓慢而悠长,仿佛永远不会结束。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嘉言才极度不舍的放开了她,似是调笑着说:“今天先到这里,再下去,我可能就控制不住了。”
  吴筱桐此时的脸已经是通红通红,仿佛在呓语,“你这样,竟真的像是我和你结婚,这里是我们的新房。”
  沈嘉言把她搂住,靠在沙发里,他自有她的打算。可是他太了解她,如果一开始就解释给她听,她未必会答应。他要她一点一点,慢慢接受他。现在,是把他的打算告诉她的时候了吧!“筱桐,我和天蓝……”桌子上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竟还是三年起她替他选的那首幼稚的铃声,屏幕伴着震动不停闪烁,沈嘉言不想去接,但是说到一半的话也骤然停了下来。吴筱桐无奈地替他拿起,递给了他。他看了看她,也是无奈地接听。
  “喂?……我是……在哪……我马上到。”
  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可是她看到沈嘉言的脸色已经变了,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对她说:“天蓝在医院,我要马上去。”
  吴筱桐茫然地看着空落落的房间,那件外套还挂在那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穿上。她拿上外套 就追了出去。沈嘉言看了看敲着车窗的吴筱桐,打开了门。
  “我们一起去。”
  她坚定地说。
  他皱了皱眉,还是让她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言,来到医院。沈嘉言直奔病房,吴筱桐一路跟着。然后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顾天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而她下身那满目的鲜红直入她的眼睛,她感到刺痛。模糊中听到医生在说:“对不起,孩子没能保住。她现在情绪太激动,你们好好安慰她。”
  沈嘉言站到顾天蓝面前,这个一向独立坚强得不像个女人的人,此刻才像是受了伤的孩子,满脸的泪水,几丝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里全是悲伤和绝望。她受了多大的苦,如果不是他要她不要委屈了自己,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沈嘉言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他,顾天蓝伏在他的肩上,嘴里喃喃自语:“我还是没有保住他,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沈嘉言只是不断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低声安慰,似在哄劝:“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吴筱桐手扶着病房的门框,觉得全身无力。可是她要离开这里,马上,她已经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这里也没有她站立的余地。吴筱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撑着身子,走出了医院。大街上,人来人往,她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她根本走不下去。就这样蹲在了路边,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渐渐地,她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终于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筋疲力尽。顾天蓝有了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和别人有一个孩子。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以为他终于要向她解释一切,她以为从此那个梦就变成现实,而此刻,那个还没来得及成形得梦已经碎了一地,拼不完整。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心痛,因为那个时候,她是带着他对她的爱离开,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还有种感觉叫绝望,那才是种彻心彻骨的寒冷。他说要结婚,她就回来;他要她策划他的婚礼,她就给了他一个婚礼,这些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行为,都是因为她还爱着他,一刻都没停止过。到她明白,她费劲心思,苦心经营,不管过往,不顾道德,一步步再次向他靠近,就在她以为她快做到的时候,她又一次撞得头破血流,这一次,连心,都遗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恐怕再也找不回来。原来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注定她永远得不到他。顾天蓝失去了一个孩子,却得到了他;而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他们相遇是错,相爱是错,分开是错,回来还是错,循环往复,她竟是一路错到了底。她终于认命,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吴筱桐浑浑噩噩地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陆映亦那里。所有的人都告诉过她,她错了,可是她固执不肯回头,所以,现在,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不要可怜,不要同情。
  在小区的花园里坐到天黑,她把她和沈嘉言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十六年来的一点一滴都不肯放过,那么多那么多珍贵的回忆,她怕自己有一天就这样把它忘了,她更怕此生此世,他和她就此陌路。脚下一双皮鞋慢慢走进,她抬起头,看到姜晓辰紧皱的眉,担心的眼。好像每一次,都是被他捡到,她已经习惯了。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好几次,她都远远看到他就躲开了,怕给他带来麻烦。
  他说:“我们回家。”
  家,她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她心里清楚,只要她一点头,一伸手,那个温暖的怀抱就会属于她,替她疗伤止痛,他始终在等她。可是现在,她已经不行了。上一次,她还有心,至少可以努力,现在,她连心都不知道在哪,跟着他只会给他,更多的痛苦。她已经错不起。这一次,她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不依靠任何人。吴筱桐摇头,站了起来,对他说:“我的家,我自己找回去。你不要再等我了。”
  
  Chapter 40 逢生
  丽江古城,她曾经梦寐以求和沈嘉言一起来的地方,现在,终于来了,却是她一个人。
  这几天,她骑着自行车去了白沙古镇,玉峰寺,玉水寨:乘了云杉坪索道游览玉龙雪山风光;静看日升,远望日落。那些千年的石板路,幽深的巷道,河畔的垂柳,碧波的拂水,只有这样的水乡之容,才能让她的心情逐渐沉淀下来。是谁说的,愿赌服输。既是她的选择,就要她自己来承担一切可能的结果。
  吴筱桐回到房间,推开客栈的木质门窗,感受落日下的最后一缕余晖。就让所有的爱恨痴缠都随着这落日悄然隐去。正在她沉醉于这静谧的气氛中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吴筱桐恋恋不舍地去开门,然后在见到来人的那刻,一切都静止下来,连同她的心跳。
  直到被他抱在怀里,吴筱桐瞬间清醒,她拼命挣扎,“放开我……沈嘉言……你放开……”
  可是力量悬殊,几番反抗都再度被他拥入怀中。他边使力边喊道:“吴筱桐,你别傻了,你以为你回来了我还会娶别人?”她挣扎不了,只能捏紧了拳头,不断地敲打她的后背,每一下,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似乎要将这些年里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发泄出来。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多久,只觉得两只手既酸又痛,然后渐渐发麻,最后,她终于累了,放弃一切的反抗和挣扎,任他紧紧抱住自己,无力地问:“沈嘉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一句话,虽是问句,却带着决绝的坚定,让沈嘉言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更紧地抱住了她,他要确定她就在他身边,就在他怀里。他再也不敢放开她,只怕一放手,她就又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筱桐,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解释,好不好?”他语带哽咽,还有一死隐隐的哀求。从来都是她求着他,原来他沈嘉言也会有今天?吴筱桐不再说话。沈嘉言也不管,继续说:“筱桐,那个时候我怕不能让你幸福,所以就把你推开,这么多年来,我规规矩矩地上大学,努力念书,拼命工作,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错。我不敢对你的感情有任何的回应,可是你缠着我时,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你走了,没有人再跟我抱怨,没有人再在我身边吵闹,我一点都不快乐。你常说,希望我不要那么累,希望我能幸福。可是这些年里,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更累,没有了你,我怎么可能幸福?
  我和天蓝结婚,是因为她曾经帮过我,我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帮她,我只是想照顾她。
  然后你回来了,在婚纱店遇见你的那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站在我身边,穿着婚纱对我巧笑倩兮的人不是你?我想知道你在我不在你身边的三年里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我查了你在美国的住址,知道了你的专业和导师,甚至看过你的学位论文,怕你又突然离开,我只能让你策划婚礼,用这种狗屁理由圈住你。那天我假装胃痛,和你吃饭,你说我总不听你的话,一直都不愿意戒烟戒酒,可是事实上,这三年里,我只抽过一次烟,喝过一次酒,那两次也全都被你发现了。我的胃已经很久没痛了。
  我醉的那次,其实我没有睡着,我知道你就坐在我旁边,当时我只想紧紧地搂着你,再也不放开。所以我和天蓝取消了婚约,这辈子,我想要娶的人,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人就只有你,吴筱桐。
  我想让这个婚礼继续,我想和你结婚,可是那个时候你对我的冷漠和疏离都让我无从下手。我只有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让你卸下防备,心甘情愿地慢慢走向我这里。只是我没有想到天蓝会出事,其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怎么会允许别人生我的孩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生两个,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答应你的事我从来不敢忘记。因为这个误会,你又走了,陆映亦说你只留了张纸条说要去云南旅游,可是云南这么大,我要怎么找你?我是怕极了,如果你不回来,如果你又不辞而别,留下我一个人,我要怎么办?我不能忍受再次失去你,所以,就算世界再大,我也要找到你,何况只是一个云南,一个丽江。
  我找了那么多天,几乎跑遍了所有的旅店,宾馆,才找到了你,终于,找到了你。”
  沈嘉言说得急促,到最后才慢慢缓下来,似松了一大口气。吴筱桐觉得眼前一片迷蒙,原来眼泪早已泛滥,她的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靠着他肩的那块衣服已经湿透,连她的手背也是一片潮湿。她还以为,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可是原来,她还是会感动,还是会为了他的某句话抛却前程往事。只是,一切是否真的能重来呢?他曾经给了她那么多的快乐,可是也同样的给了她更多的那些难以磨灭的痛苦,这些他给她的伤痕到现在依然还历历在目。这样遍体鳞伤的自己还能不能继续相信他,爱他?她不是圣人,她会累,会害怕,她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伤痛。吴筱桐已经没有力气,可是她坚持说下去:“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要接受你一切的安排,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留,我就留?”沈嘉言这才放开她,专注地看着她说:“因为我相信你。”
  吴筱桐冷笑:“可是我不信你了,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沈嘉言,你这么了解我,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而是我和你并肩前行,就算没有伞,浑身湿透也无所谓。”
  沈嘉言眼里有些迷惑还有些伤痛,他定定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你……?”
  “你走吧,我很累,要休息了。”
  吴筱桐挥了挥手,背着他躺回到床上。
  沈嘉言在门前站了好一会,“我不会勉强你”。终于,他替她掩上了门,默然离去。
  吴筱桐一结解来一结生,心有千结,难解难纾。沈嘉言的那番话她不是不感动,这么多年来,她所求的不就是他的一个心意吗?可是她不甘心,如果他们在一起,仍然不能够坦诚以待,那么她宁可就此放弃,不再彼此折磨。
  沈嘉言果真不再强逼她,他只是在她的隔壁住下,白天他们各走各的,各看各的风景,晚上各睡各的床,各想各的心事。算算在古镇也待了一个星期,吴筱桐打算启程去香格里拉,当然,她没有告诉沈嘉言。
  最后一天,她想再次领略一下当地的风景,出门的时候,客栈的掌柜递给她一把伞。
  吴筱桐疑惑着收下,到了傍晚,果真下起雨来。街上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她打着伞在雨里慢慢地走,想起高中的时候她总是忘记带伞,沈嘉言就在书包里放着两把伞,其实她一点都不高兴他这样做,她是希望他们能共撑一把伞,风雨同行。
  她突然无比地想他,想立刻见到他,和他撑着这把伞一起走一遍这里的青石路,一起回忆属于他们共同的那些青葱岁月。脚下的步子紧促起来,地面上的雨水溅湿了她的裤腿,她毫不在意,只想在这匆忙奔走的人群中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到石桥边时,她停了下来,转了一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再次转头,一眼就看到站在桥那头的他。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姗处。
  “干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淋雨?”吴筱桐笑着,撑着伞走过那条桥,来到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会下雨?”
  “前几个晚上,你一直在咳嗽,小心着凉。”
  吴筱桐答非所问,把伞往他的头上移了移,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恐怕这几晚他们都没睡好。
  “你特地来等我?”沈嘉言有些紧张地问。
  “我怕这一次,你会不辞而别。”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打算再走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你不是说过,不会勉强我?”吴筱桐还是笑着。沈嘉言有些心虚地说:“我知道,现在如果你真的要走,我怎么都留不住,可是就算你到天涯海角,不管花多久的时间,我都会追上你。”
  “那是不是叫我别走那么快呢?”沈嘉言疑惑,吴筱桐继续说:“有些事,现在再开始,其实也不是太晚。”
  沈嘉言的表情瞬间转为欣喜,“筱桐”
  “以后想到哪里,我们一起去。”
  吴筱桐笑着说。
  沈嘉言伸出一只手握住她打着伞的那只手,另一之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肩,然后与她并肩慢慢地行走在这细雨中。

  Chapter 41 执念
  其实很多时候,得与失只在转瞬的一念之间。对吴筱桐而言,她对沈嘉言的感情是一种执念,是她自某年某月起唯一坚持的信仰。所以,何必因为一时的不甘,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就此举案齐眉,直至白发苍苍。沈嘉言病了。他已经不记得前一次生病是在多少年以前,而这一次显然是要将他长久以来积聚的病气一次排清,遂来得如此波涛汹涌。那晚半夜突然醒来,只觉得周围漆黑一片,整个人昏昏沉沉,喉咙发痒,全身酸疼,一会冷一会热,一点力气都没有。病成这样,却还清楚地记得她在隔壁,白天她还说听到了他的咳嗽声,怕再次惊扰了她,只能强忍着不咳出声,实在憋不住时,就盖上被子,压低了声音。这样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道吴筱桐是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
  半梦半醒间,只是模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还给他喂了药。
  睡到天黑的时候,人才稍稍清醒些,能睁开眼睛了。
  “你睡醒了?”吴筱桐端着碗粥到他面前坐下。沈嘉言稍稍坐起,扯开笑容佯装轻松地说:“我都睡糊涂了,本来还想陪你好好去玩的。”
  吴筱桐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沉声说:“你先把病养好再说,堂堂一个大男人淋了场雨也会感冒,白天还烧到39℃,害我……”想到自己一天以来的担忧,竟有些微微的脸红。她怎么知道连日来他的奔波和担忧。
  “害你怎么样?”沈嘉言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似乎这病也没有这么累人。
  吴筱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前轻轻吹了一下,然后递到他面前,动作自然,一气呵成,看到沈嘉言促狭的表情时,才觉得有些不妥,想收回来,却被他拉着自己的手,一口放到嘴里。
  “恩,好喝,这是什么粥”沈嘉言点头赞道。吴筱桐边给他舀粥,边解释说:“当地居民说他们感冒都是煮这个绿豆蜜糖粥,多喝几顿就会好了,我还在里面多放了些生姜和薄荷。你多喝一点。”
  沈嘉言惊讶道:“是你煮的?”
  “怎么,刚刚还夸好喝的,听到我煮的,又想反口了?”吴筱桐假装恼怒着问。
  “怎么会,只要是你煮的,喝一辈子我都愿意,何况还这么好喝。”
  吴筱桐失笑。待喝完粥,吴筱桐用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体温,反复确认了跟她差不多后,才放心让他躺下,随后替他掖了掖被角,说:“你再睡一觉,明天如果再发烧,我们就去医院。”
  沈嘉言抽出一只手拉住转身欲走的她,有些着急地问:“你去哪?”吴筱桐有些好笑地看着此时像个孩子一样的沈嘉言,说:“我伺候了你一天,也很累,总要休息的吧?”
  “那你就睡在这里,万一半夜我又发烧怎么办?”他开始耍起无赖。这个问题正是吴筱桐担心的,只是这间房只有一张床,她睡哪?正犹豫着,沈嘉言用力一拉,她一个踉跄就跌入他的怀中,头发散落下来,被他轻轻拨开,耳边拂过他轻柔的话语:“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而且我病得全身无力,能对你做什么?”
  吴筱桐顿时面红耳赤,全身酥麻,他的声音里带着魅惑,她本能地觉察到危险的气息,可是却没有挣扎的力气,任他掀开了被子,将自己搂入怀中。此刻,她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外套,在这原本就温热的被窝里尤其不舒服,可是她不敢动弹,生怕一动就惊动了他。沈嘉言替她慢慢拉开了外套的拉链,然后温柔地退去她厚重的衣服,轻声说:“你这样睡觉会感冒”他似乎忘了,现在感冒的人是他。直至肌肤上传来他滚烫的体温,她蒙胧的意识才回转过来,此时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除去,只剩下最后的一层内衣。吴筱桐害怕极了,她睁开眼睛看到沈嘉言透着血丝的眼睛,那里面全是她不熟知的欲望。
  她猛然惊醒,惊恐的拍打着他的胸膛,双手立刻被他擒住,一个转身,就轻易地将她压在他身子底下。
  “别害怕,有我在……”
  沈嘉言边说边吻上了她的唇,轻轻吸吮,双手游弋于她全身,仿佛在安抚她的紧张和害怕。似乎真的有了效果,渐渐地,她不再害怕,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唇舌缠绵,十指相扣,吴筱桐像被迷了心智一般,任他在她的身体上予取予求。直至下身传来一阵锐痛,仿佛身体被生生撕裂开来,她蓦地睁开眼睛,眼泪瞬时流淌下来,可是她再无力挣扎,只是扣着他的双手仅仅地掐住他的手背,似要让他感受和她一样的疼痛。
  沈嘉言此刻脸上已经全是汗水,他低头轻吻她的泪水,嘴里不断的重复:“不痛……不痛……不痛……”就在他温柔的安慰里,疼痛感渐渐减退,然后一股莫名的情欲涌过,吴筱桐情不自禁的呓语,竟有无比的满足。她的双手慢慢环住他的颈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们相识十六年,此时此刻,才真正浑然一体。第二天两个人都难得的睡到日上三竿,沈嘉言先醒过来,看到身边熟睡着的佳人,轻轻将她搂到身边。吴筱桐没有睁开眼,却极乖地往他的怀里挪了挪,一只手环上他的腰间。
  他轻轻撩拨她的头发,一根一根,极其温柔和小心。现在,他才敢相信,她已经真正属于了他,不会再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他们之间,已经辗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不愿意再多浪费一分一秒,他要他们之间从此再无分离,就像她所说的“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吴筱桐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沈嘉言赤裸的上身,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脸立刻涨得通红,只好继续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沈嘉言轻轻在她眉心印上一吻,笑着说:“你打算继续这样诱惑我吗?那我们今天就不出门,在房间过吧!”吴筱桐不敢抬头看他,伸出手四处摸索着自己的衣物,然后接到他递过来的衣服,“还要我帮你穿吗?”她斜睨着看她一眼,脸颊因为羞涩泛出奇特的流光,格外动人,沈嘉言情不自禁地就覆上了她的唇。吴筱桐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唇边再次被他的气息所覆盖。
  吻了很长时间,沈嘉言才放开她,拿过她手上的衣服,竟真的替她穿了起来,“小心,别感冒了。”
  说到感冒,吴筱桐才想起他还处在病中,额头马上抵上了他的,问:“你好了吗?”
  沈嘉言已经替她套上了衣服,调笑着说:“昨天晚上出了一身的汗,全都好了。看来,以后我要多病几次……”
  吴筱桐的脸更加潮红,小声薄责:“不许胡说。”
  窗外阳光正好,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

  Chapter 42 求婚
  吴筱桐和沈嘉言在丽江又待了几天,沈嘉言的手机这两天一直响个不停,出来也有大半个月,公司里积了一大堆的事务等他处理。白天,他就把手机关了,陪着筱桐在附近乱转,虽然都已经各自走过,可是两个人的感觉和一个人毕竟不同,那样的心境下,只觉得一切都更美了。到了晚上,等筱桐睡着,沈嘉言就在房间外压低了声音通话,通常一讲就要一两个小时,其实她在屋里都听得很清楚。到了周六晚上,沈嘉言从外面通完电话走进来,吴筱桐正收拾着行李。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然后忍不住将她拉了过来置于他的膝盖上,右手搂过她的腰,左手的手背轻轻抚着她的脸,笑着问:“我们明天去香格里拉,恩?”吴筱桐双手环上他,轻声说:“我们回去吧!”沈嘉言的手又转到她两边的头发上,轻轻拨弄着说:“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
  筱桐低下头不再看他,轻柔地回答:“出来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有些腻了。”
  沈嘉言浅笑,手指转着她的一缕发丝,极有耐心地问:“你不是说要互相坦诚的吗?这么快就忘了吗?我会罚你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他,想起那天她跟他说:“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我们一定要互相坦诚”,不免就心虚了起来。筱桐脸红,怯怯地说:“我是想你这么忙,早点回去,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想了一下,又抬头娇嗔道:“反正以后我们还有时间,等你有空了,我们再来,好不好?”明明就很期待,但是她却总愿意为了他放弃一些她喜欢的事情。沈嘉言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傻瓜”,边说边寻上她柔软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好像连亲吻都变成了一种习惯,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只想抱着她,亲吻她,完全没办法克制自己。等到怀中人的气息慢慢弥漫他周身,趁着呼吸的空挡,他低声说:“我答应你,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第二天吴筱桐还是坚持要回去,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和她一起坐火车。这样,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又多了些。沈嘉言无奈,但也不再拒绝,的确是有很多事等着他回去处理。正像她说的,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将来他一定可以陪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因为不是旺季,火车上的人不是很多,吴筱桐和沈嘉言霸占了两排位子,靠窗坐着,静静地望着对方。心里被满满的幸福感充盈着。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吴筱桐问:“婚礼怎么办?”沈嘉言坐到她边上,将她的左手放到他的掌心,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着,然后停在了无名指上,抬头看她:“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吴筱桐有些紧张,不自觉的想抽回手,却感觉到他手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她试了一下,也不再反抗。眼前的人再不是从前的沈嘉言,他既说过不放手,便绝不会再轻易松开。
  “我们结婚吧!”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她十多年来唯一的信仰,在那一刻,全部实现,终得圆满。
  这样的求婚方式一点都不浪漫,在一辆破旧的火车上,没有戒指,没有鲜花,他没有单膝跪下,甚至都没有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她还是轻易地被感动了,甚至觉得震撼,心里的感觉难以言喻。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眼泪已经先一步从脸上滚落下来。眼泪滴到手背上,沈嘉言替她轻轻抹去,然后又抬头亲吻着她脸上的眼泪,有些咸,还有些涩,但是他竟然从里面尝到了属于她的甜。
  “恩?……”沈嘉言见她一直沉默,凑上了头,在她耳边呼着热气,像个要糖的孩子。
  被他闹得痒,吴筱桐侧过了脸,缩着头说:“沈嘉言,我……”她很想像以前答应他的每一件事一样,说一句“好”,可是脑子里一会是沈叔叔,一会是她的爸爸,心里便慌乱起来。从他们再在一起,对于过去,都刻意地只字不提,但是,那些已经既定的事实,如果要结婚,就再无法回避了吧!她不要他一个人再独自背负那些。吴筱桐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能紧紧地抱住他寻求一些温暖,低低地说“你给我一些时间考虑,好不好?”沈嘉言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答,脸上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掩饰下来,问:“你是觉得这个求婚不够好吗?其实我……”筱桐着急地打断了他:“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
  沈嘉言看到她着急的样子,只能无奈放弃,说:“好吧,那就过一阵子再说。反正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要先将遗留问题解决。筱桐释怀,然后娇笑着躺到他怀里,似是要补偿什么,轻声细语:“恩,下次,我一定答应你。”
  沈嘉言笑着搂住她,又听到她小声嘀咕:“可是下次你也不能这样求婚,一点都不浪漫。至少也要有个戒指。”
  对,戒指,沈嘉言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方盒,这个盒子从那天他就一直带着。吴筱桐惊讶地看着他,他不会是想再求一次婚吧?“放心,这个不是求婚戒指,只是一份礼物。”
  沈嘉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表层已经发暗的银戒,似曾相识。
  “这个……?”吴筱桐皱着眉问。
  “你记不记得这枚戒指?”沈嘉言取出那枚戒指放到她面前。吴筱桐有些疑惑:“好像在哪里见过……”接过戒指仔细端详,回忆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激动着说:“你把它买回来了吗?那家店里的……”沈嘉言微笑着点头,伸手替她戴上,“这是赚到的第一份钱,是你十八周岁的生日礼物,在我这里寄存了七年,现在物归原主。在你还没戴上我们的结婚戒指之前,就先代替我把你绑住。”
  她没有忘记,高三的时候有一次跟他逛街,她看中了那枚戒指,虽只是银的,可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还是太贵,她只有遗憾的离开。原来他从那么早以前就计划圈住她了,吴筱桐看着手上的戒指,不禁莞尔。
  得此良人,还有何可求?吴筱桐站起,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在车窗玻璃上一按,布满水汽的窗户上顿时一个鲜明的大手掌印,接着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那个手印旁边也用力一按,大手对小手。然后她转头笑着对他说:“这是印章,以后你只属于我。”
  沈嘉言宠溺地将她拉过,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好,我也给你一个印章。”
  吴筱桐闭上了眼睛,满足地躺在他怀里。过了一会,沈嘉言慢慢低吟:当你老了 头白了 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 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 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 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她曾经说过,很喜欢这首诗。前两天,他偷偷从网上抄了下来,想在求婚的时候背给她听,可是刚才的环境下,他怎么都觉得矫情。此时此刻,却觉得分外应景,每一句都是他现在的最真实的感受,所以吟得分外动情。
  当你老了,这是叶芝的诗句,她最喜欢的一首诗。轻轻一念,只这四个字,就有一种欲哭的感觉,羽绒一样轻柔的句式,他的语调柔和而充满温暖,爱和疼惜,在字与字之间落英缤纷。
  这便是她所有的企盼。 怀里的人靠着他一动不动,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她躺在他怀里睡着了,渐渐的,却感到她的脸贴着他的那块衣服一片潮湿。

  Chapter 43 吸引
  一趟丽江之行,终于成全了他们的爱情。回到C城以后,吴筱桐虽然仍旧住在陆映亦家,可是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对她而言,她需要寻找一个契机,不只是因为她和沈嘉言的事情,更因为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两个人。她逃避了多久,她的父母就跟着她受了多久的折磨。是她一手破坏了这个原本最完美的家庭,所以,也要由她一块块亲自拼补回原先的幸福。
  沈嘉言又开始忙碌起来,她不敢吵着他,便只有等待。好在,他不会让她等得太久,不管多忙,每晚都会先给她打一个电话,让她可以安心地睡着。当然也有睡不好的时候,比如某晚,她和陆映亦正舒服地躺在沙发里欣赏白天映亦从他们班男生那里没收的AV影片,手机响起。
  “你等等,我在看电影,正在高潮,过会再跟你说……”吴筱桐拿着手机一边说,一边继续盯着电视屏幕。沈嘉言没有等到她挂电话。肯定是又随手放到了一边,他有些好笑地继续拿着手机听那边的动静。听着听着,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吴筱桐,你在看什么?”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沙发上的手机还处在通话中,刚刚她不只没挂断,还按了免提。
  马上拿起,笑着说:“好了,已经完了。没有啦,就是映亦她从学生那里缴获的,我们研究一下是什么东西。对了,沈嘉言,你从多大看这种片子的?”沈嘉言听她一幅满不在乎的语气,还问他这种问题,顿觉一阵燥热。怕她再问什么,也怕听到她轻声细语,也就匆匆结束了通话。就在吴筱桐快进入梦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打开,是一条短信。
  我睡不着。可是我睡着了。乖,早点睡觉。然后她蒙上被子继续睡觉。不到十秒钟,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电话。
  “吴筱桐,你弄得我睡不着觉,你也别想睡。”
  那么霸道的语气,让她瞬时睡意全消,只好又陪着他在电话里耳语了大半夜,心里直发誓以后再不看这种片子,看了也不能让他知道。
  “那些片子看了有啥意思,还不如我们自己演,是不是?”手机那头传来他坏笑的声音。
  她蒙着被子的头有些脸红。从来不知道原来沈嘉言还有这样的一面,可是,她只知道,心里越来越甜。陆映亦自然又是第一个知道他们又在一起的人,让吴筱桐觉得纳闷的是,对于这件事,她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样也就算了,还有另一件事令吴筱桐大大地跌破了眼镜,陆映亦居然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和一个外贸公司的老总相了亲,还接受了他的邀约,正式地交往起来。吴筱桐和沈嘉言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脸的担忧,“就算她和韩磊不能在一起,她也不能这样随便嫁一个陌生人。这不像她!”
  “那什么才像她?”沈嘉言停下手中的事,抬头看她。吴筱桐坚定地说:“映亦她从小就有洁癖,对感情尤其如此,不然她也不会都二十七岁了还不谈恋爱。我知道,她向往的是一份此志不渝的爱情,她骨子里的那股韧劲谁都比不上,我不相信她会放弃。”
  沈嘉言笑笑:“或许她不是放弃,而是在追寻呢?”
  “什么意思?”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总之,这件事情你不要去搀和,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吴筱桐还想再说什么,沈嘉言已经低下头继续做事了,她只有闭上了嘴,无聊地在房间里转悠着。她喜欢这里,每一件摆设都是她亲自挑选,更因为这是以后他们要一起生活的地方,会是他们的家。沈嘉言前几天就搬了进来,其实他原本是想让她一起住进来的,可是吴筱桐怎么都不同意,她当然有她自己的计划,好说歹说才把他先劝了进来。不过她已经有了这里的钥匙,所以,也就不急在一时了。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吴筱桐觉得自己似乎拥有了一个天大秘密,总算也有他想不到的事情了,不自觉地就想微笑。
  就是昨天,顾天蓝来找了她。去见她的时候,还是紧张的,沈嘉言除了向她解释孩子不是他的,其它的就只叫她相信他。她并不是喜欢探听别人隐私的人,可是他们的过去和婚约依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还没能完全拔掉。
  大概只有女人才会最了解女人,她没有想到顾天蓝会先来找她,将她所有的疑惑解开,让她可以更加相信他们的爱情。顾天蓝说:“这是那套房子的钥匙,你别误会,是他爸爸给我的。他跟我结婚根本没打算住到那里,对他而言,那是只有你能进去的地方。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因为不管发生什么,沈嘉言都会守着你。就算是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我也不相信这就是我们三个人最后的结局。他说他不会爱我,但他会努力做个好男友,甚至好老公。我知道,他的爱早在我不知道的多年前就给了你。你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只要你在,他就会自动被你吸引过去。
  沈嘉言他真的很爱你,我被他的爱一次次地打败。我是真心诚意地为你们祝福,所以,才会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希望你能释怀,也希望你懂得珍惜。”
  其实整件事她听得零零散散,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全是她和沈嘉言这么多年来经历的一切,只有那些,才最真实。至于顾天蓝的故事,或许比她更轰轰烈烈,可是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只是别人的故事。她只记得最后自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你错了,我不是吸引沈嘉言的那个磁场。我们是磁铁的南北极,互相吸引,不管离得多远,只要感觉到对方,就能再次靠近。”
  “笑什么?”沈嘉言不知何时已经在她身后圈住了她的腰。天哪,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她的窘态的?想到那句“只要感觉到对方,就能再次靠近”,好像说得就是这样,她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厚了?吴筱桐脸上一片红晕,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你做完了吗?那送我回去吧!”
  沈嘉言吻着她的耳垂,颈脖,轻声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诱人犯罪之后就想逃之夭夭,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哪有?……”还没等她说完,沈嘉言已经扳过她的身子,封上了她的唇。他怎么每次都不让她把话说完,她也很委屈的,明明每次都是他先开始的,却被他说成是她诱惑的。不行,下次,一定要从她开始,然后说是他诱惑的……“吴筱桐,你专心一点!”沈嘉言一把将她横抱起,转进卧室。
  “哦。”
  她一向听话,于是很自觉地伸手环住他,慢慢迎上了他的唇。顿时,房间内一片旖旎春光。

  Chapter 44 消息
  这几日,吴筱桐常觉得食欲不振,人也整日困困顿顿,推算了日子,经期果然迟了一个多星期。
  周末的时候,陆映亦陪她去医院作检查,其实她已经有了七分的把握,心里有些矛盾,还有些忐忑,她无法细细体会自己的心情,总觉得喜忧参半。这个时候怀孕,对他们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然而真正拿到化验单的那刻,心反而安定了下来。那种为人母的喜悦,比她想像中更为美妙。虽然还不到两个月,可是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和沈嘉言的骨血,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她更加坚信,这个孩子,就是来带给他们希望的。一切,一定会像他们所想的那样,越来越美好。陆映亦显得比她还兴奋,直摸着她的肚子,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真无法想像,里面竟然有一个宝宝,你和沈嘉言的宝宝……我要做干妈的……沈嘉言也太强了,竟然能让你跟他暗度陈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亏她还是个语文老师,说话怎么那么没逻辑?吴筱桐皱着眉,轻声抱怨:“你别再胡说八道了,还在医院呢!还有,这件事你先帮我保密。”
  “为什么?”陆映亦不解地问。
  “我想自己告诉他,这两天他很忙,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等过几天我再跟他商量。”
  陆映亦看她低眉顺目,一副小女人的娇羞模样,忍不住揶揄道:“你就知道心疼他!”
  她也不做作,大方地承认:“我就是心疼他,又怎样?”陆映亦笑笑,挽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眼睛望着前方,好似无意地说:“如今,我真是羡慕你,能有一个可以让你大声说出心疼的人。筱桐,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吴筱桐转头看着陆映亦,她的表情淡然,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她不熟知地决绝。不过短短几日,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变化?以她们二十多年的感情,她本该对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了如指掌,可是此刻的陆映亦,她琢磨不透,让她觉得陌生和害怕。吴筱桐不自觉地就握紧了她的手,有些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你也是我心疼的人。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现在就在你旁边,就如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站在我身边一样。”
  陆映亦的眼里有泪光闪过,但是转瞬即逝。转头的时候,她又变回刚才的笑脸,用她一贯调侃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只要好好担心你们一家三口就好,早点结婚,也让我放心。”
  吴筱桐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烫,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
  两人闲聊着走到超市门口,吴筱桐拉着陆映亦进去,笑着说:“我们去买菜,晚上去沈嘉言那做饭,我有那的钥匙。你还没去过吧?我们家可漂亮了!”陆映亦无奈地被她牵着走,叹气道:“今天这种日子我怎么好做电灯泡?‘你们家’我还是改天再去参观好了。”
  特意加重的“你们家”那三个字,让筱桐的脸更加红,原来她已经不自觉地把那当成他们的家了。反正已经如此,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解决,然后,就可以结婚了吧?吴筱桐两颊潮红,嘴角上扬,拿起手机拨了沈嘉言的号码,听到熟悉的声音,觉得无比地幸福。
  “今天晚上,你早点回来吧……是啊,我做饭给你吃……你敢说不好吃?……那你想吃什么……你这几天上火,我煮鱼汤好不好?……还有,我有事跟你说……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一通电话,她絮絮叨叨讲了好久,满溢的快乐与满足,然后,又拉着陆映亦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吴筱桐一边对着服务员指着鱼池里的那条鱼,一边跟陆映亦说:“我今晚就跟他说,上次他求婚的时候我感动的一塌糊涂,拒绝了之后一直都很不安,这次就换我跟他求好了,一连两个惊喜,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吴筱桐,我发现你这个人常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可别把孩子他爸吓着了!”
  吴筱桐笑着接过用塑料袋盛好的那条活鱼,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转身对推者购物车的陆映亦说:“看来你要把我送回去,这么多东西我还真不好拿,现在我可是个孕妇,要是出啥事,孩子他爸可饶不了你。”
  正说话间,吴筱桐的手机响起,她把鱼换到左手,右手拿起手机,摁了接听,放到耳边。
  “喂,妈……我也正好有事跟你说……你先说……你说什么?!”
  “啪!”。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向这边,只见地上一滩水渍,还有一条鲜活的鱼在上面迅速蹦了几下,又慢慢安静下来。有服务员过来收拾,捡鱼,拖地,问她们是否需要帮忙。
  “筱桐,你怎么了?”旁边陆映亦拍着她的背,担心地问。吴筱桐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的耳边只剩下最后手机里的那一阵忙音,不停环绕。
  沈嘉言一开完会,就立刻心急火燎地往家赶,他答应了她今天会早点回去,可是最近恰逢董事会改组,也是他最关键的时期,每天除了算计就是开会,忙到自己都开始厌恶。
  但是只要想到家里还有个她在等着,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他固执地按着门铃,又敲了几下门,直到对面那户人家开门看他,他才无奈地拿出钥匙。
  房内没有亮灯,可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蜷腿坐着,无助地像个孩子。心里猛得一紧,轻轻地走过去,抱住了她,才发现她的脸上一片冰凉。这个样子的她,让沈嘉言有些无措,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他皱着眉,有些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怀里的人缩了一下腿,更紧地抱住,声音有些发颤,断断续续地说:“我很怕,我真的好害怕,妈妈说,爸爸的病只能再拖三个月。你知道吗,我爸爸他常说自己是打不死的蟑螂,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铁人,他怎么可能倒下?他们一定是怪我这几年一直故意冷淡他们,所以现在才用这个谎言来惩罚我,对不对?我不要被他们骗到……我不要去医院……我不会相信……”沈嘉言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吴筱桐,他知道其实她心里清楚没有人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只是她拒绝接受。他拉开她的手,放下她的双腿,让她僵硬的身体躺到他怀里,低声说:“筱桐,你爸爸肯定很想见你,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吴筱桐的身体一阵颤抖,几乎立刻甩开了他的手,歇撕竭底地喊道:“你也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去找我妈,我让她告诉你,她在骗我!”沈嘉言一把拉住看上去已经失去理智的吴筱桐,语气坚定地说:“我送你去。”
  开车途中,吴筱桐听到沈嘉言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医院的地址,那是下午她妈妈在电话里告诉她的,心里霎时凉了下来,可是她强迫自己镇定。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乱,乱就等于认输,乱就等于承认她爸爸只剩三个月。她还没有请求他的原谅,她还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很爱他,所以绝对不能认输。吴筱桐几乎是迷迷糊糊地被沈嘉言拉进病房,到她看到病床上爸爸消瘦的脸,她只觉得脑袋发晕,什么都不真实。原来不是她不承认,事实就不会存在。她蹒跚着步子走到病床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
  吴天伸出了吊着点滴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强笑着说:“丫头来了啊!”
  眼泪瞬时溃不成军,所有隐忍的不安和恐惧终于全都找到了出口。吴筱桐低头擦去眼泪说:“怎么会这样?前两天还好好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旁边吴妈妈已经替她拉了张椅子坐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说了一句:“哭什么,你爸还没死呢!”沈嘉言悄悄退出了病房,感觉眼睛有些酸涩,等了一会,进了医生办公室。
  “肝癌经常是一发现就已经到晚期了。因为肝癌的症状在早期很不明显,甚至患者在患病后较长时间毫无感觉,待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才会逐步产生一些肝区疼痛、食欲下降、疲乏无力、日渐消瘦等症状,到晚期则会有黄疸、腹水、呕血、昏迷等表现。其实我早就让病人住院接受治疗,可是他太固执,执意要隐瞒家人,现在他的病情已经属于后期,甚至已向肺部等处转移,根治的可能性很小,只能延长时间。”
  沈嘉言拿起一根烟叼在嘴里,想了想,又放下,抬头问:“那他还能活多久?”
  “照他现在的病情,大概三个月,不过也没有绝对的标准,最主要还是看患者的心情,长期带瘤生存也不是不可能。”
  医生似乎对这类的问题已经习惯,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谢谢。”
  沈嘉言回到病房前,但是没有推门进去,就在门口站着。他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比谁都要清楚父亲两个字对于吴筱桐的意义,不然就不会有他们分开的这么多年。他心疼她的苦,她的痛,可是另外又夹杂了一些其它的情绪,他觉得混乱。
  躺在里面的人,他曾经恨过,如果不是他,这些年他不用这样辛苦,不用做现在这些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工作,他们一家人会和普通的家庭一样过简单幸福的生活。他曾经发誓,有一天,他要强大起来,让他看见自己的力量,再不会瞧不起他身边的任何人和他。也因为筱桐,他原谅了他,甚至为了替他隐瞒真相,与他父亲作了交易,却依旧无法面对,以种种的借口将事情一拖再拖。不曾想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现在他的病倒,无疑是他最好的机会。然而,他到底该庆幸还是该难过?吴筱桐出了病房,看到了站在病房外发愣的沈嘉言,她能了解此刻他复杂的心情,不想勉强他,于是走过去,对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最近……”
  “我知道,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沈嘉言说完,转身离开。他已经很久不曾只留一个背影给她,可是现在,在她最需要他在她身边的时候,他又一次转身离开。一天以来,太多的消息,让她难以消化。她多想在那一刻叫住他,对他说:“沈嘉言,我需要你,你不要走。”
  然而,她终究还是任凭着他孤独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她的视线之中。

  Chapter 45 盛远
  吴筱桐留了下来,每天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虽然累,但是只要抬头看到父亲慈爱的笑脸,仿佛回到多年以前,她就觉得平静。她不知道她母亲如何做得这样平静,父亲出事以来,她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每日陪在父亲身边,或削一个苹果,或剥一个香蕉,看着父亲的时候总会给一个笑容,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要有怎样深厚的爱,才能做到如此坚强?对吴筱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她父亲还活着,她要他活下去,一直。他们一家人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没有隔阂,没有谎言,不被打扰地生活。那天早上,吴筱桐从食堂打了碗粥回到病房,进去时听到里面谈话的声音,便停了下来。想是隔几日就来汇报公司情况的助理,父亲坚持不公开他的病情,她只以为是不想被打扰的缘故。
  只是奇怪,平常都是晚上才会来,今天怎么会那么早?她竟然没有走开。
  “吴总,公司的股票已经跌了七块多,今天早上一开盘,就有人大肆收购,局势怕是已经不能挽回了。”
  “查了是哪家公司?”
  “盛远集团。”
  吴筱桐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可是却迈不开脚步。许久,病房里陌生的声音继续说:“吴总,这次确实是我们大意,有人拿到了你的病历交给报社,第二天公司的股价就一直往下跌,本来我们也只把它当成一般的危机处理,认为情况只是暂时的,等到业绩上来股价就会相应提升。却没想到是有人故意设计进行恶意收购,看来他们蓄谋以久。只是你的病公司里只有我和几个大股东知道,也尽量地掩盖了,却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里面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手里的粥渐渐凉了下来。她忘记了心跳,忘记了呼吸,却依旧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去找沈嘉言时,那栋高楼上两个有力的大字:“盛远”。
  病房的门终于被拉开,门后的人只是看了看她,随即走开。她慢慢走进去,进了洗漱间,倒掉了碗里的粥,又在水池里洗了洗,一切都做得井然有序。出来的时候还对着爸爸笑了笑,说:“粥凉了,我过会再去打一碗。”
  吴天仔细地注意着她的动作和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可是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最后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你听到了?”吴筱桐没有说话,转身放下碗,又拿了块桌布擦着桌子,桌子上除了一个碗,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全部都听到了。吴天无奈地摇头,对她的背影说:“筱桐,我们很久没谈过心了,你坐过来陪爸爸聊聊吧!”她乖乖放下手中的事,走了过去,垂着头,安静地坐下。
  “你回国是因为他?前一阵听说他要结婚后来婚礼又无故取消,也是因为你吗?那天他拉着你进来,你们是什么时候又在一起的?”吴天尽量轻松地问道,似乎只是在关心女儿的感情问题。
  吴筱桐继续沉默,她确实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在一起,甚至他们有没有分开过,她也已经记不清楚了。吴天见她不说话,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他确实很有本事,爸爸也很欣赏他。短短三年,竟然能从一个普通职员升到总经理的位置,又毫无后台,若非有超凡的动力和努力,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可是筱桐,你了解他吗?爸爸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我比谁都清楚这背后的一切,这三年,他用了什么手段,什么方法,才有今天的地位,你都知道吗?你都可以不在乎吗?”
  “不会是他。”
  吴筱桐突然抽回了手,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用异常坚定的目光看着她爸爸,抢断了他的话。吴天被她眼神里的坚持慑住,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来她果真猜到了他在怀疑什么。
  看到爸爸疲惫的脸,吴筱桐心下一软,把手覆到他手上,放缓了语气说:“爸爸,你放心。我相信他,他不会这样对我。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只要好好养病,其它什么都不要想。”
  吴天还想再说什么,筱桐已经起身,拿了碗,说:“我再去打一碗粥。”
  刚准备出去,医生先一步推门进来,看了看吴天的脸色,拿起挂在病床上的单子一边填写一边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好心情,放宽了心。你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女儿这么懂事,女婿又这么能干,他们都很关心你,上次他还特意找我聊了你的病情,他说想把你的病历寄去美国……”
  吴天若有所思的点头,眼神已经转向站在门边的吴筱桐,但她只是稍稍停了一下,然后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吴筱桐觉得有些头晕,肚子里一阵地反胃,发酸。她走到边上,在墙上靠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很想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开,以求心安。不到五秒那边就有人接起,“筱桐。”
  听到他的声音,眼角有泪流了下来,她紧紧握住话筒,害怕下一秒她就听不到他再这样叫她“筱桐”,“筱桐”。
  “筱桐,你怎么了?”沈嘉言一直没听到声音,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只是很想你。”
  她忍住眼泪,轻声说,仿佛在撒娇一样。沈嘉言轻笑了一声,说:“知道了。”
  “你有没有吃早饭?”他一手挥开一桌子的文件,找到刚刚秘书送进来的三明治,咬了一口,说:“吃了。”
  他不对她说谎,可是这样也能算吗?吴筱桐苦笑,听着那头咀嚼食物的声音,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沈嘉言,我爱你。”
  这样一句俗气的话,用她无比轻细的嗓音发出来,温柔缠绵,竟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可沈嘉言还是被呛了一下,喝了口水,宠溺地说:“一大清早的,你也不害臊!我知道了。”
  “那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求你,求你说些什么,告诉我不是你拿了我爸爸的病历,不是你收购了那些股票,或者说一句“我爱你”,让我有勇气继续坚持。我真的很累很累,我怕我再也坚持不下去。
  沈嘉言在那头沉默了一会,他当然知道她想听他说什么,酝酿了很久,可是那么简单的三个音节,却怎么都发不出来。最后只能深呼了口气,无奈地笑笑说:“想听我说什么,就早点回来。”
  吴筱桐终于失去了最后一分力气,慢慢蹲了下来,挂断了电话。回去?沈嘉言,你觉得现在这样,我还能回去吗?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眼泪早已湿了脸庞。她对这些泪水早就腻烦,她拼命地擦,可是刚擦完,又又泪水不停地往下流,脑子慢慢开始混沌,失去意识之前,只记得将自己的手轻轻抚上肚子,嘴里不停地念着:“宝宝……宝宝……”。

  Chapter 46 对绝
  沈嘉言在楼下就看到了家里亮着的灯,他已经习惯看到黑着的窗户,骤然看到温暖的灯光,只觉得惊喜万分,一路小跑着上了楼。他急急地按着门铃,脸上全是欣喜,他有大半月没着见她了。门被打开,吴筱桐看着还喘着粗气的沈嘉言,似是怨怪,脸上却带着笑意嗔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菜都凉了,赶快洗手吃饭。”
  沈嘉言放下公事包,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了还戴着围裙的她,像个孩子般不愿放手。
  吴筱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拉开他,说:“先吃饭。”
  饭菜和那天她走前打算为他做的一样,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从中午就买了鱼开始熬汤,还有他曾经说过最喜欢的“开水白菜”,一道道,都是她亲手辛苦做成的。忙了一下午,才布置了这一大张桌子的菜。一直以来,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给他做饭,等他回来,今天终于都做到了。
  “怎么今天这么丰富?”沈嘉言洗过手,坐到吴筱桐旁边,笑着搂过她说。
  吴筱桐不着痕迹地挣开了他的手,替他拿了筷子递给他,“先尝尝我的手艺,我弄了老半天的。”
  沈嘉言笑着接过,认真地尝了起来。
  “恩,真不错!”他边吃边点头赞道。
  一顿平常的晚饭,他们竟也吃了大半个小时,直到沈嘉言嚷着“再吃肚子就要破掉了”,吴筱桐才作罢,不再往他碗里夹菜。沈嘉言坐到沙发上,看着收拾碗筷的吴筱桐,他拍了拍旁边的位子,对她说:“等会再收拾,过来坐会。”
  吴筱桐刚坐到他身边,就被他一把拉入怀中,吹着她的头发说:“听没听过‘饱暖思淫欲’?”
  她用手抵住他凑过来的唇,轻声说:“我想喝点酒。”
  沈嘉言有些不解,一晚上她都不太对劲,又看到她认真的表情,于是站了起来,从橱柜里拿了瓶红酒、两个酒杯。
  “怎么想起来喝酒了?”他放下酒杯问。吴筱桐不回答,拿起桌上的酒,待两个酒杯都倒满,她自己拿起一个,另外一个递给他,又自顾自地碰杯说:“我要恭喜你,成功入主董事局,成为盛远集团最年轻的股东。”
  沈嘉言怔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不安,他习惯于应付各种场面,却独独应付不了她。
  “怎么不喝?”吴筱桐向她晃了晃手中空了的酒杯,似乎是在笑着,然后也没等他回答,自己又倒了杯,“这杯要敬你,用低于市价八块的的价格收购了万天51%的股份,成功把我父亲踢出局。”
  她仰头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完,杯子挡住了她掉下的一滴眼泪,她紧紧握住,生怕泄露出她一丝一毫的软弱。沈嘉言的手一抖,红酒撒到了他的衣服上,他已经顾不得,抢过她手里的杯子,生硬地说:“筱桐,你听我解释……”吴筱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指甲划入他的皮肤,立刻出现一条浅红的印子,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站起来喊道:“解释什么,解释你用我未婚夫的身份从医院拿到我爸的病历,趁机低价收购万天的股票,或者,解释你如何苦心经营三年,处心积虑要得到万天,还是解释你怎么恨我爸爸,害得你爸爸失去了双腿?”这番话她说得很顺利,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沈嘉言,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她爱了十多年的人如何在他面前说一个个的谎话,将她逼到一条绝路。她竟然全都知道了。沈嘉言想过去抱她,可是她眼里那么深的恨意,让他胆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如此慌张。缩回了悬在半空的手,他尽量放低了语气说:“不是你想的这样,这些我都可以解释。”
  “你还在说谎,你到底还要骗我多久?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得到万天,是谁把那关键的5%的股权卖给了你?”沈嘉言疑惑的看着她,眼前的吴筱桐似乎并不真切,他问:“是你爸爸?”
  “是我。你想要万天,我就给你。你抽屉里的那份计划书做得很好,可是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爸自己放手,你要想在十年之内得到万天,根本就是白日做梦。沈嘉言,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都替你辛苦,娶了我,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一个万天而已,还是你只是恨我爸爸,想让他失去一切?”沈嘉言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震住, 他抓不住她话里的重点,不知道该怎样让她冷静地听他解释,只能皱着眉问:“你回来过?”
  “是,我回来过。我回来告诉你,我只相信你,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们一起去美国。可是你给我什么,你给我一个事实,原来你从来没有释怀过。”
  吴筱桐一个激动,身体有些站不稳。
  沈嘉言立刻上前扶住了她,搀她坐下,盯着她的肚子问:“你怀孕了?”
  吴筱桐冷笑着说:“你以为我还会生下这个孩子,你有什么资格做他爸爸?”
  沈嘉言心里一阵阵地发凉,但是他还是强迫自己让颤抖的声音冷静下来,他只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孩子,你打掉了?”吴筱桐已经没有力气再与他争执,她只是虚弱地拿出一张合约,推到他面前说:“沈嘉言,我现在要以市场价一次性收回你手里51%的万天股权,你还是赚了一笔。”
  沈嘉言此刻根本无心管这些,他看着吴筱桐苍白的脸,只觉得恐惧和陌生,他无力地质问着她说:“你竟然不要那个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语气里竟溢满了悲伤。
  “那是我爸爸,他快要死了,你又怎么忍心?”吴筱桐反问,见他没有反应,她继续说,“这份和约你签了之后,我们从此互不相干。但如果你不签,那我保留追究你法律上的权利。”
  她还敢跟他说这样的话,好,竟然她如此固执,那他就陪她玩这场游戏。
  “你在威胁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把你爸爸的病历卖出去的?”
  “我是没有证据,可是你仿冒我未婚夫的名义从医院拿走了我爸爸的病历,这是事实。医院固然有责任,而你,恐怕也会名誉受损,这样的新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盛远新股东的身份?”吴筱桐抬高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沈嘉言嘲弄着说:“我们已经同居,你手里有我的戒指,而且我确实寄了份病历去了美国。你觉得谁的胜算大?”吴筱桐轻笑,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和她剑拔弩张,互相伤害,再无退路。那么就让一切到此为止,从此停止对彼此的折磨。这是她最后的一张王牌,她甚至更希望不去用它,可是他们太了解对方,不到最后,他不会认输。慢慢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红本放在桌子上,说:“可是如果我已经结了婚,你说的那些还有没有意义?”沈嘉言被那亮眼的红刺到,他以为他刚刚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可是那也只是心痛而已,然而此刻,那硕大的“结婚证书”四个字,触目惊心,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部分正在渐渐流失,是他赖以生存的生命最重要的那个东西。他不相信,伸出了手去翻开了那张纸,手有些颤抖,可是他命令自己看清楚:姜晓辰,吴筱桐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结婚的规定,特发此证,旁边还有个鲜红的印章。
  尘埃落定,终究逝去。沈嘉言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才放下来,他转头问:“是他教你这样做的?就为了逼我签这份合约,你用自己的婚姻做赌注?”吴筱桐心里一阵酸涩,她知道这张证书对于他的杀伤力,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他绝望,她摇头说:“不是,是我求他跟我结婚。”
  “啪”,沈嘉言跳了起来给了她一把掌,那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用了多大的力,他指着她,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吴筱桐,你疯了不成,你就这么恨我,非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然后他快速地签下那份和约,连同那张结婚证书一起甩到她脸上,对她吼道:“你赢了,拿着你东西给我滚出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吴筱桐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一张一张,她捡得极慢,眼泪一滴滴地滴到纸上,终于全部捡起,她站起来,转身,离开。走的时候沈嘉言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她再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嗡嗡的声音,似乎在对她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他说:“吴筱桐,我不过输在了我爱你。”
  她强忍着心里锥心般地疼痛,一步一步,终于踏出了这个房子。听到关门声,沈嘉言才睁开了眼睛,桌上是她做得菜,卫生间里还有她的牙刷和毛巾,卧室里有她的睡衣,这里还有她的味道,可是从此以后,这屋子里再不会有她,也不会有温暖。这里再不是他的家。眼泪滚落,他呢喃着说:“最后一次。”
  吴筱桐下楼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雪,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她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可是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走。她用沾满了泪水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宝宝,妈妈真的撑不住了,你给妈妈一点力量,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我们。”
  

  Chapter 47 长信
  筱桐:今天已是你离开的第六个除夕,我坐在一片雷雷的爆竹声中给你写这封信,抬头的时候,还能看到窗外绽放的烟花,划破了整个天空,绚烂无比。我记得你是极喜欢的,可惜你在纽约,看不到。
  曾经动过无数次联系你的念头,可是最后都放弃了,因为我自己都不清楚对你的感情。
  该从哪里说起?其实很多事我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些事情太久远,久到已经开始在我的记忆里慢慢模糊,曾经那么牵拌着我的你的每一个表情,笑的、哭的,现在,我真的怕我再也抓不住了。
  第一次注意到你,是那天你湿淋淋地出现在物理老师家门口,你低着头,小声解释:“我没有带伞,中途找了个地方避雨,所以来晚了。”
  语气那么诚恳,我情不自禁地放下书抬头看了你一眼。而就在半个小时前,我才在楼下看到你拿着把伞快乐地在雨中散步。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人说谎也可以这么无辜,让人不忍责怪,也不忍拆穿。
  我轻笑了一声,你终于抬头看我,一瞬间脸就涨得通红,又马上低下头去。我们班有很多女生在问我问题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表情,我有时候会觉得厌烦,可是那一天,我的心情好像一直处在云端一样,几分虚荣,几分欣喜,还有几分我不熟悉的情绪。后来,我总是挑你在的时间里去老师家,我并不了解这种行为下所代表的意义,可是我无力甚至没有办法抗拒。我越来越期待那一周一次的两个小时。你皱眉解题,有时会咬着笔竿,你虚心听讲解的样子,理解了之后恍然大悟的表情,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我都不舍得放过。人真的是很奇怪,当你注意一个人时她就会无处不在。我在校报上看到你的名字,原来你的文章写的那么好;我在楼道里遇见你,一个人或者跟几个女生,然后低头和我擦肩而过;你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朗诵比赛拿了奖,声音很动听,此生我再没有听过比这更动人的声音。
  你不知道我看到分班名单上你就在我的名字下面时,心里的那种快要溢出来的喜悦,那一刻,我才确定,自己是喜欢你的,和喜欢任何一个人都不同的喜欢。开学的第一天,我早早地到了学校,想着能早些遇见你,自从中考后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了。
  可是你又迟到了,也因为了你的迟到,你坐在了我前面那张唯一的空位。当时我正翻着一张报纸,你每走一步,我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下,我不敢抬头,我怕我眼里的慌乱吓坏了你。
  班主任的训话很是无聊,你又开始不安份,一会儿靠在桌子上,一会儿拖着下巴,一会儿又晃动着双腿,让我根本无法安静下来看报纸。于是我只好戳了戳你的后背,把我的报纸给了你。
  你微微脸红着道谢,我满心欢喜地期待属于你和我的高中,却不曾想,这只是你们的高中。
  你晕倒那次,只是一秒钟地犹豫,沈嘉言已经先一步把你背到他背上,我只有跟在你们后面进了医务室。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我早那么一秒,或者所有人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沈嘉言并不是只比我早了那么一秒,他比我早了四年,那四年是我无法跨越的距离,他用这四年换了你一生。后来,我们嬉笑打骂,成了朋友,可是我却越来越紧张,你跟沈嘉言越走越近,你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胶着,你们的关系越来越暧昧。而我,只是越来越黯然。在学业上,我输给沈嘉言,可我从没觉得不甘,我是诚心地佩服着他的聪明。可是从哪一天开始,我就深深地嫉妒着他,只因为你对他的特殊。班里传着你们的流言,我不去理会。我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我对你们低头,这个学校,比你聪明比你漂亮的女孩多的是,我不信我找不到。原来真的找不到第二个。沈嘉言牵着你的手走进来对着班主任说:“我们不会分开”。他脸上的表情坚定而自信,全班同学都被他震撼了,而我在那一刻才清楚地知道我跟他的不同。我可以在你难过的时候逗你笑,陪你哭,却不会如他一样自信地坚定我们的未来。我没有他勇敢,所以我输了。不管我比他早一秒或是早四年,当你遇到他,你还是会爱上他,义无返顾。于是,我笑着带头鼓起了掌,那是我第一次真心地祝福你们的感情,真心地想要成全。
  可是,这样坚定自信的沈嘉言也会放手,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他却来告诉我叫我好好珍惜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再放弃你。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平时的自信和霸气,只有凄凉和心痛,他跟我说你的一点一滴,我都被他的话感动。他那么了解你,他那么爱你,我问自己,我是不是也像他这样爱你,爱到不计对错,毫无理性?
  我不管他有多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他终究是放弃了你,那便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说:“筱桐,如果你不觉得我是趁虚而入,那么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当时的你却以为我只是在同情你,一口就拒绝了我。我看着你们互相折磨,我陪你演戏,让你利用我来告诉他你已经放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是因为我还不愿意放弃。多么可笑,我唯一的赌注竟是你对沈嘉言的爱,我赌你被他伤了之后的软弱,可是我错估了你。你的固执,谁都无能为力。所以我输了,一败涂地。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靠近你,而你把我推开,你放弃了我给你第一次的机会。
  我不只错估了你,也错估了我自己。大概是被你的固执感染,我跟着你去了北京,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让我越陷越深而已。你让我尝到了在你身边的那种幸福,我曾经一度以为,也许我们也是可以这样一直到老的。即使你不爱我,可是只要你让我陪在你身边,逗你开心,能让你一点一点抹去沈嘉言在你心中留下的痕迹,那么这些,我其实都是可以不在乎。我用尽所有的办法来宠你,宠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是我一生都无法磨灭的记忆,我只想牢牢记住你的样子,属于我的记忆。可是我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害怕,每一天醒来,我都怕你一转眼就会离开,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地完了,我姜晓辰从不对什么人什么事认真,偏偏对你,就好像中了蛊一样。
  爱你变成一件最自然的事情,一分一秒都无法停止。我一直都想知道如果那晚是我受了伤,你会不会如此紧张,如此不顾一切地到我身边?可惜这个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我只是更加确定,我对你的爱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包括沈嘉言。他可以因为爱你把你托付于我,而我可以爱你,爱到愿意满足你任何一个的要求,即使是以伤我为代价。我想你是明白我话里的含义的,你很聪明,知道有所谓第二次,便还可以有第三次。所以才会在你再一次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么有把握地出现在我面前,要我跟你结婚。我要清楚记得那天你每一个表情和每一句话,那样才能让我足够绝望,或许,这本来就是你的另一个目的,你永远知道别人的软肋。当你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潇潇时,眼里是有一秒的愕然的。那个时候的我,心里竟还是有些窃喜的,你总是对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毫不关心,你是不是没想过,我身边也会有另一个女孩出现?
  我没有跟你讲过她的事吧?潇潇是那三年里唯一一个我没有抗拒她在我周围的人,她单纯,善良,最重要的是她跟你一样固执。第一次见她是研一时给他们班代课。第二节课开始的时候,她才进来,但是她并没有像其它迟到的学生偷偷溜进来,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到我面前,在讲台上放下两块润喉糖,说:“老师,你的嗓子不好,这糖很有用,也很好吃,吃完了可以再问我要。”
  她不过站在门口听我说了不到一分钟的课,竟然能听出我的喉咙有问题。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慌张,笑着对她说:“谢谢,先请这位同学回到座位上听课。”
  没想到她下面的话更是让我瞠目结舌,她对我灿烂地笑着说:“我不是来上课的,只是来送糖的。老师,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林潇,名单上第一个就是我,你可以记我旷课。”
  这个名字不陌生,我常听院里的那些老教授提起,说她如何目无尊长,如何在课堂上把他们逼得说不出一句话 ,而我竟然无法把眼前这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和那个气得老教授屁股冒烟的顽固学生联系在一起。如果她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那么她确实做得很成功。她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渗入我的生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贿赂了办公楼里打扫的阿姨,反正我每天都可以见到她在我办公室里,扫地擦桌子。
  我跟她说:“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不做点正经的事?”她撑起手里的拖把,抬头一脸困惑地看着我说:“什么才是正经的事?学生会?学校最乌烟瘴气的地方。我觉得我现在做的就是最正经的事,我喜欢这里,也喜欢你。”
  我被很多女人表白过,有时候也会有女学生问我借书,还回来的时候就会多一张字条什么的。可是我从来没有过这么慌乱,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脸红,只是盯着我,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还是是个孩子,我是你的老师……”她马上打断了我,坚定地说:“你谈恋爱的时候也是我这个年纪吧,我都打听清楚了,你的第一任女朋友,信息传播学院的吴筱桐,现在在美国。我一点都不介意,反正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以后也会是。”
  那是你离开后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你的名字,我的心又开始乱了,甚至不清楚是因为你,还是为着她的表白。我不抗拒她在我身边,不抗拒她为我做的每一件小事,一杯温茶,甚至只是口袋里的几块糖。
  我的世界暗了这么久,而她就像是那唯一一缕我无法拒绝的曙光。最重要的是,她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像我初遇你时候的那个笑容,我看着看着就会恍惚,就会以为你,还在我的身边。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我对她说你回来了的时候,她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哦。”
  我应该是心疼的吧,她眼里无法抹去的黯然,还有瞬间恢复过来的笑容,都让我无言以对。
  可她依旧在我身边,甚至跟到了C城做毕业实习。她只是说:“如果她愿意回到你身边,那我就走。”
  你看,她都比我了解你,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她住在我家,给我打扫屋子做饭,还要忙着实习和毕业论文。可是她依旧对我那么笑,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她哭过。
  可是那天她却哭了。你看到她时眼里的犹豫只维持了几秒,随后更加坚定地看着我说:“我们结婚吧!”
  声音不大,可是厨房里有碗摔碎的声音,我心里第一个反应是她有没有受伤。她默默地走出来,看着我,委屈地像个孩子,眼里积蓄着泪水。突然之间,我就觉得害怕,怕她就这样走掉。或者她不明白,但是只有我清楚的知道你这句“我们结婚吧”的真实含义,那是一种真正地拒绝。盛远的万天的事在C城闹得沸沸扬扬,你只是想让我来帮你,就像以前一样。
  只有我看得懂你眼里的悲凉和无望,只有我看懂了你心里对沈嘉言的那份爱恨交织。
  而我,也终于绝望。我听到自己说:“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明白吗?”你点头,然后看着我认真地说:“我答应你,事情结束后,此生此世,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那个时候,你心里也是很苦的吧?你需要有个人扶着你,为你遮风挡雨,可是你选择了一个人扛着这些,一个人面对那些刀光剑影。如果我糊涂一些,继续守着你,也许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可是筱桐,对不起,我也已经累了,我退缩了。而且我更知道,即使我想,你也不会需要。我看向旁边已经一团迷雾的潇潇,莫名地就觉得心安。原来有些事放下,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么多年,只有那一刻,我才是真正轻松的。
  我说:“成交。”
  你挤出一丝笑容给我,然后把目光转向潇潇,说了一句:“你真有眼光,他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你们一定可以幸福。”
  是啊,我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可你偏偏不爱这世界最好的男人。幸好,我也有了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们彼此交心,彼此依靠。你走后,我上去抱住她,她的身子很软,那是我第一次抱她。我说:“如果你不介意跟着一个离了婚的男人,那么,我们在一起吧!”
  她又哭了,原来她也可以有这么多眼泪,但我相信,那眼泪里全是幸福,因为我也觉得幸福。
  筱桐,其实我心里一直是怨你的,所以才会默认了你那句:“此生此世,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最后一次见你,是你委托我将万天的股权卖出,把这笔钱捐给了慈善机构。我不知道该说你善良还是愚蠢,你用一纸婚书从沈嘉言那里争回的这些,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结束。
  我知道你是恨他因为这些钱不顾你的感受,所以你宁可把它捐出去,也不想让他得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时候,你的性格真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已经放下一切,为什么还那么坚持地生下了那个孩子?你明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生下他是多么的不理智,明知道他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你还是生下了他。
  所以,筱桐,你不得不承认,其实你很爱他。即使在那个时候,你都不愿意放弃你们之间在这世间唯一的牵连。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所谓放下,不是逃开,当年的事他固然有错,而你又何尝对了?你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们不爱对方,而是你们都太自以为是,以为足够了解对方,缺乏沟通,总是自己思考问题,又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就判了他死刑。
  如果他真的会因为那些陈年旧事而不择手段地得到万天,那他就不是我一直敬佩的沈嘉言,更不是你心心念念爱了这么多年的沈嘉言。前几天,我碰到沈嘉言了,就在北京。我和潇潇带着孩子去公园的时候看到了他,他也只是看了看我们。我和他相隔着一条大马路,什么话都没有说。
  那一刻,我释然了,也是促使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原因。他比我可怜,我失去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而他,大概已经对失去感到麻木。他还是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来北京重新开始,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承诺过,要和你一起来北京,但他一直没能做到。我只希望,你能回国一次,将你所有的心结打开,不管结果怎么样,也好过现在如此。
  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失去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听潇潇说,言言常偷偷问她,他爸爸在哪里。难道你还要继续让他过没有父亲的生活吗?言尽于此。我要去陪潇潇和哓哓了,你自己想吧!也祝你和言言新年快乐!辰

  Chapter 48 大白(沈云翔独白)
  又是一年芳草绿,又是几度夕阳红。每一年开春,腿上的疼痛都会一度让我以为我快要坚持不下去,可我依旧活着,清醒着,过了一年又一年在床上和轮椅上的日子,而今天正好是第十三年。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我已经习惯了长年毫无知觉的双腿,只在每一个冬天过去的时候,才会有几天麻木的疼痛,然后又恢复沉寂。那是一年里我最欢喜的日子,即使疼痛弥漫全身,但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我的双腿依然存在,它不再只是一个摆设。有时候,我问自己:既然活着如此痛苦,为什么我还要活着?每一次想死的念头冒上来之前,答案已经先浮出水面。四个字:我不甘心。那天在医院里,沈嘉言说:“爸,我已经答应你了。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的,你要活着,看着我成功给你看。”
  这就是我儿子,与生俱来的聪慧让他在任何时候都有足够的自信。我一直相信着他,从他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他不想做的,而没有他做不到的。
  别的孩子还在看小人书的时候,他安静地呆在我的书房里看那些我都看不下去的名著;别的孩子踢球的时候,他去书法老师家临帖、练字;别的孩子流连在游戏厅时,他已经回到家帮他妈妈择菜、烧火。他的童年里,我们从来不需要为他操心。唯一的遗憾,是他每一次考试,都只拿得到第二名,与第一名有时候差一分,有时候差两分。
  我是他爸爸,他有几斤几两没有人会比我清楚。家长会的时候,我特意注意了那个叫吴筱桐的女孩,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孩子会让我儿子心甘情愿屈居她之下。出乎我的意料,她一点都不张扬,而且看上去伶俐又懂事,每一个家长进门,她都礼貌地笑着领他们到各自的位子上坐下。那种亲切让我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后来有一次我无意中跟沈嘉言提起,夸她可爱,他当时笑着看着我说:“爸,你被她骗了,那都是她装出来的。其实她既别扭又爱哭,一点都不可爱。”
  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评价他班里的同学,用这样的口吻。而那时候,我也并不知道,就是这个他嘴里说一点都不可爱的女孩,圈住了他此后漫长的一生。
  作为一个建筑师,我的骄傲不在于我设计了多么伟大的建筑,而是我有我自己的坚持,这份坚持不允许我违背自己的专业操守,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建筑商同流合污。我常跟沈嘉言说:“一个人最珍贵的品质是正直,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放弃自己的原则。”
  所以,我才会离开为之工作多年的公司,进了万天。虽然事隔了十三年,可是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在我脑海里依然清晰如昨日,那是所有人命运转折的开始。那天中午的时候,设计部的老李跟我说,他设计的那个楼盘今天要开工,可是他临时有事,想让我帮他去监工,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在工地的时候,吴天突然来找我,我承认,对于他所说的,我确实觉得意外,那一刹那我是慌乱的。这么久以来,沈嘉言从没让我为他操过心,也没让我失望过,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这个爸爸对他而言是多余的。当吴天指着我鼻子骂得时候,我竟然有些羡慕他,因为他可以那样名正言顺地为他女儿担心,甚至为之与别人争执。摔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比谁都清楚,从这个高度落下,如果我侥幸活下来,那只会,终生残废。这将是我最残忍的结局,也是最无法接受的一个。很不幸的,我活下来了。我不知道他们在我摔下的时候说了什么,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失足摔落。我的经验不会允许我犯下这样的错误,我的专业也让我在醒来的那刻就清楚了事实。
  那幢楼他们根本没有用super mud,只是用水压顶住了泥土,在挖到岩石时立刻浇灌了混凝土,剪掉多余的钢筋,做成看似符合标准的桩柱,实则整个地基根本不稳,楼盖得越高这整幢楼就会越危险。这是很多行家都会在面临财务危机所做的决定,而我不屑做。吴天来之前,我正在跟另外几个人据理力争。我千逃万逃,为什么还是走进了这个旋涡?我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一步而已。可笑的是,整个工地临时搭建的脚手板材质和铺设根本就不符合要求,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给我。所以,我该怪谁,怪那些执迷不悟被人利用的可怜虫,还是怪那些因为利益草菅人命的奸商,更或者怪这现实的黑暗?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我追求了这么久的东西为什么在有些人面前会一文不值?我怎么能不失望?当沈嘉言拿着那份他们送来的意外事故报告站在我面前时,我只是冷笑:“你要看清楚,这些人有多么贪,这社会就有多黑。”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沈嘉言手里有当年我自己另外所做的一份报告,那才是真正的那起事故的报告。可是,沈嘉言只是跪在我面前,跟我说:“对不起,爸爸,就当我求你一次,那幢楼现在也废了,我们就这么算了,好不好?”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改变什么,那个楼盘已经拆除成为一块废地,万天解释因为出过事故盖了也不好卖,暂时搁置了那个计划。我还能从废墟里追究什么?但我知道,我那么不甘心。所以我说:“我要你学建筑,我要你在十年之内做这个城市里最大的建筑商,踏踏实实地盖每栋楼,你能做到吗?”我知道我在勉强他,他根本不喜欢做这些,他只喜欢看书做学问,以前我也从不勉强他做任何事,可是现在,他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他只犹豫了一会,在见完那个女孩后他回来跟我说:“我答应您,但是也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他说:“你出事的时候我很怕自己会没有爸爸,所以我不希望筱桐她失去父亲。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像以前那么对她?我们不会再在一起了。”
  沈嘉言比一般的孩子早熟,这我一直都知道。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就成长为一个大人。他已经懂得牺牲和付出,以及,爱一个人。为了一个吴筱桐,他竟然连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可以放弃。他果然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可是他的快乐也一点点都消失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能看到他真心的笑容,即使是他带着顾天蓝回家,说要结婚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淡然的。
  当初我让吴筱桐离开,是因为我知道她是沈嘉言的死穴,她在他身边一天,他就不能心无旁骛地做任何事,我只是个自私的父亲,所以明知道残忍,还是拆散了他们,连她最后在他身边的机会都剥夺了。可她还是回来了,沈嘉言再一次因为她跪在我面前说:“爸爸,我想娶她,我只要娶她。”
  为了要跟她结婚,他冒险加快了进入盛远,收购万天的脚步。而无疑,吴天的病给了他最好的机会,但他不会那么做,就算他的手段多么雷厉风行,他也不会那么做,只因为他是吴筱桐的父亲。
  我甚至知道,他联系了几家美国最好的疗养院,咨询了他们的意见。这个圈子能有多少秘密,吴天的病很快在业界传开,万天的股价大跌,即使不是他,也会是其它人利用这件事趁机吸纳,到时候万天将只会是一个空壳。那晚他狼狈不堪地回到家,一脸的胡渣,似乎喝了很多的酒。他把头埋在我的床沿,低声呜咽。
  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样子。他说:“她不要孩子,也不要我了,她嫁给了别人,我亲眼看着他们上了飞机,可她为什么不回头?这么多年,她哪次闹别扭,我不是由着她,等她一回头就能看到我站在原地等着她?她明知道,我有多么爱她,我多么,爱她……”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我抚着他的头,那一刻,我后悔了。我不该逼他,不该把我的悲剧变成他们的悲剧,我叹了口气,说:“你回学校念书吧,以后,只要做你喜欢做的事,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嘉言辞了职,放弃了这里的一切去了北京。六年来每次过年回家的时候,我看着他一点点地好起来,没有压力,没有负担地跟我们聊着最近的生活,我就觉得心安。我知道他是不想我们为他担心。可是我真正担心地是他放不下,六年来,他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不管他妈妈如何张罗,同事们如何热心,他总是笑着说:“我都不急,你们瞎忙活什么,我还有很多的时间。”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还有足够的时间等她回来。”
  这才是我儿子,自信的认定了就绝不回头。吴筱桐,你知道吗,他还在等着你,等你回来。今年春节刚过,有一天,他推着我出去晒太阳,忽然开口说:“爸,过两天我想去美国。”
  我只是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前两天,我碰到姜晓辰了,原来她一直都在骗我。她果然有进步,以前她每次说谎,我都能知道的。怎么那次,我就轻易地被她骗到了呢?
  爸爸,其实我从小就没有多大的野心,我不需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不需要有什么举世瞩目的成就,我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们能平平凡凡地在一起到老,就好了。她一定也在等我,我们都等了那么久,我不想再让她等了。”
  他临走的时候,我笑着看着他说:“儿子,加油!我和你妈妈等你们回家。”
  
  Chapter 49 风雨同舟
  车子刚熄下火,原本安稳地躺在后坐睡觉的小孩适时地醒来,坐起之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里含糊着问:“Mommy,到家了吗?”
  “是啊!”吴筱桐从前面下来,打开了后车门,伸手想要抱他,“咱们到家了。”
  坐着的人灵巧地从她手里挣脱,抢先一步滑下车,带点严肃地说:“外婆说,我是大孩子了,不能老让Mommy抱,Mommy会累的。”
  说完,转过头一蹦一跳地往前走 。吴筱桐微笑地看着前面欢快走着的孩子,锁上车,慢慢地跟在后面,但眼神一直没有离开。
  走了几步,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吴筱桐已经站到了他旁边,见他不再往前走,便蹲了下来,笑着问:“怎么了,不是不要Mommy抱吗?”那孩子立刻委屈地摇了摇头,一只小手指向前方,说:“Mommy,那里有人。”
  吴筱桐疑惑着,顺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个高瘦的人影正舒适地斜靠在他们家门前的围栏上。在街灯的照射下,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得格外悠长,延伸到某个不知名的远方。
  其实还是隔着一大段距离,看不清那人的面容,远处的人影似真似假,并不太真切。可是吴筱桐觉得眼睛里已经有些许湿意逐渐氤氲开来。她的眼神专注着盯着前方,不敢闭眼。
  那边的人似乎有所感应般回了头,然后迅速转过身站定,看着他们。两两相望,他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直到衣袖被人紧紧攥住,不停摇晃,吴筱桐才回过神,使了下力站起,腿脚有些发麻,但她依旧努力维持着刚刚的样子,紧紧地牵住那只小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她走得极慢,眼神也有些缥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只是专心致志地往前走,走过他的身边。可是旁边的孩子却停了下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天真地问:“你找谁?”
  沈嘉言怔怔地站着,还没有从眼前的一幕反应过来。那孩子大概以为他没听见,又加大了音量问:“Are you waiting fou somebody?”他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瞬间之后又从恼怒转变成惊喜。只是一个孩子,却让他手忙脚乱,连最简单地问题都回答不上来。这是他意料之外的场景,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旁边的门被打开,屋子里有个妇人走出来,薄责道:“我就听着是言言的声音,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来?”那是吴筱桐的妈妈,屋外的三个人都尴尬地站着,小言言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表情甚是不解。筱桐妈妈看清了外面的状况之后,似乎轻笑了一下,随后只是拉过那只被吴筱桐牵着的小手,语气温和着说:“言言先跟外婆进屋,好不好?”门再一次被合上,只剩另外两个人继续在夜色中僵持,很多的话,很多的问题,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许久,沈嘉言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他才终于咽了一下,然后迟疑着开口:“你难道不该向我解释什么吗?”
  “不需要。”
  吴筱桐继续盯着前面,似乎要把自己藏起来,躲避着他的目光。
  她不敢看他,只有在她做错事的时候她才不敢看他。那个孩子,她竟然敢瞒着他生下了她说不要了的孩子。她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生下他,她是存心不想让他知道。沈嘉言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气都在往上涌,他用力抓起她的手腕,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捏碎一般,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吴筱桐,你真是能干!”
  “沈嘉言,你放开我!”她用力挣扎,试图抽回手,可是越用力,手腕处就越疼痛。那疼痛那样真实,终于让她清醒,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梦境。沈嘉言更加用力箍住了她,他不放,他就是不放手。可是她浑身都在颤抖着,手上冰凉的温度传至他手心,她的眼睑垂下,睫毛上的泪珠悬然欲坠,沈嘉言看向她,忽觉胆战心惊,手上的力道瞬时松了下来,只余最后一丝微力拉着她的手,幸而她也不再挣扎。他满意地看着她,然后推开那扇门拉着她走了进去。屋里,小言言正坐在壁炉旁玩着手中的积木,抬头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又说:“Mommy陪言言玩……”沈嘉言这才收回了手,脸上冷酷的表情一下子就柔和下来,他微笑着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轻轻地拍着他的头,说:“我陪你玩好不好?”言言立刻高兴地推给他一堆积木,“好啊,Mommy比较笨,都不会玩这个的。”
  沈嘉言随意地摆弄着那些玩具,貌似无意地问:“那我们先交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吴念言,Mommy和外婆都叫我言言。”
  小男孩用稚气地童声回答道。沈嘉言嘴角抽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说:“言言的名字真好听。”
  然后还抬头看了一下吴筱桐,一副得逞般的表情。吴筱桐脸上一片烧红,赶快逃离现场,躲进了厨房。言言不认生,又多了个大孩子陪他玩,高兴地很。很快他就和沈嘉言熟络开来,吃饭的时候已经自动自觉地凑到他跟前。沈嘉言笑着抱他抱到他的膝盖上,然后往他碗里夹了几块牛肉。怀里的小人立刻转头,疑惑着问:“叔叔怎么知道言言最喜欢吃这个?”
  “因为叔叔也最喜欢吃这个。”
  沈嘉言笑笑,揉着他的头发。吴筱桐更加不安,她抬头看看孩子,又看看沈嘉言,说:“言言下来让叔叔吃饭,过会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去市区的车了。”
  沈嘉言没有看她,直接对着边上的筱桐妈妈说:“阿姨,我能在这住一晚吗?”
  筱桐妈妈在餐桌下捅了捅女儿的手臂,又笑着点头答:“当然,这天气,听说晚上还会有大风雪。”
  吴筱桐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到后半句又把话咽了回来。整顿饭,只有吴筱桐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食不知味,看起来,另外三个人才是一家人,其乐融融。晚上,吴筱桐去跟她妈妈挤一张床,把自己的房间腾给了沈嘉言,而小念言直嚷着要跟叔叔一起睡,吴筱桐怎么哄都不听,也就只好由着他了。沈嘉言躺在筱桐的床上,心情复杂,像是做梦般,原本以为已经失去的东西此刻正真实地在他面前。他转过头,看着眼前安静躺着的小男孩,他的嘴巴很小,像筱桐;睫毛很长,像他;鼻梁很高,整个脸的轮廓都隐约有他的影子。他是念言。他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自觉地就轻笑出声,面前的人却突然睁大了双眼,把他吓了一跳,然后笑着问:“睡不着吗?”言言点点头,表情甚是严肃,他问道:“叔叔认识我爸爸吗?”
  “怎么这么问?”沈嘉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问Mommy,她一整天都会不高兴,我就不敢问了。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
  那样委屈和失望,沈嘉言心头一酸,他上去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言言也有爸爸。”
  小念言嘟囔着小嘴继续说:“Mommy说,爸爸是这个世上最爱我们的人。只要言言乖乖地,总有一天爸爸会找到我们的,言言已经很乖了,爸爸怎么还不来啊?”毕竟只是个孩子,难过了一会,很快又睡着了。而沈嘉言躺在边上,睡意全消,脑子里只有小念言最后的那几句话。他披上衣服,替言言盖好被子,轻轻地走了出去。另一间房,吴筱桐也是辗转反侧,生怕再次吵醒了边上的母亲,也只好起身往外走去。
  客厅里没有灯光,很黑,可是有人坐在沙发上,手里点着一根烟,似乎忘记了一样,任由它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吴筱桐站在门口,看着那支烟在他手里逐渐变短,火光渐渐暗了下去。她不知道该向前还是退后。
  “过来坐会吧!”沈嘉言突然开口。原来他知道她在这里。吴筱桐犹豫了很久,他也不催她,终于她慢慢地走过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
  “言言很懂事,你把他教得很好。”
  沈嘉言捻熄了烟头继续说,“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一些事情。”
  吴筱桐没有问他想明白了什么。
  “筱桐,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在问她,想要她回答,于是她继续沉默。沈嘉言果然并不在意,接着说:“二十二年了。”
  他把靠在沙发上的头转向她,说:“可是好像我们一直都在因为各种的原因不停地在错过,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那么少,筱桐,我们还有多少个二十二年可以这样挥霍?”
  光线慢慢清晰起来,黑暗中他的脸越来越清晰,吴筱桐看着他,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已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二十二年了,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筱桐,你还在怨我吗?如果你觉得有必要,那些事情我都可以向你解释的。”
  沈嘉言坐直了身子看着她。
  “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爸爸去世前跟我说,他只错了这一次,却悔了一生。他还告诉我,当时如果不是你在那个时机收购了万天的股票,也许最后他一生的心血只会变成一堆废纸。他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和‘谢谢’。”
  “这些我都接受,那么你呢,你难道没有话跟我说吗?”沈嘉言继续问。
  吴筱桐紧闭着嘴唇,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抬头说:“一直以来,我都告诉你,凡事不要瞒我,难道我就那么没资格跟你站在一起,陪你‘风雨同舟’吗?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那么辛苦,我要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这么多年来,你总在用自己的方式爱我,可是你毕竟不懂我。”
  沈嘉言怔怔的听着,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以前她说的话,做的事,也许他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筱桐,对不起。”
  吴筱桐摇了摇头,“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如果真的要算,我也算不清是你欠我多些,还是我欠你多些。或许,我真的太笨,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
  “那么我们就都简单一些,一次把问题解决。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以后我会努力去做,因为对我而言,你始终是最重要的。我不是不懂你,只是用错了方式爱你。这六年就当是对我的惩罚,如果你还是觉得不够,你可以继续怨我,我会等,等到你觉得可以。”
  沈嘉言笃定地说。
  “我不是在怨你。”
  吴筱桐笨拙地想要解释,却只是徒劳。沈嘉言有些无奈地笑:“那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我……”吴筱桐又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她从来没有怨过他,她只是爱他。
  她想告诉他,她只是等得太久,只怕他不会来了,她只是想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一场,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尽数说与他听。其实她知道,他爱她,他一直都在保护他。有一个人肯为她遮风挡雨,这都是她的福气,她用了六年的时间才想明白,才知道原来笨一些并没有什么不好。她什么都不想再去计较,所谓的“风雨同舟”,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她只是怪他来得太晚。沈嘉言看着她,将她心里的那些小心思通通唤了出来,他认真地研究着她脸上的表情,只是一会,就仿佛什么都明白了。他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搂住了她,说:“傻瓜,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管你在哪里,我总能找到你的吗。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到你。”
  他终究还是懂她的,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懂。吴筱桐把头靠在他肩上,眼泪终于湿了眼眶,她已经无法止住哭泣。
  “嘘,”沈嘉言轻声哄劝着说,“上天毕竟还是眷顾我们的,现在我们又有了言言,以后,我们一家人风雨同舟,这样不好吗?”吴筱桐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他们只是拥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紧紧地不松手,像孩子一般,这个拥抱只与爱有关。
  “我们回家吧!”眼泪蒙胧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这么多年,他们在爱的名义彼此伤害,在不爱的的名义下,彼此错失,可是终究还是一次次地按着自己的心意寻到了对方,就算有过再多的伤痕和绝望,他们总是给对方留了一线生机。因为彼此爱着,他们从不曾放弃。那些说过的做过的与爱无关的话和事,只是因为他们还爱着。比起这世上那么多的不圆满,他们毕竟还是幸运的。因为每一次只要他们一回头,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站在原地等着,就算中途曾经走散过,只要想着有人在等着自己,他们便还是能找到回去的路,然后一起回家。

  番外
  一、逼婚记
  “老夫妻?”陆映亦在电话那头满是质疑地又再问了一遍。
  吴筱桐被她的大嗓门吓到,决定不再虐待自己的耳朵,立刻拿远了话筒,不过好像作用不大,某人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吴筱桐,你也忒俗了,怎么取的名字一个比一个俗气?你看看,现在的婚庆公司哪个不是用那些个罗曼蒂克的名字吸引顾客,你倒是取了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不过,我跟你说,要真用了,你也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她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吴念言”已经让陆映亦和韩磊笑话了好多天,直到她气得扬言要与他们绝交,那两个人才不情愿地作罢。
  现在,恐怕陆映亦又在拉着韩磊笑话嘀咕她呢!
  可是那是她的店,她就喜欢这个名字,俗气就俗气,她自有别的办法来吸引别人的眼球,而且保管一炮而红。
  吴筱桐拿着话筒呵呵傻笑。
  话说当晚,沈嘉言下班回来,门只开到一个缝隙,就看到吴筱桐屁颠颠地跑过来,还摆出一幅谄媚地笑容,殷勤地给他拿拖鞋,放包又倒水的,直让他后背隐隐发凉。
  晚饭的时候,他实在是受不了她继续一脸媚笑的样子,还不停地给他夹菜,忍不住转头问旁边正委屈地嚼着米饭的言言:“Mommy今天在家又做错什么事了?”
  小家伙欣喜地抬头,正想邀功,看到吴筱桐瞪着双大眼盯着他,马上泄了气似地继续埋头扒饭。
  可怜的孩子。
  沈嘉言收到讯号,觉得自己好像正往陷阱里跳,只好默不吭声地把碗里的菜快速解决。
  吴筱桐哪那么好解决啊,她一个空档插进来,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挽过他的手说:“老公,咱们结婚吧!”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别扭,沈嘉言呆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吴筱桐,你也稍微有点逻辑能力,都老公了,还结什么婚?结婚证书在床头柜左边第三个抽屉最下边,自己去拿。”
  吴筱桐又凑过去一点,说:“我不是说这个啦!只是现在我那个店刚开始营业,还缺点宣传,与其便宜别人,不如我们自己来,能省就省嘛!而且我们结婚的时候都没个婚礼,多寒碜啊!”
  “那个时候不是你说嫌麻烦的,现在怎么又不麻烦了?老婆,那个公司你想开我也没拦着你,但你也不用把老公卖掉吧?下一步你是不是还想让儿子做花童,我跟你说,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我们爷俩都不会干。”
  沈嘉言终于把碗里的饭菜吃完,然后很有骨气的看向言言,还默契地与他击了下掌。
  吴筱桐根本不睬他们,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着,随后有又自言自语地说:“言言做花童,这样又能省下一笔钱,恩,这主意不错。”
  那边厢,沈嘉言和小念言已经偷偷溜下餐桌,躲进了房间。
  这女人还真是疯了!
  晚上,沈嘉言哄完小念言之后回到卧室,吴筱桐正躺在床上看书,看他进来,马上笑着说:“老公,辛苦了!”
  沈嘉言默默在她身边躺下,越是这种时候意志力越是要坚定。
  吴筱桐对他这种态度很是不满意,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先答应,其它的以后再说。
  于是她也乖乖地放下书,关了灯,慢慢挪到他身边。
  沈嘉言闭上眼睛装睡。
  她就不信他能忍住。
  吴筱桐在被窝里乱动了好一阵,沈嘉言终于很不耐烦地说:“你乱动什么?”
  她委屈地不说话,难得主动求好一次,难道她真的没什么魅力了?
  正打算放弃,慢吞吞地穿上刚被她脱掉的睡衣,下一刻,身体已经被沈嘉言压在下面,无法动弹了。
  “你诱惑我!”沈嘉言箍住她的手,将她的睡衣扔到一边。
  吴筱桐羞得脸通红,不过都这份上了,谁诱惑谁不一样啊?
  她轻轻地勾住他的脖子,柔软的唇主动地吻上了他的,呵呵,反正是她赢了。
  一番云雨过后,吴筱桐靠在他怀里,手指慢慢地在他胸口划着,撒娇着说:“老公,好不好吗?”
  怎么现在她还在想着这事,沈嘉言无奈的轻笑:“怎么那么喜欢赚钱?”
  “我现在要养家啊,就你那点工资现在哪够我们娘俩花的啊?以后言言上学还要娶媳妇,现在房价这么贵,我不精打细算哪辈子买的起房子啊?这还不是要怪你,你说你不干就不干了,干吗学我把钱都捐了,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吴筱桐还在边上唠叨着,沈嘉言明显的被她念烦了,搂住他亲上去堵住了她的嘴。
  亲完之后,她满意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倒是挺会利用自己的长处的,沈嘉言笑笑,把她圈到自己怀里,然后躺下睡觉。
  漫漫长夜,他可不愿意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他老婆喜欢忙活,喜欢赚钱,也没什么不好。
  
二、婚礼记
  终于到了那一天,入口处由九百九十九个或粉或浅黄的气球所扎成的圆形拱门,以百合为点缀,浅紫色的薄纱,加上一个个特色的花球,引领来宾进入这个精心营造的布景。
  而以一组整齐排列而成的鲜花柱,就像一个个极有纪律的士兵向来宾敬礼,让人有富丽堂皇的感觉。
  不宽不窄的通道,加上四周满满的鲜花,红色的地毯,温馨的浅紫色配上微曲的楼梯,旁边缀上点点鲜花,俨然是一条幸福大道。
  水晶般的舞台,点点星光,配以蓝色的香槟塔,荧光的水晶烛台,象牙白的布幔仿若水晶宫里的婚礼,童话般浪漫的婚礼,水晶一样纯洁的爱情。
  这便是她幸福的全部。
  如果幸福可以计算,那么那一天大概就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微笑地看着这一切,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衬出娇嫩的粉,一袭的白。
  曾经以为不在乎的东西当你真正拥有和经历时才发现,原来那么重要。
  为了省钱,吴筱桐一人身兼数职,整场婚礼最忙碌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新娘。
  看着临近婚宴还在现场奔忙的吴筱桐,韩磊拍了拍沈嘉言的肩说道:“你那个老婆,你也不管管她?”
  沈嘉言专注地望向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是他合法妻子的新娘,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宠溺地说:“难得她这么坚持地做一件事,又做得如此开心,就由着她吧!”
  韩磊甚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说:“哎,你要听听前辈的意见,老婆不能这么宠。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们家那个现在恃宠而骄得不像样,整个一老佛爷……”
  正说着,左耳已经被人吊起,挺着个大肚子的陆映亦作势扭着他的耳朵说:“小磊子,老佛爷现在口渴了,你还不快去倒?”
  韩磊扭曲着一张脸,直点头称是。
  沈嘉言和姜晓辰早就在一旁失笑,姜晓辰还甚是幸灾乐祸地加了一句:“看来还是我老婆最正常。”
  婚礼开始前,吴筱桐才被她的伴娘拉进了房间,乖乖坐下。说到伴娘,不得不提一下吴筱桐寻找伴娘的艰辛过程。
  本来她跟陆映亦有个协定,谁先结婚另一个就要做对方的伴娘,可陆映亦五年前匆匆忙忙地结婚,根本没来得及通知当时在美国的她。现在她结婚,原本凑和着用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陆映亦偏偏又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那么大的肚子看着就恐怖,只好放弃。
  再远观吴筱桐身边同学朋友亲戚姐妹,到了这个年纪,哪个不是该嫁的嫁,该生的生,为了这个她还跟沈嘉言闹了场别扭。
  最后终于定位到现在这位,潇勰涢,28岁,本市最漂亮的美女主播,因为工作的关系,吴筱桐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发现还是她的小学妹,此后更是相见恨晚,没多久她就把她拉到了她的阵营里。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吴筱桐并不承认的)就是,潇勰涢的男朋友李清洋,也就是现在C市最年轻的钻石王老五,三年前拿到英国剑桥的MBA归国,接手了他父亲摇摇欲坠的一个小公司,将它提高到一个新的台阶,使之变成为最有潜力的一项投资。
  吴筱桐在电视上见过那个人,不仅人长得帅,而且气质极佳,颇有英伦绅士的味道,和潇勰涢这样的淑女真是绝配。她曾经私下问过勰涢是如何掉上这条大鲸鱼的,她只是笑笑,更让她坚定地认为他们的故事不简单。
  她真的是很好奇这两人的故事,最关键的是如果她能接到他们结婚的那张单子,那能赚到多大一笔钱啊!
  吴筱桐眼冒金星,正想着到时候怎么数钱,已经被旁边的伴娘拉了起来。
  吴筱桐看向地毯那头对她微微笑着的沈嘉言,一滴温热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这一刻,他们都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她知道,前面是她最爱的丈夫,身后还有他们的儿子,还有比她更幸福的新娘吗?
  她慢慢地走向他,就在他伸出手,而她也快要到达他身边时,身后一声凄厉的哭喊将一切停止。
  全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对穿着卡通服的花童,小男孩事不关己地站着,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凄厉万分。
  我们无奈的新娘只有快速地跑过去问:“泺泺怎么啦?”
  小女孩揉着眼睛呜咽道:“为什么言言哥哥可以看到他爸爸妈妈结婚,我就看不到?”
  吴筱桐一身冷汗,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用说,一定又是他儿子刚刚故意气她的。
  她愤怒地转头看向小念言:“快向妹妹道歉。”
  小念言果然很合作地靠近了泺泺,却来了一句:“哭啥,那让你爸妈再结一次婚好了。”
  抽泣声瞬间变得更大,吴筱桐瞥了一眼小念言,又回头去哄泺泺,她好不容易才劝到陆映亦把她宝贝女儿借给她的,怎么才一会就变成这样了呢?
  人群中,姜晓辰对着抱着孩子的林潇说:“还好我们哓哓才三岁,没让吴筱桐给盯上。”
  此时韩磊和陆映亦也已经到了现场,一帮人全都围着那个所有人掌心里的宝贝,正忙乱间,陆映亦一声叫喊,眼看就要倒下,韩磊立刻双手扶住了她。
  “石头,我肚子快疼死了。”
  陆映亦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汗水,韩磊被她握住双手,急得也不知道怎么办。
  全场立刻一片混乱。
  吴筱桐呆呆地站着,沈嘉言已经推了她一下:“发什么愣,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
  他们的婚礼便在这一片的忙乱中过去,完全不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婚礼,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便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圆满。

  三、改名记
  某天吴筱桐终于想起来要把小念言的姓改过来,可是如果改成沈念言,这名字又没了意义,于是她决定去问她万能的老公。
  沈嘉言正在书房看书,听了她的话后,头都没抬一下,说:“我喜欢这个名字,不用改。”
  “不行,这名字都快成笑话了。”
  吴筱桐在旁边东跑跑西转转,一刻不得安宁。
  沈嘉言终于看完最后一个字,合上了书,把她一把拉到他怀里说:“那我们再生一个,最好是女儿,就叫沈慕桐,好不好?”
  他如愿地看到她老婆满脸的娇红,然后满意地吻上了她唇。
  又是一个烂俗的名字,可是她怎么觉得那么好听呢?

  四、平安夜
  吴筱桐最喜欢用一个词来形容她老公:闷骚。表面正经地跟个人似的,其实全都是装出来的。这点,在她结婚后,更是深刻体会。
  12月24号那天早上,吴筱桐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沈嘉言早点回来。
  她老公多聪明,不就是平安夜嘛,但是他就是能装得无动于衷。竟然她这么主动,不妨帮帮她。于是,那天,他早早得把小念言接到了奶奶家。
  可是他实在高估了他老婆的智商,回到家后,没人在家,打她手机,沙发里铃声响起。等了一会才想到,可能是去接言言去了。
  他又迅速地往学校赶,黑灯瞎火地早没人了。懊恼得不行,现在他老婆又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哭呢!
  怎么他就娶了个这么笨的丫头,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那么死脑筋,找不到儿子,就不知道打电话问他吗?
  所以,那年的平安夜,吴筱桐把时间花在了找儿子上,沈嘉言把时间花在了找老婆上。等到终于在某个街角发现她焦灼的眼泪时,他只是一下冲上去抱住了她:“放心,言言在妈那。”
  吴筱桐甚是无辜地擦眼泪说:“我怕他们担心,没敢打电话。”
  沈嘉言笑笑:“言言比你聪明多了,你就担心好自己就行了。我说,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她挽着他的手,赔笑道:“如果我让你省心了,你就有时间在外面拈花惹草了,我才不愿意呢!”
  沈嘉言和她并肩走着,苦笑说:“今年的平安夜又被你浪费掉了。”
  “不是啊,还没过十二点,我要礼物。”
  他着皱眉问:“什么?”
  “说你爱我。”
  沈嘉言眉头更紧,不说行不行。
  “我……”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吴筱桐已经停下来,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像小鸟一样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快乐地说:“我也爱你。”
  他好像什么都还没说,不过算了吧,反正都一样。
  沈嘉言失笑:“我们回家。”
  

  五、除夕
  年三十那晚,吃过年夜饭,吴筱桐扔下碗筷就对沈嘉言说:“老公,你洗碗,我要去做年终总结。”
  沈嘉言看着他老婆转身的背影,无奈地开始收拾残局,嘴角的笑容却毫无掩饰,他老婆所谓的年终总结就是去数那一张张她已经数过无数遍的红红的钞票。
  吴筱桐坐在床头,正数到一半,小念言噔噔噔地跑过来,摊开他的两只小手,讨好地说:“妈妈,言言的压岁钱?”
  “找你爸去要!”吴筱桐正忙着数钱,随口说了一句。
  “爸爸说他没有钱。”
  小念言嘟着小嘴,有些委屈地说。
  吴筱桐没空理他,继续数手中的钱。小念言还想再说什么,看到他妈妈盯着那些钱放出的满眼的红光,马上又被吓了回去。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小念言已经躲在沈嘉言的身后,一只小手还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吴筱桐终于数完了钱,满足地笑笑,这才抬头说:“父子俩干嘛鬼鬼祟祟的?”
  沈嘉言走进她,在她旁边坐下,陪笑着说:“言言想要压岁钱,你就先给他吧!”
  现在在这个家里,他和他儿子都属于无产阶级,也就是被压迫阶级。
  “老公,你不是有私房钱吗?”
  这罪名可不小,沈嘉言被吓得一身冷汗,连忙站了起来,解释道:“我哪有?”。
  “真的没有?”
  “真的!”他又非常郑重地点了下头。
  吴筱桐这才放下心来,温柔地问:“那言言想要多少?”
  小念言忙从后面探出个脑袋,说:“妈妈给多少都行。”
  吴筱桐满意地点头说:“既然是压岁的,等会妈妈放到言言枕头底下,言言先乖乖睡觉去。”
  等小念言走后,吴筱桐拿出一个红包,往里面随便塞了几张新的百元大钞,看得旁边的沈嘉言直瞪大了双眼,难得看到他老婆这么大方。
  “言言还小,不用这么多吧!”还是决定提示她一下。
  “逗他开心嘛,反正过了明天就收回来了。”
  这才像他老婆,沈嘉言无奈地往床上躺,谁知刚躺下不到十秒,身上就被个柔软的身体压住,吴筱桐伏在他身上,满脸笑意说:“老公,你也有‘压岁钱’!”
  “我,还是不用了吧!反正你也会收回去的。”
  “这个我可收不回!”
  吴筱桐凑上脑袋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沈嘉言脸上的表情瞬间转为惊喜,然后温柔地将他老婆搂在怀里。
  这个除夕的温度这么低,他们两个却都觉得温暖,因为还有一个人在他们中间。
  我们的沈慕桐,马上就要出生了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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