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藤瓜:除却巫山不是云

(2009-03-18 10:24:10) 下一个
  小滔正在屋子里乱跑着,咯咯咯咯笑得很开心。
  也不知为什么,无双才见到这个孩子没几天,但是他却仿佛特别喜欢她,不仅不认生,反而每天都缠着她玩闹嬉戏。小滔活泼聪明,又冰雪可爱,无双也煞是喜欢他。   
  不过看他满头大汗的乐颠颠的奔跑着,无双害怕他会撞上什么东西又怕他摔倒,因为小滔怎么说都是一个才三岁的孩子,此刻只顾着玩,只顾着尽兴哪里知道自己踉踉跄跄的步伐让无双担足了心。偏巧这孩子又机灵得很,无双劝不下他,轻易也抓不住他。
  无双一来抓她,他还以为无双是在跟他玩游戏,更起劲的躲避着无双,绕着整个客厅开始奔跑着,歪歪斜斜的颠簸着,无双越看越担心。追了一会不仅追不上他,小滔的兴致反而更高起来,咯咯咯咯的笑着。无双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了,只好假装跌倒,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哼哼唧唧的说:“小滔,阿姨摔跤了,站不起来了,你快过来拉阿姨一把,好痛啊。”
  小滔见无双真的跌坐的地毯上,忙走过来伸出胖乎乎的手笨拙的去搀扶无双。无双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忽然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小滔随着无双的力道扑进来,哈哈大笑起来,他还只当这是从国外回来的阿姨跟他玩闹的新花招,正要挣扎着跑开,却发现阿姨愣住了。
  小滔顺着无双的目光看去,门口进来一个人,站在客厅门口。
  小滔欢呼一声,跑过去抱住怀睿的腿,扭股糖似的撒娇:“怀睿舅舅来了,怀睿舅舅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小滔?”
  被小滔称为“怀睿舅舅”的人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呆呆的看着坐在客厅中央的那抹微灰色的影子,一脸的惊愕。
  无双也很是震惊,圆溜溜的眸子睁着,呆呆的看着门口的那个人。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点回不过神来,那目光仿佛被胶着了,好一会无双才低下了头去。
  她在他面前总是不由自主把头低下去,低下去,很多年前就是这样,没想到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年她还是这样。
  当然无双也没有料到会这么快见到怀睿,她回国这么多天都是住在爷爷姑姑家,回国前就做了种种心理建设,最差的不过是看见他和灿瑜姐姐相敬如宾,幸福美满,却没料到他并没有和灿瑜在一起,也没有料到他早已经离开了这个家庭,现在灿瑜也早已经结婚并且有了三岁的小滔。而她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家庭,她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副任由他打量的架势。
  她一直就是这样。
  对面的那个人深深的闭了闭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将眼睛转开去。
  小滔又腻上去,胖乎乎的手拽着怀睿的衣襟说:“小滔要抱抱,小滔要抱抱。”
  “好,叔叔抱,来告诉叔叔,小滔最近乖不乖……”
  “……”
  无双听见他们的逗笑,她目光复杂的盯着地板,忽然觉得有点带不下去,刚想要离开,一个声音让她微微停顿了一下。
  “怀睿啊,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正好,无双也从欧洲回来了,今天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啊。”出来的是无双的奶奶,她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旗袍。
  这个老人家一直就爱穿旗袍,这么大年纪了,满头银发,穿着旗袍仍和八年前一样的雍容华贵。
  江怀睿微一点头说:“好。”
  有了他的回答,阮奶奶显然很高兴,她头一转瞄到即将要离开的阮无双叫道:“无双,怀睿过来了,你这孩子怎么也没个招呼,又不是没家教的孩子,真是没个礼貌。”   
  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睫毛也深深的垂着,两旁的脸颊微微泛着红,牙齿将唇紧紧的咬着。怀睿看着她,目光闪烁,良久,才对她点头说,生疏的客套:“阮小姐,你好。”
  无双身子又是一震,他接下去又对奶奶点点头说:“奶奶,我还有点事要和爷爷谈,爷爷在哪里?”
  奶奶笑眯眯的说:“哎呀呀,正好,正好,他可是盼了你很久,每天都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在书房呢,你去书房找他吧。”
  事实上,今天他来就是因为爷爷给他的电话,不过怀睿也没再作声,提步朝书房走去,经过无双身边的时候,无双的肩膀微微一抖。
  怀睿发现了,她好像很容易受伤,但他没有理她,径自走过去。
  好像他经过的每一寸空气都随着他冷漠的态度结了冰,无双的身子瞬间僵硬成一块石头。
  她知道自己会痛,但这么多年过去,起初的几年还敢想一想他,但是随着在国外漂泊的岁月越,自己也渐渐的不敢去想起他,他们之间的事倒更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没想到一晃八年过去,她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见到了他。她还是会为了他一个冷漠的表情受伤,其实当年他对她就是这样,而她却,到今天还没有习惯。
  他就这样擦肩而过了,无双感觉有一根针刺进她的心里,然后那点痛在胸口渐渐散开来,蔓延开来,在心底肆虐成一个无边无际的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堵着她的眼睛,酸酸涩涩的难受,她低头对奶奶说:“奶奶,我先回房了,刚陪小滔玩了一天,有点累。”
  奶奶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阴沉着脸吩咐道:“去吧。”转而又去叫小滔:“滔滔,快来奶奶这边,告诉奶奶,今天都做了什么事了?”
  “奶奶,滔滔今天……”
  身后的言语消失不见,无双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阳台上,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暮色四合,她才发现天竟然已经黑成这个样子了。
  她在阳台上听见门口有保姆阿姨在叫:“无双小姐,老夫人叫你下去用餐。”
  无双心一紧,她打开门来,强装出一股身体不适的样子对说:“章阿姨,对不起,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你帮我跟奶奶说一声,晚餐我不下去吃了。”
  保姆章阿姨深深的看了她两眼,然后点点头说:“好的。”然后转身便下楼去。
  事实上,无双现在的脸色不用装,早就是一脸的苍白憔悴。
  打发章阿姨走后,无双还真感觉头有点痛,她到床上去躺着,翻来覆去怎样也睡不着。
  怀睿,怀睿,怎么一家人突然都改口叫他怀睿,犹记得当年“怀睿”这个名字是阮家人的禁忌,倒没想到现在奶奶能这么笑容满面的承认他是“怀睿”。
  怀睿,怀睿,然而八年不见,无论是阮继嗣还是江怀睿,都跟她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应该说在八年前她准备走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然而明白归明白,但心里还是痛。
  痛什么呢,痛自己,还是痛奶奶,或者仅仅是他刚才的冷漠?
  阮无双你醒醒吧,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总也不能忘记呢,不要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她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去想,千万不要再想。
  可奶奶那些尖锐的话语却是挥之不去:“你,你,阮无双,你不配姓阮,你给我滚出阮家,你和你那水性杨花的妈妈一样,永远只知道勾引别人儿子,现在还来勾引继嗣,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阮家。”
  滚了,八年前就滚了,然而她却又回来了,这个阮家,这个奶奶当家的阮家。
  她知道自己无法抵挡悲伤,也无法抵挡这些人给她的伤害,可是是她自己选择回来的。她这样让自己不去想,倒像一个没有依靠的小孩子被别人欺负了,受伤了,很痛,但是自己没有办法,没有人会来安慰,也没有人会来保护,只好叫自己不去想那个伤口,以为自己不去想,伤口便不会疼。
  这是一个傻孩子。
  其实怎么可能不疼呢,不然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泪流满面?
  哭累了,终于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四点,她现在习惯了浅眠,一点点的光芒和声音都能叫她醒来。
  睁开眼来,眼睛有点酸涩,头一偏,触到枕上一片冰凉。
  无双挣扎着起身,整个头都是晕晕的,到卫生间洗漱了,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目红肿的人她吓了一跳,忙用凉水敷在眼皮上,好半晌眼睛还是红红的,她只好化了妆。   
  阮家的人向来起得晚,但是无双也不去管这些了,她只想自己要出去透透气,不然脑袋整个都晕晕的,十分难受。
  阮家老房子旁边新建了一个别墅区,这里的花园有一圈花坛,里面种着茂盛的花木,正是仲春时节,花坛里花木葱笼着,远处有阳光照耀过来,薄薄的晨雾被阳光的穿透,明亮而耀眼,空气十分的清新甜美,无双捡了一个凳子坐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
  这麽多年来,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只有这个国家才能给自己这样一种归属感,哪怕这里是阮家。漂泊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孤单刻骨的感觉往往叫人泪流满面。
  正思考着,忽然觉得脚边痒痒的,似有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蹭着她的腿。
  她睁开眼来,原来是一只八哥,它正仰着透,乌溜溜的眸子看着她,嘴巴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叫声。
  随后,无双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来:“阿福,阿福,快到妈妈这里来。”
  或许是走得近了,那人看清楚了无双,她笑了一下说:“原来是阮小姐啊,我说阿福怎么一下子就跑没影了,原来是瞧见了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无双很讨小孩子喜欢,同时也很讨这些宠物的喜欢,仿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和力,阿福第一次在这里碰见无双就对她亲热上了,瞅着阿福在她脚边撒着欢,她也很高兴,一把捞起阿福小小的身子,把它抱起来。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花园旁边的马路上一辆车子经过,许是速度太快,声音太大,她们都被吸引过去。是一辆漂亮的黑色宝马飞驰而过。
  隔着玻璃,无双没有看见车内的人,只是听见旁边那女孩却在感叹:“是江怀睿。”
  这个女孩说话的语态倒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似的,因为听见怀睿的名字,无双把头低低的垂了下去,默默的摸着阿福光滑的皮毛。
  直到车子走得无影无踪,那女孩才在无双身边坐下来。她一直以为无双是新来的住户,她对这个新来的住户说:“你看见没有,江怀睿,我听说他从前落魄的时候多亏了阮家,后来好像是阮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才出走了,不过最后阮家失势还是多亏了他拉一把,他倒很久没有来过阮家了,不知道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那女孩自言自语道。
  无双一心一意的抚摸着狗狗身上的皮毛,这只八哥也非常讨巧,她对它好,它亦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她掌心里舔了舔,无双把脸挨着它蹭了蹭。
  过了一会那女孩仿佛才意识到,说了一句:“啊,对不起,我都忘了你在国外呆了八年最近才回来,可能不认识江怀睿。”说着还吐了吐舌头,无双对她微微一笑说:“不要紧,我先回去吃早餐了。”
  “好的,再见!”
  “再见!”
  无双提步走开去,这个花园里她碰到这个女孩几次了,但她一直不知道其实她也是住在阮家,她和阮家也是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她也姓阮。
  她确实是刚从国外回来,但是她认识江怀睿的,很早很早就认识他。
  那个时候他叫阮继嗣,所以现在的这个江怀睿,她不知道自己还认不认识。
  看起来他现在好像很不错,以前她就知道他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谁知道在爷爷书房里看到那些收集起来的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她还是吃了一惊。爷爷以前就很喜欢他,现在更是把他的每一次成功都当成是自己的喜悦,因此他的消息爷爷都很仔细的收集起来了。
  看到他成功,无双原该欣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有淡淡的惆怅。
  她不在的时候,他原来一直都这么好;可是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呢。
  现在看来他们更加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吧。
  无双不记得一个星期前自己是怎么提起勇气再次踏入这个家门的,但是不知不觉已经在阮家住了一个星期,而且自己要说的话却每每到嘴边又咽下了,若是父亲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宁愿死也不要她回到阮家来。临走的时候她只是跟父亲说有一个大的公司和政府合作聘请她到非洲去做翻译,因为条件艰苦,时间长,所以报酬十分丰厚,让父亲安心在疗养院养病,等她回来就有钱交医药费了,然而她却只是骗父亲,父亲的病情那么严重,法国政府又不愿意承担责任,她一时半会到哪里去筹集那么大一笔医疗费?很无奈才回了阮家。
  第二天的晚餐上又见到了怀睿,他身边带着一个女伴,穿着绿色的真丝连衣裙,白色宽皮蝴蝶结腰带,白色的高跟鞋,长长的头发蜷曲在胸前,打扮既时髦时髦又优雅高贵。
  阮老夫人盛赞道:“苏小姐,你今天的打扮真是漂亮。”
  被称为苏小姐的女子对着奶奶含蓄的笑一笑,唇角轻轻一勾,回头看着怀睿说:“今天的搭配都是怀睿的眼光。”
  阮老夫人又笑了:“怀睿的眼光真不错。”
  苏凉趁机说:“那当然啊,他在奶奶身边熏陶了这么多年,我早就听说奶奶您当年是上海滩上名人之后,您当年那一曲华尔兹,到现在还不少人提起呢,我现在在您面前可算是班门弄斧了,改天得真真实实的向您讨教一下。”
  这一句结结实实说到阮老夫人心头上,她微微一笑,眼睛里掩不住得意之色,推辞道:“我的华尔兹不好,若要论华尔兹还是我母亲跳得好,当年连沪上交际花都自叹不如,我哪儿比得上我她,她年华正好的那几年……可惜……都是陈年旧事了,没什么好提的了,现在是你们青年人的天下了,我们也老了,老了,岁月不饶人呐!”
  苏凉见惹起了老夫人的惆怅,忙把话题绕走说:“对了,阮老夫人,那位小姐想必便是您刚回国的孙女了吧,长得可真漂亮,果然是有你的风范?”
  苏凉这一句话却拍到了马腿上,无双确实长得漂亮,不过阮老夫人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她长得跟她死去的母亲一模一样,所以提起来她的脸色猛地一黑,撇撇嘴说:“她啊,她长得可不像我,在国外飘荡了这么多年,眼看着都二十九了还不成个家。”
  无双心里咯噔一响,却没敢抬起头来,继续埋头苦吃。
  其实八年前的事没有人比奶奶更清楚,但是她现在这么说,却好像都忘记了。
  爷爷看一眼无双发白的脸,再看一眼怀睿,他接过话来:“你急什么,现在无双不是回来了吗,无双的性格脾气相貌都无可挑剔,若是实在要找,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阮奶奶鼻孔里轻轻的冷哼一句。
  苏凉有点尴尬,她打圆场道:“那是,那是,阮小姐一看就是个温柔性格的女孩,现在还是温柔点的讨男人喜欢。”她说完却没有人接话,冷场有点尴尬,她只得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怀睿说:“怀睿,你说是不是?”
  怀睿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扫过无双,她的脸更白了。
  这几天阮家的饭桌上倒是渐渐热闹起来,许久不回阮家住的怀睿每天都带女伴回来吃晚餐,已经结婚生子的灿瑜也带了老公钟明远和滔滔一家三口天天回家吃饭,这天灿瑜还让老公从公司里带回来一个同事。钟明远的同事叫李健仁,人倒生得斯文端正,带着金丝边的眼镜。
  吃饭的时候,只听见阮老夫人不断的问李健仁:“家是哪儿的,什么专业的,在哪儿念书……”
  李健仁脾气也好,他倒没有不耐烦,顺从的回答:“念水产生物的,在美国读的博士,现在三十三岁了,在实验室干……”
  再听无双就有点难受,她吃了一点,放下筷子对阮老先生夫妇说了声:“爷爷奶奶,您们慢吃,我吃好了。”说完下桌去。
  才过了一天,便听见奶奶不停的念叨那个水产博士什么时候再来,时不时还打电话给灿瑜,让她老公把那同事再请来家里吃饭。这样那水产博士来阮家也渐渐勤快起来。   
  近几天无双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面对阮老夫人和李健仁“意味深长”的对话,好几次她甚至都想打断奶奶的话了,但是又不敢,她很少敢在奶奶面前放肆。可在怀睿面前被奶奶和李健仁这样一答一和,她真真感觉度日如年,更何况还有他身边的那个苏凉,苏凉每次生怕冷落了她,时不时没话找话跟她说。
  她想,大概这个苏小姐根本不知道她和怀睿曾经的关系。
  说起来现在泡电影明星的人很多,但是苏凉不是那种一般的电影明星,她不是靠青春吃饭,每年接的片子也不多,但是在圈子里名气却渐渐稳固。她现在已经三十岁,算起来比无双还大了一岁,比怀睿更是大了两岁,但是她坐在他身边,就感觉说不出的熨帖,仿佛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这么温柔体贴,知进退,有分寸,又美丽优雅,原来他喜欢这样的女人。
  无双念着重病在法国的父亲,这天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到书房想去跟爷爷坦白父亲的病情,走到书房却又停了下来。因为隐隐的她听见爷爷奶奶好像提起了她的名字。   
  “糊涂,我跟你说这样不成,我们这一辈子已经够对不起嘉铭一家人的了。”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
  嘉铭正是无双父亲的名字,无双不觉驻足听了起来。
  “哼,笑话,那个逆子,他有了老婆就不要父母了,我养他二十年没见他念我一丝情分,我现在还这样对他女儿,仁至义尽,哪点对不起他了?”
  “不是说你这样对不起嘉铭,只是这样做对无双不好,我看无双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什么,什么博士,你这样是葬送她一生的幸福,经过了嘉铭的事,经过了灿瑜和怀睿的事,你怎么还如此糊涂,当年若不是你……你总得为无双自己着想着想?”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那个博士,再说,我怎么不为她着想了,她都二十九了,难道以后一辈子孤老终生吗,只怕到时候你又要怪我当年横插一杠子害了你的好孙女终生幸福了。”
  “你……”
  “你不要这么生气,我现在不就是要和你好好商量来着,我这也是一片苦心。你听我说,那个李博士,从美国留学回来,依我看,要学历有学历,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这也是因为一心念书这才给耽误了,若不是这样,哪还留轮得到无双。况且,你想,无双刚好也在国外呆了八年,两个人都有共同语言,现在年轻人不都喜欢强调共同语言吗,你说我哪点不为她着想了?”
  阮爷爷说不过,静默了好一会,无双才听见他心事重重的声音:“总之,这件事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
  无双深知奶奶的功力,爷爷缺乏应变能力,一时之间辩驳不过来,奶奶又不依不饶的非要问个为什么,阮爷爷忽然火了,他大声说:“我知道,你就是不想无双和怀睿在一起。”
  这一句话出来,门外的无双浑身猛地一震。
  仿佛书房里的人也被震到了,好半晌没人说话,无双猛然反应过来,悄悄离开书房门口。
  这天晚饭时分,无双因为知道怀睿要来,远远的绕到饭桌的另一头去坐着,倒不承望奶奶会出声招呼她。那个殷勤的样子让她受宠若惊,奶奶说:“无双,来来来,坐这里,坐这里。”
  无双身不由己,按着奶奶的指示坐了下去,她一坐下去就有人红透了脸,那正是李健仁,她这才明白奶奶的“良苦用心”。
  无双有苦难言,只好低眉敛目埋头苦吃。
  吃到一半才知道话题人物竟然是她。
  “李博士,依你看我们家无双怎么样?”
  李博士抬眸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瞟了一眼身边的无双,脸唰的红了,这整个晚上阮奶奶首先是把无双安排坐在他边上,又是问他成家了没有,又是问他的择偶条件,问到最后来一句“我们家无双怎么样?”灿瑜的先生早跟他提起过,阮老夫人有意思让他和无双在一起,可这样赤裸裸的摆在台面上来讲,李博士又是尴尬,又是窃喜,偷眼看了无双,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迭声的回道:“好,很好,太好了。”一边说一边不停点头,额头上汗如雨下,又不停的用手帕拭汗。
  李博士本性忠厚朴实,没有谈恋爱也是叫读书给耽误了,自从回国工作也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但这次他发现自己是特别紧张。
  无双来不及做出反应,忽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朝她射过来,她知道那是谁的目光,但待她去寻的时候那人目光立刻警觉的转开去,这一注视一回避之间,那人的脸色变得冷漠至极。
  怎么会不心痛?
  无双的心好像从高空猛地摔了下来,沉沉,闷闷的痛。
  饭桌上该唱戏的依旧唱戏,看戏的依旧看戏,无双早已经没有了胃口,虽然味同嚼蜡但还是强迫自己吃着。
  对面的那个人已经软玉温香,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他和苏凉悉悉索索的声音,无双心里难过。再加上奶奶和李健仁的演出,一瞬间她甚至有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那就和这个李博士在一起吧。她实在讨厌奶奶和李博士之间之间的对话,好像她是一件物品,但是她更难过的是这件事却是当着他的面,既然他现在什么都不关心了,那么她和谁在一起不是一样。
  其实他应该从没关心过她和谁在一起,哪怕是从前最亲密的时刻他对她一直都是神色淡然,她应该早就习惯了他对她的不闻不问,但是悲哀的是她却没有习惯,过去没有习惯,现在没有习惯,而且看样子,将来也不会习惯。
  她是错了吗?明知道回阮家注定和他脱不了关系,但是她还是回来了。奶奶还在继续说,她忽然有了一种勇气,打断奶奶的话站起来欠了欠身子说:“爷爷奶奶,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这两天眼看着到夏天了,确实有点热,无双的身子不好,畏冷畏凉,天气稍微变化她就生起病来,感冒倒不是假的。
  爷爷看着她苍白的脸,担忧着叮嘱道:“去休息吧,要不要去疗养院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我房间里有药,不碍事的。”
  她想,她确实错了。
  但,不过如果不回阮家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阮无双你到底该怎么办?
  这天过后,怀睿忽然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阮家。无双有点好笑,自己竟然在关注这个事呢,都已经过去了八年,她以前以为,就算八年时间不能让她忘了他,但她起码应该会有一点点抵御能力吧,可惜现在看来,好像根本没有。不过她现在又失望什么呢,难道期盼着他听了奶奶和那博士的话会紧张,会跑来跟她说不要嫁给那个博士,或者又是其他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阮无双,你争争气,你现在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所以你现在要嫁给谁,又关他什么事,而且,他身边早已经有了一个苏凉。你的生命已经再经不起颠覆了,当年就是你自己走乱了,走到别人的生命里去,所以到现在这步田地是你活该。虽然这样提醒着自己有点残忍,但是她是真的会害怕重蹈覆辙,她的生命已经再经不起当年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她决定趁早跟爷爷坦白,而且不管怎么说她不能在国内呆太久,爸爸生病了,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法国的疗养院里,她不忍心。
  可她却不知道爷爷早已经有了另外的打算。
  其实当年发生事情之后怀睿便独立出去了,虽然还没有毕业,但是他就是那么坚决的离开了阮家。其后挣扎打拼都是靠的自己,因此这几年对阮家确实过于冷淡了些,后来几乎很少回阮家,仅有的几次基本上都是逢年过节,或者老人生日才到场几次。这几天阮爷爷每次打电话给他都有点忐忑,害怕他不来,不过阮爷爷倒始料不及,他来了,每天都来,可是身边却带了一个苏凉,叫他每每想要试探都无从下手。
  阮爷爷总是觉得当年的事是自己对不起无双和怀睿,现在好不容易无双回来了,可怀睿却是这个样子,他想不到怀睿会如此冷漠。他总是忘不了当年他让他娶灿瑜的时候他斩钉截铁的一句:“对不起,爷爷!”自从来到阮家,怀睿几乎是对阮家所有人百依百顺,这是仅有的一次,可惜……谁会料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呢……
  阮爷爷想要弥补他们,但是他连着叫怀睿回来吃了好几天的饭,他却对无双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这样阮爷爷也拿捏不准怀睿的心思,至于无双那个傻孩子……其实若不是为了试探怀睿,那天无双奶奶和李博士那一番让无双难堪无比的话他肯定是会阻止的,可惜那天直到吃完饭,怀睿也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隔了好几天没见怀睿回阮家吃饭,他想了想,下了决心,便打了一个电话给怀睿。
  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阮爷爷皱了眉,那女人说:“阮爷爷啊,您稍等,怀睿在洗澡呢……啊,哦,我们正在美国开会,大概暂时回不来,估计多久?……估计得一个星期。”
  阮爷爷挂断电话,心也死了,他终于相信,如今的怀睿只怕他身边条件最差的也比无双这个傻丫头要强百倍。人家个个精明能干,美丽优雅,可无双这个傻丫头除了长得漂亮点,人情关系她还是一窍不通,眼看着都29了,还是跟当年一样,一副傻傻的样子,她每次面对怀睿不自然的表情,大概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其实怀睿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在想,或许这次把怀睿叫到家里来是他错了。有错误,他就开始着手计划其他的弥补措施,毕竟无双也不小了,灿瑜的孩子都已经三岁了呢。
  两天后,怀睿还未从美国回来,阮家却来了另外一位贵客,阮爷爷的老战友从新加坡过来拜访。
  无双陪同爷爷一起去机场接人。
  远远的从通道口见到一个满头银发,身材清癯的老人走过来,阮爷爷两眼放光,忙走过去握住老同学的手说:“老冯啊,这一转眼五十年都过去了,你老啦!”
  冯爷爷也笑着说:“老了,老了,都老了。”
  无双看见冯爷爷,礼貌的上前叫了一句:“冯爷爷,你好!”
  冯老一转头看着无双,他呵呵笑着对阮老说:“老阮啊,这就是你的孙女,你真有福气啊!”
  阮老笑着说:“你也好福气,无双,这就是爷爷当年在黄埔军校最好的朋友,对了,老冯,你不是说你孙子跟你一起来中国吗,怎么没看见他的人?”
  “他啊,他没跟我一起来,他先飞了北京,到时候再来N市跟我汇合,他到北京开会。”
  “哦,原来是这样,怎么,这次回国是想干什么?”
  “我虽然移民这么多年,可是这心里一直想着祖国故土啊,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看,这不,趁着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回国来一偿夙愿,这样死也能瞑目了。”老人说到动情处,眼中忍不住莹光闪耀。
  阮老忙引开话题说:“我们还是先上车再说吧。”
  “哎,好好。”说着,刚想来摸拐杖,无双忙上去说:“冯爷爷,我扶您进去吧。”
  冯老深深的看了一眼无双。
  上了车,无双坐在副驾驶上,二老倒坐到了前面,在车上二老就忍不住叙起旧来。
  说起当年的事,当然是唏嘘无比,眼看着风云沧桑,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冯老和阮老当年是黄埔军校的同学,他们俩可以说是当时最小的一批学员,因此当年关系就极为要好。后来冯老随国民党去了台湾,再又移民新加坡,阮老进了共产党,因此两人这才被分开来,但友情却穿越时空,一直心心念念着。当下两人说着说着,提及黄埔军校同期在世的同学已经寥寥无几,不由黯然神伤起来。
  接了冯老回阮家,客厅里,无双见奶奶在,她只好先回了房间。
  幸好客厅里人多,奶奶一时之间也没注意到无双。
  回到房间,首先登陆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叮咚一声响,系统提示有新邮件。
  她点开一看,担忧起来,这是法国疗养院下的通知单,通知阮无双小姐,阮嘉铭先生的病情加重,需要加重剂量,所以请阮无双小姐务必在*日之前,汇过来一笔医药费。无双心情有点沉重,下午她悄悄的到银行去,清点了一下自己帐户的余额,给法国汇了一笔款子过去,回家发了一封邮件给法国疗养院,请疗养院尽量配合治疗,医药费不是问题。
  医药费怎么会不是问题呢,无双只差没有急白头发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勇气跟阮家人要钱,所以想,无论如何得在这笔钱用光之前找到一份工作,不然下次法国若是再发邮件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   
  这两天阮爷爷和老战友一直在拜祭那些死去的战友,一路上都有奶奶和灿瑜陪同,无双便也歇了下来。不过也凑巧,短短几天,还真让她找到一个工作,干的是她的本行业,设计工作,公司要求她马上上班。
  等她正式上班之后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家外资企业,据说总公司是新加坡的,无双干的是广告策划宣传,她这才知道,之前为了迎接新加坡老总视察,裁了一大批员工,但是临到用时,人又少了,这才急匆匆的招了无双进广告公司。不过也不能算是急匆匆,毕竟无双还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进去的,据说她这次应聘监控器后面就坐着老总,只不过无双应聘的时候早闻之冯氏是大企业,福利待遇发展无不是一等一的,因此应聘者应该很多吧。她没在国内工作过,但是也知道国内工作难找,却忽略了自己在国外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正是冯氏宣传部叶经理最看中的。
  无双应聘上的第一天公司里就交代她一个任务,让她做一份广告创意,关于宣传推广他们公司新产品的。无双也不敢怠慢,连夜回到阮家就开始动手,爷爷奶奶有时候陪冯老出去应酬了,无双便连饭都不吃,每天工作到深夜,花了两个通宵,终于把策划书做好了。第三天早上她将策划书打印出来,交了叶经理。
  让无双大吃一惊的是,这天下午她便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叶经理通知她,她的创意已经被采用,公司决定马上开拍,下午请她亲自来公司一趟,让她选广告模特。
  她匆匆赶到公司还觉得有点悬,她问宣传部里另外一个女孩怎么会这么急?
  那女孩是老员工了,但是她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挺赶的,据说是新加坡老总发飙了,总经理没有办法……唉,不说了再说等下经理又要说我们成天只知道嚼舌根了。”她径自走开去。一会儿无双的手机震动,一看原来是条短信,刚才那女孩发过来的“现在是非常时期,老总视察,多做事,少说话。”
  无双理会的。
  跟宣传部的同事探讨过后,无双定了一位台湾女明星做广告模特,不知道为什么,她定那位女明星的时候,诸位在坐的同事齐齐变了脸,无双懵懂的抬头说:“怎么了,如果对我选的模特有意见可以说出来,我只是觉得她在公众面前的形象气质很符合我们广告的主题和要表达出来的理念,而且如今她风头正盛,启用她宣传效果也会明显一些,当然,你们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无双说完,诸位同事更加不说话了,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叶经理着急,她匆匆的进会议室问了一句:“你们还没有确定模特人选吗?”
  同事们一片静默,无双这才怯怯的站起来说:“我初步定了一位女明星,不知道……”
  叶经理雷厉风行,她说:“你是这次广告创意的总负责人,你定了就好,把名单报告给公关部,让她们去协调档期,跟她们说要尽快,另外,阮无双,你出来一下。”   
  说着,无双跟着经理走了出去。
  无双料不到叶经理居然让她担任广告拍摄的导演,其实无双昨天就听说摄影师已经定了,陆昶,国内一位顶尖的摄影师,国际上的各种奖项拿到手软,无双开始还担心这么大牌的摄影师怎么请得动拍摄这么一个小小的广告,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告诉她,那摄影师的档期已经安排出来了,现在经理还请她做导演,她一方面感叹冯氏做事的效率,另一方面又隐隐不安着。
  “叶经理,我怕自己做不来。”
  “有什么做不来的,你连这个创意都做出来了,还怕什么,不用害怕,我对你期望很大,你行的。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忙。”
  “叶经理!”无双哀叫。
  “怎么?”叶经理回头,看见她那一脸苦相,笑起来,“不要有压力,好吧,我对你期望不大,努力去做就行了,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跟我秘书说。”
  无双再一次为这个公司的办事效率所折服,她原想,大牌的摄影师,广告模特虽然是新出道的一个小明星,但是如今正走红,要请来拍广告是可以,但是这二位的档期要安排到一块,恐怕还真是个大大的难题。
  可她这个难题,冯氏公关部却迎刃而解。
  广告拍摄定进展得很顺利,三天后在N市的海滩开机。
  全组工作人员都准时到场,海滩上早已经由协调员清场完毕,万事俱备,无双却没有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一切准备就绪,忽然,天阴下来了,温度也降下来,海边的风又大得吓人,吹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小后勤咚咚咚从更衣室跑出来对无双说:“阮姐,苑可小姐不肯穿泳衣,她说温度太低。”
  无双“啊”了一句,她说我先去看看。
  更衣室里苑可早已经化好妆,但是身上仍旧穿着来时的那一套,她刚想说,苑可的经纪人看见了无双,她站起来说:“阮小姐,苑小姐身体不好,现在温度这么低,她不能穿泳衣到海滩上去吹风,你方不方便把广告改一下,改成不穿泳衣。”
  要是广告改成不穿泳衣,那她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了,她为难的看了苑可一眼,对经济人说:“可是我们的广告创意就在这个地方,如果要改,恐怕不适合,您能不能跟苑小姐说一下,只有很短的一组镜头,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苑小姐能不能暂且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哼,很快就好,你当我没拍过陆昶的广告?”
  陆昶在圈子里向来以严格要求著称,因此要跟他合作愉快的明星都得非常能忍耐和相当好的涵养,据说他一个镜头不满意,可以要求重来一千次。也正是这样的严格要求,才成就了他今天的成功,无双非常喜欢他一丝不苟的风格。
  苑可都这么说了,无双有点为难。
  后勤部听见这一段对话,早早的有人跟经理汇报了事情。
  叶经理一听是苑可,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想了想,跟后勤交代说:“不要着急,你跟无双说一下,我马上帮她解决。”
  叶经理怎么帮她解决呢?
  原来这苑可正好跟老总冯轩有过一段,花边新闻说分手不久还藕断丝连呢,叶经理却最是清楚事情的始末,冯轩的风流债而已。她之前为了应付冯轩的视察,加上看了无双的简历甚为相信无双,倒没留意无双挑中的模特是苑可。早听说苑可如今正当走红,如今推掉身边的档期千里迢迢赶来大陆拍摄广告,估计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冯轩吧,现在发大小姐脾气,八成也跟没见着冯轩有关系,叶经理一个电话打到冯轩那里。
  冯轩一听是苑可,眉头就皱了起来,叶经理听他语气知道他不耐烦,叶经理对这个苑可也是早有耳闻,苑可初入娱乐场,一炮而红,凭着年轻美艳,风头又强劲,因此便轻狂了起来,不然以冯轩的性子,有几个明星能缠得他头痛?叶经理听人说,打发这个苑可,冯轩是付了大价钱的,价钱他倒是不在乎,可偏偏苑可却已经对他当了真,根本就不在乎钱,对他不依不饶,纠缠不休,这才是冯轩头痛的地方。
  冯氏里很多人都怕冯轩,叶紫却不怕,她一想到工作人员报告上来的,就想起无双可怜兮兮被苑可欺负的样子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自一见到阮无双就喜欢她温婉的脾气性格。这个上午,叶紫硬是胡搅蛮缠把冯轩给弄到海滩上去了。
  冯轩赶到的时候,广告却正常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了。
  他不动声色的站在远处,有人看见他来了,忙迎上去恭谨的叫道:“冯总,你来了?”
  冯轩沉声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苑可不肯拍广告吗?”
  后勤忙汇报说:“苑小姐本来不肯拍广告,她说温度遽降,她受不了。”
  冯轩眉毛一挑:“那后来呢?”
  “后来是阮小姐把她说服了的。”
  原来适才无双根本不知道苑可是在借题发挥,干她们这一行的,只要签了约,喜马拉雅山的冰川上脱衣服都得干,更何况这么个小小的降温,她也是欺负无双;另一方面也想趁机见到冯轩。无双根本不知道这些,方才只是一个劲在想对策,因为据说陆昶的档期很赶,这次错过了,下次若要再约好,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到最后,无双看了看自己的身段和苑可差不多,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她替代苑可上场。其实她这个广告里大部分都是模特背对着镜头画面,因此无双跟苑可争取,大部分的背对镜头的画面由她替身苑可上场,只有几个需要正面露面的镜头让苑可忍耐一下。说完,她主动换上了泳衣。
  苑可看见无双在海风里瑟瑟发抖,再加上全组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再拿乔,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冯轩赶到的时候,苑可正面部分早已经完成,她也早已经被无双安排的工作人员送到下榻的宾馆休息,冯轩看到的只是无双穿着泳衣在拍摄。
  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陆昶的严格作风,无双没有苑可的专业功底,拍起来难免要吃力一些,偏生无双又承担了大部分画面效果,因此一遍又一遍的重来,NG,而陆昶看着无双在海风里瑟瑟发抖,他竟是全然不管,只顾着他的摄影机。
  冯轩远远的看着,海里那个女孩嘴唇都冻得发紫了,可是咬着唇,坚持了下来。
  翻来覆去的只是那几个动作,却拍到了天黑,等到暮色四合的时候,冯轩才惊觉,自己居然就这么看了一天。
  收工的时候,无双几乎是被人从海水里捞上来的。
  冯轩对后勤小磊说:“叫阮小姐坐我的车,我送她回去。”
  小磊找了一块大大的浴巾将无双牢牢的包裹起来,无双上了冯轩的车,在后座不停的打着喷嚏,啊欠,啊欠连天的。小磊忙不迭的给她递纸巾,一边说:“阮姐,我真是佩服你,为了几个背影,你还真坚持下来了,那个陆昶可真够变态的。”
  无双哆嗦着挤出一丝笑容:“别这么说,陆昶是业内有名的摄影师,他的眼光怎么会错,就算他再要我在水里泡一天,我也会……啊欠!”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说着小磊对前面的冯轩说,“冯总,你把空调开大一点。”
  冯轩却反手递过来一个热水袋说:“这里有个热水袋,你给她捂一捂。”
  “哟,你车里怎么连这个都备着?”小磊想,果然女人都对他欲罢不能,车上连这个都随时准备。
  这是冯轩上车前特意叫人买的,不过他却没有理她,无双也是太冷了,她都没注意到前面居然坐的是冯氏老总,不过冯轩背对着她,她也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便也不甚往心里去,况且她也不认识老总。不一会又有人递进来一块毛毯,小磊忙给无双裹上,到底是累了,她抱着那个热水袋渐渐的睡了过去。
  冯轩先送小磊回家,之后才按照小内勤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阮家。
  车子停下来,他倒有点惊讶,她居然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回头一看,才发现无双已经睡着了,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毛毯里,睫毛安静的垂下来,嘴唇轻轻的抿着,一张脸当真只有巴掌大,叶经理说她29了,可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哪里有那么大,倒像个没有防备的小女孩。
  冯轩下了车,打开后座去叫她,叫了几声,她都没有醒来,再叫,她也只是轻轻的翻了一个身。冯轩有点好笑,他脱了西装,躬身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来。她睡着了真是乖巧,他抱起她,她便把头往他怀里钻了钻,吐气如兰,迷糊中冯轩听见她叫了一句:“怀睿!”
  她的声音像猫一样轻,但是冯轩还是听清楚了,他一怔。
  就这一怔的时间,门口另一个男人朝他走过来。
  冯轩留意了一下,他当然认识这个男人,睿显科技的江怀睿。
  只是他想不到他的目标却是他怀里的人,他径直朝他走来,接过他怀里的人,对他点点头说:“冯总,麻烦您送她回家,谢谢您!”
  冯轩一个字没来得及说,怀里的人已经被别人抱走了,他有点懵然,继而有点恼怒。但那人已经把她抱进房子里,回头抽出她身上的毛毯跑给冯轩说:“谢谢你!”   
  无双还是没有醒来,阮老夫妇也不知道陪着冯老去了哪里,房子里只有保姆章阿姨在,她看见怀睿怀里抱个人,还以为是苏小姐,忙迎上来,才发现是无双。
  怀睿低声对她说:“你帮我把她的房门打开。”
  章阿姨哦的一声,忙去开门。
  怀睿小心翼翼的把无双放在床上,刚给她盖好被子,准备抽身离开,她小小的手忽然拽紧他,猫一样呜咽似的叫道:“怀睿,不要走!”
  怀睿身子一僵,还以为她已经醒来,他回过头,她却双目紧闭,依旧昏睡着,但小小的手却好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忙主动放开,缩回去了。
  怀睿心一软,刚想要去握她的手,楼下隐隐传来阮老夫妇和冯老的说笑声,他忙整理好自己,转身开门而去。
  无双第二天就感冒了,低烧,咳嗽,嗓子嘶哑,眼泪和鼻涕一起流,看起来好不狼狈。她出去上班的时候,爷爷特地叮嘱她早点回来,她一愣,爷爷神秘的笑了。
  去了公司,她正在看昨天的样片,叶经理来了,看见她说:“无双,你怎么还在公司,刚才小磊跟我说你发烧感冒了,你还不去看医生?”
  无双嘶哑着声音“咿咿呀呀”的说话。
  叶经理忽然笑起来:“真是受不了你的嗓子,你快去看医生吧,广告样片已经出来了,再怎么样赶,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我已经跟冯总汇报过啦,冯总本来就是想让你今天休息,你先回去吧,去医院好好看看,看你这个狼狈样儿,呵呵。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叫你的。”
  无双指指自己,又指指样片,不知道在说什么,叶经理已经不耐烦,推推搡搡把她弄出去了:“你先去医院开几片金嗓子喉宝再来跟我说话。”
  无双包里其实有金嗓子,她被叶经理这么一提醒才记起来,早晨出小区的时候,在小区诊所里开过一些药,只是却不记得吃了。被叶经理推出来,她想了想,回家了,其实身体也确实难受。
  回到家里场面却有点壮观,无双怎样也料不到家里有这么多客人,她有点犯憷,转身上楼,却被爷爷叫住了。
  “无双,你下来。”
  “……?”无双惊讶的看着爷爷,爷爷对她再招招手。
  她下来了,爷爷拉着她进了书房,说:“今天有贵客要来,你看见没有,房间里那些女孩子都是跟你同辈的,等下冯轩来了,你可得好好表现,听他爷爷说,他喜欢温婉一点的女孩子。”
  “啊?”无双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去吧,总之你好好表现,我相信冯轩会喜欢你的,老冯对你的印象就不错。”阮老心情大好。
  无双被爷爷推到客厅里来,吩咐她不准离开。
  她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爷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爷爷不准她上楼,她百无聊赖只好乖乖的坐在那里看电视,也不知道电视上五花八门放的是什么,又吵又闹,不过比起身边的女孩子来说,电视上还算轻的。
  一屋子的女人,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耳边隐隐传来话语:“你的这条丝巾是爱马仕新出的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
  “上次爱马仕新货到的时候给我打过电话,我去看过了,但是这一季的新款我都不怎么喜欢。”
  “……”
  再听下去还是一样的内容,无双起身去厨房问章阿姨要开水,她头更疼了,从包包里取出药来,想要吃一点。
  吃完药,客厅里仿佛忽然安静下来,无双怔然,这才发现沙发中央已经坐了一个男人,丰神俊朗,目如寒星,眉毛斜飞入鬓,唇线凛冽,很是有几分气势,长成这样,难怪这帮女孩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她还是捡了自己刚才坐的角落一心一意看电视。
  刚才在厨房听章阿姨说了,这些女孩子都是邻近叔伯的侄女外甥之类的,听说这个冯轩是冯爷爷的孙子,新加坡知名产业继承人啊,难怪这些女孩子个个浓妆艳抹,趋之若鹜。无双想起爷爷方才在书房里郑重其事的提醒她好好表现,她忽然明白过来,笑了,又是感激爷爷用心良苦,又是觉得无稽。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渐渐又热络起来,一个一个女孩都别有心计的围着冯轩在说些什么,时不时掩嘴,嫣然一笑,当真是极尽百媚千娇。
  无双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已经用掉了一卷纸巾,都是用来撸鼻水,擦眼泪。
  忽然人群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问起:“阮小姐在看什么电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无双一愣,直到那些女人们的目光齐刷刷朝她射来她才惊觉那人是跟她说话,她指着自己,声音嘶哑的说:“你跟我说话?”
  “这里好像只有你姓阮吧。”冯轩善意的提醒她,一双眼睛凉凉的看着她。他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不认识他,不过想来昨天晚上大概也没注意他,后来又睡着了。
  无双的声音凉凉的,有一种伤风特有的磁性,“哦,其实我不知道电视在放什么,只是我感冒了,眼泪鼻水这才流个不停,不好意思!”
  冯轩笑了:“你感冒了,怎么不去房间休息,还在这里看电视?”
  无双站起来:“哦,好,我这就回房间。”她弄清楚了爷爷的意思,反正她对这个冯轩也没有企图,这下倒可以放心的回房间了。
  无双走后,那帮女人又围住他,不知道冯轩说了什么,一群莺莺燕燕的声音,无双一边上楼,一边笑,到了楼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她没想到冯轩还在看她,他目光清澈,看着她,若有所思。无双愣了一下,想到他现在陷入一堆女人中间,她对他同情了解的一笑,便转身进了房间。
  冯轩在楼下一愣。
  他倒没有想到爷爷今天让他来的这个阮家,居然就是她家,看见她这一笑,他忽然也抿嘴笑起来。那几个女人怨毒的看了楼上一眼,无双走后,冯轩倒变得惫懒起来,意兴阑珊,也不大爱说话了,反是聚精会神的看着无双刚才看过的电视。
  第二天冯轩回公司,一大早召见了宣传部的叶经理。
  叶经理说:“冯老板,你找我干什么?”叶经理跟冯轩早就认识,私交很好,她继续揶揄道,“对了,我听说昨天你爷爷为你准备了一个相亲大会,据说美女如云,怎么样?”
  冯轩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说:“这关你什么事?”
  叶经理说:“当然关我事啦,我听说你爷爷准备这次在大陆盯着你娶一个大陆女孩回去,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下台。”
  “哼!”冯轩嗤笑一声,尔后敲敲办公桌对她说:“上次那个阮小姐拍的那个广告样片呢,我想看看。”
  “样片已经送出去后期制作了,咦,我记得你好像看过了。”
  “恩,那你叫他们做好之后,把样片送还给我。”
  “送还给你?”叶经理眼珠一转,意味深长的说,“哦,这是苑可的广告样片嘛,送还回来,好好保存起来。”
  冯轩没好气的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她早就完了,叫你去,就去。”
  叶经理鞠躬道:“是,知道了,冯大老板,叫我去就去,这个时候倒会摆老板的款儿了,好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省的在这里碍你的眼。”
  冯轩招招手:“去吧,没事了。”
  这一天,他的心情忽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第二天无双又跟公司请了假,因为爷爷忽然要陪冯老去北京看几位老朋友,无双作陪,无双也担心爷爷,便欣然同意了。
  到北京住在香格里拉,据说酒店是冯爷爷的孙子给安排的。
  几个老战友晚上通电话,约定第二天去密云水库钓鱼。
  来的时候有几位老人家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警卫人员,把无双看得一愣一愣的。老人们几乎都带了孙子辈出来游玩,下了车无双要去扶爷爷,却不料阮爷爷挥挥手吩咐她说:“你到后边去,你们年轻人有话说,不要到我们这帮老家伙身边浪费时间,去吧去吧。”
  原来京城这边一帮老人家的孙子辈早是烂熟之人,陪同爷爷出来向来是他们的任务,一来二去陪爷爷奶奶来得多了,年轻人之间便也混得极熟。老人们很喜欢安安静静的钓鱼,尔后谈一谈心,每每孙子辈们陪他们出来,到最后却都是各玩各的,恐怕这些人的娱乐项目不会比他们的少。
  老人们开始支钓竿,这边孙子辈们已经闹哄哄的叫来了一堆工作人员帮忙搭烧烤架和撑阳伞,看样子他们是准备烧烤。
  无双被爷爷推搡着走了过去,不过她生性不会与人打交道,在国外的这几年因为见的中国人少,对于这些应酬她更是生疏了。好在那帮人也不认生,只要是参与进来的人统统都是自来熟,无双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强拉着坐了下来,她开始从烧烤篮里选出烧烤的食材,涂着烧烤汁,时不时叫人加炭。
  烧烤的东西还没吃,烧烤架前轰轰闹闹的人群便渐渐散了,又有工作人员过来摆桌子凳子,拿来各种牌和麻将。无双看着他们这样百无禁忌,不免乍舌,她还是一心一意的留意着她的烧烤架子。方才那伙人走了,留下烧烤了一半的东西便都不顾了,无双一样一样细心翻动烧烤,到最后每样东西都被她烤的焦黄脆香,她把那些东西盛到几个盘子里,想要端到牌桌前。
  可是看着这几个盘子,她怎么端得过来,忙对人群处招手说:“喂,来一个人帮帮忙。”
  这一招手,牌桌那边的人便都朝她看过来,她脸猛地红了,解释道:“刚才你们的烧烤我已经烤好了,但我一个人端不起,你们来一个人帮我一下!”
  大家都在打牌,愣了一下,尔后无双看见女人堆里站起来一个人,朗声道:“我来。”说着,走了过来。
  这次换无双愣了,她刚才分明瞧见他坐在那里打牌,身后站着一圈女人围着他,看起来他很忙的样子。他一走出来,那些女人们的目光便齐刷刷的看向了她,无双懊恼起来,冯轩却已经走到了面前,含胸低头细心的对她说:“你别弄了,我来,小心油弄脏了你的手。”
  这么近,无双的脸猛地红了,发着低烧,她小声说:“好!”
  等烧烤被他端过去,那边瞧见有吃的了,是一阵欢呼,无双便趁机悄悄的走到了爷爷身边去。
  绿草如茵,此时正是京城万物复苏的季节,虽然南方许多花木早已凋谢,但在北京,桃花开得正当时。这里的桃花都是只开花不结果的观赏类桃花,因此枝头上的花开得特别密,特别艳,妍妍的坠满了指头。开得这样俨的花最是经不得风吹,风一吹,花瓣便悉悉索索如雨一样飞了下来,风再一吹,花瓣斜斜絮絮的飞了出去,无双正在花瓣雨下面穿过。
  冯轩看着此情此景,忽然想,难怪中国古人有开到糜荼的句子,原来便是这样的。
  无双刚走到爷爷身边,忽然发现冯老抬头对无双身后的人招呼道:“怎么你不打牌了,我方才听他们说你手气好得很?”
  冯轩对爷爷笑笑:“不打了,老是赢,没意思,还不如来陪你钓鱼!”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冯轩也跟上来了。
  冯老笑说:“你倒这么乖了,我记得你以前最不耐烦跟爷爷一块钓鱼,你说这是慢性自杀,怎么,现在你也愿意来陪我老头子慢性自杀一回了。”
  冯轩没有回答,他沉声转移话题:“这里还有没有钓竿?”
  “阮爷爷那边还有一杆,你去拿吧。”
  阮老一看冯轩的架势,忙回头吩咐无双送了过来,那头打牌的又在那边叫冯轩:“冯总,你还来不来?”
  无双拿着钓竿,一回头,看见一票女人正对冯轩翘首以盼,她回头又看看冯轩。
  冯轩却对那边一群人笑了:“不来了,我钓鱼呢!”
  “钓什么鱼啊,切!”一个女人去了一声,转过头去没好气的洗牌。
  另有男人看着冯轩,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头的无双拿着钓竿,却不知道踩到了草里的什么东西,身影一歪,低低的叫了一句,人就坐到地上去了。
  阮老和冯老忙站起来,冯轩更是奔了过来,走近来,无双疼得眉毛都皱起来了,冯轩忙问:“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无双看一眼冯轩,他忙着看她的伤势,全然顾不得礼数,已经将她的鞋袜除了下来,她脸蓦地红透了,又不好意思推开他,只好一连声的说:“没关系,没关系……”   
  但冯轩仍旧手脚不停,一会她的鞋袜便被除了下来,一看白腻的脚已经红肿了起来。
  二老当下也顾不得钓鱼,忙说:“看来是扭了脚,这得去疗养院检查一下。”
  无双抬头看着爷爷说“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扭伤了,休息一下就好!”
  阮老沉脸呵斥道:“什么没关系,都肿成这样了,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赶紧去疗养院。”
  冯老也吩咐道:“对对,冯轩,你赶紧送无双去疗养院,照个片,看看有什么问题。”
  冯轩握着无双的腿,拿捏了一下,“好,我现在就送她上疗养院。”说着,竟是顾不得无双的意见,他腰一弯,便稳稳的将无双抱了起来。
  除了怀睿,无双哪里和男人这么亲近过,只觉得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让她红了脸,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推开他,“冯……冯先生,我……我自己能走。”
  无双的手慌乱中按向了冯轩的胸膛,他只觉得胸前一软,马上那手又缩了回去,他头一低,隐隐的闻到她身上一种淡淡的清香,他说:“你别动!”
  无双便是这样被他抱了出去,她感觉身后的目光此刻都注意着他们,这下也不敢乱动了,只好乖巧的低着眉目。
  冯轩低头一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痒痒的,很是受用。
  到了疗养院,冯轩依旧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抱进了门诊大楼,按照二老的意思,照了片,医生给开了药,等片子出来,医生才对冯轩说:“不严重,只是扭伤了,骨头位移了一下,关节里有积水,休息几天,别乱动就好了。”
  冯轩谢过医生,又要抱无双下楼,无双这才花容失色的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好了。”说着好像生怕冯轩又一言不发抱她,她忙跳下椅子,自己扶着墙走了起来。
  冯轩提着医生开的药,看着她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
  无双小心翼翼的扶着墙,迎面来了一辆平车,接着不知道是哪个病人,忽然疯了一样朝前跑,直撞得平车七弯八拐,眼看着要撞上无双,她大惊失色,冯轩一看,敏捷的上前一步适时将她接住,胸前又是一阵软玉温香,吐气如兰,他看见无双两颊都红了,冯轩忽然不受控制的脱口问道:“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
  冯轩脂粉丛中打滚多年,深谙女人的各种用品,但是他仔细思量了却不知道无双身上那阵香味到底是什么牌子的香水,那样清淡,却那样好闻。
  无双害羞的低了头,说:“我不用香水。”
  冯轩“哦”了一声。
  无双脚崴了,第二天阮老和冯老便带着无双回了N市,冯轩亲自开车送他们回阮家。
  这一天却是下着大雨,车子到了阮家门口,早有人撑着伞出来接。
  无双正要下地,冯轩忽然撑伞走过来对她说:“别动,你脚上敷了药,进不得水,我抱你进去。”说着他把伞往身边的章阿姨手里一塞要来抱她。
  无双有点不安,等他抱起她来的时候,无双才发现怀睿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炯炯的目光看着她。
  无双心一慌,忙挣扎着要下来,“冯先生,你放我下来吧。”
  冯轩却不肯放手,这时怀睿走过来,也将伞塞在章阿姨手里,对冯轩说:“谢谢你,我来吧。”
  冯轩黑黝黝的眸子盯牢他,手上却并不将无双放下来,一时之间,气场微妙,各不相让。
  无双心里更不安了,她微微推开冯轩道:“冯……冯先生,请你放我下来。”
  这边怀睿也顾不得跟冯轩挑衅,他手一伸,无双便被他抱过去,冯轩不好抢,不得不放手。
  章阿姨忙把伞还给冯轩,急急忙忙撑着伞去追怀睿。
  无双在怀睿怀里更加不敢抬头了,她低眉敛目,好像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被抓到,怀睿瞟了她一眼,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里。
  无双坐在沙发上,手扭着衣襟,看着怀睿转身离开,她张口叫住他:“怀……”忽然记起他第一天是叫她阮小姐,她只得改口道:“江先生,谢谢你!”
  那个要离去的身影,忽然一顿,转过头来迷惑的看着她。
  无双心里一紧,刚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你……”
  无双的房门没关,这时忽然传来楼下奶奶夸张的声音:“老头子,你可回来了,怀睿已经跟苏小姐订婚了,我老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好方便请苏小姐的父母来家里吃个便饭……”
  “……”听见这话,无双遽然失语,一双眼睛怔怔的看着地板,仿佛失了魂魄。
  怀睿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一语不发,回头打开门便消失在房间里。
  这一天晚上,无双没有下楼吃晚饭,虽然奶奶派章阿姨上来叫了多次,但她就是不肯下去。虽然没有下去,可楼下的欢声笑语却如针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只听见楼下的人说:“怀睿好福气,苏小姐真是漂亮。”
  苏小姐怎么会不漂亮,那样一个大明星,要气质有气质,要风度有风度,令众多功成名就的男人心驰神往,趋之若鹜,但是她却只对怀睿青眼有加,怎么会不好福气?   
  “冯轩也不错啊,我上次看电视上还说什么钻石王老五他是排行第一呢,呵呵!”
  “嘁,钻石王老五,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三十好几了的人,可就是不肯结婚,哪像怀睿,怀睿今年才28吧,真是年轻有为啊!”
  “……”
  无双只觉得头痛欲裂。
  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会,她下地来,脚上有伤,她明明痛得钻心,但是她就是忍着。
  也不知道找什么,翻箱倒柜的找着,不一会才找出来一堆银行卡和签证。开了电脑想给法国写信,想告诉父亲,自己马上回法国去。
  她正含着眼泪写着,忽然横空来了一只手,将她面前的签证拿走。
  无双大急:“还给我!”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冯轩,她来不及计较他怎么门都不敲便出现在她的房间,“冯先生,请把我的签证还给我。”
  冯轩眸光一闪说:“你要回法国?”
  无双只顾着大声说:“冯先生,请你把签证还给我!”说着站起身来去抢,但冯轩个字高,他手微微一抬,无双不但没有抢到,脸还结结实实撞在他胸口,撞得她鼻子隐隐发疼,隐忍的眼泪呼啦一下子涌了出来。
  冯轩见她泪眼盈盈,心一软,低头看她的眼睛问:“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无双不理会他,只伸手去拿自己的签证,她脚上原先就有伤,许是用力过猛,脚上一痛,自己先就站立不稳,眼看直直朝前摔去。冯轩伸手敏捷,轻轻一勾,无双便被他搂在怀里。
  无双又羞又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房门半掩着,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站了一下,马上又离开了。
  她一怔,这下脸签证也顾不得了,手忙脚乱的推开冯轩。
  冯轩眸光一闪,看了一下那半敞开的门,对她说:“对不起,你刚才落下了一些药在我车里,方才雨太大还有些还弄湿了,我特意吩咐人给你买的,刚才看你门没锁,就进来了,也忘记关门了,给,你的签证,不要哭了!”
  无双伤心的别过脸去。
  冯轩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头一转,看向了她的电脑,上面是一封信,通篇的法语,他静静的看了半晌,无双才猛然记起,她慌忙去把笔记本合上,局促的转过身对冯轩道:“谢谢你,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冯轩黑眼沉沉,看了她几眼,离开之前对她说了一句:“你的脚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下,上面敷了药,不能进水。”
  无双再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听见奶奶在客厅里咕哝:“如今怀睿这孩子真是的,大老远跑来,这样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也不肯留下来过夜,好像有什么人赶着他似的。”
  第二天无双的奶奶便开始挑选起日子来,她听说苏小姐也是出身名门,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切不可怠慢了,虽然只是双方长辈见个面,但她好像隆重的要去见外国首相。又是约裁缝回家给自己做旗袍,又是弄发型的。
  阮老嗤之以鼻:“小题大做!”
  阮奶奶依旧我行我素:“怀睿这孩子,我担心他好些年了,虽然他女朋友也交,但是从前从没看他有个正经,后来好歹有了个阮小姐,可也总不见他表态,他现在终于订婚了,我心里头终于尘埃落定了,证明他现在已经……”话到这里却又不说了。
  无双心里针扎一样疼,她觉得自己应该等不到怀睿订婚的那一天了,她要回法国,不管怎样,她要回法国,就算是到法国去卖血给父亲治病,她也觉得自己再不能在阮家呆下去了。她要到父亲身边好好的哭一场。
  无双在冯氏工作了一段时间,等到她要离开的时候才真正明白冯氏到底有多大,冯氏几乎什么领域都涉猎,电信,石油,高科技,房地产,金融……偏偏都是国家垄断的行业,无双想,只怕这个冯氏老总不简单,难怪这么多人挤破头都要来冯氏,不过她却要离开了,工作时间不长,她倒挺喜欢这里的,尤其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叶经理。
  叶紫拿着她的辞呈,瞪着双眼睛看着她:“无双,我要听真实的原因。”
  真实的原因是什么?父亲的绝症?怀睿的订婚?她忽然也答不上来,其实在她回国前父亲就有绝症,而她回国之前根本就没想过怀睿还是单身,她甚至以为怀睿已经和灿瑜结婚了的,但现在为什么还会为他一个订婚的消息再次狼狈的想要逃走,也许有些事情,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是另一回事。
  奶奶说他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订婚,现在难得他愿意安定下来……
  不能再想了,她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抬起头对叶经理说:“没有真实的原因,只是我现在不得不走了。”
  叶经理仰面躺坐在皮椅上,把玩着她的辞职信,“没有合理的原因,这个我不能批的,毕竟现在公司里对你的期望很大,如果你对公司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说出来,大家可以商量,辞职,这个我不能批准。”
  无双的脸垮下来,她央求道:“叶经理,我听说辞职只要得到你的同意就行了,怎么不能批准呢,我现在……我现在真的不得不走。”
  叶经理虽然是个女人,但一向争强好胜,可心又软,倒比男人还见不得女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忙摆手:“无双,你别求我啊,我跟你实话坦白吧,你这个事得通过冯总,这是他亲自交代的,以后你的事都要报告给他。”
  “啊?那冯总现在在哪里?我……我去找他。”无双马上站起来。
  “等等,我帮你打个电话先。”叶经理打了电话,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对无双说,“你去吧,冯总现在在总裁办公室里等你。”
  无双问:“哪一间?”
  “上了12楼,你一直往里走,最里头的那一间就是。”
  无双从叶经理那里拿回自己的辞职信径直上了12楼,一下电梯就有人在一旁等候,引导着她:“苏小姐,请这边走,冯总正在办公室等您!”
  这样隆重的对待,无双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她知道自从上次的广告策划之后公司里人人都对她礼遇三分,但是被总裁的秘书这么特殊照顾,她忐忑着。
  不一会秘书对她说:“阮小姐,到了,您进去吧。”说着还帮她打开了门。
  无双走进去,身后的门又无声无息的关了上来。
  总裁室宽敞明亮,门口摆放着几株大型绿色植物,里面是清一色的真皮沙发,办公桌后面坐了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看着窗外的景色。
  无双轻轻的走过去:“请问您就是冯总吗,我是宣传部的阮无双。”
  那个人把玩着手里的签字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尔后缓缓的回过头来,黑眼沉沉,盯着无双。
  无双心里一惊,连话都说不连贯:“你……你就是冯总?”
  冯轩朝她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皮椅,做个手势对她说:“阮小姐,坐!”
  无双这下更加不安了,她坐下来,局促的对他说:“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就是冯氏的总裁。”
  “没关系,刚才叶经理说你要辞职,这是为什么?”冯轩开门见山。
  无双扭着衣角,低着头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
  冯轩打量着她这个样子,忽然说:“你是要回法国?”
  无双猛然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这个样子好像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冯轩对她说:“不好意思,昨天看见你有法国的护照,我随便猜测的。”
  无双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她说:“没关系,就算是那样吧,那……叶经理说我辞职需要通过你,那我现在这样,能辞职吗?”
  冯轩又把头撇向了窗户外,他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好像在思考什么,无双差点说:“工资不要都没关系。”
  然而她没来得及说,冯轩已经转头来深深的看着她,良久,却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我爷爷包了下个星期回新加坡的飞机。”
  “啊?”冯爷爷包机回新加坡跟她有什么关系吗?无双一时反应不过来。
  冯轩接下来说:“对不起,阮小姐,你要辞职我恐怕不能答应你!”
  无双惊得跳了起来,“为什么?”
  冯轩不说话,点燃一支烟,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去吸烟。
  他背对着她,无双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冯轩的办公室里有宽敞明亮的落地窗户,隔着玻璃看下去,城市里车水马龙,红尘阡陌,尽收眼底,冯轩却对着窗下的景色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无双特别难熬,她对待陌生人本来就拘谨,现在冯轩这个样子,她更是不知道怎么办好,只能静静的等待他说话!
  好不容易一支烟抽完,他转过身来对无双说:“我想和你订婚!”
  “啊!”无双被惊得跳起来,猛然抬头看着他,不可置信的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订婚。”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为什么?”无双不假思索的问了出来。
  “我爷爷很喜欢你。所以我不能让你回法国。”
  她懵了,冯爷爷喜欢她,这和她跟他订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仿佛她的反应冯轩早有预料,他温和的解释道:“爷爷很希望我在中国找一个妻子,这次说是我陪他到中国来,其实是他带我到中国来挑选妻子,他总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看我找到一个中国大陆的妻子。他说大陆的女孩子善良纯洁,本来这次在北京很多老战友都给他介绍了,但是他都不满意,他只喜欢你。”
  “啊——?”无双仍旧是呆愣在那里,脑筋一时之间有点转不过来。
  冯轩站在落地玻璃窗户前看着她,补充道:“爷爷他很喜欢你,他难得喜欢一个人,他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可能活不过几年,所以我请求你能答应。当然条件你可以随便开,我这里的意思是,结婚只是一个形式,等爷爷百年之后,你可以随意离开,我绝不干涉你。”
  无双瞪了冯轩半晌,忽然明白过来,她期期艾艾的说:“对不起,我想我不能答应你。”
  仿佛早有预料,他微笑着看着她说:“你不用这么快给我答复,也不用太过紧张,就算你不肯,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再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给我答复,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直到无双走出那间办公室,她抚着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冯氏出来,先回了一趟家,因为叶紫发现还有份文件落在了她那里,她回去特意给她取。取来了,人们却都在开会,无双被后勤小姐悄悄的领进去,不晓得大家在说什么,冯轩也没注意到她,无双看见冯轩一脸神色凛然的坐在会议座的上首,余下的人皆是屏息静气,严阵以待。
  无双把文件递给一个小后勤,悄悄的走了出去,出了冯氏,她拦了车去邻城,她是去看妈妈,她已经决定尽快回法国,如果父亲在法国……这一次,她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国,所以她要去看看妈妈。
  到公墓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照下来,公墓里没什么人,惨淡的夕阳照耀着一排排的墓堆,无双找到妈妈的墓,把花放在妈妈的墓前。
  她蹲下来,摸着墓碑上的字对妈妈说:“妈妈,我来看你了!”
  “对不起,妈妈,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来看过你,奶奶那么恨你,肯定也不会来看你的,这些年你也是一个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孤单?”
  “妈妈,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爸爸在法国搞核电站,不小心被污染了,得了白血病,可能……可能……妈妈,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爸爸。”
  她看着墓碑上那张温和的笑容,眼泪忽然上来了,她抱着墓碑没说话,把头靠在碑上,就好像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别的小朋友欺负,她不吵不闹,回来也不告状,只是觉得委屈了,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她喃喃的说:“妈妈,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不可能了,我还要回来,明明知道一定会看见他,我还是要回来,可是,妈妈,这么多年了,我发现我忘不了他,妈妈,您说我怎么办,他要订婚了,我怎么办,我接受不了!”
  伏着墓碑哭了一会,她才抹了眼泪,重又笑起来:“妈妈,你不要太担心我了,其实我和他以前就不可能,都是我的错,我本来就不应该去招惹他,现在他要订婚了,我更应该去祝福他。妈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很坚强的回法国的,就算,爸爸……我也一定会很坚强的活下去的。”
  “对了,有一个叫冯轩的人跟我说,让我跟他订婚,条件任我开。其实我也想过,跟他订婚,法国政府推卸责任不肯付爸爸的医药费,他那么有钱,我跟他订婚后,就有钱给爸爸治病用的了,反正订婚是假的,以后……”无双忽然说不上来,她沉默了一会,才看着妈妈的相片说:“这样是不是很不好?算了,我想其实爸爸也不会愿意的,妈妈,我要走了,这次一走,不知道哪年哪月才会再回来了,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回国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也会好好照顾爸爸的,妈妈,我先走了,再见!”
  下了山,快要离开公墓了,无双抬头一看,母亲的墓碑孤零零的立在山头,连夕阳都已经移开了去,她心里难过,其实想想,母亲生病去世好像就在昨天,但是一转眼,居然就过了这么多年。当时母亲死的时候她没有哭,很多大人都说她跟母亲感情不深,所以哭不出来,其实那个时候她只是在想,这应该是个梦,就像是童话故事,一切都是假的,等她梦醒来后会发现妈妈没死,仍旧在身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梦一直没醒,妈妈也永远的离开了她,她这才知道,原来世上很多事,你以为是假的,其实那只是你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她终于狠狠心,走掉了。
  到了大马路想要拦车回N市,但是等了半天却没有车子来。
  公墓这边是偏僻了一些,一旁有供旅游观光用的人力车骑过来对她说:“小姐,这里天一黑就拦不到车的,你要坐车得到市里去,我送你回市区吧,你给我15块钱就行。”
  无双说好,坐上了车子。
  无双回国办的手机卡没有记得特意去开通漫游,因此一离开N市就没了信号,直到她坐上了回N市的大巴,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进入N市的地界,手机才有提示。三条短信,提示她有三个未接电话,是否回复?
  她一看,居然都是怀睿的,他找她还有什么事呢,想了想,她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应该还会打来吧。
  无双一整天不着家,阮家二老这天晚上正陪苏凉的父母吃饭,吃过饭,双方家长都在客厅里说话,怀睿陪在一边。刚吃过饭,冯轩就带着爷爷来了。
  这次从北京回来,冯老就随孙子住到宾馆去了,林老忙迎出来。
  冯氏企业名声赫赫,苏家父母一看冯轩竟然这样年轻俊朗,心下暗叹,冯老之前也见过苏凉一次,现在见她父母来了,忙迎上去说:“您们就是苏小姐的双亲吧,哎呀,恭喜你们得此佳婿啊!”
  苏氏夫妇也应和道:“哪里哪里,冯总才是英雄年少,风华正茂啊。”
  无双的奶奶命章阿姨去拿茶叶,说要给冯老祖孙泡茶。
  冯轩彬彬有礼的站了起来道谢:“谢谢奶奶!”
  阮家奶奶最是受用这一套,她虽然老了,但是对这些年轻英俊的后辈仿佛特别关照一些,冯轩自来到阮家,阮家奶奶便对他亲热异常,连怀睿都不曾享有他这样的优待。说着也不等保姆取来茶叶,她竟是亲自去取。
  好不容易泡好了茶,端上来,上好的西湖龙井,香远益清。
  冯轩端上一杯来,阮老对冯老说:“我听说你包了下个星期回新加坡的飞机?”
  “是呀,打算回新加坡了,这人老了,身子骨就不中用了,得回去好好休息一阵。”
  “哦,哪天的飞机?”
  “是……”冯老正要说,冯轩却打断他的话,“爷爷,说正事吧。”
  一提到这个,冯老忽然眉花眼笑说:“哎,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瞧我这记性。”
  阮老好奇的问:“什么正事呢?”
  冯老拉过阮老的手,笑眯眯的看了冯轩一眼,然后再拍拍他的手说:“老同学,我这是向你提亲来啦!”
  “提亲!?”
  “是呀,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来提亲,”
  阮老还是莫名其妙,想了一下,忽然惊喜的说:“莫非是给无双?”
  其实来之前他心里就存了这么一段心事,他多多少少知道老同学有个心愿要在大陆给孙子找个媳妇回去,但这一向无双也不怎么起劲,见到冯轩的人,阮老更是打起了退堂鼓。虽然自家的孙女怎么说都是好,但是若要真配冯轩这样的人,首先一点,她那个性子恐怕不能胜任冯氏总裁夫人一职,再说,冯轩也不见得会喜欢无双,而且,齐大非偶,所以他才中途罢了这份心事。
  冯老笑眯眯的说:“可不是,我这是给我的不成器的孙子向你讨宝贝孙女来啦。”
  阮老有点震惊,他说:“这是冯轩的意思?”
  冯轩对阮老点点头沉声道:“是我的意思,我很喜欢无双,想跟她订婚,这次带她一起回新加坡,所以想取得您的同意。”
  阮老微一沉吟,道:“这事,无双知不知道?”
  “知道,我跟她提过,而且……”冯轩想起上次他在无双房里无意间看到的那封法国邮件,他接着说,“而且,她也答应了。”
  其实无双根本就没答应,但是他已经派人调查过,无双的父亲在法国疗养院里正等无双的医药费。只要关于钱,他总有办法让她答应的,他想。
  阮老倒是未料到,他沉吟着。
  冯轩继续说:“阮爷爷,事实上,我是在冯氏认识无双的,她月初的时候在冯氏N市的分公司应聘,上了一阵子班,今天我已经让她辞职了,可能她没告诉您。”
  “她倒是有说过,说要离开一阵子,还拿了签证,不过我以为她要回法国,倒没想到原来是跟你……”
  话到这里,大厅里忽然一个人猛地变了脸色。
  大厅里继续有说有笑的,此时,无双却坐在回N市的大巴上,浑然不觉。
  巴士在中途坏了一次,汽车公司派人来修,维修人员等了一个小时,巴士再次被修好上路,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无双看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已经很晚了吧。
  包里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是怀睿,刚接通,还没说话,里面传来一句咬牙切齿的声音:“阮无双!”
  继而是他浓重的呼吸声。
  无双有点迷惑,她试探着回答了一句:“嗯,是怀睿吗?”
  “阮无双,你在哪里?”
  无双拿着手机看了一下车窗外,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司机师傅,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司机歉意的报了一个地名,然后说:“离N市也不远了,我们走的是高速,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听见了,他仍旧是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阮无双,你给我等着,等着!”
  说完电话“啪”的一声挂掉了,无双拿着电话看了看,兀自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怀睿火气这么大,好像她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似的。
  怀睿的车子来得很快,大巴开了不久,无双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她一看,怀睿的车已经跟上了巴士,她对司机说一声劳驾,然后下得车来。
  怀睿并没有下车,他的车停在路边,无双狐疑的走下来,低着头看了一会车里的怀睿,他面色阴沉叫了一句:“上车!”
  “啊?”
  怀睿已经很不耐烦的下了车,打开车门,盯着她说:“上车!”
  无双抓紧了手提包,看一眼怀睿,乖乖的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怀睿随后也上了车,看也不看她一眼,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飚出去。
  车速这样快,起初无双还不敢问,但是车子越开越快,她手心里微微冒汗,担心怀睿受了什么刺激,她看着紧紧抿着唇的怀睿不安的说:“怀睿,你,能不能慢一点,我很害怕!”
  她话音未落,车子猛地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刹得这样急,无双身子猛地朝前倾,但她还未回撞到玻璃,腰上忽然一紧,后脑勺也被人扶住了,然后便是唇上一重,她被人狠狠的吻住了。
  闻到他强烈的气息,有那么一分钟,无双不敢动,她全身僵直,只能随着他的力道任由他摆布。
  然而面前的那人似乎并不满足,她越不反抗,他越是用力,唇舌肆意纠缠着她,到最后还不满足的侵袭到她的衣领里,无双只觉得胸前一凉,她这才喘着气,说:“怀睿,你想干什么?”
  怀睿的头忽然埋在她胸前不动了。过了一会他忽然放开无双,燃了一支烟,却又不说话,沉默的吸着烟。
  车里没亮灯,一片黑暗,车子里忽明忽暗的是怀睿手里红红的烟火,那一明一灭之间,无双的心也变得忐忑起来,她不知道怀睿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她玩着手指,想起来,今天应该是他和苏小姐订婚的日子,过了好久,她才问道:“怀睿,今天是你和苏小姐订婚的日子,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怀睿瞥了她一眼,黑暗中,无双只觉得他眸光冷冷的一闪,她不由瑟缩了一下身子。
  怀睿一支烟灭了,他再点一支,他如今怎么抽烟抽得这么厉害,记得以前他从不抽烟的,无双不敢问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只是轻轻的咳嗽起来,却也不敢咳大声了,捂着嘴巴。
  怀睿这才想起她支气管不好,把长长的烟熄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看着无双。
  车里这样黑,他应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然而,无双更不安了。
  怀睿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阮无双,你既然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声音低沉,压抑,仿佛在苦苦忍耐自己的情绪。
  才这一句,无双微红了眼眶。为什么又要回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回来呢,她在阮家什么都不是,她在他心里,也什么都不是,她为什么要回来,鬼知道!   
  “阮无双,我曾经以为你离开我,会怎样的风光旖旎,但是你现在回来了,却仍旧是这样。敏感,怕人,容易受伤,你还是这样,要钱没钱,要人,你已经29了,你什么都没有,你居然还敢回来?你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的心这么疼,阮无双,你告诉我,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迷药?”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到底干了什么,这些年不能说他不恨阮家的,阮家的每一个人他都恨,但是他偏又要到阮家来。他尤其讨厌阮家奶奶,但是逢年过节,他必定到阮家来送礼问候,阮家早已经不比当年,而他亦不是当年的阮继嗣,可是他却对这个家庭无法割舍。
  是不是因为这个家和她的联系,冥冥中他觉得或许有一天,这种联系会让她回来,虽然这种联系微乎其微,但到底她还是回来了。
  他曾经发誓,一定要报复她,他曾经设计种种计划,可是她真的回来了,看见她被阮家奶奶刻薄,看见她身不由己的微笑,看见她每一个因为他而受伤的表情,他却没有丝毫快感,反而觉得心疼,但是天底下最不应该心疼的人就是她,可她居然还敢这么一无所有的回到他面前来。
  29岁的女人了,却怎么还跟从前那个青涩小女孩一样,敏感又瑟缩?
  看吧,他这么一句话,她又把自己缩成一团。
  怀睿闭了闭眼,忽然狠狠心,道:“算了,我送你回去,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无双心里一痛,“怀睿,我……”
  车子发动起来,无双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他说的话来,应该是他和苏小姐订婚了,所以以后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她蓦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句话却好像一块烙铁卡在嗓子里,憋得她嗓子生疼生疼,可她拼命忍着不让泪掉下来。
  其实她想说,怀睿,我要去法国了,这次一去不晓得还会不会再回来。
  但是车里忽然沉默得让人窒息,怀睿面色阴沉得吓人,无双看着他,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一路无话,车子平稳的停在林家大门前,车里依旧是一片沉默。
  无双不安的看了一眼怀睿,忍了忍,打开车门,刚下车,她忽然掐着自己的手臂,转头对怀睿说:“怀睿,我……我要离开这里了,也许以后再也不回来。”
  怀睿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车子擦着她的身边飞快的开过去。
  无双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滑下来。
  回到家里,心情真是难受得要命,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客厅里碰见冯轩。
  这么晚了,无双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客厅里的大钟,阮老夫人居然还陪着冯轩在说话。
  一看见她到家,两人的目光都盯着她,无双有点僵直。
  阮老夫人的脸色终于好点了,嗔怪无双:“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到哪里去也不跟轩儿说一声,害得轩儿在家里等了你一天,连会都没有开,真是没有礼貌。”
  接下来是闻声而出的阮老先生,他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张报纸,批评无双:“你这孩子今天到哪里去了,士轩等了你一个下午,现在好好陪陪人家。”
  无双模糊的记得,冯爷爷老作风,虽然移民新加坡多年,居然还保留着老一套,士轩是冯轩的字,一天不见,阮奶奶居然这么亲热的叫起冯轩的字来。
  无双低头瞟一眼冯轩,她有点摸不清头脑,倒是冯轩已经站起来对无双说:“我有话要跟你谈谈。”
  阮老妇人忙说:“无双,你带士轩到你房间去吧,我也乏了,先去休息了。”
  阮老夫人发话,无双不敢忤逆,只得低眉顺目的上了楼。
  偏偏冯轩还真的跟她上了楼,她心里隐隐不安着,等到了自己房间里,想起他恐怕是为了上次在办公室里的那一番求婚的话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她抬起头,直视着冯轩说:“冯先生,我并没有答应你,请你自重,以后不要再这么晚还在我家,这会让我家人误会的。”
  冯轩不说话,站在那里看着她,目光清越,他的目光仿佛一直都是这么凉凉的,一种洞穿一切的感觉。无双仿佛也豁出去了,他看她,她也挺直了脊梁,迎着他的目光。   
  过了一会,冯轩笑了一下,他点点头对她说:“好了,我知道了。”说着转身就走。
  无双料不到他居然如此风度,愣了一下。
  收拾了一下,无双这才发现自己电脑不见了,她出门来问章阿姨:“章阿姨,您看见我的电脑了吗?”
  章阿姨“哦”了一声,想了一下,忽然记起来:“无双小姐,你的电脑在先生书房里。”
  无双谢过章阿姨,下楼到书房来。
  阮老先生正准备休息,无双说:“爷爷,我的笔记本电脑是不是在这里?”
  “哦,是的,在那儿。”
  无双也没问电脑怎么出现在爷爷房间里,她搬起电脑就要离开,爷爷才叫住她:“无双,刚才冯轩要处理公事,没带电脑,我就让章阿姨把你的电脑拿出来给他用了,你不会介意吧?”
  事实上,方才冯轩等了无双一整个晚上,阮老先生也不好意思,打她电话又打不通,因此冯轩一提要处理公事,他马上让章阿姨拿了无双的电脑出来。他哪里会知道这只是冯轩的一个借口,冯轩从来不在别人的电脑上办公,当然他的电脑也从不让人用。他只是隐约记得那天看过的那封法国邮件,自己却又不记得具体内容了,这才借口借了来。
  无双闷闷的对爷爷说了声:“不介意!”
  把电脑带回自己房间里,开了邮箱,点开昨天给父亲写的一封未完成的邮件,无双打算继续写下去,但是她打开邮件的时候,手却有点颤抖。
  今天法国疗养院又发邮件过来了,她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她刚要写回复告诉法国她马上就回法国了,可是她忽然记起来这封邮件发过来的时间显示是今天,而且她明明没有看过,可邮件却显示已阅,难道方才冯轩翻过了她的邮箱?
  她摇摇头带着侥幸想,她的邮箱一向和自己的电脑绑定,一开机要登陆邮箱是轻而易举的事,或许他只是无意间打开了她的邮箱,点了她的邮件,而且通篇的法语,他未必看得懂。她就这样摇去了自己的顾虑。
  第二天,无双正准备出门去订机票,阮老夫人倒是早早的起来了,坐在客厅里,倒好像专门等她似的。
  无双一下楼,阮老夫人就叫住了她。
  “奶奶,您找我有事?”无双记得奶奶一向起得晚,这么早定然是等她。
  “无双,我听说你答应了冯轩的求婚,这个事嘉铭知不知道?”
  “啊?!”无双惊得跳起来:“我答应冯轩的求婚?”
  阮老夫人放下咖啡杯,静静的看着她的反应。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冯轩的求婚?”
  “他昨天和冯老上门来向你爷爷提亲,说你已经答应和他订婚,怎么,难道你没答应他?”阮老夫人眉一挑,试探道。
  “冯轩说我答应了和他订婚?”无双好像变成了一只鹦鹉,她再度重复着阮奶奶的话。
  阮奶奶这才警惕起来,狐疑的盯着她。
  无双心里掂量了一下,立刻她对阮奶奶点头:“奶奶,我明白了,我现在去找他。”
  无双只觉得心里有一股莫名火,想要发泄出来。
  这个人太莫名其妙了,昨天未经她的同意看了她的邮件,今天居然又爆出这样的谣言,无双只是觉得无法忍耐。到了公司,因她早已经不是正式的员工,门怎样刷卡也打不开,保安却是认识她,忙走过来为她开门。开了门,无双理也不理他,径直朝大厅里的电梯走,前台小姐在后头追上来,礼貌的叫着:“阮小姐,请问你找哪位?”
  冯氏的保安措施一向严密,居然这样莫名其妙让无双闯了进去,前台小姐的询问她恍如未闻,径直上了电梯,保安和前台小姐都没赶得及拦住她。
  到了12楼,路过秘书室,无双也不管,直直的闯了进去,她这一辈子大概还从未有过这么贸然失礼的举动。气势汹汹的推开冯轩办公室的大门,他赫然端坐在办公桌后,见是她,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
  秘书小姐忙歉意的跑上来,对冯轩说:“冯总,阮小姐她……”
  “好了,我知道了,没你的事,先出去吧。”冯轩挥手。
  秘书小姐看了无双的脸一眼,忐忑不安的退出去,带上门。
  冯轩倒是气定神闲,他看着无双。
  无双气得发抖,可是见了他的面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脸涨红着瞪着冯轩。
  她这样怒目相向,他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却神色自若,明知故问:“阮小姐这么匆忙,有什么事?”
  “你昨天为什么在我家跟我爷爷奶奶说我答应跟你订婚了?”
  冯轩看一眼她攥得紧紧的手心,通红的鼻子,低头笑了一下,看着她:“所以你就这么生气?”
  无双更是恼怒了起来,这个人昨天看了她的邮件又跟家里的人胡说八道,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她好像也顾不得风度礼仪了,她气鼓鼓的说:“冯先生,我想我已经很清楚明白的告诉你了,我不同意,我不会跟你订婚,还有你昨天未经我的允许看了我的邮件,这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
  冯轩又是一笑,他云淡风轻的说:“为什么不同意,如果你答应,我就可以给你父亲提供医药费,如果你有要求,我也可以接他到新加坡养病,新加坡也有顶尖的白血病专家。”
  原来那法语邮件他竟然看得懂,他看了她的私人邮件居然还能说出这样要挟她的话来,无双语气更冲了:“冯先生……”
  她话未出口,他却已经打断她:“好了,我知道了,你已经很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我,你不同意。”
  无双看着他。
  他站起身来,同样看着她,“我知道你不同意,好,我不会勉强你的,我现在就去告诉你家人。”
  那天在房间里他也是这样,好像明明说不同意,他也点了头,第二天却就出尔反尔了,无双有点不相信他。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头对她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现在送你回去,顺便告诉你爷爷奶奶。”
  无双还是站着不动。
  冯轩已经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无双这才跟着他走出来。
  门一开,叶经理马上装作刚到的样子,看着冯轩一本正经的说:“冯总,这里有一份合约需要你签字。”其实她早在这里偷听好一会儿了,秘书小姐因为她和冯总特殊的关系,也没来叫开她。
  冯轩瞟一眼她,淡淡的说:“放我桌上吧,我一会回来再签。”
  叶经理忙点头:“哦!”
  冯轩已经走开去,叶紫又在背后悄悄打量着冯轩,她倒是想不到此人手脚如此迅速,上次听人说他亲自送无双回家,这就很惹人怀疑,认识这么多年,他对女人的手段不是没有见过,不过她也更清楚他那样对女人的目的。倒难得见到他在女人面前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居然强迫女人跟他订婚,无双果然没让她失望,据叶紫跟冯轩认识的年头来看,她还真没见过对冯轩不感兴趣的女人。不过幸好冯轩还有几分风度,还肯陪无双回去澄清,可看冯轩这个样子,叶紫还是觉得事情不简单,冯轩哪是这么容易就罢手的人。只不过他既是答应了陪她回去解释,那应该也不会错,那么事情到底会怎样呢,叶紫已经兴奋起来。
  方才叶紫也只是接到了前台小姐打来的电话说无双冲进了12楼,她还怕无双是为了什么,忙跑上来看,却不料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这个冯轩!
  上了冯轩的车,开了一段,无双渐渐冷静了下来,冯轩这才转头看着她问:“那么,接下来,你是要回法国吗?”
  冯轩做到这一步,无双气也消了,不好再剑拔弩张,只好点点头,“嗯。”
  冯轩掉过头去,不再说话。
  车子很快开到阮家大门外,冯轩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无双已经下去了,她躬身对他说:“冯先生,你不用下车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头自己去跟爷爷奶奶解释就行了,不用麻烦你了。”
  无双这个时候才想起,冯轩是堂堂冯氏的总裁,居然挨了她那么一顿抢白还送她回家,她心里渐渐有歉意涌上来。
  说完这句话,无双抬头看了一眼林家大门,也不知道是瞧见了什么,忽然眼睛一酸,险险的要落下泪来。八年前也是在这里,她那么狼狈的走了,没想到,这一次她又要走了。
  她刚走了一步,不知道是谁的车子在抢道,明明是私人别墅区,车子还开得这样快,几乎是擦着无双飞了过去,事发突然,冯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过身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一闪,冯轩手背上一凉,他忽然看见她睫毛上凝结着晶莹的光芒,她在哭!
  事发突然,无双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落入了冯轩的怀里,她惊魂未定,抬起头看着冯轩,又是泪眼盈盈,又是茫然懵懂。忽地眼前一黑,唇上一重,吻铺天盖地而来。   
  冯轩一只手扶着她转移到车上,抵着她的身子,唇在她唇上辗转反侧,一只手扶牢她的后脑勺,无双承受不住,头猛地在车上撞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可面前这人浑不知觉,无双唇齿之间都是他浓重的男子气息。一时之间无双反应不过来,一只手被他钳制着,另一只手,刚想反抗,他身子一动,无双便动弹不得。
  苏凉和怀睿散步过来,忽然她悄悄的拉了拉怀睿的袖子低声说:“不要过去了。”
  怀睿以为她看见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忽然冷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连着闭了两次眼,拳头在身侧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忍得呼吸都粗重起来,胸口一阵窒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他打定主意要报复阮家,可是这么多年来却下不了手,她回来了,他不想理她,不报复她,也不想再让自己为她心痛,可是他强迫自己和苏凉订婚了,脑子里魂牵梦萦的居然还是那张半低垂的脸。
  苏凉感觉到他的异常,担忧的扯扯他的袖子说:“怀睿,你怎么了?”
  怀睿摒住呼吸告诉自己,她已经和那个人订婚了,她已经再不关他的事了,他睁开眼来,看着苏凉冷冷的说:“我没事,我们到那边去吧。”
  苏凉看着他遽然阴沉下来的脸,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跟着他转过身。
  无双被吻得脑子里一阵迷糊,好不容易稍稍推开冯轩拉开一点距离,眼角的余光一闪,正看见怀睿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牵着苏凉远远的避开到另一边去,。无双架在冯轩身前的那只手,猛然失去力气,软软的垂了下来。
  冯轩嘴里一咸,松开手来,他是极聪明之人,瞧见她这个心灰意冷的样子,眸光一闪,冷冷的说:“你喜欢他?”
  她垂着头,不说话。
  冯轩这才放开她,一个人闷声不语,钻进车里。立刻,车子发出巨大的响声,开走了。
  这一刻无双连追究冯轩为什么吻她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神属不思的走回房间里,恨不得自己在这一刻灰挥湮灭。
  就这样走吧,再也,再也不要回来。
  第二天早晨,无双提着行李,回头看了一眼阮家的大宅,这里已经风风雨雨了好几代人,想当年父母在这个宅子里几进几出,到最后终于还是走了。无双摇摇头,拖着自己的行李,去机场赶法国的航班。
  这样早,阮家的人都没有起床,没有一个人来送她。无双每走一步,心里好像被刀割了一下,可是心里却总是萦绕着昨天晚上,怀睿牵着苏凉的手,轻轻的避开她的样子。   
  其实说对怀睿死心了,说自己已经绝望了,说自己早做好了一辈子单身的准备,可是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竟然没有。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再回来,如果不是对他心存幻想,她会马上答应冯轩的婚事,如果不是他拉着苏凉轻轻的一个转身,她怎么会心如死灰至此。
  好友文竹喧很多年前就曾预言,无双这辈子都是一个犟脾气,很多事,哪怕她明知道那条路上荆棘重重,哪怕她知道艰难困苦,但是她绝对会一条路走到底。如今可不是应了她的的话,竹子第一次得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曾担忧的问过:“你们将来怎么办?”
  他那么优秀,只是一个错误让她走入了他的生命,但是竹子担心以后她要怎么继续跟上他的步伐?其实不用以后,她一直就没跟上他的步伐过,所以远远的被他抛在了身后。
  八年前他和灿瑜结婚,她狼狈出逃;如今,他又和苏凉订婚,她还能怎么办呢?
  怀睿,你为什么要和苏凉订婚?
  阮无双,死心吧。
  拿着签证,换了登机牌,无双上了去法国的班机。
  飞机在巴黎CDG机场下降,听到熟悉的法语,她才猛然感叹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法语才是自己熟悉的语言了,那么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到父亲的病房看了看,父亲睡着了,她回中国的一个多月来,他也只是清瘦了些,看脸色还是老样子,无双检查了一下,药剂的分量确实加重了不少。她又赶到护理医生的办公室去咨询。
  医生说了点阮嘉铭的近况,这次法国核电站事故,被污染的人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无双没有拿到赔偿,法方坚持不肯对阮嘉铭负责。
  其实这些年来,她这样软弱的性子,在国外,无双没少受委屈。
  无双在床前静静的守着父亲醒来,中午的时候父亲才微微睁开眼,一看无双竟然回来了,他眼中仿佛遽然被点亮了一盏火光,他说:“无……双双,你竟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三个月吗?”
  三个月是无双给父亲撒的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去多久,可是现在看见父亲这个样子,听见他惊喜的语气,她心里忽然狠狠的一痛,她极力忍着说:“嗯,在非洲的事还没结束,但是我提前回来了,我怕你一个人会孤单。”
  隔壁床一个病人已经去世了,是方才医生告诉无双的,她现在看见父亲这个样子,猛然记起来,她为什么要撒三个月的谎呢,如果父亲恰巧也是在这三个月里走了,那她怎么办?
  到时候连父亲都没有了,她怎么办?
  想到这些,她忽然恐惧了起来,可又怕父亲担心,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下巴搁在父亲的肩头说:“爸爸,我好想你!”
  阮嘉铭也是心里被触动,泪花在眼睛里跳动,他说:“双双,爸爸也想你啊!”
  过去的八年里,父亲一直呆在法国,但是她却是到处跑,每次打电话给父亲的时候,阮嘉铭都跟她说要好好保护自己,从来不说想她,让她回法国的话,可是这一刻,她只觉得心都要被父亲这一句话给揉碎了,趴在父亲肩头上的脸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她又怕父亲发现了,一只手手忙脚乱的去擦,然后另一只手牢牢的搂住父亲瘦弱的肩膀,死死的,不肯放开,也不敢回头。
  她恍然记得有一年,父亲腿断了,那次是在法国一个偏僻的山区里搞水电站,出了事故,后来被遣送下山,回到巴黎,她打电话问起,父亲只是说腿走不得路。无双这个时候忽然记起来,一种巨大的悲悯猛然涌上心头,剜心刻骨,疼得她的心都要窒息了,她忽然喃喃的对父亲说:“对不起爸爸,在你最困难的情况下,你唯一的女儿却不在你的身边。”
  她想起来,其实在国外一直都是被很多外国人欺负,那么父亲从山区回到巴黎,那么远的路途,他脚断了,据说还是坐火车,他是怎么上火车下火车的,有没有人帮过他一把,有没有人搀扶过他一把?
  阮嘉铭没有听清楚,他微笑着问了一句:“双双,你说什么?”
  无双只是把脸往父亲怀里埋,埋得越深越好,她忍了一会,可是终究没忍住,她的语气中带着拼命压抑的抽噎,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可怜:“爸爸,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一个很坏的词语。”
  她的声音嘶哑着,凉凉的,阮嘉铭抱紧了无双,下巴在她头发上摩挲着:“双双,生老病死这是生理规律,你不要太过介怀。”
  他想到自己如果死了,只剩下无双一个人,这么个傻丫头该怎么面对将来的生活呢?她那么敏感,又倔强,以后在别处受了委屈,一个人,孤零零的真是可怜。
  他忽然不想死了。
  无双终于大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爸爸,我老是在想,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去了,我要怎么办?”
  阮嘉铭摸了她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无双吸吸鼻子,恶狠狠的对自己说:“后来我想好了,其实如果你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
  阮嘉铭终于怒斥出声:“胡说!”
  “爸爸,是真的。”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眼睛里闪动着的悲凉和坚定像光线一样丝丝缕缕的射向他,然后也缠缠绕绕的缠上了他的视线,阮嘉铭心里渐渐悲哀起来,他说:“双双,爸爸不许你胡说。”
  “所以爸爸,你千万不要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怕我失去了你,会再没有活下来的勇气,你知道的,我一向懦弱,一出事,只会想着怎么逃避,如果你会死的话,我宁愿比你先死。”
  “好好的,别老说死啊死啊的,双双啊,乖!”
  “好的,爸爸!”
  这一刻无双是真的害怕,如果真的失去了父亲自己会怎样?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永远无私的爱你,包容你,安抚你,但是如果有一天这个人忽然再也不见了,自己该怎么办,受伤了,委屈了,辛苦了,难过了,还能到哪里去。   
  如果真的连这个人都失去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无尽的孤单了吧,只有孤单。
  无双忽然比任何时候都害怕父亲会死去。
  或许是为了印证无双的话,或许确实是她事先有感觉,其实无双离开的这一个多月阮嘉铭的情况一直很正常,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无双陪父亲散步回到疗养院,才只是回住的地方给父亲做个小点心,忽然疗养院打电话来通知无双马上赶到疗养院。
  到了疗养院里才发现父亲居然是心脏病发,她有点疑惑,父亲以前是没有心脏病的。
  其实人一旦生了病,身体所有的机能都会相应的衰退,而阮嘉铭,只是身体负荷不了,心脏衰竭了。然而这么突然发病,法国疗养院也始料不及。
  疗养院要转巴黎医院,匆匆转院后,医院给她开了一张卡,让她去交医药费,她忽然懵在那里。
  她的银行卡里,哪还有这么大一笔钱?
  她急得要哭出来了,却还是没有哭,这么晚了打电话回去,却总是不通。
  现在是国内0点,这个时候爷爷奶奶到底在干什么呢,为什么电话就是不通,无双只差要哭出来了,心里拼命的哀求,爷爷,爷爷,快接电话呀!
  打了一阵,电话还是没人接,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无意识的拨了怀睿的电话,等意识到的时候电话已经通了,她惶惶的想,怎么跟怀睿说呢?
  然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里已经传来了:“hello,您好,怀睿在洗澡,我是苏凉。”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无双猛地慌乱的把电话挂断了。
  怀睿在洗澡,苏凉拿着他的手机,这么晚了,他们……他们已经订婚了。无双再打给爷爷,还是不通,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翻看了刚才打给怀睿的记录,上面显示重拨和编辑两个选项,她忽然狠狠心,按了编辑,然后点了删除。
  她的手机里,一旦删除便永远无法恢复。
  在走廊里枯坐了一阵,她反而没有哭,护士小姐又过来了,叽里呱啦一阵法语,她对她微微一笑,拿起电话给叶紫打过去,一会她便有了冯轩的电话号码。
  这样一个无助晚上,她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冯轩这样一个陌生人可以想。
  电话通了,那边是他慵懒着稍微带点磁性的声音,这样喑哑低沉,应该是睡着了:“喂?”
  无双心一跳,只觉得手心里一片滑腻,有点握不住手机,过了一会冯轩试探着再说了一句:“喂?”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低沉性感。
  无双这才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冯先生,是我……”
  “是你?”一听她的声音,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清醒不少。
  无双继续说:“冯先生,您上次跟我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
  “你说,只要我答应和你订婚,一切条件任我开,对不对?”
  “……”电话那头的冯轩依旧沉默着,无双几乎能够想起他凉凉的目光沉吟着看着她的样子来,这样的男人,永远是不动声色的,无双怎么能招架得来,她干脆豁出去了,把心一横说,“冯先生,你上次跟我说只要我答应和你订婚一切条件任我开,你还说我父亲的病,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帮我请新加坡顶尖的专家,你跟我说的这些,还……算不算数?”
  他清越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当然算数。”
  无双好像要哭了,她急切的说:“冯先生,我现在答应你,你能不能给我汇一笔钱过来,不用很多,只是现在,立刻,请你马上给我汇过来,我以后,我以后还给你行不行?”
  傻丫头犯了谈判最大的忌讳,可是精明的冯轩却忽然软下心来,他耐心的对她说:“阮小姐,不要哭,别慌,我马上叫人给你送过去,你要多少,一百万够不够,你们在哪家医院?”
  这样关怀的声音让无双瞬间感觉到一种有了依靠的感觉,她这才哭出来:“冯先生,我爸爸……我爸爸他突然心脏病发,现在还在抢救,需要一大笔医药费……”
  “不要哭了,没事的,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派人给你送去。”
  “在……”无双抽抽噎噎的告诉他医院的名字,冯轩安慰她说,“不要紧,巴黎我们有专门的分公司,我现在马上派人给你送去,你不要着急。”
  无双抽噎着道了谢,巴黎分公司的人过来来得快,看那人的穿着打扮,他在冯氏的地位应该还不低,他看着无双,安慰道:“阮小姐,我是冯氏巴黎分公司的总经理,您别担心,我们冯总吩咐我过来给您送钱,他也早已经搭了航班,估计今天晚上能到巴黎。”
  无双惊得跳起来:“啊?”
  那人说着,把钱给了她说:“我现在要去机场,一会冯总就过来,我先走了,阮小姐,您千万别担心,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尽管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名片。”   
  无双接过他的名片,结结巴巴的说:“冯先……冯总他……他他,他什么时候坐的巴黎的飞机。”
  “好像是下午接到您的电话就来了吧,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到了,我这就去机场接他,一会儿您就可以看到总裁了。”
  “啊!”
  “阮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您有事给我打电话。”
  “哦,好。”
  “那再见!”
  “再见!”
  这样无双的等待就变得更加如坐针毡起来,她吃不准冯轩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天生不会与人打交道,特别是在那个冯轩面前,她每次总觉得特别沮丧。好像自己所有的狼狈都让他看了去,她对怀睿那点卑微的心思,她在阮家的地位,她父亲的病,短短没几天,她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好像无所遁形,所以那天他说和她订婚了,一向温柔和顺的无双才跟冯轩发了脾气。无双甚少对人发脾气,可是她语气那样冲,他既不生气,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她发泄,看她平静下来,四两拨千斤。
  这样的男人!
  她更加不安心的是,明明她跟他认识不久,虽然他说冯爷爷喜欢她,但是那天在阮家,在座的各位女子论家世,容貌,脾性,气质,在她之上的大有人在,他却偏偏选上了她。
  冯爷爷怎么会特别喜欢她呢?
  其实她一直对自己是没有信心的,在国外飘荡八年,奶奶说她29了也没个家,甚至连个稳定的落脚点都没有,现在父亲生病了,自己居然连医药费都束手无措,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失败起来。
  冯轩这样对她,她心里越加忐忑起来。
  冯轩来的比无双预料中的还要快,父亲还没被送出手术室,他便已经从走廊的那端走了过来,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她。
  无双站在那里,在他的目光之下,顷刻间又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来,只是觉得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只是觉得想要藏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走进,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步伐沉稳有力。
  他走近的时候,无双眼睛一红,其实认识也没多久,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跟神经被触动了,忽然泪水便掉下来了。
  他倒没说话,只是走近了她,她坐在凳子上半垂着脸流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了一会,眉头微微一皱,手一伸,把她瘦削的肩头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轻轻的安慰道:“别哭了!”
  过往的医生护士都盯着他们看。
  手术进行了10多个小时,阮嘉铭终于被推出手术室,医生说已经度过危险期,现在需要观察调理,暂时不能被打扰。无双只能跟着平车送父亲到了病房,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他那苍白憔悴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后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袭上来,接着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阮小姐,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吧,这么晚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无双猛然想起来,他下了飞机就到医院来了,恐怕现在也没吃呢,她这才歉意的转过身,“冯……冯总,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他这样忙,居然特意从中国飞到了法国,她尚记得在国内,他每天就忙得脚不沾地。
  冯轩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说:“没事,那,我们走吧!”
  无双担忧的看了病房的门一眼,幽幽道:“冯总,我,我不大饿,你先去吃吧,我想呆在这里。”
  他倒没劝她,静静的看了她一下,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留在这里也没用,如果你不想离开的话,那我叫他们给你送过来,我陪你在这里吃一点?”
  那位经理在一旁说:“阮小姐,我们冯总在飞机上也没吃东西,正好你们可以一起去吃点。”
  冯轩说:“我没关系,在哪吃都一样”说着转头对无双,“我叫人送过来,好不好?”
  他这样迁就她,无双更不安起来,其实在医院吃东西很败胃口的,她只好勉强说:“不用了,还是我陪你出去吃吧。”
  冯轩没有动,看着她:“真的不用?”
  “不用了,我们出去吃。”
  一出门却有车子在门口等,经理恭谨的打开车门,冯轩只是对他招招手说:“我自己来开,你先回去吧。”说着坐进了驾驶室。
  经理忙帮无双开了副驾驶那边的车门,无双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坐了进去。
  冯轩确实轻车熟路,他开着车说:“我们去哪里吃,你想吃什么菜?”
  无双这个时候哪还有胃口,她勉强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了,我不挑食的。”
  冯轩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好。”
  一路上无双精神恍惚着,冯轩便也不吵她,这时也已经是巴黎的深夜了,车子在大家小巷里穿来穿去,冯轩居然对地形如此熟悉,不过无双却也没问。
  车子再开了一小段距离,冯轩便把车停了下来,他走出去给无双开车门,一边对她说“粥,你喝不喝?”
  无双下得车来,抬头一望,这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家广式粥铺,看了看周围一带的建筑,这里应该是唐人街了。
  “跟我来。”冯轩说着,牵了她的胳膊朝店里走。
  无双身不由己跟着他的步伐,眼睛盯着他抓着她手臂,却又不好挣脱。
  到了店里,这里居然还没打烊,半夜三更的还有个店伙计坐在门口的收银台前。冯轩也没要菜单,直接对店里伙计要了两个清粥,两人选了一间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着楼下冷清的街道,无双说:“你好像对这里比较熟?”
  冯轩剑眉一挑,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我以前在巴黎七大读的大学。”
  难怪那封法国邮件他能看得懂。
  接下来,无双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两人之间忽然又冷了场,幸好那粥来得快,瓷白色的粥片冒着热气,看起来糯香无比,无双却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心不在焉。
  冯轩从头一抬,见她这个样子,他说:“这家粥很好喝的,是广州人开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你尝尝看,不烫人的。”
  无双不好意思,只好轻轻抿了一口,这一口下去,清香盈满唇齿,竟然渐渐的有了胃口,不觉慢慢的吃起来,冯轩倒不吃了,坐在那里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粥的乖巧样子。
  一碗粥喝完,无双见冯轩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她的脸猛然红到了耳朵根。
  冯轩轻轻一笑:“你还要不要再来一碗,这家的鱼片粥也不错。”
  无双的头低了下去,她更不好意思了,忙说:“不用了,不用了。”
  现在换成冯轩喝粥,他吃相文雅,稍微尝了几口,放下汤匙站起来对伙计说打包一份粥。
  无双慌忙站起来说:“不用了不用了,”转头对冯轩说:“我真的已经吃饱了,不用再打包了。”
  冯轩看着她这个窘迫的样子,他忽然含着唇笑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里,眸光一闪,然后对她说:“打包回去给伯父。”
  回了医院,阮嘉铭还没醒,但冯轩却不肯让无双再留下来,他说:“今天你父亲动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你一直都没休息,你需要休息。”
  说着叫来护士小姐,把粥给她,吩咐阮嘉铭醒来后给他到微波炉里热一热。
  无双感激冯轩的细心体贴,只好顺从的跟着他上了车,直到他发动车子,她才低低的在他身后说:“冯先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
  “不客气,”他停了一下,再接道:“对你,我不觉得麻烦。”
  这话让无双心猛地一跳,只好撇过脸去,假装没有听到。
  无双也是才回的法国,她没来得及安排住处,住在一家小旅馆里,冯轩却是住在丽晶,仿佛早有预料,他对她说:“我已经叫人给你在丽晶定了房间,今天晚上先在这里住吧。”
  “啊?”
  “我是想,你今天先在这里住一下,反正我们公司跟酒店每年都有规定的业务往来,你跟我在一起,我也好放心些。”
  “不用了,我订了旅馆。”
  “你订的旅馆就别去了,明天我派人帮你把东西拿过来,你今天就住这里吧。”说着他也不理会她的意见,车子径直拐进了酒店门口。
  马上有人迎过来,冯轩帮无双打开车门,拉她下来,一甩手,钥匙丢给了那人,然后一只手虚虚的拢在无双腰间,将她带进了酒店大堂。
  大堂领班忙上前来给他带路,一边躬身道:“冯总,你很久没有来巴黎了嘛。”
  到了房间,冯轩让无双先去洗漱,“你先去洗澡,一会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担心。”
  她有点不好意思,“冯总,今天……真是谢谢你。”
  “不用。”说着他站了起来,“对我,你不用这么客气。”要走的时候忽然回头对她说,“以后不要叫我冯总,叫我冯轩或者士轩都可以。”
  无双再出来的时候,客厅里赫然还坐着冯轩,她一边擦着头发,猛地,脑袋中白光一闪,她记起来白天给冯轩打电话时说的话来,无双的心里重重的一击,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冯轩白天忙了一天,又连夜赶的飞机,正是疲惫不堪,本来他正靠在沙发上假寐,她出来了,微微响动,他便睁开眼来,见她握着一块浴巾,头发上滴着水,呆呆的看着他。
  “哦,你出来啦。”
  无双还是怔怔的看着他。
  冯轩有点奇怪,“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冯……”她不安的嗫嚅着唇,一些话是不得不说出来了,“今天下午我在电话跟你说,我的意思……”
  她话没说完,冯轩好像就明白她的意思,他看着她,目光温和如水,声音醇厚,“阮小姐,但是请你不要担心,我这次来并不是想要强迫你和我订婚,在N市那个上午,你已经跟我说得清清楚楚你不同意,所以你不答应,我不会逼你,我不会强迫你做你自己不想做的事。”
  “冯先生,我其实……”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方才过来也只是想看看你休息了没有,已经快凌晨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明天见。”
  “再见!”无双扭着手里的浴巾,讷讷的说。
  她怎么想得到冯轩居然会说这样一席话来,其实到这个地步,她早已经豁出去了,就算是让她把自己卖了,做牛做马,相信她半个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可是现在冯轩先是派人特意送了钱来,连自己都亲自赶来了,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双性子淳朴,没有心机,对于她来说最好的相处方式是你待她几分,她给你回报几分,她既不占便宜也不吃亏,这样最是心安理得,可是现在这个冯轩大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对她这样好,却偏偏将她的回报拒之门外。无双心里不安,但到底庆幸,冯轩说不会逼她跟他订婚。
  也许是终于有了医药费,无双终于能够安稳的睡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她赶忙爬起来,洗漱完毕,酒店门口就有车子等着她。
  那司机一见到她忙招呼道:“阮小姐,这里,这里。”
  她疑惑的说:“冯先……冯总呢?”
  司机说:“冯总有事先出去了,他吩咐我在这里等你,让我送你去医院。”
  到了医院,阮嘉铭已经醒来了,这一次虽然终于平安度过,可是无双却感觉他又憔悴了不少,她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父亲出神。其实她从小就很脆弱,虽然母亲过世得早,但是很多事还是学不来坚强,想起昨天父亲突然发病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又要哭起来。
  阮嘉铭看着她说:“傻丫头,你怎么又哭了,爸爸没事?”
  无双忍不住,她跑过去,抱着阮嘉铭的脖子,越加大声的哭了起来。
  这一天无双一直在医院里呆到晚上也没见到冯轩,她有点不安,等到晚上的时候司机没上来,反是那个经理又上来了,无双坐在他的车里问道:“冯总他去哪里了?”   
  经理拿出一封信递给无双,说:“总裁已经回新加坡了,他说看阮先生已经没事了,你也没事了,他就先回新加坡了。”
  “啊!”无双惊讶的叫着,昨天他毫无预警的从中国飞到法国来,现在又这样回去了……
  “那……那他走的时候说什么了?”无双期期艾艾的问着。
  “阮小姐,总裁还说了,让你按时吃饭,记得休息,如果缺钱或者需要帮助,尽管来找我们就行了。”顿了一顿,他接着又说,“总裁还说,他不想让你有负担,所以先走了,希望你自己保重!”
  无双这下坐在车里完全石化了,手里的信封拆开来看,居然又是一张支票,上面签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她呆呆的看着那个签名,那两个字就好像冯轩那凉凉的目光来,仿佛正在支票上看着她,洞悉一切,她心里忽然又不安起来。
  冯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回到酒店里,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的一个晚上也没睡好。
  她睁着大眼睛一直在想冯轩说的那些话,那天在他办公室他说:“爷爷很喜欢你,他难得喜欢一个人,他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可能活不过几年,所以我请求你能答应。”   
  还是在国内冯氏的时候,宣传部的叶紫仿佛对他特别了解,那时无双并不知道他就是冯总,可早已经风闻了他很多的事,在女人上面,在生意上面的做派,无双亦是知道,如今冯氏如日中天,这个总裁在政界,商界,如何叱诧风云。
  这样的男人,无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和他有什么联系,如今却肯这样放低身段,对她花尽心思,虽然他并不强迫她,但是无双怎么会不忐忑。
  无双总记得,她辞职之后,叶紫却落了一份文件在她那里,那天打电话叫她去送文件,悄悄打开会议室的门,,看见他正坐在会议桌的正中央,周围是部下拿着文件夹给他做汇报,他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她,坐在那里,眼神犀利,睿智,目如寒星。
  全场的人,屏息静气,严阵以待。
  那应该是他平时的样子吧,可是他在对待她的时候,脸上和声音里都是一股温和之色,想起他的那句“对你,我不觉得麻烦”,她就不安。
  现在看起来,他这样走,是真的决定了不会强迫她,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更加忐忑了,仿佛她跟他之间,一些东西再也还不清了一样。
  等父亲情况再好转一点,无双便把父亲转移到疗养院去了,不过她现在手上有钱,所以想把父亲转移到了另外一个条件稍微好点的疗养院。
  阮嘉铭还很不安的对无双说:“双双,我们不去那家疗养院,很贵的。”
  无双一听这句话,眼泪就上来了,这么些年来,父亲吃了这么多苦,居然连好一点的疗养院都住不起,她哽咽着说:“爸爸,我现在有钱,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阮嘉铭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仿佛是在试探着她的脸色。
  无双更难受了,她说:“爸爸,我现在在中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我过两天就回国,你不用太担心我,我真的有钱,你看。”说着她从包里把冯轩的那张支票取出来给父亲看。
  阮嘉铭凑过去看了一眼,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双双,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爸爸,你不要把女儿想得那么没用,这是一家大公司,很看重我的,知道您身体不好,所以总裁特意给我预支了这么多钱,您放心。”
  无双说完又去收拾父亲的衣物,其实她一向不擅长说谎,但是一下子,居然连说了好几个谎,所以只敢低下头去不让父亲看到她的脸。其实这几年她确实够失败的,总共才一个父亲,她却连他得了这样的绝症她都照顾不好,看着父亲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心里刀割一样。
  把父亲安置好,无双却也是不能再在法国呆下去了,想着父亲现在身体也稳定一些了,又转了好一点的疗养院,想起当初她撒的谎,她开始寻思着回国。
  冯轩那边的事,她忽然幼稚的想,干脆回国到冯氏去工作算了,自己的工资就当是还债的钱,虽然她在冯氏的工资跟那巨额的费用比较起来距离那么大,然而这却是她仅能想到的一个还钱的方法了,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是一个星期后回国的,还是回了阮家。
  她原是不想回阮家的,但是回了国,看见这里陌生而熟悉的一切,忽然沮丧起来,她居然还是只有阮家可回。
  阮家还是老样子,奶奶对她不阴不阳,但是现在她也这么大了,又碍着爷爷的面子,也不好当面刻薄她,而且她现在正张罗着怀睿的婚礼,也没空来刻薄无双。灿瑜和钟明远带着滔滔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爷爷每日在花园散步,有时候钟明远回来跟他商量一些生意的事情,无双每日都去冯氏上班。
  对于她重回冯氏,最开心的应该要数叶紫了,她现在看着无双就笑眯眯的,那个样子让无双看了不知怎地,她总是觉得一阵寒冷。不过叶紫这人容易相处倒是真的,无双自此多了一个朋友,阮家奶奶如今正开始着手操办怀睿和苏凉的婚事,无双便有时候上叶紫那儿玩到深夜才回阮家。
  这一天叶紫开车送她回来已经很晚了,对叶紫道了谢,她走出来,正要走到门口,忽然一个黑影子立在那里让她吓了一跳。
  她这人缺乏应变能力,害怕了,也不知道逃,居然就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人。
  那人却摇摇晃晃的走过来,逼近她,有扑面而来的酒气,无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这个充满酒气的怀抱给搂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浓浓的痛楚,“阮无双,你不是和冯轩订婚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无双有点不安,她料不到怀睿会喝得这么醉,她微微一动,说:“怀睿,你喝醉了!”
  他是什么是后学会喝酒的?
  怀睿却不理她的话,把头埋进她的脖子里,只顾着自己说:“阮无双,我说你以后别让我看见,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让我怎么办?”
  听了这话,无双的心揪了起来,怀睿,你和苏小姐订婚了,你让我怎么办呢?其实她又何尝想回来,她最是胆小脆弱,很多事情不想面对就逃避,但是怀睿,我现在欠了别人的情,我不得不回来,即使你的婚姻让我心如刀绞我也得面对。
  她心里这样想着,然而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她在怀睿的怀里僵硬着身子。
  不知什么时候怀睿好似清醒了一些,他放开她,撇过脸去,冷冷的对她说:“你进去吧,对不起,我喝醉了。”一瞬间,判若两人。
  无双怔了,她哪里想到眼前这个人变化如此迅速,一时之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人却不理她,放开她,马上掉头走掉了,无双没有转身看他,只是站在那里,凉凉的夜风吹着她,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还是阮爷爷发现她把她带进去的。
  在客厅里,她有点不好意思:“爷爷,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等你啊,这些天你总是这么晚回来,我有点担心你。”
  “爷爷,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先去洗澡休息吧,我看你在门口吹风,手臂都是冰的,小心明天又感冒了。”
  无双乖巧的“嗯”了一声,上楼去,阮爷爷担忧的看着她纤瘦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无双这孩子!
  自从怀睿和苏凉开始准备婚礼事宜,无双就是这个样子,整天整天在外面游荡,孤魂野鬼一样,半夜三更才回来,阮爷爷怎么会不担心呢。
  第二天无双果然感冒了,叶紫听说她感冒了,非不准她去上班,她在客厅里抱着纸巾不停的弄鼻子,她一感冒就流鼻水流个不停。
  阮爷爷在一旁批评道:“无双,你这孩子就这点不好,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真搞不懂你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嘉铭也不管管你,你看,昨天晚上我如果不把你叫回家里,还不晓得你打算吹冷风吹到什么时候呢!”
  无双赧然,撒娇道:“爷爷,我这只是小感冒,我早习惯了,不要紧。”
  “还不要紧,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无双刚要说什么,忽然斜眼看见门口进来两个人。
  其实以前她也经常感冒,那还是大学的时候吧,跟怀睿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应该是不喜欢她感冒的吧,每次感冒她看见他的眉毛拧得死紧,然后抓着她去吃药打针,她好像一直都这么麻烦呢。所以那个时候她生病,总是不敢告诉他,她生怕看见他皱眉的样子,却偏偏每次都被他发现,然后皱着眉强迫她去医院。
  怀睿听了爷爷的话,目光一转,看着她,无双马上把头低了下去。好像是养成了一个惯性,总是不能正常的面对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况下。
  反倒是苏凉高兴的走过来说:“无双,你在家啊,那太好了!”
  无双抬头无辜的看着她说:“苏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恩,找你正好有事呢,我们打算去法国买婚纱,正巧趁着明天周末怀睿有空,你知道的,他平时忙得很,我想着你不是在法国呆了很多年吗,所以想请你帮我们做翻译。”
  “啊?”无双转头去寻找怀睿的目光,他却已经调过头去了。
  “怎么,无双,你是不是没空不方便啊?我还想着你明天也放假呢!”
  “没……没……我明天放假的,也放假的,你们,你们定了机票吗?”
  阮爷爷看着无双那张遽然灰白了的脸,于心不忍,他抬头对苏凉说:“苏小姐啊,我明天是想让无双陪我去医院,我过两天去新加坡了,想让她陪我去检查身体,而且她也感冒了,今天在客厅里撸了一天的鼻子啦。”
  “小小一个感冒,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你检查身体为什么非得拉着她去呀,灿瑜不可以吗?明天叫明远开车来接你去就是了。”阮奶奶戴着金丝眼镜,从花园里转进来说道。
  苏凉面色复杂,讪讪的,无双这才咬了咬唇对苏凉说:“苏小姐,没关系,我陪你去吧,什么时候的飞机?”
  “今天晚上,怀睿已经订好机票了,只是,你真的没什么不方便吗?”苏凉到底是女人,心思细密,她察言观色。
  无双对她笑笑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签证都是现成的,今天晚上就今天我晚上吧,是去巴黎吗?”
  “是的。”
  “那……那我现在先上楼去准备一下行李。”说着无双苍白着脸上了楼。
  身后兀自传来一些话语。
  “怀睿,无双好像感冒了,不晓得……”这是苏凉的声音。
  “别担心,她感冒是常有的事,那都是小事,陪你们去法国选婚纱才是大事,放心去吧。”这是奶奶的声音。
  无双扁扁嘴,眨眨眼睛,刚涌上来的泪水又被她忍了回去。
  定的机票是头等舱,苏凉戴着帽子和大大的墨镜,由贵宾通道进去的。
  苏凉低头对无双说:“不好意思,我是公众人物,不方便露面。”
  无双笑笑:“嗯,我知道的。”
  抬起头,不经意却碰上怀睿的眸子,她眼神一触上来,他即刻把目光转移开去,加快了脚步。
  无双心重重的一顿。
  这一次选婚纱,两人都相当低调,苏凉连经纪人都没带只带了无双做陪,无双这才发现苏凉和怀睿是不打算把婚姻公开的。演艺圈里这样的事多了去了,想当年林凤娇甘愿为成龙放弃一切,可是现在怀睿居然也要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她忽然有点可怜起怀睿来。不过想一想,怀睿对苏凉可真好,无双心里有东西缓缓的爬上来,漫过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让她眼睛里酸酸的,她想,自己不能再去想了。
  那天在机场跟怀睿视线相撞,她后来的几天都回避着怀睿的眼神,不得已要和他说话也是看着地板,仿佛她是对着地板说话。
  婚纱很快选定了,苏凉穿着那样雪白的婚纱,站在镜子前,婚纱露臂挂颈的设计,胸口缀有精致繁复的手工玫瑰,蕾丝的齿状拖地裙摆,看似漫不经心,但是苏凉女性柔美的线条却一览无余,她站在那里,穿着纯白的婚纱,美得像个仙女。
  设计师也笑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被演绎得如此完美。
  苏凉抿唇一笑,然后再问无双:“好不好看?”
  法国设计师揶揄道:“苏小姐,这个问题你应该问新郎。”
  苏凉看了怀睿一眼,对无双无奈的说:“他从来不管我穿什么,问他反而让他觉得烦。”
  无双只得对法国设计师说:“新郎很满意,谢谢您的作品。”然后她也赞扬苏凉说:“苏小姐,你穿这个真漂亮。”
  “真的吗?”苏凉惊喜,一时来了兴致,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一旁设计师看无双身材娇小,他对她说:“阮小姐,你需不需给自己也挑选一款,我们这里有最新系列,专门针对东方女性娇小的体型设计的,您需不需要看一下?”   
  苏凉问无双:“他说什么?”
  无双说:“他说他这里有最新系列,专门为东方女性设计的婚纱,想推荐我也看一看。”
  “啊,那太好了,无双,你也看看吧,这里的婚纱太漂亮了。”苏凉也是太过兴奋了,说起来她在娱乐圈这么久,见惯了华服霓裳,但是此刻想到这是自己的婚纱,忽然觉得这些衣服异常的美丽起来。
  设计师不用翻译也看懂了苏凉的话,他马上招手让服务员带来一款婚纱,那是一款宫廷式收腰设计,腰部用塔夫绸掐得紧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面料,上面闪着光,只是乳白色的面料裳有及其考究的暗金绣花,看起来有一种天然的高贵优雅。
  苏凉眼前一亮,她说:“太好了,这样的颜色刚好适合你,无双,你穿起来肯定好看。”
  无双连连摆手,说:“还是不要了,不要了。”
  “干嘛不要,反正来都来了,顺便试穿一下也好啊,而且,这款真的适合你,将来你结婚,也许就用得上呢!”
  “我又不结婚,不用穿了。”无双的脸灰了灰,她更加没心思要穿了,她用法语对设计师说:“放回去吧,我不穿。”
  苏凉仿佛猜到她说什么,哇哇大叫:“无双,试穿一下嘛,现在不结婚,将来总会要结婚的吧。”
  这话一出,无双的脸更白了,对设计师抱歉的说:“对不起,我是不婚主义者。”
  设计师不好意思的对她说:“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感到一束凌厉的目光射向她,她明知道那是谁的目光,但是却怎样也不敢抬起头去寻。
  试穿完婚纱,无双便想要赶着回来了,她说自己在冯氏还有工作,不能再耽误上班时间。而苏凉却还要飞意大利,因为她有几个朋友在米兰参加国际时装周,知道她在法国,正好叫她去,所以无双对苏凉说我自己先订机票回国了,你们玩得开心。
  无双订了第二天回国的航班,本来想去疗养院看看父亲的,但是想想自己又不能留下来陪他,索性就不去了。感冒这两天也没见起色,头有点晕,晚上她正要出去散步,打开门,却发现怀睿正斜靠在她门口的墙壁上吸烟,无双始料不及,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你,你怎么没有去意大利?”
  怀睿却是不理她,不答反问:“你的感冒药你是不是没吃?”
  无双忽然记起来,刚到酒店那个晚上服务员给她送来的那些感冒药,她还纳闷怎么服务员这么周到,不过倒一直放那儿也没吃,所以感冒也一直拖着,她倒没想到是怀睿吩咐人送的,她讷讷的说:“感冒药是你送的吗,没怎么吃,放在那里,谢谢你!”
  怀睿不说话,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无双不安起来,“怀睿,你怎么没陪苏小姐去意大利?”
  “我们出去走走!”
  “啊?”无双脑子没转过弯来。
  “你想去酒吧,还是去哪里?”怀睿再问道。
  “有什么事吗,就在楼下走走好了,这里有个广场。”
  其实出了酒店便是旺多姆广场,触目所及都是浓郁的欧洲风情建筑,然而每个建筑的风格都不同,这个时分,街上安静优雅。走了一会,无双跑到一家小店里买了些面包。   
  怀睿挑眉:“你很饿?”
  无双对他嫣然一笑:“不,这个是用来喂鸽子的。”
  广场里人也不多,无双指着远处的圆柱对怀睿介绍说:“那跟圆柱是拿破仑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中将缴获敌人的铜炮化掉而修的44米高的铜柱,上面写着拿破仑在战役中的一些军功。”正说着,忽然噗噗的飞来好几只鸽子,原来是看见无双手里的面包了。
  无双笑笑,把面包撕碎,开始喂鸽子。
  怀睿不说话,站在一旁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她以前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小事就容易开心,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一对小小的酒窝,笑容要多甜美就有多甜美,那个时候……   
  怀睿恍惚起来。
  无双回头对怀睿说:“你要不要喂?它们很可爱的。。”
  怀睿走过来,刚想要从她手上接面包,忽然一只鸽子咕咕的翅膀噗噗响着,飞到了他的肩膀上。
  无双灿然一笑。
  怀睿却忽然问道:“这八年,你一直住在法国?”
  “啊?”无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八年,他终于问起了这个八年,她眼睛一红,但还是勉强笑笑:“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西欧,北欧,南欧……欧洲大陆基本上跑遍了,有时候还去非洲,不过法国是回来得最多的地方。”
  因为父亲在法国,然而这句她却没有说。
  怀睿又没了声音。
  手里一包面包很快喂完了,无双抬头看着街边的路灯都次第亮了起来,她转头对他说:“这里过去不远,就是协和广场,那里有方尖碑,离香榭丽舍大道,凯旋门,埃菲尔铁塔都不远,一般的人第一次来巴黎,都会到这里去,因为好观光,现在已经亮灯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用了,那里我已经去过了,睿显科技建立的第一年我就来过了。”怀睿闷闷的说,电视台采访问他赚到第一桶金是用来干什么,他一直没说,但实际上他一有了钱,马上来的是巴黎。
  “对不起,我忘了,你们公司在法国有业务吧?”
  “没有!”怀睿面无表情。
  从那次以后他来了法国很多次,其实苏凉说他们不懂法语也不尽然,至少他懂一点,他本来就聪明,来了几次巴黎现在已经多多少少能够听懂一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法国来,只是当年竹喧隐隐的透露给他的是,她在法国。所以有钱了,就想来看一看,虽然不知道她在哪个地方,但是总是想看一看她生活的城市是个什么样。
  所以,巴黎,真的不陌生。
  她说“……去过很多地方,西欧,北欧,南欧……欧洲大陆基本上跑遍了,有时候还去非洲,不过法国是回来得最多的地方……”然而他在法国却一次都没有碰上她!   
  无双见怀睿一脸的阴郁沉默,她说:“如果不想去协和广场,那我们先回去吧。”
  怀睿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两然沿着来时的方向想要转回去,却在出广场的时候,无双忽然被一个吉普赛女郎叫住了,那女郎一连叫了她好几句,无双才停住,不知道她到底想叫她干什么,那人冲她直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走过去,才发现那女郎手臂上带着许多奇奇怪怪的手链,大波浪的棕色头发,一身长裙,那女人看起来不像是法国人,但法语却说得甚是流利:“小姐,你算命吗?”   
  无双摇头:“哦,不,不用。”
  刚想要走,那女郎在她身后说:“嘿,中国人,我叫Monsia,我的中文名叫藤瓜。”
  不知道为什么,无双忽然停下来了,她转身看着她。
  Monsia对她笑了一下,眸子里有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她讨好的对她笑:“算命吗,不要钱。”
  无双倒真的停下来了,那女郎莞尔一笑,倒没有像童话里巫婆一样掏水晶球,只是弄了一把塔罗牌出来,然后洗来洗去,才叫无双选。
  无双从她手里那一把塔罗牌里随便选了一张,那女郎又对怀睿说:“先生。”
  那个样子显然是想让怀睿也选,无双看怀睿面无表情,她叫了一句:“怀睿!”
  怀睿这才从那女郎手里抽出一张牌,拿在手里。
  两个人的牌都翻开来,无双和怀睿这才双双变了脸,他们手里赫然是两张一模一样的牌,那女郎也变了脸色,口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怀睿不悦,眉毛一挑,问无双:“她在说什么。”
  无双说:“她说我们八字相克,有缘无分。”
  怀睿脸色猛地一沉,怒斥道:“疯女人,胡说八道些什么。”说着掉头就走。
  无双忙追上去,她在他身边说:“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她说的不是法语,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
  怀睿心里一紧,猛地停下来了。
  忽然从远处飞来一只鸽子,扑啦啦,掠过他们的上空飞了出去,无双抬头追寻着天空里鸽子的踪迹,一不小心却看见街角有一对情侣正在紧紧相拥着接吻,无双闭了闭眼:“事实上我们确实是有缘无分……怀睿,你曾经,曾经爱过我吗?”
  无双终于问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他订婚了,可这句话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问了出来。
  怀睿都听得出她的声音在发飘,他猛然转过头去看着她,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一样一触到他的目光便垂下眼去,她也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那一瞬间她那个带着一点执拗的样子,让怀睿认为她在等他给她一个答复。
  曾经,曾经爱过吗?她竟然连语气都这样小心翼翼,她看着他,有一种坚持,但是目光里却有一种绝望的温柔,仿佛已经知道了最坏的结果,却偏偏还要来问,那个样子让怀睿心都碎了,那颗碾碎的心里只有那样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在后来的很多时候,怀睿脑海里都会浮现起这一幕,无双大大的眸子,苍白的脸颊,眼睛里有一种小心翼翼,却又那样态度执拗的看着他,他总是会心里禁不住一颤。   
  然而,爱过又如何,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猛地将脸一撇,说:“我们回去吧。”说完掉头就走。
  无双的脸色惨白惨白。到这地步,他竟然连个答案都不屑给吗?
  他却走得义无反顾,既然不能在一起了,那就让她恨他吧,不管是什么原因。
  但是无双却忽然不甘心,她固执的追问道:“怀睿,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怀睿一回头,无双眼睛里已经是晶莹一片。
  “如果不爱我,那……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无双豁出去了。
  怀睿还是不说话。
  无双干脆走近前来,仰着头看着他沉默的脸,问道:“仅仅是因为生理需要?”
  怀睿的脸一白,连目光都避开了去。
  无双终于绝望,眼泪喷涌而出,她忙撇过头去,快步离开了。
  只剩下怀睿一个人在广场呆呆的吹了好久的风,只听见广场上空笨重的鸽子,咕咕的飞来飞去。
  认识她的时候,她应该也正在失恋吧,那一年,他大二,她居然转到这个学校念大一。
  怀睿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一年,无双的母亲过世。
  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就是阮家人,那个时候她亦不知道他就是阮继嗣。其实那个时候他还是很自闭的,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她,大大的眼睛,秀气的眉毛,尖尖的瓜子脸,笑起来唇边一对酒窝,一点点羞怯,记得当时寝室里其他的人都盯着她猛看,这样安静而精致的面庞怎么不像一副画,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而她却浑然不知情,自己这样的笑已经侵犯到别人的领地了,其实看起来她身边的那些女孩子除了竹喧,未见得是真心喜欢她,在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里,都透露着对她的嫉妒。
  竹喧说得最正确:“她们是嫉妒无双生得美貌,但是又要跟我们一起出来,因为她们说难得可以看见你。”
  其实那个时候他也不是很愿意要出来的,只是那天很不凑巧,他恰好连输了三场球赛给袁朗,袁朗是他大学里唯一的朋友,当时袁朗很黄世仁的给了他两个选择:输了,要么午餐时间在主校区裸奔一周,二,就是去参加竹子的联谊,竹子就是竹喧,她是袁朗的女朋友。
  也许如果他当时知道接下来碰到的人会毁了他接下来的八年的话,那么也许他会后悔自己没选裸奔了。不过也不一定,或许他知道接下来那个人是她的话,八年,十年,二十年,他都会肯为她等下去。
  怀睿这天晚上到酒店的时候,无双已经不见了,他问服务员,服务员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怀睿开始急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好像八年前一样,她忽然就消失在他的生活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找法国的朋友一起出去找,刚才走过的广场,她说的那些地方,统统都去过了,可是他忽然发现,她真的离开他就再也找不到。
  找到半夜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朋友,便跟朋友告别回了酒店。
  酒店里她住过的房间已经一尘不染,而那个怯怯目光的人,已经不见了,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怀睿颓然的跌坐在沙发上。
  也不知道到底坐了多久,他才想起来要给无双打电话过去,他拿起电话拨着那一串烂熟于胸的数字,无双在国内的手机他从来没有打过,可号码却第一次听到就记住了。   
  电话响了好几声,被接起来:“喂?”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惺忪,好像在睡觉,听到她的声音怀睿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无双却正在睡觉,没来得及看手机的来电显示,她呢喃着说道:“唔——叶紫,是不是你,我刚下的飞机,正在睡觉倒时差,明天才能去上班。”
  怀睿的嗓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哽着声音说:“无双,是我!”
  声音如此陌生又熟悉,无双稍稍清醒了些:“怀睿,是你?”
  “你怎么回去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但是跟他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飞机刚好有座,我就改签了机票。”她只能这样讷讷的说着。
  怀睿几乎能够想象她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昨天在广场上,她忽然执拗的追着他问有没有爱过她,为什么在一起。他那样对她,所以这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她一直都不曾问过他,终于问出来,可是他却没有给她答案,她是因为他不回答才回国的吧,他心里忽然慢慢的沉痛起来,他声音低沉着:“无双,你……你……”
  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口有服务员敲门:“江先生,江先生,请问您在吗?”
  怀睿拿着手机走到门口,打开门。
  服务员看见他在,松了一大口气道:“江先生,您的朋友在意大利出了事,她打您电话一直不通,已经打到前台去了,她还在等您。”
  怀睿面色一变,想起苏凉此刻正在意大利。
  无双在那边也听见了,她一头雾水,担心的要问:“怀睿,你出了什么事?”
  怀睿已经匆匆对她说:“无双,我现在有点事,先去处理一下,你……你……你等我回来。”说着电话挂断了。
  怀睿匆匆赶到酒店前台去接电话。
  无双回国第二天就去冯氏上班,却不见了叶紫,宣传部连经理都换了,她心里有点着急。她在冯氏里关系最要好的要算叶紫了,可现在她忽然不明不白的消失了,她找了中午空闲的时间给叶紫打电话。
  叶紫说:“无双,你出来一下,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说。”
  无双看了一眼办公室,大家都在午休,她想了想,答应道:“我们在公司对面楼下的咖啡厅见面好吗?”
  “嗯,好的,我马上就到。”
  无双在咖啡厅没等多久,叶紫已经到了,她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看见无双,笑着走了进去。
  无双却是心急如焚,叶紫一落座,她就着急的说:“叶紫,你到底去了哪里,宣传部怎么连经理都换了?”
  叶紫愁眉苦脸的说:“无双,我可能,我可能要离开中国了。”
  叶紫的神情让无双心里一紧,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她:“叶紫,你怎么了?”
  “无双,你知不知道我是新加坡人?”
  “你是新加坡人?”
  “嗯,我这次来中国其实是逃出来的,我家人都在新加坡,我怕家人找来才骗你们说我是上海人,”叶紫看着无双忧心忡忡的眼睛,有点心虚,但她垂着头还是把话说下去,“我这次来中国,其实是逃婚。”
  “逃婚?”
  “对啊,我家人其实很重视门户的思想的,他们安排我嫁给一个从小就认识的人,我不愿意,所以悄悄的逃到中国来了,但是现在不得不回去了,我堂哥已经找来了。”   
  无双心里一紧,她无限同情的看着叶紫说:“你是不是很不想和那个人结婚?”
  “是啊,你想啊,从小到大一直面对了这么多年,还要和他结婚,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唉……”她悄眼看了一下无双,忽然好像记起什么,眼睛里一亮,她突然说:“无双,你要不要去新加坡?”
  “啊……我去新加坡干什么?”
  “因为我这次回新加坡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到中国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唉!”叶紫可怜兮兮的说着。
  无双也忧愁万分,她忽然握紧她的手说:“叶紫,要不,你现在躲到我家里去,不上班,那么你堂哥就找不到你了。”
  “没用的,我堂哥已经找到我了,他现在就在外面的车子里等我呢,他早就料到我会再逃,唉,好了,没事了,不管怎么样,无双,在中国认识你很高兴,如果你有空到新加坡,记得一定要找我哦!”
  “嗯,好的。”
  “那我先走了,我堂哥还在外面等我呢,一会我如果再不出去,他肯定要进来找了。”
  无双站起来,隐隐看见玻璃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她对叶紫说:“好,那再见,叶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记得找我啊。”
  叶紫早已经匆匆的走到门口去了,认识叶紫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有时候她是雷厉风行的叶经理,有时候她是开朗活泼的叶紫,倒难得见到她这么乖巧顺从的一面,无双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叶紫刚走出咖啡馆的门,那辆车里的人便走下来迎着她。虽然隔着玻璃那人的面目看不十分真切,但是那人的穿着考究,行动彬彬有礼,无双正待进一步打量,那人已经钻进了车里。
  远远的,无双看见叶紫在车内对她调皮的吐着舌头,指了指前面开车的人,扮了个鬼脸再招了招手。
  无双也招招手,心里默念:再见!
  回到家里,无双倒是惊讶,灿瑜,钟明远,滔滔,还有爷爷奶奶都坐在客厅里,一脸的严肃,客厅里气压有点高。
  无双斟酌着,换好鞋,叫了一句“爷爷奶奶”再转头向灿瑜和钟明远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滔滔一见是她,忙溜下沙发飞奔过来:“无双阿姨,你回来了,滔滔也要去新加坡。”
  “厄,新加坡?”什么状况?
  无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爷爷奶奶,奶奶早冷漠的撇过脸去。
  灿瑜的神色有点尴尬,她招手:“滔滔,快到妈妈这里来。”
  “不嘛不嘛,滔滔要去新加坡。”滔滔抱着无双的小腿,不依不饶的撒起娇来。
  无双轻轻笑起来,好脾气的蹲下身对滔滔说:“滔滔要跟谁去新加坡,阿姨不去那里呢!”
  “你骗人,爷爷说让你去新加坡不让滔滔去,不嘛,不嘛,滔滔也要去,无双阿姨带滔滔也去。”
  无双询问的目光看着爷爷。
  爷爷轻轻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说:“无双,事情是这样的,我打算让你陪我去新加坡。因为你常出国,英语又好,你陪我出去我放心,灿瑜还有滔滔,她不适合陪我出去。”
  爷爷说完,奶奶又是冷哼一声。
  无双已经猜得个大概了,奶奶面色这样难看肯定是奶奶希望爷爷带灿瑜去新加坡,但爷爷却要她去,她推辞道:“爷爷,灿瑜的英语也很好的,我要上班,恐怕……”恐怕爷爷这次到新加坡去给冯爷爷庆生,又要遇见冯轩。
  “恐怕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阮老拄着拐杖重重的站了起来,大约是站得急,他猛力的咳嗽了几声。爷爷还从未当着全家人生过这么大的气呢,无双大气也不敢出,奶奶的面色更加不好了。
  到了晚间,灿瑜要回家的时候,终于到无双房间来找她了。
  多年不见,再加上灿瑜已经结婚生子,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看着现在成熟稳重的灿瑜还真想不起她从前娇惯蛮横的样子,灿瑜站在门口有点局促。
  无双一回头看见是她,忙笑着说:“灿瑜,进来啊。”
  灿瑜尴尬的笑了下,走进来,无双指着凳子说:“你坐,有什么事吗?”说着她飞快的把手上的东西收进抽屉里,明天爷爷让她去新加坡,章阿姨刚还奉阮老的命来提醒她整理行李。
  “无双,你现在忙不忙?”
  “啊,不忙,不忙,怎么了?”
  “无双,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一说。”
  “好的。”无双拉过来一把椅子,在灿瑜的对面坐了下来。
  无双坐下来,灿瑜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无双,当年的事都是我对不起你,我太幼稚了,你……你不要怪我。”
  无双低着头笑了笑,抬头真诚的看着灿瑜说:“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吗?”
  无双心里一阵绞痛,她还是强颜欢笑点点头:“是的,都过去八年了,那些事,我们以后都不用提了,过好现在的生活就好,过去的,都忘了吧。”
  灿瑜看着无双失神的眸子,她小心翼翼的说:“无双,怀睿和苏小姐订婚,你是不是很伤心?”
  “不,没有,我替他高兴,奶奶上次不是说他这么多年一直不肯结婚吗,现在愿意安定下来,我真的很替他高兴,他终于有个自己的家了。”
  “那你呢,你以后怎么办?”
  简单至极的问题,却是一箭穿心,无双沉默着,再也说不出谎言来欺骗自己。
  灿瑜看着她略嫌苍白的脸,于心不忍,她的手悄悄的覆上她的臂膀:“无双,你听我说,怀睿对你……他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都在等你……”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抱歉,做了那么多伤害你们的事。”
  “当年你走后,他就离开阮家了,他还没毕业,但什么都没带,还把大学赚的钱全部留在阮家了,你知道,他当时在学校也做兼职的,他说那就当作是他付给阮家养他一场的代价,以后两不相欠。我后来担心他,去找他,他也不理我,你不知道,他离开的那一年真的很苦,每天睡在地下室,到工地上去做工,到酒吧去驻场,不眠不休的设计程序却被人剽窃不给他一分钱……他那样骄傲的人,几乎什么都干过。我还悄悄找过文竹喧,让她帮我劝一劝他,那个时候他唯一肯见的人就只有文竹喧了,竹喧带回来他一句话,他说,不管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能让自己再欠阮家一分一毫。有一次工地上出了事故,他的头被砸了,在医院里昏迷了三天三夜,一醒来看见我们,拔了针头就走,爷爷当时看见他那个样子都哭了。无双,我想他是恨我们的,恨我们收养了他,恨我们逼他改了姓,恨我们让他娶我,更恨,恨我把你逼走了。”
  无双的脸有一刹那的惨白,她喃喃的说:“或许,他只是恨我。”
  如果不是她的父亲,他怎么会受这种屈辱,这种委屈,他怎么会不恨她?
  “不,无双,你听我说,我错了,我彻底的错了。”
  “当年我说的那一番话全错了,我说他受了阮家这么多恩惠,他那样的人一定不会忘恩负义,可我永远忘不了,爷爷说让他跟我结婚的时候,他那句斩钉截铁的对不起,那是他第一次反抗爷爷,所以我想,其实他为了你,为了你,会肯做一切的。你走了之后,他就坚决的离开了阮家,我想,肯定也跟我的那句话有关,所以他不肯娶我,但是走的时候却留了一大笔钱,他是想要还清我们阮家给他的一切吧,但说到底,还是我们阮家对不起他。他那个时候为了你……我们都知道他恨阮家,恨我们这些人,可是他成立公司之后,又渐渐的来看爷爷奶奶了,我知道,他并不稀罕回阮家,他也是,希望看到你有一天会回来这里吧。”
  “这几年,有时候看见他一个女朋友一个女朋友的交,我真是替他心疼,我知道他并不爱她们,可是他却……我真是害怕他根本没放下你,但是却跟你赌气要娶苏小姐,无双……好在你现在终于回来了。”
  无双忽然想起那日在广场上,她追着他逼问到底有没有爱过他,那个时候他一脸的茫然沉默,无双心里抽搐起来,她强忍着哽咽打断灿瑜:“灿瑜,你不用说了。”   
  其实他们之间的事又岂止这样一件小事,更严重的灿瑜根本不知道,她惨白着脸说:“灿瑜,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无双,我知道的,你是说嘉铭叔叔的事吗,我都知道的。”
  “不,不是这些,他恨我,而且……”
  更重要应该还是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吧,“其实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关别人的事,只是他从来没爱过我,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灿瑜,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过现在我不想再去想了,我还要准备明天去新加坡的行李,你先回去吧。”
  这么多年不曾好好谈过,一开口,无双却又这样终止了她们的谈话,灿瑜欲言又止,但是看着她惨白的面容,微红的眼睛,无双情绪这样激动,她终究是对她道了晚安,转身走出去。
  无双颓然败坐在凳子上。
  其实不重要,对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世界再大,也不过他们之间的事,但是他不爱她,所以她的世界轰然坍塌了。
  这一天晚上,无双泪湿了枕头。
  第二天是钟明远来送无双和爷爷去机场,原本奶奶也是要去新加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早晨她忽然不肯出来了,她应该是要表示对阮老爷子的不满。爷爷也是一反常态,奶奶不肯合作,他就坚决的带无双两个人出来了。
  上了飞机,爷爷因为年纪大了,空姐担心的来看过几次,他状况也一直很好,只是有点疲惫。下了飞机,便有冯家专门的人来接,引着他们从贵宾通道直接走到一辆劳斯莱斯面前。无双看了看来人,不免咂舌,其实她这些年在国外也见过不少世面,但是私家司机穿制服,戴白手套……无双看一眼那辆劳斯莱斯,心里猜想,这个冯家在新加坡到底有钱有势成什么样了。
  司机的中文也说得很好,说冯老现在走不开,派他专程来接,阮老忙理解的点头。
  无双早就听说新加坡号称花园城市,一眼望过去,确实又干净又明亮,绿化设施也搞得很好。无双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时没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小路,两旁都种着高大的树木,看起来竟是私家路。
  最后车子在一栋白色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也不知道那建筑是用什么大理石建成的,完全是仿照早期的欧洲建筑风格,看起来气派又豪华,置身在这样一幢大房子前,无双还真有点恍然若梦的感觉。其实阮家的老房子在N市已经算比较引人注目的了,可是相比现在的冯家建筑,真真是小巫见大巫。
  铁门缓缓打开,车子沿着那条宽敞的水泥路驶了进去,下了车,便看见冯老笑眯眯的站在那里,阮老欣喜的走上前去,两个老哥们的手又握在一起了。
  无双瞅了瞅,没看见冯轩,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倒是另一个年轻的女人看着她喜笑颜开道:“阮爷爷,这就是您的孙女,长得可真美丽。”
  无双赧颜,心里猜测,好像记得冯轩是冯爷爷唯一的孙子,她叫冯老爷爷,那么她是谁?
  那女人说着又热情的走上来拉着无双的手说:“你就是阮小姐吧,我叫魅冬,你可以叫我冬姐,来来来,坐了一天的飞机,想必是累了吧,爷爷,我先带阮小姐去客房了,您和阮爷爷慢慢聊。”
  说着魅冬携了无双的手往楼上走。
  客厅里清一色的全是法国家具,繁复富丽的花纹,上面勾勒着考究的金边,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都是采用欧式的,华丽,奢靡,因此看起来自有一派高贵风范,站在楼梯上,无双亦步亦趋。
  那魅冬却甚是大家风范,她驾轻就熟的携着无双上楼走进一间房子,说:“这是你的房间,对面可以看到海景,你先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不满意就跟我说,我叫人马上帮你换。”
  落地窗帘被拉起来了,远远的果然能够看见蓝色的海面,无双再一转身,环顾着着摆设陈列,无一不透露出富丽高贵气派。
  她有点不安了:“魅小姐,这样就很好。”
  魅冬莞尔一笑:“那就好,对了,不要叫我魅小姐,呵呵,叫我冬姐姐就行了。”
  无双洗完澡去看爷爷,爷爷早已经睡下了,到底是人老了,精神不济,无双回头也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时分,去看爷爷,竟然还没醒。她便一个人下楼来。
  客厅里没人,无双走出去,才发现冯家这个庄园真是大得吓人,花园里有一个巨大的花圃,专门种着玫瑰花,还有许多高大的玉兰树,凤凰木,远望去,好像还有一个小湖,但是她怕爷爷醒来,没敢走远,只在玫瑰花圃前转了两圈,看见有工人正在修理花枝。
  “哟,阮小姐,这就醒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无双转身看见魅冬正端着一个盒子走过来。
  “已经睡好了,所以起来了。”
  “阮老爷子呢,还在睡吗,阮小姐你饿不饿,你要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做。中午见你和阮老睡得正熟也没叫你起来吃饭,真是对不住。”
  这个魅冬倒这么客气,不晓得她到底是什么人,无双说:“冬姐姐不用这么客气,我不饿的,一会等大家一起吃晚饭好了。”
  魅冬露齿一笑说:“那也好,反正这也快开饭了。”
  开饭的时候,冯轩还没回来,无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桌子上摆着与双刚才看见魅冬拿着的盒子,打开来,里面居然是一瓶红酒,魅冬笑容满面对阮老说:“阮老爷子,这可是爷爷珍藏多年的红酒呢,还是前几年新加坡总理私下送给他的,一直没舍得喝,这不,您来了,爷爷特意让我去酒窖取了来,您尝尝味道。”
  阮老忙起身来迎,嘴里笑着说:“好孩子,好孩子,老兄弟,你这媳妇对我是真好啊!”
  冯老呵呵笑。
  无双心里狐疑起来,未知这魅冬居然是冯轩的妻子?
  魅冬瞧见阮老的表扬,嫣然一笑,她这个样子,笑容明朗亲切,阮老继续赞道:“你这个孙媳妇漂亮贤惠,又大方得体,只不过,唉,我听说冯翰当年是在越南出的事?”   
  冯翰便是冯轩的哥哥。
  “唉,是啊,可惜了冬子,如花似玉,年纪轻轻,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身边。”
  到底是魅冬善于察言观色,见引起了冯老的伤心事,忙转移话题,嗔怪道:“爷爷,做您的孙媳妇能够在您身边伺候您是我的福分,不过您看您,今天阮老爷子在,大家高兴,您就别提那些扫兴的事儿了。”
  阮老心里暗暗赞叹魅冬大气,他也忙把话题转开说:“是啊是啊,对了,怎么这次来也没见着士轩,他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
  一句话正说中无双的心坎里去了,这一整天也没见着他个人。
  “不成器的东西,不要提他了,一提他我就生气,成天就知道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魅冬笑着打圆场:“阮老爷子,您大概不知道,士轩他女朋友多,又不肯结婚,爷爷每次说他,他就头疼,所以他早就不在家里住了,我们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
  “哦,这样啊。”阮老爷子想起在国内的时候,不管在哪里,他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女孩子,他转头对冯老哈哈大笑,揶揄道:“士轩看起来倒很有你当年的风范啊,呵呵,我还记得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他们都叫你风流四少来着,呵呵,哈哈!”
  “嘁,我哪是他这个声名狼藉的样子……”冯老笑,转头提醒魅冬:“开酒,开酒。”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佣人的声音,大声对着餐厅道:“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士轩少爷回来了。”
  无双一转眼,可不,正好瞧见冯轩从门口走进来,手上提着外套,白色真丝衬衫半常开着,头发有点乱,却甚是有型,神情看起来漫不经心,懒懒的走进来,正要上楼也没准备到餐厅这边来。
  冯老朗声叫住他:“士轩!”
  冯轩停了一下,“士轩,你如今越发连到家里应个卯也不屑了啊。看见阮爷爷在这里吃饭,你也不过来问个好,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早跟你说阮爷爷要到新加坡来,你也没给我上个心,快点过来见过阮爷爷。”
  冯轩停了一下,转过身朝餐厅走来,绕过那个屏风,他忽然怔了一下。
  无双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抬头看着他,局促的点了点头道:“冯先生,您好!”
  冯轩僵住了,冯老提醒说:“无双向你问好呢,你这孩子。”
  冯轩如梦初醒“哦,阮小姐,欢迎你来新加坡,”转头对阮老微微倾身道“阮爷爷,今天坐飞机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士轩吃过晚饭没有?”
  “他啊,他肯定早就吃过了,家现在对他来说,连旅馆都不是。”冯老嗤之以鼻。
  “还没,”冯轩却把衣服交给了佣人,一边说:“给我加一副碗筷。”说着坐了下来。
  魅冬瞧见他这个样子,笑了起来:“这可奇了,你今天居然没吃饭,报纸上不是说你今天在苑可小姐别墅里共进浪漫晚餐的吗?”
  冯轩拉拉领带,也不理,瞧了一眼无双,她正半垂着眼帘,这时佣人已经将一套碗筷取了来。
  吃过饭,一家人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忽然门口又跳进来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无双呢,无双呢,”那人看见冯轩,忙一个箭步走上前问道:“冯轩,无双呢,我听说她也来新加坡了。”
  无双惊奇得瞪大了眼睛,面前的这个人居然,居然就是叶紫。
  叶紫很快发现了她,她高兴的冲上前抱住无双说:“你真的来新加坡了,太好了,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都要闷死了。”
  冯老笑眯眯道:“阿紫,这回啊,我定是要留阮老在新加坡多住些日子的,你放心吧。”
  叶紫转头看着冯爷爷撒娇说:“冯爷爷,您真好,我爱死你了。”
  当下叶紫便和无双叙起旧来,无双也料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奇遇,在国内的时候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呢,哪料到居然这么快。这样见到叶紫无双也是很欣喜的,两人开始叽叽喳喳说着话,无双倒不那么拘谨了。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冯轩忽然听叶紫说了一句:“那个坏人在外面呢,要不要我带你去看?”
  无双兴起,应和道:“好啊。”叶紫说她恐怕就要嫁给那个人了,说起来只是有点遗憾,倒也没有什么难过的神情来,无双便想要看看那人。
  两人正要走,冯轩忽然开口道:“阿紫,你要带阮小姐去哪里,她今天才坐的飞机,累得很,恐怕不能奉陪你。”
  无双尴尬起来,她怎么料到冯轩会这样阻止,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倒是叶紫忽然暧昧的笑了一下,对冯轩做个鬼脸嚷嚷道:“哼,就你会教训人,无双,带我去你房间说!”
  倒是魅冬惊讶的问了句:“阿紫,你怎么跟阮小姐这样熟?”
  叶紫朝她笑:“冬子姐,我和无双是在国内就认识了的。”说完,携着无双的手走上了楼。
  之前在国内的时候,叶紫虽然平易近人有点小无赖,但到底在无双心目中是个白领的形象,倒料不到她现在这个样子竟像一个宠坏了的大家小姐。不过她跟冯家这样的人家关系这样熟稔,恐怕家里来头也小不了。
  冯爷爷的生日宴在两天后举行,这两天整个冯家都忙得要命,无双便整日和叶紫呆在一块,当然也见到了叶紫口中的“讨厌鬼”,那人看起来不仅不讨厌,还极为有风度,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叶紫说,恐怕冯爷爷的生日过后不久,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自从她上次私自逃到中国去,现在“讨厌鬼”就对她看得紧,不结婚,把她的信用卡,签证都牢牢的扣留着,这下她哪儿都去不了了。
  幸好有叶紫在,无双在这个富丽堂皇的房子里才没有感觉到窘迫,她也从叶紫那里得知了一些家族的事,特别是魅冬:“其实魅家在新加坡的家业也很大,但是自从她嫁给士翰哥哥后,就一心一意的对冯家,士翰哥哥死了后,她不愿意嫁人,生怕冯爷爷赶她走,她连娘家都不肯回,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呆在冯家。不过冬子姐也很厉害的,你看,她把整个冯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冯氏里有什么大小事务,如果冯轩不在,方秘书一般也是找冬子姐解决,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冯轩那个家伙一向眼高于顶,可有时候连他都很佩服冬子姐。”
  无双终于知道这魅冬在冯家的角色了。
  宴会之前,叶紫特意把无双拉到房间里,神秘兮兮的递给她一个盒子,说:“无双,这是我特意从家里给你带来的。”
  “是什么?”无双看着那精致的紫色段带盒子。
  “你拆开来看看,看喜不喜欢。”
  无双依言拆开锦盒,里面居然是一套湖蓝色的单肩带礼服,真丝的,胸口有水钻,式样别致时尚,看起来说不出的飘逸美丽,她惊讶的说:“叶紫,这……”
  “这是我年初定做的一套晚装,原本知道你要来的话我就早点帮你去订了,你这样瘦,还不晓得穿不穿得。啊,对了,虽然这是我的衣服,但是我从来没穿过的,都是新的,你不要嫌弃啊!”
  无双想起叶紫前天提的那个包,她对这些名门奢侈品都不大了解,还是魅冬状似无意的问了句:“阿紫,你这是Ferdi新出的那款限量版鳄鱼皮的铂金包吧,我听说要45万,鬼丫头又让未风为你出血了。”
  未风便是叶紫的未婚夫。
  叶紫得意的笑:“哪儿啊,这次是我辛苦从我妈那顺过来的。”
  一个包45万,无双震惊透了,现在瞧着眼前这套衣服,定然价值不菲,她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叶紫,我自己有衣服的。”
  “你有衣服?难道你明天晚上冯爷爷的生日宴会上,你就穿牛仔裤去?”
  “啊……”
  “冯爷爷生日大办生日宴,往年的时候新加坡的名流,许多国内的台湾的至交都会来的,你难道就穿你的白衬衫,牛仔裤去参加宴会?我就是想你肯定没准备,才从家里给你拿来一件,也不晓得你这么瘦,穿不穿得了。”
  这无双倒是没想到。
  “去吧,去吧,去穿穿看,能不能穿上,我是看这个颜色比较衬你的气质,快去穿上给我看看。”叶紫连推带哄把无双哄得去换了衣服。
  一出来,无双抱着双臂,腼腆着问:“我穿这个是不是太暴露了,不好看?”
  “不会不会,以前看你不是黑就是白,你真应该多穿亮色的,真漂亮。” 叶紫看傻了眼。
  无双被叶紫过激的反应给吓到了,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坏,她局促的说:“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要不,我还是去换了好了。”说着要去换,叶紫一个箭步走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强把她拉到镜子前,道:“你看,你自己看看。”
  单肩带的湖蓝色礼服,原本就飘逸,无双穿起来微露香肩,更是袅袅婷婷,别有风致。
  冯家的酒会果然排场盛大,宴会厅里,灯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无双原本紧紧的陪在阮爷爷身边,听说来了好几位当年黄埔军校的同学,都是专程从台湾赶过来了,阮老赶着去见。无双不想打扰他们,便找了一个角落里静静坐着,喝了几杯侍者送上来的鸡尾酒,有点微醺的感觉了,又恐爷爷一会找她,她站起来。
  叶紫却正好找来了,她眼睛一亮说:“无双,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躲在这个角落里,我还到处找你呢。”
  “你找我干什么呀?”
  “给你介绍朋友认识呀。”叶紫笑意盈盈。
  正说着,忽然门口出了一阵骚动,无双注意到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那是冯轩,魅冬忙上前去接了他的外套,轻责了一句:“你怎么连爷爷的生日宴会也迟到?”
  冯轩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不知为何,他这个动作无端给他增添了几分气势。
  无双注意到,这一刻,好似在场的所有女眷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了。
  无双接触的男人很少,到目前除了怀睿,另一个比较熟悉的应该就要数这个冯轩了,怀睿长相忧郁斯文,文质彬彬,倒有点淳朴的俊朗。可这个冯轩不一样,尤其是他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你的时候有一些迷离,有一些若有所思,有一些高深莫测,抿着嘴不说话的时候,又有一种沉默的气势隐含在里面,但是怎么看都是英俊而耐人寻味的男人,怨不得这样吸引女人。
  脱了外套,他里面穿着白衬衫,打着浅色斜纹领带,嘴唇坚毅,眼睛炯炯有神。
  无双听见身边有女人在讨论:“全场的男人看来看去,还是士轩看起来有味道。”
  “是的,士轩自从那年执掌冯氏之后,便越发的沉敛下来,仿佛脱胎换骨,他是越来越有气势了啊。”
  无双看过冯轩的照片,是叶紫给拿给她看的,小时候的冯轩,少年时期的冯轩她都看过,一副翩翩少年的样子,不过那个时候的笑容总是带着点孩子气的天真烂漫,后来他的照片里,瞧着他总是不笑,但他这样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凝然,却也很是动人。
  叶紫眼珠一转,注意到无双在听,便笑起来,“无双,不要理他。”
  无双这才被她拉回思绪,叶紫继续朝冯轩看了一眼,轻蔑的说:“冯轩,他很看不起女人的。”
  “哦?”无双无意识的问了句。
  “你别看他在中国的时候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他那只能吓唬别人还行,其实他的历史最是不清白,尤其是对女人,又风流又狠心又绝情,真是奇怪,他这样喜新厌,女人们偏偏……我……唉……”叶紫说到女人,更是恨铁不成钢。
  “以前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他割脉自杀,冯氏内部还有人爬到天台上威胁他,要跳楼,结果他说,你跳吧,我没空,先走了。”
  接触几回,不知他的为人竟是如此冷酷,无双正待进一步打探。
  叶紫忽然怅然的说:“其实小时候的士轩哥不是这样的,小时候他天天跟我们一块儿玩的,可是现在他这个样子,我很不喜欢,自从士翰哥哥死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冷冰冰的,一副对谁都防备着的样子,唉……”
  这时无双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阿紫,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无双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是冯轩,这样悄悄的议论他,居然让他发现了,无双面上一热,正要解释,叶紫却顶嘴道:“就是说你,说你好色又绝情,花花大少。”
  “哦,我倒是想听听我怎么花花大少了?”冯轩饶有兴味的拉扯松领带。
  “冯总,您不要介意,我和叶紫只是在开玩笑。”无双站起来说道,冯轩目光一转看着她,无双脸又红了,他于是转过头去对叶紫说:“依我看,男人好色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个男人好色,起码说明他的心理和生理是正常的,如果人人都像柳下惠,那你们女人岂不人人都要成为怨妇?到时候又要来怪我们男人。”
  “你还狡辩,哼,看,你的风流债要来了。”叶紫恶作剧的看着冯轩,目光里闪烁着狡黠,指指冯轩身后的一个女人。
  随着叶紫的指示看过去,眼前出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可是那脸上却满是怒容。
  冯轩淡淡的道:“苑可,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我等了你两天你都没来,打你电话你不接,到公司找你,你也不让我见,现在我不来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一句话让我空等你一辈子,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说着她狠狠的瞪了无双一眼,苑可当然知道叶紫和冯轩的关系,所以只好把醋意发泄到身旁的无双身上。
  “苑可小姐,这里是公共场合,请你说话注意一点!”冯轩提醒她道。
  “我还怕什么,你这样对我,我……”说着眼睛都红起来了。
  无双不安的劝道:“苑小姐,我想你跟冯总有什么误会,你们先好好谈谈,叶紫,我们还是先走吧。”说着要走,可是冯轩剑眉一挑,手一拉,无双生生的被拉转过来。将无双拉回来,却又不跟她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挑衅的看着苑可。
  苑可气得脸都变了形,她指着冯轩气急败坏:“冯轩,你,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冯轩冷冷的看着她:“苑小姐,出来玩就要玩得起,别当真,当真了不好玩。”这话隐隐中已经透露出几丝危险来。
  他这样威胁她,苑可更是不服气:“我没玩,我本来已经对你死心了,是你那天来找我的,是你让我认真的。”
  冯轩的眼睛已经半眯起来:“苑小姐,出来玩,首先就要知道彼此要付出什么,得到什么,能够得到什么,我言尽于此,你请自重。”
  苑可眼睛里泪光一闪,她年轻,被冯轩这样一放一收,这种欲死还活的滋味早折磨得她脱了形,她不死心的对冯轩说:“你总要认真的吧,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说着恶毒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无双。
  无双刚想出声解释,冯轩很自然的将无双往身后一护,警告道:“苑小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叶紫却拉住她,叶紫跟冯轩这么多年的交情,当然知道冯轩是什么样的人,冯轩最讨厌那种不知轻重的女人,偏偏这个苑可却如此不知轻重。而且,冯轩越是生气,他便越沉得住气,叶紫看他眯起来的眼睛,看情况,冯轩是要发脾气了,想那苑可又是跋扈的脾气,她担心无双做了炮灰,忙拉着无双溜开。
  无双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还想要回头,叶紫才出声道:“无双,不要理她们,我们走。”
  一边走,叶紫一边说:“那个苑可,便是上回我们拍广告请的那个小明星,红都还没红起来呢,偏生架子大得要命,冯轩早摆脱她了,这回回新加坡也不知道怎么又搞到一起了,谁叫他自己自讨苦吃,让他自己头痛去吧,我们去跳舞。”
  一边走,叶紫一边说:“那个苑可,便是上回我们拍广告请的那个小明星,红都还没红起来呢,偏生架子大得要命,冯轩早摆脱她了,这回回新加坡也不知道怎么又搞到一起了,谁叫他自己自讨苦吃,让他自己头痛去吧,我们去跳舞。”
  无双自是跟着叶紫走开了去,中途叶紫转回头,正碰上冯轩的目光,她明了的朝他一笑,再扮个鬼脸,趾高气昂的拉着无双继续走开去。如今还敢在冯轩面前这样放肆的人恐怕也只有叶紫一个了吧,冯轩倒也不生气,目送着她们走远,面前的苑可他正眼都没看一眼。
  一旁已经有相熟的亲友李太太注意到这一场骚动,拉着魅冬指着冯轩说:“冬子,你看士轩。”
  魅冬随着那人的指示望过来。
  “那位便是苑可小姐了吧,最近电视上常看见她的电视剧呢,真人比电视上还要漂亮,不过士轩怎么又把人家惹哭了,他如今一点风度也不讲了?”
  “士轩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女人不能犯了他的忌讳,女人也不能太宠,再漂亮有什么用,再说不漂亮,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吗?”
  只是另一个人看着冯轩说:“只不知道那位漂亮小姐又跟士轩又什么关系!”
  魅冬转眼一看,可不是,冯轩正端着酒,看着远处的阮无双。
  另外一个来参加宴会的亲眷赞叹道:“那位就是中国来的阮小姐吧,长得可真漂亮!”
  李太太已经捂着嘴巴吃吃的笑了起来:“当然漂亮,不然……”她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接着说:“我听阿紫说,士轩在中国还逼人家阮小姐跟他订婚呢,不过人家阮小姐不同意,你看看所以他现在那个样子,呵呵……”
  “嘿嘿,原来这位就是那位阮小姐啊,阿紫说的时候我还只道阿紫调皮,拿士轩开玩笑来着,冬子,这位阮小姐当真没有答应士轩的求婚?”这人对着魅冬问道。
  “嗯,我听爷爷提过,阮小姐好像是不肯,士轩也就作罢了。”魅冬苍白着脸回答道。
  “天,原来是真的啊?”有人惊呼。
  李太太看着远处无双温柔的笑容,若有所思的道:“这个阮小姐看起来,秉性品貌倒似个温婉的女子,想不到竟然能拒绝士轩。”
  她们正说着,那头的叶紫忽然又绕了回来,缠着冯轩在说话。
  冯轩不动声色的喝酒,目光凉凉的看着叶紫,眼睛里全是了然。
  叶紫调皮的笑起来:“瞧你这熊样儿,给我也拿杯酒。”
  “你自己没手?”
  “小气鬼!”叶紫嘟哝着嘴巴,一个侍者已经给她送上酒来,她喝一口,笑眯眯的看着冯轩戏谑道:“你看你这个小气的样!”
  冯轩喝酒,根本不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能告诉我,你对无双是认真的吗?”叶紫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静静的问。
  其实她也不是存心要对冯轩捣蛋,上次她逃婚,逃到中国还是冯轩收留了她,她跟冯轩从小感情就好,一直把他当个可依靠的兄长,虽然冯翰哥哥死后,他脾气变冷漠许多,但是叶紫还是很珍惜他们之间兄妹一样的感情。她老是觉得冯轩心里面肯定有事,冯翰哥哥死那年,他整整失踪了一年,所以他回来,性情大变,唯有对着她才会稍假辞色,大约也是瞧着她是儿时的玩伴。叶紫一直心疼冯轩,是以他平日里不管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她虽然骂他花花公子,但心里还是怜惜他的。不过,她同样不希望无双受到冯轩的伤害,叶紫了解冯轩,他这几年来,渐渐的,变得对女人越来越狠心,变得麻木不仁,任你怎样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他都可以视若无睹,叶紫找不出原因,冯轩也从来不说,但是不管怎样,她不希望善良温婉的无双受到冯轩的伤害。
  把无双拉走后,看着冯轩把苑可气跑了,一个人坐在这喝闷酒,她又又不忍心,这才走过来找冯轩聊天。
  听了叶紫的话,冯轩黑眼沉沉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强迫无双和你订婚!” 叶紫双目炯炯的看着冯轩,眼睛里一片认真,冯轩却转过头去不理她。
  “那天你听到了?”冯轩冷笑。
  “士轩哥,如果你不是对无双认真的,我请你放过她好吗?我真的很喜欢她,不想看见她以后被你……厄,被你……变成苑可那个样子。”叶紫的语气忽然软下来,央求的看着他。
  叶紫在中国的时候,在冯氏工作,一直都是叫他冯总,她长大了一直都叫他冯轩,士轩哥是她小时候对他的称谓,小时候每当她这样叫了,就证明有事要请求他了,往往她这样叫他,便会奏效。
  不料,冯轩眉头一蹙,眯起眼睛来看着叶紫:“阿紫,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叶紫想了想,刚想说,冯轩的目光已经渐渐变了,叶紫忽然有点害怕,怯怯的看着冯轩,再也不敢说下去了,她还是有几分畏惧冯轩沉默冷酷的气势的。   
  冯轩倒不跟她计较,转身走了。
  居然就这样走了。
  叶紫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但却又呆立在原地没有动。叶紫知道冯爷爷有给冯轩在国内找妻子的打算,可未见得无双便是上好人选,她觉得冯爷爷要替冯轩找,也该找一个像魅冬嫂嫂那样能干的妻子,这样大的家业,外头又又那么大个冯氏集团,无双根本就不合冯爷爷的意嘛。
  冯老盛大的生日宴过后,无双已经开始策划回国的行程了,在这样的大家庭里经常有亲族朋友来往,还真是不习惯,可是冯爷爷总是留阮老在这里多住几天,大约是想着若是阮老这一回国,两人只怕是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阮老也答应下来,无双便也不好说。
  不过无双也渐渐放下心来。
  因为冯轩几乎很少回冯家,有时候不得不被冯爷爷叫回来,也只是报个到完事后又出去了,他根本没住在家里,如果无双再避着点,根本就见不到冯轩的面。她想或许,冯轩早已经放弃打算了,其实隐隐约约也听见家里人传,他有很多女朋友,无双心也渐渐安下来。苑可小姐那天那样哭着跑开,他自始至终,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这样心硬的男人。
  不过反正他女朋友多,欠他的钱,她尽快想法子还给他也就罢了。而且最近跟法国联系,好像法国政府已经开始正式调查阮嘉铭的冒名顶替的劳务合同纠纷来,如果能取得法国政府的赔偿,或许,冯轩的钱,她能更快的还给他。
  想着这些,又想着国内的怀睿和苏凉即将结婚,她便也安心在新加坡呆了下来。叶紫几乎天天跟她泡在一起,带着她赶场子,大队的人马,吃喝玩乐,那个梁未风也是及其有风度,一直陪伴左右,当她们的御用司机,任由差遣。
  因此,这几天下来,无双跟冯轩根本就没碰过面。
  这一天叶紫带她和几个闺蜜去唱KTV,梁未风开车送她们到达目的地歉意的说:“阮小姐,对不起,我今天晚上要到美国去,明天早晨在纽约有个会议,今天晚上可能就不能来接你了,麻烦你帮我把阿紫送回家好吗?”
  无双更不好意思,去美国之前还送她们出来,她歉意的说:“梁先生,天天让你接送,浪费你不少时间吧,真是麻烦你了,我一定会照顾好叶紫的。”这个梁未风是新加坡有名的律师,可是现在却天天鞍前马后的跟着围着她们转,自己肯定也是有事的。
  叶紫心不在焉的说:“要不是去美国,他才不怕麻烦。”
  梁未风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叶紫把头撇过去,不看他。
  下了车,进了KTV,无双对叶紫说:“见你这几天都没好好跟他说话,你跟他怄气啦?”
  叶紫才悄悄的凑近无双耳边说:“那个坏蛋,扣押了我的签证,我的信用卡,他每天接送我,其实还是怕我又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他一天不还我签证,我一天不跟他好好说话。”
  无双心里暗暗的笑,其实接触这些天来,她明显的感到叶紫对未风的感情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但她好像还没有意识到。
  进了大厅,便有人来引导,态度甚是殷勤,叶紫什么也没说就把她带到包厢里去了。
  看了包厢里的人,其实跟叶紫出来玩了这么久,也知道她向来混迹的场所里都是些什么人,或许以前总觉得这些人高不可攀,但实际上,有些时候,各个行业里的翘楚都是相通的,所以只要进了这个圈子,认识一些名人明星就变得如此容易,无双想了想,也许,怀睿便也是通过这样的场合认识苏凉的呢。
  虽然来了很多次,但无双还是难免拘谨,叶紫在她耳边说,“没关系,跟我进来。”
  叶紫跟那么多大人物混得极熟,无双到底局促着。或许是梁未风不在一旁管着,她特别尽兴,喝了好多的酒,无双想要劝阻她,又哪里抢得下来。
  喝酒,猜拳,唱歌,打麻将,玩游戏……一群人闹到半夜三更还没要退场的意思,无双才惊觉已经很晚了,平时有梁未风管着,一到时间梁未风就要叫叶紫回家了,这次梁未风去美国开会,无双倒一时不察。
  叶紫已经喝醉了,娇憨的躺在沙发上,不肯起来。
  无双叫了她好几声,她总是动了动,然后把脑袋往沙发深处钻,无双不得已把她扶起来,在场有人说:“阮小姐,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去,阿紫喝醉了。”
  无双一看,那人并不认识,她说:“不……不,不用了。”说着一边叫着叶紫,一边把她搀了下去。
  走到走廊里,忽然有人认识叶紫,忙上前来招呼道:“阿紫,你怎么在这里,你堂哥也在这里呢,要不要我带你去?”
  叶紫睁着朦胧的醉眼看着他,认真的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是你呀!”
  难得她醉成这样,居然还能认识人,那人笑说:“阿紫,我听说你前一段时间去了中国,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大家都在念叨你呢,我带你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说着把她往另一个包厢引,叶紫也不顾无双,真的跟着去,无双想了想,反正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叶紫醉又成这样,能去见见她的堂哥也好。
  那人引着她们七弯八拐进了一个包厢,这个包厢却不比方才叶紫朋友的那个包厢,这里又宽敞,又灯火通明,里面人也多,但无双一个也不认得,那引她们进来的人忙去找所谓的堂哥,但是找了一圈,回来却说不知怎么不见了。
  正说着,包厢里面的门打开了,无双这才骇然,原来包厢里头竟然还有包厢。一个女人走出来对外面的女人招手道:“快进来,快进来,冯总将今天晚上赢的筹码全部分给大家,见者有份。”
  “居然有这等好事?”一个女人问道。
  另一个女人笑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大概不认识他们,他们平时就这么玩的,赢了从不要筹码,特别是冯总,他手气又好,对人又大方。听我的,认识他们,好处还在后头,不过跟他们这一帮人玩,最要识事务,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够得到的又是什么,快进来吧。”说着她喜滋滋的扭着腰走了进去。
  这女人的话,无双听起来隐约觉得耳熟。
  里面隐隐已经响起了女人们的欢呼奉承之声,声音还在里面,小包厢的门却被人打开了,一个人殷勤的替那人开门,冯轩便从里面走出来,嘴里漫不经心的叼着雪茄。   
  有人起立:“冯总,你不玩了?”
  冯轩点点头,算是回答,另外有个女人帮他取了外套来。冯轩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偶一回头,皱了眉头,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无双倒料不到他还会回头,她说:“叶紫喝醉了,梁未风去了美国,刚才有人说在这里见过叶紫的堂哥,所以就进来了。”
  冯轩对她了然的点点头,沉吟一下,“梁未风去了美国?”
  无双点头:“对!”
  “你扶她起来,我送你们回去。”说着他身边的女人忽然道:“冯总,你今天晚上……”
  他对身边的女人吩咐了句什么,那女人深深的看一眼无双,沉默的退开去。
  有人送,无双巴不得,她叫醒了叶紫,扶她起来。
  直到她们走远,身后还有人碰了碰刚才冯轩身边的女人:“这女人是谁……”
  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就面色难看的走开了。
  叶紫二天醒来已经是九点多了,她皱着眉头,感觉头还是有点沉,看了看身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走出房间去找无双,她说:“这里是哪里,昨天我是不是喝醉了?”
  “昨天你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后来是冯总来接你回来的,因为太晚了,就让你在这里睡了。”
  叶紫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她忽然好奇的问:“昨天晚上冯轩亲自去接我们回来?”
  无双点点头。
  叶紫嘟哝着说:“那这么说来,这里是冯轩的公寓?”
  “我也不知道,我起来的时候,冯总已经不见了……”无双解释说。
  “他这个地方我知道,只是从来没来过,他倒对你真好。”
  “叶紫,昨天你喝得那样醉,又太晚了,就没回冯家,在这里……”无双急急辩白。
  “他以前才没这么好呢,以前我每次在外面喝醉了,他从来也没理过我,最多最多打电话让我家的司机来接我,不然就是告诉梁未风,老害我被骂。而且,他这个公寓里,从来不让我们进来,好啊,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叶紫……”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省的你害羞。不过……”叶紫话锋一转。
  无双好奇:“不过什么?”
  叶紫看着无双,盈盈的笑着,眼中狡黠的目光一闪说:“不告诉你。”
  第二天梁未风仍旧未从美国回来,叶紫百无聊赖,约无双去看芭蕾舞,叶紫买的票,据说她想看着个已经很久了。只是到了快开演的时候,她忽然又打电话给无双说不去了。
  “不去,那多可惜啊,你不是说门票很难买到吗,而且这个表演你也等了很久,不去可惜了吧?”
  “嗯,忽然不想去了。”平时梁未风天天缠着倒感觉不出来,他离开才一天,叶紫忽然哪里也不想去了,只觉得懒懒的打不起精神。
  “嗯,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别呀,你去啊,你以前不也是跳芭蕾的吗,去吧去吧,别让我影响到你,我一会叫人来接你,你在冯家等着就是,我挂了啊,拜拜!”
  不由分说叶紫便挂了电话,听得出来她心情不大好,无双也不再追问下去。其实无双对芭蕾还真没多大的兴趣,犹记得当年在阮家被奶奶逼着去学跳芭蕾,脚经常磨出血,又不敢让奶奶看到,可是很奇怪,每次受伤,怀睿都会知道,然后也不顾她的反对径直打电话给舞蹈老师帮她请假。现在也是看芭蕾,但是想起来才发现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个时候的怀睿是多么遥远。
  结果她还是去了,走出剧院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思来想去,这样晚了不晓得怎样回去,正为难,忽然门口响起了喇叭声,无双定睛一看,居然是冯轩的车。   
  客气的上了冯轩的车:“冯总,谢谢你!”
  冯轩却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车里有点沉闷,无双想打破僵局,刚想问他,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看芭蕾,开口一句:“冯总……”
  冯轩头也不回:“叫我冯轩或者士轩。”
  厄,对着他好像叫不出来,无双想来想去直呼其名确实不大好,冯轩家里的人都叫他士轩,她讷讷的叫了一句:“士轩……我……”好不容易叫出来,她却觉得过于亲切,又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车内一阵沉默,冯轩倒也不追问她。
  无双忽然无比的憎恨自己在他面前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怎样也无法轻松起来。
  终于到了冯家大门,车子停下来,无双解开安全带逃也似的跳下车来,却在她下车的瞬间身后有只手一把拉住她,无双惊讶的回头,冯轩对她解释说:“下雨了,你等我。”
  无双头一抬,果然,不知不觉什么时候起空中已经下起雨来,他撑着伞到这边来接她,无双礼貌的道谢,但是他的呼吸,他的气味就在头顶,无双的脸不可抑制的烫了起来,这一切都让她想起那个久远的在阮家的那个莫名的吻来,心内忐忑着,便想要拉开距离。岂知她方才退了一步,他突然伸手在她腰间轻轻的揽了一下,两人的距离更加拉近了,他带着淡淡雪茄香味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无双的脸蓦地红到了耳根,却只听见她在他耳边说:“靠近点,雨太大了,当心淋湿。”
  仿若耳语,这样的姿势太暧昧,太亲密,无双的耳边隐隐吹着他热热的呼吸,肩膀上是他胸膛的温度,无双太不安了,她的身子僵硬得连路都忘了走,只听见雨沙沙的打在头顶的伞上。
  明明已经是大雨了,可两人却都在雨里站着,一动不动,好像都忘记走路了。
  无双把头低得更低了,这样的雨夜里,周围都是一片雨雾朦胧,或许是夜深了,无双闻到一股凉意从雨里散发出来,淡淡的,却又好像是记忆深处传来的味道,也不晓得想起了什么,竟然不能够回过神来,只顾着恍惚着。
  冯轩头一低便看见微凸的鼻子,通红的耳根,睫毛半垂着,樱唇微抿,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眼睛氤氲着,在这样的路灯下看下来,倒像是墨玉流光,唯有她的气息温温热热抵着他的胸口,提醒着他,她离得他是这样近。
  冯轩忽然撑着伞,忽然想伸出手去替她拢一拢鬓边垂下来的几丝头发,那发丝沾染了雨滴,湿漉漉的黏在她白皙如玉的侧脸上。
  深夜时分,魅冬正送几个麻友出来,其中一个指着雨里对魅冬说:“冬子,你看那是不是士轩?”
  魅冬依言望去,可不是,她大声说:“士轩,半夜三更的,这么大雨里你和谁在那里站着,小心淋湿了。”
  走近来才发现竟然是无双,李太太捂着嘴看着士轩笑:“士轩,你和阮小姐玩到这么晚才回来?”
  冯轩含糊的“唔”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回答。
  他向来便是惜言如金,大家也习惯了,另外一个人把目光转向了魅冬,意味深长的说:“冬子,原来你家里竟藏着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那位是阮小姐,从中国来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有人接话道:“哦,阮小姐,我听阿紫说士轩在中国就认识阮小姐的。”
  无双低低的“嗯”了声,尴尬的低下头去。
  一时之间大家都猛盯着无双看,冯轩目光一瞥,无双理了理脸颊边那几束头发,他转头对她们说:“各位,这么晚了,你们还不回去吗?”
  “哟!赶人啦,放心,我们这就走,我们就走。”一边说,一边眉花眼笑的看着无双。
  “三嫂,这么大的雨,要我派人送送你吗?”冯轩看了一眼雨帘。
  “阮小姐你就亲自鞍前马后的送回家,我就只能派人送回家,你就这样区别对待啊?”
  “三嫂……”士轩沉声,正要说话。
  “好好好,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我自己回去,一会他们就该来接我了。”
  听了这话冯轩仿佛想起什么,回头一看,无双的脸还是微红着,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熨帖,好像很是受用,脸上渐渐升起一个笑容来。
  魅冬看着他含蓄的笑容,面色白了白,不过很快她又恢复过来,对冯轩说:“士轩,你还不带阮小姐上楼,当心淋了雨,阮小姐明天感冒!”
  果然,无双第二天鼻子便有点堵,轻微的感冒了下,翌日便睡过了头。
  下楼来的时候爷爷早已等在客厅,对她吩咐道:“无双,我们后天回国。”
  无双有点惊讶:“啊,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和冯爷爷多住几天的吗?”
  “还不是怀睿那个小兔崽子,他居然要和苏小姐取消订婚,他是得了失心疯。真是混帐东西,都已经见过亲友订好婚约了,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一点名堂都不讲了,我们,我们后天就回去,今天早晨人家苏小姐一大清早就给我打电话,哭了一个早上。”阮家是老式作风,最是好面子,苏凉的父母也是N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莫名其妙解除婚约,可不是奇耻大辱。
  却没有后天回去,冯轩帮她们定的是大后天的机票。
  梁未风美国出了点问题,预计还要在美国多停留几日,梁未风未回新加坡,无双又要回国了,叶紫心里好不自在,也没心思到处去玩乐,在冯家陪着无双,有时候陪魅冬打打麻将。
  在冯家的这些天,无双是深深佩服魅冬的,据说冯家当年如果不是有魅冬坐镇操持,可能冯家早就败落了,冯翰和父母都死在越南,冯氏除了冯老一个年近八旬垂垂老矣的老人,便是风雨飘摇的冯氏,几乎所有人都劝说魅冬回娘家,可她却打定主意对冯家不离不弃,不仅如此,当年如果没有魅家的支持,或者冯轩回来的时候,冯家可能早就破产了。
  其实当年冯翰死的时候魅冬还年轻,即便是现在,她身边追求者也一直络绎不断,再加上她身边有冯家魅家两大家族的支持,如果要是愿意嫁人,那求婚者定是盛况空前,可叶紫却说,每次一提到嫁人,她就对人没好脸色,渐渐的,连冯老都在她面前忌讳三分。可一晃神,魅冬在冯家便守了这么多年,一个冯氏,一个冯老爷子便是她所有生活的中心。
  不过正因为这些,所以魅冬在冯家的地位特殊,便是冯老爷子也让着魅冬三分,虽然是个女人,但冯氏集团里她的威信也一直很高。
  魅冬空闲时候爱打牌,搓麻将,所以每每家里总有许多世交的女眷陪着她,叶紫来了也偶尔打一打,顺便拉着无双作陪。这一天有个世交卢太太祖籍原是四川人,听说无双是国内来的,一直拉着她东扯西谈,还说什么时候要回四川看一看。
  这卢太太不声不响间,竟然连赢了好多盘,只魅冬输得最厉害,她笑说:“果然是四川人,打麻将就是不一样。”
  大家都笑起来,叶紫调皮的插嘴道:“冬子姐,那你祖籍是什么人,怎么我跟你打牌从来没见你赢过,这也是个技术活。”
  这话一出,大家笑得更厉害了,确实,魅冬爱打牌,但想一想好像她赢得几率真的很小。
  大家都笑起来,正巧,李太太眼尖,她看见冯轩从外面进来,忙招手叫道:“士轩,士轩,你过来替我打一盘,今天这手气太不顺了。”
  这位李太太便是那晚冯轩称她“三嫂”的女人,冯轩探头进来:“你们不是在打着吗。”
  “你来替我打,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今天陪着魅冬一连输了这么多盘,但一时没台阶下,她早就想要走了,这下看到冯轩可不心头暗喜。
  魅冬瞧了一眼冯轩,对李太太说:“三嫂,士轩早就不陪女人打麻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我们三缺一,他也从来不来。”
  冯轩站在那里看了一会,李太太央说:“士轩,你看,三嫂今天真有事儿,你帮三嫂接茬打下去,不然她们三个哪能放我啊。”
  冯轩笑了笑,点点头:“那我试试。”
  魅冬和牌的手,蓦地一僵。
  叶紫却抗议道:“不要你来,不要你来,你每次手气那么好,从来不晓得让我一让,才不跟你打。”
  李太太见冯轩答应了,哪里理会叶紫的抗议,她提起手袋对大家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叶紫瞧冯轩坐下来,她蛮横的说:“你来也行,那我也要换人,我要换无双来替我打。”
  无双心里一惊,连连摆手:“我?我不会,我不来。”
  “你方才在我身边坐了这么久还没学会吗,”
  “叶紫,我真的不会,我从来没打过。”无双央求道。
  叶紫已经把她往桌上推,一边跟她换位置一边说:“无双,我给你打气,我就坐你身边教你打,打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说着已经坐了下来。
  牌桌上其他几位也开始洗牌,大局已定,再推辞下去难免有点矫情无双只得从了叶紫,坐上去心有余悸的对无双叮嘱:“那我先来一盘,如果打得太差,还是换你怎样?”   
  “好好好,都好,拿牌吧,该你了。”
  结果一上牌桌,无双手气却好得不得了,一连赢了好几盘,叶紫喜上眉梢:“不错不错,我听说第一次打牌的人手气都好,你手气果然好,再来,今天要赢得冯轩脱裤子。”
  冯轩挑挑眉:“是吗?”
  无双也是第一次玩这个,她出国这么多年,一般也不会什么娱乐项目,这时候一路赢过来也玩的兴致高了起来,加上叶紫在一旁推波助澜,她更玩得津津有味,冯轩状似无意的抬头一看,她正浅笑盈盈的拿着牌,眼睛弯弯的眯了起来,唇边的酒窝浅浅的显了出来,说不出来的娇俏动人,不知道为什么冯轩竟然是一顿。
  卢太太说:“士轩,该你拿牌了,你愣着干什么,我听说你打牌手气最好了,怎么今天一连输了这么多。”卢太太和他打对家。
  冯轩被提醒忙去拿牌,一边打牌,他一边取出一支雪茄,刚要点燃看了看无双,却忽然放下打火机,只是习惯性的叼在嘴里。
  桌上正好打了一张牌,无双等了半天刚好想要,却又强忍着不动声色,正巧冯轩却要了,叶紫沉不住气喊道:“哎,哎,哎,冯轩那张牌,你不能要。”
  冯轩眉头一挑,咬着雪茄说:“我为什么不能要。”说着便迅速拿了回去,仿佛生怕叶紫会来抢,他忽然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惹得魅冬笑了,无双也笑起来,眉眼盈动,一脸红晕,楚楚动人。
  叶紫被他的动作气到了,坐下来撺掇着无双说:“冯轩真是个大坏人,对不对,无双?”
  无双又是嫣然一笑,认真的看了看冯轩,点点头应道:“对。”
  冯轩取下雪茄,笑了一笑。
  接下来的牌桌便完全是风雨变色,顷刻之间,大家连输了好多盘,赢的却独冯轩一个人,叶紫不服气,瞧无双应付不来,自己亲自上阵对敌,可还是冯轩一人独赢。这下叶紫可没意思了,她没好气的说:“不来了,不来了,哼。”
  卢太太和魅冬瞧她那样都笑了,卢太太却是惯于交际的人,怕叶紫这话冒犯到冯轩,忙打趣道:“阿紫孩子气,不过,士轩今天晚上赢了这么多盘,应该要请客的吧,”转眼一瞧,看见无双,她心里隐隐有数,继续道:“我听说阮小姐后日便要回国了,士轩也该请一回客,当给阮小姐践行吧。”
  叶紫一听要冯轩放血,又嘿嘿笑起来了:“请客,对,要请客。”
  冯轩转头看了看无双,笑了一下,沉吟着:“既是为阮小姐践行,那么这请客得由阮小姐定,阮小姐想去干什么?”
  难得冯轩这样合作,卢太太更是来了兴头,忙回头看无双:“阮小姐,士轩都答应请客了,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请我们的客啊,这么大一个总裁,阮小姐想去哪里,尽管说,我们给你做证。”
  冯轩转头看了看无双,笑了一下,沉吟着:“既是为阮小姐践行,那么这请客得由阮小姐定,阮小姐想去干什么?”
  难得冯轩这样合作,卢太太更是来了兴头,忙回头看无双:“阮小姐,士轩都答应请客了,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请我们的客啊,这么大一个总裁,阮小姐想去哪里,尽管说,我们给你做证。”
  无双懵懂着:“啊,我啊,我不知道去哪里。”
  叶紫说:“那就去‘天堂’。”
  天堂是什么地方,无双完全不了解。叶紫却甚是坚持,一直撺掇着无双去天堂去天堂,其实天堂叶紫去过,只是她从未去过天堂的八楼,她身边一帮兄长辈都去过,却谁也不肯带她去,据说去八楼的会员卡审核及其严格,没有人替她办,去不成,可心里老念念不忘。有一次缠着梁未风要带她去,被未风狠狠的瞪了一眼,她因此更加好奇。
  无双吞吞吐吐,卢太太以为她不敢说,忙给她打气:“阮小姐想去哪里就说吧。”
  无双推不过,她迟疑着说:“那……那就去‘天堂’吧。”
  卢太太笑颜逐开,她哪里知道‘天堂’是什么地方,只顾着说:“好,那我今天就给阮小姐作证,士轩你不许反悔,魅冬和叶紫也都听见了。”
  冯轩笑笑,不置可否。
  晚上去天堂的时候,卢太太和魅冬却都推辞了,只有叶紫一个人兴致勃勃的拉着无双要去,无双为难的说:“还真的去啊,别去了吧,开个玩笑而已。”
  “那哪儿行,冯轩都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他亲自开车送我们去。”
  无双这才跟着叶紫下楼来。
  到了天堂,一看那门口一字儿排开的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无双心里就暗暗的吃惊,她后来也问了叶紫,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叶紫也不说。
  那一群人一见冯轩十分殷勤,几乎是被当成皇帝一样迎进去。
  被引到了楼里,侍者问他们想去哪里,叶紫眼珠一转,问冯轩:“那个,上次我要偷偷来的,后来被未风抓回去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在八楼,我要去那里,我要去八楼。”
  “那里不能一个人去的,你如果真的要去,下次让未风带你去就是了。”
  “不行,好不容易混进来了,我今天一定要去,他回来了才不会让我去那里呢。”
  冯轩看着她,态度强硬:“我才不带你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叶紫气急。
  无双说:“冯……冯轩,你就让叶紫去吧,她一直想去那里。”
  冯轩看一眼无双,为难的对叶紫说:“阿紫,我是真的不能带你去,我如果带你进去了,未风回来定是要找我算账的,你就放过我吧。”
  冯轩难得有这样央人的语气,叶紫看着他蹙起的眉毛,笑了,她说:“你不带我去那也行,你总要带无双进去吧,你自己说的,既是为阮小姐践行,一切都要无双做主。”   
  冯轩转头深深的看了无双一眼。
  无双连连摆手:“不,不用了,叶紫不去,我也就不去了。”
  叶紫一把拉下她的手:“什么不用了啊,去,他不肯带我去,总不能失信于你吧,不然我就回去告诉别人,堂堂冯氏大总裁出尔反尔。”
  “叶紫。”无双嗔怪道。
  叶紫悄悄在无双耳边说:“无双,你就进去看一眼,就去看一眼,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好奇那里是干什么的,可是他们从来都不带我进来,没有会员卡我也进不来,我都好奇死了,你就进去替我看看吧,出来告诉我到底是干什么的。”
  无双经不住叶紫央求,只好点点头,说:“那好吧。”
  叶紫这才得意洋洋的看着冯轩说:“带无双进去总可以了吧?”
  冯轩眸光一闪,看着无双,无双对他点点头。
  他说,那好,你跟我来。
  叶紫在身后说:“你们先上去啊,我在大堂的酒吧等你们。”
  无双被冯轩虚虚的揽着腰,他的动作极是绅士,被侍者一路请上楼去。
  可叶紫却在大堂没等多久,无双便匆匆的下来了,脸上是一片血红。
  叶紫兴奋的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拉着无双问:“哎,你出来了,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
  无双红着脸,回避道:“叶紫,你还是别问了。”
  “什么嘛,你进去了也不告诉我里面是干嘛的。”
  无上面有难色,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叶紫……”
  远远的叶紫却看见冯轩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叶紫忙上去拽着他的手,不死心的问:“士轩哥,里面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你带无双去看了,她出来也不肯告诉我。”   
  这话一出,让无双更加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自己钻进去,脸上自是红得要出血,冯轩转眼一看,无双低垂着头,脖子后面都红了一大片,他微微一笑。
  这样暧昧满意的笑,叶紫更是有猫儿挠着心口,她跑回来问无双:“无双,到底看见什么了,你快告诉我啊,你要急死我吗?”
  无双尴尬的看着地板,叶紫一求她,她越加不知如何是好,本能的抬头朝冯轩看去,冯轩的目光却早就等在那里了,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耀着坏笑,无双心口一烫,推开叶紫的手,走了出去:“叶紫,你别问我了。”
  无双这一走,冯轩随后便跟着走了出去,叶紫也只好跟着出去。
  这一整个晚上,无双都没再说过一个字。
  到了冯家,无双因明天要坐飞机回国,所以托辞早早上楼休息了,倒是无双在客厅里拉着魅冬汇报当天的情况。
  卢太太也在。
  “你们今天去了‘天堂’吗,我听说那是年轻人玩的地方,所以我也就不去了。”原本冯轩应该是要请她们一桌打麻将的人去的,卢太太便借口这个推辞了才没去成。   
  叶紫愤愤不平的说:“冬子姐,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冯轩最过分了,带我们去天堂,却不肯带我上楼,只带了无双进去,下楼了,无双也不肯告诉我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今天去了一趟,还是没有进去过。”
  冬子脸色白了一白,手心攥紧了:“这么说,士轩今天带阮小姐进去了?”
  “是啊!”
  说着冯轩却已经走了过来,魅冬瞧见他拉了拉领带,扯松了衣领,闲闲的斜靠着坐下来。
  叶紫斜着眼睛看着他:“冬子姐,你看,冯轩那脸上得意的笑,哼,他今天说什么也不肯带我进去看,现在可得意了。”
  卢太太接口问道:“冬子,那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不知道,瞧阿紫好奇成这样儿。”
  魅冬看一眼冯轩,心乱如麻喃喃的回复:“我也不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自此,叶紫还是不知道冯轩到底带无双看到了什么,她出来脸会红成那样。说起来天堂只是她们圈子里一个高档的娱乐消费场所,叶紫的一帮朋友都进去过,就她不知道八楼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从未去过八楼,心里好奇,她人不笨,可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她却还是不明白。
  无双是第二天回中国的,在新加坡的这段日子,无双原本还怕冯轩旧事重提,可是现在她要回去了,冯轩也没跟她说过几次话,法国的事更是只字未提。回国冯老原本亲自要送,魅冬不肯,这才让冯轩开了车去送。原本冯老还坚持让冯轩给他们包机回去,可无双和阮老坚决推脱不受,冯老只好在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对着冯轩吩咐了再吩咐,尔后又对着无双叮嘱了再叮嘱,这才让他们上车。
  无双跟爷爷坐在后座,看着冯轩的背影,猛地想起在“天堂”的那一幕,她脸又红了,虽然就要回中国了,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着,。
  还没到机场,车子开了一半,冯轩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没说几句,他忽然匆匆挂了电话回头对阮老说:“阮爷爷,真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要先赶回去了,恐怕不能送你们到机场了,阮小姐,对不起,请你好好照顾阮爷爷。”
  这一下变化仓促,无双看着冯轩一脸的凝重,她忙说:“不要紧,爷爷,我们先下车吧。”
  阮老看着冯轩遽然沉下来的脸想要问是什么事,但是到底没问出口,他和冯轩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多少有点了解冯轩的性子,倒从未见他这样的神情。
  他帮无双把行李都拿下车,站在路边对他们再次道歉:“阮爷爷,阮小姐,今天真是对不住,我家里出了点事儿,我大嫂刚给我打电话,我得回去处理一下,你们先打车去机场吧。”
  阮爷爷嗫嚅着双唇,望了望他:“嗳,嗳,有纪事你就先回去吧。”
  无双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也担心,她轻轻的问了一句:“冯先……,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冯轩看着她,停了一停,好像要说什么话来,目光闪了一闪,终究还是对她点点头:“无双,对不起,我家里有点事,要先走了,我帮你叫车去机场吧。”
  说完帮他们到路边拦了一辆车,无双和爷爷上了那车还一直呆愣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在无双在国外也呆了这么多年,自理能力总算锻炼了出来,她带着爷爷去了机场。
  冯轩风风火火的赶回来,一家人都站在花园的前坪上,屋内是一些穿着警服的警察正带着一些警犬在家里搜捕着。冯轩连忙从车里跳下来,走到魅冬的身边问:“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
  魅冬说:“刚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家里被人放了炸弹,警察已经来了,他们正在在这里搜捕,不过还没发现什么。”
  冯轩眉头一皱,问:“那爷爷呢,他现在还好吗?”
  “他还好,我怕家里危险,没告诉他,悄悄让李家人把他接走了。”
  冯轩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魅冬对他道谢:“真是辛苦你了。”
  魅冬微笑了一下:“早习惯了,当年你们在越南都熬过来了,不用这么客气……”正说着,屋内的警察已经牵着警犬陆续走出来,一个人走到他们身边对魅冬说:“冯太太,房间里已经被我们仔细的搜寻了三遍,什么都没发现,我们怀疑可能是恶意的恐吓电话,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追查此事的。”
  冯轩跟警员握手:“谢谢你警察先生,”
  “不客气,冯先生,已经彻底的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们就收队了。”
  “好的,辛苦你们了。”
  说着警察便把一队来人带上了警车。
  警察虽然再三保证已经彻底清查,可冯轩还是不放心,他叫来佣人跟他在家里仔细的再找了一遍,这些年随着冯氏的发展壮大,觊觎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冯轩也早就对冯宅的保安措施做了周密的布置,但是总害怕百密一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天陪魅冬打麻将的卢太太,女儿就是被人绑架后撕票的。
  正当冯轩检查到无双那个房间的时候,楼下的佣人喊了起来:“士轩少爷,阮老爷子的电话。”
  冯轩忙下楼去接电话,阮老爷子或许是年纪渐长,见冯轩接了电话,瞬间好像有了主心骨,但到底心里慌乱,他说的有点急:“无双不见了,才一会儿的时间,无双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明明说去买杯咖啡,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人,咖啡厅里也没有,士轩啊,无双她会不会出事了啊?”
  “阮爷爷,您别担心,可能机场人多,走散了也是有的,你先在那里别动,我马上来找你。”
  “嗳,嗳,我在这里等你,我等你。”阮老一连声的应道。
  挂了电话,冯轩抓起桌上的钥匙,连外套都没拿,魅冬站在门口双目炯炯的盯着他:“士轩,你这是去哪里?”
  “阮老爷子打电话来说阮小姐在机场不见了。”冯轩匆匆交代,“我先出去一下。”
  魅冬却不肯让步,她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机场里人那么多,阮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就是走散了,也是常情,你打一下阮小姐的电话不就知道她在哪里了吗,不然你给机场打个电话,让他们广播里帮忙找一下。”
  冯轩愣住了,他一向冷静睿智,却是没想过这一层。
  魅冬继续忧心忡忡的说:“家里的炸弹都还没找出来呢,现在你走了,我一个人……”
  “炸弹倒不用担心,我看警察说的有道理,现在爷爷反正也在三嫂家里,我……我还是先去机场看看,我去去就回。”
  “士轩……”魅冬还在叫着,冯轩早已经走到车库里去,不一会儿便听见车子发动的响声,魅冬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脸的苍白,手将手巾扭得死紧。
  可那远去的人是再也听不到了。
  冯轩的车子开得很快,一路风驰电掣,超车,闯红灯,可到了机场接到了阮老还是没有找到无双。冯轩带着阮老找了一圈,也打电话到航空公司发了广播,可就是不见无双的踪迹,沉吟了一会说:“阮爷爷,要不,我先送您回冯家,无双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我看她可能是走散了。”
  阮老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下来,他颤巍巍的抬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大厅,喃喃的说:“无双,你到底在哪里啊,一个人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怎么连坐个飞机都会弄丢呢?”   
  冯轩忙安慰:“阮爷爷,您真的别担心,我看您今天是走不成了,我先送您回去,一会我再派人来找,阮小姐那么大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阮老虽然不愿意离开机场,但思来想去,空旷的大厅里就是看不见无双的人影,渐渐的也灰了心,只好跟着冯轩回来了,坐在车上,冯轩安慰他,他都不怎么愿意说话。   
  把阮老送到冯家,魅冬忙迎上来问道:“怎么了,人还没找到吗?”
  冯轩却不管魅冬的问题,对魅冬叮嘱:“阮老现在精神有点低落,你等下帮我照顾一下他,我再去机场看看。”
  魅冬“哦”了一声。
  冯轩走出去没多远,却又返回来,他细细问道:“对了,今天那个炸弹我听说是你用手机接的电话?”
  “对。”
  “几点?”
  魅冬的心情终于随着他凝重的神情变得紧绷起来:“今天下午大概你们出去半个小时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魅冬不由将事情细细给他报告上来。
  冯轩眉头一皱,对她点点头再次叮嘱:“好,我知道了,你还是按照我原先的去做,安抚一下阮老爷子的情绪,我找到阮小姐马上就回来。”说着转身就走。
  “那,爷爷这边呢?”
  “他在三嫂家里也好,等我回来我会去接他的。”
  冯轩就这样走了。
  事实上,无双只是在机场的Starbucks去买一杯咖啡,顺便上了一下洗手间,可她刚进去,感觉身后不对,可已经迟了,她眼前一黑,便失8去了只觉。
  再醒来,眼睛仍然被蒙着,迷迷糊糊的好像有光线刺进眼睛,无双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揭开那层黑布,可惜手一动才发现全身都是被绑着的,她脑中砰的一响,脑子里开始仔细回想。
  隐隐约约听见房子中央传来话语声:“她还没醒?”一个女人低沉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金属在玻璃上划过,声音及其难听。
  “好像没有。”男人的声音。
  “冯轩有什么举动?”
  “目前为止还没有,也没报警。”
  “哼。”女人冷哼一声,接着说,“那现在你给冯轩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方就接了,那男人拼命压低自己的声音叫道:“冯先生。”
  这样的声音一听,电话那头的冯轩就皱了眉头,但他稳着声音回答:“您是哪位,有什么事?”
  “冯先生,你是不是丢了什么心爱的东西?”
  “……”冯轩那头是一阵沉默。
  男人抬头看了女人一眼,等了一会,拿不准冯轩的态度,他刚要开口,冯轩已经说话了:“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你别管,总之,你现在想要她平安的回到你身边去,马上到我指定的地方来,不许报警,不许带随从,不然……”
  这句不然蓦然招来冯轩一句怒喝:“你敢!”或许是他的声音威慑力太强,那男人求助的望了身边的女人一眼。
  那一头的无双心都怦怦跳起来,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手脚全部被绑缚着又无法动弹,急得浑身冒冷汗,听了这最后一句,她的危机意识渐渐达到顶峰,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叫了出来:“冯总,不要来,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想要害你。”
  那女人听见无双的声音忙回头,无双看不见,还在继续说:“冯总,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不要来。”
  本来冯轩还是冷静着,忽然听见无双的声音,便无法镇定下来,他冷冷的威胁:“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想要什么,马上把人给我放了,你若是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会让你们好看!”
  方才冯轩不说话,那男人还真有点吃不准冯轩的心思,不过现在听他这样说了,他忽然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冯先生果然是多情之人,”刚要混说几句,身边的女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男人这才说:“冯先生,记住,你一个人来,千万不要报警,也不要带随从,地址我等下打电话告诉你。”说着电话便“啪”的挂断了。
  一旁的女人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她走过去,一把撕下蒙在无双脸上的黑布,左右开弓对着无双噼里啪啦来了好几个耳光,嘴里骂骂咧咧:“@#¥#……”也不晓得她是说什么话,无双被打得七荤八素,更加是听不清楚。
  倒是那男人瞧见无双一张小脸被打得浮上了五个指印,心里一软,说了几句无双听不懂的话,但看情形应该是要阻止那女人打无双,可那女人一听,转头看着无双,目露凶光,无双被吓得本能的往角落里瑟缩了一下。
  无怪无双被吓得缩了起来,这个女人皮肤略黑,一张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眼睛里闪烁着阴戾狠辣的光芒。
  那男人似乎怕她再打无双,拉拉扯扯将她弄走了。
  整个房子里只剩下无双,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里似乎是一个毛坯房,地板上是粗粗的水泥,墙壁上的石灰粉也是被刷得参差不齐,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男人又进来了,扔给无双一条面包一包牛奶。
  无双怯怯的看着他,终于央求道:“这位先生,你放了我吧,我跟冯总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从中国来的。”
  男人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无双终于被那女人抓了出去,却也没有走多远,仍旧是在这栋建筑物里,也仍旧是一间毛坯房,那凶女人把无双扭送进房间就把门“砰”的关上,一会儿她重又进来。倒也没有再打无双,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双阴翳的眼睛瞪着无双,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双隐隐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听步伐,应该只有一个人,那女人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无双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
  那女人开始变得烦躁不堪,不停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个时候终于听见那男人的声音传来:“冯先生果然守信用!”
  随之响起冯轩冰冷如水的声音:“人呢?”
  “钱带来了没有,先给我?”
  “想要钱,你必须让我看到阮小姐平安无事。”冯轩的声音强硬无比。
  “只要你把钱给我,我马上放了阮小姐。”
  屋里的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她砰地一脚踢开大门,用枪指着那男人说:“你敢放了她,我就杀了你。”转头看着冯轩,目光复杂,但她强忍着激动说:“既然他这么紧张她,我偏要让她死。”
  或许是她手里的枪起了威慑作用,那男人一句话都不说,冯轩目光一闪,看着她:“这位女士,你……”
  他这话一出,那女人变得更加激动,她看着冯轩的样子,双目通红,冯轩看着她手中的枪,和她脸上激动的神情,他紧张得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但却无论如何不敢轻举妄动了。
  那女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凄然一笑,凶狠的要挟道:“冯轩,你过来……”
  冯轩看着她,没有说话,顺从的走过去两步。
  他走了两步,那女人的枪还是指着无双的太阳穴,喝道:“站住……”
  冯轩依言停下来,看着她说:“你想要什么条件,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不要伤害她!”
  那女人转头看一眼无双,眼中悲愤之色更重,她忽然把枪凶巴巴的指着冯轩:“你给我跪下!”
  无双的心随着那枪的移动,猛地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枪指着她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她看着冯轩一个眼睛里哀求着他不要过来,不要跪,但是嘴巴又被那女人蒙上了,竟是只能发出“呜呜”的响声,对着冯轩一个劲的摇头,摇头。
  可冯轩看着那女人,显然是在斟酌着,也不晓得无双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用头去撞那女人,女人被她惊动,手臂一转,枪口重又对着她。
  冯轩心都跳到嗓子眼来了,他惊呼一声:“不要!”
  那女人看着冯轩,眼睛里的阴戾之气更是渐渐浓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喜欢她,你是不是怕她死了?”
  冯轩身侧的手掌渐渐握成一个拳头,指骨节节突出,他眯着眼睛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哈哈,冯轩,你居然不认识我了,你居然,居然不认识我了……”说着那女人竟是疯了一样笑起来,声音说不出的凄厉,听得无双心惊肉跳。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她一只手抓住无双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来,另一只手握住手枪指着冯轩,大声说:“你给我跪下!”
  无双看着冯轩一个劲的摇头,可是头发在那女人手里抓得牢牢的,她痛得直流泪可还是看着冯轩,眼睛里是一片哀求之色,仿佛在央求他:不要过来,不要跪!
  “快点!”那女人却是忍不住了,怒喝一声。
  冯轩只好慢慢的弓下膝盖,正在那女人以为他要跪下来的时候,忽然身后那男人惊呼一声,女人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这才发现身后的男人已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警察搏斗上了。这一下事变仓促,那女人始料不及,她刚要转身抓无双,冯轩已经先她一步将无双拉过去,紧紧的护在怀里。
  男人已经被制服,犹自对着女人大喊:“快走!”
  她正准备走,可是看见冯轩那样护着无双,心有不甘,目光里怨毒之色一闪而过,逃走之前对这冯轩仓促的“砰砰”连开了几枪。一时之间火花四射,身后水泥地被打得碎屑飞溅,无双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到底是冯轩伸手敏捷,一把将她拖到身下,无双听见子弹刺进肉里的声音,她慌忙想去查看,冯轩却死死的拉着她不让她动弹。她慌忙抬头,只看见冯轩紧蹙的眉头。
  枪响终于惊动了这边的警察,可那女人却早已夺路而逃,几个警察忙追了出去,另几个上前来:“冯先生,你要不要紧,是谁中了枪。”
  冯轩却强忍着,看了看身后的无双,极力沉着声吩咐:“先看一看阮小姐有没有事?”
  检查了一下,无双却是安然无恙,方才那女人慌乱之中开枪,枪法不准,好几枪都打在了身后的水泥地板上,无双紧张的看着冯轩说:“冯……警察先生,警察先生,冯先生中了枪,冯先生中了枪。”
  无双也不知道冯轩到底哪里中了枪,只是慌乱着,六神无主的对着警察大喊,这个时候冯轩疼得眉毛都皱成一团了,但他仍然去按住无双的手,企图要安慰她,无双的手被他握住,手上一粘,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上是一手背的血,猩红触目。
  叫来了救护车,医生检查过,冯轩只是肩膀中了一枪,因而血沿着手臂流到了手背上,救护车里医生初步为冯轩处理着,无双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眉心处是一片心疼。   
  无双原本生得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眉心皱起来的时候更是说不出的楚楚动人,那医生看她担心的样子,忙安慰她:“这位小姐,你是冯先生的女朋友吧,不要担心,冯先生没有伤到要害。”
  无双刚想辨别,可是头一低,瞧见自己的手还和冯轩紧紧握在一起。方才冯轩也是怕她担心,为了安抚她握住了她的手,没想到一路握着到现在竟还没放开来,她面上一热,马上松开手。
  可不料,她手刚一松,那只手却翻手一握,无双的手又被重重的握了回去,那是冯轩的手,他的手是那样用力,态度坚定,一如他此时炯炯看着她的目光。无双心,猛地一慌,只觉得被握住的那只手,手心里汗涔涔的黏糊糊一片,她知道他此时正在看她,但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无论如何不敢抬起头看他,只是被他握牢的手再也不敢挣脱了。
  她当然没有料到,这次在冯家,很少见到冯轩,即使是见到了也是一大家子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无双一开始也担着心,她最是不会处理这些人际交往,后来见冯轩真的如他所说“不会强迫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又听见他和各种美女名媛传闻不断,于她根本无意,这才渐渐打消了顾虑。况且,她这次要回国,冯轩二话不说送她去机场,如果没有意外她已经在国内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同他见面,可是现在忽然手被他握紧了。
  就像她原本松懈下来的心,忽然被他这样握紧,握牢在手心里,这样猝不及防,无双只是不敢有反应,心里越来越怕了。
  那医生若有意若无意瞟了一眼他们握得牢牢的手,笑了一下。这医生亦是早闻之冯轩对女人有一套,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无双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脸红到了脖子根。
  到了医院,刚给冯轩安置好病房,有两个警察敲敲门走进来说要录口供,这时魅冬也正好走进来,她看一眼冯轩肩膀上包扎的伤处,对警察挥挥手:“等明天来录口供吧,冯先生受了伤,身体不适。”
  警察于是毕恭毕敬的退出去。
  魅冬一脸担忧的走过来,在病床边坐下:“士轩,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冯轩却不答反问:“你有没有把这个事告诉爷爷?”
  “我暂时没说,但是这个事肯定要上新闻,你想瞒也瞒不住。”
  冯轩眉头一皱,沉吟道:“你给警察局打个电话,不要让新闻播出来。”
  “嗯,好,我一会去办。”
  “还有……大嫂,你帮我去办出院手续,我今天不想呆在这儿。”
  “可是,你的伤……”
  “我这点伤不碍事,你先帮我去办出院手续吧。”
  魅冬看着冯轩那副懒懒不想多说的样子,讪讪的走了出去,临到门口,忽又转头看了无双一眼,她正低垂着睫毛安静的坐在一旁,小巧的鼻子通红着。
  回到了冯家,士轩事先吩咐过,阮爷爷并不知道他中了枪伤,无双便也撒谎自己不识路,迷路了,阮老一颗心这才放下来,握住无双的手一个劲的说:“无双,爷爷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爸爸,你这一丢,我的心都慌了,你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说着转头又对冯轩道谢:“士轩,今天真是谢谢你,谢谢你。”
  冯轩看了无双一眼,对阮老说:“不用,阮爷爷,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先去歇着吧,这么晚了。”
  无双惊魂甫定,她瞧了冯轩面不改色的样子,生怕自己在爷爷面露了马脚也对爷爷撒谎道:“爷爷,今天找了一天的路,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了。”
  第二天李家已经派人将冯老爷子送了回来,卢太太也跟着过来了,家里一时有点热闹起来,冯轩因受伤没有去公司也在家里睡着。大家吃过早餐,冯轩还没起来,魅冬对佣人使个颜色,佣人自是明白了,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却又出来了,脸上一片沮丧之色,悄悄在魅冬耳边说了几句,无双因担心着冯轩的伤,自己又不好进去探询,便也走了过来,悄悄的问道:“冬子姐,发生了什么事?”
  佣人张大姐可怜兮兮的说:“士轩少爷不肯换药,碰都不让我碰,还把曹医生赶走了……”
  魅冬叹一口气,对着楼上看了一眼,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转头看见无双在一旁,忙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他就是这个脾气,大约是心里不痛快,发起脾气来就是这样了,只是又不肯去医院,也不肯换药,这伤口若是感染了怎么办呢?唉——”魅冬忧心忡忡的说着。
  无双忽然想起冯轩翻手的那一握,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对魅冬说:“冬子姐,不如让我去试试,想必他是嫌曹医生手重了,我去试试……”
  魅冬看了她一眼,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排,又黑又密,乌金似的眸子在睫毛底下忽闪着,魅冬心里不是滋味,但到底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
  说着张大姐便带了无双上楼,刚打开房门便传来冯轩带着怒意的声音:“出去,我说了给我出去,你听不懂?”
  他脾气居然这样大,一时之间无双和张大姐呆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冯轩听见门口静了一会,到底还是张大姐开口了:“士轩少爷,是阮小姐。”
  冯轩头一回,看见无双尴尬的站在那里,一脸进退不是的窘迫。
  他这才将声音放软,“你怎么来了?”
  无双说:“我进来看看你的伤口。”
  “那你进来吧。”
  无双走进去,将手上的药箱放下来,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才对冯轩说:“你先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换药。”
  冯轩听话的将身上的真丝睡衣褪了下去,无双却是低眉敛目不敢让自己乱看,轻轻的伸手揭开一层纱布,冯轩只觉得她下手极为轻软,柔和,他低下头来看,离得这样近,他终于可以看清楚她的眉眼。那样秀气的眉毛轻轻的拢着,睫毛下面是黑葡萄一般的眸子在闪烁跳跃忽明忽暗透露出她此刻态度的认真,瓷白细腻光滑如玉的脸庞,樱桃小嘴轻轻的抿了起来,冯轩看得认真仔细,大胆的目光一瞬不瞬,无双虽是没有抬起头,可是渐渐的脖子却红了起来,心一慌,手不由重了,冯轩只觉得肩膀微微一痛,无双忙抬头紧张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这样失措,冯轩看见她脸庞有几丝碎发散落下来,方才就是那几丝蹭到了他的胸口,微微有点麻痒,那时他很想题她拢回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忽然不愿意动了。现在看着她这个紧张样子,他本能的想要告诉她,不疼,可是也没有动,坐在那里看着她,精神恍惚着,眼神有点迷离。
  无双却已经不敢动了,好一会儿冯轩回过神来,伸出手想要替她把头发挽到脑后去,无双也不敢后退,门却忽然开了,却是卢太太和魅冬两人正站在门口,看见他们这个样子,两人也回过头去,无双身子一僵,忙退后几步远。
  魅冬原本是担心冯轩不肯换药,自从冯轩双亲和大哥遇难之后,他仿佛就特别肯听她的话,带了卢太太想要来瞧一瞧,不承望遇上这样的场面。
  魅冬神色不自然的勉强笑了笑。
  还是卢太太机灵,她忙笑着说:“哎呀,冬子,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呢。”
  冯轩也不否认辩解,含糊的笑了一下,道:“你们怎么上来了?”
  “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口,药,已经换好了吧?”魅冬问道。
  “冬子姐,药已经换好了,那我现在先下去了。”说着慌慌张张的收拾了药箱,走下去。
  卢太太暧昧的目光瞧着冯轩,笑了一笑,对魅冬说:“我们也下去吧,差点忘了士轩从不缺人照顾,也不用我们眼巴巴的赶着来担心了。”
  魅冬对他点点头,吩咐道:“那我们都下去了,厨房里给你留了早餐,你一会下来记得去吃。”说着携了卢太太下楼去。
  一关上门,卢太太就吃吃的笑了起来:“冬子,我看这一回,这阮小姐是再也回不去了。”
  魅冬心事重重的回头看了冯轩的房门一眼。
  卢太太继续说:“我瞧士轩这个样子,恐怕不是逢场作戏,那天打麻将的时候我就瞧出了端倪,倒料不到士轩这样看重她,那子弹不长眼睛,若是一个不小心,可不就为了她把命给送了。这样对她,想必是不能叫她再回去的吧。”
  魅冬心事繁杂,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嗯”便先卢太太一步,朝楼下匆匆走去。
  无双万万料不到怀睿会第二天到了新加坡。
  第二天上午,冯轩悠闲坐在花园下面的秋千椅上,身上披了一件衣裳,却仍是半敞着,他这天借口受伤不肯去上班,有事让方秘书找他,惫懒的坐在这里,享受着微风青草的味道,手边放了一本书。
  无双拿了药箱,寻了来,要给他检查伤口。
  无双把东西打开来,微微弯着腰,一心一意的给他敷药。
  花园里种着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园艺师傅照顾得好,那花如火如荼的红着,散发着馥郁的香味,俨俨的,空气中还有树叶清新的味道,清甜的,熏人的,随着微风扑面而来。
  她太过入神,细细密密的呼吸熏熏的扑在他肩膀的皮肤上,麻麻痒痒,冯轩头一低,便瞧见她滑腻如玉的下巴,双颊染起一片红晕,他心中一荡,情不自禁撇下头去,他的唇一贴上她的面颊,她忽然触电一样后退好几步。慌乱之间踩到了药箱,药箱里的东西更是散落一地,她又忙着去收拾。
  好不容易弄好了,站起来却忽然发现远处一个人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无双的身子僵得更直了,脊背好似石化了。
  冯轩不解的瞧过去,便看见了远处的怀睿。
  怀睿停了约莫有五分钟,三个人都一动不动,无双负疚的低下头的时候怀睿终于走了过来,他手一伸,无双便被他抓住胳膊拉走了。
  无双哪里能料到他会这样做,身不由己的跟着他的力道走,她一边慌乱的问:“怀睿,怀睿,你要把我拉到哪里去?”一边本能的回头望向了冯轩。
  冯轩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眉头连动都没动一下,但眼睛却熠熠的看着无双,不知道为什么,无双心里忽然害怕起来,她猛力挣脱怀睿的手,停下来。
  怀睿脸一沉,这时阮老忽然在冯家大客厅门口对怀睿招手:“怀睿,你怎么来了?”一边说一边走了出来,这几天新加坡下雨,他风湿病又犯了,便拄着拐杖。
  怀睿这才停了下来。
  这些年阮老似乎已经习惯了,或许是年纪大了,家里有什么大事都习惯给怀睿打电话让他拿个主意,无双在机场消失,他心乱如麻,首先给冯轩打了电话,马上又给怀睿打了国际长途。事实上怀睿接到阮老的电话便去买了机票,只可恨要来新加坡的时候被苏凉缠住了,误了当天的班机,这才赶了第二天的飞机过来。
  怀睿这才急急忙忙的赶了来,在飞机上一路担心她有没有出事,担心她那个性子这么多年在国外是怎么过来的,可她却在……
  阮老把怀睿叫到客厅里去,毕竟有长辈们在,怀睿没有再说什么,无双也跟着走进去。
  冯老和魅冬自然是一番客气礼貌,怀睿保持风度的应付着,但魅冬却瞧出他心里有事,到底是她机灵,忙笑着招呼:“眼看这也快开饭了,阮爷爷,爷爷,您二位先陪江先生在这里坐坐,我去酒窖取酒,江先生,你先休息一下。”
  阮老乍见怀睿有几分欢喜,但再转念一想,忽然记起来他要和苏凉解除婚约的事,脸上渐渐的也沉了下来。
  这一下,客厅里倒只有冯老和怀睿客气而生疏的交谈声,看着怀睿的脸色,无双心里难过,在那里早就已经如坐针毡,她站起身来对冯老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辞而去。   
  上了楼,这才发现,冯轩一直站在楼上看着客厅里的她们,她停了一下,还是越过冯轩回到自己房间里,午饭自是没有下去吃。
  倒是中途张大姐送了一份食物进来,无双嫣然一笑道谢说:“张大姐,谢谢你,替我谢谢冬子姐。”短短相处几周,无双也深刻体会到魅冬善于察言观色,做事细致周到,恐怕她方才和怀睿的事早就落入了她的眼里,无双心里真是感激魅冬。
  却不料,张大姐却回:“阮小姐,这是士轩少爷让我送给你的。”
  无双“啊”的一愣,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楼梯上他看她的那束目光,心情又复杂起来,沉默的将托盘接了过来,再次道谢。
  将托盘放在桌上却还是没有心思吃东西,她思考着怀睿方才的表情,心神不定。
  其实当年父亲带她离开中国,她就知道和他是再不可能了,可是这么多年来在国外漂泊,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谁有可能。
  心里正悲哀着,门口却传来敲门声,无双忙收敛心神去开门,一开门,赫然看见怀睿站在那里。他脸色已经稍微缓和下来,看着无双,说:“我们出去谈谈。”
  谈什么呢,虽是这样想,但无双到底点了点头,说:“好。”关上门跟他一起下楼,出了冯家,在那条私家路上慢慢走着。
  昨天才下过雨,走在路上,扑面而来的清新,满眼都是绿,远远近近深深浅浅。
  走了很远,两人都没说过话,无双看见路边有排小椅子,她终于出声叫住他,怀睿转过身来,明白她的意思,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无双低着头,手放在膝盖上,想要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却说了句:“昨天……昨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没有抬头看怀睿,所以不知道他的表情,他应该明白她的意思的吧,可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的声音,她便也只好沉默着。
  良久,才传来怀睿低低的叹息:“无双,我们回去吧,跟我回去吧。”
  这大概是回国以来,怀睿对她说过最温柔的话,无双略略一惊,经不住抬头望着他。怀睿正好也在看她,他目光变得温和,里面荡漾着乌金似的水光,丝丝缕缕缠绕过来,温柔的纠缠着她每一寸目光。无双忽然恍惚起来,从前,怀睿也是这样望着她,一刹那仿佛两人回到了八年前,一刹那,仿佛身边的场景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他们这样对望着。
  在每次她被阮奶奶责备过后,来自他温暖了然的眼神;在每次他被灿瑜轻视对立羞辱,她替他感同身受的目光,以前以前,那么多相濡以沫的日子,仿佛瞬间全部涌到了面前,以前以前那么多眼神仿佛全部涌到了面前。
  那种日子,怎么能够忘得掉?
  不知道无双是什么时候回过神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对视了多久,无双才沮丧而悲凉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很多时候她都很懦弱,很失败,唯一鼓起勇气和阮老太太抗衡的那一次,最后,心里的火苗还是叫怀睿那样绝情的给熄灭掉,现在更是没有勇气。
  她低着头:“怀睿,你认为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再三的想了想,其实她重回阮家,父亲的医疗费是一个借口,但心里更深处的牵绊还是他吧,想回来,哪怕他已经和灿瑜姐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她也是想要看他一眼的吧。这八年里,离开了他,但是她是那么想他,几乎每时每刻,几乎每分每秒都是孤单的,寂寞了八年,想了八年,这么不顾思考的回到阮家,也只是为了想要再见他一面,即使知道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可能,但见一面总是可以的吧。
  可终究,他们之间的伤害,伤害这么多,是再也无法回去了。
  怀睿痛楚的闭上了眼睛,却仍是斩钉截铁道:“能,你跟着我就好。”
  八年前,忽然得知真相的他,曾经以为跟她是死路了,但是她真正离去,才知道,原来失去她,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是死路。
  “不,不,我不能跟你回去。”
  “是不是因为钱,如果,仅仅因为钱,那么跟我回去。”
  这样说,想必他应该是知道父亲的事了吧,无双却说:“不是,冯轩他受伤了,他是为我受伤的。”
  怀睿深深的闭上眼睛,咬着牙,忍了忍:“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不肯跟我回去了,对吗?”
  怀睿气焰一强势起来,无双的姿态便放的更低,她只是把头埋得不能再埋,露出一大截苍白的脖子,怀睿看着她瘦弱纤细的脖子上淡蓝色的血管,心里莫名的起了怜惜,这才柔声说:“你……无双,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和苏凉解除婚约了?”
  听了他的话,无双低垂着的头隐约已经能够看见泪光闪烁。自从她回来,在阮家,那天在旺多姆广场那样执拗的追着他问爱不爱她,他沉默的走开了,怀睿都没见她哭过,这下忽然看见她的泪水,想起在巴黎试婚纱时候她一脸黯然的对设计师说我是不婚主义者,他忽然低低一叹,颓然道:“算了,我们下次再谈,先回去吧。”
  依旧是怀睿在前面,无双在后面,无双的脚步提踢踏踏。
  怀睿忽然解除婚约跑到新加坡来寻她,让她跟他一起回去,无双却忽然有点想哭。怀睿没有回头,她也不叫他。她从法国回来,就是为了想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可是现在听见怀睿这样说,她却不敢答应他,没有勇气,当年那样挣扎过,争取过,可最后却还是……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一个是千回百转,一个是满心的沉重,隐隐甸甸,终于回到了冯家。
  无双先进客厅,她一踏入客厅,远远的宽大的沙发上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了起来,叫了一句:“无双。”
  “苏小姐,你也来了?”无双惊讶的叫道,呆立当场。
  说完这一句话,身后的怀睿恰巧也随之走进来,无双不安的回头对怀睿说:“怀睿,苏小姐来了,你先陪苏小姐,我上楼休息一下。”这样的场合下,她本能的想要逃。   
  谁知她才刚走一步,手臂便叫人给拉转过来,怀睿看着无双发白的脸,双目炯炯的看着她:“不要上楼,一起过去。”仿佛一种承诺,又仿佛是在恳求。
  无双反射性的看一眼远处的苏凉,见她脸色难看,目光却是闪躲着不看他们,怀睿已经不由分说拉着无双走了过去。
  怀睿把无双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在她身边坐下来,阮老坐在远处静静的看着怀睿,冯家的人是早就回避了的。但这一幕那苏凉却恍似完全没有看见,她只挑一些无关紧要的打招呼,“无双,上次在法国多谢你了!”
  无双尴尬的笑了笑:“哪里,不用客气,我听说你后来在意大利出了点事,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后来怀睿去了……”说到怀睿,苏凉真真的心乱如麻,她这个神情憔悴,目光黯然的样子,看得阮老终于忍不住了,他出声吩咐无双:“无双,我这腿今天痛得要命,一会冯爷爷请的医生就来了,你先陪我上去。”
  无双“哦”了一声,忙想站起来,苏凉这样的目光看得她也心疼,她向来性子软,心肠也软,最是见不得人家这样黯然神伤的样子。可她没料到刚一动,怀睿的一只手便紧紧的攥牢了她靠近他身边的那只手,用力的按着她,不让她站起来。幸好怀睿就坐在她身边,离得这样近,他这个动作没人看到,无双心惊肉跳,又怕爷爷和苏凉看见,忙坐下来掩饰着,可手上却一直在用力挣脱,但怀睿无论如何不肯合作。
  这只是几秒钟的事,在外人,甚至在苏凉和阮老或许根本没注意到,无双却是吓得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她挣不开,于是便将眼睛望着怀睿,无语凝噎的目光闪动着央求的神色,仿佛被逼到悬崖前的小鹿,绝望的回头一顾。
  怀睿终是心一软,放开她来。
  他一放开,无双忙站起来走到阮老身边去,阮老看着怀睿,朗声道:“怀睿,你陪着苏小姐好好聊聊,苏小姐才下的飞机,特意到新加坡来找你,你们好好沟通,啊。”阮老的声音里有一种不怒自威,隐隐含着他对怀睿的警示。
  无双却是扶着阮老,再不敢看客厅里的人,慢慢的离开。
  冯家的人都回避了的,可无双送爷爷回到房间里,经过客房的走廊,才发现冯轩又站在那个白玉栏杆处看着她从爷爷房间出来。他似乎总是这样,带着凉凉的目光,站在高处,洞悉一切。
  冯家的人都回避了的,可无双送爷爷回到房间里,经过客房的走廊,才发现冯轩又站在那个白玉栏杆处看着她从爷爷房间出来。他似乎总是这样,带着凉凉的目光,站在高处,洞悉一切。
  无双也毫不理会,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冯轩,她沉默的同他擦肩而去。
  这一下无双是再也不敢下楼了,直到吃晚餐的时候,魅冬打发人来请,她才不得不下楼去吃饭,她中午便没下去吃饭,就算魅冬处事周到,但冯家这样一个大家庭,她毕竟也懂得分寸。
  倒不料,餐桌上没见到苏小姐,那李太太却来了,阮老脸色也不大好,李太太笑说:“魅冬说冯家又来了贵客,她年纪轻,怕招呼不周,特意请我来陪陪你们,呵呵。”   
  阮老也知道李太太的身份,笑一笑说:“真是客气了,怀睿算起来还是晚辈。”
  冯老却注意到冯轩不在,他沉声问魅冬:“冯轩呢,他去哪里了,家里来了客人他不知道吗?”
  提到冯轩,怀睿深深的看了无双一眼,无双只是不敢看他,心里却一直在想,苏凉到底去了哪里。
  原来下午时候,冯轩接了警察局一个电话,便被警察局的人开车来接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魅冬忙接话道:“士轩去了公司呢!”
  那苏凉明明是来找怀睿的,可又这样不明不白的也不见了。一顿饭,只剩下李太太的敷衍周旋,倒终是消了阮老的恼怒之色。
  无双只是埋着头,一顿饭,几个人心思各异,刚吃完,无双想回房,叶紫的电话却来了。
  是李太太接的,她对着无双说:“是阿紫,她叫你出去。”
  无双脚步一顿:“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李太太说:“不知道,她已经把电话挂了,只是让你去她的公寓。”
  “啊?”无双再给叶紫打过去,她却一直不接,想一想,叶紫向来便是这样。无双回房间换了件衣服,下楼来,却又被李太太叫住了:“阮小姐,这么晚了你去阿紫那里,我叫人送一送你。”
  无双忙回:“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我让士轩的司机小孙送送你。”
  其实冯家有好几个司机,车库里也停着十几辆不同的豪华私家车,冯轩向来喜欢自己驾车,但倒配备了一个专门司机,冯家这么多司机也不晓得李太太为什么专挑冯轩的司机。
  说着李太太对佣人说:“去叫小孙来,阮小姐要去阿紫那里,叫他送送阮小姐。”
  小孙来得很快,无双什么也没说,跟着小孙一起走出去。
  无双出去后,阮老便带了怀睿出去散步,昨天冯家的家庭医生来过,给他开了点药,他的腿好了点,吃过饭便想出去走动走动。并且阮老也不知道苏凉是怎么走了,方才在饭桌上一直隐忍不发,也是念着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刚好想趁着散步的机会他想好好跟怀睿说说。
  已经是晚上了,冯家上下早已经亮起了夜灯,花园里也是灯火通明,那灯光映染着绿色的树木,看起来颜色煞是通透漂亮。他们只在冯家花园里走着,走到一张白色大理石的桌子旁,阮老示意怀睿先坐坐。
  怀睿顺从的坐下来,阮老瞅了瞅他的神色,他态度尚算合作,阮老便开始展开话题。
  其实怀睿这些年来身边的女人很多,只是从未有一个人像苏凉这样讨阮老喜欢,或许就是因为苏凉讨他们喜欢,怀睿才没有再换其他女朋友。
  阮老看了看天色,他说:“怀睿,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苏凉虽然大你两岁,但是她各个方面都配得上你,人又大方得体,对你也无可挑剔,你怎么忽然就变得这样绝情。她那样好强的人,那天打电话给我,哭了一个早上,你若是想要跟她解除婚约总得有个原因的吧,这样任性不成熟,可不是你的风格。”
  阮老这一番话已经酝酿许久,说起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自是娓娓道来。
  怀睿却低头不语。
  阮老再说,怀睿还是低着头,不声不响。
  其实怀睿以前便是这样的性格,他从小被阮家收养,养成了一种本能的顺从。虽是被收养,但阮家亲友子侄辈中却只有他最乖巧,又有出息。以前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他们,反而每件事都做得熨熨帖帖让阮家每一个人都满意,偏他人又看起来沉稳持重,少年老成,阮家一族亲友对他都是刮目相看,这也是阮老太太当年逼怀睿娶灿瑜的最终原因吧。
  不过不知道是冯老哪跟神经被触动了,冯老说着说着,看着怀睿这个样子停住了。
  这个场景是这样的似曾相识,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吧,跟他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语重心长,再加上阮老太太在一旁对他的威逼利诱--阮家这些年来对你的培养,阮家对你的恩情,灿瑜为了你都自杀了……
  那时他尚未满20,这样对着二老连番轰炸,哪里应付得过来。他从小就乖巧懂事,或许知道自己是领养的,所以做什么事都愿意让着阮家的人,做什么事都顺着阮家上下的意思,照顾到每一个人,独独委屈了自己,那个时候让他非娶灿瑜不可他也是这样沉默着,低着头,不说话。
  想起当年的场景,阮老不是不感触的,阮家确实有恩于怀睿,但是怀睿也够了,他那样乖巧懂事顺从,压抑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小心翼翼的应付着阮家的每一个人,如果没有无双或许一辈子就这样为阮家牺牲下去了。阮老早就自责了好几年,怀睿和无双都是性格温润内向的人,如果没有八年前的那一场逼迫,或许现在他们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阮老总记得怀睿被他们逼到绝境,猛然抬头郑重的对他说的那句“爷爷,对不起。”可看着眼前的怀睿,他年龄也这么大了,都是公司的老总了,可面对阮老这样的责难,还是不声不响。
  阮老叹口气,挫败的道:“罢了,罢了,我也累了,我们回去吧,你的事我再也管不着了,随你们吧,随你们吧,我只怕我越做越错。”
  于是怀睿搀扶着阮老起身,一路朝冯家那巨大的白色建筑物走去。
  花影树林之间,隐约看见另外一张白色的汉白玉大理石的桌前也坐着不少人,点着香薰灯,灯影下浮动着白烟和暗香,她们应该正也在这里休息。
  那正是魅冬平日里常走动的一群朋友,不是张家太太,便是卢家太太,几个人坐在那里闲话家常。
  不知是哪位开的头:“哎,我听说你家士轩被人开枪打伤了?”
  “你怎么知道?”魅冬心里一紧,冯轩早已经吩咐她瞒着,警察局那边她早已经打电话过去了的。
  “呵呵,冬子,你可不忘了,她弟弟就是警察厅的厅长,士轩出了这样大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哦--”魅冬松了一口气,补充道:“士轩也是怕爷爷知道了又担心,所以早已经将消息封锁了。”冯家当年在越南遭遇大难,冯老爷子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稍稍恢复了一点,是以冯轩对这事看得特别紧。
  “冬子,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你倒可以放心,我只是听说他是为了阮小姐才挡的那一枪,所以想来知道这位阮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上流社会圈子里的人,绑架威胁的事也听过不少,有许多是私了新闻根本不会知道,只是这个阮小姐却引起了她们的好奇心。
  另一个好奇的问道:“士轩受伤的事我也听我们家那位说了,这样说起来,这个阮小姐到底与众不同,我还真好奇士轩对阮小姐的打算,这一向也没听说冯轩对她怎样看重啊。”
  李太太吃吃的笑,“这你就不明白了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士轩这样英雄救美那定是有所求的,你们不是不了解他那个性子,凡是他想要的,呵呵……有几个到不了手,他才不着急?”刚说到这里,魅冬眼尖,瞅着阮老的身影,忙站起来说:“阮爷爷,您散步回来了?”
  本来就隔得不远,阮老也听见了她们一群人说的话,原本还有几分担心怀睿,偏过头去看他,他面色倒也没什么反常。怀睿礼貌的对魅冬几个人点点头,扶着阮老近了冯家的房子里。
  身后只余几个人看着怀睿。
  或许是他相貌过于英俊,有个人忍不住向魅冬打听:“这就是阮老爷子的孙子?”
  “是,我听说是领养的,倒料不到居然有这等人才……”
  怀睿扶着阮爷爷进了客厅,阮爷爷说,你不用陪我了,我去书房还有事,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怀睿停了一停,阮老已经不想再同怀睿说话,他也不理他,径直进了书房。
  冯家的书房收藏颇丰,正好李太太来吃饭带了一件东西过来,是康熙年间的东西,据说是英国拍卖行买回来的,阮老一直想抽空瞧瞧。一开门,冯老已经在里面了,他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仔细的观察着。
  冯老见是阮老,喜笑颜开:“好东西,好东西啊,你来看看。”
  阮老也笑着,呵呵的走过来,冯老和阮老都是旧式大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从小受家庭氛围熏陶,耳濡目染对鉴别收藏极是有兴趣,也有一些功底,这回瞧见冯老开心成这样,他自也是了然的。
  他刚坐下来,冯老却看见阮老身后站在书房门口的怀睿,他热情的招呼:“怎么,怀睿,你对这件东西也有兴趣,要不要帮爷爷也来鉴别一下?”
  阮老回头一看,可不是,怀睿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冯老叫了他,他也不动,只是客气的说:“冯爷爷,我不会鉴别。”
  “那你想做什么?”阮老沉声问道。
  冯老看了看阮老,再瞧瞧怀睿,他笑着打圆场:“怀睿是不是找爷爷有事要说,那你们慢慢说,慢慢说,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下。”说着他便走了出去。
  阮老坐在红木的椅子上看着他,怀睿走进来,将门掩上了,走进来看着阮老,认真的说:“爷爷,我想带无双回国。”
  “我们回国的飞机,冯轩已经去办了,这个你不用操心。”
  “爷爷,我想带无双明天就回国。”
  阮老抬起头迷惑的看着怀睿,怀睿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阮老好像渐渐明白了。
  怀睿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他再加一句:“爷爷,我想带无双明天就回国,我想跟她在一起。”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想带无双回国,我想跟她在一起。”
  “混账,那你为什么要和苏小姐订婚,你跟无双到底是怎么回事?”阮老沉声呵斥道,“你将人家苏小姐当成什么人了?”
  “我对不起她,她说要‘睿显科技’,所以我答应了。”
  “你把公司给她了,你真是疯了。” 软老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爷爷,我没有办法,我请求您答应我,这么多年来我只求过您一次,求你别让我娶灿瑜,现在我再求您一次,求您能原谅我,我想跟无双在一起。”
  无双刚要敲门,忽然听见怀睿这句话,脚步不由一顿。
  无双是刚回来的,也不知道叶紫原本是打算找她做什么的,她到叶紫公寓的时候叶紫却又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去机场接梁未风了,明天再来找她,这样她又被冯轩开车送了回来。站在书房门口正自挪不开脚步,冯轩却又从门口走了过来,他方才是去停车,无双这才忙上楼去。
  这个晚上想着怀睿一席话,想着他之前说让她跟他一起回去的话,无双再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是灿瑜那咄咄逼人的声音:“我爱他,我爱怀睿,他是我的。阮无双你别做梦了,阮家对他这么好,栽培他,收养他,将他养这么大,他敢忘恩负义吗,他敢对奶奶说不娶我吗?我告诉你,你们根本不可能,你们……你们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我告诉你,我们就要结婚了。”
  那个时候她正在学校,只觉得震惊,灿瑜说怀睿要和她结婚了,可怀睿居然什么都没跟她说过。
  无双跟怀睿在一起是缺乏安全感的,那么荒唐的开始,后来他对她也永远是那么淡淡的,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所以结局怎样,无双从来没有把握。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根本就没想过要长久,竹喧知道他们的事后劝她,你不能在怀睿这条路上再走远了,到最后只会越来越远,无法回头的。
  不能回头,她何尝不知道无法回头了,那条路是她自己走上去的,但是她也不晓得自己离开了怀睿还能去哪里。就像竹喧说的,无双你性格这样软弱,怀睿这样的人,太过少年老成,心思深沉如海,你怎么守得住。守不住,便守不住吧,等到他结婚的那天,等到他说要分开的那天,她就离开好了,现在能走多久就多久吧。
  只是没想到却是灿瑜来告诉她。
  无双想去找他,想找他问问看,可惜,一颗心却已经渐渐跌落谷底。
  她和怀睿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呢,酒后乱性?情人?还是……更不堪的她却不敢想下去了。不过想一想,奶奶让怀睿娶灿瑜这个打算其实也是迟早的,那个时候的怀睿几乎是阮家对外骄傲的对象,几乎每个亲友都对他盛赞慢慢,艳羡阮家不已。这样懂事乖巧,这样优秀,还是阮奶奶亲自领养回来的,也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连“阮继嗣”的名字都是阮奶奶想出来的,将他培养得这样优秀,可不是阮奶奶为灿瑜准备的,只是她们谁都想不到,同阮家断绝来往20年的阮嘉铭的女儿阮无双会生生的在她们之间插一脚。可就算这样又有什么用,怀睿娶灿瑜,名正言顺的继承阮家的家业,那么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对他的身份说三道四。
  寄人篱下的滋味无双不是不知道,她虽然是阮家的亲生孙女,但这个滋味她尝得透了,怀睿的性格可以说是少年老成,但更多的还是跟他在阮家的身份离不开的吧,所以他那么小心翼翼,不得不老成起来。
  无双不明白灿瑜为什么忽然要嫁给他,只是心疼怀睿,还记得在阮家的日子,无双看到的灿瑜对怀睿并不好,苛刻,羞辱,冤枉,有一次灿瑜带同学回家,那个女孩子追着怀睿看,怀睿不好回避,只得装做若无其事在客厅看书,那女孩跟灿瑜小声的说:“他长得好帅,是你什么人?”
  灿瑜当着怀睿的面大声说:“他只是我家领养的而已。”
  那个时候的灿瑜那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
  这样的话无双听了都觉得羞愧不已,就好像在说她一样,脸上火辣辣的,阮家当年也算N市的名门望族了,而他们两个,一个是收养,一个是被逐出家门儿子送回来的女儿,他们两个有着同样的寄人篱下的凄惶。可这话说完,无双偷看怀睿,他依旧是面色如常的在客厅里看书,只是睫毛轻颤到底泄露了他的心事,无双渐渐的为他心疼起来,原来那样冷静持重的他并不如想象中那样。
  那个时候是怎样也不明白灿瑜为什么会逼怀睿娶她?后来或者想明白了,或许灿瑜那是一种占有欲,自从阮家领养了怀睿,她的地位便被怀睿抢走了,虽然奶奶和爷爷一如既往的宠爱她,但是亲友们对怀睿的赞誉总让灿瑜心里不是滋味,或许她从前那样羞辱欺凌怀睿,也只是想让他知道,她才是阮家真正的公主,可是倒料不到她居然是爱着怀睿的。
  想到这里,怀睿娶灿瑜是不是真的,仿佛也没那么重要了,或许她心里早已有了这样的预感,所以做好了准备,然而却还是想要去问问他。
  最后还是袁朗告诉她怀睿的消息,他说,怀睿在酒吧。
  千想万想,最差最差的准备早已做好,却想不到他会那样对她说话。
  冯轩刚要靠近她,猛地,无双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声音清脆的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说不出的响亮。
  冯轩脸色猛地一变,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无双也直瞪瞪的迎着他,仿佛仅有的一点孤勇俱被她调动起来。
  看了大约有那么几分钟,冯轩的脸色终于缓和起来,伸手想要去抱无双,无双又哪里逃得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抱在怀里,他一边哄着她:“好了,好了,刚才是我不好。”他这样态度放软,哄着,哄了半天,无双忽然哭了,只能无能为力的看一眼那扇门,捶着冯轩的胸口说:“冯轩,你卑鄙!”
  冯轩终于不耐烦,他扳正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无比的说:“对,我是卑鄙无耻,我不想看着你回去,不想看见你那个受伤的表情,我不想让你回到他身边去。”说着头埋下来,又狠狠的吻住她。
  最后还是袁朗告诉她怀睿的消息,他说,怀睿在酒吧。
  千想万想,最差最差的准备早已做好,却想不到他会那样对她说话。
  “阮无双,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们阮家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怀睿跟她在一起,无双总是自责,或许没有那个晚上怀睿根本就不必要丢她负责,可终究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怎么应对得了他这么强烈的恨意,这样凛冽的恨意,现在想起来,怀睿那样通红的眸子,里面燃烧着嗜血的戾气,还让她心惊胆战。
  怀睿都已经是这样说了,但她到底不死心,她轻轻的问:“怀睿,你是不是要跟灿瑜结婚了,你怎么……你怎么……?”
  他看了她一眼,神情狰狞,似哭似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猛然逼近她,扣着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阮无双,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娶阮灿瑜了,这样你满意了吗,我跟她结婚,你们是不是都满意了,你给我滚,阮无双,你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大庭广众之下,人人都看着她,或许大家都不明白,这个看似娇娇怯怯的女孩到底有哪点让这个男孩恨得如此咬牙切齿。
  他一放开她,她便跌出去老远,顿坐在地上,还是袁朗扶着她站起来,低头柔声安抚她:“无双,你先不要见他,他现在情绪有点激动,今天已经喝了好多酒了,你先回去好不好,我会照顾他的。”
  她看了他一眼,他确实喝醉了,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着,从前忧郁英俊沉默的脸庞狰狞着,仿佛从他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都能冒出恨意。他说:“阮无双,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娶阮灿瑜了,这样你满意了吗,我跟她结婚,你们是不是都满意了,你给我滚,阮无双,你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他这样恨她,无双一直以为自己会哭的,可是却没有,眼睛里没有一滴泪,她看着他那个样子,下巴处被他捏过的地方还隐隐生疼。或许是袁朗怕他控制不住再对无双动手,半劝半搀的把她带出去了。
  经过怀睿的事,她终于不顾一切搬回了父亲的那个教工宿舍“筒子楼”,父女两人虽然清贫了点,但到底不用面对奶奶的刁难,灿瑜的嚣张,还有怀睿……
  阮嘉铭自己就是从那个家庭里出来的,他何尝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只是他料不到无双这么一个孩子,母亲都容不下,他便也不再强迫她住到那个“家”里去。无双从N市回来之后就是暑假,暑假里她一直都神色寥落着,郁郁寡欢。
  只是在那个教工宿舍筒子楼里有什么东西是能瞒得住人的呢,一次出门买菜,回来晕倒在楼梯上,被人送到医院,才检查出她居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因为身体瘦弱经期不正常,无双也从未注意过这些,居然,怀孕了。
  这下筒子楼里人人都知道阮教授的女儿大学未毕业就怀孕了,甚至那个男人是谁都不知道,真是伤风败俗,水性杨花,缺少家教。男人是谁,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那个男人要娶别人了而已,而且他对她说:“永远不要再见!”
  无双从小和父母关系好,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无颜以对阮嘉铭,虽然阮嘉铭并没有逼问过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无双却发现父亲一夕之间添了那么多白头发。无双自小乖巧,阮嘉铭怎么舍得责备她,况且她身体又这样不好,只是叹着气:“无双,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为你做主,这个孩子,是留还是不留你自己做主吧,爸爸不会给你压力。”
  是留还是不留,你自己做主吧。
  这句话,她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想一下哭一次,哭哭停听了好几天,到最后还是不死心,打电话到阮家去,却是阮奶奶的声音,言辞之间又威严又戒备,怀睿的消息她一个都没透露。
  无双到底不死心,也没告诉父亲,偷偷的买了汽车票去了N市,她在阮家大宅门外一次又一次的等,怀睿只是不出现,打电话给袁朗他们,他们也不知道怀睿到底去了哪里,她已经快要绝望,鼓起勇气进了阮家。
  出乎意料,阮老爷子不在,灿瑜和怀睿也不在,倒只有阮老太太在。
  无双向来对这个奶奶心存了三分畏惧。
  还记得刚来阮家的第一天,大家都对她极为欢迎,她睡觉半夜起身,听见客房里有人语声,细细听下去,却原来是这样的。
  ————到底是她生出来的,一股小家子气!
  ————你别这么说,嘉铭要伤心的。
  ————他伤心,他伤我的心还不够啊,那个女人都已经死了,他还不愿意回来。
  ————他这不是让无双回来咱家了吗,你看你,嘉铭也不容易,无双的妈妈才过世不久。
  ————他这是存心想让我难过,你看看无双长成那个样子就是来气我的,我看见她就想起她妈。她妈让嘉铭连这个家都不要了,现在那女人死了,他也不愿意回来,却送来一个跟那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来气我。
  无双整个人都懵了,父亲送她回阮家,原本就有几分想要和阮家修好之意,现在二老年纪也大了,到底担心他们的身体。无双来之前也早在父亲那里培训过,阮老太太是什么样的性情,她是亦步亦趋,岂料却被她说成是“小家子气”。无双虽然看起来性子不强,但外柔内刚,这样的话听到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受伤,特别是奶奶这样说她的母亲,心里难过,转回头想回房间,却不料,一转身便碰上了怀睿。他站在那里,仿佛看了她许久,目光丝丝缕缕,闪动着一种了然同情的温柔,如水一样。
  这一眼,一直深深的印在了无双的心底。
  无双也来不及想和怀睿之前的纠葛,一扭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阮家就是这样开始惧怕起这位老太太来。
  但怕归怕,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她也不得不逼着自己上前,硬着头皮问:“奶奶,你知道继嗣他去哪里了吗,学校里也找不到人,他去哪里了?”
  阮老太太穿着旗袍,高贵优雅,抿一口咖啡,看着无双:“你不是都回你父亲那儿了吗,怎么又想起奶奶这儿来了,我还以为你从此以后都不回来了呢!”
  这样尖酸刻薄,无双听了脸上火辣辣的,可她也不管,继续问:“奶奶,继嗣,继嗣他到底去了哪里,您能让我见一见他吗,我现在有事情要和他说。”
  “继嗣,继嗣,你倒叫得真亲切,什么时候你和继嗣关系这样要好起来?”
  阮老太太一径的装作若无其事,假装不知道她离开阮家的原因似的,高高在上。
  无双的脸惨白着,她终于忍不住,不管阮老太太冷嘲热讽,也不管她装作毫不知情,哀求出来:“奶奶,我求求你让我见见继嗣,我找他有要紧的事。”
  无双被阮老太太逼出原型,她仍旧笑着:“要紧的事是什么事?”
  无双不知道怎么应付软老太,只能倔强的回答着:“我要亲自跟他说。”
  阮老太太终于放下咖啡,疾言厉色的对着无双:“阮无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见继嗣是不是,我告诉你,他现在跟灿瑜出去度假了,他要跟灿瑜结婚了,所以你以后有什么要紧的事都不必再跟他说了,更不用亲自跟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听了她的话,无双怔了半天,心里也不晓得在想什么,良久,才执拗的说:“不,奶奶,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我……”她一径倔强着,死死的咬着唇,连声音都在发飘,“我……我,我怀了他的孩子……”
  阮老太太志得意满的笑容顷刻间土崩瓦解,手上端着的咖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开来,她又是震惊又是愤怒的看着无双,“阮无双……”
  到这一步,无双已经顾不得尊严,只想着请求奶奶开恩:“奶奶,我怀了他的孩子,我要见见他……”
  可阮老太太却豁然的站了起来,难怪继嗣宁愿离家出走也不愿意和灿瑜结婚,难怪一向听话顺从的怀睿会有这么大的反抗,原来他们……原来阮无双……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声音暴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你,你,阮无双,你不配姓阮,你给我滚出阮家,你和你那水性杨花的妈妈一样,永远只知道勾引别人儿子,现在还来勾引继嗣,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出现在阮家。”
  这样被赶出阮家,无双早已经心如死灰,找不到怀睿,家里父亲还在等她做决定。她几乎已经走投无路了,然而还是有路的,她没回父亲那,她是一个人去做的手术。也许这样也好,算他们之间莫名其妙关系的终结点吧,手术的时候大出血,虽然那是骨肉之痛,但她到底忍过去了,做完手术才想要回父亲那儿,可一出手术室便晕倒了。医生打电话通知阮嘉铭过来医院,一看她那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色,瞬间全明白过来了,阮嘉铭什么都没有说,给她熬药,让她恢复身体,在医院里静静的陪着她。
  大概是在医院的第三天的时候,无双身体仍旧虚弱着,正在输液,怀睿却来了,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眼睛通红着,好像要噬血。
  无双睁开眼睛见是他,微微一惊,继而缓慢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半天半天不说话,阮嘉铭性子也是温润敦厚,这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他一时竟不敢阻止,只在一旁看着。
  无双不看他,怀睿狠狠的一拳打在墙上,也顾不上痛,声音嘶哑阴沉:“你把孩子……你把孩子……”却说不下去了。
  无双闭上眼睛,虚弱无比的说着:“你出去……”
  怀睿站在床前不动。
  无双把脸撇向另一边,气若游丝的说:“江怀睿,你出去,你出去……”声音像刚出生的猫一样孱弱,但孱弱的声音里仍旧透露着她的执拗。
  阮嘉铭这才走进来,他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礼貌而客气的请怀睿离开。
  怀睿只是看着她,她脸颊一行泪水已经滑落下来,他看了看,终究是摔头走掉了。
  怀睿一走,无双忽然便要出院,这个时候阮嘉铭更是舍不得她再受一丝委屈,可是现在他也不想再让无双回筒子楼,毕竟人言可畏,女儿回到那里将面临什么,他很清楚,这天下午他便义无反顾的带着无双离开了N市。他们是取道越南去的法国,在越南辗转了一年,才到法国。
  在法国真的不好,经过那个孩子的事,又经过那一年的辗转,好像从死里走过一回,生死都经历过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把过去全都忘记,可惜终究忘不掉,那些往事好像在心里生了根,不知不觉遍布了整颗心,等到她要连根拔起的时候,才知道,如果要拔,那样整颗心都会碎掉。
  明明是自己先走,可是心里却一直忘不掉,所以她八年后还是回来了,虽然懦弱,虽然伤害依旧在,可是,心里忘不掉,只是忘不掉,她拿自己也没办法。那个人,记忆中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是不是已经相敬如宾,是不是已经彻底将她忘记了?
  或许什么都不为,只是想看一看他。
  在国外飘荡的八年里,在那寂寞刻骨的日子里,那灵魂无处安放的深夜里,唯一仰望的那个人。
  本以为将自己流放,会忘记他,至少会少想一点他,所以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漂泊,欧洲,非洲,澳洲……但是却发现根本没有用,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像血管一样遍布全身。八年里每时每刻,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细节都变得更加清晰,偏偏是越想要忘记越是记得深刻,她只要一想起来,就好像在昨天,还有失去那个孩子的痛。
  可他现在这样对爷爷说是什么意思呢?在法国,他甚至吝于回她一句爱过她,哪怕是骗骗她也好,但是他却不肯说,他却不肯说,当年他那样绝情的话语,当年那样绝望的境地里,怀睿,你到底在哪里,所以,怀睿,如果不爱我,就不要再给我希望,不要再残忍的给我希望。
  前程往事,无双愁肠百结想了半夜,到凌晨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偏偏又醒得早,头也晕得厉害,想想反正也睡不着了,起身想去楼下花园走走,顺便提提神,谁知道一开门,怀睿赫然靠在她的房间门口,无双愣住了。
  怀睿也怔了怔,才说:“你,起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到她门口来的,无双点点头,“嗯!”
  他仿佛找不到话说,讷讷的解释说:“我只是在这里随便看看,看看你有没有起来。”
  无双再“嗯”了一声。
  “你醒来了,那我先走了。”说着他要走。
  “怀睿!”
  他没回头,身形有点僵。
  “对不起!”无双低低的说。
  他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忙又回头匆忙解释说:“我……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起来,你起来了,那我先走了。”
  无双从没见过怀睿这样语无伦次说过话,如果不是为了等她,又为什么这么一大早等在门口,她心里忽然一痛,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怀睿,对不起,我想过了,我们之间是再也不可能了,我回国……我回国,其实也只是想看你一眼。”
  “我们的事,回国再说,你……”他的肩膀渐渐沉下去。
  “怀睿,那个孩子……对不起。”
  那道伤毕竟太深,她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见那个孩子,追着她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就像她妈妈当初死的时候一样,她趴在太平间母亲的尸体上,使劲的摇她,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妈妈不是不要你,只是现实太残忍。
  怀睿的背影又是一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也没回头,无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下一刻他忽然走了。无双看着他沉重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眼泪猛的涌了上来。
  心里茫茫然的痛。
  孩子,没了。
  怀睿就这样走了再没回来过,无双这一整天都在留意着怀睿,经过昨天晚上的事,阮老似乎真的不打算管他们了。也不问怀睿去了哪,也不关心他去了哪,更加不问无双。一直等到晚上10点阮老入睡,无双才回房给怀睿打电话,打了半天总也无法接通,她正忧心如焚,楼下张大姐忽然敲门问:“阮小姐,你睡了吗,客厅里有你的电话,你现在要去接吗?”
  “还没睡,我马上就来。”她连睡衣都没换,马上下楼去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彬彬有礼,说的也是中文:“请问你是阮无双小姐吗?”
  “对,我是。”
  “我是***”那人报上名字,然后说:“我和江总在天堂三楼的酒吧,他已经喝醉了,我现在要回酒店了,想送他回来,但他不肯,只让我给你打电话,让我叫你出去,你现在方便出来接他一下吗?”
  “好,那你稍等一下。”说着她挂了电话,到楼上匆匆换了睡衣,心里想着,天堂便是上次叶紫非要去的地方,她正想着路线,一下楼却看见魅冬在客厅里坐着。
  其实冯家的人早已经睡下了,连冯轩都因为受伤被魅冬早早的赶到楼上去休息了。
  魅冬瞧她那样什么也没问,说:“阮小姐是不是要出去,我叫小李开车送你去。”
  想一下,有个司机到底好点,她于是对魅冬道谢:“麻烦冬子姐了。”
  “没事,应该的。”
  到了天堂,司机在门口等着,无双依照地址上去找人。
  一上楼就有人引者她进去,摸索着走进去,正四处寻找怀睿,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无双循声抬头,那边一个人拿着手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呆呆的。
  酒吧里光线有点昏暗,无双一时没看清楚,走过去一点,那人终于看清楚了无双,仿佛太过震惊,手上拿着的手机猛地跌落在地,他失声道:“阮……无双,真的是你?”   
  “你……你是袁朗?”
  袁朗,居然是袁朗。
  袁朗惊愕的看着她,仍旧不敢置信,“无双,阮无双,居然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到底到哪里去了,竹子找你都找得发疯。”
  无双也料不到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和这些老朋友会面,“我……”可想到自己那些事,心里又黯然起来,遂转换话题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竹子她现在还好吗?”   
  “我是到新加坡来出差,正好陪客户,有朋友说看见怀睿喝醉了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假的,原来真的是他。竹子还好,我们现在住在纽约,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只是常常托朋友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你知道的,你自从到法国第二年给她发过一个邮件就再没联系她,她常常担心你。”
  “对不起!”无双不安的低头去,有点内疚,当年她去了法国只是给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没想到朋友居然还这样惦念着她。
  “只要你肯回来就好了,我们的事慢慢谈,先把这个家伙扶到楼上去才行,楼上有客房,我先去订房间,你扶他到七楼去吧,一会我开好房来找你。”说着袁朗便走下楼去。
  还好怀睿虽然喝醉了,无双扶着他,他也配合的自己走路。
  终于和袁朗将他安置好,袁朗邀请她:“无双,我们去十三楼的咖啡厅坐坐好不好?”
  无双点点头,这么多年不见,很多事自然是要交代的。
  咖啡厅里几乎就他们两个人,一开始袁朗也只是捡一些近况问,比如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找了什么工作,好不好,说了他和竹子这些年在美国的生活,一开始过去念书,后来找工作留美,绿卡,结婚,买房子,生孩子。看起来竹子一直都很幸福,无双心下稍安,袁朗忽然问了一句:“无双,当年,你为什么,忽然不见了?”
  无双错愕:“什么?”
  “就是你八年前,怎么,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去哪里了谁也不知道。”
  “哦,后来发生了点事,就跟着我爸爸出国了。”无双低头搅拌咖啡。
  “那你后来就没想过怀睿?”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刚才朋友说他喝醉了,我还不信,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醉过了,原来是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无双无意识的搅拌咖啡的手忽然停下来了,虽然袁朗没有明显的责难她,但是语气中隐隐还是能够听出来几分怪罪。“袁朗……”
  “无双,你知不知道你走后怀睿为了你,差点跟阮家断绝关系,他那样的性子……”
  “不知道。”
  “难道你这八年来,真的再没有关心过他?”袁朗不可思议的问道。
  无双把头埋得更深了,怎么关心,他那么绝情,他那么恨她,让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后来不是说要娶灿瑜吗,他说要跟灿瑜结婚,说以后再也不要见到我,而且……”   
  袁朗终于听明白过来,他深深的吸一口气:“原来你是为了她,那么说来,怀睿什么都没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
  “你知不知道阮灿瑜为什么一定要跟他结婚?”
  “不知道,应该是灿瑜喜欢他吧。”
  “可你怎么不问问他的想法呢,他从来没有答应过你爷爷奶奶要跟灿瑜结婚,从来都没有。灿瑜只是一厢情愿。因为有一天,我们在一起聊天,大家问我什么时候和竹子结婚,我说我一毕业就和竹子拿三证,后来大家问他,他说,可能也是一毕业就结婚,当时大家都起哄,后来他才跟我说是真的,打算一毕业就跟你结婚,带你住出去,他说,他不想让你住在阮家,更加不想看你老你这样没安全感。”袁朗停了一停,再重重的叹气接下来,“其实这只是我们几个人私下里说的,我们寝室里有个男孩子不知怎么认识阮灿瑜,这事就传到她耳朵里去了,你奶奶问他是不是真的,他明确的承认了,可不知怎么后来你奶奶会逼着他跟灿瑜结婚。”
  “我……”这个无双倒是完全不知情,怀睿有打算过要娶她吗?
  “唉——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看样子怀睿这个家伙真的是什么都没跟你说过了,默默的一个人背了这么些年,居然连你回来了,还是不肯告诉你。”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知不知道你奶奶为什么要领养怀睿?”
  “……”
  “算起来,怀睿比你小七个月,他父亲死的时候正好是你出生的那一天。那天,你妈妈难产,可是事发突然,半夜三更你爸爸从实验室回来,根本拦不到车,后来还是一个中年男人出于好意,送了你父母一程。可是就在环城高速公路,忽然遇上了一辆油罐车,那车子似乎刹车失灵迎面撞上来,你妈妈坐的车子被撞得变了形,那油罐车也被撞得不停的漏油,幸好你父亲只是受了小伤,可司机和你妈妈却昏迷了,你父亲千辛万苦把你母亲送出车子,正要回去救那个司机,那司机却被卡在车子里,怎么样也弄不出来,车门整个都变形了。你父亲又担心你妈妈,好像因为这样一场车祸正大出血,血染红了整个高速公路,跟油罐车漏出来的油混在一起,眼看着你妈妈奄奄一息,那司机你爸爸怎样也弄不出来,所以最后他还是先抱着你妈妈下高速找车子去医院。他打了电话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因为那次车祸,所以后来你妈妈生完你之后身体变得很差,你的体质也一直不好。过了三天,你妈妈度过危险期,你父亲才想起要去寻那个司机,可是,那个司机早就在生你的那天车祸死亡,油罐车一直漏油,当场发生了大爆炸,警察赶到的时候只找出一具烧焦了的尸体。那个司机就是怀睿的父亲,他一直在香港工作,那天回N市也是因为妻子怀孕了,可是却被那样一场爆炸毁了。怀睿的妈妈痛不欲生,那个时候怀睿才怀了两个多月,怀睿的母亲因为孩子才一直没有轻生,不过她生下怀睿没多久也自杀了,是你爸爸从孤儿院找到怀睿,请求你奶奶收养他,这个事连你爷爷都不知道。或许你爸爸是想阮家怎么着也能把孩子好好养大,你爸爸的内疚之情也能稍稍平复一些,只不过,只不过……可能谁也没想到,最后你奶奶居然把怀睿的名字改成了阮继嗣,她居然让怀睿为阮家‘继嗣’……这件事原本谁也不知道,只是阮灿瑜让怀睿跟她结婚,怀睿不答应,阮灿瑜一气之下说出来的,所以……所以……”
  无双坐在那里,越听,心越冷。
  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无双只觉得凌空有个什么东西重重的打了一下她的头,悠悠然的痛,闷闷的痛,隔了许久,心脏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居然是这样--
  一直以为收养怀睿是奶奶的英明决策,谁知道,居然是父亲让奶奶收养的。怀睿的父母居然是这样死的,无双想起灿瑜对着她同学大声说:“他是我们家领养的”怀睿那微微闪动的睫毛时,心里就一抽一抽的。
  所以,八年前他才会那样恨她,所以……所以灿瑜才说,到底是我们阮家对不起他。
  到底,是我们阮家对不起他!
  “你还记不记得,你后来找过我一次,怀睿失踪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才知道他原来去拜祭他父母了,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得知自己亲生父母的墓地,所以那段时间他失踪了,连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他再回来,阮家老太太似乎也不敢再逼他了,大概明白他已经知道一切的真相,当他得知阮家把你赶走之后,整个人都疯了,到处找你,你父亲的学校,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可最后却得知你在医院,孩子被你打掉了,而且他还被你赶出来了。等他冷静下来再去找你,医院里早已经没有你的影子了,去问医生,去你家问邻居,大家好像谁也不知道你们的去向,所以……从那以后他再没有找到过你。”
  怎么找得到她呢,那个时候她应该和父亲正在越南颠沛流离,那个时候筒子楼里的邻居谁都对她大学未毕业就怀孕颇有微词,怀睿又怎么打听得到她的消息呢。
  “后来,后来,怀睿就离开了阮家,那个时候他大学没毕业,却把身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阮家,自己到工地上去做工,到酒吧去驻场,给人通宵设计程序,就好像疯了一样赚钱。阮灿瑜找过我和竹子一次,本来我不想搭理她,但是怀睿实在是活得很辛苦,所以竹子带她去找他,但怀睿却不肯理会阮灿瑜,他说如果我们再带她去见他,连我们都不认,那个时候他就是那样的。”
  “后来我和竹子被派到美国做交换生,去了美国,离得更远了,也不知道劝他一些什么。毕业的前几年我回国出差,他创办睿显科技,那年他身边有很多女朋友,我还以为他终于变了,不再像大学一样阴郁沉闷拒人千里,都挺替他高兴的。有一年你给竹子发了封电子邮件,我以为他忘了你,便也没跟他提起过。睿显科技创办的第二年,我再回国,无意间跟他说起那封法国电子邮件,我回纽约后才知道他马上跑到法国去了,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说根本没有见到你。我才知道,他原来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后来在他面前我就小心翼翼的避免谈到你。”
  “我和竹子结婚的第一年,回国请老同学出来聚会,还担心他不来,因为他向来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可我请他他马上来了。只不过一大群人坐在那里,明明气氛很热络,他却忽然忽然走神了,好像完全不知身边发生了什么事,问他在想谁,他也不说。我喝醉了,问起他到底什么时候结婚,他却忽然说,第一次见到你也是跟这一群人,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后来的几年,就是这几年,他忽然也不回避了,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虽然是阮家的亲生孙女,但是地位其实连他都不如,本来性格也不强,所以经常被阮奶奶和灿瑜欺负,自己心又软,性子又软,一点也不会保护自己。他说你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还被阮奶奶逼着去学跳芭蕾,因为阮奶奶说阮家的女儿居然连芭蕾都不会,真是惹人耻笑。他说,其实你那个时候身段根本不适合学芭蕾了,可阮奶奶却硬逼着你每天去上课,学习毫无没有进展,你却傻傻的咬着牙练下来,常常练得脚趾全部肿起来,指甲都掀开了,舞鞋都被染红了,走路都走不了,可你也忍着不说。”
  话到这里,无双早就泪流满面,原来那些日子,他一直都没忘记过,他一点都没忘记过,袁朗终于停了下来,他仔细的看着无双。
  这几年他一直在为他们之间的事担心着,其实当年他们的关系,他和竹子都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并不深入。竹子当时是说无双一定守不住怀睿,还不如早一点让无双趁早死心,袁朗虽然不知道怀睿心里怎么想的,可是看情况,怀睿脸上也一直淡淡的,甚至如果不是竹子的话,袁朗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居然在一起。可却料不到,怀睿竟然用情如此之深。
  还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怀睿给他打电话,说不久前又去了法国,袁朗当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怀睿的声音说不出的萧瑟寥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世界这么大,她要是不肯回来,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而且这么多年我自己都不知道还等不等得下去,或许哪天就找个人结婚了。”
  可他到底等到了你,无双,袁朗在心里低低的说。
  无双流着泪,死死的咬着唇说:“可是,怀睿,他那么恨我,他恨我!”
  “他不是恨你,他只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一个人等待了太长的时间,等得他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了,尤其是你当年是那样绝情的一走了之。我了解他,他从小在阮家长大,在阮家的身份卑微,所以他克制但骨子里却很骄傲,当年发生那么多事,他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可你却把孩子……你知不知道他以前跟我说有一个梦想,一个妻子,生几个孩子,每天上班前送孩子去上学,下班和妻子一起去接孩子回家做饭,这样平平淡淡的生活虽然是很多人拥有并且不屑一顾的,可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你知道的,他从小没有父母,所以对正常家庭的渴望是那么强烈,而你,等于给了他希望,又生生的在他面前毁灭了,那个孩子……唉……”
  话说到这里也该够了,袁朗看一眼无双,说:“怀睿今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你先上去看看他吧,我也先回酒店了,明天还要去公司,先走了。”
  袁朗告别完便离开了,无双略收拾了一番也上了楼。
  房间里的怀睿很安静的睡着,修长的眉毛略微拧着,他轮廓很深,眉目分明,睫毛微翘着。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成熟很多了,可是睡着的时候,这个没有防备的样子,还是让人忍不住心疼。无双伸手想去抚平他的眉心,脸就势在他脸颊旁边蹭了蹭,怀睿却猛地一口吐出来,无双一时防备不及,身上被他吐了一身,他自己身上也弄脏了,无双略略皱眉,细心的扶着他睡下去,便到浴室里去,浴室也没别的衣服,只好取过睡袍穿上,然后打了水过来给他清洁。
  怀睿大概真的喝太多了,睡得有点死,无双手脚并用帮他脱完衣服,换上睡袍,他仍旧没有醒来。经过这一番折腾,无双也累了,收拾完她便枕着怀睿的手臂趴在他身边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来,头顶上是明晃晃的水晶灯,自己身上却已经盖上了被子,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怀睿把她抱在怀里,她醒来抬头的时候他正好也在那里看着她。
  尖叫的声音却是苏凉发出来的,随着那声尖叫无双看清楚了,门口赫然站着三个人,爷爷,苏凉,冯轩。
  原来大半夜的苏凉到冯家找人,怀睿却不在,不仅如此,佣人还说阮小姐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打她电话也老是关机状态,冯轩刚从警察局回来,心里一震。便带着一群人出来寻,听见有熟人说在天堂见过阮小姐,冯轩这才带着一队人马找过来,客房里的钥匙是冯轩找经理要来的。却不料这么半夜三更,他们都穿着浴袍,这样暧昧的抱在一起,这叫人想不误会也难。
  无双来不及看冯轩的脸色,阮老却是黑着脸,大声训斥道:“怀睿,无双,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陆续也有人被他们奇怪的阵仗给吸引了过来,无双只感觉门口那些目光齐刷刷的都向她射过来,怀睿仿佛感觉到了,他搂着她的手紧了紧。
  苏凉一看他这个样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江怀睿,阮无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无双忙跳下床,可是身上的浴袍让她百口莫辩,她又是不善言辞之人,像一个犯了逆天大错的孩子,愣愣的站在那里,接受众人目光的审判,那目光火辣辣的灼着她,让她本能的张了张嘴,一句:“我们没有……”说了一半,却又说不下去,明晃晃的日光灯下,她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
  这话一出,苏凉仿佛疯了一样,顺手从桌上端起一杯酒对着无双的脸泼了过来,顿时她脸上一片模糊,身上也是酒水淋漓。
  怀睿刚想下床护住她,苏凉看着他那个样子,猛地放肆哭出来,对着怀睿凄厉的尖叫:“江怀睿,你这个混蛋,我怀了你的孩子。”
  怀睿头轰地一声炸开来,犹如当头晴天霹雳,他终于站在那里再不敢行动,无双也懵了,连唇都在发白。
  冯轩没有半分犹豫,大步跨上前拉着无双便往外走。
  他谁也不看,谁也不顾,那种气势,竟是没有人能够阻拦他,也没有人来得及,无双再没有力气挣扎,只任由冯轩拉着她,也不问去哪里,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走了很远。   
  直到下了楼,到了冯轩的车前,小孙看着无双身上的睡袍也不说什么,忙出来替他们开车门,冯轩把无双送上车,却回头对小孙吩咐道:“我自己来开车。”
  他肩膀上的伤都还没好,可小孙也不敢说什么,点了点头,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上了冯轩的车,无双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袍,身上酒水淋漓,有点尴尬,她下意识的想要解释:“我们昨天晚上没有……”见冯轩一脸阴沉,不知怎么又没说下去了,无力的靠在后椅背上,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等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来,无双抬头一看,这里正是叶紫那天喝醉了冯轩带她们来的那处公寓。冯轩似乎面色已经缓和起来,看着车窗前的玻璃,淡淡的说:“上楼去吧,你需要换一件衣服。”
  无双看了看胸前湿淋淋的一片,点点头说好,这么深更半夜,这个公寓小区里并没有人。跟着冯轩上了楼,他对她说:“你先坐一下,我帮你去找衣服。”
  说完冯轩朝睡房走去,无双这才打量起这个公寓来,看起来这里很干净,冯轩的钥匙放在茶几上,无双看见冯轩那只用惯了的打火机安静的摆放在一旁,还有一包抽剩的雪茄。看起来这个地方倒像是他经常来的,她再转头,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依稀看见冯轩在柜子前细细的翻动着,过了一会,才拿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真丝衬衫走出来,对她说:“你就穿这个吧,我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一会我打电话帮叫她们送过来”
  无双倒料不到他这里会没有女人的衣服,接过衣服,冯轩指指浴室的门,她对他小声的说:“谢谢你,冯总!”说着朝浴室走去。
  冯轩在外面等了一会,里面水声停了的时候,无双终于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骨架很小,身形也小,冯轩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又长又大,大约是慌乱,连扣都扣错了好几粒,歪歪斜斜的挂在她身上。可是偏偏,却有一种奇异的性感,衣服虽然宽大,隐隐可以瞧见包裹住的身躯是多么的玲珑。冯轩的眼神慢慢的变得幽深,无双有点不安,头发上还滴着水,不安而无辜的站在他面前。
  冯轩声音嘶嘶的,他忙转移眼睛,说:“你扣子扣错了。”
  无双低头一看,可不是,她忙又去扣好。
  冯轩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你去睡一会吧,现在还早。”
  这里只有一个卧室,冯轩晚上肯定也没睡,她有点不知所措,正不安着,冯轩却说:“你去卧室,我在这里就好了。”
  无双点点头,转身朝卧室走,冯轩也跟着她进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找出一些被褥,大概是打算到沙发上去睡。
  无双也不好参与,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此时天边已微露鱼肚白,无双想起怀睿的事,心里就愁肠百结,发了很久的愣,也没注意到冯轩一直没出去。   
  刚回过神,转身,却见冯轩正愣愣的看着她。
  她心里一惊,忙问道:“冯总,你还有什么事吗?”
  无双也不好参与,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此时天边已微露鱼肚白,无双想起怀睿的事,心里就愁肠百结,发了很久的愣,也没注意到冯轩一直没出去。   
  刚回过神,转身,却见冯轩正愣愣的看着她。
  她心里一惊,忙问道:“冯总,你还有什么事吗?”
  冯轩却不说什么,只是把手上的毯子随手一放,走上前来,无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气息已经在她脑后,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无双心里怦怦直跳,说:“怎么……怎么了?”冯轩的气息让她心里不安极了。
  冯轩说:“你扣子没扣好,我帮你。”声音低哑醇厚,仿佛喝醉了的人。
  无双低头一看,她的衬衫扣子还是歪斜着,方才居然没有整理好,冯轩的手已经到她襟前,她一动不敢动。她胸前的扣子扣错了一个扣眼,冯轩先帮她解开扣错的扣子,无双只闻得见冯轩的气息渐渐乱了,热热的喷在她的颈边,她微微有点不适,又不敢推开他,只是头一扬想要避开他的气息,却不料这一撇露出脖子上一大片滑腻的肌肤,冯轩的手一抖,然而那扣子终究是让他给解开来。
  可是他并没有替她扣上那颗正确的扣眼,手一翻,无双根本来不及反应,自己已经被冯轩压在玻璃上,他的手牢牢的扣紧她的头,唇便压着无双的唇,吻铺天盖地。无双被压着,身子僵硬,冯轩的舌头用力顶进她的嘴里,蛮横的撬开她的牙齿,舌头纠缠着她的舌尖和牙齿。无双的身体发软,背靠着玻璃,只觉得想要滑下来,冯轩腾出一只手抱牢她的腰,牢牢固定住她。
  或许是她唇齿之间的味道太过美好,又或许是她尚未回过神来半睁着的星眸刺激到冯轩,他那只不满足的手渐渐由她的背后进入她的衣服里,宽大的衬衫里她身无寸缕,她的曲线柔滑玲珑得不可思议,冯轩只觉得头轰然炸开,手上不由自主用了力气,那件真丝衬衫早已经被他扯得歪斜下来,无双的肩膀露出一半,隐约可见胸前的风情。
  冯轩扣住她脑袋的手渐渐滑下来,滑下来,滑到她的臀部由衬衣的下摆伸进去,渐渐往上,覆盖住无双胸前的柔软,无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上又是潮热又是无力,头脑里一片混沌。她隐隐回过神来只觉得冯轩身上一股气势让她害怕,她拼尽全力去推开他,发出微弱的抗议声:“冯总……不……”
  冯轩的头埋在她的脖颈前,无双全身都软了,哪还有力气推得开他,那小小的抗议声在冯轩耳朵里便成了催化剂,微弱的抗议更加刺激了冯轩。她想要推开他,可是手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膛,他皮肤的触感让无双本能的把手缩回去,可是却已经迟了,冯轩一把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沿着他的胸膛往下移,最后,放在他的下身上,虽然隔着裤子,无双还是摸得到那是什么。无双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道白光,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往头上冲,手完全在他的手里僵硬,继而全身都僵硬了,然而冯轩却还不够,他将唇再度蔓延到她的唇上,身下抓着无双的那只手,慢慢的,居然探到了他的裤子里面,这一次无双完全不会再动了。
  她就那样被他引导着握着他的下身,因为他抓着她的手,所以她根本无法退缩,只能握住那个又热又硬的东西,大脑一片空白。
  冯轩哪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另外一只手将她拦腰一抱,无双只觉得天旋地转,人就躺到了床上,尔后冯轩滚烫的身躯便覆盖了上来。
  也不知道冯轩是什么时候脱掉的衣服,无双身上一凉,这个时候才真的害怕了起来,七手八脚的想要将他推开,可是她的力量又哪里能够,只觉得兵败如山倒,被他压着一动不能动,她急得头上都出汗了,只想哭。可冯轩却一点也不放松自己的侵犯,无双怎么也挣不开,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男女之间力量的对比竟然如此悬殊,她的力道之于冯轩,简直是微不足道,她发了狠,可是力道却没掌握好,不知怎地碰到了冯轩那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冯轩的眉毛微微一皱,脸色也变了。无双看着他那个样子吓得不敢动弹,冯轩却没有迟疑多久,很快他又捧着无双的脸,一心一意的吻了上去,无双的眼角流出一行眼泪,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眼睛看到最后的是天花板上那水晶灯刺目的光芒。
  一切终于平静的时候,无双却不愿睁开眼来,她就那样蜷缩着,窗外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她也不肯睁开眼来。冯轩一只手抱着她,俯视着她,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长长密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尖尖的下巴让人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怜惜,她不肯睁开眼睛,不肯抬起头看他,他拥着她腰的手紧了紧。
  冯轩心里有点烦,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心里一烦便想要抽烟,伸手从床头柜上拿出一包雪茄,可摸了摸,却又没找到打火机,看了看无双,忽然又把雪茄放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百货公司的人送来了衣服,无双穿戴整齐,冯轩却根本不敢看无双,只在她前面走着,无双也不说话,头低着。
  无双本不是一个气势强硬的人,可她这样异常的沉默却让冯轩不知所措,这些年来冯轩万花丛中过,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对什么样的手段没使过,可是这一刻忽然畏惧在无双面前,仿佛瞬间败下阵去。她不开口说话,他便也不敢问她,一路沉默的送无双回到冯家,见到客厅里的那些人,冯轩便出去了。
  无双回来的时候,怀睿早已经等在客厅里,苏凉并不在场,怀睿一见无双忙站起身来,可是无双根本不看他,只是脸色苍白的回了楼上,连阮老爷子她都没叫一声。   
  阮老爷子面色已经平静下来,见无双这个样子,想她肯定也难受,便也不想逼她。
  无双回了房,猛地把门关上,趴在床上便痛哭起来。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的泪,她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到镜子面前照了照,上嘴唇仍旧是肿的,舌头也隐隐有僵硬的感觉,脖子上也有明显的青紫色,或许是昨天她太过用力挣扎的缘故,所以落下了淤青,这一下,她觉得心里猛地有什么东西落下去,落下去,那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要落到哪里去她不知道,只是她却本能的想要抓住,心里有一种强烈感觉告诉她必须抓住,但是那件东西是留也留不住不停的往下沉,往下沉。这种感觉让她心里无比的慌乱,整个人都是惶惑不安的。
  无双再打开门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怀睿和冯轩都看着她从楼上走下来,可无双垂着眼睛,神色不自然,她谁都不看,只是走到爷爷身边乖巧的坐下来。   
  这一下仿佛所有的人都对昨天晚上他们看到的事避而不谈,不谈苏凉,也不追究无双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阮老爷子只是正经的策划起回国的适宜来,饭桌上他跟冯老提起,冯老转头刚想问,魅冬却接口道:“阮爷爷,您放心,飞机的事一定会很快办好,前一阵子都是士轩在办,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家,我今天晚上就叫方秘书去办,您想要坐哪航空公司个公司的飞机?”
  上次在机场发生了绑架事件,这后来,虽然无双被找回来了,全家也只字不提绑架案,冯老还是主张让冯轩给他们包机回去。阮老爷子看怀睿在,刚想说话,倒是怀睿先开口:“冯爷爷,爷爷和无双在这里真是多亏您照顾了,既然我现在来了,回国就不用特意坐包机回去了,我们坐航班回去,机票我下午去买,我们明天就回去。”
  “啊,明天就回去啊,这……这……”不知道冯老到底想了些什么,他忽然把目光撇向冯轩,尔后才说,“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
  阮老爷子笑说:“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上次如果不是无双出了意外我们已经回国了,现在怀睿来了,我这心也就定了,老同学你就放心吧。”
  无双一直没有抬头,她现在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能够看谁,应该看谁。
  吃过饭也不陪二老聊天,她又上了楼,下午怀睿便出去了,无双更是一整天呆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直到魅冬找她,她跟着走出来,魅冬拉着她的手说:“无双啊,你明天就回去了,这些亲戚朋友们都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叶紫也有,来,我先带你去看看。”
  无双哪里能料到居然有这样的待遇,上回回国也没见她们对她这样好,听了这样的话她心里又不安起来,可又不好拒绝,经过白玉栏杆,无双又碰到了冯轩,他仍旧穿着一件衬衫,胸口好几粒扣子没扣,无双一看见他忙把头低了下去。本想快快走过去,偏魅冬看着冯轩那个样子,停了下来嗔怪道:“士轩,你连扣子都不扣好,当心让爷爷看……”忽然她看见那个胸口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她忽然止住了,话怎样也说不下去。
  那道血痕很细很小,应该是指甲划出来的,昨天担心他伤口检查他胸口的时候还没发现,她的头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凌空打了一下,悠悠然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无双拽拽她的衣服说:“冬子姐,我们……”
  到底是魅冬,她这一下猛又清醒过来,讪讪的笑着,想要去给他扣扣子的手终于收了回来,她对冯轩笑:“我先带无双去看礼物,三嫂和卢太太为阮小姐回去准备了一些礼物。”
  说着她转身便走了,无双也跟着魅冬朝里面急急的走,仿佛生怕多停留一刻,那个人会把她抓住,冯轩停在那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魅冬的房间里,李太太带着一群人,那都是平日里相熟的几个麻友,说是相熟其实无双跟她们也并无深交,一个一个看着她进来了却都热络起来。
  那些东西一打开,无双更是乍舌,李太太卢太太和魅冬是最要好的朋友,因此她们说得最多,无双不善言辞,根本就推脱不了,李太太卢太太说得她一个字也还不下去。   
  拿着那些东西却又烫手,正要说话,房间门却打开了,张大姐对魅冬说:“江先生正要找阮小姐,我便带他上来了。”
  可不是,怀睿正站在门口看着她呢。
  李太太和卢太太等一干人忙趁机站起来,正担心无双推脱不受呢,趁此机会李太太对她们说:“那好,让江先生和阮小姐先商量着,我家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送阮小姐。”
  其余一干人也是这样托辞道:“我正好也有事,先走了。”
  说着,顷刻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无双拿着那些东西跟魅冬说:“冬子姐,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你一会帮我都把她们还了吧。”
  魅冬笑:“这些都是她们送给你的一番心意,你再这样推脱下去可不大好,而且,她们送给你的,我怎么好帮你退回去,这样吧,你等明天她们来送你的时候你自己再跟她们说。”魅冬三言两语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无双正要说话,魅冬已经笑着说:“明天吧,你们还有事我就不留你了,你先走吧”说着把那些东西都收好塞进无双怀里,推搡着送她出门。
  怀睿只是随意的瞟一眼,便把眼睛转了过去,无双抱着那些东西,想要跟他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讷讷了几下,终是沉默下来。
  怀睿反不看她怀里的东西了,只是跟她说了一下机票的事,让她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要启程了。无双不知道怀睿原本打算跟她说什么,只是他忽然看了一眼她的脖子,神色一变,想说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两然之间一片静默。
  无双也想问,可怀睿不说,她又从何问起,尤其是经过了这么一个大混乱的晚上,她的脑子里像一锅粥,心里也糊着化不开的忧伤难过绝望,她这样神色复杂,怀睿怎么会看不出来。找她出来,原本准备的一番话在心底打了千百个转,可看着她这样,竟是完全说不出口,在走廊里静默了半天,终究还是无双先开口,她苍白着脸淡淡的说:“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先回房间了。”说着她转身就走。
  怀睿也没有留,目送她离开的目光里全是痛楚,那些事情到现在到底要怎么才说得清。
  无双重新回到房间里,看着那一堆贵重的东西发愁,那里居然还有叶紫随的“份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连叶紫也跟她来这一套,她刚想打电话给叶紫,猛地想起怀睿方才临走时正是看了她的脖子,她忙到镜子前再去检查一下自己。
  今天早晨她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挑了件领子最高的衣服,没想到还是未能拦住,隐隐能看见淤青的一角,虽然是刻意想要遮蔽,却终究是现了原型。联想起怀睿的脸色,顿时好像有一桶冰水冷冷的朝她劈头盖脸浇下来,冷撤心扉,她全身都僵硬成化石。
  第二天爷爷和怀睿早已经在楼下客厅等无双了,她却迟迟没有下楼,倒是李太太十分热情,又是在那里挽留不如多住些日子,又是邀请阮老下次再来,客气得不得了。   
  怀睿忽然记起昨天晚上无双手里的那些礼物,所以看着这个李太太心里就渐渐不是滋味起来,他因此态度也十分客气敷衍。李太太说笑间,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怀睿,说:“江先生,这些东西托你们带回中国,送给阮老夫人,还有阮大小姐她们的。”
  “不用这么客气。”阮老爷子忙要去阻。
  李太太却打开袋子给他们看,笑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点心意而已,这次照顾不周,还请阮老您多多担待。”
  那袋子打开,李太太一一细数,给阮老夫人的有几样几样,给阮灿瑜的,给钟明远的,居然还有给怀睿的,怀睿面色一变,但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李太太敷衍得滴水不漏,他们竟是无从推脱。阮老也只好命怀睿接了,怀睿心里虽不是滋味,只好一心一意等待无双下楼,恨不得马上飞回中国。
  李太太还在说笑,怀睿却忍不住了,他对他们躬身说:“你们先等一下,我上楼去找找无双。”说着上楼去。
  到了楼上,无双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人,他正疑惑间,佣人走了过来,对他毕恭毕敬的说:“江先生,您是找阮小姐吗,阮小姐正在士轩少爷的房间里帮他换药。”
  一说到换药,怀睿心里就猛地一沉,他说:“我们还要赶飞机,时间快来不及了,你能带我去找找她吗。”
  “哦,好的。”
  原来无双刚才正要下楼,便被张大姐请去给冯轩换药。因这一向冯轩的药都是无双给换的,换其他人冯轩不乐意,而且自从冯老回冯家冯轩的伤势就一直瞒着大家,也不好明目张胆去找别人,所以张大姐也就形成了习惯,每天早晨如果无双不去找冯轩,她必定来请,她哪里知道无双前天晚上和冯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例行习惯来请。无双想了想,还是去了,给冯轩换药的药箱后来便放在他的房间里,因此无双什么也没带。
  张大姐给无双打开门,冯轩早就醒来了,坐在床边,显然是没有料到无双还会来找他,他愕然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她,无双挽了挽头发说:“我来给你换药!”
  说完也不顾他的回答,轻车熟路的找出药箱,放在他身边,按照程序一步一步帮他查看。冯轩胸口那道指甲抓伤的抓痕仍旧在,赫然的,提醒着她,可无双却恍若什么都没看见,低眉敛目,屏息静气。
  本来两人这样单独相对,冯轩又脱了衣服,这样的氛围,都无可避免提醒着他们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但无双硬是神色冷淡,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冯轩竟是一时之间找不到突破口。
  冯轩在女人面前从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更加没有在女人面前这样掣肘过,可在无双面前他硬是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神色。
  无双熟练的给他消毒,按照医生说的,本来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但这是揭开一看,里面竟然裂开了,无双自是知道那伤口怎么裂开了,正在她对着那伤口出神的时候,冯轩忽然轻轻的对她说话了。
  “这几天,你为什么总避开我?”
  这几句话用了冯轩多少的时间酝酿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来居然还是这样小心翼翼。
  无双面无表情,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是不是真的让你无法忍受?”冯轩忍了忍,第二句话又问了出来。
  无双还是不说话。
  看着她冰冷的眉眼,冯轩再问:“你……你是不是很恨我?”
  无双正要给他换药的手微微一颤,她的心终究是被他的话影响到了,冯轩一看她这个样子,不由自主伸手将她放在他胸前换药的手握住了。
  那样用力,无双挣不开,偏她又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眉目,执拗的挣扎着。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士轩少爷,江先生想请阮小姐下去,您的药换好了吗?”
  无双回头正要说话,忽然嘴上一重,却被人堵住了呼吸,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吞下去。无双伸手拼命的捶打着抓着她的人,可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挣脱他一丝一毫,她想要说话,张开嘴,他的舌头便趁虚而入,他是那样霸道蛮横,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舌头肆意的纠缠着她,让她发不出声音,逼迫她仰着头应和着他。
  无双挣不开,又叫不出来,眼泪都急出来了,慌乱间也顾不得他的伤口,可是不管她怎样挣扎拍打他,他就是打定主意不放手。
  敲门声一下一下,轻轻的,好像在她的心里一下一下重重的敲着。
  门口的声音越来越盛,张大姐的声音反复着:“士轩少爷,士轩少爷,阮小姐在里面吗?”
  “士轩少爷,江先生请阮小姐下去,他们还要赶飞机……”
  “阮小姐,你们在里面吗……”
  这些声音一阵紧似一阵,更是让无双心惊肉跳,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要推门而入了,无双生怕他们会进来,但是无双越是紧张,冯轩越是加紧自己的掠夺,无双只觉得呼吸都要不顺畅了。
  忽然门口又传来张大姐的声音:“明明刚才还在里面的,怎么这就没有人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说着无双听见门口悉悉索索有钥匙的声音,她是知道的,冯轩的房间一向由张大姐收拾,她一直都有钥匙,大约他们一直不出声,张大姐这才起了疑心,想要进来看一下。
  那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让无双急得背心手心里都是汗,可是她唇齿之间只有冯轩的呼吸,她根本没有一点办法。眼睛里盈盈的全是泪。
  正在门锁咔嚓一声响起来的时候,冯轩猛地抓着无双的手,反身将她压倒在床上,整个人捺着无双,仍旧吻着她,另外一只手已经将她的衣服撕开半边,露出半边肩膀,冯轩上身裸着,一室的混乱。
  张大姐打开门,在门口僵硬了足足有一分钟无法回过神,倒是怀睿,冷眼看着房间里这一幕好戏,猛然掉头就走。张大姐反应过来,忙带上门追上去,喊道:“江先生……”
  或许是门终于被关上了,或许是那人终于走了,冯轩手上力道终于有所放松,无双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他,滚到床的一边去,戒备的看着他,那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一头对猎人充满警戒的小鹿。
  冯轩刚要靠近她,猛地,无双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声音清脆的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说不出的响亮。
  冯轩脸色稍变,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无双也直瞪瞪的迎着他,仿佛仅有的一点孤勇俱被她调动起来。
  看了大约有那么几分钟,冯轩的脸色终于缓和起来,伸手想要去抱无双,无双又哪里逃得过他的力气,只能任由他抱在怀里,他一边哄着她:“好了,好了,刚才是我不好。”他这样态度放软,哄着,哄了半天,无双忽然哭了,只能无能为力的看一眼那扇门,捶着冯轩的胸口说:“冯轩,你卑鄙!”
  冯轩终于不耐烦,他扳正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无比的说:“对,我是卑鄙无耻,我不想看着你回去,不想看见你那个受伤的表情,我不想让你回到他身边去。”说着头埋下来,又狠狠的吻住她。
  无双拿冯轩一点办法也没有,被吻得七荤八素,可是心里真是恨冯轩。
  这边下楼的怀睿已经匆匆带着阮老走出去,昨天无双脖子上的淤青,今天一大清早她不在自己房间,却和冯轩上演了那么一场火辣辣的好戏,连佣人在外面那样敲门,她都听不到,这些画面一幅一幅在他面前流过,像一个可怕的黑洞,要将他吞噬,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无处可逃,可他偏偏想要逃开。
  他虎着脸,拉着阮老的胳膊就往外走。
  阮老不明就里,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回头看楼上说:“无双,无双还没下来呢,你这样是干什么呀?”
  冯老也不明白怀睿受了什么刺激,这个阮老英俊温文的孙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忙着一边阻止,一边叫人上去请阮小姐下楼。
  没想到怀睿却一反常态,硬邦邦的说:“不用了,她不用回去了,爷爷,您若是不肯回去,那我就先回去了。”
  阮老想要劝他,可是也从未见怀睿动过这么大的肝火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对冯老道歉打圆场:“对不起,怀睿他,……既然是这样那我先和怀睿去机场,一会无双下楼来,再拜托你派人送她来吧,我们在机场等她。”
  佣人已经在魅冬耳边耳语了几句,魅冬神色微变,但到底明白了几分,她也上来说:“阮爷爷,既是这样也可以,你先和江先生去机场吧,我叫小孙送你们去,一会儿我再叫士轩送无双去机场找你们。”
  阮老看看怀睿的脸色,再望了望楼上,事急从权,也只得暂且这样打算。
  才送走他们,魅冬悄悄的上了楼,冯轩的门还没有打开,她在门外徘徊了一会,没有敲门,终是神色黯然的下了楼。
  无双再出来,她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客厅里已经不见爷爷跟怀睿,只有她一个人的行李箱孤零零的立在客厅,她心里酸楚,他们大约已经扔下她先走了。
  魅冬解释说:“阮小姐,阮老爷子和江先生已经先去机场了,说让你到机场去跟他们汇合,我现在派人送你去吧。”
  无双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谢你冬子姐。”司机进来提行李,临走无双对冯老深深的鞠躬道:“冯爷爷,谢谢您!”
  冯老笑呵呵的说:“哪里哪里,快去吧,他们在机场等呢。”
  只有佣人担忧的看了一眼楼上,冯轩自始至终没有出现,魅冬瞧见张大姐的神色,心里沉了一下,但到底笑着出来送走了无双。
  坐在车里,那司机自是不敢怠慢无双,瞧她不欲多言,也不好说什么。
  也许是天意,无双来新加坡的这些日子一直未曾见过堵车,而很不幸,她现在便遇上了,车子排成老长一队长龙,根本就没有行驶速度,她心内焦急,却苦于无法摆脱这种困境,只是脸上焦灼着。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想了想不知道给哪里打了个电话,他转过身对无双说:“阮小姐,我刚打了电话,前面发生了一起车祸,现在这个路段已经交通管制了,可能短时间都解决不了。”
  无双脸色一白,那司机又说:“不如我送您到另外一个路口去打车,那里交通通畅。”
  无双点点头,看来只得如此了。
  司机又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是打给谁,然后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帮她提着带着她一路沿着马路走。
  沿途的堵车情况看起来有点严重,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车祸,无双只是心里焦急航班会被延误,反而走得比司机还要快,也许过于焦灼,一不小心反将自己的脚扭到了,这样又慢了下来,走到下个交通通畅的路口,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了。
  司机顺利的给她招到了一辆出租车,钻进车里,无双看了看表,那司机仿佛明白她的心意,帮她对出租车司机用英语说:“快一点,机场,赶飞机的。”
  那司机回头,答应是答应了,可车子开出去,因为这个路口的交通管制,影响了其他地方的交通顺畅,竟是连续转了好大一圈。其实从市区到樟宜国际机场不过20分钟的路程,可等到机场的时候,无双下了车已经是用跑的了。司机提着行李追在她身后,机场设施是很完备的,宽敞明亮的机场大厅,无双紧张的向前奔走着,神情焦灼,目光仓惶,仿佛在挽留一件及其重要的东西。
  她的腿之前扭过一下,这样在油光可鉴的地板上奔跑着也不担心摔倒,每跑一步,扭伤的脚踝痛得钻心她也浑不在意,心里只是在恳求着,不要走,不要走。
  但是很快她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脸色也颓败着,机场广播里一串英语,无双干脆停下来,无力的斜靠在机场的大柱子上。
  怀睿已经走了,爷爷也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的眼泪忽然喷涌而出,也顾不得机场里大庭广众,眼泪止也止不住的肆无忌惮。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回响:所有人都走了。
  司机在她身后看着她,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位阮小姐平时看起来,娇娇弱弱,彬彬有礼,但瞧得出她的性子是极能隐忍的,忽然这样哭起来,他还真不知所措,他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司机忽然叫了一句:“士轩少爷!”
  机场人多,他这声音很快淹没在人语声浪中,但是偏偏有人却听见了,冯轩顺着他的声音望过来,目光一转,便看见了斜靠在机场大柱子上的那个瘦弱淡薄的背影。他走过来,那司机也不敢再说话。
  无双也不晓得思绪到底飘到哪里去了,她已经止住了泪水,懵懵懂懂的不晓得看着哪里。刚哭过,眼睛还是水汪汪的,双眼皮哭得红了,被日光灯一照,眼睛里滢滢的,那样失神懵懂的表情,看起来又有几分无辜的可怜,冯轩心里忽然一痛。
  无双只觉得腰上忽然一紧,继而是一阵熟悉的男性气息笼罩在她头顶,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那个声音嘶哑着,压抑着,低低的说:“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无助而单薄的立在人群中间,不知所措,不知所去,你知不知道,我忍了很久不让自己靠近你……无双,不要回去了,留在我身边真的那么让你无法忍受吗,留下来,不要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无双忽然好像特别的软弱,这几句话又触动她的伤心处,她又哭了,只是用力想要挣脱冯轩的手臂,可又总不能如愿,不由气苦,锤着冯轩的胸膛怨道:“都是你,冯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总算肯说话了,冯轩双手环抱着她,一边讨好的哄着:“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不知道为什么冯轩越是顺着无双的话,无双肚子里的委屈越是占了上风,方才被怀睿被他气走的那一幕被她想起来,更是觉得心里有怨气,他似乎总是这样,站在高处,却掌握她的一切。这样她更想挣脱冯轩,不想和他再有牵连,虽然知道很多东西都挽回不了了,可却仍旧徒劳的努力着。她拼命的想推开他的手,几乎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可却总是推不开他,总是刚刚推开他这只,他的胸膛又牵牵绊绊缠缠绕绕的围了上来,她便再去推。冯轩却仿佛变得特别耐心起来,他看着她的努力,看着她拼命想要推开她,他明白她心中对他的怨恨,但他更明白自己不能放手,她越是使劲挣脱,他越是死皮赖脸的缠上去。总是这样,推开这只手,他另外一只手又箍紧她,无双的挣扎在冯轩好像是石沉大海,一点作用都没有,推不开他,无双开始用起蛮力来,但她的蛮力相对冯轩也不值一提。无双性子温柔腼腆,从未在别的男人面前使过这么大的泼劲,这一次在冯轩手里,倒好像是破了自己的记录。
  冯轩好歹帮了无双这许多忙,之前忍他让他,总是念着自己欠了他,可也不晓得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瞧见冯轩一副执拗的态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无双心一横,头一低,在他手上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的无赖态度。
  冯轩吃痛,但抱住她的手没有松开半分。反是低声下气的说:“无双,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心里恼我,打我,骂我,怨我,恨我,我都认了,但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生我的气吧,你想要我怎样补偿你都行。”
  听见这句话,无双忽然不动了,咬住他胳膊的嘴松开了,全身无力的伏在冯轩手臂上喃喃的说:“冯总,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大约是方才挣扎得过了,她发丝也乱了,头发也乱了,脸涨得通红,像是一株失去生气的枯草伏在他怀里。冯轩心下陡然生出一丝怜意,双臂一紧,将她搂近前来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深深的闻着她的气息。
  同冯轩这样作战了半日,无双早累了,或许是终于没有力气,或许是心里也放弃了,她安静下来。冯轩刚想去看她的脸,手上蓦然一凉,冰冷的泪水打在他手上,他于是只好抱着她,再也不忍强迫她,只一经好声好气的哄着她,安抚着她:“好,我不逼你,你不要再哭了,你想要回去,我不拦你就是了。”冯轩的语气又轻又软,只是觉得这辈子都好像没有这么挫败过。就好像小时候很真爱的一件东西,明明已经千辛万苦快拿到了,明明只差一点了,却在最后的关头自己劝自己放弃。有人说世界上最难的事是放弃,可比这更难的,是已经努力过,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却生生的劝自己放弃。
  他再低低的叹息:“你想要回去,我再也不拦你就是……”好像承认自己的失败。
  无双却并不决定回中国了,她要回法国。早在来新加坡之前她就决定要回新加坡的,陪爷爷来新加坡是她最后一次行程,此间事一完她就决定要回法国父亲身边。可以说这个世界上对无双最重要的是阮嘉铭,虽然这几年她总是流浪不在父亲身边,也一直让父亲为她担足了心,但若是父亲不在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都消失的话,无双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却偏偏连父亲医药费都凑集不到。或许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对自己意义重大的事和人,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都只能想到逃避,逃到回中国来,哪怕明知道怀睿有可能和灿瑜结婚生子,哪怕明知道奶奶不欢迎自己,她还是回来了。她怕,等父亲真的不在的那一天,自己会再也没有勇气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她需要再看一眼怀睿,她需要知道当年那个青涩少年,那个沉默隐忍的少年,现在是否安稳幸福的生活着,她更需要看他一眼,这样即使父亲不在了,她也能死而无憾的跟着父亲一起走了。别怪她太懦弱,她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本来就少,母亲,孩子,她们都走了,唯一爱过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无能为力,如果连父亲都失去了,那么她拿什么勇气去面对怀睿和别人白头偕老,拿什么来面对自己的孤独终老?
  她是了解怀睿的,从前她就不敢强迫怀睿,因为他的生活中已经有了那么多身不由己,怀睿在阮家所受的那寄人篱下的屈辱卑微冷暖世情没有人比无双更了解,所以她不想让他左右为难,甚至到最后连问都不曾问过他独自跟着父亲远走他国。袁朗说他等了她这么些年,可现在苏小姐又是这样,无双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就算自己去争又怎样,到最后为难的还是怀睿,那就这样吧,回到法国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冯家的人眼见冯轩又把无双带回来了每个人心里都有疑问,可谁也没说,对无双的态度自是更加殷勤。冯老也只字不提,只是说留两天也好,明天让冯轩亲自送你回中国。听见这话,无双几乎不敢抬起头来看冯轩,好似生怕冯轩再说出什么话来,只好紧紧的跟在魅冬的身边。
  第二天一大早无双就起来了,客厅里只坐着魅冬,她笑笑:“阮小姐九点钟的飞机,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样早?”
  无双笑着点点头。
  魅冬噗嗤一笑,打趣道:“莫不是昨天耽误了时间,延误了航班,因此今天起了个大早?”
  无双再不好意思的笑笑,魅冬却仿佛看透她的心思说:“阮小姐,你就放心吧,爷爷说让冯轩送你回去,那他一定会盯着冯轩送你回去的,你不用担心。”
  无双正待要说,却有人正走进来,魅冬招呼道:“方秘书,怎么一大早的就赶了过来?士轩有什么事?”
  方秘书是冯轩的专用秘书,从前冯轩有事不在,方秘书没少到魅冬这里请示过公司里的事,因此二人关系极为熟稔。
  方秘书点点头:“恩,是有很重要的事,这几天冯总身体不适没去公司,我就过来了。”
  “真是难为你了,对了,你吃过早餐没有,你早餐一般吃什么,我让张大姐替你准备着。”
  “大嫂,不用了,我来的时候已经吃完了……冯总……”说着方秘书对着楼梯上的冯轩点点头。魅冬回头一看,冯轩已经梳洗停当,衣冠楚楚的下来了,冯轩对方秘书略微一点头,转而目光又飘到无双身上去了,她正低着头。
  魅冬对冯轩说:“士轩,方秘书找你有事,一大清早的,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冯轩沉着声“恩”了一下,魅冬继续说:“不管怎样十万火急的事,早餐还是要吃的,你的早餐张大姐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魅冬话未完,冯轩看一眼餐桌前那个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全身僵硬起来的身躯,苦笑了一下,接着说:“不用了,我一会再吃。”说着进了书房。
  无双终于吃完早餐,这时冯老也起来了,魅冬于是又忙着去给冯老张罗早餐,无双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心里却一直希望要是能马上叫司机送她去机场就好了,她心里一点也不想冯轩陪她回国,可冯老盛情难却。冯轩是什么人,冯老主动让冯轩陪她回国,也是一种礼数,表示对她的重视,她不能这么不识好歹。
  可等冯老用完早餐,无双抬腕看看表,也该提起去机场的事了,等了一会魅冬也没有说起,无双这才站起身来对他们说:“冯爷爷,冬子姐,现在时候不早了,我的飞机是九点钟……”
  说到这里,通情达理的冯老才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你先等一下,我叫人去催催士轩,让他陪你一块坐飞机回去。”
  无双鼓起勇气谢绝道:“冯爷爷,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怎么能一个人回去呢,还是让士轩送送你,魅冬你去催催士轩!”
  魅冬看着无双面有难色,她于是替她说:“爷爷,士轩最近工作忙,恐怕……”
  “忙什么忙,他怎么就去不得,一年到头只看见他在外面飞来飞去,让他替我送个人,怎么就不行了?”冯老脸色一虎。
  魅冬不敢接话,顺从的去书房叫冯轩,出来后安抚的对无双笑:“阮小姐,你先等一会儿,士轩有公务要忙,稍等片刻。”
  无双只能继续乖乖的坐在客厅里等。
  冯老好像今天要出门,魅冬忙着替他打点,弄好之后,冯老对无双说:“冯爷爷今天有事,就不送你了,你好好保重,下回有空再来这里玩。”
  无双点点头,笑着答应了。
  魅冬派人送完冯老,回来无双还在客厅里,见魅冬回来,无双忙站起来说:“冬子姐,冯总若是没有空,那我就自己去机场吧,我应付得来的,没有关系。”
  魅冬面有难色的说:“士轩还没出来吗,我派人再去叫叫他,应该一会就会好的。”魅冬最是了解冯老,他和阮老交情深厚,叫冯轩替他送无双,就等于他自己亲自去送,如若最后还是让无双一个人走了,冯老回来铁定得发大脾气。
  魅冬这样说,无双也只得坐下来,心想,且等一会。
  这是是张大姐进去请,敲了敲门,张大姐端进去两杯咖啡,冯轩正坐在书桌后面,头也没抬,张大姐期期艾艾的说:“士轩少爷,阮小姐还在外面等你送她回中国。”   
  “知道了。”冯轩仍旧没有抬头,淡淡的答。
  方秘书刚要喝咖啡。
  又响起张大姐的声音:“士轩少爷,阮小姐是九点钟的飞机,现在已经是……”
  忽然“啪”的一声,那杯咖啡让冯轩猛地扫到地上去,他声音怒意浓炽:“她要回去就让她回去好了。”
  放秘书手一抖,他的咖啡也被洒出来大半,呆呆的看着冯轩。张大姐也是屏息静气,一时之间,书房里只听见墙上钟表滴答滴答的响声,此时连根针掉在地上恐怕都能听见。
  张大姐低着头,垂着手,一脸的诚惶诚恐,方秘书也是惶恐着。自从跟冯轩这些年以来,他渐渐养成锋芒内敛的性格,不管遭遇什么样的对手面前他绝对能够保持绝好的风度,谈笑间金戈铁马,倒很多年没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了。
  方秘书刚想替张大姐说句情面话,可是看他那脸色,竟是生生的忍了下去。
  书房里静默了很久,才重新响起冯轩的话,他已经恢复冷静,声音沉着坚定:“去,叫老李来,我一会就送她出去。”
  张大姐如获大赦,忙不迭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方秘书低着头,看着其他地方,冯轩倒也没注意他的表情,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说:“今天先这样,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回公司吧。”
  方秘书也答应着退了出去。
  无双再在客厅等了一会,冯轩终于出来了,无双忙站起来,冯轩看也不看她,径直朝门口走。有时候人的气场真是一件微妙而奇怪的事情,冯轩一语不发走出去,无双却能从他走路的气势中隐隐能得出信息,他此刻必定是心情极差的,她也忙跟上去。
  行李物品早已经由司机老李提到车子上安置妥当,眼见无双跟着冯轩走过来,老李忙站好,替他们打开车门。
  冯轩头一低,便坐了进去,倒是无双上车前迟疑了一会。
  冯轩坐在车里,仰着头看着她。
  无双终于说出自己的不安来:“冯总,你事情忙就不用去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去。”
  冯轩听了她的话,微微一笑,盯着她,凉凉的讽刺语气:“你怕什么?”
  这一句话老李听不懂,无双却是懂,她心里更不安了,可在他面前她总是无力的,面上再尴尬不情愿,也只好沉默顺从的跟着坐进去。
  老李是最后上车的,他刚要关门,却陡然听见身后冯轩的声音:“老李,你下去吧,我来开车。”
  老李一愣,支吾着:“士轩少爷,孙少奶奶嘱咐过我说您的伤还没好,恐怕……”
  “恐怕什么……”冯轩冷笑,他昨天还不是一个人开了车出去。
  老李终于不敢接话,冷笑通常是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士轩少爷发怒的前兆,他顺从的从驾驶座上退出来。冯轩却比他利落得多,打开后座的门,走出来,一弯腰,稳稳的坐在驾驶座前。
  车子内照例是令人尴尬的沉默,这次在新加坡无双甚少有机会单独和冯轩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有个叶紫在中间语笑嫣然的周旋,这一静下来,无双的心跳不由慢慢的乱了   
  也许是太过安静,小小的空间里,他的呼吸声细密绵长让无双有种感觉,仿佛那呼吸声就在她耳后,仿佛鼻端闻到他的气味,这些暧昧的感觉,不可避免的让她想到那个混乱的晚上。她的手心里是一片汗。
  手心里的汗和热度让她脸红心跳,让她心生不安,她拼命让自己不去想,可偏偏无法抑制。冯轩背对着她坐在前座,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着一排座位的距离,可无双心里却越来越害怕起来。
  在这样的冯轩面前,无双是缺乏应变能力的,她只能把头低下来,于是,这一路变得异常的难熬,她一直低着头,只觉得脖子都要酸了。
  冯轩却谨尊君子协定,果是一点也没难为她,到了机场,引着无双从贵宾通道一直送她上飞机。无双直到上了飞机还忐忑不安着。
  却不料一到疗养院,无双便看见于经理正在父亲病房里,看见于经理难免会想起冯轩,她心下不是滋味。看见于经理难免想起冯轩,这个经理帮她办了好多事,欠了冯轩无双总是心里不安。
  于经理听见有人进来,一回头:“阮小姐,你来法国了?”
  无双不好意思的笑着叫了句:“于经理。”
  于经理恭谨的回答:“阮小姐不用客气,冯总有交代,他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也许会需要帮助。”
  无双的脸红了红,微微颔首道:“恩,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多谢你!。”
  “不用客气,既然阮小姐来了,那你们先谈,我先回去了,再见。”
  “再见!”
  送走于经理,无双打量了下父亲的神色,还是憔悴着,倒是见无双来了精神好了很多,无双看了看病房的布置,说:“爸爸,你什么时候换的病房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   
  “这个病房我老早就换了,还是你们公司领导来的那天换的。”
  “我们公司领导?”
  “是呀,那个于经理说是你们公司总裁,是他给我安排的这个新病房,我还以为是你拜托他的。”
  这么说来竟是冯轩,原来她不在的时候他还为她做了这样多的事,无双心里五味陈杂,不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说“哦”当作默认了父亲的说法。
  阮嘉铭又说:“双双,这次你留在中国就不要再出国了吧,公司对你这样好,在国内,好好的安定下来吧。”
  无双不置可否,跟父亲聊起了这些天的事情,把话题转移开来。
  还是在新加坡的时候无双就每天给父亲打电话,法国这边通常是于经理在帮她们办事,有时候一天好几个电话邮件,不知道法国法国政府到底在查什么,调查的都是一些琐碎繁杂的事,比如:需要提供她们当年入境的详细记录,他们当年的护照,签证,阮嘉铭怎样冒名顶替到法国核电站当工程师……等等等等,甚至他们这些年住过的地方,无双去过的地方。这些事情虽然不大,可都很琐碎,需要提供证明,需要仔细回忆,需要办理各种手续。虽然于经理能干,但这些东西年深日久,很多东西连无双自己都可能记错,所以总是要三遍四遍的印证,因而也常打电话给无双来确认。
  问起法国政府连日来的查问,阮嘉铭倒轻松的笑了起来,“其实现在事情也差不多快要办好了,法国政府同意提供医疗保障和赔偿。双双,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从越南偷渡到法国,后来我又顶替越南工程师的名字去了核电站?”
  无双点点头,当年可以说是千辛万苦从越南逃到法国,父亲不敢用自己的名字,恰巧同行来的越南工程师死亡,父亲就顶着那工程师的名字去了法国核电站。
  “这一次核电站出事,损失太大,上级要求严查,工程师一个一个查下来,查到我有问题。原来那越南工程师同越南政府关系不有问题,再加上这几年你总是到处流浪,所以他们怀疑我的身份,迟迟不肯提供我的医药费和赔偿,原来只是想看看我到底同不同越南政府联系。这一次也是多亏了于经理千方百计帮我想办法,才让法国政府派遣专门人员调查我的事,现在事情也差不多查清楚了,所以,双双,我的事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无双心下稍安,可又明白,于经理说的法国政府专门人员寻找证据的事肯定跟冯轩脱不了关系,就算到最后她还清了欠他的医药费,但她到底还是欠了他。无双心绪不宁,原本已经跟冯轩把话挑明,现在为了这件事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晚上回酒店的时候,坐在公共汽车上,远远的透过车窗看见埃菲尔铁塔上的灯,无双心里沉沉的难过起来。她想起上次和怀睿说到去协和广场,怀睿说:“不用了,那里我已经去过了,睿显科技建立的第二年我就来过了。”
  袁朗说:“……睿显科技创办的第二年,我再回国,无意间跟他说起那封法国电子邮件,我回纽约后才知道他马上跑到法国去了,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说根本没有见到你……”
  “……后来他才跟我说是真的,打算一毕业就跟你结婚,带你住出去,他说,他不想让你住在阮家,更加不想看你老你这样没安全感……”
  车子经过旺多姆广场的时候,无双仔细回忆上次和怀睿来过的地方,但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车子已经开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也没有预期的难过,只是一层淡淡的惆怅涌上来,就像小时候,家里没有钱,每次去逛商场,看见漂亮的玩具她流连不舍,可是知道妈妈没有钱买,只能放下,但心里免不了的会有遗憾,并且这种惆怅在以后的日子里永不撤销。其实就像现在一样,即算是明白遗憾惆怅在以后的日子里永不撤销,但也没有任何办法,眼睁睁的回头,看着它成为遗憾。
  怀睿,我连你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无双都很忙,法国政府还有许多事情找她,对于当年他们从越南偷渡而来的一系列事情需要再问她一些事情,她也就忙碌着,心里竟隐隐有点感激这样的忙碌,让她忘了怀睿,忘了苏凉的话,也忘了冯轩。
  平稳安定的生活一直过着。
  为父亲煲汤,陪阮嘉铭散步,有时候也聊聊小时候的事。阮嘉铭总是记起无双的妈妈就满怀唏嘘,如果无双的妈妈没嫁给他或许她这一辈子根本就不用受这么多苦,或许无双也不会变成这样。他总是自责当年若不是自己一心惦记着双亲年迈想同父母修好关系把无双送到阮家去,让无双吃了这么多苦。说到这个上面无双便把话题绕开来,她正筹划着把阮嘉铭接出来,阮嘉铭这一项因为于经理的悉心照料身体也好了很多,白血病已经无法治疗了,无双只想着等法国政府的赔偿一到就可以陪父亲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过一段日子。无双看中了法国某个靠近地中海的小城市,离马赛也近,算算加上法国的医疗保障和赔偿也够住一阵子了。
  无双筹划了好几天,每天拿着地图和指南给阮嘉铭讲解,阮嘉铭却压根没听,他终于忍不住止住无双:“双双,你这次回中国,有没有,有没有回阮家?”
  无双一愣,翻书的动作停下来,但只消这一瞬就够了,阮嘉铭明白过来。
  “你,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无双点点头,眼睛垂了下去。
  阮嘉铭在心里黙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他……”
  “爸爸,我和他,结束了,他已经,有孩子了。”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一句回答,却把一切联系都斩断了,阮嘉铭再也没法接下去,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无双仍旧翻着手里的书,可却心不在焉,过了好一会儿病房的电话叮铃铃的响起来,无双才猛然发现书都让自己给拿倒一头了。也顾不得这么多,她忙站起来去接电话,谁知道竟然是叶紫。
  “叶紫,怎么是你?”
  “猜猜我在哪儿?”
  “……不知道。”
  “我在巴黎。”
  无双惊了一跳,本以为叶紫在跟她开玩笑,见了面才知道原来她真的来了。
  叶紫是和梁未风到法国来挑选婚纱的,又是婚纱,不过叶紫和梁未风的婚期早就定了,到巴黎来准备礼服倒也是合理的。可转念一想,无双知道叶紫家是有专门的礼服设计师的,一些衣服就算要送到外国定做一般也是让专业的设计师量好身材尺寸便足够了,这趟国出得好没必要,无双正揣测叶紫的用意。
  看着无双一脸的狐疑,叶紫也不好装下去了,她干笑着说:“那个,冯轩也来了,因为他以前在巴黎七大念过书,他法语好,未风说让他做翻译。”
  让冯轩做翻译,也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冯氏在巴黎那么大一个分公司,藏龙卧虎,哪还用得着让冯轩做翻译,让冯轩做翻译这话也只有叶紫说得出口。叶紫并不知道无双在新加坡和冯轩发生过什么,只是看她最后没有回国反来了法国,她便顺便打听了一下。这一打听把她吓了一大跳,冯轩之前为了无双来法国的事,于经理一直遵照冯轩的吩咐替无双照料阮嘉铭的事,冯轩替无双挡的那一枪……这样一联系起来,冯轩在中国对无双的求婚看起来应该就不那么简单了。更让叶紫惊奇的是,冯轩所有的一切事宜魅冬居然都知道,叶紫找魅冬说起这些的时候她只是淡淡的苦笑了下,奉劝叶紫:“士轩要做的事,要得到的东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还是别插手的好。”
  别插手,怎么能不插手,迷雾重重,无双却又这样走了。叶紫还从未见冯轩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简直是花尽心思,无双走的那天听佣人张大姐说他还摔了杯子,想来想去,叶紫还是忍不住插手了,她借口到法国挑选婚纱把冯轩拉了来。
  在新加坡的时候叶紫只想着冯轩心里不好受,所以把冯轩带来了,现在看着无双,心又朝无双这边倾斜起来,想着自己也太不顾及无双的感受了,又歉疚起来,徒劳的想要安抚她:“无双,那个,你放心吧,我来找你冯轩并不知道——”
  无双低头淡笑,“没关系。”
  叶紫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好不好,她见无双心情低落,忙把话题转开了,尽问一些法国的风土人情,谈一些名胜古迹。计划着让无双带她出去好好玩玩,无双在新加坡受了叶紫不少的照顾,在中国的时候也受叶紫照料颇多,说到这个她也兴奋起来,两人计划着第二天的出行,制定好计划后无双惆怅的说:“其实巴黎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过几天我们南下马赛的时候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回巴黎了。”
  “为什么?”叶紫不解。
  “我打算陪我爸爸在法国南部地中海沿岸的一个小城里定居下来……”顿了顿,她又解释道:“我爸爸得了白血病,可能……可能治不好!”
  “哦……”叶紫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一整天无双都陪着叶紫在逛,叶紫直嚷着要去凯旋门,因此她们一整天的行程从凯旋门开始,然后是协和广场,荣军院,马不停蹄的玩下来,午餐都没吃,只用几片小面包和牛奶代替,却还是没有时间再去卢浮宫了。晚餐的时候终于可以休息一下,无双笑叶紫:“你也太心急了,人家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却一天就想把巴黎逛玩。”
  叶紫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吃完晚餐已经是深夜了,无双说:“叶紫,你该回酒店了吧,我送你先回去。”
  叶紫却仍旧意犹未尽:“我先不回去,无双,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无双看着叶紫笑嘻嘻的样子,心里疑云大起:“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里,景点都关闭了。”
  “哎呀,总之,你说好今天陪我的,不许反悔,我们出去玩,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叶紫仍旧神秘兮兮的说。
  无双再问,叶紫也不肯说是什么地方,无双只得随她了,若是她知道接下来叶紫所谓的好地方是什么地方的话,恐怕她根本就不会答应叶紫陪她来。
  下了计程车到了天堂的门口,无双才觉得这个装修有点眼熟,她有点疑惑是不是到了新加坡。叶紫终于不卖关子了,她掏出一张金色的卡片在无双面前晃了一下笑嘻嘻的说:“无双,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事先从冯轩那儿偷来的会员卡,今天我终于可以来了,我要去八楼。”
  “叶紫,我们还是不要去八楼了吧,那里……”
  “为什么啊,上次你们去过之后你也不告诉我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心里好奇,今天无论如何我要进去看一看,谁也别想阻拦我。”
  “可是……”
  “你放心吧,巴黎的‘天堂’比新加坡要先进多了,才没那么多臭规矩,这里只要有会员卡谁都可以进,我早打听好了,有会员卡八楼也可以进的。”
  “叶紫……”无双还想劝,可叶紫早已经不听劝告走了进去,无双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巴黎这边确实要开放一些,叶紫一个单身女子说要去八楼,这里的侍应生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有无双忽然在这当口说:“叶紫,你去八楼吧,我不想去那里,我在这个大厅里等你,好不好?”
  “不行,要去一起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算什么事?”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
  叶紫看着无双一脸为难的样子,她想了想,看了看身边的侍应生,忽然有了主意,她说:“不然,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做个按摩,洗个澡,SPA的那种也可以,我记得好像是在五楼吧,那里可以洗澡按摩,你先上去等我,我一会也到五楼来找你。”
  无双反正劝不动叶紫,从新加坡到法国巴黎,她心心念念处心积虑的还是“天堂”的八楼,看来不让她进去以探究竟她是不会死心的,无双也就让她去,点头说好,尔后对侍应生说要去五楼。
  去了五楼,叶紫帮她办理好手续,便上了八楼,另外有侍应生带着无双往里去。
  无双在法国多年从不知道这个地方,她想叶紫为她选的应该是按摩香薰之类的吧,她点了个中国小姐来为她服务。那小姐看了她在前台开的卡,忙恭谨的捧出一堆小册子,无双猜大概是目录一样的东西,做得十分精美,她反正也看不懂,随便点了个。那服务小姐又给她端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放了很多标牌,也不知道那些标牌是用什么做的,看那人的意思是让她选一个,她随便选了一个,服务小姐走出去的时候,她忙对她嘱咐道:“这样就好!”洗个澡,按个摩还有这么多选来选去的,真是累,她不想再继续选下去了。
  服务小姐领会她的意思,点点头走了。
  不一会又进来一个人,穿着沙龙,妩媚又风情,浓眉大眼,看起来倒像个印度美女。
  无双按照她的指示躺倒了那个柔软的水床上去,印度美女的手劲十分了得,不清不重的在无双身上摸摸弄弄了几下,无双便感觉通体舒坦,不知不觉躺下去享受起来。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突然,她觉得背心一凉,才发现身上衣服让人给脱了只剩下贴身内衣裤,她惊起回头,那印度美女在对她笑,用神情安抚她,一边笑,手一边在一个盘子里搅动。那个托盘里倒着几种液体,被她混合起来,无双忽然明白过来,方才那个中国服务小姐让她选,自己也没注意,看来这个印度美女是要给她做推油,要做推油怎么会不脱衣服,她想了想,又躺了下去,反正内衣也没有脱掉。
  也不知道托盘里到底是些什么油,无双只觉得她的手一摸上她的皮肤,又滑又顺又舒服,仿佛一股清凉随着那印度女郎的指尖流淌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躺在那里享受着,星眸半开半闭,昏昏欲睡。
  躺了一会,真的想要睡过去了,却忽然又醒来了,只觉得背上那双手似乎有一种魔力,方才让她全身都是清凉一片,让人昏昏欲睡,此刻那双手到过的地方又渐渐被点起火苗。无双只觉得奇怪,那双手力道已经不一样了,没有先前的柔滑,变得更加有力,仿佛是刻意温柔,那手指若有若无的顺着她臀部浑圆的曲线往上,再往上。那手指每一碰她的肌肤,好似肌肤上每一个细胞都要战栗一下。
  无双在法国多年从不知道这个地方,她想叶紫为她选的应该是按摩香薰之类的吧,她点了个中国小姐来为她服务。那小姐看了她在前台开的卡,忙恭谨的捧出一堆小册子,无双猜大概是目录一样的东西,做得十分精美,她反正也看不懂,随便点了个。那服务小姐又给她端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放了很多标牌,也不知道那些标牌是用什么做的,看那人的意思是让她选一个,她随便选了一个,服务小姐走出去的时候,她忙对她嘱咐道:“这样就好!”洗个澡,按个摩还有这么多选来选去的,真是累,她不想再继续选下去了。
  服务小姐领会她的意思,点点头走了。
  不一会又进来一个人,穿着沙龙,妩媚又风情,浓眉大眼,看起来倒像个印度美女。
  无双按照她的指示躺倒了那个柔软的水床上去,印度美女的手劲十分了得,不清不重的在无双身上摸摸弄弄了几下,无双便感觉通体舒坦,不知不觉躺下去享受起来。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突然,她觉得背心一凉,才发现身上衣服让人给脱了只剩下贴身内衣裤,她惊起回头,那印度美女在对她笑,用神情安抚她,一边笑,手一边在一个盘子里搅动。那个托盘里倒着几种液体,被她混合起来,无双忽然明白过来,方才那个中国服务小姐让她选,自己也没注意,看来这个印度美女是要给她做推油,要做推油怎么会不脱衣服,她想了想,又躺了下去,反正内衣也没有脱掉。!
  也不知道托盘里到底是些什么油,无双只觉得她的手一摸上她的皮肤,又滑又顺又舒服,仿佛一股清凉随着那印度女郎的指尖流淌到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躺在那里享受着,星眸半开半闭,昏昏欲睡。
  躺了一会,真的想要睡过去了,却忽然又醒来了,只觉得背上那双手似乎有一种魔力,方才让她全身都是清凉一片,让人昏昏欲睡,此刻那双手到过的地方又渐渐被点起火苗。无双只觉得奇怪,那双手力道已经不一样了,没有先前的柔滑,变得更加有力,仿佛是刻意温柔,那手指若有若无的顺着她臀部浑圆的曲线往上,再往上。那手指每一碰她的肌肤,好似肌肤上每一个细胞都要战栗一下。
  这样又是让人心跳加速,又是让人留恋不舍,无双依旧紧紧的闭上眼睛,背后胸衣的暗扣微微一响,好似已经被人挑开了,无双心里微微一惊,想要回头阻止,却不知为何也没有动,躺在那里。
  那双手挑开了胸衣的暗扣,渐渐往上,摩挲着,无双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不一会那双手又滑向臀部,却没有继续往下,只是在那里不停的摩挲着,流连着,无双心都跳到嗓子眼里来了,她屏住呼吸,自己也不晓得在害怕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印度女郎为她做推油。无双从没做过这样的推油,只是叶紫向来玩得开,她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出笑话,所以也没阻止印度女郎的手,只是人却有一种奇异的激情,让她一瞬间有点迷醉,这种感觉不讨厌,因此潜意识里她也不抗拒。
  那双手仿佛带着人的意识,没有如无双担心的滑进她的内裤里,只是沿着光滑如玉的脊背渐渐又往上,无双仍旧极力忍住呼吸。那双手滑到她背心的地方,也不往上了,只是在那里一下没一下的游弋着,无双的心稍稍安稳下来,却不料她一松懈下来便不由自主的呼出了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呼气声的时候,到底泄露了自己一丝情欲,她将眼睛闭得更紧了,脸红得要出血。
  仿佛是响应她的号召,无双呼气声刚停,那双手迅速的由背后经过腋下游弋到她胸前,猛地一把握住她的胸部。无双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好似被人炸开,那双握住她胸部的手轻揉慢捻让无双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羞辱,她几乎是本能的立刻伸手去抓那只不安分的手想要阻止它,但她刚一抓到那只手,浑身猛地一僵——那根本不是只女人的手,她刚要回头看,背上一重,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被人压了下来。
  背后皮肤相接触感那么清晰,那人的胸膛坚硬,火热,还有那个人身上散发着的熟悉味道,无双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她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懵懵的抓着握住她胸的那只手,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背后的那个人,低低的暧昧一笑,头低下来一口含住她的耳垂,无双浑身一震,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从后脑勺一直蔓延开来,她身子软成一团。
  背上那个人的呼吸也渐渐的乱了,渐渐变得粗重起来,无双抓着他的手很快让他挣脱开来,抚摸摩挲着她的胸部的手,渐渐肆无忌惮起来,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力度,带着一点让人颤抖的热度,时轻时重,肆意的撩拨着她,刺激着她,无双的身子越发的融化开来。
  这让无双有点难受,却又说不出是哪里难受,只是全身都没有力气,比如一点都喜欢身后那个人的侵犯,很难受,很羞辱,辗转反复,但她自己却又叫不了停,身体完完全全背叛了她的脑袋。她用仅有的一点由理智主宰的力气去抓住他侵犯的手,但是手一碰到他的,被他一放一收,一拉一扯的挑逗,却又好像变成了欲拒还迎,这她更加觉得无地自容,手忙松开他的,落荒而逃,这下也只好任由那人压着她,自己一点无法动弹。
  这样的境地她想不出什么反抗的方法,况且她所有的反抗到了他手里反而让她更加感到羞辱,在这种事情上无双怎么敌得过冯轩,他只要稍稍一控制,无双便无处可逃,无法可逃。
  或许无双也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她没有办法摆脱,只好把脸往深处藏,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感知,不要去应和,她觉得唯有这样,才能稍稍保留她一点残余可怜的自尊。的   
  冯轩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的抗拒,他轻轻一笑,手指便沿着她光滑的颈游移到她的脸上,抚摸搓揉着她的唇,他的手指带着男性特有的粗糙质感和淡淡的雪茄味道,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忽然手上一用力,扣住无双的下巴,将她的脸扳正过来,正面对着他。
  冯轩低头仔细审视着无双,这个时候的无双有一种奇异的美,说不出的动人,眼睛半睁着,眼神迷离,唇畔嫣红,一张脸上熠熠生辉。这是冯轩的作品,他审视着,观察着,对于这样的无双他心里很是满意。
  冯轩一边同无双对视着,另外一只手却没闲着,一边在她背上摩挲着,不时摸到股沟里去,手指离那个地方那样近,却又不靠近,只在旁边游移流连着,这让无双恨不得挖的洞钻进去,可惜她不仅不能躲开他,还要接受他这样的注视,无双只好把眼睛闭上,不看他。
  不知道冯轩到底摸了到了什么,冯轩又是轻轻的笑了一声,无双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一张脸生动着变换表情,又羞又恼又难受,那双大眼盈盈的看着冯轩,冯轩心一动,情不自禁低下头去吻住她。
  吻了一会,无双身上一轻,天旋地转,人又被压到了冯轩身下。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东西深深的埋入了无双的身体,身上的人明显的审视观察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   
  这样的事无双并不是没有做过,但是除了上次同冯轩的意外,她毕竟已经事隔多年,因此冯轩进入的时候她只觉得涨,好像身体从下面被人生生撑开了。他压着她,她动不了,无法抗拒,无处可逃。他的进入让无双方才一直紧张得握成拳头的手终于松开来,看起来像是松懈下来,其实那却是带着一种自弃的意味。
  冯轩却觉察到了,他似乎很不高兴,一脸阴沉郁闷的看着她,一个用力,他恶意的冲撞着她身体。
  “嗯……”无双闷闷的叫了一声,因为痛,无双松开的手再度紧紧的握起来,脚趾绷紧。可她依旧咬着唇,倔强的把头撇过去盯着墙壁,不想看冯轩。
  无双本以为她这样冯轩肯定会更加生气,可这时他却出乎意料的温柔起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强迫她十指舒展开来,同他十指相扣。她越是撇过头去,他偏要寻找她的唇,细细密密的吻,让无双喘不过气来,她越是躲避抗拒,他便越是纠缠挑逗,一个逃,一个追,无双终于筋疲力尽。
  接下来叶紫整整一天不敢看无双。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是无双陪她一起去蒙马特高地的教堂,可无双没去,叶紫反巴巴的赶到医院里来看望阮嘉铭。这是叶紫第一次见无双的父亲,叶紫发挥她十二万分讨好人的本事把阮嘉铭哄得高高兴兴,阮嘉铭也知道叶紫是无双在国内的上司,感激叶紫对无双的照顾,两个人一路交谈甚欢。无双只是秉着不参与也不打断的原则在一旁沉默,阮嘉铭没注意到女儿的表情异常,叶紫却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恐怕短时间无双是不会原谅她了。她知道,无双就是这样的性格,虽然神色淡淡的,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没有特别的怪罪,可是她的排斥却仍旧是这样浓烈。
  在医院陪了一天阮嘉铭,晚上无双准备回旅馆的时候叶紫也跟着她走,无双不赶她走,却也不理会她,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叶紫还想跟着她,无双这才忍不住:“叶紫,这么晚了,我想要休息了,你请回吧。”
  “我……”叶紫嗫嚅了几下,打量下无双的脸色,终是羞愧的低下头,“无双,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冯轩他会……”
  “叶紫,我不怪你……那是我欠他的。”说着,无双转身进了房间。
  叶紫看着那扇被关上的冷冰冰的房门,发了半晌呆。
  叶紫在法国有一个星期的行程,这事叶紫之前就跟无双报告过,但或许是这天晚上无双最后说的那句话,之后的几天叶紫都没敢再来找无双,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敢打。  
  一直到她要回去的前一天,无双才接到语音信箱里叶紫的一通留言,很长的一段话:
  无双,对不起!我明天就要回新加坡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其实并没有恶意。那天晚上你的房卡确实是我给士轩哥的,可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像对你这样花过心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而且,报纸上说江怀睿已经要和苏凉结婚了,冯家因为以前和苏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都收到喜帖了,无双,我真的不想看着你这么辛苦。我明天早晨回新加坡,如果你不原谅我的话,可能我们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只是我真的想见一见你,我住在未风一个朋友的别墅里,冯轩并不在,如果你肯原谅我的话……真的对不起,祝,好!叶紫。
  这个留言无双翻来覆去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她对叶紫是真的心存感激,冯轩的方式让她怨恨,但她并没有反抗到底,她心里清楚自己欠了冯轩的。但她不反抗,同样不代表她接受,她的内心里有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坚韧,从中国逃到法国这么多年,冯轩用这样的方式断了她对怀睿那点念想,但她既是用这样的方式还了冯轩,那么她同样也不会答应冯轩。
  无双反反复复的想了好多次,这一次陪着父亲回国后,她和叶紫或许就真的没有见面的时候了。想着想着,她终是决定去见一见叶紫,就当是她对这一段日子的告别。
  那是一座白色云石建筑,古老的欧洲风格,门口有白色的小小栅栏,无双在门口徘徊着。正好梁未风突然从房子里出来,看见她,愣了下,然后笑着说:“无双你来了,叶紫在楼上等着你呢,来,我带你去见她。”
  无双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别墅。
  梁未风一边引着她往里走,一边说:“你来了,叶紫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梁未风一直都兴致高涨的说着,无双却并不回答,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觉已经到了叶紫的房间,梁未风说:“叶紫在里面,你进去吧,我先去准备一下。”
  无双点点头,对梁未风客气的道谢。待梁未风一走,无双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叶紫的话:“请进。”
  无双推门进去,一个很大的房间,却没看见叶紫,只听见她的声音从里面一个房间传来:“无双,是你吗,我在收拾东西,你先到沙发上坐一下,等我一会。”
  无双应了声,在沙发坐下来,正打量房间的摆设,阳台上的门一响,把无双的视线吸引过去。无双望着那扇门,那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他眼睛闪着黝黑的光芒,看着无双,一瞬不瞬。
  无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马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却有人比她更快,她才走了没几步,手臂又叫人抓住,生生的被翻过身来。无双又急又气,也不看他,什么礼貌都顾不得了,拼命想挣脱这只手。可她又哪里是冯轩的对手,眼看着挣得自己一双手通红,冯轩才柔声安抚道:“无双,你不要再挣了,你的手都红了。”
  这个冯轩好似总要挑战无双的底线,挣扎了半天,徒劳无功,这才恨恨的抬起头看着冯轩,火大的说:“冯轩,你够了!”
  她话音一落,人就被冯轩拉了过去,冯轩顺势抱紧她,无双怎么甘心,她奋力的挣扎着,整个人都疯了一样,冯轩只怕是伤了她,这才渐渐放松钳制,无双一脱离他的钳制,一个巴掌就上了冯轩的脸。
  冯轩面色一变,冯轩死死的盯着无双,眼底燃烧着噬人的阴霾。
  无双索性也豁出去了,她不惧不畏,大声说:“冯轩,你够了,我知道你有钱有势,你女人多得不可胜数,你不用装了,你也不用再花心思了……”无双一想起连日来他这样强迫她,她越说越凄楚,“你想要什么,你就直说好了,我知道我欠了你,你不会放过我,要我做你的情妇,做几年,要我怎样做,你大可以明码标价摊开来讲,你不用再玩了,也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道行高深,我玩不过你……”压抑许久的心事瞬间爆发出来,无双喘着气,红着脸,眼睛里泪光盈盈起来。
  经不住她一哭,冯轩心里又软了下来,他伸出手去,将无双揽入怀里,柔声对她说:“对,我是有钱有势,我女人多得不可胜数,只要我开口什么样的女人我都不愁,但是,无双,你以为我要是装,以我的道行我用得着对你这样花尽心思,我用得着等上这许多时候……你以为我对你若不是真心的,我会……我那天晚上根本不会对你怎么样,我明明知道你会对我恨之入骨,但是我还是采取了最坏的开始。只要能把江怀睿从你心里挤出去,我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对你是认真的,之前那样对你,是我不好,可我不想放手让你回去,更加不想看你在阮家那样隐忍的生活。我知道你父亲在法国遇上了麻烦,我知道你没有医药费,我甚至,我甚至知道你和江怀睿之间一切的事,我也不想逼你……但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和江怀睿根本不可能,苏凉是什么人,他们,他们已经结婚了,他们早就结婚了,只有你还在这里像个傻瓜一样。”
  怀睿和苏凉要结婚,叶紫早就告诉她了,她明白的,可她不要明白,冯轩为什么非逼着她明白,她不想明白,她不要明白,她也不要再听冯轩说话。他抓痛了她的手,她只想着要挣脱他,可是她挣不开,她逃不掉,她痛得眼泪扑簌簌的不断往下掉。无双忽然恨起来,她知道自己和怀睿不可能,很多年前就知道,她回国前也就知道,可为什么这个冯轩要一而再告诉她,提醒她,她和怀睿的事关他什么事,她的怀睿结婚了,走了,再也不见她了,关冯轩什么事。她忽然哭起来,大声说:“冯轩,我明不明白关你什么事,怀睿结婚关你什么事,我一个人像个傻瓜又关你什么事?”
  冯轩眉头皱起来,痛楚的看着她,他缓缓的说:“关我什么事?阮无双,你不要太过分了。”说着,无双的脸被他强迫抬起来,无双眼前一花,冯轩已经吻了下来。   
  无双的手本能的挡了一下,可轻而易举被冯轩拿开,无双也没有再反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讨厌冯轩的吻,明明讨厌被冯轩制住,但她不反抗,她一点也不反抗,她所有力气都被冯轩那句话给震走了,如果没有冯轩抱着她,很可能她已经跌了下去,她闭上眼睛,眼泪流到嘴巴里又苦又涩。
  等到叶紫从房间出来,暴风雨已经过去,无双坐的沙发上,冯轩背对着她们窗户在抽烟。
  叶紫小心翼翼的走出来,看了冯轩那僵直的背影一眼,然后羞愧的走到无双的面前。本以为无双要怪她,无双却只看了她一眼。
  叶紫心虚的低下头,也不敢再说什么,这时梁未风上来问她准备好了没有。直到临上去机场的车前,叶紫才敢上去问无双:“无双,我们要去机场了。”
  无双“嗯”了声,说:“那我就不陪你们去机场了,一路顺风。”
  她这样说,叶紫心里焦急起来,她转头看了冯轩一眼,她知道这一次冯轩若是再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可冯轩也不说话。
  梁未风已经把行李都放进后备箱,无双淡淡的对她说:“你进去吧。”
  叶紫也没有办法,只得跟她道别,“那,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无双带父亲回国的那天天气很好,在飞机上她还一直回忆着安徽老家,她记得很清楚,村口有一个很大的黄土坡,上面长满了松树,从前每当雨过天晴这些树下便长满了野生的蘑菇,小小的她经常跟着母亲来这里采,蘑菇熬的汤又鲜又嫩,母亲的笑,又温暖又满足。
  下了飞机,毕竟阮嘉铭身体虚弱,无双看着阮嘉铭苍白的脸色有点担心,她要带父亲先去上海的医院检查一下。然而阮嘉铭说什么也不肯,在法国的时候他就经常拒绝化疗,无双知道他痛,但他从来不肯表现出来,既然阮嘉铭不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顺着他。
  回国第二天那个下午,傍晚时候,阮无双和阮嘉铭终于到达了安徽老家,站在村口,黄土坡依旧没有变。村子里甚少来生人,村民看阮嘉铭父女的打扮好奇的走过来用生硬的普通话问:“请问这位先生小姐,你们找谁?”
   阮嘉铭看着那位中年男人,笑了:“用你们家乡话给我说话吧,我能听懂的。”转头又对无双说,“真是很多年没有听过这里的话了。”
  中年男人一脸迷惑的看着阮嘉铭,阮嘉铭这才反应过来,解释着,自己的夫人是这个村的人,姓蔡,当年住在哪儿哪儿,是干什么的……中年男人终于记得了:“原来是蔡老师的爱人和女儿啊……”
  村里的人一听蔡老师都非常热情,坚持要陪阮嘉铭回老屋,又是留他们在自家吃饭过夜,又是絮絮叨叨说着蔡老师的往事。阮嘉铭对无双解释说:“你母亲从小就是个孤儿,所以村子里的老人都怜她,后来她大学毕业回村做了小学老师,虽然你奶奶看不起她,但这里的人都很尊敬她……”
  天色已晚,老屋没来得及收拾,这天晚上,无双和阮嘉铭便住在这中年男人家里。
  第二天乡亲们帮着无双父女收拾了一天终于把老房子收拾好,青砖瓦房老房子虽然旧,却都保存维护得非常好,甚至连无双母亲的老屋这么多年不回来也一直有人义务照看着。
  送走那些前来帮忙的乡亲,阮嘉铭对无双说:“我一直知道你母亲是不愿意回城里的,你奶奶不喜欢她,嫌弃她的出身,她也不喜欢城市里的生活,她大学毕业就毅然回村做老师。可惜我总想着让你奶奶能接受我们,所以她还是跟着我回了城市,她跟着我勉强了自己一生。唉——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其实那个时候能喝到你母亲一碗蘑菇汤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
  村里的人非常友好,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这天无双陪父亲给母亲扫墓回来,居然有孩子追着无双问:“阮阿姨,阮阿姨,我爸爸说你是蔡老师的女儿,你会不会做我们的老师?”
  阮嘉铭笑着看了无双一眼,无双认真的想了想,还真点点头说:“我可以教你们画画,我还可以教你们说英语,说法语。”
  “哇,真的吗,那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诉我爸爸。”小朋友高兴的跳起来。
  无双微笑着点点头。
  才没过几天,这个小朋友又来了,一路跑一路高声叫:“阮老师,阮老师,有人找你。”
  还真有人叫她阮老师,她闻声从大房子里跑出来,隔着老远就看见叶紫一瘸一拐的走着,上气不接下气对前面的小孩喊道:“你慢一点啊,等等我,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无双仿佛是不敢相信,她呆了半分钟,直到确认那个人影的确是叶紫没错,她才走过去,叶紫一见她来了,也不忙走,缓缓的调整自己的呼吸。无双走近前来说:“叶紫,我真不敢相信,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也不敢相信我居然找到你了,你这可真够偏的,我的老命都去掉几条了,我的老天,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无双也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她到这里之后曾给法国医院留过一份地址,以防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系,没想到却让叶紫找回来了,她倒是有心。
  无双领着叶紫回家去,先给叶紫倒了茶,清冽的山泉水烧出来的茶沁人心脾,叶紫接连喝了好几大杯。
  傍晚的时候阮嘉铭散步回来,穿着唐衫,虽然病中可仍旧清癯俊朗,可见昔日风度,叶紫向阮嘉铭问好。阮嘉铭点头示意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叶紫笑嘻嘻的说:“这里风景好漂亮,房子也很漂亮……”
  阮嘉铭笑,“难道你是来旅游的?”
  叶紫一愣,心虚的点头承认:“啊,对,对,我是来旅游的,无双你可要带我去好好看一看,这里真漂亮。”
  叶紫叽叽喳喳的,可无双才不相信她会千辛万苦到这个乡下来旅游,她心里暗暗留了底,白天陪着叶紫在村了转了转,晚上睡觉前无双专门带着叶紫:叶紫,你到这里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叶紫看着无双,想了想,才慢慢的把自己的来意交代清楚。
  过了片刻,房间里响起无双坚决的回绝:“不,我不去。”
  “无双,就算我求你了,冬子姐什么办法也没有了,这才想到你来,你知不知道冯爷爷身体不好,冯家这些年接二连三的出事,要是冯轩这次再出事,冯爷爷真的会扛不过去的,整个冯家都会垮掉的,无双——你就看在冯爷爷的份上——”
  听见叶紫的恳求,无双更为难了:“可关键是,我去,又能有什么作用呢,你也说了,冯轩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他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劝得动,若是连冬子姐都没办法的话,那你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唉——”叶紫情绪低落下来,接着又说起话来,不像是劝说无双,倒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也知道,冬子姐也知道,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你。冯家当年去了四个人,死了三个在越南,这次冯轩再去,我们真的害怕,冬子姐说让我来找找你,她说你肯定有办法的。”
  “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在一时半会她也跟叶紫说不明白,只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也不知道魅冬为什么会这样说,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和冯轩……”  
  “无双,不管怎样,你跟我回去一趟,我千辛万苦的到这里来找你,你陪我回去一趟,帮我们劝劝士轩哥试试看好不好?”
  无双心乱如麻,“你让我再想想,你让我再想想。”
  叶紫见无双有所松动,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忙跟着哀求:“无双——这次算我求你了。”
  无双这个人想来吃软不吃硬,最怕的就是叶紫这样,她为难的看着叶紫:“叶紫,我……我真的去不了,你看见我爸爸没有,他可能,他可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我要照顾他,你明白吗?”而且她好不容易跟冯轩撇清关系,现在她这样去,又算什么呢?
  “那就把阮先生也接到新加坡去,或者我留下来照顾他,好不好,冬子姐让我来找你去,她说你有办法你就一定有办法的,你只要去见见冯轩,劝一劝他……”整个冯家人对魅冬有一种迷信,似乎什么东西只要魅冬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叶紫跟随冯轩一起长大,又亲历过冯家大难,所以魅冬让她来找无双,叶紫便坚定的相信无双一定有办法,就算没有办法魅冬既然这样说了,也一定会让她有办法。
  无双没法子跟她说清楚,心里纠结了好半晌,再看着叶紫那殷殷期盼的目光,勉为其难答应道:“那好吧,我去,但是你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而且我父亲他现在身体不好……”
  “无双,你放心,我刚才说过我会留下来照顾阮先生,我会好好照顾你爸爸的,你不用太担心。”
  好像阮嘉铭也料到叶紫的到来绝对不是那么简单,所以无双第二天说要去新加坡,阮嘉铭没一点惊讶,平静的点头说:“你去吧,我在这里你也不用担心。”
  叶紫事先联系过魅冬,无双一下飞机,来接无双的居然是魅冬,坐进车里,魅冬握着她的手说:“阮小姐,我代替冯家谢谢你。”
  她有点害怕:“可是我……”
  “阮小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答应你,如果士轩不听你的劝告,我马上送你回中国。”
  无双低头不说话。
  魅冬又说:“这件事士轩已经安排了很久,之前他都没有打算亲自去,可是他连我都瞒过了。你还记得上次在新加坡你被人劫持的事吗,他为你挡了子弹,我想他既是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或许肯听你几句话。”
  无双还是没有说话。
  这天冯轩正和方秘书商量去越南的事,一切人手他都安排好了,只等着出发。这些年来为了这一天他可谓处心积虑,方秘书等人都劝他不要去,冯家的人也都反对他去,但是他到底不放心还是决定亲自前去。他怕魅冬劝他,连续好几天没有回过冯家了,所以接到魅冬的电话请他回去,他还真有点拿捏不定,如果魅冬把这事告诉冯老那么他肯定就去不成了,想了想,他还是回去了。
  魅冬把他请到露台,说先去泡咖啡,他知道魅冬定是要劝他不要去越南,他心里有了计较,也准备着,等着她。
  只是魅冬出去半天都没回来,冯轩刚想出去寻她,刚站起来,他就愣住了,惊异道:“是你?”
  无双端着咖啡站在门口,有点局促,她也不晓得说什么好,讷讷的,“冯总你好。”
  乍然看见她,冯轩的眼睛亮了下,但是猛地他又想起一些事来,他的脸色渐渐的沉下去,瞧着无双那张微微绯红的脸,他嘲讽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这样的话多多少少是伤人的,无双的脸滚烫起来,不知道接什么话,索性不说话端着咖啡到露台的桌子上坐下来。
  冯轩看着无双端着咖啡走过来,他不动声色,倒想看看她到底打算干什么。
  站在那儿看着阮无双的动作,足足看了五分钟才走过去,他倒想看她到底打算做什么。却不料她并不说话,半垂着脸,这个人在他面前好像从来就这个样子,虽然不反抗你,但是她不同意的坚决不同意。倒想不到她还有勇气再出现在他面前。
  无双给他倒了咖啡,推到他面前;“听叶紫说你要去越南?”
  “恩。”
  “你去那边有什么事吗?”
  “去了结一些陈年旧仇而已。”
  冯轩好像渐渐明白过来,他坐在那儿越发气定神闲起来看着她。
  无双也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经被他看穿,她心虚的说:“你……你能不能别去?”
  冯轩笑了,他还以为她有什么办法呢,他端起面前的一杯咖啡,喝了一口,静静的看着无双。
  无双头低下去。
  “你可真擅长低头!”冯轩冷笑,无双头更低了,冯轩看了一会,把咖啡杯放下,突然照着无双的脸伸出一手来,无双避之不及,下巴被扣住,脸被迫抬起来,迎着冯轩的目光,他咄咄的逼视她:“阮无双,谁让你到这儿来的,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这不是你的本意吧,你明明已经摆脱我了,为什么还要送上门来,我要听实话。”
  他眼里闪耀着戏谑的光芒,无双听起来十分不是滋味儿,脸上火辣辣的,她本能的想要躲闪。
  “你可真擅长低头!”冯轩冷笑,无双头更低了,冯轩看了一会,把咖啡杯放下,突然照着无双的脸伸出一手来,无双避之不及,下巴被扣住,脸被迫抬起来,迎着冯轩的目光,他咄咄的逼视她:“阮无双,谁让你到这儿来的,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这不是你的本意吧,你明明已经摆脱我了,为什么还要送上门来,我要听实话。”
  他眼里闪耀着戏谑的光芒,无双听起来十分不是滋味儿,脸上火辣辣的,她本能的想要躲闪自己的目光,可冯轩就是不放手。冯轩好像总是特别喜欢逼她,逼得她无路可逃,反正在他面前失态惯了,他既然这样毫不留余地,她索性也豁出去了,迎着他的目光答道:“对,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一点都不想来,我爸爸那么重的病,他还在中国等着我,但是因为我欠了你,她们都来逼我,她们每一个人都认为我能劝得动你,所以我才来,把我欠你的还给你。”说着无双猛地挣脱他的手,偏过头去。
  “哼……”冯轩冷笑,倒真是难得,这个永远只敢在江怀睿面前低头的女人竟然被他逼出这样一面来,他越发笑得大声,然而笑声里说不出的苦涩和自嘲,笑了一会,他握住无双的肩膀把她拉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想还,好,我等你,如果你真的要还,就跟我一起去越南。”
  无双咬着唇,不说话。
  居然不说话,冯轩又轻声嘲笑起来:“怎么,你怕,你不敢跟我一起去越南?他们是不是告诉你,我去越南是死路一条,我告诉你,她们说的一个字都不差,当年我父母哥哥都死在那儿,要是去,肯定就没命,不过我如果死了,你就再也不用觉得欠了我,也不用担心有人会逼着你跟他结婚,这样岂不是很好,你干嘛巴巴的来劝我不要去?”
  他语气里讽刺的味道越来越浓,可眼睛却炯炯的盯紧无双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紧紧的咬着唇,唇上露出深深的齿印,只是不吭声。冯轩觉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被耗完了,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却忽然听见无双的声音:“去就去!”
  这略嫌赌气的话语倒不像正常的阮无双会说出来的,但是不管怎样,这一句话让冯轩眼里稍微染上了一点笑意,然而他笑容还没到达眼底,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说:“你要是真去,就别妄想心里还想着那个江怀睿,你也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无双将脸一扬,直瞪瞪的看着冯轩,一脸的挑衅。
  两人足足对视了一分钟,冯轩忽然站起来说:“好,你既然答应我了,那你现在跟我来。”说着便拉着她的手朝门外走。
  佣人听从魅冬的吩咐一直在门外等候着他们,谁知道冯轩忽然把阮小姐拉出去,她焦急的叫到:“阮小姐,阮小姐,士轩少爷你要把阮小姐带到哪里去?”
  “我带她去越南,”说着无双已经被冯轩带进车里,没听见无双的声音,车子已经绝尘而去,张大家这才忙跑去告诉魅冬,却不料魅冬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冯轩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张大姐不明白魅冬的意思,她忙焦急的说:“夫人,士轩少爷说要带阮小姐去越南,怎么办啊?”
  魅冬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半晌没有说话。
  佣人更着急了,魅冬这才沉吟道:“你先别急,就让她去。”
  “啊,为什么,您不是说越南很凶险吗?”
  “对,到底有多凶险相信士轩比我们更清楚,既然我们都没有办法阻止他去,那就让阮小姐一起去,他不为我们留一条命回来,总要留着命送她回来的。”说着她转身进了屋子,现在这样她也已经尽力了,魅冬想。
  “冯总还交代,以后你再也不欠他了,这一次你来越南,以后你们就两清了,冯总让你不要再担心。”
  方秘书是万万没有想到冯轩决定带无双去越南,冯轩似乎对她很特别,但现在他为什么又要带她一起去越南。不过他也不好问,只让那些疑问烂在肚子里,他们刚下飞机,前来接机的人就产生了疑惑,问他:“这位小姐是谁,计划中好像没有她!”
  方秘书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按照原定计划,接机的人带他们到酒店下榻,金碧辉煌的酒店里面,无双一进去就接连住了好几天。除了在第一天见过冯轩之外,她就只能见到方秘书和其他几个随从,她渐渐不安起来,她一想要找冯轩,偏方秘书给她安排各种旅游项目,每天一大早就有导游来接她出去。渐渐地,无双连那几个随从都见不到了,她好像明白过来,或许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冯轩居然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方秘书待她彬彬有礼,恭谨万分,她也不好发作。5
  无双知道一点,好像冯轩他带了很多现金甚至还有军火。她明白,冯轩不想带她去,一定是因为他此刻身处危险境地,但是她抛下重病的父亲随冯轩来到越南,可不是为了来住酒店的,她知道自己只能等待时机。
  方秘书防着她,她便也装作观光的样子,每天还缠着导游带她去购物,时不时跟叶紫通电话,让她说说父亲的近况。
  方秘书看她这样,阮小姐这边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可越发担心冯轩起来。他一直是冯轩的得力助手,冯轩把人都带走了,却偏偏把他安排在阮小姐身边,他知道冯轩是担心阮小姐的安危,可方秘书同样也担心冯轩的进展。
  这天方秘书将无双托付给一个心腹后,决定去找冯轩。
  车子在山间公路上行驶着,越南地形多丘陵山地,沿海是平原,内陆却山高谷深,渐渐驶入山区,也越加荒僻起来,方秘书提高自己的警惕。
  六十年代中越战争的时候一批士兵从中国逃往越南,占山为王,从事走私毒品和军火,贩卖假钞的活动,那几年越南乱的很,早几年冯氏一直从事着军火买卖,冯氏夫妇便是犯在了一个中国将军的手里,不仅军火被吞了,他们连人都没放过,冯氏夫妇和冯翰都死在越南,只有冯轩一人逃出来了。
  本来冯氏那一场大难后,冯老先生坚决反对再做走私生意,表面上冯氏也渐渐漂白成为正规的跨国公司。但这几年来,冯轩为了报仇,可谓费尽了心思,这个将军的军火走私生意和毒品走私都受到了冯氏暗地里致命的打击。这一次冯轩带了这么多现金,手下的人都反对他。他想假扮成客商引蛇出洞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他们这种生意做熟不做生,冯轩这样带着大笔现金很容易被人黑吃黑,连人带钱一块打水漂。但冯轩不信,他在赌,他知道他们的特点是贪婪。这一年来将军的生意多次被搅局,他们急切需要稳定的买家,他把命和钱都带来就是想让他们看到诚意,看到他身后的长远,他不相信这个将军就舍得这么轻易把他杀了。
  但很显然,冯轩和方秘书都算错了,将军远比他们预料中的要狡猾,冯轩同将军的人见面地点被一次次变更转移,从沿海平原的大酒店渐渐换成了山区的农家小院,但冯轩还是没有见到将军的人。
  见到方秘书冯轩有点惊讶,方秘书想让冯轩放心,他忙把无双的情况跟冯轩细细汇报了,冯轩默默听着,过了好一会他才吩咐道:“你再回去一趟,把她送回去。”   
  “冯总。”
  “送她回去吧。”冯轩疲惫的说,“眼下这个状况我是再也顾不得她了。”
  既然从未打算把她带进计划里,那么当初为什么又要带她来呢,这可不是冯轩一贯的作风。方秘书小心觑着冯轩的脸色,他已经不看他了,径直走到窗前去,看着远山,雾气,目光闪烁不定,眉毛也微微蹙起。方秘书不敢再问,静静的侍立在他身后。
  黄昏时分,有人送信来,通知冯轩,之前的交易取消,卖家有变,通知他们跟新卖家联系。
  方秘书神色一变,冯轩却给他递了个眼色,神色自若的跟随信差下楼去,车子停在楼下。
  门外已经下起雨来,这个孤老的山城,青石板的道路,竹木结构的老屋,老屋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几个身穿迷彩服的军人在车周围巡视着。方秘书刚吩咐人去开车,对方的人便端起枪,一脸的严肃戒备。
  翻译走过来对冯轩说:“冯先生,我们请的只有你。”
  冯轩微微一笑,挥挥手示意方秘书等人退下。
  方秘书知道他们忌讳生人,摒退了一干侍从终于有人请他上车,方秘书刚想跟上来,猛地出来一把枪横在他胸前。方秘书看着冯轩,冯轩心领神会,对翻译说:“对不起,他是我的秘书。”
  方秘书胸前的枪这才放下来,他刚想随冯轩上车,猛地一个声音响起来,冯轩如遭雷击,回头一看,不远处那个身影早已经被人制住。
  那正是阮无双,她的太阳穴正被一把手枪抵住,方秘书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为首的军官反过头来看着冯轩,方秘书这才大声解释:“误会,误会,她是我们自己人。”
  翻译对那军官说了几句,那军官仍旧狐疑的看着方秘书,再看看阮无双和冯轩,似仍在怀疑,方秘书一连声的说:“请不要这样对待我们,她,她是我们老板的夫人。”   
  那人看了看无双和冯轩的眼神,终于做了个手势,接着无双也被一个军人粗暴的推搡进车里。冯轩顺手一揽,无双跌进他怀里,他虽然没说话却很用力,无双的腰被他勒得生疼,她刚不适的动了动,冯轩便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手上更加用力。
  车子平缓的朝前开去,大约开了四个小时,车子停下来已经是晚上了,有人引着冯轩朝一栋竹楼走去,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法,他从沿海平原的城市到内陆山区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地方。冯轩不动声色揽着阮无双跟着他们走进去,无双不敢乱动僵硬的身子配合着冯轩的步伐。
  进了院门,穿过中庭,他们先领冯轩和无双进了一个房间,便退了出去。冯轩反手将门一关,这才放开无双,冷冷的审视她:“你胆子倒不小。”
  无双挺了挺自己的背脊,“我答应陪你来,我也答应过她们。”
  冯轩冷笑一声走开去,刚走到窗户前,一个身影迅速闪开去,冯轩只当作没看见,转身继续跟无双说话,他嘲弄道:“这下你不陪我死都不可能了,陪我就这样死了,临死前你可能见不到江怀睿,你后不后悔?”
  他一提到怀睿,无双便不接话,沉默着。
  可冯轩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他转过身来,炯炯的看着她,无双站在门口又把脸低下去,冯轩冷笑一声,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下来。无双哪能料到他有这样的举动,吓坏了,伸手要推,冯轩轻易的制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是答应了她们吗,这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刚才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夫人,你不可能蠢到以为他们什么都看不出来吧?”
  无双身子一僵,不敢再乱动。的
  冯轩只把她抵在门上,狠狠地用力吻着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做给别人看,还是想让无双疼。冯轩越吻越下,无双却只想着他方才警告的那句话,不敢动弹。
  直到门口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远,冯轩才放开她来。他坐到竹床板上去想找雪茄,他一般心情很糟糕的时候就喜欢抽,可找来找去才记起身上东西早就在进入山区前便让人给搜走了。他看见床头的柜子上有包烟,他抽出一支点上,似是不习惯这烟的味道,他微微皱了眉,却没放弃,慢慢吞吐着烟圈。
  他的面目在烟雾中变得模糊起来,无双心里也很乱,不知道冯轩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慢慢走到冯轩身边坐下来,低着头。
  房间里点着灯笼,冯轩吐出的烟圈在昏黄温暖的光芒间慢慢升腾,他们都没有说话。冯轩转头一看,只看到无双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点烦,忽然把没抽完的烟往一旁的烟灰缸里狠狠的一按,伸手扳过无双的脸再次吻上去。无双先前淋了雨,头发湿漉漉的,冯轩的手带着烟草气息插进无双濡湿的长发里,捧着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吻下去。的
  几乎是本能的,无双想要反抗,她抓着冯轩的手企图阻止他,可她稍微动了一下,冯轩便停下来眼睛看到她的眼睛里去。无双僵了一下,没敢再动,冯轩停了这么一会忽然变得不耐,他的吻渐渐往下移,手也跟着欲望行动,无双先前抓着他的手想要阻止,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那双灵巧的手在她身上游弋着,不知道什么时忽然狠狠的刺入她的身体里,毫无预兆,无双大羞,拼命想要合上双腿,想要拨开那只让她难堪的手,可自己却轻而易举的被冯轩制住,将她双手高举过头,冯轩微微撑起身子俯视着她:“阮无双,这是你自己选的。”
  仿佛是故意,那双手带着恶意在她的体内抽插律动着,无双想要把脸转过去,冯轩却紧紧的扣住她的下巴,让她不能如愿,她只得把眼睛闭上。然而她一闭上眼睛,冯轩忽然狠狠的冲进来,没有预兆,没有前戏,这毫不温柔的动作让无双痛得倒抽了一口气,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弓了起来,脚趾紧绷,可她就是咬紧牙关,不说话,不求饶。
  完事之后,冯轩又点上一支烟,无双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睛假寐。她闻见冯轩的烟草味,怀睿从前是不抽烟的,所以她心里更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叶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冯轩来越南,更加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跟踪方秘书,现在居然又这样糊里糊涂的发生了关系。从前面对冯轩她顺从,她没能反抗到底,因为她知道自己欠他,可这一次他们之间又算什么?
  昏黄的灯光照着无双的脸,冯轩给她拉上被子,想了想还是把她揽了过来,无双动了动,冯轩因为她醒了,马上停止一切动作。而无双却只是枕着他的手臂,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慰,她梦到自己被什么人追着,她拼命跑着,最后到了悬崖边,大雾弥漫,看不清下面,她只听见下面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无双,无双……”那声音分明是怀睿,她着急起来,在悬崖边团团转。这才发现身后追她的人是冯轩,冯轩拉着她不许她下去,她狠狠的咬了他的手,跃身跳下去,才发现怀睿根本不在悬崖下面,可她还在深渊之中下跌,身体失重,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跌到哪儿去,只觉得害怕,惊呼一声,终于醒来,背上额头俱是冷汗一片。冯轩根本没睡着,被她吓了一跳,忙抱紧她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不要害怕。”
  无双这才发现自己好好的在冯轩怀里躺着,手枕着他的臂,腰上环着他的手,黑暗中她只看见冯轩眼中闪烁着担忧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安下心来。她才发现自己被冯轩这样亲密的搂着,她脸红了红,悄悄动了动身子,好像想要挣脱他可又没有办法。冯轩脸色一变,放开她起身往外走去。
  无双看着他的背影,呆了呆,没有叫住他。
  第二天醒来,冯轩早已经坐在椅子上抽烟,无双睁开眼见到他,想起昨晚他莫名的怒气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冯轩却站起来,仿佛不愿意见到她,他背对她简短的吩咐:“今天下午,有人会来接你送你走,去安全的地方,你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行了。”
  无双大惊:“那你们呢?”
  “你回去后,就不要再管我们的事了,到时候有人会为你准备机票,一直送你回到中国为止。”
  无双猛地仰起头,这样的冯轩让她紧张,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冯轩以为她害怕,不由安慰她:“你不要怕,方秘书都安排好了。”
  无双却说:“不,我不怕,我也不走。”
  冯轩转过身看着她,目光复杂,不知为何无双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些令自己难堪的画面来,她掉过头去。冯轩终于回神,他收回目光:“总之,下午有人会来接你。”   
  “我告诉你,我不怕,我也不走。”无双倔强的声音响起,黑白分明的眼睛迎着冯轩。
  冯轩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看了一会,他轻声一笑,表情有点坏:“怎么,你真打算跟我去死,那你的江怀睿呢?”
  他这样提起怀睿真让无双恨起冯轩来了,她眼睛冒火的瞪着他。
  “怎么,我不能提起他?你不怕跟我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江怀睿了吗?”看着她这个愤怒的表情,冯轩心情变得更好有心要嘲讽她几句,从前他料不到她的眼睛还会冒火,她在江怀睿面前总是只知道低头,只知道沉默,倒真难得看到她这一面。冯轩欣赏着她的表情,无双也知他此刻必定歪着嘴在看她,不管他的嘲笑,她咬着牙恨恨的说:“我不会走的。”
  冯轩轻哼一句,理也不理她,朝外走去。
  无双有点急了,她捡起床边的衣服穿上,那是当地人的民族服装,无双随意把头发梳成一支辫子跟出去找冯轩。
  冯轩在客厅里,除了方秘书客厅里还有其他人,见她推门出现在门口,好几个人脸色瞬间变了。无双却没有半点犹豫,她亲昵的坐到冯轩身边,双手环抱着冯轩的腰,冯轩身子微微一僵,转过头来看她。可能是第一次做这样亲昵的动作,无双还显得有几分心虚,冯轩马上明白过来,他嘴角轻扬一把揽过无双坐在自己身边。
  其他人的面色这才稍微缓解,无双也松了一口气,冯轩却并没有放过她,他的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她缠在他腰上的手,无双的脸慢慢又烫了起来,可她也任由他打量。自从跟冯轩在一起之后她真的变了很多,她被逼到急处不会像在怀睿面前那样逆来顺受,她会反抗,她打他耳光,她咬他抓他,像一只竖起全身刺的刺猬,现在这个无赖态度更是学冯轩的,仿佛是想用这样的行动告诉冯轩,她是不会走的。冯轩看着她拙劣的样子,她的表情语言他自然心中有数,这回他没有笑她,收回复杂的目光,也伸出手揽住她的腰,把她的头按靠在他的肩头。
  不知为何,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无双心里比任何时候都酸楚,她也顺从的依偎在他身上。从前他算计着她,所以帮她,让她,忍她,她也算计他,千方百计还给他,可是这一刻他们这一个依偎,终于不再算计,他们互相关心,可却没有时间来让他们慢慢体会。冯轩轻轻在她耳边用法语说着:“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下一站,我们可能进去就真正生死未卜,你跟着方秘书回去,我不想看到你有事。”
  他的目光温和,态度亲昵,声音很低,似是跟情人呢喃。可他眼底流动着那一抹温柔让无双心里一软,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可又顾及到周围的人,她只是勉强笑笑。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终于相信此刻的她对他有一点真心,可惜这时已经太晚了,他不敢让自己产生贪恋,轻轻不着痕迹的解开她的手,端过桌上一碗凉茶对她说:“这是当地人的凉茶,很好喝的,清热降火,我特意让他们给你准备的。”
  无双不知有异,端起来喝下去,果然是淡淡盈香,让人昏昏欲睡。
  无双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躺在竹床上,只是床头上没有冯轩的烟,她心里一惊,忙坐起身来。面前有个皮肤黝黑的小孩子咕哝着几句她听不懂的土语,欢快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才有个中年妇女掀开门帘走进来。无双着急的问:“这是哪里?”
  中年妇女看无双满眼疑惑,于是笑着同她解释,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放言,无双懂得一点越南语,可这个女人的话她愣是没听懂。咿咿呀呀说的那女人也急了,她于是同那个小孩子交谈了几句,小孩跑出去,不一会儿方秘书进来了。
  无双终于松了口气,“冯总呢?”
  “阮小姐,冯总昨天已经走了,他让我来送你回去。”
  “什么?”无双惊起。
  “冯总吩咐我亲自送你回去,他说他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你不方便一起去,所以让我送您回去,晚上如果能弄到船的话,明天就能到大城市,我亲自送你上飞机。”依旧是彬彬有礼的声音。
  无双愣住了,好半晌没说话,方秘书继续说:“冯总还交代,以后你再也不欠他了,这一次你来越南,以后你们就两清了,冯总让你不要再担心。”
  这倒是符合冯轩做事风格,但无双心乱如麻,当初来新加坡本就很勉强,陪冯轩来越南就是凭着一时的赌气,可是自己陪着来了,冯轩越避着她,她却越是想跟着冯轩,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跟冯轩去,她也帮不上忙,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不能放冯轩一个人去。她一生从未有过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个毫无来由,却又无法放弃的执念,压迫着她,指示着她,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冯轩一个人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方秘书见无双沉默下来,还道是她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正好他手机响,于是对无双行了个礼退出去。无双坐在床上,似乎鼻端隐隐还萦绕着一种馥郁的香气,这个香味如此熟悉,她终于明白过来,一定是那个茶。可是现在想起来也无济于事,冯轩竟然派方秘书看着她,显然是真的不打算让她去。
  方秘书跟无双说完话就出去了,整栋竹楼里除了那妇女和小孩还有个年轻男人看守着,不过无双也没想过要逃走。方秘书出去大半夜也没回,无双就一直没休息,心里盘算着各种机会,想着上次跟踪过方秘书一次,这一次若是想故伎重演恐怕不能够,正想着,听见院子里响起一阵喧哗声,听来竟是方秘书回来了。
  无双蹑手蹑脚下床去,透过竹木门的缝隙看下去,院子内方秘书正忧心如焚,跟那个男人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会方秘书又接了个电话,离得太远,无双都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刚想拉门,忽然想起些什么。她一转眼,那个皮肤黝黑的小孩正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无双做了个虚声手势,对着窗口招招手,那小孩走过来,“看见没有,这个,金子。”无双用最简单的手势语比划着,取下脖子上一根金项链,用越南话跟她说着。
  小孩显然听懂了,接过无双的东西不作声,无双指指了竹门,再指了指自己。
  等到无双能听见方秘书声音的时候,方秘书早已经结束了第一个电话,他在打第二个电话。
  “……车翻下山崖,所幸都逃出来了,现在不知道具体方位,是,是,我现在同阮小姐在一起,在……夫人您千万不要来,这里排斥生人,您这样贸贸然恐怕会有危险,我马上就去找冯总,一旦有消息了我会马上跟您汇报的,您千万不要来。夫人,夫人……”
  电话早被挂断,方秘书气得要砸手机了,看了看身边几个人,他又把手机收了起来。
  一人问道:“方先生,那我们现在还去找船吗?”
  “不要船了,我要车,吉普车,你们有吗?”方秘书气急败坏的说,他下午出去弄船,可到大半夜了也没弄到一条船,这时又接到冯轩翻车失事的消息,现在哪还有心思担心船的事。
  而无双只在心里盘算着,看起来这方秘书似是同魅冬通话,原来他们竟一直联系着,只不过无双此刻也无暇顾及其余,她满脑子里都是那个车翻下山崖,她心都揪起来了,不晓得冯轩现在怎么样了,她握着拳头,心里不安着。
  想了一会,她的一觉轻轻的动了动,无双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小孩,那孩子指了指正朝她房间走去的方秘书一行,看来方秘书是打算去找她了。无双原本站在暗处,方秘书根本看不到她,她在方秘书身后看了一会,终于走出来,自他身后喊了一句:“方先生。”
  方秘书一愣,转过身,无双怯生生的立在月光下看着他,他一惊:“阮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无双不答反说:“方先生,我也要去找冯先生。”
  “阮小姐。”
  “方先生,我要去找冯先生。”仍旧是固执的话语,无双看着方秘书,一动不动。
  无双不答反说:“方先生,我也要去找冯先生。”
  “阮小姐。”
  “方先生,我要去找冯先生。”
  她这样的态度,反让方秘书手足无措,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无双再上前一步仍旧说:“方先生,请带我一起去找冯先生。”
  无双这样看着方秘书,提醒着之前她跟踪他的事来,好像在说“你不让我去,我也会跟去的”眼下事情又这样紧急,他想了想,抬头看着无双:“那好,我们马上出发。”   
  大概是信号不好,方秘书这一路后来一直联系不上冯轩一行,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到底怎样,亦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方秘书还要打电话给魅冬汇报,这下可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倒是无双镇定些。她吩咐人细细留意道路上的情况,寻找冯轩可能出事的地点,然而她到底有多紧张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心里的汗擦了又湿了,擦了又湿了。
  按照方秘书说的,冯轩出事的地点应该不高,车子从道路上滚出去他们都没受什么大的伤害,还能跟方秘书打电话,可现在过了这么久却反倒联系不上了。无双只能加倍留意这样的小陡坡,然而这里山区丘陵,那样的地形实在太多了,可一路也没发现冯轩。
  因为天黑寻人,车子开得非常慢,天蒙蒙亮的时候方秘书看着无双满眼通红对她说:“阮小姐,不如你休息一会儿,冯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会小心留意的。”的
  无双不肯睡,但到底累了,鼻端仿佛萦绕着淡淡的茶香味,她在车子的颠簸中她迷迷糊糊地又昏睡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来了,她睁开眼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车周围还停着几辆警车,听见有人语喧哗声,她打开车门下去,这才发现一个短短的斜坡下面凹进去一大块,许多穿着制服的警察正搜寻着,无双往下一看,她脚下的山石间还有车辙印痕,看起来这里好像有车子翻下去。无双小心翼翼的沿着坡爬下去,周围一片混乱,有警察,有当地居民,还有许多方秘书带来的人,无双甚至看见不远处的魅冬,仿佛正在听放秘书汇报些什么,一脸的神色凝重。
  场面这样杂乱,无双下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她走到那辆车前,车前风窗玻璃已经碎了,一个警察正在检查,另一个警察走过来,叽叽咕咕用越南话交流了相互的意见,无双听懂了。警察检查出风窗玻璃并不是翻车时候被山石砸碎的,而是有着深深的子弹孔,还有其他地方也发现了子弹擦伤的痕迹,这应该不是一场意外翻车。
  远处的人们还在搜寻着,魅冬终于发现了无双,她走过来,“阮小姐。”
  方秘书也走了过来“阮小姐,你醒来了?”
  无双惊讶魅冬居然也在越南,然而她却没有多问。实际上在魅冬已经在越南好些天了,接完方秘书的电话她是坐警察局的直升飞机来的,当然这些当地警察也是跟魅冬一同前来的,现在查出冯轩的车子不是一般的失事,人完全消失不见,周围还发现了血迹,她们更加着急。但是在这样的热带密林里,即使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也不敢太过深入,搜寻了一会儿警察终于决定撤退,为了安全起见,方秘书也不得不劝魅冬和阮小姐先回城。
  天一黑,警察也都乘直升飞机回去了,这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敢睡着。这些年冯轩为了回越南报仇,做了不少功课,尤其是最近,可真正的仇家未见面目,冯轩却这样离奇失踪了,方秘书也顾不得其他,越南的人马几乎都被他调动起来了。
  下半夜的时候无双睡不着,开门便看见魅冬坐在院子中央,方秘书没敢说话,侍立一旁。
  无双想来想去,左右睡不着,干脆起身从后门偷偷走了出去。越南她曾经呆过,当时父亲原本是想带她去法国的,可谁知道却被朋友欺骗一到越南境内就被人绑架要挟他做核试验,他们呢辗转一年才逃脱,当时住的就是这样的竹木结构的房子,她对越南一直有着深深的恐惧,可为了冯轩她却义无反顾的跟来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一个人走着走着,越走越远,回头身后那一点灯笼的火光早已经淹没在浓重的夜色中,她只闻见馥郁的热带植物在夜晚发出香气。
  越南地形复杂,这样的山区即使是白天当地人也不敢随意乱走,这一点无双相当清楚,可她却一直不肯回头。冯轩翻车的地方离村子并不远,无双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是在那个斜坡上面,从上面往下看去,密林里一片黑黢黢的。她抬头一看,周围巍峨的山,黑色的树,还有夜枭的叫声,这一切给夜色染上了一种恐怖的气息,她心里明明怕得要命,可看了看下面密林处,她却还是扶着崖壁艰难的爬了下去。嶙峋的山石刮伤了她的皮肤,她也不觉得痛,只是不敢让自己抬头,也不敢去想下面是否会有毒蛇猛兽,这一切都是现实的,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这样的密林最是危险,但无双什么也顾不得,她不准自己去想那些,麻着胆子爬了下去。
  车子仍旧翻倒在那儿,因为白天警察的调查搜寻,车子周围的植物割掉了一大块,显得中间有点空。无双走到车子旁查看着,车子空荡荡的,跟白天的时候一模一样,一个人也没有,然而无双好似仍旧不甘心,明知道没有用她仍旧是对着密林深处喊了几句:“冯轩,冯轩,你是不是在这儿,你是不是在这儿……
  空荡荡的山谷里,只有无双的声音回荡着,激起的回音袅袅,伴随着山风呼啸,说不出的可怖。
  然而为无双所不知的是,她前脚刚走出院子,后面冯轩便被方秘书派出去的人找到了,魅冬看着毫发无伤的冯轩简直是恍若隔世。冯轩也惊讶魅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仔细的问了情况,才发现无双不见了。村子周围都找遍了也没发现无双的踪迹,大家重又陷入担忧状态,不过好歹冯轩回来了,隐隐中大家还是有几分庆幸,没有先前那么焦虑。
  人们想着,这样的深夜,阮小姐一个弱女子就算走得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因此大家都在近处搜寻着。只有冯轩一个人走得稍微远点,隐隐中他好像听见风里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仔细一听那声音又消失了,他就这样跟着若有若无的声音走了很远,不觉到了他翻车的地方。
  此时正是凌晨之前天空最黑暗的时刻,朝上往下看去,除了浓雾笼罩黑魆魆的山谷冯轩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管怎么样,他目测了一下现场,还是爬了下去。车子旁边除了许多杂沓的脚印也没发现什么,不知是什么预感支配着他,他朝着密林深处喊了一句:“无双,无双,你是不是在这儿。”声音传出老远,等了一会没有应答,林子里只有一些小动物悉悉索索的行动声。冯轩这才想起脚下的处境,又怕魅冬他们担心他,他正打算爬上去,这时候却又听见那个声音:“冯轩,冯轩,你是不是在这儿?”
  冯轩浑身一僵,那个声音非常小,但是却十分的清楚,这一次冯轩肯定自己没听错。他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朝着灌木丛走了几步,远远的,他停了下来。的
  冯轩站在暗地里看着无双焦急的寻找,矮灌木丛,黑色的蒿草,横斜杂乱带着尖刺的锯齿植物阻碍了她的步伐,她行动不自由,走几步被绊倒了,伏在树冠上休息的鸟儿被惊起,呼啦啦的一大片飞出去,扑哧扑哧的拍着翅膀。她爬起来,手臂上全被树丛划伤了,但她也不管不顾,满额头都是汗,被月光一照,亮晶晶的。这样的深夜,这样的树林,她满脸的汗水,满眼的担忧,可她顾不得害怕,顾不得自己的性命,她好像听见冯轩的声音,所以她不能放弃。冯轩冷冷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女人跌倒了,爬起来,明明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了,可却不承认她爱他,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是苦,又仿佛是涩,静静的站在那儿望着她,一动也不动。
  无双终于发现不远处的冯轩,她呆住了,仿佛空间中一切事务都静止了,无双有点不敢置信,直瞪瞪的瞧着不远处那个人影,额头上有汗痒痒的要掉下来,可她也不敢去拭,好像生怕惊动了眼前的景象。
  无双就这么懵懂的站在离冯轩几米开外的地方,眼睛睁得特别大,表情无辜,唇微启,她直愣愣的看着他,呼吸声都放慢了。冯轩终于忍不住,他三步两步穿过低矮的灌木,穿过篙草,穿过带着尖刺的锯齿植物,还没走进他长臂一伸,无双被他横扫过来紧紧的揽在怀里。
  无双微微一动,冯轩的头便低了下来,无双被他狠狠的吻住,无双只觉得横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然而冯轩顾不得太多,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确定她,他的吻,很用力,吻得她生疼,他知道,但他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开她,这个女人,这个笨女人,这个蠢女人。
  无双呼吸受阻,终于回神开始挣扎着要推开冯轩,冯轩甫一放开她,又狠狠的把她搂进怀里,他的胸腔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胀满了,那种情绪好好像是委屈,又好像是怨恨,这个女人,他伸手握紧她的下巴抬起来,让她眼睛对着自己:“阮无双,你这个笨蛋,你就这样跑出来了,你不怕死吗,你死了你爸爸怎么办?你这个蠢女人,你……”
  无双呼吸受阻,终于回神开始挣扎着要推开冯轩,冯轩甫一放开她,又狠狠的把她搂进怀里,他的胸腔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胀满了,那种情绪好好像是委屈,又好像是怨恨,这个女人,他伸手握紧她的下巴抬起来,让她眼睛对着自己:“阮无双,你这个笨蛋,你就这样跑出来了,你不怕死吗,你死了你爸爸怎么办?你这个蠢女人,你……”
  怎么办,她怎么知道怎么办,只是她刚才好像在树林里听见了他的声音,所以她没办法让自己放弃,这儿的危险她不是不知道,她也害怕,但她都顾不得了,她满脑子里只想着冯轩的声音,别的,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当冯轩搂着她的时候,她便觉心开始落到了实处,然而冯轩的手渐渐无力的滑下去,当他整个人都向后倾的时候,无双这才感觉到异常。
  冯轩也为自己的反常微微眉头,他放开无双低头寻找自己的腿,方才那儿只觉得轻轻一痒,自己的手便抽筋似的,现在那儿麻麻痒痒的十分难受。
  无双顺着他的手往下看,脚踩在低矮的植物里,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但冯轩刚掀起裤管,一道金色闪过去,那金色行动迅猛快如闪电,无双和冯轩眼前都是一花,等反应过来才渐渐知道恐惧。冯轩敏捷的把腿抬上来,待看清楚后无双和冯轩心里一凉,即使在这样的黑夜他们也看得分明,冯轩的腿高高的肿着,冯轩伸手上去一摸,掌心里湿湿热热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
  冯轩背心一寒,看来方才那道金色竟是一条蛇,他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无双,仿佛是怕吓着她,他的语气平静无澜:“我可能是被蛇咬伤了。”
  无双僵在那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在这样的热带密林里,被蛇咬伤了,还是一条颜色那么炫目的金色小蛇,无双从前在越南的时候也听人说过,颜色越艳丽的蛇,越毒,所以尽管冯轩语气这样平淡,但无双心里怎么会不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才说话的短短几分钟,冯轩就感觉腿上渐渐麻木起来,然而他微笑着对无双说:“那条蛇可能还在附近,你先上去,等一会叫人来救我。”
  无双却不管这个,她低头去探视冯轩的腿,冯轩忙拉住她,仿佛不愿意她看到,“你先上去,你快上去。”
  然而他额头上汩汩的汗珠终于让无双警觉起来,她顾不得冯轩的阻挠,才轻轻一挥冯轩便被她挥开,原来他竟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无双心里大骇。撕开他的腿,无双也摸到了温热湿润的一片,恐怕那是血,她忙撕下自己的前襟给冯轩擦了擦腿上的血,又撕下一块给他在小腿上端扎牢。
  昨晚这一切,无双再抬头,冯轩的唇都已经变得灰白起来,气若游丝的对她说:“阮——无双,你先上去,你去叫方秘书来救我。”
  无双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她准备扶他一起走。冯轩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她怎么做,他阻止不了,他只能用微弱的气息劝说着无双:“你……你快走,你去找人来救我们,这里很危险,那条蛇恐怕还在周围,……你不要命了……”
  冯轩没有力气,整个人都靠在无双身上,无双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负荷不了冯轩的体重,她咬着牙,想要移动步伐,可却寸步难移。这里很危险,热带的密林里白天都是一个充满危险的所在,晚上更加,无双在这里大半夜没碰到什么野兽毒物,那是因为这儿白天的时候来过太多的人搜查,所以一般的动物都被吓跑了,可不知怎地还有条蛇在,冯轩一被咬,他们好像瞬间都记起这件事来。冯轩的例子告诉无双,在这里恐怕多呆一分钟,都有生命危险。
  “那条蛇已经咬过你了,恐怕暂时没有多余的毒液来咬我,”无双额头上也冒出冷汗来,她看着冯轩,“你,你不要再说话,现在你要保持体力,我扶着你上去。”
  “你不用,你先走吧,他们正四处找你,你根本扶不动我,你这样我们会一起死在这里的。”
  然而无双却固执得可怕,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再苦再难,有些人以为是绝路了,但到最后往往还是能撑过去。就像,无双以前以为离开怀睿自己会怎么样,然而她还不是一样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恐怕后来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冯轩终究还是被无双拉上去,时候回想起来,她都不敢相信,魅冬问她,叶紫问她,她都说自己不记得了,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她当时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无论如何要把冯轩带出去,一定要把冯轩带出雨林,她咬着牙,然而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无双终于把冯轩带上斜坡顶已经是天边微露鱼肚白的时分了,她把冯轩平躺着放在地上,这个时候才发现冯轩早已经气息微弱,他微闭着眼睛,一脸的青黑。她哪里见过冯轩这个样子,无双心里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然而她来不及掉眼泪,冯轩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无双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冯轩披上,双手不断摩挲着冯轩的手臂,胸口,他的麻木僵硬的腿,一边擦揉一边大声喊着冯轩的名字:“冯轩,你怎么样,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叫了大半天冯轩根本没有回应,无双只得加大手上的动作,冯轩身上的温度终于一丝一丝回转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睁开眼睛看了无双一眼,张了张嘴,“不…要哭……”
  无双见他醒过来,欣喜若狂,她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珠,“冯轩,你怎么样,你跟我说话。”
  冯轩艰难的张了张口,轻颤道:“冷……”
  无双的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她抱紧冯轩的身体,脸贴紧他的胸口,“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跟我说话,不要睡过去,他们很快就来了。”
  冯轩没有力气说话,半睁着眼睛看着无双,良久才说:“不要哭,我不怕死,来之前就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跟我一起来。”
  无双哭得更厉害了,她抬头看着冯轩,眼睛里闪耀着几分倔强的光芒,“不要说死,不许说死,我也告诉你,我跟你来之前我就答应过魅冬,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这儿,我会把你带回新加坡,带回冯爷爷身边。”说着无双也不理会冯轩,她把冯轩的裤管拉高,嘴对着肿得老高的伤口处吸下去,她吸一口便吐在旁边的土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来挽救冯轩的生命,帮冯轩吸出毒血只是她在电视上曾经看到过的方法,不知道有没有用,可她不能放弃。
  冯轩想要阻止她,可他又哪有这个力气,无能为力的看着无双。
  也许这样真的有用,冯轩的身体终于渐渐找回一丝温度,虽然脸色依旧青黑,脚上也依旧僵硬,但他说话变得不那么艰难了。直到冯轩的血液渐渐现出鲜红色泽无双才放开他的腿,抱着他,尽量想把自己身上的体温传给他,她知道要等到人来救援,必须让冯轩身上热量不被过量消耗。
  冯轩动了动手臂,想要搂住她的腰,却又无力的滑了下去,无双忙把他的手拿上来,放在她的腰上。
  冯轩淡淡的一笑,喘着气,看了无双半晌,才说:“无双,你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在冯氏,我听叶紫说,当时我正在海边拍广告。”冯轩肯跟她说话,无双也尽量打起精神。
  “不,不是的,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越南。”冯轩摸着无双披在他身上的衣服,缓缓道,“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却一辈子也不能忘,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越南的日子,那一年你父亲被抓去做核武器工程师,有一天你们的实验室里冲进来一个受伤的男人,因为你们也是被人看管起来的,同行来的工程师怕惹麻烦,他们都要把那个人送出去,但你和你父亲阻止了,让这个人在你们实验室呆了一个晚上,半夜的时候你还送进来一套男人的衣服,第二天那个男人就不见了。其实——那个人就是我,那一年我父母兄长都死在越南,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后来在冯氏看到你,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派人调查过,你父亲在法国换了名字,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来,原来真的是你们。后来更加料不到会在阮家见到你,你在阮家地位很低,你父母私奔,你奶奶跟你父亲断绝母子关系,你父亲在法国还没有钱治病,你奶奶又生怕你和江怀睿和好,逼你嫁人,我就想要帮你,我想权当报恩。你在阮家地位很低,我就让我爷爷向你爷爷奶奶求婚,但是你不肯,后来在法国,我给你钱,我说不想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这个是真的,我只是想报答你。”
  “可我万万料不到你会再来新加坡……你总是被人强迫,那个江怀睿对你不好,阮家的人对你也一点都不好,这些让我很烦,我不想看见你那个样子,我讨厌江怀睿在你心里,我想要把他挖出来。我用了很多方法来留住你,我知道你很倔,所以我从不强迫你,你不愿意看见我,你生怕和我有瓜葛,所以我也处处避着你,你在新加坡我甚至连冯家都不敢回。但是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对你,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最耐心,可我却用了最坏的方法,只是我真的无法容忍你在江怀睿面前那个样子。那个人那样伤害你,我只是想把他从你脑子里给挖出去,我只是不想看见你那个样子,只要能把他弄出去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其实我也想不到我会这样,真的,我只是想要报答你,可我也料不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为一个女人这样过了……”冯轩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
  “阮无双,我不会放开你,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会放你走。那天在树林里看见你,看见你为了我脸命都不要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放开你,在山崖上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所以我把什么都告诉了你,可我却活过来了,所以,从今以后,不管你爱不爱我,就算你恨我,我也绝不会放你走。就算是错了,也要错到底。”
  冯轩再次醒来,触目所及是一片白色,再转眼一看,魅冬正担忧的看着他。
  魅冬见他醒来,惊喜道:“士轩,你终于醒来了!”
  “……?”冯轩微微皱眉。
  魅冬笑道:“你被蛇咬伤了,昏迷了一天,现在我们在西贡的医院,医生已经帮你解了毒,但还需观察,幸好当时阮小姐为你把毒吸出来……”
  一提到无双,冯轩神智渐渐清明起来,他顾不得听魅冬解释,望着她:“她呢……”
  “阮小姐,阮小姐也在这儿,医生让她留院观察……”
  一听无双也在医院冯轩急起来,他掀开被单就要下床,魅冬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你现在伤还没好呢。”但魅冬哪里阻止得了冯轩,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你想见阮小姐是不是,你先不要动,你的腿上开了好几道口子放血,现在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我去叫护工扶你去。”
  叫来护工,冯轩被扶到无双房间里,魅冬识趣的带上门说:“我还有点事,先出去一下,士轩,你好生陪着阮小姐。”
  无双醒着,看见冯轩,想起之前她头重又低了下来,梗着脖子。
  冯轩依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她,看了很久,房间里一片静默。这种沉默让无双又尴尬又难堪,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很不喜欢冯轩这样看着她,看得她心虚,然而心虚什么她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害怕看他。
  终于,冯轩慢慢走过来坐下,无双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想要去查看他的伤势,手一伸出去却被冯轩握住,无双抽了几下,抽不开,她的心怦怦直跳,怕他说出些什么,又不敢抬头看他,垂着眼睛不动了。她总是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这一次或许她一辈子都是这样子,冯轩心里不是滋味,他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柔声说:“我没有事,医生给开了几刀放毒血,现在已经没事了。”
  无双沉默着,冯轩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心里直叹气,他何尝不知道这是阮无双的无声的反抗。跟她相处以来,冯轩渐渐了解她的性子,平时她爱低头,她爱沉默,但是她沉默的背后是她的倔强,是她的坚持,是她的反抗。到这一步,冯轩也不想强迫她,他按乃着性子,“我已经叫方秘书给你们安排了飞机,明天一早,你和我大嫂……”
  出乎冯轩意料的是,无双一听他这话,猛地将脸一扬,说:“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冯轩盯着她的眼睛,无双也毫不示弱,大概过了几分钟,冯轩好像听懂她的话,这才轻轻的笑了起来,酸楚的说:“阮无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算我什么人,我死活和你何干?”他说完紧紧的看着她的脸。
 无双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她微微不适将头掉转过去,冯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双一动他马上把她的脸扳过来,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阮无双,我要你说,你到底算我什么人,我失踪了我死了我被人杀了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去找我,你又为什么要陪我来越南。还有现在,你凭什么说我不回去你也不回去?阮无双,你给我说清楚!”冯轩扣紧她的下巴,他等待着她的回答,如果她继续低头他也能等下去,他有足够的耐心,今天一定要她回答。
  无双的脸迎着冯轩咄咄逼人的眼神,她只有闪烁着目光不看他:“因为……因为……这里很危险,你要去的地方更危险,你曾经来过,差点死在这儿,你不要再去……”
  依旧是这些拙劣的借口,冯轩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那么你更加不用担心我了。你救了我,你已经还清我了,”冯轩看着他的腿,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差点连命都还给他了,“以后你也不用担心欠我的。”
  “冯轩,你想想冯爷爷,你不是说他有病,他身体不好,你这样……”
  冯轩拼命想克制自己,但他的怒气渐渐被无双挑起来,他大声打断她:“他是我爷爷,不劳你操心,我大嫂会照顾好他的。我既然选择来了,早就想好了会有什么结果,这些都是我的事。”
  无双讷讷的,有点慌乱,她再也找不到借口,可冯轩说的对,他的生死与她何干,她想不出理由,似乎有点走投无路,想着又要低头。可冯轩哪会给她这个机会,她头一动冯轩猛地扣紧了她的下巴,那样用力,无双痛得差点要叫出来,可她忍住了,因为她完全能感受到冯轩怒气。
  冯轩静静的看了她一分钟,缓缓的说:“阮无双,你撒谎,你如果对我完全没有感觉,你根本不会答应叶紫来新加坡,你也不会跟我来越南,那天晚上你也根本不会出去找我。”
  冯轩的话劈头盖脸而来,无双挥舞着双手慌慌的拒绝他:“不……不是……”
  冯轩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反剪在背后,让她面孔对着自己:“不是,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去找我,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阮无双,你看着我,不许撒谎,不许低头,我要你看着我说,说冯轩的生死与阮无双无关。”
  无双被震住了,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刚要说话,冯轩却好像害怕听她说话,他头一低吻住她的唇,无双想说话本能的想推开他,冯轩分出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头让她无法动弹。
  冯轩有多少怒气,有多少怨恨就有多么用力,一开始无双还反抗着,但是她的力气落到冯轩手里好像泥流入海,她因此更加着急,她和冯轩之间早已经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但是那之前都不见得她有今天这样拼命用力的反抗,好像下意识的想要抗拒冯轩,想要留下些什么,那些东西对她那么重要,可是她留不住,不觉间她有眼泪流下来。冯轩尝到她的泪水,变得无比温柔起来,紧紧的扣住她的腰,轻轻吻着她,在她耳边说:“无双,不要骗自己,你是爱我的,你爱我,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或许是这样的声音太温柔,或许是无双终于累了,这个时候经冯轩一提醒她才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到底有多害怕,山风,夜枭,无边的黑暗,明明听见冯轩的声音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她周围只有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无双终于安静。她的身子轻颤着,冯轩好像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他紧紧的搂住她,仿佛想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无双终于踮起脚尖,伸出手攀住冯轩的肩膀,冯轩身子猛地一僵,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个吻渐渐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等二人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冯轩轻轻的搂着无双的腰,无双蜷缩着身子,冯轩看不到她的脸,她不说话,一直沉默着,但冯轩知道她没睡着,可他再不逼她,只静静的陪着她,耐心的等待着她。
  此刻阮无双的心里是矛盾的,发生的一切让她羞愧,让她无地自容,她告诉自己她爱的是怀睿,可是她为什么每次都不能反抗到底。这个冯轩总让她无力抗拒,无法抗拒,她宁愿冯轩逼她,让她做他的情妇,也不要冯轩这样沉默不语。又或者她可以为冯轩付出任何代价,但是不要冯轩这样搂着她,这样的冯轩她不知所措,无法应对,她只好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她终于保护住了自己的心,保护住了她心中那残留的一点执着的念想。
  两人之间的沉默一直延续着,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提醒着他们,每个人都在等。一个人在等,而被等的那个人亦在等,她希望冯轩不要等她开口,希望冯轩先走,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冯轩怎么可能先走,他对她,有的是耐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声音在外面喊:“士轩,阮小姐,你们在里面吗?”
  这是魅冬,无双的脸猛地红到了耳根后,冯轩看了她一眼,拿过衬衫披上,无双仿佛害怕他就这样去开门,忙想阻止他,可冯轩被她一拉,无双才惊觉自己没穿衣服又忙去拉被单。冯轩轻轻笑了,说:“放心吧,她不会进来的,你快去穿衣服。”说着背过身去。
  冯轩的笑又回复他之前对待无双一贯的宽容,好像暴风骤雨平静下来的海面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但究竟有没有发生只有海自己知道,无双心里更乱。
  魅冬再次进来的时候,他们的确已经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魅冬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冯轩,冯轩心神领会,朝无双点点头说还有事,先走出去。
  魅冬看了看那张床,心里一黯,但她很快整理好心神,想了想对无双说:“阮小姐,我刚才接到阿紫的电话,她说阮先生从今天早晨起就开始吐血,后来昏倒了,现在已经被她送到医院,但是医生说……”
  魅冬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她话还没说完,无双就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颤抖着,背心里冷汗直冒。
  他们是连夜的飞机,本来冯轩伤口未愈合完全,魅冬不许他上飞机,但是无双这个样子,冯轩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回去,魅冬便也罢了心思,想,冯轩去中国总比呆在越南要安全。
  一路上她已经记不清到底发生过什么,好像冯轩一直抱着她,有时候跟她说说话,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一瞬间天昏地暗,她只是觉得冷,觉得寒,颤抖着,渐渐昏迷过去。
  无双蛇毒未清,精神又受这样大的刺激,一下飞机人就昏了过去,冯轩只好催司机开快一点。然而车子渐渐到达医院,无双又悠悠地醒了过来,冯轩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到了医院。”
  可终究已经晚了,他们赶到的时候,阮嘉铭已经永远的停止了呼吸,无双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被白布遮盖的人,她的腿一软,人就往地上瘫下去,冯轩忙抱住她。
  阮嘉铭的病无法做骨髓移植手术,他根本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但他怕女儿担心一直要求医生替他保密。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回国后他又拒绝化疗,单靠药物根本就无法控制他的病情,他也早已萌生死志,但为了无双他一直强撑着。这次无双去了新加坡,他终于撑不下去了。
  阮嘉铭的骨灰被安葬在无双母亲的墓旁,她一连好几天都一直是这样守在父母的墓旁,一坐就是一整天,冯轩怕她出事,一直叫叶紫跟着她。但是这个时候就算叶紫花样百出她也拿无双无可奈何,因为有时候有些悲伤是无法安慰的。
  阮嘉铭的丧事无双并没有通知阮家,她回国更加没有让阮家知道,阮嘉铭的死忽然让她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同阮家有任何关系。当然,在这段时间内,她更是连江怀睿的名字都未曾想起过。她只是有点不可置信,不敢相信父亲真的不在了,有时候又内疚,父亲去世她竟然不在他身边,她的日子一直浑浑噩噩的过着。
  叶紫却已经等不及了,她被检查出有身孕,梁未风一直催促着她回新加坡,她有点为难,当然不敢跟无双说,只跟梁未风说再给她一点时间,没想到梁未风却把电话打到冯轩那儿。
  这一段时间,无双和叶紫都住在冯轩N市的别墅里,这天晚上叶紫和无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倒料不到冯轩竟然正坐在客厅里。叶紫叫了他一句,无双朝他点了点头,两人正要回房间去,冯轩却把无双叫住了。
  叶紫一看冯轩的脸色,心知他肯定有话要跟无双说,便也马上回避开去。
  客厅里只剩下冯轩跟无双,冯轩指着沙发对无双说:“你先坐下来,我们谈一谈。”
  无双忐忑不安的在冯轩面前坐下去,无双不知道冯轩到底要跟她谈什么,但是自己父亲的事都是冯轩替她一手操办,纵容着她的悲伤,她对他不是不感激的。但从越南回来,他们就直接面对父亲的事,无双还没有这样清醒的单独面对冯轩,所以她隐隐害怕着。
  冯轩拉她坐下来却并不说话,只顾沉默着。
  这种沉默让无双手足无措,之前他们之间曾有过很多种关系,刚认识他的时候无双是很讨厌他的,每次她狼狈的时候恰好让他看见,好像她在他面前总是无所遁形,她讨厌他那看透一切的目光,尤其在面对怀睿的时候他的目光往往会变得刻薄,好像在嘲笑她。后来在法国,他无条件的帮了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欠了他,可是现在,经过越南的事,无双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本能的想要逃避。
  冯轩的脸猛地一黑,他放开无双走到沙发上去坐着,大概是心烦他到处找雪茄,一边找,一边冷冷的看着无双,讥讽道:“你现在才知道你不喜欢我,”他从袋子里只找出一只打火机,这才发现雪茄放在楼下的外套里,他索性放弃了,将手上的打火机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大声喝道,“你不是答应跟我结婚前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冯轩叫住她却又不说话,无双本能的想要打破这种让她尴尬无力的沉默,想了想她终于还是叫他冯总:“冯,冯总,这几天我父亲的事真是多亏了你,谢谢你!”
  “不用谢,应该的。”冯轩淡淡的回应。
  两人之间重又陷入沉默。
  无双知道冯轩正在看她,她低着头,想了想,刚打算说话,冯轩却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他打断她,“阿紫怀孕了,梁未风催我们尽快回去。”
  “是吗?那你们哪一天回去?”
  冯轩却并不回答,只是盯着她看,看得无双心都慌起来了。一会儿冯轩才吐出一个烟圈,炯炯的目光看着她,满含深意的反问:“你想哪一天?”
  冯轩的意思如此明显,可无双仍旧装傻:“我……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帮你去问叶紫。”说着她就站起来,本能的想要逃。
  冯轩却比她更快一步,他伸手猛地一拉,无双又坐下来。
  “不用去问她了,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想哪一天跟我们一起回去,你决定好哪一天,我再去安排。”冯轩开门见山。
  “我,我……”无双讷讷难言。
  冯轩正在抽烟,慢条斯理的看着她,好像也不着急。看来今天是逃不过了,无双狠了狠心,把心一横,她说:“冯总,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帮助,但是我爸爸刚去世,从法国回来之前我就打算以后在中国定居,我可能,可能……”无双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尽量不想惹怒冯轩,然而她话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
  冯轩鹰一样锐利的眼神滑过她,手指轻轻在烟灰缸旁弹了弹烟灰,冷笑一声:“你想留在中国,”说着他盯着她的脸,接了下一句,“但是你知不知道江怀睿已经结婚了?”
  无双怎么也想不到他又会提到怀睿,她面色一白,然而经过了这么多她现在也不想跟他就怀睿的事再起冲突,她低下头,“冯总,请你不要提到他。”
  她又把头低下去了,这个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低头,冯轩却最痛恨她低头,所以每次她只要把头低下去他就想要抬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想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才一低头,冯轩已经猛地站起来,欺身到无双面前,手一伸扣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咄咄逼人的看着她:“为什么不能提到他,你不是很爱他吗,你明知道他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你还是想着他,你明知道你跟江怀睿再也不可能了,你也要拼命阻止其他的东西来妨碍你对江怀睿那卑微的一点爱。你不断的告诉自己,你除了江怀睿你谁也不爱,但是你能得到他吗,阮无双,你清醒清醒,你可以拒绝我,你可以不爱我,但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无双被震住了,她怔怔的看着冯轩,他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光芒,无双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无双微微眩惑了几秒钟,然而她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要逃开他,她手忙脚乱的推着冯轩,“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冯轩眸光一闪,反而伸手更用力的制住她,她要推开他,他偏不如她的愿,他牢牢的控制住她的身体,将她的脸转过来,狠狠的对她说:“阮无双,我不会放开你,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不会放你走。那天在树林里看见你,看见你为了我脸命都不要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再也不会放开你,在山崖上我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所以我把什么都告诉了你,可我却活过来了,所以,从今以后,不管你爱不爱我,就算你恨我,我也绝不会放你走。就算是错了,也要错到底。”
  话音未落,他已经低下头,照着无双的嘴唇吻了下去。
  起初无双还试着反抗,试着推开冯轩,但是她越是要推开他,冯轩便越是用力,辗转吸吮,霸道的夺去她一切的呼吸,无双哪敌得过冯轩,渐渐的她终于筋疲力尽,她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轩才放开她,无双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掏空了,她攀附着冯轩的手臂,低低的喘着气。
  冯轩也轻轻的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低头审视着她微红的脸,语气变得温柔起来:“无双,我知道你父亲的死给你打击很大,我也知道你吃过很多苦,但我不是江怀睿,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答应我,跟我在一起,嫁给我,好吗?”
  无双没有说话,她的脸紧贴着冯轩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缓慢而有力,他的手搂着她,冯轩一向是霸道蛮横,斩钉截铁的,偏偏此时这样温柔,这样循循善诱,无双怎么会不感动,但是她现在心里非常乱,她觉得自己暂时不能去想更多的事。
  冯轩等不到她的答案,他抬起她的脸,这才发现她居然在哭,他用大拇指轻轻拂去她的泪,整理好她脸上凌乱的发丝,头一低,又吻了下去。
  这一次无双没有反抗,他的手放在她背后,支撑着她,她的眼泪流到他的嘴里,微微有点苦涩,然而他并不放开她,只是小心翼翼的吻着她,引诱着她的回应。又好像在告诉她,忘记江怀睿吧,跟我在一起,让我来照顾你,我不会辜负你,我会保护你。也许没有几个人能当得起这样深情的告白,更何况这是在无双最软弱的时候,不管是需要安慰也好,贪恋也好,软弱也好,无双像着了魔一样,她没想过要抗拒,这一刻她好像全身都失去力气,她乖巧顺从的伏在冯轩胸口。
  无双就这样答应了冯轩的求婚,她答应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答应了什么,只是她现在再也没有力气去拒绝他,她隐隐中有点害怕,如果这次再拒绝了,下一次是不是永远没有得到的机会了。然而等到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再跟冯轩说什么,她跟他回了新加坡。
  跟冯轩回新加坡之前无双心里还一直忐忑着她跟冯轩的关系怎么向冯家人交代,然而冯轩却在机场就解决了她的顾虑。无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跟冯轩回新加坡才下飞机就有这么多记者知道他们要结婚的事,她疑惑的望着冯轩,他却好像没有不耐烦,一边护着无双从贵宾通道离开,偶尔也回答记者一两个问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无双怀疑的看着他,出了机场,又是一群记者围上来,无双只顾着低头,尽量把自己藏起来,她不喜欢跟冯轩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一个记者忽然问道:“冯先生,有传闻说你和当红明星苑小姐分手就是因为阮小姐是不是真的?”
  无双闻言,抬头狠狠的瞪了冯轩一眼。
  他却微微一笑,反而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这边冯家也得知冯轩回来的消息,一干人都在电视机前等着,那群女眷一听冯轩和阮小姐打算结婚就都汹涌起来,有人对魅冬说:“我就知道这位阮小姐不同寻常,还真被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
  还有人说:“我听说士轩之前就跟人阮小姐求过婚,只不过这阮小姐不答应,你看,我就知道士轩想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魅冬心不在焉的笑了下。
  正好电视上放着一个画面,一个记者拿着话筒对冯轩说:“冯先生人们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是什么让你这个转世王老五忽然想要结婚?”
  冯轩转头看了无双一眼,对记者淡淡一笑:“我不久前看到过一句话——‘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是要是没有婚姻的话,那爱情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吗?’”说着他搂着无双从重重人群里挤出来。
  魅冬看到这里,心里一黯。
  倒是李太太跟她耳语着:“这个阮小姐本事可真大,士轩还真被她从越南叫回来了,不过,这样也好。”
  因为冯轩要带阮小姐回冯家,回来之前媒体又这样大肆报道过,冯家上下都忙疯了,亲眷,佣人,包括冯老爷子。从花园到冯家房子的摆设,到给佣人们立规矩,整个冯家都焕然一新,好像无双已经是这个冯家的女主人似的。魅冬看爷爷这样隆重,她心里虽不是滋味,但到底也尽心尽力的安排着。
  无双才到家,刚下劳斯莱斯,冯家上下一干人等已经守在门外欢迎了,无双一看这个阵势脸红了红,窘起来,她嗔怪的看了一眼冯轩。冯轩却不动声色的笑了,他这个样子让无双更加不好意思。
  好像是害怕无双反悔,婚礼一切准备事宜尽进行得很快,隆重而华贵。报纸上,电视上,各种媒体都充斥着铺天盖地的婚讯,称冯氏总裁打算为阮小姐打造顶级至尊婚典,这些夸张的词语让无双看了心里不是滋味。她甚至隐隐有点觉得这是冯轩故意的,她不喜欢这样,然而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她跟冯轩略微提了一提说自己不喜欢这样,冯轩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答应她取消这个隆重的婚礼,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两眼,接下来整整两天无双没有看见他。
  冯轩无端的怒火让无双心里更加不安起来,冯家的人一如既往对她恭谨尊敬着,对于冯轩两天未归大家只字未提,倒是魅冬,又是约她看婚纱,又是约她看戒指,殷勤备至,冯老也成天笑呵呵的。
  这些人的殷勤无双不敢拒绝,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个想法,她不想让这个婚礼继续进行下去,至少这样高调华贵她不能接受。整个冯家她也只能跟冯轩说,但冯轩不回来,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只能任由她们继续忙碌着,心里却极为煎熬。
  这天无双在家歇午觉,冯轩回来了,跟佣人们问了一些阮小姐的近况,正下楼准备走,魅冬却叫住他,说:“士轩,你先你们的礼服我已经让阮小姐选过了,你的还没有选,我这里有一些设计师送来的样款,你先选一选。”
  冯轩本想走,魅冬这样说,他又停住了。
  魅冬回房去拿画册,冯轩等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进了无双的房间。
  无双这几天心里有事,晚上都没睡好,白天心里也总惴惴不安着,又加上冯轩这几天的冷落不回冯家,让她心里更添了害怕。午觉睡到一半就做了个噩梦,尖叫一声,冯轩一听她尖叫猛地开了门,无双仍旧是懵懂着,大眼睛里是一片惊恐,额头背心一片冷汗。冯轩不知道她到底梦到了什么,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终究起了几分怜意,他抱紧她安慰道:“梦见什么了,不要害怕。”
  无双回过神来才看清楚了冯轩,她忽然抱着他委屈的哭起来。
  她在冯轩面前还从未这样娇弱过,冯轩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怜惜,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温柔哄慰着:“无双,不要害怕,你做了什么梦,告诉我。”
  或许是冯轩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冯轩这么多天都不理她忽然见到他,无双的心定下来,她嘤嘤的抽泣着:“冯轩,我刚才做梦,梦见我爸爸去世了,怀睿也死了,我一个人站在一片荒野里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虽然无双之前对冯轩的印象不好,她一直讨厌他看她的样子,但是每次她有难都是他帮她解决,阮嘉铭突发心脏病的那一次是他即使赶到,那日在酒店,苏凉泼了她一杯水也是冯轩及时将她带走,她虽然拼命告诉自己要排斥冯轩,但是这一哭,终究泄露了她对冯轩的依赖和信任。这个噩梦让她如此害怕,所有人都不见了,爸爸去世了,怀睿也死了,荒野之中只有她一个人,恐怖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向她排山倒海一样压过来,幸好只是个梦,幸好还有冯轩,她紧紧的抱着冯轩,倾诉着“怀睿死了”她的恐惧,她甚至忘了他们之间冯轩什么都能容忍她,但他最介意的就是江怀睿。
  不过这次冯轩亲口听她提起江怀睿他也不生气,只是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强壮有力的肩膀搂紧她。
  无双仍旧害怕着,她在他的怀里细细的倾诉着整个梦境,翻来覆去的同冯轩形容着那个梦境,仿佛想借此来驱走她的恐惧。
  魅冬刚将一些画册和礼服的照片找来,冯轩却不见了,她有点疑惑,转头问了佣人,张大姐说:“夫人,士轩少爷在阮小姐的房间里。”
  魅冬听明白过来,点点头,放下画册亲自上了楼。
  无双的房门虚虚的掩着,冯轩方才听佣人说无双在歇午觉,他也只是准备进去看一眼无双并没有打算呆长久。魅冬站在门口甚至能听见房间里传来细细的人语声,伴随着无双低低的抽泣声的是冯轩的安慰,魅冬不觉停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医生早说我爸爸活不过半年了,可他却一直瞒着我,也不让医生告诉我。他的鼻子老出血,又经常吐血,但他不肯让我知道,他去世前的几天里叶紫说他经常痛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但他不许叶紫打电话告诉我,他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会儿又听见无双的声音:“我以前在阮家奶奶不喜欢我,她喜欢怀睿,但是他们对怀睿都不好,怀睿只是她们对外炫耀的一个资本,但是在阮家,怀睿一点地位都没有。灿瑜姐从前总是害怕怀睿抢走她的地位,所以她对怀睿也不好,可她想要嫁给他。怀睿他恨我,你知不知道,他的父母都是我害死的,他在阮家这些年的遭遇也都是我造成的,冯轩,我怎么办,我好怕……我怎么办?”
  其实这些事情冯轩都知道,但是无双这样对他说出来冯轩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只有不断的安慰着她:“不要说了,不要怕,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不要想太多了,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
  听到这里,魅冬终于轻轻将门带上,转身离开,刚想下楼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她叫佣人把那些礼服册子都拿到冯轩的房间去。
  张大姐依言把礼服的册子和照片都放到冯轩的书桌上,走出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魅冬一个人。冯轩的房间很大,落地大窗户的窗帘被风一吹,高高的飞扬起来,魅冬却感觉心里空空落落的,她在这个房间里发了很久的呆,一会儿张大姐又上来了,她问魅冬:“夫人,厨房让我来问,士轩少爷今天晚上在不在家吃饭?”
  魅冬挣了这呢个,看了一眼飘飞的窗帘缓缓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士轩今天晚上在家吃饭。”
  张大姐应了一声,又退出去。
  魅冬看了看窗帘,她走走过去把窗户关起来,她关完窗户便离开了冯轩的房间。
  无双被冯轩安慰着渐渐止住了哭声,但她却一直不说话,冯轩到底有点担心,拉开她一看,无双眼眶微微发红,眼睛里闪耀着光芒,好像仍在害怕。
  冯轩挑挑眉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
  无双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冯轩……我,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什么?”冯轩惊呆了,瞪着了无双好半晌。
  他的反应让无双害怕起来,无双摇头说:“冯轩,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无双一连说了好几个害怕,她好像走到一条死胡同里,她没想过跟冯轩结婚是怎样的,虽然知道自己不能和怀睿在一起,但是她也完全没想过会嫁给冯轩。跟冯轩回新加坡她几乎是才下飞机就开始后悔,但是她一直不敢跟冯轩说,可这几天冯轩不理她不回冯家,她要面对冯家这么多的宾客,还有媒体上铺天盖地的报道,这一切她处理不来,她本能的只想要逃避。
  冯轩这才反应过来,盯着她问:“你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我……我……我害怕冯家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记者……”无双想来想去居然想出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冯家的人,你害怕爷爷还是我大嫂,你根本没出去,怎么碰上那些记者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害怕。”无双觉得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她这样说,冯轩终于不说话了,他盯着她看。
  “可能因为我不喜欢你。”无双想来想去不知道原因,但是她不想跟冯轩结婚,虽然知道可能会激怒他,但她还是麻着胆子把这句话说出来。
  果然,冯轩的脸猛地一黑,他放开无双走到沙发上去坐着,大概是心烦他到处找雪茄,一边找,一边冷冷的看着无双,讥讽道:“你现在才知道你不喜欢我,”他从袋子里只找出一只打火机,这才发现雪茄放在楼下的外套里,他索性放弃了,将手上的打火机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大声喝道,“你不是答应跟我结婚前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冯轩被激怒了,无双更害怕了,她把身子缩了缩,想起连日来冯轩不回冯家她越发委屈的哭了起来。冯轩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但是瞧她那个可怜的样子,心下也不忍,终是上前揽过她搂在怀里,“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会害怕,我也不该对你乱发脾气,如果你不喜欢这样举行婚礼那我们就不举行婚礼了,你想要怎样办都行,好不好?刚才是我不好,你不要害怕,我跟你求婚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他,我们现在不谈他,你只要跟我结婚就好,我们以后都不谈他了好不好?”
  冯轩这样低声下气无双却又内疚起来,冯轩以为她是因为怀睿,但其实不是的,她答应跟他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想过怀睿,她现在也不是因为怀睿而害怕,但她也不知道 怎样让他明白,她试图解释着:“冯轩,我害怕,我还从没碰到过一个像你对我这么好的人,我爸爸已经去世了,以后如果你也不要我……”她一直觉得自己福薄,妈妈死得早,后来又和怀睿发生过那样一段事,孩子也没有了,现在连父亲都没有了,冯轩却突然用这样强势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给她支持给她帮助,但是她却觉得像做梦一样缺乏真实感,就是这种感觉才让她害怕。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说着冯轩头一低,堵住她的嘴唇他吻着她,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好像就在告诉她,以后他都不会离开她。
  无双身躯微微有点僵,渐渐的她也回应起他来,就在她伸出手揽住他脖子的那一刹那冯轩的身子僵了僵,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便是无双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然而她却不后悔,完事之后冯轩一直抱着她,联想起方才的激情场面无双脸又通红起来,这样大白天里……她这个慌乱的样子让冯轩心情大好,他含着笑静静的看着怀里的无双。
  忽然门口又响起敲门声:“士轩少爷,阮小姐,夫人让我叫你们下去吃晚餐。”
  冯轩高声答道:“好,我知道了。”
  无双却仍不说话,头像鸵鸟一样埋起来,无双难得在他面前显出这样小女儿的姿态,冯轩又是好笑有是满足,他对无双说:“你起不起来,爷爷和大嫂都等我们吃饭呢!”他故意靠得很近,一说话那热热的气息便吹进了无双的脖子里,冯轩看到她脖子都红了。
  无双这才拉着被单坐起来,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他说:“那你先转过去,我穿衣服。”
  冯轩笑了笑,但终究还是转过身去。
  一起下楼的时候无双的脸上还微红着,冯轩却好像预知到她的想法,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腰,一起朝楼下走去,无双只是身躯稍微僵了僵,默许了他。
  “你明知道你跟江怀睿再也不可能了,你也要拼命阻止其他的东西来妨碍你对江怀睿那卑微的一点爱。你不断告诉自己,你除了江怀睿谁也不爱……”但是这其实不是真的,她已经爱上他了,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爱上他了,然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这以后冯轩出去的时间就变得少了,不过婚礼的事他们都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魅冬。礼服,婚车,酒店,蜜月安排……每一样都精致气派,每一样魅冬都亲力亲为。周围世交都跟冯老夸赞魅冬这个大嫂当得称职,冯老也甚感欣慰,冯轩肯结婚他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来,只是想到魅冬这样年纪轻轻不肯再嫁心里未免怅然,他算计着等冯轩的事一完,也该好好跟冬子说说了。
  婚礼的一切事宜都进行得很顺利,冯轩本意是越隆重华贵越好,但是因为无双上次跟他说过不想这么大张旗鼓,他终于还是吩咐了魅冬,撤销了一部分原定计划。只一件,手下人跟魅冬报告冯轩不让他们给中国阮家发请帖,魅冬这才特意找了冯轩谈。魅冬的意思是,阮老爷子是无双的亲爷爷,况且不看无双同阮家特殊关系也得看在阮老同冯老的交情,若是不请阮老爷子恐怕冯老都会有意见。而且,这样盛大的婚礼,女方若是没有亲友这也说不过去。
  冯轩静静听了魅冬的说辞,想了想,终于点头默许,“你自己看着办吧。”
  冯轩如此好说话,得到他的首肯魅冬却并没有马上离开,她目光复杂的站在那里看了冯轩半晌才退出去。
  礼服是无双和冯轩一起去试的,冯轩是白色的礼服,里面白色的真丝衬衫,无双一直知道冯轩外表受女人欢迎,但是他这个样子无双还是看得呆了一呆。一旁的设计师一边帮冯轩整理着装,一边给无双解说着,等到冯轩看向她的时候,无双才窘迫的低下头。
  婚礼就要举行了,这天晚上无双还是忐忑不安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的时候她试穿过婚纱,当时魅冬就让她看了钻戒,还有婚礼举行的酒店,嘉宾的名单,一切有条不紊,但她还是不能安睡。
  一直折腾到半夜她也没睡着,悄悄开了房门,冯家大厅里只有一盏夜灯亮着,佣人们也都去歇息了,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蹑手蹑脚的朝三楼走去。她们的礼服昨天就从国外运回来,试穿后就被摆放在冯家三楼的衣帽间,静静的等待明天的大婚。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深夜,无双忽然觉得一切不真实起来,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三楼去看一看,去看看婚纱还在不在。
  因为冯家一片安静,所以她也蹑手蹑脚的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爬上三楼,衣帽间的门却没有关紧。无双轻轻推开门,她本意也不想吵醒大家,有哪个新娘子会在婚礼前一天晚上半夜睡不着来确定婚纱在不在?
  刚打开门,无双就愣住了,居然是魅冬。
  她正穿着无双的礼服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一会好像想起什么,她抬起手腕,冯轩白天亲自为无双试戴过的那枚卡地亚钻戒发着幽幽的光芒映着魅冬的脸。魅冬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又从身边的衣架上取下冯轩的白色礼服抱在怀里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样子。
  无双几乎连呼吸都摒住了,她生怕自己会弄出响声来惊动魅冬,慌忙按照原样掩上房门退出来。
  发现这样一个秘密,无双狼狈的逃回自己房间里,尚未回过神来,她的房门却被无声无息的打开了,无双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口了,无双躺在黑暗里,透过门缝幽幽的夜光她看见门口赫然站着魅冬。她已经把礼服换了,无双以为她要进来,她忙闭上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镇定,强迫自己稳定呼吸。
  谁知道魅冬却并没有进来,她感觉门缝那道幽光不一会儿便消失了,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她在黑暗中停留了一会,确认魅冬已经走开她才跳下床去把门锁紧。
  想着在衣帽间看到的那一幕无双更加睡不着了,凌晨时分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不一会儿魅冬却又来叫醒她,魅冬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是来通知无双化妆师已经在等她了。无双知道她是先在冯家化好妆,然后再去酒店,无双不敢说话,起床来跟魅冬一起下楼。
  昨天晚上没睡好,她精神也一直恍惚着,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穿上了婚纱,被一群人按坐在凳子上,有人给她梳头发,有人给她整理裙裾,叶紫是无双的伴娘,她早已经换好了礼服在等她,她捧着一束玫瑰看着镜子里的她微笑。
  无双也对她笑一笑,叶紫正要说话,室外有人叫:“阮小姐,阮小姐,有你的电话。”
  叶紫笑道:“谁的电话,拿进来吧。”
  佣人将电话递给叶紫,叶紫转送到无双手里,“喂,您好,我是阮无双……喂……”好半晌电话里却没人回,叶紫笑说:“会不会是谁打错了。”
  无双把电话交给一旁的叶紫,也不说话,心里总是不安着,既是打电话到冯家找阮无双,怎么可能会打错,但她也没有说什么,继续坐好让化妆师化妆。
  化好妆,冯轩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促,叶紫他们说:“行了,我知道了,马上来。”
  叶紫笑着拉着无双的手下楼去,一边走一边啧啧称赞无双:“你穿婚纱真漂亮。”
  无双脸红了红。
  婚礼真跟打仗一样,冯家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去了酒店,一群人簇拥着无双走出冯家,冯轩已经坐在车子里等了,看见无双出来,他打开车门从里面下来。
  叶紫刚帮无双把婚纱的裙摆收起来,准备送她上车,屋内佣人又匆忙追出来,对无双说:“阮小姐,有你的电话。”
  不知为何无双心里猛地一沉,好像是有预感,她忙接过来,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到底都对她说了些什么,无双的脸色渐渐沉下去。叶紫刚想开口询问,无双手中的电话却已经掉到了地上,叶紫又去捡电话,她尚未及起身,无双已经提着裙子发疯一样往回跑去。
  这一下事变仓促,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冯轩反应迅速,等他追上去的时候叶紫才对着大家说:“快,我们跟上去。”
  婚纱的裙摆太长,无双又穿着高跟鞋,偏又走得那样急,没走几步她脚扭了一下,大概是嫌婚纱累赘,她停下来猛地撕掉外围的一片裙裾,头纱也被她扯了下来,继续朝前跑着。她还没走到楼梯口,冯轩便已经拉住了她,无双跑得太急,头纱别她扯下来,刚盘好的头发已经有几缕凌乱的落在脸庞。
  冯轩担忧的问:“无双,你要去哪里?”
  无双刚才那样急切,现在见到冯轩,她才记起今天是她和冯轩结婚的日子,她心虚起来,不敢再跑了。
  “我……”无双堵住了。
  叶紫也已经率大家追上来,但她看冯轩已经追上无双,她也不急着进去,她做个手势,把大家都拦在门外。
  冯轩目光犀利,他一眼看出无双的心虚,他们眼看要举行婚礼了,她却把婚纱撕成这个样子,冯轩心痛无比的提醒她,“无双,你知不知道我们就快要举行婚礼了,你现在想要去哪里?”
  无双还是沉默不语,脸渐渐的垂了下去。
  冯轩这辈子最讨厌的大概就是无双低头,现在她又是这样,冯轩静静的看了她好一会儿,他好像忽然明白过来,试探着问了一句:“刚才那个电话是中国打来的?”
  他一问,无双猛地一震。
  冯轩这一下完全明白过来,他暗暗捏紧了拳头,大概已经猜到是谁,他冷笑:“你,这是想要去见江怀睿?”
  被他猜出来了,无双索性也不再瞒他,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那眼睛似乎都在请求着,她说:“士轩,怀睿他出事了,我现在要马上回国一趟,你能不能先让我回去,我们推迟举行婚礼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士轩,她殷切的看着他。
  果不其然,冯轩冷哼一声,手上将拳头握得更紧了,他似乎能听见关节处咯咯的响声,然而他还是尽量忍着,克制着。
  他还没说话,无双看他神色,又抢着解释说:“怀睿现在出事了,我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冯轩冷冷的说:“阮无双,你不要逼人太甚!”
  他一凶起来,无双更是害怕起来,但她必须回去,苏凉那个电话让她听起来就浑身冒冷汗,她现在必须得回去,她天真的想,冯轩包容了她这么多,现在只是推迟一下婚礼,让她回去确认怀睿的安全,她回来再同他结婚,他应该会同意的。她继续恳求道:“士轩,我请求你,我现在马上要走,不然怀睿可能就活不了了,苏小姐她……你让我回去好不好?”她哪里见过冯轩这个样子,她一边说,一边已经被吓得哭起来了,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又哭了,每次只要碰到江怀睿她就这样,冯轩闭了闭眼睛,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或许平日里他对她真的是太过宽容了,他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只觉得头上青筋突突的跳动着,终于他睁开眼睛,狠狠的盯着无双。“我说过,我能容忍你很多事,我甚至明知道你心里想着他我还是决定跟你结婚,但是你知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今天是我们举行婚礼的日子,你现在去找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想想清楚,你要嫁的人是我,江怀睿的生死与你何干?婚礼这样盛大,宾馆里一大片宾客在等着我们举行婚礼,你这样置我于何地?”
  无双泪眼朦胧,她抓着冯轩的手臂,试图继续解释:“士轩,不是那样的,我们,我们只是推迟举行婚礼……”
  她话未完,冯轩猛地甩开她的手臂,将拳头狠狠往楼梯的护拦砸去,红木的护栏发出一阵“嗡嗡”声,他看着她,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是他的怒火,额头上青筋暴动着,他那个样子好像要杀人,他咬牙切齿说:“不管怎么样,今天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回去的,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你绑到婚礼上去。”说着他一弯腰,猛地将无双扛在肩上,无双措手不及,被他吓了一大跳,他已经将她扛出了门外。
  一群人在门口看见他们这个架势都唬了一跳,但谁也没问,直到冯轩走远去,大家才陆续跟上去。
  无双现在根本挣脱不了冯轩,他的手像铁臂一样她捍动不了分毫,她更加害怕起来,一边请求冯轩,一边挣扎着。但冯轩根本不理会她,她若是挣扎,他便更用力,勒得她呼吸都渐渐乱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走到车子旁,她知道若是上了车她就更加没有逃跑的余地,她狠了狠心,猛地朝冯轩的胳膊上一口咬去。
  冯轩这才停下来,她被冯轩半扛在肩上,十分艰难才咬到他的手臂,这同样也是一个难看至极的动作,但是她也顾不得了,冯轩不把她放下来,她于是越加的用力,嘴巴里尝到丝丝血腥的味道。
  冯轩偏头打量她,她咬得他出血了,看着她那个狼狈样子,他苦笑了一下,终于把她放下来。
  无双脚才着地,她忙退出去老远,仿佛生怕冯轩再对她动粗,冯轩看着她一脸的戒备,他冷冷的对她说:“阮无双,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说着,他不不知道从哪儿取出一把枪指着无双的头。
  这一下谁都没料到,叶紫惊呼一声上前一步,叫道:“士轩哥!”
  冯轩暴喝一声:“你们都不要过来。”
  叶紫背心都凉了,她哪里知道这样的婚礼冯轩竟然都随身带着枪。
  无双也惊呆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冯轩。
  冯轩也死死的看着无双,大家都不敢说话,这一场对峙让众人尽皆屏息静气,紧张到了极致。
  良久,冯轩才把枪往草地上一扔,对一边的叶紫说:“阿紫,你把阮小姐的东西都取来,送她回中国。”
  叶紫又是一愣,“士轩哥——”
  冯轩早已经走开去,无双背上一片冷汗,她本能的还想要开口解释,企图挽留冯轩:“士轩,我回中国处理好事情就马上回来。”
  冯轩却笑了,他的笑声异常的大,而且夸张,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没有以后,阮无双,你今天如果一定要走,以后就没有婚礼,永远都没有婚礼,我们恩断义绝。”
  说完这句话他还停了一停,仿佛还在等待无双的决定,到这个地步冯轩仍旧肯给她击昏,但她却不敢接下去,只是沉默着。她可以为冯轩付出生命,但是她也不能不管怀睿。
  冯轩终于颓然的走出去,一会儿便听见车子发动的巨大响声,车子飞快的驶出去。
  坐在飞机上,无双看着叶紫为她整理的一些东西,还有钱,她不由想起跟冯轩的种种过往,她想起他说——“我不想看见你那个样子,我讨厌江怀睿在你心里,我想要把他挖出来。我用了很多方法来留住你,我知道你很倔,所以我从不强迫你……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对你,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最耐心,可我却用了最坏的方法……只要能把他从你脑子里挖出去,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一转眼又想起他今天用枪指着她:“没有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她想着想着心一酸,眼泪掉下来,冯轩对她这样好。她直到此时才真正相信冯轩是爱她的,甚至非常爱,而她要是不爱他,又怎么好会管他,又怎么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他去越南,又怎么会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这样好过,几乎是倾尽了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包容心,她怎么会不感动。但是她从前太固执了,就如冯轩所说的“你明知道你跟江怀睿再也不可能了,你也要拼命阻止其他的东西来妨碍你对江怀睿那卑微的一点爱。你不断告诉自己,你除了江怀睿谁也不爱……”但是这其实不是真的,她已经爱上他了,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爱上他了,然而她自己却不知道。
  现在她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呢,冯轩已经说了那样决绝的话……她一想起他那冷冰冰的话语心里就痛得搅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告诉自己,她不能想太多,她甚至还存着一点侥幸,冯轩对她这么好,冯轩这么爱她,以后她一定有办法跟他和好的,以后一定会的……
  “无双,昨天你走后士轩哥就气疯了,他打电话问苑可敢不敢跟他结婚,苑可当然求之不得,我们谁也拦不住,冯爷爷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气得婚礼都没参加就走了。冬子姐也想找你问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也打不通你的电话,无双,你现在在哪儿,你还好吗?你什么时候回新加坡?”
  无双下了飞机急冲冲的去给苏凉打电话,可是苏凉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她心里更急了,忙又给灿瑜打电话。
  灿瑜一听是她,叹了口气:“无双,你今天不是举行婚礼吗,你怎么回来了?”
  无双顾不得回答她:“怀睿和苏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怀睿现在在哪儿,他还好吗?”
  “怀睿……怀睿……”灿瑜支支吾吾着。
  无双更加着急:“灿瑜姐,怀睿到底怎么样了?”
  “无双,我……我现在也不好说,我们见了面再说吧。你现在在哪儿,在机场吗,我来接你。”
  直到两人见了面,坐在咖啡馆里,灿瑜还是满脸忧伤焦虑,说不出话来。
  无双心里隐隐不安,“灿瑜姐,怀睿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呀。”
  灿瑜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无双,你不是在新加坡要和冯先生结婚了吗,你怎么又赶回来了呢,那冯先生那儿你怎么办?”
  “我和冯轩的婚礼暂时取消了,”无双简短的说完自己的事,再问到:“你先告诉我怀睿怎么样了?”
  灿瑜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说,“唉,这件事叫我怎么跟你说呢,爷爷接到你和冯先生结婚的请帖他就跟我们说不能告诉怀睿,谁知道他还是知道了,如今报纸上到处都在写。”
  “你可能不知道,怀睿和爷爷从新加坡回来,就已经跟苏凉结婚了,因为苏凉怀了怀睿的孩子。苏凉知道你和怀睿过去的事,她很介意,虽然结了婚但是她总是不能忘记。她把冯轩要和你结婚的消息告诉他,骗怀睿说只要他把睿显科技给她,她就跟怀睿离婚,但是怀睿把公司过到她名下之后,她不仅不同意离婚,反而暗地里对阮家生意做了手脚,公司欠了一大笔债务,才不得不把阮家老宅卖给苏凉,她用阮家来要挟怀睿,不许怀睿跟她离婚。她还把爷爷奶奶从大宅里赶了出来,不许我们继续住在阮家老房子里,你不知道,他逼得怀睿都要疯了。”
  “爷爷收到冯家的请帖但他也没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因为怀睿失踪了,我们都找不到他,可爷爷说你现在要和冯先生结婚了,不让我们告诉你这件事,我们现在住在明远郊区的老房子里。”
  无双暗暗震惊,她怎么也料不到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问:“怀睿现在在哪儿,我刚才给苏小姐总没人接,是她让我回来的,她说我如果不马上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怀睿了,怀睿他现在在哪,他还好吗?”
  灿瑜看一眼窗外的天空没有说话。
  无双心里的不安感更强了,她伸手握住灿瑜的手,恳求道:“灿瑜,怀睿到底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啊!”
  “怀睿,他,他已经死了,一个小时前,警察在苏凉的房子里找到怀睿的尸体。”
  “什么?”无双“蒙”地一声脑袋炸开来,瞬间,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仿佛不敢相信,她再次确认,“你说什么,怀睿,他,他死了?”
  “他死了,是苏凉杀的。”
  无双完全呆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灿瑜,仿佛不相信。
  “苏小姐向警方承认了,怀睿是她杀的,警方扣压了她,但她有了怀睿的孩子……现在案件正在调查审理,我们……”
  无双眼前一黑,她终于支持不住晕过去。
  很久以后无双好像还是还是呆呆的,她好像不敢相信,又好像下意识的排斥去相信,怀睿怎么可能死了呢,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他怎么就会死了呢。冯轩说他和苏凉结婚了,苏凉怎么可能杀他呢,她不相信,她一点都不相信。
  然而醒来的时候,看见灿瑜那个怜悯的眼神,她终于受不了:“灿瑜,怀睿怎么可能死了呢,不可能,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看他。灿瑜,你带我去看他好不好?”
  她这个崩溃的样子看得灿瑜也不忍心,“无双,你不要太激动。”
  “灿瑜,求你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她不相信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个青涩隐忍的少年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她不相信,她只是不相信,她眼泪疯狂的流着,不断的恳求灿瑜,不一会竟重又晕了过去。
  灿瑜大惊,忙叫来医生,医生查看了她的情况,转而对灿瑜说:“病人身体虚弱,血糖偏低,所以又晕过去了,但是没有大碍,只是她现在怀有身孕不能太过激动,她醒来后请尽量不要刺激她。”
  灿瑜点了点头,无双原来怀孕了。
  无双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睁开眼睛看见趴在她床边睡着的灿瑜,她居然在医院守了她一夜,她微微动了动,想要起床。
  她一动灿瑜便惊醒来,她忙制住她说:“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要起来。”
  经过一夜,无双已经没有昨晚那样激动了,但她还是要挣扎着起身,“我也没有什么大病,用不着住院。”
  灿瑜还是反对她起来,她说:“无双,医生说你现在怀孕不能太过激动,你身体原也虚弱,你还是先躺一会儿,我先给你去买早餐。”
  一句话将无双震住了,但灿瑜却没有注意到无双短暂的失常,她怕无双要起来忙起身下去给她买早餐。到洗手间匆匆洗漱完毕,她就下楼去,先给钟明远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事情进展的情况,又问了小滔和爷爷奶奶的情况,这才给给无双买粥。回来的时候经过路口的报刊亭,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买了份报纸回去。
  翻了一下,怀睿的案子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她忽然被一则新闻吸引住了,新闻旁边还配备一张清晰的照片,灿瑜正好认识,那正是冯轩,一旁醒目的黑体字标题——豪门婚礼突换新娘,冯氏总裁同当红明星苑可昨日于新加坡举行盛大婚礼,原定新娘神秘失踪……
  灿瑜帮无双买回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护士在帮无双开电视机,灿瑜心一惊,忙去把电视机又关上了。灿瑜的过激反应引起了无双的注意,她不解的看着灿瑜,灿瑜有点心虚她说:“无双,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了粥。”
  无双哪有心思吃东西,她急着问灿瑜有没有联系过警局,怀睿的案子有没有进展,灿瑜说:“还没有,我刚才打电话问了明远,他说苏家已经将案子压下来了,现在我们谁都打听不到,只能静静的等待。”
  听了灿瑜的话,无双又开始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灿瑜把粥端过来:“无双,你现在怀孕了,医生说你身体虚弱,先吃一点东西吧,只有吃了东西你才有精力。”
  无双答应了一声,对灿瑜道了谢,端过粥来,却还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灿瑜看她那个样子,担心粥的味道不合她的胃口,忙问:“无双,你是不是不喜欢喝这个粥,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去买另外的,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刚才也是想,我怀孕的时候不想吃东西,奶奶就是熬这个粥给我吃的,她说有营养。”
  灿瑜这样说无双越发没了胃口,她哪里能料到自己居然有了孩子,而且还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想了想,对灿瑜说:“你手机在吗,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我手机没电了。”她的手机昨天从飞机上下来就没有电,后来也一直忘记充电。
  灿瑜也没问,将手机递给她。
  无双拿着手机才猛然想起来,问道:“灿瑜,你的手机能打国际长途吗,我……我想打回新加坡。”
  灿瑜脑中猛地记起方才那张报纸上的新闻,她的手机是能打国际长途的,但她却说:“对不起,我的手机没有开通。”
  无双失望的将手机还给灿瑜。
  虽然医生说无双身体虚弱需要修养,但这天中午的时候无双还是跟着灿瑜一起出院了,她们首先去明远郊区的房子。转了好几趟车才到,郊区的老房子周围是一大片农田,大概因为年代久远,房子已经十分破旧,无双看着这个场景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她知道阮老太太一辈子都爱讲究排场,以前也是因为看不起无双的母亲出身农村才坚决发对阮嘉铭的婚事,现在让她住到这样的“乡下”她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灿瑜好像看穿无双的心思,她说:“现在也没办法,现在阮家还欠着外面一大笔债务,我也只能委屈奶奶她老人家了。”
  可是到了那所房子里,无双才知道,房子里面的设施远远比外面看起来更简陋,她心里微微发酸,奶奶爷爷过了一辈子的锦衣玉食现在年纪大了却要到这样的地方来受苦。
  阮老正坐在客厅里,听见门口响动,问了一声:“是灿瑜回来了吗?”
  “是,爷爷。”
  正说着阮老已经拄着拐杖迎了出来,虽是拄着拐杖,但他的步伐还是有点艰难,这跟无双之前见到的阮老岂止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懵了,灿瑜在一旁低声解释说:“爷爷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周围一大片都是农田,湿气重,他的风湿病又犯了。”
  “无双,你怎么来了?”阮老看见无双,有短暂的愕然,醒悟过来,他看着灿瑜,灿瑜头低下去:“爷爷,不是我告诉无双的,是苏小姐。”
  他们正说着,忽然客厅里冲出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她大声问道:“无双,无双在哪儿,无双在哪儿?”
  无双更惊愕了,阮奶奶之前最是讲究保养,因此六十多岁的人了,却一点也不显老,盘起头发穿着旗袍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出犹存的风韵,无双哪料到短短一段时间没有见面,阮奶奶满头头发居然已经白成了这个样子。
  她有点不能接受的看着灿瑜,但灿瑜却好像早已经料到无双会看她,她难受的低着头,为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从小最疼爱她的奶奶而感到无地自容。
  无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阮奶奶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眼里放出光来,她说:“无双,无双真是你吗,真是你吗,太好了,我的乖孙女你终于回到奶奶身边来了。”
  阮奶奶对她这样热情她可从来没领会过,一时之间有点消受不起的尴尬,阮奶奶却毫不管她的表情,她接着说:“无双,你是不是同冯轩结婚了,你们结婚了吗,我看到你们的请帖了,我本来想去的,可老头子不许我来求你,但是你是我的乖孙女啊,你终于回到奶奶身边来了。对了,你跟冯轩说说,让他帮帮咱们,我们被人从阮家的老宅赶出来了,你去告诉他,你快去告诉他。还有,你爷爷的腿风湿又犯了,他得上医院,你……”
  阮老夫人一连串的话还没讲完,阮老爷子已经吩咐灿瑜将她带回房间,阮老夫人好难得找到无双这样一跟救命稻草她又哪里肯放手,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直到钟明远回来才把阮老夫人请进房间,说是“请”,灿瑜到最后却给房门落了锁。
  无双惊诧莫名,灿瑜说:“自从我们从阮家被赶出来,奶奶就是这个样子了,医生说她受了刺激,精神有点问题。”
  这样的打击无双也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她说:“那你怎么不送奶奶去治?”
  灿瑜黯然神伤:“现在我们哪有钱,房子都卖了债都还没还清。”
  阮老也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年,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再见到无双,居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静默着。无双更心酸了,这个时候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看着爷爷那个样子转而对灿瑜说:“不管怎么样,先送爷爷奶奶去医院治病,我手上还有点钱,”说着她取出自己的信用卡递给灿瑜,“这是我的信用卡,你先用着,我们再想办法吧。”
  没想到灿瑜却迟迟不肯接,无双讶异的看着她:“灿瑜?!”
  灿瑜这才接了过来,可是心里却万分不是滋味,没想到当年阮家对无双一家人那样刻薄寡恩,到这一步居然也只剩下一个无双,她为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的羞愧。
  有了钱,他们决定第二天就送阮老夫人去医院看精神科,无双又想爷爷的风湿也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她想父亲的赔偿金好歹也有不少一笔,她跟灿瑜夫妇商量到城里去租个好点的房子先让阮老住着,毕竟老人家耽误不起。
  这天晚上,钟明远同无双解释这中间一系列的事,解释清楚已经是深夜了,小滔这几天有点低烧,灿瑜先哄着他睡了,钟明远回房间的时候,无双忽然想起点什么,她叫住钟明远:“明远姐夫,请等一下,我想借你的手机打个国际长途行吗?”
  “好。”说着钟明远取下手机递给她。
  无双再问清楚了,能不能打国际长途,钟明远料想她有事,也对她说:“可以,你先拿去打吧。”说着他回了房。
  无双拿着手机从屋内一直走到屋外,手机上显示着一串熟悉的号码,当年阮嘉铭突发心脏病她就是打这个电话,但是她现在将号码拨好了,却说什么也没有勇气选择拨打的功能键。一直踌躇了半日,想到临走时他那句“恩断义绝”无双就不寒而栗,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擦去电话号码,重新拨了一个号码。
  是叶紫的,这么晚了,无双心里忐忑着,电话响了很久叶紫才接起来:“喂……”
  无双想了很久,才出声:“叶紫,是我,我是无双……”
  “无双,真的是你吗,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你知不知道昨天士轩哥一气之下娶了苑可,我们谁都拦不住……”
  昨天她的手机一直没电,可是叶紫的话还未说完,无双却好像听见一个晴天霹雳,她惊呆了。
  “无双,无双……”
  “无双,你还好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紫一连叫了无双好几句,她才回过神来,现在她准备好的一番话再也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双,昨天你走后士轩哥就气疯了,他打电话问苑可敢不敢跟他结婚,苑可当然求之不得,我们谁也拦不住,冯爷爷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气得婚礼都没参加就走了。冬子姐也想找你问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也打不通你的电话,无双,你现在在哪儿,你还好吗?你什么时候回新加坡?”
  无双终于被那一句“什么时候回新加坡”勾起了满腹的心酸,她这个样子还怎么回新加坡,冯轩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宣告了他们之间的结束她还怎么回新加坡。一直以来她都非常讨厌这个冯轩,在阮家初见,讨厌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目光看透她的窘迫,讨厌他霸道的作风,在冯家因为欠了他,所以她在他面前更加无力,然而她虽然讨厌这些,可是正是因为这些他才了解她。他知道她在阮家的地位,她对怀睿那种明知得不到的可怜心思,她父亲的病,所以他向她提出婚约,所以他在她父亲生病的时候提供给她坚强的依靠却不想强迫她,所以他明知道她可能会恨他一辈子他还是采取了“最坏的开始”,但是他也只是不想让她再去想怀睿,不想再看见她受伤的表情。这个人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给予了她这么多,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等到现在要失去的时候她才猛然醒悟,可是终究太迟了。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举行婚礼前她会那么害怕,那么不安,因为她害怕的就是失去的一天,冯轩对她那样好,她一辈子也没碰上对她这样好的人,她以为自己不去得到就不会失去,然而她终究是失去了。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怨的,她很平静的结束了和叶紫的通话,也没有告诉她自己怀孕的消息,更加没有进一步说明阮家的事情。现在的她再没有立场去寻求冯轩的帮助了,让她感到羞耻的是,她打电话之前竟然还隐含了向冯轩求助的奢望。她告诉自己,她现在不能去求他,就算再苦再难她也不能去求他,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和底线。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就准备送阮奶奶去医院,无双告诉过钟明远和灿瑜她信用卡里有多少钱,或许是有了钱,他们终于稍微振作了一下。
  阮奶奶看这个架势还以为他们要回阮家的大宅,她一边抓着无双的手,一边感激的说:“无双,我的乖孙女,是冯轩帮我们把房子买回来了吗,真是多亏你了。”
  一提到冯轩无双就不说话。
  阮奶奶便当她是默认了,她对无双的态度更加亲热讨好,一边说些感激冯轩的话,一边又说:“无双啊,你爸爸呢,嘉铭呢,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和你爷爷都被人赶出来了,你有没有告诉他,他怎么不来接我?”
  阮老爷子经阮老太太一提醒,这才转头问无双:“无双,嘉铭这几年还好吗?”
  阮奶奶问了半天冯轩,无双都强忍着过去了,现在陡然问到阮嘉铭,她的泪猛地涌上来,或许现在人人都以为她信用卡里的钱是冯轩给的,没有人能料到那是他父亲用命换来的,但是她现在不能哭,她不能让爷爷知道,她还是拼命忍着眼泪点点头,哽咽道:“爷爷,我……我先去帮灿瑜收拾东西。”
  灿瑜那边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已经不比在阮家老宅了,东西很少,小滔也懒懒的在一旁不说话。无双有点担心,“小滔怎么了?”
  灿瑜拥过小滔,淡淡的说:“他这几天有点低烧,大概是感冒了。”
  不过直到上了车,小滔也没有哭闹过,他变得十分乖巧,好像这么小的年纪也能猜到家里现在正有大难,灿瑜看儿子这个样子,心里更难受了,但眼见阮老爷子在一旁,怕惹起他伤心,她也只能拼命忍着自己的泪水。
  钟明远握着她的手,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安慰着她。
  把奶奶送到医院,钟明远对无双她们说:“无双,这里的事就先麻烦你了,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顺便打听一下怀睿的案子。”
  无双点点头,钟明远走后她先去办理入院手续,来之前只想着阮奶奶需要住院,谁知道阮老爷子经检查医生说他也需要住院,无双办理完手续之后回到病房,才发现奶奶正和护士小姐吵架。阮奶奶精神有问题,年纪又这么大了,护士们也只能劝说她,可是她们的劝说对固执的阮奶奶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是阮奶奶看见无双才猛然有了精神,忙冲出来拉着无双的胳膊说:“无双,冯轩不是帮我们把阮家老房子买回来了吗,你不是说带我们回阮家吗,为什么是医院,我不要住在医院里,这里又乱又脏,我要回阮家,无双你带我回阮家好不好?”
  灿瑜劝慰了半天阮老夫人也不听话,她也没有办法,悲哀而无奈的看着无双。
  无双只能安抚她:“是,我们回阮家,但是爷爷生病了,他腿不好,得住院,我们等爷爷好了一块回阮家。”
  阮老夫人迷惑的看着无双,但这个时候无双无疑已经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成为了她的希望之光,所以无双这样说她到底还是相信了,开始变得配合起来。
  料理完这些,无双便将医院的事情托付给灿瑜她决定去警察局一趟,却不料苏凉因为怀有身孕现在已经被保外就医,无双问清楚了是那个医院她又找了过去。
  但是她好不容易找到苏凉的病房,却正好听见几个护士在谈论:
  ——听说从昨天起下身就不停的流血,也不肯让医生进去,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肯见。
  ——她怀孕已经四个月了,如果流血还不及时止住,会有生命危险的。
  ——唉,可惜了,年前我还看过她主演的电影,那样聪明漂亮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正说着她们几个端着托盘转身要离开,无双忙叫住她们 “请你们等一等。”
  那几个护士齐齐转过身来,讶异的看着无双。
  无双抱着希望说:“请问你们是苏凉小姐的护士吗,我是她的亲属,你能带我进去见一见她吗?”
  一个护士笑了:“这位小姐,我们只是苏小姐的护士,我们没有权利带你去见她,而且她现在连亲生父母都不见,你是苏小姐什么人?”
  “护士小姐,我是阮无双,你就跟苏小姐说说我的名字,她一定会见我的。”
  几个护士狐疑的打量着无双,那个年长一点的护士看了半晌,好像是决定相信她,对她点点头说:“那你稍等一下,我帮你试着去说说看。”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苏凉一听无双的名字就答应见她,护士又跟警察们说了苏凉的情况,要是苏凉现在再不接受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现在眼见苏凉终于肯见人,警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无双进去了。
  苏凉看起来很憔悴,嘴皮上泛着白色的皮,眼眶深深的陷了进去,颧骨高耸着,眼前这个女人哪能跟荧屏上那个明艳动人芳华绝代的苏凉联系起来,无双心里微微泛酸。
  坐在病床上的苏凉完全不觉自己的情况,她歪着头打量着她。
  无双说:“苏小姐……”
  无双刚一开口,苏凉抿着唇轻轻一笑说:“阮无双,你还真的赶来了,你看见怀睿没有?你看不见他了,你永远也看不见他了,我骗你的,呵呵……我打电话叫你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把他杀了,我就是要让你永远看不见他。哈哈哈哈……阮无双,你看过《天龙八部》没有,你看过那个马夫人没有,我当年就是演这个角色一炮而红的,她说她得不到的就要毁掉,她不能让别人得到。我为怀睿付出了那么多,可是他却一直想着你,他的脑子里只有你。我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成了大明星,可是江怀睿他偏偏看也不看我一眼,这几年都是我缠着他,我漂亮,我有名气,我有钱有势,我能帮助他达成他的梦想,但是他心里却有别人。以前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拼命的对他好,我不信征服不了他,但是他就是那么固执。”
  “本来他肯跟我订婚,我还以为他终于是被我打动了,可是他根本就不是,他只是为了气你,他为了气你才答应跟我订婚,等到你回法国之后他又后悔了,他要跟我解除婚约,他竟然要跟我解除婚约。他为了跟我解除婚约连睿显科技都可以给我,但是我不稀罕,十个睿显科技都不在我的眼里,我不甘心,我以为他和我结婚了就不会再想着你了,我千方百计,我甚至用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他……对了,阮无双,你还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吧,我告诉你,你心爱的怀睿并没有背叛你,他从头到尾都不愿意碰我一下,但那天他喝醉了,他把我当成了你……”
  “阮无双,你运气比我好,怀睿明明跟我结婚了,可他脑子里还是只有你一个,冯轩对你也真够宽宏大量的,他明知道你和江怀睿藕断丝连他还是肯跟你结婚,还对你那么好。我告诉怀睿,我说你要嫁给冯轩了,我想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可是你明明都背叛他了,他脑子里还是只有你,心心念念都是你,连说梦话都是你的名字,他在梦里哭着求你不要嫁给冯轩,他让你不要嫁给冯轩,阮无双你听见了没有?”
  “我骗他说我同意跟他离婚,他还以为是真的,他居然那么高兴的把睿显科技过到我的名下,自己退出来,但是我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他,我恨你们阮家的每一个人,我要报复你们,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哭。我让阮家的公司破产了,阮家的房子也被我买了来,我把那两个老不死的赶出去了……那天怀睿他不应该对我发火的,他不应该惹我的,他明知道我怀孕了,但他都不肯对我好一点,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杀了他,我那么爱他,我根本不会杀了他,我怎么会杀他呢……”
  苏凉越说神智越发迷失起来,喃喃的好像在同自己讲话一样,她这个样子让无双吓了一跳。然而苏凉只是迷惘了一阵,忽然那又明白过来,她怨毒的看着无双,眼睛里能喷出火来,她看着无双:“阮无双,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杀了她,我根本就不会……”说着她发疯一样的扑到无双身上,掐住她的脖子。
  医院里的人一开始见苏凉肯见无双,又肯跟她说话,便也没在意,这时看见苏凉掐住无双的脖子才猛地醒悟过来,忙冲进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情绪失控的苏凉分开。苏凉一被拉开,就软软的倒在了床上,身下是一滩血迹,再一检查她竟然晕了过去。这下护士医生都急了,一大群医生护士围着苏凉检查着,一群人都忙碌着,没有人估计到无双,她便也渐渐离开了。
  她却没有想到,苏凉虽然是暂时被抢救过来了,但是无双离开的这天晚上她就自杀了,钟明远告诉她的时候,无双整个人好像被人凌空打了一棍子。
  钟明远递给她一封信,说:“这个是在医院找到的。”
  说是信,其实也只是小小的一张纸,无双机械的接过来,展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阮无双,你终究没有我爱他。
  这一句话看得无双心里百转千回,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苏凉的自杀给她和怀睿之间的事落下了最后的帷幕,命运弄人,无双可能一辈子也想不到怀睿居然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而且,用这样令她措手不及的方式。
  按照苏家的意思,怀睿最后还是和苏凉葬在一起,无双也同意了,举行葬礼的那一天,阮家人除了阮奶奶基本上都到场了。苏家买的私人墓地,在一个山坡上,绿草茵茵,周围风景如画,葬礼办得庄重肃穆。来的人也很多,大部分都是经常出现在荧屏上的知名人物,清一色的黑色着装,衣服上别着白花。无双知道苏家举行葬礼根本没有通知过这些人,他们大多数是不请自来的,艺人们之间虽然重交际,重公众形象,但是向来私交都不是很好,可苏凉却有这样的人缘,她在演艺界真可以称得上是相当成功了的。
  葬礼结束后,无双是走得最晚的一个人,她一直在怀睿的墓前呆到傍晚,等到天黑的时候她才猛然醒悟过来,刚打算下山,没走远几步,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阮小姐请留步。”
  无双回头一看,居然是苏夫人。
  苏夫人接着说:“阮小姐,我想跟你谈一谈。”
  无双点点头,她们约在一个咖啡馆,在山下不远出,无双不知道苏夫人到底要跟她说什么,服务生上了咖啡,她只顾着低头搅拌着。
  苏夫人想了想,开门见山的说:“阮小姐,十分感谢你同意我们按照苏凉的遗愿让他们合葬,”
  无双心里难过,她黯然的垂着脸,一开始阮家人都坚决不同意这个决定,但是大家没料到最后同意的居然是无双。
  苏夫人又说:“阮小姐,我知道苏凉她对不起怀睿,我再次向你们道歉。”
  “她从小就要强,她小时候同龄的孩子都忙着玩闹,忙着旅游的时候她就一直很努力的在学习,钢琴,芭蕾舞,画画……她一刻也不肯放松自己,我们其实也没有逼她,只希望她健康成长就好了,但是她总是想,人家能够做到的她为什么做不到,她一定要做得比人家更好。后来长大了,她不顾我们的反对进了娱乐圈,当然她后来也做得很好,这也是让我们欣慰的地方。可是她一直不肯结婚,演艺圈的人都是这样,但我和她爸爸都很担心她这一点,我们经常劝她,她后来跟坏睿在一起我才真正放下心来。”
  “我们虽然常年住在美国没见过他几次,但是苏凉喜欢,我们也就跟着喜欢了,怀睿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是我们苏凉对不起他。”说着苏夫人眼睛红了红,接着才又说,“就是那个要强的性子害了她,她不应该遇上怀睿的,在怀睿之前她也谈过一些男朋友,但是大多数是她谈着谈着就想散了,可是在怀睿的事上面她却认了真,她跟怀睿在一起好几年,我们原本听说他们打算结婚我还挺高兴的,但是没想到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凉这个孩子就是这样,她也不想想爸爸妈妈,就这样走了……”说着苏夫人抽泣起来。无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伤心的母亲,只是听着苏夫人絮絮叨叨说着苏凉许多事情,无双知道她这是代替苏凉请求她的原谅,但是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原谅别人。苏凉的遗嘱要跟怀睿合葬,大家都不同意,只有她却同意了,无非是想着苏凉到底为怀睿付出了这么多,又有了怀睿的孩子,现在人也死了,能够成全她一个梦想也就成全她吧。
  同苏夫人告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无双有点不放心阮奶奶,便打算先去看看她,刚走到阮奶奶的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响,她心猛地一紧,推开门一看,地板上一个碎碗,瓷片伴随着汤汤水水四散开来。
  无双还未及抬头,阮奶奶已经惊喜的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半是炫耀半是得意的说:“你少拿这些来糊弄我,你看见没有,这是我的孙女,她是冯氏的少夫人。”说着又亲热的对无双说:“无双,来,你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
  听阮奶奶如此隆重的炫耀大家不禁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无双脸一阵红,一阵白,神情变得无比尴尬,灿瑜正好从门外走进来,一看这个破碎的碗,又听见阮奶奶的话,大约明白了起来。她忙帮阮奶奶向那些医务人员道歉,好在大家都知道阮老夫人精神有问题也不介意,送走医务人员,灿瑜将阮奶奶安抚好,又跟无双无奈解释道:“自从奶奶被苏凉赶出阮家老宅之后她就一直精神恍惚着,在家也不肯吃饭,老嚷着要吃鲍鱼燕窝,而且质量一般的她都不肯吃,她已经接连好几天没吃饭了,刚才医生劝她吃的也是我们送过来的鱼翅,大概是嫌弃鱼翅太小了,所以发脾气。可是我们现在哪还有钱让奶奶天天吃这个啊。”说着,灿瑜又说:“现在奶奶精神有点问题,你不要太介意。”
  无双点点头,说:“我不明白的,我不会怪她的。”说着开始蹲下来收拾碎瓷片,灿瑜也蹲下身来。
  怀睿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阮奶奶精神短期内是不可能恢复得了,阮爷爷住了一阵子院钟明远还是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每日灿瑜一家相伴着。无双见他们都安顿好了她也渐渐放下心来,她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她仿佛到此时才有时间好好来想一想自己和冯轩的事,她离开的当天冯轩就说要同她恩断义绝并且娶了苑可,这样的作风倒像是冯轩那样性格脾气的人做出来的事,他想来心高气傲,他现在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断绝了他们一切可能性,那么她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再回去请求他呢。这样的事无双怎么也做不来,那么这个不是时候到来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她回国前在飞机上总是想自己一定有办法解决的,但是她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只要一想起就会流泪,怀睿已经死了,爸爸也已经死了,现在连冯轩都跟别人结婚了,他以她再有什么事他都不会去关心,不会去关注,他们永远都不再有联系了,一想到这里,无双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无双发现自己对冯轩的思念,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或许更早,然而那时她却没有发现。
  事情都忙完之后,大家也都安定下来,阮老爷子开始跟无双若有若无的表达了想要见一见嘉铭,人的心总是在落魄的时候变得特别的柔软,阮老爷子也在这个时候特别的思念起自己那个流落异国他乡多年的儿子来。
  无双一开始只是敷衍着,说自己父亲很忙,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现在怎么也不忍心告诉爷爷,父亲已经的得病去世了,而他们现在用的钱正是父亲用生命换来的。然而阮老爷子问得多了,心里也感伤起来,他甚至哭着问无双:“你有没有告诉过嘉铭你奶奶的事,嘉铭是不是还是很恨我们,所以他现在也不肯来见我们一面?其实你奶奶当年的做法确实欠妥,但是嘉铭从小就是你奶奶最疼爱的儿子,所以她对嘉铭的期望格外大,嘉铭的做法又何尝不伤你奶奶的心呢。现在你奶奶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们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难道他就是不肯原谅我们?”
  阮老爷子这一番话说得无双心都疼了,眼泪忽地涌上了眼眶,但她要怎么来安抚这样一位老人。过去的岁月中,无论阮家二老曾经有过什么过错,然而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了,一个已经在打击中倒了下去,另一个残留的也是元气大伤,无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只好垂着头默认了。冯轩曾说阮无双最大的本事就是低头,就是沉默,然而这一次低头沉默却让无双感觉到异常的难过。
  既然无双不肯说出嘉铭的消息,阮老爷子也没有办法,他忽然记起来怀睿出事前无双和冯轩的婚礼,他因为阮家家变而没有成行,但是他亦是记得那张请帖的。眼看大家也都安定下来了,阮老就催促她回新加坡。
  无双总是应着应着,一转眼过去一个星期她还是没有回新加坡,阮老爷子也没见冯轩打电话过来问候过,开始着急起来。无双从未告诉过阮老爷子她和冯轩的婚礼并未举行,她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她现在迟迟不肯离开也只是因为担心二老的身体,不过若是继续呆下去,恐怕就要漏了马脚,她也假意答应着阮老开始设定回新加坡的行程。
  几天后无双终于决定自己回“新加坡”的旅程计划,临走前她把自己的信用卡留给了阮家二老,灿瑜有点担心的看着她,无双对她笑笑,仿佛是安慰她,又仿佛是想借用这样暧昧的态度来让她信任。这一段时间以来阮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阮老爷子忙着去承受适应,钟明远忙着去解决奔走,所以他们对无双和冯轩的事还真没了解多少,钟明远还以为那些钱是冯轩给她的,这么说来阮老爷子是无双的亲爷爷,就算受了冯轩这些钱也尚算合理,况且这些钱对于冯氏总裁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况且眼下这个状况,他们还真的很需要钱,所以无双坚持要把信用卡留下来,他们也都没有说什么。
  无双临走的那个晚上,灿瑜总是心里不安,她来找无双。
  无双正在收拾行李,灿瑜站在门口看了她半晌,无双才发现她。
  “怎么,灿瑜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无双,你是明天就走吗?”
  “对,我明天的飞机。”无双毫不犹豫的回答。
  然而灿瑜却停顿了一分钟,她看着她,无双都被她看得心虚起来,她才说:“无双,你真的是回新加坡吗?”
  无双猛然抬头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灿瑜这才走进来把门关上,说:“无双你怀孕了,孩子是冯轩的吧?”
  说到这个话题,无双沉默了。
  “无双,我都知道了,你和冯轩婚礼的那天,你回国,冯轩他好像就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吧,可你现在怀着他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原来她都知道,这下无双更加不好抬头了,她低头无奈的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是我选择的,我就得去承受。”
  这话让灿瑜无从继续,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看无双如今这个态度,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得问她:“那么那个孩子呢,你回国的时候晕倒,送你到医院医生就检查出你已经怀孕超过七周了,现在起码超过九周了,你……你是不是打算把他生出来。”
  无双还是沉默着,这一次灿瑜也不继续了,空气中只回荡着二人的呼吸声,良久才传来无双低低的叹息:“说实话,灿瑜姐,我……我现在也不知道。”
  灿瑜坐到无双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满心内疚的说:“无双,我真是对不起你!”顿了顿,她又说:“可能你现在离开有你的打算,无双,我也不想强留你,但是你起码让我知道你去了哪儿,这样我才不会太担心,好吗?”
  无双点点头。
  第二天是灿瑜亲自送无双上了去安徽老家的大巴。
  这个年轻男人喜欢她,他因为知道她怀孕了更加想照顾她,他的母亲和蔼善良,无双孤身一个女子,现在又怀有身孕,如果她答应了,他们可以照顾她,也可以照顾她那未出生的孩子。
  然而无双当天却并没有离开N市,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孩子做掉,现在她这样,连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信心,她害怕她养不好自己的宝宝,虽然此刻她是这样的孤独。
  在医院里领了号开始排队,身边的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或者是夫妻,相形之下无双就变得单薄起来,但她现在不敢去想这些。她坐在椅子上排队,比她先进去的一位少妇已经走了出来,她的男人等在外面一脸焦急的朝里面张望着,少妇走出来的时候一脸的喜气洋洋朝男人点了点头,男人惊喜得差点要跳起来,他大声的问:“真的有了?”
  少妇羞涩的点了点头。
  那男人竟是完全不顾周围一些人在场,他抱着妻子嘿嘿傻笑起来,一会儿仿佛想起什么,又把脸贴在少妇的肚皮上。
  此时少妇孕期应该不长,肚子扁平着根本看不出来,那个男人却欢天喜地的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起初少妇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惊讶,不由问:“你这是干什么啊?”
  男人还是憨厚着笑,不一会儿却对着少妇的肚子喊道:“我的乖宝贝,我是你爸爸,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少妇猛然羞红了脸,她看了看四周的人群,羞愤的捶打着丈夫的肩膀说:“你快起来,让人家看笑话,现在孩子还没成型呢,他能听见你才怪,你快给我起来。”
  男人满脸堆笑,站起来,一把抱起少妇大声说:“老婆你真好,你就要给我生孩子了。”
  少妇显然比丈夫更介意周边人们的看法,尽管大家都是满含笑意和善意鉴证着他们的喜悦,她一边拍打着丈夫的手,一边说:“不要脸,谁给你生孩子”
  “你呀,这不都有了吗?”说着他继续抱着妻子往电梯走。
  “喂,死相,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当心摔着孩子。”
  话到这里那男人才把少妇放下来,不一会消失在电梯口。
  无双看得心里也暖洋洋的,她在想,他们的快乐可真简单,当年爸爸妈妈也是这样一对平凡的小夫妻,当年他们是否也曾经为她的到来而拥有过这么平凡朴实的喜悦?
  正放任思绪在想着,她身边排队的一个女人碰了碰她的手臂,对她笑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位小姐,你怎么是一个人来?”
  无双笑笑,撒谎道:“他很忙。”
  “哟,这样的事就算再忙也得来陪着呀,你这个孩子是打算要还是不要?”
  无双无言以对,讷讷的说:“大概,大概不要吧。”
  “啊,这样可不行,我瞧你这么年轻应该是头一胎吧,现在你们都不要孩子,但是就这样把孩子做掉不仅可惜,对女人身体损伤也很大呢,我听说很多人做了两次流产就再也不能生育呢。我这一个原本就不打算要的,我们是意外中奖,但是我老公非让我要,他说不要对身体的损伤太大。啊,对了,你不要,你今天是来做手术的,做手术都没个人陪着,那可不行,我跟你说……”那女人显然还想说下去,但是诊室里出来一个护士正叫着她的名字,旁边人提醒她才猛然醒悟过来,一边朝里面走,一边回头对无双说:“我先进去,一会儿出来再跟你聊。”
  这个女人虽然絮絮叨叨了点,但是她说的都是实情,无双心里又何尝不明白。
  医院墙上正好贴着一对母子,母亲温婉慈爱,小宝宝漂亮健康,藕一样的手臂搂着妈妈的脖子,睫毛又长又密忽闪的睫毛下面是他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无双痴痴贪看着,人家说每个孩子都是天使,她想起那天接爷爷奶奶从郊区去医院的时候,灿瑜的儿子小滔那副乖巧的样子,他知道家里正在发生不好的事,所以他发烧了难受但也不哭闹,变得特别乖巧。那么现在如果她把孩子做掉的话,这个宝宝会不会也觉得很委屈,他会不会也想变得特别乖巧让妈妈不要把他做掉,但他还没生出来,所以他也没办法说出来。想到这里,无双的心忽然变得特别柔软起来,她忽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本来打算回到安徽老家去的,再没有什么地方比那儿更适合她,那是妈妈的老家,那是她最后的港湾,她要在那里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但是她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她把父亲那张信用卡给了阮家二老,她自己的银行卡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想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肯定需要钱,她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N市,她得趁着她身体允许的时候先赚一些钱。
  她首先在N市找了一套小公寓租下来,楼下老太太是个特别和蔼可亲的人,那房子原本是老太太自己住的,后来新房子装修好她就搬下去住,这个房子便空了出来,房子除了有点小之外,因为是自己住过的,打理得非常干净,一应设施也非常完备。无双对老太太说她是从法国回来的,父亲在法国生病去世她现在一个人就又回来了,她没想到这样一说,居然引起老太太对她的垂怜,连房租都主动给她降了下来。
  她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开头几天她试着找了几家公司应聘,因为她之前在国外的工作经历,公司对她条件都还挺满意的,但是每次都是因为合同无双不得不放弃这份工作。她中途要生孩子,肯定无法签订长期合同,但一般正规的公司又岂会录用一个只能为公司工作几个月的职员。无双的工作就此耽搁了下来,好在她以前在法国也认识一些朋友,他们有朋友来中国都是介绍无双去做翻译,一些材料也都会交给无双翻译。
  无双从小在学校长大,学校里有个钢琴老师跟她妈妈关系特别好,因此无双从小钢琴就学得好,过了一阵,无双在一间西餐厅找到一份弹钢琴的工作,工作任务也不重,只需要每天晚上到餐厅来弹一个小时的钢琴,晚上九点到十点。
  这天下班已经十点了,无双趁着超市打烊之前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到出租公寓,上楼梯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头有点晕,眼睛也花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忽然没有力气,跌坐在楼梯上,那袋东西也随着楼梯骨碌碌的滑下去老远。
  她伏在楼梯的栏杆上,伏了好一阵,想要等晕眩的感觉过去,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小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无双虚弱的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她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那年轻男人将手中的东西提起来,问她:“这是你刚才掉下去的东西,我帮你捡回来了,你现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无双忙站起来,对他点点头说:“谢谢你!”说着就要去接购物袋,但是她刚伸出手,眼前又是一花,眼看着要往楼梯下栽去,幸好年轻男人眼疾手快忙将她扶住。这下男人也不放心她了,一边扶着她,一边说:“还是我送你回去吧,你是住在几楼?”
  有了年轻男人的帮助,无双半扶着楼梯栏杆终于走到自己房门口,她停下来对他说:“谢谢你,我已经到了。”
  那男孩看一眼这个门,爽朗的笑起来:“原来你就住在这儿呀,你好,我叫欧世楠。”
  无双也对他点点头说:“你好,我姓阮。”说着进了房门。
  无双在楼道里晕倒,一半是由于天气炎热,另一半是因为身体没有照顾好,她白天要工作,虽然知道现在身体有孕要特别注意身体,但到底因为忙碌照顾不到。N市的夏天是炎热的,无双住的是房东太太的老房子,老房子里并未安装空调,无双入住后考虑房租便宜也不好叫房东太太安装空调。
  这天晚上无双强撑着回到房间,她挣扎着想做法,却头昏眼花,全身无力,她以为自己是工作累的,怀了孕的人总是容易累,所以想先泡一包方便面吃着,等恢复体力的时候再给自己做饭。
  她踉踉跄跄到厨房去提开水壶,然而此时的她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刚把热水壶提下来,忽然手上抓不住,热水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吓得无双尖叫了一声。
  一会儿她的房门响起来,门外一个紧张的声音叫着:“阮小姐,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双答应着,挣扎着要出去开门,可是因为热水壶炸了,壶里的水铺满了厨房的地板,地板变得又湿又滑,无双没走出几步远,人又重重的摔到地上。
  外面的人听见闷响,更急了,更加焦急的问着:“阮小姐,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无双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这阵剧痛提醒着无双,突然一个惊恐的想法在她脑中轰然炸开,她开始对着门口求助,但此时她又痛又怕加上原本身体状况也不好,她发出的声音太微弱了,门口那人只顾着不停的敲门,问她怎么样了,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门外的人大概是敲了一阵门,听不到她的回答,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门外安静下来,无双却急得要命,但是她拼命想站起来,睁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又倒下去,肚子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再不敢轻举妄动。她躺在地上,想要哭,但是她告诉自己,孩子不能有事,她不能让孩子有事,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爸爸,没有怀睿,甚至连冯轩也不要她了,她只剩下这个孩子,她不能让孩子有事。她一遍一遍的鼓励着自己,大概是躺了躺,休息了一阵,剧痛渐缓,她也慢慢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撑着地板,慢慢的直起。
  正在她努力的时候,她的房门却被打开了,年轻的男人一眼看见厨房里的无双,他急忙奔过来,扶着她帮助她起身。这正是方才去而复返的欧世楠,他母亲去姐姐家看外孙,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方才听见三楼传来巨响,联想起送无双上楼时她的脸色,欧世楠放心不下,这才跑上来。却没想到叫了半天的门,无双一直不应,他着急的下楼去找钥匙,也不知道母亲将钥匙放在哪儿,他找了好一阵才找到,这才重又跑了上来。
  欧世楠将无双送了医院,所幸的是孩子并没有事,检查过后,医生拿着化验单对无双说:“病人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又因为天气热,身子虚,中暑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什么事。”无双听见孩子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医生跟无双说完,转而又郑重叮嘱欧世楠:“但是,这位先生,你以后可要注意了,胎儿在怀孕初期三个月最容易流产,特别要注意不能摔倒,病人身体虚弱,年龄也稍微偏大,这次虽然侥幸保住了,但这种情况非常危险,一定要加倍小心才行。”
  看来这位医生将欧世楠当成了无双的丈夫,医生谆谆教诲,欧世楠也不否认,反而一个劲的保证一定小心,一定注意,说得无双都不好意思起来。
  医生再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出去了,送走医生,无双才万分感激的对欧世楠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
  欧世楠笑笑,说:“没有关系,我先去给你拿药。”
  欧世楠帮她把药拿回来,又在医院里陪了她一天,第二天亲自叫车送她回来,这下无双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自此无双算是认识了这个欧世楠,修养了几天,这天无双从外面回来,却发现自己房门被打开了,她有点惊讶,走进门去,正迎面碰上欧世楠率领两个工人从里面走出来,一见无双,也愣了愣,尔后不好意思的对她解释说:“阮小姐对不起,未经你的允许就把房门打开了,只是刚才装修工人恰好到了,而你又不在家,所以我才冒昧开了你的房门……”
  “装修工人?”她好像没叫过什么装修工人,她一脸迷惑的看着欧世楠。
  他朝她腼腆的笑,抓抓脑袋:“我,我今天上午叫人来安装空调,上次医生说你中暑了,以后要特别注意,现在天气热。现在空调已经安装好了,我们就先下去了。”说着他招呼着那两个工人下楼。
  无双心里默默感激这个陌生男人的对她的关照。
  从空调之后,那房东老太太似乎也对无双热络起来,她工作回来之后老太太经常叫她“顺便”下楼去喝绿豆汤,说天气这么热,下来降降暑,有时候绿豆汤也会变成其他的一些补品,从那些汤汤水水的味道里能尝出老太太是用了心的。有时候无双拒绝了,房东太太便会派欧世楠送上来,房东太太的说辞十分讨巧,她说“一不小心炖太多了,若是留到明天喝,那就没有营养了,你帮我们喝掉一些吧。”房东太太热情周到,无双盛情难却,然而房东太太的汤每天都会多,这让无双隐隐感觉到有点不正常,这让她不安。
  交往中,无双渐渐弄清楚欧世楠的身份,他是房东太太的儿子,今年大四毕业,因为考上研究生,暑假正巧呆在家里。虽然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年轻的研究生跟她之间会有什么关系,但是她也开始渐渐避着这个欧世楠。房东太太的绿豆汤她也不去喝了,有时候欧世楠敲门,她就装做不在家。
  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天无双从西餐厅回来,已经是十点半了,她从最后一班公车上下来,经过小区花园,有个声音叫住了她,那声音很熟悉,正是欧世楠。
  无双朝他礼貌的点点头,正打算离开,欧世楠又叫住了她:“阮小姐,你最近很忙吗?”
  无双停住,点点头说:“对,最近有点忙。”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无双踌躇了一下,她隐隐也预感到这个年轻男人要跟她谈什么,想了一会,她索性答应了,“好!”反正有些事一定要说清楚的。
  他们在小区花园里找了一条长凳坐下来。
  欧世楠说:“阮小姐,你知不知道,最近每天我都会坐在这儿看着你回来。”
  无双心情复杂,她没想到欧世楠竟然如此大胆,她想了想,说:“欧先生,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是我……”
  然而她料不到的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欧世楠猛地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牢她:“你是不是嫌弃我比你小,还是个学生,没有事业?”
  无双这下完全乱了,她手忙脚乱的去推开欧世楠。
  但是欧世楠就是不肯放手,他固执的盯着她的脸,无双看着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心里更加泛起苦涩来,她说:“欧先生,你不要误会,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说着她终于推开他,无双忙站起来,退后几步远,她哪里料到这个男人居然有这样的勇气。
  欧世楠怕把她吓着,也不敢再继续了。
  无双怕他再纠缠,忙借口说:“太晚了,我现在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无双走后,欧世楠也跟了上来,虽然没有再跟她说什么,但是无双心里忐忑不安,她一边走,一边想,走到单元门口她终于停下转身对欧世楠说:“欧先生,这一段时间谢谢你和阿姨的关照,但是我们之间,除了单纯的友谊我没有想过其他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欧世楠看着她,想了一会,说:“以前没想过,那么现在呢,从现在开始想好不好?”
  欧世楠这样无双更加无所适从,她低头淡淡的说:“对不起,我,我……”
  “是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放心,我根本不介意,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我只是想要照顾你而已。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对不起……”无双说完,飞快的上了楼。
  这天晚上无双失眠了。
  虽然之前她曾经刻意避开过这个年轻人,但是她也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说出来,这样的事她想想想都觉得荒谬,然而他说出来了,事情就好像变得可以思考了。这个年轻男人喜欢她,他因为知道她怀孕了更加想照顾她,他的母亲和蔼善良,无双孤身一个女子,现在又怀有身孕,如果她答应了,他们可以照顾她,也可以照顾她那未出生的孩子。虽然她现在还能工作,还能赚钱,但是随着肚子里的孩子渐渐长大,她总会变得需要人照顾,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肚子里的孩子逼得她不得不现实起来。然而她一方面这样想,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可以,不能答应,就算再苦再难也不能答应。想了半个晚上,然而所有的现实原因都敌不过她心底深处这个声音,她决定搬家了。
  她明白,她得趁着现在身体行动方便的时候将以后的事安排好,本来要是能在这处房子里住到生产对无双来说将会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但她现在不能再住下去了,她坚信,没有人会无偿的对你好,就算是了,她也会受之有愧,她不愿意欠这对善良母子的情。
  虽然她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冯轩已经娶了别人,她之前认为自己一定有办法找回冯轩,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们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在一起了,她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可尽管是这样,她也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嫁了。
  她匆匆找了一处房子就要搬,房子在老城区,交通不便,治安也不太好,更加糟糕的是,没有空调,炎炎夏日一半还没过去,但是她还是咬着牙逼自己搬了。仿佛是生怕欧世楠来插手,她特意叫了搬家公司,其实她东西也不多,工人一趟就搬完了,临走前她特意跟房东太太道谢。
  她这样做,欧世楠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到这天晚上无双将自己的东西都搬到新租的房子里,她把卫生搞完,已经是深夜了,又热又累,她瘫软在沙发上,然而又害怕自己中暑,忙又下楼去买冰水喝,她现在租在这套房子里,甚至连个冰箱都没有。
  无双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她已经累到连动都不想动一下了,明明浑身都是灰尘,灰尘沾了汗水黏黏的十分难受,但她已经再没有力气。
  其实她搬走之前房东老太太也劝过她,就算她不想接受欧世楠也可以继续在她那儿住下去,她一个单身的女子又怀有身孕,搬来搬去也累。无双说自己是因为不想欠人家恩情,然而她却根本不是因为这些,她只是害怕,内心深处她生怕自己会妥协,说不定因为想到生孩子的艰难就真的选择了欧世楠,她不能这样做,她没有理由,但是她就是不许自己这样做。
  无双有时候固执起来,真是非常吓人的一件事,就像多年前她知道自己不能和怀睿在一起,但是她仍旧在国外执念了八年,以至于等到冯轩进入她生命的时候她还不自知,现在她真正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晚了就晚了吧,就算是明知道晚了,她现在也没办法强迫自己。
  这次搬家让无双对钱的危机感更甚,她需要钱,她现在怀孕还没超过三个月,但或许再过几个月之后她就没有办法再去工作,那么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她一定要将生孩子所需要的生活费筹集到手。为了赚钱,她每天拼命接活干,她主动跟西餐厅的老板争取将自己弹琴时间延长,她每天从晚上八点到十点。
  这样过了几天,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她的心终于踏实了一点。
  这天晚上她在西餐厅弹完琴正准备赶最后一班公车回老城区的出租房,还没走出大门,餐厅经理就拦住了她,对她说:“阮小姐,有个人想见一见你。”
  经理办公室里等她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无双有点惊讶,不知道她想找自己干什么。
  经理一边介绍一边说:“阮小姐,这位是吴夫人,她听了你的琴,想请你去给她的生日宴伴奏。”
  那美妇人看不出年龄,但气质非常优雅,她接着说:“阮小姐,我听了你弹的钢琴非常喜欢,所以想请你去帮我生日宴会伴奏,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这位吴夫人说话的声音柔柔的无双当场就增添了几分好感,餐厅经理见无双不回答,还以为她在犹豫,她补充说:“酬劳吴夫人也会尊重你的意思。”
  经理之前就知道无双急着要钱,她这一句也算对症下药,无双当即答应下来,问清楚了生日宴会的时间,又问了问吴夫人爱好的曲目风格,她就对经理告辞。临走吴夫人一定要送她回家,她不好意思让这么尊贵优雅的人送她到她住的那个地方去,然而吴夫人甚是坚持,无双最后还是让上了吴夫人的车,但她只让吴夫人开到路口就坚持要下车。
  吴夫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有点不放心:“阮小姐,你孤身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无双对她笑着点点头说:“是的,吴夫人,今天真是多谢你,那我先下车了!”说着她打开车门下去,吴夫人还是不放心的看着她,她笑着再对她躬了躬身说再见,转身离开。
  无双万万料不到吴夫人的生日宴会排场如此盛大,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来往谈笑的几乎都是社会名流。她开始有点庆幸自己来之前穿上了餐厅经理借给她的晚礼服,不然还真有点不好下台。宴会厅里处处摆放着鲜花,华丽的水晶灯照得大厅灯火通明,这样多的人无双有点无所适从,她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吴夫人报道。她在门口踌躇了一阵,吴夫人终于看见她了,她对丈夫吴万成的秘书吩咐了几句,那秘书便去门口接引无双。
  秘书一直将无双领到钢琴边,无双谢过秘书,打开钢琴便开始弹奏起来。虽然在场人很多,宴会也隆重盛大,但好在无双坐在那巨大的钢琴架后,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所以渐渐的她也变得挥洒自如起来。
  弹着弹着,忽然宴会厅的门口起了一阵骚动,大家都往门口看去,无双的位置正好能看清楚门口,她一看门口那两个身影,脸白了一下,钢琴都接连弹错好几个键。
  吴先生带着吴夫人到门口去迎接,十分热情的招呼:“冯先生,冯太太,你们大驾光临啊,欢迎欢迎。”
  接着就是例行公事一样的敷衍,应酬。
  无双低下头来,她把身子往琴身后面缩了缩,她有点后悔,但来之前她又怎么会料到会碰上这两个人,她强自稳定情绪开始专心谈琴。
  就这样弹着也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她,无双甚至以为她已经成功的将自己隐藏起来了,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有些宾客已经准备告辞,厅里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之前那个带领无双到钢琴旁的人又走了过来。
  那人对她说:“阮小姐,那边有位夫人请你去一下。”
  无双站起来,顺从的跟着那人走。
  她是绝对没想到请她去的夫人居然就是苑可,她端着酒杯,挽着冯轩的手,笑得优雅高贵,仿佛真的是初见的问候:“这位小姐,你的钢琴弹得真好。”
  苑可怎么会不认识无双,阮无双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出来,但是她现在却装作不认识她,无双也明白她的意图,但她不卑不亢的朝她点头说:“谢谢!”
  “我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
  无双刚想拒绝,苑可那杯酒却已经泼到了脸上,酒水沿着脸庞一直流到胸前,看起来好不狼狈。
  可能连那秘书都没想过苑可居然会做这样失身份的事,有时候女人的嫉妒真是不能用一般情况来推测的,秘书忙给无双递纸巾,一脸的歉疚。
  苑可继续说:“哎哟,阮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手滑,没拿稳,泼了你一身,要不要紧?” 不愧是做演员的。
  无双对她轻轻一笑,转身离开,整个过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冯轩一眼,她真的很难受,但是她不能让他看出来,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保存自己尊严的办法了。
  她刚走出去,吴夫人就接到消息,她追到门口来,无双对她笑笑:“不好意思,吴夫人,我现在必须得走了,下半场我可能弹不了了。”
  吴夫人看着她那个样子,更加不好意思了,她内疚的说:“对不起,阮小姐,都是我照顾不周,你现在就走吗,我送送你吧,我还有点事,你稍等我一下。”
  吴夫人身份尊贵,气质雍容,无双忙谢绝:“吴夫人,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忙。”
  吴夫人看了厅里的宾客一眼,脸上也略有难色,她又说:“那我还是先叫车送你回去吧,改天再登门向你赔罪。”
  无双现在这副狼狈样子也想早点离开,她点头答应了。
  吴夫人一直看着她的车子走远,没想到她准备返身回厅的时候,冯轩却追了出来,由于方才那一幕,吴夫人对这个冯先生印象也不大好了,她的生日宴是吴先生坚持要办的,不然她根本就不想同这些陌生的生意人虚与委蛇。
  冯轩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大约猜到无双已经走了,他也坐到自己的车里去,才一上车,苑可就从酒店大门匆忙赶出来,一边走,一边叫:“士轩,你等等我。”
  冯轩的车还没开走,苑可终于赶上来,拉开车门刚坐进去,背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下车!”
  苑可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回头瞪着冯轩:“你说什么?”
  冯轩依旧是面无表情:“我叫你下车!”
  苑可脸上一黑,死死的盯着他,车内一片低气压,司机小李都不敢回头看他们。
  冯轩却看也不看苑可一眼,苑可已经是气得冒烟,他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专心等她下车。
  僵持了一会,苑可气得脸都紫了,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紫来:“冯轩,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想着那个狐狸精……”转而她又笑了起来,轻蔑的说:“但是你想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就是不会嫁给你。”
  自从和冯轩结婚她就变得越来越会激怒冯轩。
  原本冯轩和阮无双举行婚礼的那天,冯轩忽然打电话给她,问她敢不敢跟自己结婚。她当时也不管身边人的劝阻,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冯轩跟她结婚了,那么她迟早能慢慢收回他的心思的,岂止冯轩同她结婚却完全是一场闹剧,特别是当她明白冯轩虽然跟她结婚了,可心里真正想着的居然还是那个阮无双,她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她终究失败了,她连阮无双的替补都做不好,这让苑可感觉到无比的绝望。苑可的性子原本就是嚣张跋扈,但对待冯轩她几乎是使尽了自己仅有的一点低声下气,但她偏偏就是得不到,她的怨气一日一日的积累,就算冯轩不爱她,她也不能让冯轩比她好过。
  苑可说完这句恶毒的话,饶有兴味的看着冯轩,等着看他的怒气,冯轩却根本不理她,打开车门对司机吩咐到:“小李,她不下,我们下。”说着就离开了,苑可气得一张漂亮脸蛋扭了起来,但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她又不好发作,猛地抓起手袋朝风窗上扔去。
  无双那日被吴夫人派人送回家后,吴夫人还真特地到餐厅找她道歉,也带来了她的酬劳。无双之前并没有同吴夫人商量过具体报酬事宜,介绍她去的餐厅经理也只是保证绝对在餐厅工资水平以上,但她绝对没有想到,那个信封里居然有两万块钱。吴夫人递给她的时候,她只是摸着太厚了,心里不踏实,拆开一看,这才有点震撼,这简直能抵她在西餐厅好几个月的工资。无双不知道这样的私人演出到底要收多少酬劳,但这两万块显然是太夸张了。从上次那个宴会规模和来宾情况来看,这个吴夫人非常有钱,但有钱是别人的事,她只是拿酬劳替人家演出,她又不是什么大牌钢琴家,这么多钱让她有一种被怜悯的感觉,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收下钱。
  她诚恳的对吴夫人说:“吴夫人,不要这么多钱的。”
  吴夫人照旧对她笑笑说:“这是你应得的,你收下来吧。”吴夫人笑着,真诚的看着她。
  但无双还是想要推辞,她才刚想说,餐厅经理就走了过来打断她们的谈话:“无双,那边有个人找你,她说是你表姐。”
  吴夫人怕无双再要推辞,她趁机下台:“既然阮小姐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见。”吴夫人说着就要走。
  无双没有挽留吴夫人,她跟着出了经理办公室到外间来,她现在拿吴夫人没有办法,但餐厅经理好像同吴夫人关系非常熟稔,到时候让她转还给吴夫人也是可以的。她心里想着钱的事,又在诧异,经理说找她的表姐到底是谁?
  无双没有料到,表姐就是灿瑜。
  从上次分手她们也快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灿瑜有点激动:“无双,真的是你,明远的同事见过你,我还不相信,我还以为你回了安徽。”
  无双尴尬的笑着,她之前曾经答应过灿瑜一定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可她却失言了,“我后来又没走了。”
  “你怎么留在N市也不告诉我啊,你现在住在哪里?”
  无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转移话题:“对了,灿瑜,你来找我有事吗,爷爷奶奶还好吗?”
  问到这里,灿瑜猛然把头低了下来,沉默了下来。
  灿瑜的神情告诉无双一定有事发生,她心里渐渐升起不详的预兆,她也微微紧张起来:“是不是爷爷奶奶出了什么事?”
  灿瑜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奶奶……奶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奶奶住院之后情况一直不稳定,她天天嚷着要出院,要回阮家,要见你,我们没有办法只好骗着她。或许是我们都不带她出院,她自己也预感到了什么,前天晚上半夜三更她私自出院,可她根本不认识路,阴差阳错冲进了妇产科,冲撞了一个孕妇,她以为孕妇是来抓她住院的护士就把别人推下楼梯,那孕妇的孩子没有了。”
  “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得赔钱,你留给我们的那些钱都被拿去赔偿给孕妇了,可那边还是不肯放过奶奶,坚持要将奶奶送精神病院,而且,赔了钱我们也没钱住院了,但爷爷不肯。”
  无双留给阮家那笔钱被阮家那么一大家子用着,原本就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又经过赔偿,更是没有余钱。但阮家这边也确实理亏,将人家好好的一个孕妇推下楼去,只差没有一尸两命,白白损失了一个孩子人家怎么会不心痛,如今人家孕妇正伤心怎么可能答应就这么白白放过阮家?
  灿瑜说到这里,再也不好说下去。
  阮奶奶发生了这样的事,阮老爷子坚决不肯将阮奶奶送精神病院,老爷子说万不得已他去向那孕妇一家人下跪求饶,灿瑜和明远再不济也不能然爷爷去丢这个脸。但如今人一走茶就凉,现在阮家落到这步田地,N市多年的老朋友都敬而远之同他们保持安全距离,他们又能到哪里去想办法呢?但实这样的情况她来找无双,无双也是无能为力的。无双已经将自己的信用卡给了阮家二老,她应该也没有钱了,如果有钱也犯不着到这样的地方来弹钢琴。灿瑜为自己潜在的意图感到羞愧不已,她明知道无双在西餐厅弹钢琴,说明她已经知道无双现在经济上根本无法再给她们提供帮助,但是她还是来了。她潜意识里或许还是把无双同冯轩连在了一起,希望无双可以去找冯轩,希望冯轩可以帮助她们。可无双怀孕了,冯轩又同别人结婚了,灿瑜不知道无双和冯轩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但看无双现在这个样子,让无双去求冯轩,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而且从根本上来说,苏凉,怀睿,无双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她阮灿瑜都需要负大部分的责,可现在后果却都是无双在承担,她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
  无双却想了想,把手上的牛皮纸袋递给灿瑜:“这里有两万块,我银行里还有点钱,我明天就回医院看奶奶,顺便想想办法,你先别急。”
  灿瑜也没推辞,再谈了一点奶奶的事,无双约好了第二天去医院看奶奶就让灿瑜先回去。送走阮灿瑜无双想自己的这个孩子恐怕再也生不下来了,她这天晚上就去了医院,她知道做这种手术得越早越好。
  助手首先叫她填了一些单据,然后经过化验,好不容易坐在医生的对面,医生看着她说:“小姐,你的情况一切正常。”
  无双这才对医生说:“医生,你们这儿晚上能做流产手术吗?”
  那老医生不可置信的抬头忘了无双一眼,又看了身边的助手,助手这才解释道:“柳医生,她是想要做流产手术。”
  医生重新翻了翻她的病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了一会才对她说:“小姐,对不起,你这种情况按照规定,我们医院恐怕不能给你做手术。”说着对助手提示,“叫下一个!”
  无双还想争取,助手已经将她带到了门外,迎面正好碰见外面被叫号的病人进来,无双也不敢纠缠,就只抓着助手恳求道:“医生,我这个孩子现在没办法生了,我想做手术。”
  助手说:“小姐,你现在已经怀孕超过14周,就算要做,也需要住院做一引产手术,进行吸宫和刮宫,这样的手术非常危险,你身体素质也不大好,按照我们医院的规定,是不容许做这样的手术的。”她说完停了一下,才继续叮嘱道,“你现在也不要去私人诊所,你这样的情况,恐怕会出事,到时候私人诊所是负不起那个责的。”说完她转身又进了办公室。
  这样被送出来,无双整个心都灰了,阮家如今这样的情况,这个孩子她生不起,她根本无力照顾,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办法,她只好暂时不去想它。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医院,找到阮老太太的病房她却并不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被阮老夫人推下去的孕妇接连几天都到阮老太太的病房来闹,医院没办法也不敢再收留阮老太太。无双只得又联系了灿瑜,阮老夫人已经被她们接到租住的房子里去了。
  按照地址找过去,还是在郊区的一套房子里,灿瑜说房子比较大,因为是郊区的毛坯房没有装修,所以房租也便宜。但是无双还没走进房子里,大老远就听见那房子闹哄哄的,楼下停着好几辆车,甚至还有一副担架。
  这正是前来闹事的孕妇一家子,对方人多势众,灿瑜也没有办法,已经将阮老太太藏到里间。灿瑜走投无路,便说:“钱都已经给你们了,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对方亲友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气势汹汹的说:“哼,要么就再给一百万,要么就按照我妹说的,一命偿一命。”
  她们已经在这里堵了一个上午了,孕妇是头胎,被阮老夫人推下去造成的恶性流产事故让孕妇以后都无法再生,眼看着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当母亲的当然心疼,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按理说无双留下来的那一笔钱,数目也不算小了,可这家子就是不依不饶,在医院闹的时候多少还有点顾忌,现在眼看着灿瑜一个孤女和阮老爷子一个年迈的老人,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居然一大早还把孕妇用担架给抬到了她们住的地方来。
  灿瑜怕再闹出事来,劝了一个上午,他们就是不肯把孕妇送回医院,坚持要么一命偿一命,要么再添加赔款一百万。但实际上,一命偿一命对阮家来说根本不可能,而一百万对千疮百孔的阮家来说,更加不可能。
  灿瑜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们的钱都已经全部给你了,我们根本没有钱,我奶奶她精神有点问题,她年纪大了,你们放过她行不行?”
  “不行,我妹妹她孩子没了,她现在精神也有问题,她把你孩子杀了,再给你钱,你肯不肯?”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恫吓了,钟明远大清早出去办事,灿瑜根本就意识不到,加上她又理亏,这样对方更是捡定了她好欺负,说着还有个人真的作势上来拉小滔的手。
  小滔才三岁,早已经被他们吓怕了,他们一来拉他的手,他就“哇”地一声哭起来,孩子一哭灿瑜更是没了主意,她忙去抢,但又哪里抢得过来。一旁的阮老先生呆了半天,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那人面前对他们说:“求你们发发善心,放过我的小孙子吧,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如果真要一命偿一命,就把我的老命拿去吧。”
  努力了这么久,阮老爷子终于给人跪下了,灿瑜也绝望的大哭了起来,无双被这个场面吓坏了,她赶忙挤进去,一边扶着阮老爷子,一边安慰灿瑜不要再哭了。但小滔还在对方手里,对方也可能是被这一场吓坏了,这孕妇娘家都是农村的,原本拿了那笔赔偿金也够了,但偏偏前几天听医院人说阮老夫人有一个孙女嫁给一个富豪,开跨国公司的,这是阮老夫人的疯言,可偏偏这家人当了真,总是想再从阮家敲出点什么东西来,这才无所不用其极。
  无双看见爷爷下跪,真是连心都要碎了,她转过身来,含着泪将小滔抱过来送到灿瑜怀里,一边抬头凌厉的扫视着他们每一个人:“不就是一百万吗,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三天之内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马上给我滚!”
  那群人似乎还不明白,那孕妇的哥哥却听明白了,他眉开眼笑说:“哟,您就是那位孙女,好,既然您这样说了,我们也是爽快的人,那到时候看您的了,”说着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说,“我们走。”
  这样他们还真的顷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
  无双把阮老爷子扶起来,里间的阮老夫人已经吓得躲到床底下去了,灿瑜过去哄了她半天她也不肯出来,只是全身瑟瑟发抖,一个劲的说:“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不要抓我去坐牢,不要抓我去坐牢。”
  灿瑜刚收的眼泪又猛地涌上了眼眶,她无奈的回头看着无双,眼睛里闪动的泪光诉说了一切。
  无双安慰说:“奶奶,不要害怕,他们都已经走了,他们不抓你去坐牢了!”
  阮老太太这才抬起头,好像在求证,“他们真的走了?”
  无双点点头,阮老太太这才肯从角落里出来,好不容易哄阮老太太吃过早餐,无双和灿瑜又陷入了困境。
  阮老爷子也不大说话,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现在已经老得连无双都不敢认了。
  无双问:“明远呢,他去哪儿了?”
  “他一大早有事就出去了。”说着灿瑜好像又想起什么,问:“无双,你刚才说的一百万,怎么办?”
  无双沉默了,一百万,她到哪里去找,刚才也只是气过头了,为了打发他们走她才冲动说出口的,可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难,她讷讷的说:“总会有办法的,就算三天后没有一百万给他们,他们也不能拿奶奶怎么样的,奶奶有精神病,我们钱也陪了,他要是再恐吓想对小滔怎么样,我们就报警。”
  冷静下来想一想,此时才觉得无双说的也对,灿瑜也就不说话了。
  可是无双说是这样说,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孤弱的女子,怎么会不害怕,她想来想去,似乎现在能有一百万的也就只有冯轩一个人了。之前她从没产生过要去找冯轩的念头,可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嘲笑她也好,没有尊严也好,这些都比不上阮老爷子在那些人面前的一跪,她也没有把握冯轩会给她一百万,但是她现在想,起码自己还有个孩子。她感到悲哀,孩子是她最不愿告诉他的,但她现在却存着这样的心思,她居然要用孩子做砝码。
  无双不知道冯轩还在不在中国,她找餐厅经理要了吴夫人的手机号码,又问了吴夫人冯轩的一些消息,吴夫人说不知道,不过可以帮她问问先生。终于,这天下午的时候无双弄到了冯轩的联系方式。但冯轩晚上不住在酒店里,无双最后找到冯轩还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冯轩放开无双,走到一旁去点雪茄,抽了几口,他又看着无双嘲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孩子就是我的?是不是你的江怀睿没有勇气承认,所以你又……”
  酒吧里灯光昏黄,混合着烟雾酒味,间或还夹杂着香水的味道,无双皱了皱眉,这样的地方她来得少,有点不适应。
  她不知道去哪儿找冯轩,迟疑了一会。这一迟疑,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男人上前搭讪,大多数是问她想不想进去“一起玩”,无双都摇头拒绝了,说自己要找人。等过一会,她才猛然明白过来刚才那几个问她要不要一起玩的人是把她看成了什么,她这样一个单身女子出现在酒吧门口,又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俨然把她当成了“小姐”。想到这里无双脸皮一阵发烫,为怕更多的人来找她搭讪,她找侍者问了经理,又从经理那里问到冯轩的包厢。
  最近这几天冯轩带进来的都是个个娇艳如花,那经理看无双长得漂亮,又指名道姓要找冯轩,还以为她是冯总认识的,那经理便也误会了,带着她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烟味酒味香水味更浓,推开包厢的门,一大群男男女女坐着有说有笑。见有人进来,有人问了声:“谁啊?”
  “找冯总的。”经理答道。
  一听这话,满包厢的人不由都转头望着她。
  有人笑谑:“哟,找冯总的?”
  冯轩正在打麻将,他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看一眼,猛地一僵,立刻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笑,却并不说话。他怀里坐着一个女人,嫉妒的看了无双一眼,推着冯轩的手臂满是敌意的问了声:“冯总,这到底是谁啊?”
  冯轩眼皮都没抬,懒懒的说:“不认识,喂,该你出了。”他提醒着别人出牌,说着又把话题转向了牌桌上。
  大家见冯轩没理,还以为真没事,都继续方才的事业,只是无双站在那儿,又长得这样漂亮,难免有几个男人若有若无的斜视几下。
  他们又继续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大家都在笑,无双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徒惹众人频频回头看她。
  这样尴尬,无双好不难堪,但是她现在得找冯轩谈一谈,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冯轩坚定的说:“冯轩,我想找你谈一谈。”
  或许是冯轩的满不在乎让他怀里的女人平添了肆无忌惮,无双的那句“冯轩”更让她醋意大起,那女人吃吃笑着:“冯总,她找你谈什么呀?”
  冯轩依旧头都没谈,他冷冰冰的扔下一句:“我不认识她,我哪儿知道。”
  冯轩对女人狠心绝情是他一贯的作风,但是这样没风度的把女人晾在一边还是第一次,有了解冯轩的人好像渐渐看出点意思来了,他劝道:“冯总,你还是先听人家说说,也许真的有事。”
  冯轩没吭声。
  那男人胆子更大起来,他转头替冯轩问道:“这位小姐,你找冯总有什么事吗?”
  她找冯轩有很多事,但是现在这样的场合下她说不出来,她现在和他唯一有联系的大概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来想去可她要怎么说呢,她顿住了,满场的目光又转到她身上来了,过了一会她才鼓起勇气说:“我想借钱。”
  “借多少钱?”
  “一百万。”她这话一出,满场的人都笑起来,就连冯轩也抿嘴笑了起来。
  无双咬着唇,脸色更白了,面对这满场的嘲笑她定定的看着冯轩,声音轻轻的:“我怀孕了。”
  听了她的话,大家更是笑得厉害,但是众人嘲笑过后都不再理她,继续去打牌。可能谁也没想到,这个漂亮女人居然如此没有脑子,在这样的场合下说这些话,上演这样让人鄙视的戏码,可不徒惹人耻笑。到最后只有冯轩怀里的那个女人还偶尔回头看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挑衅鄙视和胜利。
  无双就这样站在门口,也不走开,也不过去,满场对她的嘲笑轻蔑与鄙视她都可以承受下来,她倔强的等待着冯轩。
  那女人看她不走,又在冯轩耳边吹风:“冯总,她该不会真的怀了你的孩子吧。”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请无双说:“这位小姐,我们陈总想请你过去喝一杯。”
  无双转头看了一眼冯轩,他依旧专心牌桌,仿佛从来没看过她一眼,她想了想,还是跟着那人走了过去。
  所谓的“陈总”大概四十岁左右,坐在沙发深处,面前开了好几瓶红酒,无见无双走过来,陈总笑着招呼她:“请坐!”这话一出,他身边原本那几个小姐都赶忙避开了。
  无双回头看一眼冯轩,还是坐下来。
  陈总又叫人送来酒杯,亲自给无双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面前,无双接过,那陈总又对她笑笑,示意她喝下去,无双勉强的喝了点,那人便跟她攀谈起来说:“我姓陈,你姓什么?”
  无双答道:“我,我姓阮。”
  “哦,原来是阮小姐……”
  聊的却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无双只顾着注意冯轩,不觉还真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无双酒量不好,没喝多少就已经开始头晕。而且那个陈总也越坐越近,近得感觉他说话呼出的气都进到她脖子里去了,她全身上下不由僵直紧张起来,开始推辞着陈总的酒。那人观察到她的反应,轻轻笑着在她耳边吹气:“阮小姐,你不要紧张,你长得这么漂亮,一百万我也拿得出手。”
  他的声音很低,暧昧至极,这个陈总方才一直彬彬有礼,无双还真以为他只是请她喝杯酒,现在她终于明白过来,她觉得自己恶心,她忙想站起来,可她刚一动,腰马上被陈总抱住。包厢里大家都在各玩各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微小的动作,无双真是想要哭起来了。
  这边的冯轩方才也一直在打麻将,很专心,连赢了好几盘,还要顾着和怀里的女人说一些调情的话。然而正打着牌,谁都没有注意,突然他把手中的牌一推,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到那陈总的茶几面前,重重的一踢,茶几被踢出去老远,震得酒瓶酒杯滚落一地,果盘里的水果更是铺满了地毯。
  这一下大家都震住了,包厢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一旁唱歌的人也顿住了,只余下音响仍旧响着。
  那陈总更是呆住了。
  无双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冯轩拖了出来,他走得很快,从包厢出来差点还撞翻了一个服务生的果盘,可他也顾不得了,一直拽着她朝外走。
  无双的手被拽疼了也不敢说话,只是心里很害怕,不晓得他要带自己到哪里去。
  走到门口司机瞧冯轩出来,忙把车开了出来,冯轩等不及别人替他开门,他一个箭步走到车子前拉开前车门将无双塞了进去,再转头对司机说:“你下来。”
  司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瞧他那脸色,忙下车来。
  他刚下来,冯轩便坐了进去,司机还没站稳,车子便擦着他开过去,车速快得惊人。
  车速这样快,无双都吓得脸色发白,但她不敢跟冯轩说话,不一会儿车子又停了下来,冯轩下车将无双拽出来,又是朝前冲,无双抬头一看,原来已经是酒店的门口。
  冯轩径直带她上了电梯,楼层一到,冯轩走到自己房门口将门一开,无双便被她狠狠的掼了进去,无双站不稳,踉跄了好几下才背贴着墙壁站好了。
  冯轩一脸的阴沉,也不说话,随后走进来顺势将她压在墙上就往她的脖子上亲,又啃有咬,力气很大,一边亲一边用力的剥她的衣服。解了半天的扣子没解开,冯轩不耐烦了,他用力的撕扯着她的衣服,无双拼不过冯轩的怒气和力气,衣服被他扯得歪歪斜斜,内衣也被扯得乱七八糟。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他还想撕,无双就拼命扯住,他刚撕开她又把衣服拉上去,渐渐的冯轩没了耐心,他离开她的身子,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打过去。
  无双受力不住,被打得跌在床沿,床头柜上的台灯被撞得微微摇晃起来,无双的额角撞在床头柜上,火辣辣的疼。
  她头晕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冯轩又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他双目通红,脸上肌肉狰狞着,硬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是想要一百万吗,你不是想怀孕吗,好,我今天就让你怀孕。”说着又要往她脖子里亲下去。
  无双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拼命去推开冯轩,又怎么有力气,两个人磕磕巴巴的,无双头在墙壁上,书桌上连撞了好几下。然而冯轩像疯了一样,纠缠间无双忽然打了冯轩一个耳光,清脆的声音响起,冯轩终于稍稍停了下来,无双看着他哭着说:“冯轩,你这个混蛋,我是真的怀了你的孩子。”
  冯轩放开无双,走到一旁去点雪茄,抽了几口,他又看着无双嘲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孩子就是我的?是不是你的江怀睿没有勇气承认,所以你又……”
  冯轩这话还没说完,无双猛地拉开门朝外面走,她能忍受他对她的侮辱,但是怀睿已经死了,她不能容忍他这样侮辱他。她含着泪,拼命想把眼泪咽下去,但是眼泪收不住,她只有加快速度,仿佛恨不得马上消失在这里。
  房间里的冯轩也只是微微一失神,猛地他又反应过来,这才追出去。无双很快又被他追上了,有了之前的教训,无双怕他又来纠缠自己,她也拼尽全力挣扎着,冯轩被她这样的反抗激怒了,他拽着她的头发恶狠狠的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刚才不是很能忍吗,怎么,我说不得江怀睿,还是恰巧让我说对了,你恼羞成怒?”
  无双也不知道是羞耻还是心痛,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她恨恨的看着冯轩,她的眼泪让冯轩有一刹那的迟疑,无双用力扯回自己的头发拼命朝前走着,仿佛是害怕冯轩再次追上来,她跑得很快,可是慌不择路,才下了几级楼梯人就朝前滚下去。出于生存的本能她朝两旁的扶手抓去,可是抓不住,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冯轩,她看见冯轩的脸都抽搐了起来,之后她便再没有知觉。
  这是一场噩梦,无双觉得自己很冷很冷,冰天雪地里只有她一个人,忽然她听见怀睿的声音在叫她,叫她不要和冯轩结婚,叫她不要离开他,无双哭了起来,怀睿不是已经死了吗,他还活着吗。她拼命的跑,想要找到怀睿在那儿,可她怎么也找不到,等到她终于沮丧的停下来的时候,发现怀睿就在她面前,她心里一喜忙走上前去,可是怀睿整个人都冰冰的,他脸色惨白,没了呼吸,没了人气,他死了,他死了。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很害怕,脚下的陆地忽然裂开来,怀睿就这样掉了下去,她想去抓他,可不仅抓不住自己也跟着往下掉,她很害怕,惊慌的回头看见冯轩,她终于哭出来大声说:“冯轩,怀睿已经死了,怀睿已经死了……”可冯轩却根本不理她,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
  无双终于醒来了,她浑身都出了一阵冷汗,可是醒来并没有冰雪,脚下的大陆也没有裂开,她被抱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耳边传来低低的安慰声:“我知道怀睿已经死了,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无双悠悠的睁开眼看着冯轩,看了半晌,好像明白过来,又好像心里还是一阵迷糊。她这样的目光看得冯轩心更疼了,他觉得羞愧觉得悔恨,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他看着无双那张惨白的病容,静静的等待无双的反应。
  谁知道无双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她看着看着,眼睛又慢慢的闭上来。
  冯轩还以为她又晕了过去,忙叫来医生,医生查看了一下才对他说:“病人现在昏睡过去只是因为身体虚弱,但是她已经脱离危险期,请你放心。”
  无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这次没有看见冯轩,只有灿瑜,她轻轻的对她说:“无双,你好点没有,想不想吃东西,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昏迷三天,她转眼看着窗外的灯火。
  灿瑜用棉签沾了水往她嘴唇上抹了抹,然后再说:“你不用担心,奶奶的事已经解决了,爷爷也渐渐好了起来,阮家的生意,阮家的房子,都回来了,冯总都帮我们解决了,没有人再会对我们怎么样。”
  无双没有说话,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可眼泪却还是沿着眼角渗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滑入发丝里,消失不见。
  她这个样子看得灿瑜也心疼,她握着她的手想要安慰,才刚喊了一句:“无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阮家的生意,阮家的房子都回来了,可是无双的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从楼梯上摔下去她整整昏迷了一个星期,虽然没有人告诉她孩子已经没有了,但她那滴眼泪说明了一切,母子连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孩子没有了呢。
  灿瑜正两难,抬眼一瞥看见冯轩站在门口,灿瑜轻声对无双说:“无双,冯总来了,他有话跟你说,我先出去了。”
  无双不想看见他,她一点都撇过头去。不想再看见他,可是她没有力气留住灿瑜,她也没有力气叫冯轩走,她只能把眼睛闭上轻轻把头转过去,
  冯轩有点害怕,但灿瑜走后他还是走了进去。
  坐在无双的床边,他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他这一生有过年少轻狂,也有过杀伐决断的魄力,但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和悔恨,偏偏当着这个让他最悔恨心痛的人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无双软软的,全身没有力气,也不能反抗他,这让冯轩更心疼了,他眼眶微微发红看着无双。
  无双虽然身不由己被他抱住了,可她仍旧撇过头去,只有眼角残留的泪痕泄露了她的心碎。同时,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比这轻轻的一转头让冯轩更心疼。
  半晌,冯轩才说:“无双,江怀睿……他死了,你怎么,怎么也没跟我说呢?”
  “我都知道了,阮灿瑜都已经告诉我了,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前说过绝对不会做强迫你的事,可我却一直在强迫你。我明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强迫你跟我在一起,强迫你跟我去越南,强迫你跟我结婚,可……可我实际上也只是害怕,我害怕你和江怀睿那么多年的感情,我害怕我不强迫你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你那么倔强,那么固执,可是我很心疼你知不知道,我不希望再看着你那个样子。”
  “我承认,我一直都在嫉妒,你明明都快要跟我结婚了,一个江怀睿就又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我嫉妒得发疯了,我真恨不得杀了你,这样我就永远也不会去想着你到底爱不爱我。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对我,我想让我自己忘记你,我当场娶了别人,我以为切断我的妄想我就能忘记你,就能放开你。我不许自己想你,我逼自己一心一意对待苑可,我不许自己去探听你的消息,可我还是忍不住来了中国,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忘不了你,再见到你,我很开心,可我又害怕,我怕自己再度陷入进去,所以我拼命告诉自己,你爱的是江怀睿,你这一辈子都只爱他一个人,你说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不敢让自己去相信,可是我终于遭了报应,无双,我对不起你,我根本不知道江怀睿他已经……已经……”
  “无双,你不要太伤心了,这个孩子没有了,我们还年轻,以后再生,好不好?”
  冯轩搂着无双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可半天也不见无双有反应,冯轩也不敢强迫她,只好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无双,无双……”
  无双只是不肯睁开眼睛,冯轩渐渐害了怕,他宁愿无双恨他怨他骂他赶他,也好过这样沉默无声的反抗,这让他无从下手,不知所措。无双虽然不说话,眼睛却又渐渐的湿润了,冯轩搂紧了她,心更疼了,一连声的安慰着她:“无双,你不要伤心了,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那样对你,都是我不好……”他低头看着无双,无双的脸苍白着,一排密密的睫毛扑下来像两把小扇子,上面湿漉漉的,嘴唇也是苍白着,这样的无双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冯轩的心又酸楚又柔软,他紧了紧抱着她的手。
  良久,无双才传来轻轻的一句:“冯轩,那个孩子是你的。”
  无双这话一出,冯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有点哽咽:“我知道了,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无双这才嘤嘤的哭了起来,她抓着冯轩的衣服,轻轻的说:“冯轩,怀睿死了,怀睿他死了……”
  从前无双最讨厌冯轩在她面前提到怀睿的尖酸讽刺的语气,冯轩虽然爱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名字,却从不允许无双提起,可现在无双却抓着冯轩胸前的衣襟一迭声的说:“冯轩,怀睿死了,怀睿死了……”
  冯轩没有任何办法,他只得紧紧的拥抱住她,仿佛想用自己的力气来告诉她,她还有他。
  无双只是哭着,越加的大声。这一路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婚礼取消了,怀睿死了,阮家,爷爷奶奶,孩子,这些事情中仿佛只有她是最坚强的一个,整个阮家都是听她的,可是现在她才敢哭出来,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不坚强。怀睿就那样死了,就好像一场梦,她好像还是在法国或者在新加坡,她和冯轩结婚了,怀睿跟苏凉在中国,虽然他们不能在一起,但是他会一直好好的,可是他却死了,他却死了。
  冯轩终于不再介怀听见怀睿,无双在他的怀里这样哭着说反而让他的心里更加酸涩,他知道到这一步,江怀睿已经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在阮无双以后的生命里永远不朽,但即使这样又有什么呢,他一直喜欢的就是她,可那时他太执着,也太自信,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能把江怀睿从阮无双的脑子里挖出去,但是现在才知道,江怀睿是阮无双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娶她的时候,他爱上她的时候,她生命中就有个江怀睿。他们之间相濡以沫的岁月那么多,那么长,那是他无法企及和抹煞的,但是他和她还有未来。
  无双身体好转之后,冯轩就把她接到新加坡,苑可又看见冯轩找了阮无双,她心里非常怨恨,但是没有办法,经过和冯轩短暂的婚姻她终于明白,冯轩是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哪怕是结了婚也一样,她的心也灰了,同冯轩和平离了婚。
  再次举行婚礼的当天,阮无双将阮家人都接了过来,阮奶奶神智还是不清醒,爷爷也渐渐老态毕现,阮家从来都是拿阮无双和江怀睿当成外人,可没想到失去江怀睿,失去阮无双,阮家遭受的打击却是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
  这次的婚礼相对上一次便显得稍微简朴了点,只请了相熟的一些亲眷朋友前来观礼,因为冯家是姓基督教的,婚礼是西式的,富丽堂皇的教堂里,神父问冯轩:“你确信这个婚姻是上帝所配合,愿意承认接纳她为你的妻子吗?”
  冯轩看一眼无双,郑重的回答道:“我愿意。”
  “上帝使你活在世上,你当以温柔耐心来照顾你的妻子,敬重她,唯独与她居住,建设基督化的家庭。要尊重她的家庭为你的家族,尽你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诚实遵照上帝的旨命,和她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愿意终生养她、怜惜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以至奉召归主。你愿意在上帝和众人面前许诺这样吗?”
  冯轩刚要回答,这时,突然教堂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冲进来,由于她手上执着枪,保安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她,等待时机。
  那女人无双认识,上一次在新加坡她被绑架也就是这个女人,无双忽然感到一种不详的预兆,她紧紧的抓着冯轩的手臂,冯轩也搂着她一起看着这个女人。
  那女人用枪指着冯轩,越走越近,她一边走一边笑:“怎么,冯轩,你要跟谁结婚?”
  冯轩看着她,平静的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问你还认不认识我?”她笑着。
  那女人一张好似被腐蚀过的脸这样阴笑起来显得更加的狰狞,一众宾客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无双冷汗也出来了。
  冯轩却看着她不说话。
  那女人笑声越加的肆无忌惮:“怎么,冯轩,我用枪指着你,你害怕了,你也会有害怕的一天?哈哈……冯轩,你居然不认识我了,你居然不认识我了……”笑着笑着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起来,配上她那张扭曲的脸,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冯轩渐渐的终于记起来了,他试探着问:“是你?”
  “就是我,冯轩,你终于记起我来了,你害得我好惨!”说着她又走近了几步,她看了看无双,转头对冯轩说,“你看看我这张脸,你看看,就是因为我当年私自放了你,我父亲就将我毁成这个样子,这几年来我每天都恨你,我恨不得拆你的骨头喝你的血,但是我更加想见一见你,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居然还想着要见你。”说着她越来越激动,手紧握着手枪,身后的方秘书这时终于一把扑上去,夺过她手中的枪,大概是方才太过激动那女人一时不察,等到反应过来才用力去抢,纠缠间手枪掉在地上,那女人终于被方秘书制服。
  可她却不甘心,她狠狠的抬头一望,凌厉的目光扫过冯轩和无双,她尖声道:“冯轩,我一辈子都记得你,我当年放过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赶尽杀绝,我父亲已经那么老了,他现在对你根本没有威胁,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冯轩……冯轩……”说着她竟然哭了起来。
  原来这个容貌丑陋的女人正是将军的女儿,当年冯轩父母哥哥都遇难,只有他一人得以逃脱还是多亏了这个女人。将他放走后,将军便狠狠的惩罚了她,她的容貌由此被毁,好不容易从父亲手里逃脱出来想找冯轩,却发现他如今已经是身价百倍,他根本不认识她了。那次绑架后她逃窜了好一阵,等到终于回到越南却发现父亲已经死了,整个家族的非法生意都灰飞烟灭了。冯轩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找那将军报仇,虽然冯轩那次同无双一起从越南回来了,但一切还是按照计划进行,将军被冯轩一网打尽。
  冯轩看见她哭起来,到底顾念她当年曾经放过他,心一软,挥手让方秘书放她走,方秘书依言松开她。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她并不急着离开,反而是飞扑上前捡起地上的枪,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对准冯轩扣动扳机。
  没有人反应过来,连冯轩都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中离得冯轩最近的魅冬忽然扑过去抱住他,随着那声枪响,魅冬软软的倒在了冯轩的怀里,冯轩大叫一声,本能的抱紧她,魅冬反而扬起头看着冯轩,笑了笑。
  冯轩不知道子弹到底伤了她哪里,只是抱着她他的手心是一掌的血,他吓得忙松开她,想问她伤到了哪里,魅冬却不准他放开,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企图抱紧冯轩,她轻轻的在冯轩耳边说着话,可现场太混乱,冯轩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这样冯轩终于急了起来,他大声说:“你怎么这么傻,谁叫你扑过来的,”说着他又抬头对大家叫喊道,“救护车,救护车……”
  可惜魅冬根本等不到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只是想拼命用最后一丝力气拉紧冯轩,想要让他听她说话,可冯轩只记得大喊大叫救护车。
  无双忽然记起那天晚上魅冬半夜三更的穿着她的婚纱抱着冯轩礼服的画面,她轻轻拽了拽冯轩的衣襟,提示他:“士轩,冬子姐想跟你说话,你专心听。”
  冯轩终于安静下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微笑,“大嫂,你不会有事的,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魅冬深深的看了无双一眼,那目光中满是感激,无双也对她点点头,仿佛是鼓励,魅冬又缓缓转过头看着冯轩,看了好半晌,她抓住冯轩的手说:“士轩,你以后……你以后不要叫……我大嫂,叫我一句冬子,叫我冬子……”说着她的胸腔猛地一抖,随之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再也没有力气将话说下去。
  冯轩忽然明白过来,他也抓着魅冬的手,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哽咽着叫道:“冬子……”
  魅冬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听见,只是在她停止呼吸后,脸上犹自挂着笑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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