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菊子:何必太多情

(2008-12-05 10:49:51) 下一个
  楔子
  “别跑了,让我看看嘛。”七岁的女孩大声冲前面逃跑的男孩喊叫,脚下丝毫不肯停留的追赶,男孩比女孩看起来瘦弱一些,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丁逸,你,你要不要脸!”男孩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责怪女孩:“你一个女,女孩子,干吗非要扒我裤子!”
  “我不是说了吗,你只要让我看一下屁股上有没有胎记就行了!”女孩对男孩的不肯配合有些恼怒,立刻加快了速度,离男孩的距离更近了。
  男孩猛跑几步弯腰捡了样东西,结结巴巴的威胁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可就砸你了。”
  女孩柳眉倒竖,原本白晰的圆脸涨的通红,“你敢!”伸手就去夺男孩手上的东西。
  男孩被吓了一跳,慌乱的将手上的瓦片掷过去,他紧张的闭上双眼,看都不敢看女孩愤怒的小脸。
  “啊!”一声惨叫,男孩睁开双眼正看到女孩蹲下身去,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捂住额头。男孩不是很确定是否应该过去查看,他在女孩手下吃过不少亏,不能肯定这次是不是又有陷阱。
  直到女孩粉雕玉琢般的小手下渗出血迹,他才慌起神来,连忙跑过去试图扶起女孩,一边还不忘大喊“救命!”丁逸不会死吧,大人们都在家里,听到喊声应该会出来救人的。
  两只手扶住女孩的胳膊试图将她架起来,多年以后沈长东在读武侠小说的时候,才明白那时自己是留了“空门”给丁逸,年幼无知加上身单力薄,给他带来终身的遗憾。
  丁逸放下捂住额头的手时,他傻傻的看着她额头上一片红红的血迹,“哇”的一声吓哭了,连松紧裤被拉下都没察觉。
  受伤的人却忽然笑了出来,“哈哈,我赢了,张阿胖说你胎记在右边,明明就在左边屁股上嘛!”
  两家大人急忙赶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丁家的女儿满脸鲜血的在笑,沈家的儿子光着屁股在哭。

  第一章
  上课铃声响了,丁逸有些留恋的看看手上的《楚留香传奇》,磨磨蹭蹭的将它塞到抽屉里。这节是数学课,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据说患有甲亢,脾气火爆堪称世界之最,经常一句话不对就将讲台推翻,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丁逸已经被训练的能随时接住飞过来的粉笔盒,并尽量将粉笔保护的完整。
  当然,吃一嘴粉笔灰或是被教学尺打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所以身为班长的丁逸在数学课上还是以身作则,尽量显现出乖乖好学生的样子,只希望不要触怒喷火暴龙,因此课外书这种东西还是不能出现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
  刘海又长了,忍不住鼓起双颊吹了口气将额前的头发吹散。自从在额头离发际半寸的地方留下那个月牙型伤疤后,母亲和沈伯母就坚持让她留齐齐的刘海来遮丑。其实那伤疤现在已经不太明显,她皮肤白不容易形成黑色素,伤疤后来也变成浅浅的白色,五年后的今天不留意已经基本看不出来了。
  记得那时看到她满脸鲜血,两家大人都吓坏了,赶忙将她带到母亲工作的医院清洗包扎伤口,妈妈抱着她哭:“这丫头本来就丑,除了皮肤好没一项优点,现在脸还破了相,将来会不会嫁不出去呀!”
  爸爸和沈伯父一家闻言都很尴尬,沈长东回家后被狠揍了一顿,罚跪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不许进屋也不许吃饭。
  想不到向来显得有些娇气的七岁男孩,竟然一声不吭的乖乖认罚,还是她父母看不过去了,拉着她过去相劝。
  她本来也不觉得今天的事应该责怪沈长东,于是跟着父母一起脆生生的请求沈伯父夫妇饶过儿子。沈家夫妇也是疼孩子的人,不是儿子闯了大祸也不忍重罚他,况且让他在院子里罚跪本来就是给隔壁丁家看的成分多,一劝之下也就半推半就让儿子起身进屋了。
  沈长东却全然没有高兴的意思,虽然已经不再哭泣,借着院子里的灯光能看出双眼仍然红肿,他皱着秀挺的眉毛,忧心忡忡的道:“阿姨说丁逸破相嫁不出去了,我要是起来的话是不是就要娶她?”
  两家大人被他问的一愣,沈长东看大家都没反映,觉得得到了肯定答案,忍不住小嘴一瘪又跪了下去,“我还是继续罚跪吧。”沈长东为自己做出了选择。两家大人明白过来后哄堂大笑,丁逸和沈长东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想她丁逸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众小孩的头目,学习成绩好,打架也从来没有输过,堪称文武双全。现在居然被沈长东那不中用的奶娃娃嫌弃,此仇不报非女子!
  从此以后,沈长东饭盒里的鱼肉基本会落进她的胃袋,理由是她个子矮需要补充营养,她重重的书包会一并交给他背,理由同样是自己个矮,不能被压着。可是即便如此,五年过后她仍然稳坐全班最矮的交椅,到了六年级仍然只能坐第一排。
  虽然身高为全班之末,她的成绩却永远是红榜第一,沈长东就差了点,拜和丁逸做邻居所赐,每次他考试失利的消息总能第一时间传到父母的耳朵里,举报有功,丁逸就会有好吃的零食做奖励,而那些零食往往本来是父母留给他的。
  “吃吧吃吧,就让她胖成小猪吧。”看着神气的丁逸,沈长东恶毒的想道,她身子圆圆脸蛋圆圆,活像个皮球。
  今天运气好,直到下课数学老师也没发脾气,下课铃一响,同学门都争先恐后的往外窜,终于熬完最后一节课了!
  “张兵,今天该你留下打扫卫生,不许逃跑!”每个班级都会有几个问题小孩,张兵就是其中之一,每次该他和同桌王艳值日时就偷跑,把活全留给文静的王艳来干,今天丁逸要尽一下班长的监督职责。
  “班长大人,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卫生有人打扫不就行了?”边说边拿眼瞥王艳,王艳赶紧扭过头去拿扫帚,张兵得意一笑抓起书包就往外走。
  丁逸离门口近,赶紧拦在门后处说:“你这是逃避劳动,还欺负同学,你今天要是再逃跑我就告诉老师!”
  张兵比她高出近一头,逼近了俯视她:“别以为当个破班长就了不起,惹恼了老子看怎么收拾你!”
  丁逸愤怒了,“你敢!”嗓门又尖又亮,把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都吓了一跳!
  张兵也一愣,随即发现丁逸根本不买他帐,有点恼羞盛怒,伸手将她推到一边,丁逸不防被推的一个趔趄。
  丁逸大喊一声捞起门后用来打扫院子的大笤帚猛的向张兵拍过去,也不知道她小小的个子哪来那么大力气,赤手空拳的张兵被她拍的灰头土脸,几次想夺过笤帚都没得逞,直到教室里其他几个同学上去帮忙阻拦,丁逸才住了手,嘴里仍念念有词:“敢推你姑奶奶,不想活了!”
  沈长东眉头一皱,“丁逸你又说粗话。”见丁逸被推,他和另外几名同学担心的都不是她的安全,都为刚转学过来不久的张兵捏把冷汗,他来的时间短没见过丁逸发威,他们对她可是知根知底的。
  看看受害者张兵,只见他一头灰土,脸上还被刮伤了几道渗出血丝,大家都暗暗咋舌丁逸下手之狠,却见她咧开小嘴甜甜一笑:“抓紧时间打扫卫生,不然可就来不及回家看《变形金刚》了。”张兵瞅了眼闲闲堵在门口的丁逸,犹豫一下之后走过去跟王艳一起打扫。
  回家的路上,丁逸哼着歌儿开心的不得了,忽然想到什么,转脸责问旁边背着两个书包的沈长东:“你今天哪只耳朵听见我说粗话?我也没有打架,听见没有,嗯?”
  妈妈立志将她培养成淑女,说是这样可以弥补她外貌上的不足,如果知道她又打架骂人不知道会唠叨几天。
  沈长东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随意的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发的火有点失控。”
  寒,不枉相处那么多年,还是这沈长东了解她,但是她总不能对他说是因为张兵那臭小子正好推在她胸部上吧,不知道为什么,两边胸部最近出现硬块,稍一碰触便有钻心的疼痛,她那时候也是怒急攻心。
  无心理会沈长东的疑惑,丁逸开始担心了起来,她不会生什么病了吧,记得妈妈曾经说过医院里有人得了乳癌,她该不会也是吧!
  快乐心情不复存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丁逸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了。
  担心了好久,也犹豫了好久,丁逸终于忍不住趁爸爸不在时钻进了父母房里。
  “哈哈,妈你真敬业呀,在家里也不忘翻看医学书籍,爸爸加班还没回来吗?怎么老加这么晚呀。”
  听着女儿东拉西扯,丁母知道她还没说出重点,饭后这个点是丁逸雷打不动的动画片时间,她没功夫跟自己闲扯这些的。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不是发烧了吧!”丁母连忙伸手探她额头上的温度,又和自己额头温度做了下对比,好像不是发烧,不过还是量一下体温比较保险。
  “我没有发烧,只是……”拦住翻找体温计的母亲,丁逸狠下心问了一句:“妈妈,乳癌都有什么症状呀?”
  “乳癌是乳房内生了恶性肿瘤,有时候能摸出有肿块,具体很复杂,你问这个做什么?”丁母感到很惊奇。
  丁逸绝望了,她基本肯定自己是得了乳癌了,她知道癌症是不治之症,如果万一她死了,别人问怎么死的,回答是得乳癌死的,那多难为情!她才12岁就得了这么个妇科疾病而死,还怎么见人呀!(至于死后还会不会见人,丁逸还没来得及考虑。)
  丁逸决定了,她绝对不会等到乳癌病发而死的,就算不能像赖宁那样为挽救森林大火而死,她也要干点英勇的事情,比如勇斗歹徒什么的,她死也要死的光荣!
  看着女儿一脸悲壮的走回自己屋子里,丁母心里充满疑惑,不过明天要开会而手头的报告还没准备完,她准备等有空闲时间了再和女儿好好聊聊。
  丁逸自打肯定自己得了乳癌之后就每天在街上溜达到很晚才回家,并且哪里偏僻就往哪里钻,目的是能找到一个见义勇为的好机会。
  所幸父亲出了差,母亲最近很忙每天都要加班,嘱咐她到隔壁沈家吃晚饭写作业。而丁逸十分乖巧的对沈伯母说自己要趁这个机会在晚上多陪陪住在城东的姥姥姥爷,而舅舅会送她回家。沈伯母一点都没怀疑,还直夸她乖巧懂事。
  丁母今天在医院里的事情很顺利,提早结束了加班赶回家,发现大门紧锁院子里黑漆漆的,就直接奔隔壁沈家接女儿。
  沈母见丁母来自己家接女儿感到诧异:“小逸没告诉你她这几天都在姥姥家吃晚饭做功课吗?”
  丁母急忙往娘家打电话,丁逸的姥爷接了电话:“小逸都两周没过来玩了,你告诉她我想她了,下次来让你妈做东坡肉给她吃。”
  为避免老人担心,丁母不敢告诉他们小逸不见了,嘴里答应着匆忙结束了通话。
  天已经黑透丁逸还不见人影,所有人都着急了。沈母再次问儿子:“你真的没看清楚小逸放学往哪个方向走?”
  沈长东眉头紧锁:“她说舅舅会来学校接她,放学就让我先走,我走的时候她还在教室等着呢。”
  大家束手无策,最后商量着分头去找,小逸毕竟才12岁,前几天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还罢了,现在知道了就怎么也没办法不担心她的安危。
  丁逸瞪着挡在前面的一胖一瘦两个影子,说是影子一点都不过分,这是个偏僻的小巷,灯光昏暗,两人又都拿衣服包着头,丁逸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看不清楚。
  “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叫三声大哥,再从我们胯下钻过去,今天就饶了你,否则,哼哼……”
  丁逸一直在寻找见义勇为的机会,想不到今天是自己碰上了截道的,为保护自己和歹徒抗争被害听起来少了那么点气概,但是事急从权,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看两人体态身形,刚才又听了其中一人讲话的声音,尽管对方刻意将声音放粗,丁逸仍能判断出这两人的年纪都不大。
  要了钱还要折辱她,却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幼稚(丁逸觉得自己是很成熟的),很有可能这两人还认识自己,否则也不用把头包的那么严实。
  确定了这些丁逸冷静下来,斜跨书包手插在口袋里上前一步也不说话,两人以为她是要掏钱出来了,想不到她忽然身形一矮,瞅准两人的小腿前骨猛踢了几脚。
  两人吃痛,忍不住弯腰去抱腿,丁逸又抓紧时机抡起书包猛砸两人脑袋。
  这时两个人又顾不得腿了,急忙抱头,被丁逸一脚一个踹翻在地。切,真没用,这么着她何时才能英勇牺牲!也罢,她本来也觉得没有捞到见义勇为就死有些不值。

  第二章
  拍拍手正打算掉头就走,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丁逸,你这么晚了不回家,居然在外面打架!”
  是沈长东,这婆婆妈妈的家伙怎么会大晚上跑到这里?他一向都是每天按时回家的乖孩子。
  “你天天晚上出来打架吗?你是不是已经混黑社会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你这几天没在我家也没回你姥姥家了,伯母和我爸妈都在到处找你!”
  丁逸被他一连串爆竹般的话问的直犯愣,连截道的两人已经爬起来都没注意到。还是沈长东惊讶的一声:“张兵,是你!你怎么又和丁逸打上了?”他没说出来的是:你都吃一次亏了怎么还不长记性,还招惹这个恐怖分子。以他对丁逸的了解,像张兵这种手下败将如果不是主动去招惹她,丁逸是不屑于再理会他们的。其实话说回来,好像每次打架也都不是她主动挑起的。
  张兵两人包头的衣服散落在地上露出面孔,另一个胖子看起来很陌生,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好呀,对同学心存报复,还拦路抢劫意图伤人,张兵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还有你,你是那个学校的?”
  两个男生听了她定的罪名都感到有些慌乱,张兵觉得自己上次吃亏是因为丁逸当时有“武器”在手,且当着同学的面自己也不好真的动手打她,这次趁她落单约了转学前的死党一起来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想不到被她出奇制胜,两个男生在她面前还是吃了亏。刚才一直在担心万一这事传出去面子上不好看,想挣扎着起来真的打她一顿出出气,这时被她叫破才意识到这拦路抢劫的严重性,要是传到学校,两人都有被开除的可能。
  因此胖子的嘴闭的比蚌都紧,名字学校一个字也不透露。张兵则脑子转的飞快,他之前把头包上是怕被丁逸认出来告诉老师,这下才忽然意识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不仅仅是挨老师骂的程度了。
  沈长东此时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了,他歪头想了一下开口说道:“张兵你刚来我们学校还不了解情况吧,没人敢连续两次找丁逸打架的,赶紧回家吧,不然你爸妈要担心了。”
  张兵听他仍将此次事件定义为打架,也没说要告诉老师,对丁逸嘟囔了句“算你厉害”拉着同伴就跑。
  丁逸责怪沈长东:“我都说了是拦路抢劫,怎么能就这么饶过他们?现在不弄清楚到明天无凭无据我怎么把人揪出来?”
  “我看他们不是经常截道的人,可能是上次吃了亏心里不服气,你告诉学校不打紧,他们可能就会被开除,最不济也要给个重大的处分,这样可能就真的把他们往犯罪道路上推了,你没听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听着沈长东老气横秋的说教,丁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真的只比我大一个月吗?还是最近《少年犯》看多了?”居然还问自己是不是混了黑社会,她是那么鲜艳夺目的一支祖国花朵,哪里像是黑社会了?!
  正说着,两家的大人已经找过来了,其实他们年纪都还小,活动范围有限,找起来也并不需要花太长时间。
  这次回家,丁逸难免的又是挨了一顿臭骂,听着妈妈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自己的不懂事,丁逸忍不住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发现妈妈的唠叨还没有停止的打算,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喊出来:“我都要死了你还骂我!”
  丁母被吼的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说完又着急起来,拉过女儿又摸又看,仔细检查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
  看着母亲担心的样子丁逸心想她要是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还不着急死,妈妈虽然唠叨,对自己却是极为疼爱的,自己万万不能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还是哪天找机会光荣牺牲吧,那样她还能做英雄的母亲,就像赖宁的父母一样到处被人采访和敬仰。
  就这样,丁逸一边承受着自己身患绝症的压力,一边寻找机会英勇牺牲。想到自己时日无多,丁逸一改小霸王本色,在父母亲人面前懂事了许多,她觉得自己说不定哪天就去了,那时若是大家都只能想到她的坏处该是多么的糟糕,还是尽量留些美好的印象给他们吧。
  连沈长东丁逸都尽量不去欺负,他说不愿意长大娶她,这下他可是想娶都娶不到了。丁逸有时候会看着沈长东俊秀的脸蛋发楞,想着他将来结婚的时候会不会还记得自己这个童年玩伴,会不会对他将来的新娘提起自己。
  无法无天的霸王女忽然消停下来,甚至会露出“忧郁”的神色,让熟悉她的人都吃惊不小。丁家的父母长辈感到欣慰,尤其是丁母,觉得女儿终于在向“淑女”方向发展了;老师们都更加喜欢她,她不惹事的时候堪称学生楷模;同学们在奇怪之余也很快就接受了现在的丁逸,毕竟他们对她以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并不是打心里认同,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只有沈长东,以他对丁逸近十年的了解(三岁前没有记忆,不能算数),这丫头绝对有问题,不可能是忽然长大变懂事了,不过具体有什么事他还说不清楚。
  不多久,大家对丁逸转变的关注就被一件巨大的事件转移了——那就是年轻美丽的语文老师忽然过世。
  林玲玲从师范大学毕业仅仅两年,半年前刚同学校里另一位老师结了婚。她为人和蔼可亲,和同学们尤其是女孩子们的关系非常好,有喷火暴龙般的数学老师做对比,大家对她更是敬爱有加。
  可就是这么个盛开花朵般的女孩子,却被告知昨天夜里过世了!似乎昨天还和林老师一起说说笑笑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听她叮嘱认真完成家庭作业的话语。因此全班同学,包括丁逸在内,对此事的反应都只有震惊,他们还来不及去沉痛。
  过了好久,直到当天的语文课换成了一个带着眼镜的男老师来上,有反应快的人才开始抽抽咽咽的哭出来,很快的就形成大片的哭声,代课的老师似乎也能理解,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劝同学们节哀。
  作为班干部,丁逸比较容易获得具体信息。
  “是宫外孕,输卵管破裂引发大出血,发作的时候在半夜。以为是普通的肚子疼,忍忍就过去了,等到天亮送进医院发现已经不行了,要是发现的早其实还有救。”语文教学组一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痛心的说道。
  “要是发现的早其实还有救,要是发现的早其实还有救……”不知为什么这句话一直盘旋在丁逸的脑海里。原来死亡那么可怕!死亡意味着再也看不到亲人朋友,死亡意味着分离,这种分离是不可逆转的,不是像她每次从姥姥家回来和姥姥姥爷分离那样,她知道过不多久就还会再去看他们,也就没有多么难过,倒是两位老人总是依依不舍的。
  可死亡的分离却意味着永远不可能再见面,永远,多么可怕的词!12岁的她还不能切实的感受这个词的含义。永远不再见周围的这些人,那么她会怎样?
  丁逸感到一种切切实实的恐惧,她不顾一切的跑出校门来到街上,看着周围匆匆忙忙的行人,她悲极生怒:他们不知道林老师死了吗?为什么都还这么漠然无情的忙碌自己的事情!
  是喽,他们不认识林老师,自然也不知道她刚刚去世,“死去何所在,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古人是多么的透彻明智。
  那么她呢,她一向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可万一现在她死了,伤心的也只是有限的那几个人吧,都是她爱的那几个人。不!她不要死去,一个人离开大家该是多么的伤心难过,伤心难过的还有疼爱她不舍她的人。
  “要是发现的早其实还有救!”丁逸又想到了这句话,对,现在面子不面子的已经不中要了,重要的是她要想办法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刻寻找机会去死!
  丁母纪云刚做完手术出来就被告知女儿在外面等着自己,她感到很吃惊,这还是丁逸第一次在上课时间来医院找她,吃惊之余又有些慌乱,连忙问女儿发生什么事了。
  丁逸看了看周围几个医生,将母亲脖子拉低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什么!”纪云表情怪异的大喊一声,引来屋里其他人的关注。她连忙清了清嗓子解释到:“这孩子又淘气了,我领她进去好好审问一下。”说着将女儿带到隔壁的主任办公室。
  主任室是单间,现在只有母女二人,纪云顾不上收拾东西就拉住女儿细问:“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得了乳癌?”
  丁逸解释自己胸部有硬块,一碰就疼,跟上次母亲描述的乳癌症状很相似。纪云检查之后哭笑不得:“也是我忙于工作疏忽了,没想到咱们家的小霸王也要长成大女孩了,这是青春期开始发育的正常现象,你不要太担心,留心别被碰着就行,碰到了是很疼。”
  “真的吗!您没有骗我?”多日来的担心竟然是虚惊一场,让她不敢一下子相信。丁逸瞪大眼睛仔细研究母亲的表情,如果她怕自己难过隐瞒病情的话,至少是能看出一点痕迹的,丁逸相信母亲比她更在乎自己的健康安危。
  可是看了又看,丁逸见到母亲的表情里有疼爱,有自责,还有一丝忍俊不禁。
  终于放下心来,丁逸开始感到难为情,这么个乌龙事件若传扬出去,她还有什么颜面见人!于是撒娇耍赖逼着母亲和她拉勾许诺决不将此事告诉第三个人知道。纪云笑着答应了,并且当真遵守诺言从来没泄漏给别人听过,有几次想起的时候想同丈夫说都及时打住。女儿已经是大人了,她的秘密就要给予尊重,这样她长大后也能学会同样的尊重别人,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第三章
  小学升初中,多数的孩子都会直升本校初中部,沈长东和丁逸也不例外。让人意外的是在升学考试中沈长东居然考了全班第二名,仅次于丁逸,这可着实让沈家父母大大开心了一回,都说男孩子后劲足,想不到刚刚要上初中,宝贝儿子的“后劲”就提前发出来了。
  沈长东生日在7月份,丁逸小他一个月,8月过生日,两家家长一商量,决定在暑假期间带孩子去北京玩一趟,作为对两人取得好成绩的奖励,顺便庆生。
  两家的父母都是工作繁忙的人,这次共同抽出一周时间可以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看到孩子们兴奋的笑脸,雀跃的神情,大人们瞬间觉得无论如何都值了。
  丁逸的大伯父住在北京西郊某部队大院,前几次来北京都是住在那里。伯父伯母家只有一个年长她十多岁的哥哥,没有女儿,因此夫妻两个每次见到丁逸总是心肝宝贝的一通乱叫,疼爱的不得了。丁逸也相当喜欢他们,可这次和沈长东他们一家一同前来,住在伯父家就不太方便了,于是大家在到达后先在城里交通便利的地方找家宾馆将行礼放下,再一起去拜访伯父。
  伯父家屋大人少,忽然来了这么一大帮人让家里彻底热闹了起来。伯母决定好好招待一下远方来的客人,怕家里保姆忙不过来,还向隔壁李家借了他们的保姆过来帮忙。
  丁逸见到同保姆一起过来的还有个洋娃娃般可爱漂亮的女孩,女孩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穿着白色蕾丝纱裙,梳着公主头,气质安静斯文,她见到那么多陌生人丝毫没有露出怯意,落落大方的同大人门问好。
  经伯母介绍得知她正是隔壁李家的孙女儿,因为伯母喜欢女孩,同她长辈关系也很好,所以经常请她到家里玩。
  丁逸自己像个野孩子般无法无天,却很喜欢斯文乖巧的女孩,今天见到小公主般的李贝贝,丁逸在欣赏之余竟然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看着已经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李贝贝热情冲自己打招呼,大方的像个主人,丁逸顿觉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北京的小女孩都是这么开朗热情,打扮起来都是这么洋气漂亮吗?
  前几次来北京她年纪还小,对外表上的事没有太多关注,如今青春期的特殊敏感心思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和李贝贝的不同,她自己为什么这么矮胖?为什么穿着这么土气?看着沈长东眼里同样露出惊艳的神色,丁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即郁闷起来。
  李贝贝被伯母留在家里同大家一起吃饭,席间通过大人们的谈话丁逸了解到李贝贝的祖父是长征时期就入伍的“红小鬼”,当时虽是文职,到今天都已经是军队里为数不多的“遗老”之一,同军校出身的丁逸伯父丁凤山相比,年龄、背景都有差距,却是难得的志趣相投。 李贝贝的父母现在都已经下海经商,据说做的风声水起,因此没有太多空闲照顾女儿,她也就常常住在爷爷奶奶家。
  细心的伯母似乎感受了到丁逸的郁闷,向来活蹦乱跳的侄女今天安静的有些奇怪,难不成真是长大变文静了?她夹了一只大虾给丁逸,满脸慈爱:“好几年没见到小逸,长高了也瘦了,多吃点补补。等会儿你大哥就回来,想去哪儿玩让他带你们去。”
  丁逸的大哥两年前毕业于本市的最高学府,毕业后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参军或进政府机关,而是进入某刚刚进驻北京的跨国公司工作,几年没见更显器宇不凡。
  见到丁逸后他呵呵直笑:“我们家的小公主来喽!”有准备的接住丁逸扑过来的身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小逸你这样可不行,怎么横着长得比竖着长的还多,好沉呀!”
  丁逸大怒,脸上却仍甜甜笑着:“建军哥哥,你好像也没竖着长多少哦。”上次见到哥哥的时候他已经过了二十岁,当然不可能再长太多,再说他180的身材也无需再长,但丁逸这句话的重点不在这里。
  话一出口,果然见到哥哥脸上显出尴尬神色,好,目的达到了!
  丁建军认为自己生于八月一日很倒霉,父母一激动就直接将他这个丁家长孙取名为“建军”。小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后来上了大学,毕业又进了外企,才愈发感觉到自己名字的土气。“建军”、“建国”、“国庆”什么的满大街都是,有人在王府井吼一嗓子,至少能有十个“建军”回头,如何能代表他这么个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英俊少年?但叫了二十多年他已经无力回天,父母也绝对不会允许他擅自更改户口本,他只有尽可能的少用自己的本名,让同学朋友同事尽可能的用英文名Kyle来称呼他。
  今天刚刚见到小妹他太极动了以至于一时忘掉她睚眦必报的个性出言得罪她,结果在第一时间就暴露了本名,他那叫一个后悔呀。为了避免小妹还留有余怒想别的法子报复自己,他连忙忘掉名字事件,上前谄媚讨好她:“今天一听说小公主要来我就赶紧向老板请了假,说吧,想去哪儿玩?我时刻奉陪,我这里还有外汇券,去前门吃肯德鸡不用排队的。”
  丁逸这才真正的喜笑颜开,笑纳了他献的殷勤。大人们其实来北京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办,听说丁建军主动要求带孩子们出去玩,自然是求之不得。
  丁建军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带着三个孩子,先去参观了军事博物馆,丁逸目不暇接的看着里面陈列的各种枪炮武器,不时还和沈长东、丁建军讨论一下,碰到能让游客亲自触摸感受的更是绝对不肯错过,只有李贝贝安静的跟在后面似乎兴趣不大。
  细细的逛下来,把几人累得不成样子,丁逸更是嚷嚷着肚子饿。于是丁建军按照诺言开往前门带她们吃肯德鸡。那时洋快餐店还没像如今这么遍地开花,仅有的几家店每天都排了长龙,节假日犹甚。所幸丁建军握有外汇券,那个时候外汇也同样紧缺,用外汇券买肯德鸡有优先权。
  第一次吃到洋快餐,和平日里的食物大不相同,丁逸和沈长东都感到很新奇,啃的津津有味。只有李贝贝,对着面前的炸鸡只略略尝了一些就放下了,斯文的擦下嘴角就静静的坐着等他们,问她为什么不吃,她说不饿了。
  嘴上以及半张脸上都是油的丁逸看着她,忽然觉得炸鸡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吃,还没有老家的卤鸡有滋味呢,记得听妈妈说吃油炸的东西不健康,再说这么猛啃猛咬的也太不淑女了吧!(丁逸没意识到她似乎从来也没有淑女的时候)于是也停下不吃,忙着擦手上脸上的油污。
  再看沈长东,他虽然吃的速度不慢,姿态却斯文多了,看的出家教不错,啊呸呸,这么说不是在骂叔叔婶子没把女儿教好吗?丁建军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丁逸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纪云更是出身于书香门第,本身就是个大家闺秀,丁逸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非她所愿。
  不过丁建军觉得这样子的妹妹也很可爱,并不比李家那个小姑娘差,因此他洞察了妹妹前后的变化后只说了一句:“吃饭的时候最重要是将东西送到肚子里,只求结果,不用问过程!”希望妹妹对他拍的马屁能领会精神,不过看她细细观察李贝贝的专注表情,就不知这马屁是不是要拍在马腿上了。
  谁想丁逸压根就没理他,吃饱喝足后又开始筹划下一步的行程。
  因为三个人都即将进入中学了,接下来的几天丁建军有意识的带她们参观海洋馆、科技馆、自然博物馆等地增长见识,而不是单纯的游玩。丁逸和沈长东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求知欲极强,李贝贝在学校组织的活动中已经来过这其中的不少地方,但仍耐心的陪他们一一逛过,不时还能跟丁建军一起解答两人的疑问。丁、沈二人由衷的羡慕身在首都的孩子们,他们能接触的事物是那么的丰富多彩,真是坐拥宝库的幸福人。听说李贝贝稍后几天还要参加一个由很多个国家的孩子共同组成的夏令营活动,更是艳羡不已。
  我也要到北京读书!丁逸暗下决心,不能读小学读中学,就让我来这里读大学吧!北京,你再等我几年!丁逸在心里狂喊。
  沈长东的想法类似,甚至还要复杂一些,此时他隐隐意识到环境对人的重要性,丁逸如果生长在北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凶强霸道的样子,而是会像李贝贝那样优雅文静?
  为了方便起见,丁逸和沈长东并没有随父母去宾馆,而是被伯母留在家里住,哥哥有空的时候会尽可能陪她们玩,碰上他有事走不开则会像今天一样由伯父的警卫员带着他们到处逛。
  不知道李贝贝是缺少同龄玩伴还是特别喜欢他们两人,她这几天总是跟着两人瞎跑,即使是去过很多次的地方她也不嫌烦。而每对她的了解多一分,丁逸就多一些感慨。
  在他们读书的城市,要到初中才开英语课,母亲在两年前开始辅导她学英语,这已经算是比其他同学早很多了。但由于母亲很忙,她也贪玩,那时候还不流行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和家教,她一直学的断断续续,到现在也只能认出些简单的单词,沈长东也不比她强多少。
  反观李贝贝,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双语,同样是小学毕业,人家在友谊商店碰到老外都能叽里咕噜问答起来,看的丁逸和沈长东两个土包子满眼直冒崇拜的小星星。再多的了解,得知人家还会弹钢琴,刚刚考过了8级,还学过芭蕾舞。丁逸昨天观察到她在下台阶的时候有些外八字,当时还小小得意了一把,心想大家闺秀也是有点小毛病的嘛,现在看来那哪里是毛病,分明是高尚的外八字!
  吃过晚饭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丁逸不时的长声叹气。在家乡那个小小的校园里,她习惯了处处强过别人,她从识字后就开始广泛阅读,自认为知识面绝不狭窄,她成绩优秀,她家境优越,甚至打架她都不比任何人差。可就在这么个柔柔弱弱的李贝贝面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差距,那是她仰视别人的差距,这可是她从来也不曾感受到的。
  丁逸深深沉浸在自怜情绪里,连伯母喊他们吃西瓜都没反应,还是沈长东先礼貌答应了一声再推醒发呆的丁逸,真是奇了怪了,这丫头听见有吃的向来不会落后于人。
  丁逸似乎还没醒过来,呐呐问沈长东:“在李贝贝那样的人面前,你会不会感到自卑?”
  沈长东想了一下认真答道:“不会。”
  “为什么?你不觉得她样样都很厉害吗?我妈上次看她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她才是自己的女儿。”
  “她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我妈妈不会希望自己儿子变成她那样。”
  丁逸恨极,只想就地踹他一脚,却忍不住接着问道:“那你觉不觉得她各方面都比我强?你以前见过比她还棒的女生吗?”
  这次沈长东答的痛快:“没有呀,她也有不如你的地方。”
  有些不可置信,但丁逸还是小小欣喜了一下,马上接过话来:“她哪方面不如我?”
  “打架的话,十个李贝贝也不是你对手。”
  一脚踹过去,丁逸的肺都快气炸了,她已经这么失落了,做为十年老友的他还拿她开涮,男人果然都是见色忘义的家伙!
  这么多年跟着丁逸做陪练也不是虚度的,沈长东身手敏捷的躲过一脚,站开些距离正色道:“其实你也只是看到了她光鲜亮丽的一方面,不能就这么全面否定自己,过于自卑和自负都是不可取的,异地而处,你也不一定就不如她,只要你愿意。”
  这句话仍然带有说教色彩,丁逸却听得相当受用,只听沈长东接着说道:“依我看李贝贝说不定也在羡慕咱们呢,要不她干吗老跟着咱们?那些地方她应该是司空见惯。”
  李贝贝会有羡慕他们的地方吗?不过不管怎样,这句话可是大大长了自己威风,丁逸高高兴兴吃西瓜去了,伯母说这是大兴地区栽种的瓜王,甜着呢。

  第四章
  自打进入了中学,丁逸的身高就开始以每年十公分的速度猛窜,相应的体形也迅速变瘦,嘴损的男生背后悄声嘟囔:“是吃了化肥还是咋了?”有被丁逸痛揍过的说的更难听:“这下肥猪变排骨了!”
  当然这都是背后议论,谁也不敢多事的将这些话传进丁逸耳朵里。尽管这两年她脾气收敛了很多,看起来更像个好学生而非学校的女霸王,但余威仍在,大声清下嗓子仍有胆小的男生会颤上一颤。
  丁逸一般不会对女生动手,不少女生还多次被她打抱不平保护过,因此和女孩子们的关系还算融洽。有正直的女生说那些男生:“你们也就敢在背后瞎说,人家那么聪明还被骂成猪,你们学习没她好,打架打不过她,又是该什么?”说的一帮男生悻悻的,却也不敢多言,丁逸变瘦了意味着骨头更多,现在的拳头打在身上滋味不会比原来好受。
  对丁逸身材变化感到最高兴的,当属丁母纪云。她欢天喜地的买来各种漂亮衣服打扮女儿,尽管这些衣服半年后可能就小的没法穿了,她仍甘之如饴。纪云和丈夫丁凤岭都是高挑修长的人,怎么也想不通生个女儿会是五短身材,本来她长吁短叹都快接受事实了,忽然有奇迹出现,怎能不让她惊喜万分?
  随着时间推移,丁逸原本的圆脸逐渐瘦削,变成鹅蛋脸,略肿的眼泡也消失了,衬的一双丹凤眼更加神采飞扬,怎么看都是在向美女的方向发展。但对这种变化丁逸本身倒没什么特别高兴的,突然改变的外表让她对自己感到陌生,很久没再打架,但她相信功力肯定是退步了的——长手长脚的让她身体协调性反而不如以前,现在这副高高瘦瘦竹竿样哪有原来小巧灵活的身体好使。
  多年来她坐惯了第一排,还有大量的课外阅读,使得她眼睛已经开始近视,可个子高了再坐第一排就会挡住后面同学的视线,不得不挪倒后排,相应的也就要备副眼镜上课戴,于是她背后的外号又多了个“四眼”。
  也因此,丁逸并不是那么乐于见到自己身高的改变。可身体发育是自然规律,她想阻止也没有办法,与此同时她无法阻止的还有胸部的迅速隆起,别别扭扭的穿上妈妈为她精心挑选来的内衣,丁逸像做了贼一样每天都要在镜子前扭半天才敢出门,为的是确保穿的外衣够厚,不让人看出内衣肩带的痕迹。
  这件事到夏天就变成了难题,那时内衣的颜色款式是不是像今天这样多姿多彩丁逸不知道,但妈妈为她买来的多是白色、粉色、淡黄、天蓝,就是没有肉色无痕的。夏天衣服单薄,她配哪个内衣都觉得在背后能看出来,忍不住抱怨妈妈买的内衣不好,惹来纪云没好气的说她:“我帮你挑衣服比给自己买都认真,嫌不好你自己买去!”那时的丁逸怎么好意思亲自到店里挑内衣,她连自己穿什么型号都不知道。
  再怎么羞于出门,学总是要上的。同沈长东一起上学的路上,丁逸总是尽量走在他后面不背对着他,惹来沈长东诧异:这妮子一向是趾高气昂走在前面带路的,自己像是她的跟班,最近怎么反过来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丁逸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丁逸的身高在初三窜到167时来了个急刹车,以后的增长逐渐趋于平稳,(所谓的平稳就是十年长了3厘米,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引来丁爸爸惋惜几声:“我本来还打算培养小逸当模特呢,这下不行了。”丁逸和母亲齐齐反对:“我(我女儿)才不要当模特!”在当时的父母眼里,作明星当模特都是邪魔歪道,好好读书考大学才是正经,丁父也不过是见女儿出落的日渐高挑靓丽才得意了一把,并不是真存了这心思,没想到话一出口便遭到妻女们的炮轰,只好灰溜溜站起来去书房了。
  丁逸倒不觉得当模特是邪魔歪道,她只是认为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英雄无敌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靠色相吃饭的,尽管她现在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倾国倾城的样子(请原谅,狮子座的人多少有些自恋,丁建军他们兄妹俩一个德行。)
  初三下半学期一开学,大家就逐渐进入了临考状态,全市只有两家省重点高中,百十所初中的考生都要挤这独木桥,而在人口稠密的本省,如果不能进入重点高中,上大学的希望会很渺茫。
  丁逸在学校里虽然一直是年级第一,但该初中是父亲单位的子弟学校,水准并非一流,全市共同竞争的话谁心里也没谱,更何况考试时还有临场发挥的因素呢。
  沈长东的成绩还要差丁逸一个档次,沈家父母就更不能放心了,沈母买来各种各样的补脑产品给孩子们服用,惹来沈长东抗议:“再补我就要流鼻血了!”抗议无效,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母为儿子不能理解自己心情而伤心,补品再接再厉。
  一边喝着甜甜的某健脑口服液,一边看着苦恼的沈长东,丁逸提出了建议:“让我老妈去说说吧,她是医生,说话比较有权威性。”主要是这补品她也吃腻了。
  还是纪云厉害,一番“药补不如食补”的理论遏制了沈母卜静买补品的势头。
  真正釜底抽薪的还是沈家老爸沈河,他给两个孩子带来了好消息:全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今年要招收保送生,下周将举办一个类似于竞赛的考试,名列前茅者可获得保送资格,他已经为两个孩子都报了名。
  真是个好消息,如果获得保送资格,这难熬的考前生活就可提前结束,丁逸在前段时间的语数外三科联赛中获得了不错的名次,数学竞赛更是得了一等奖,考竞赛题还是有优势的,同普通的考试相比,沈长东也更擅长做竞赛题。
  保送的难度较中考要大的多,据说报考了一千多个优秀考生,只取前七十名,但长痛不如短痛,两个孩子还是雀跃无比。
  接下来的一周两人学习之用功可以用废寝忘食来形容,都尽可能的多看竞赛题型,也要查漏补缺。
  两家家长和孩子们都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去迎接考试,丁逸却在考试头一天晚上开始发低烧,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纪云急得没有办法,只好带女儿去急诊室输液,这么一折腾,丁逸自然是没能休息好。
  第二天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前去考试,丁逸眼花的连卷子上的字都看不清楚,看着坐在角落里的沈长东在认真答题,丁逸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卷子上。为了怕影响沈长东的发挥,家人并没有把她发烧的事情告诉沈家,只说昨天没睡好。
  强自把三场考试坚持下来,丁逸起身待要走出教室的时候感到腿脚已经不受控制,眼前一黑差点摊倒在地,亏得旁边一个男生及时将她扶住。沈长东见状赶紧上前接过来背她出去,他现在也不像原来那么瘦弱,背上背着丁逸还能走得飞快。
  拦在红线外等待的丁家父母见女儿是被沈长东背着出来的,急得要发疯,赶紧打电话联系救护车。
  在医院做了详细检查,得知她是最近疲劳过度引起免疫力下降,再加上本来就有的轻微性贫血,久坐之后就引起了短暂昏厥。
  贫血以及血压偏低是由姥姥传给纪云,再由纪云传给丁逸的遗传性老毛病,平时注意的话倒也无碍,想不到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考试的时候同低烧一起共同作梗,给丁逸带来了巨大影响。
  考完试后没多久丁逸的身体就恢复了,大家都很知趣的不再向她提起保送生考试的事,倒是她自己兴致勃勃的问沈长东考的怎么样,沈长东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再忌讳,直言道:“别的还可以吧,就是数学题很偏,有些老教材的内容,要不是咱们做了那么多竞赛题,恐怕还真不好应付,你怎么样?”
  丁逸嘴一撇,苦笑道:“我跟你正好相反,除了数学第一场考还清醒些,语文和英语考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丁逸向来不是那种明明考的很好,却故意说不行的人,她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她说不好那便是真的不好,若是考的好,早就眉花眼笑得意的不知自己老几了。沈长东想不到丁逸在接受了李贝贝给她带来的打击后,这么快就迎接来第二次挫折,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丁逸也不再多言,转头便和同桌罗萍说笑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无风无浪,丁逸仍然在各科大小考试中稳坐第一的宝座,每天还是跟沈长东一起早早的来到学校,将作业本奉献给有需要的同学抄。
  班里有那样一部分同学,他们或者打算直接出社会,或者是读技校等着分配工作,进入初三的他们就在等着拿毕业证了,因此学习也不认真,丁逸的作业不仅写的快,还能保证正确率,向来是他们的首选。丁逸对这些满不在乎,她没耐心按照老师的要求一题题讲给同学听,何况那些抄她作业的人也不爱听。
  不像另外的好学生,如同桌罗萍和沈长东,他们从来不许别人抄自己作业,有同学请教则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班里有上进心的同学都喜欢和他们讨论问题。丁逸则常年被一些老师眼中的“差生”簇拥,有油嘴滑舌的还称她为“逸姐”,加上她平日的威风,俨然有老大风范。
  中专和高中是成绩在中等以上的学生才会做出的选择,成绩最优秀或家境不太好的人往往会选择读中专,那样不仅能早早毕业工作,还算的上是“干部”,不同于技校毕业的工人,好中专的录取分数甚至要超过重点高中。
  不过丁逸和沈长东的父母自己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当然不会急于让儿女参加工作,升高中是唯一的选择。
  保送考试的成绩很快出来,丁逸的名次在二百开外,如她所料的完全没有希望,沈长东则超常发挥取得了五十六名的好成绩,算是为自己争取到了提前解放的权利。
  丁逸让父母头疼的地方不少,但从来都不包括学习,这次天灾人祸,丁家父母自然丝毫不会埋怨她,还担心向来一帆风顺的女儿会不会自己想不开,小心翼翼的看她几天脸色,发现没有异常后才略略放心。丁凤岭大手一挥:“小小成败不足一提,我女儿从来都是最棒的!”
  纪云虽然没有丈夫那么自恋,也好好鼓励了一番女儿,并顺便提出新的目标:“据说这次中考你们学校会给成绩优秀的学生颁发奖学金,你好好争取。”
  丁凤岭接话:“那是集团公司设的奖项,要考一高的学生才有,小逸不打算和东东一起进一中吗?”一高是另一所省重点,名气和实力都和一中不相伯仲,向来是争夺生源的死对头。不过一中属于市政范围,一高则是本市最大支柱产业的内部子弟学校,二者在报名时只能择其一,两个学校都很牛,决不会录取第二志愿的考生。
  丁逸她们的初中也是企业子弟学校,校内从上到下都鼓励成绩好的学生报考一高,还特地设了重奖给优秀考生,班主任早就在旁敲侧击的开始诱劝了。
  只不过从上学开始,丁逸和沈长东就是同班,两人还是邻居,彼此也算有个照应,丁凤岭下意识的认为女儿应该跟着沈长东报考一中。
  丁逸不发表意见,只是两眼放光的问父亲:“奖金最高有多少?”
  “中考成绩全市排名前十的话会有一千元,第一名五千。”
  丁逸此时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放光来形容了,简直是狂热,她豪气干云的宣布:“我要报考一高,为集团公司争光!”

  第五章
  丁逸接下来并没有像原来准备保送考试那般废寝忘食,吃一堑长一智,她现在是有计划有步骤的一步步向目标迈进。首先她制定了严格的作息表,并强迫自己执行。连每天的动画片时间都牺牲了,因为每天傍晚都要锻炼身体,体育那三十分的成绩她一分都不打算舍。
  其次是主动改掉了挑食的坏毛病,妈妈推荐她吃什么就吃什么,让纪云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晚上回家,爸爸妈妈都被她赶出书房,也不允许他们看电视,大声说话都不行,她为自己创造了良好的复习环境。
  沈长东已经获得保送资格,此时再上课也只是应应景,被丁逸抓来做壮丁帮她处理班里一切需要她处理的闲杂事务,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围着丁大小姐的中考转。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实在不想每晚都在外溜达的纪云忍不住小小声问她:“小逸你很缺钱吗?”她自认是开明的母亲,零花钱上从不亏待女儿。
  丁逸大义凛然:“我要开始挖掘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毛主席教导我们,人不能满足现状贪图安逸!”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不过女儿发奋学习她也不好提出反对意见,只好继续在晚上出去遛弯和街坊邻居大爷大妈培养感情。
  转眼已是春末季节,白天越来越长,下午课后丁逸和罗萍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立定跳远、实心球、五十米短跑、仰卧起坐等等考试项目都练过一遍,太阳公公还是笑眯眯的看着大家,似乎离落回西山老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今天状态不错,两人对练习成绩都比较满意,便寻了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休息。
  罗萍瘦弱斯文,平时也不怎么爱运动,练了这半天早就疲惫不堪,还出了不少汗,此刻正用手做扇状给自己扇风。丁逸则东张西望,看到不远处的篮球场内有人投中三分球后忍不住大声叫好,惹来投篮得中的高个子男生回头朝她们一笑,露出璀璨的一口白牙。他看起来年纪稍大,不像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学校里球类场地和条件设施都还不错,放学后经常有校外人士来这里打球。
  罗萍发现同班的沈长东也在篮球队伍中间,忍不住感慨:“保送生就是好呀,不用为中考发愁。我当时也想报名,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家都截止了。”丁逸闻言有些歉然,学校为避免优质生源外流,并没有公布一中招收保送生的事情,沈伯父是从别的渠道获得消息抢先为他们两个报上名的,等他们来到学校向同学们提及的时候发现就已经来不及了。罗萍成绩不错,甚至还要稍好过沈长东,她要是报名的话未必没有机会。
  因此丁逸连忙出言安慰她:“我倒是有机会,不也浪费了吗?两个学校升学率差不多,一中的硬件设施还不如一高呢,听说还要住校,全封闭式教育,多郁闷,让沈长东那小子自己吃苦去吧。”
  罗萍笑笑说道:“可是一中的文科好,虽然两所学校的升学率差不多,读名校的还是一中的毕业生多。 ”和丁逸相比,罗萍更喜欢文科一些。
  丁逸哈哈一笑:“原来你也要考一中呀,老班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不过这下我竞争奖学金的对手又少了一个,值得庆贺!”
  罗萍哭笑不得的看她:“如果我们各自考上了就要分开了,你一点都不难过?和我分开也就罢了,那位可是追随了你那么多年,鞍前马后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当真那么无情?”说着冲场子里的沈长东努努嘴。
  丁逸搂过罗萍嘻嘻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是舍不得美人你,不过美人你是不是古文背多了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沈长东哪里是追随我,我看基本上不排除两种可能,一是跟在我背后寻求保护,要么就是伺机报复,实话告诉你我跟他是有仇的。”
  丁逸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罗萍也不好再说下去,休息好了正打算回家,又被丁逸强拉着去荡秋千。
  操场一角有两个用粗铁链和铁板制成的大秋千,高年级的孩子喜欢站在铁板上两脚用力荡开,丁逸也是个中好手,不过秋千旁边经常很多人排队,她没耐心等。现在天色不早,丁逸瞥见正在玩的男生停下来收拾东西要走,急忙忙拉着罗萍去抢位子。
  丁逸让罗萍先玩,可罗萍看着高大粗黑的铁制秋千,怎么也不敢站上去。丁逸无奈,只好擦擦铁板扶她坐上去,由自己推着她荡开。
  不多一会儿罗萍就要求下来让给丁逸玩,丁逸双手抓住铁链,两脚一起跳上铁板,也不用罗萍推,双腿下弯两脚向前发力,等秋千回落的时候又向后蹬,几个起落下去秋千便荡开来。罗萍为她拍手叫好,只见她越荡越高,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快与上端横着的铁杆水平了,又忍不住为她担心,大声叫着让她减速。
  丁逸充耳不闻,一边继续保持原来的速度,一边哈哈笑着,银铃般的声音穿越慢慢寂静下来的整个操场,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红的似火,迟迟不肯消失,似乎也在为这个同样火焰般充满活力的女孩加油叫好。
  丁逸的出色表演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围观者,篮球场那边可能是赛事结束,三三两两的散开了,有的直接离开,有几个向这边走来。
  罗萍先跟沈长东打个招呼,又看到先前投篮的高个子男生也过来了,他肤色稍黑,满脸阳光的感觉,近看才发现他不仅长了一口白牙,相貌也颇为英俊,他目光随着秋千上的丁逸起落,大声喊道:“小妹妹你秋千荡的真好!”
  丁逸看到这么多人为她加油,心中得意,她松开了扶住链子的一只手,身子从另一侧的链子绕过,玩了个花样,让众人在一片抽气声过后忍不住再度为她叫好。叫好声过后是沈长东气急败坏的声音:“丁逸你别人来疯了,赶快下来,该回家了!”
  看看天色已晚,丁逸不再用力,慢慢让秋千的速度降下来,降的差不多的时候,她打算像往常一样跳下来做个完美谢幕,没想到脚下一滑,一脚落了空,下来的时候右腿被绊了一下。沈长东见状连忙上前去扶,终归没来得及,只见丁逸一只腿的膝盖和两只手掌已经先着了地。
  众人惊呼过后,连忙上前扶她,丁逸丝丝呼痛,在被罗萍扶起后坐在旁边查看伤势。手掌还好,只是蹭破了皮,右腿膝盖就有些惨不忍睹,卷起已经破掉的裤子,下面的伤口先是泛白,很快就涌出鲜血,里面还夹杂着碎石子,咋一看有血肉模糊的感觉。看的罗萍眼泪汪汪,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丁逸腿长的那么修长漂亮,以后却再也不能穿裙子了,真可怜。”
  沈长东紧皱眉头,对一边发呆的罗萍叫道:“手绢。”
  罗萍有些发愣:“什么?”
  “把你的手绢拿过来,我先帮她止血!”罗萍和班里很多女生一样,有随身携带手绢的习惯,闻言连忙掏出来递过去,她吓坏了,完全忘了现在该干什么。
  沈长东将丁逸伤口中的碎石轻轻拨开,又把手绢绕过膝盖包上,接下来就扶她起来背着就走,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演练了很多次似的。
  丁逸将头埋在沈长东背后,默默的一句话也不说,连呼痛声都没有了,罗萍拿着三人的书包跟在后面。
  操场通往上面的台阶很高,沈长东背着高挑的丁逸爬起来有些吃力,高个子男生见状连忙上前:“长东我来帮你背她吧。”
  沈长东喘了口气后说道:“谢谢吴师兄,我自己来就行。”语气礼貌,却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男生不再多说,跟在两人身后的台阶下面以防万一。
  校医已经下班,沈长东只好带着丁逸在学校外的小诊所把伤口消了毒简单包扎一下,诊所的大夫说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大家这才放了心,打算等带丁逸回家后由她妈妈来决定是否还要去医院。
  纪云见女儿又受了伤,本来是要说上几句,但看到擦了红药水后愈发狰狞的伤口后又忍不住心疼起来,急急忙忙为她拿来工具处理伤口。纪云虽然不是外科大夫,家里处理外伤的工具药品却相当齐全,全是给女儿准备的。纪云手下忙着,心里庆幸丁逸不是疤痕性皮肤,再大的伤口都能恢复如新,如果她辉煌的战绩都留在身上的话,这孩子基本上已经不能要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膝盖彻底肿了起来,走路的时候腿稍弯就疼的要命,还担心将伤口再次挣破。这些忍忍就过去了,可体育考试的日子就在不到一个月之后,这么着太耽误练习了!丁逸想起来就心烦。
  考虑到丁逸有腿伤走不快,吃完早饭后沈长东提前接她来一起上学。丁逸一言不发,闷闷的由他扶着出去,沈长东犹豫了一下开口:“要不你休息一天?我帮你向老师请假。”
  “休息休息,我能休息吗?你以为我是你!你获得保送资格想怎么休息都行,我没那么好的命!”
  沈长东闻言不再说话,扶着她闷头走路。丁逸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眼看着沈长东那两道剑眉又扭在一起。他才15岁,眉间就形成了一道细细的纹,为他俊秀细致的脸蛋平添一分沧桑感(不是矫情,此时同样15岁的丁逸的确觉得那就是沧桑的感觉。),而似乎他每次皱眉都和自己有关。
  想着想着,丁逸忍不住鼻头发酸,停下脚步不肯再前进。沈长东扭头关切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腿疼?要不还是我来背你吧。”
  丁逸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把沈长东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什么,正想着要不要带她返回家去,却听到丁逸呜咽着开了口:“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是我自己没考好怎么能怪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平时张狂的很,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平心而论,丁逸最近的表现还真是像她口中形容的那样,难得她那么有自知之明。可看着她现在受了伤泪眼婆娑的样子,沈长东嘴里那个“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没有了那种意气风发的神情,丁逸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小女生,身材单薄,个子尚要矮他半头,和其她女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此刻她小脸红红白白,平日里上挑的丹凤眼也盈满泪水,竟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楚楚可怜?今天之前,沈长东从来没想过这个词能和丁逸发生什么联系。
  叹了口气,沈长东开口:“你怎么会没用,你就是太有用了,那秋千不是给女孩玩的,就算玩也要等停稳了再下来,你那么一跳,跳成了是够潇洒,跳不成不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何必在体力上逞强呢?”
  丁逸停住了哭泣,她是有些逞强,她不觉得自己在任何方面输给任何人,现在也不这样认为,于是出言反驳:“我不是体力不支,只是当时脚下一滑才踩空了的,不信等我伤好了再跳给你看,肯定没问题。”
  沈长东再也忍不住发了火:“丁逸你怎么就不明白,承认失败就那么难?长这么大谁没有失败过?你不可能做好每一件想做的事情,考试是因为你病了,摔倒却是你压根就不该在大家叫好声中昏了头去逞强,这些失败都是很正常的,你为什么不能正面对待呢?你再优秀再聪明也不可能超过所有人!”
  丁逸在长大后才发现这些道理是那么的该死的正确,然而逞强好斗却是她不可剥离的本性,在年轻气盛的当时她尤其不会因为沈长东的几句话就改变。那一刻她是被沈长东难得发火的气势镇住,再者刚刚遭受挫折,她也没脸去反驳,所以那时看起来她似乎是听从了他的意见。然而在后来的日子里,沈长东才发现他当时那通话若是对一头牛说,那牛也能比丁逸更能明白他的意思。

  第六章
  可能是因为经常受伤的缘故,丁逸的腿伤也比正常人恢复的要快,一个星期后已经能恢复锻炼了,也因此并没有影响到她体育成绩的发挥,如她所愿的得了满分30分,之后她开始全身心的为中考备考。
  沈长东不知道丁逸竟然也能有这么大的毅力,他原以为那次保送考试让她苦读了一周已经是极限,现在她已经坚持了两个月,两个月不看电视不看小说,这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丁逸了。
  末了他还是改不了鸡婆本性,忍不住提醒她:“其实以你的成绩,就算现在开始不再看书,也能考上一中,有必要这样拼命吗?”
  丁逸头也不抬:“谁说我要考一中了?”
  沈长东一愣,没有答话,丁逸抬头看他:“我已经决定报一高了。”末了又加一句:“班主任劝了我好久,罗萍也要考一中,毕竟不能让他太失望不是。”
  沈长东半天没吭气,最后劝她:“一高和一中差不多,你都能考上的。”
  丁逸当然都是能考上的,她张狂了15年,靠的不是运气,再者她的运气也没有差到每次考试都得病。分数出来以后,丁逸是全市区排名第一。
  丁逸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死掉了,五千元!她瞬间感到自己比英女王都要富有。在本市也只有集团公司才能有这样大手笔,该公司直属于中央部委管辖,收入占全市经济收入的半数以上,集团公司的一把手和市长、书记平起平坐。
  揣着人生的第一个五千元,丁逸连着几天乐得像个白痴,可想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用途,最后只好主动交给了父母,虽然她英雄无敌不怕抢劫,可万一被小偷偷走或者不小心丢了可就欲哭无泪了。
  丁凤岭和纪云也由衷为女儿高兴,不要说丁逸只是一名中学生,即使对于一个家庭,五千元在当时也是不小的数目。可这笔钱是丁逸完全靠自己挣来的,他们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女儿主动上交来的钱还给了她。纪云抚着女儿的头说:“这笔钱交给你自己支配,我们不做任何干涉,但是我们相信你不会胡乱用,因为这也算是你的劳动成果,你应该珍惜它。”
  让人欣喜若狂的巨款成了送不出手的烫手山芋,丁逸开始认真琢磨钱的用途。请客吃饭?已经请过了,她花钱的地方不多,平时的零用钱就够了;买衣服买玩具?她的衣服饰品完全由妈妈一手包办,玩具书籍则多是长辈们送的,她是妈妈这一系最大的孩子,是一大家子的宝贝疙瘩,有什么好东西姥姥姥爷舅舅阿姨总是第一个想到她,上周在外经商的小舅舅还托人送了台新出的486给她;旅游?爸妈多半不会同意她一个人去旅游,要是和父母一起出去,她又怎么会傻到自己付钱。
  最后丁逸仰天长叹:“我太有钱了!花都花不完!”
  还是小阿姨帮她解决了难题,小姨是业余股民,据说炒股所得收入已经超过她的工资很多倍。她建议丁逸将钱交给她打理,等三年后丁逸上大学的时候,如果赔了小姨就自掏腰包如数还她,赚了则连本带利全都一起奉还。
  如此便宜的事情丁逸怎么会不答应,不愧是打小就照顾她的小阿姨,不仅帮她解决了问题,连她上大学要花钱都考虑到了,她激动的抱住长她一轮的小姨猛亲。
  说到丁逸27岁的小姨纪菲,那也是一个传奇性人物。纪家是医学世家,姥姥姥爷都是当地名医,姥爷当过多年的医院院长、卫生局长,退休后又被反聘,可以说本市稍有名望的医生都能和纪家扯上关系。如此家世,加上纪菲读书时候就是远近闻名的美女,成绩虽不算太好,没有像妈妈一样考入医学院,也混进了本市一所普通本科,毕业后在家人的安排下进了一家不错的国企工作,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
  纪菲性格外向,有人请她吃饭看电影,甚至进舞厅唱歌跳舞,心情好的话她都不会太拒绝,可一旦提出进一步的要求,无一例外全都碰了壁。久而久之,就有传闻说纪大夫的小女儿性格豪放,水性杨花,同时将多个男人耍的团团转。纪菲明明知道这是那些个追求不果的人故意坏她名声,仍然我行我素,丝毫不予理会。
  她不着急,家里人却着了急,女孩家名声是最重要的,再说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么着蹉跎下去也不是个事。姥爷万般无奈给她下了最后通谍,她如果三个月内再没有合适的交往对象就要被押去相亲,姥爷门下优秀的青年未婚男医生应有尽有。
  纪菲也不多说话,请一周假去了趟广州,回来就带了个年轻小伙子说要结婚,把全家都吓坏了。
  小伙子相貌不算特别出色,年龄还要比纪菲小两岁,在姥爷家的三堂会审中却显得彬彬有礼、沉稳老练。
  他和纪菲是高中同学,当时考上了南方的名牌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当地的机关工作。但是不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那微薄的工资根本无法好好回报在农村辛苦劳作的双亲,无法为还在读书的两个弟弟支付学费。于是慎重思考之后他决定下海经商,在农大校友的帮助下,他开了家经营园林机械绿化环卫的小公司,当时还在发展阶段,但养家糊口已经不成问题了。
  姥姥姥爷家不能说是势利,可就这么把如花似玉宝贝一般娇养大的么女嫁给一个农村出身的个体户,不甘心那是肯定的,他们不甘心纪菲陪他一起吃苦。
  纪菲也不多加反驳,只随意的抛了句:“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
  那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是说如果不能嫁给这个年轻人,她就不嫁了。记得有谁说过,在婚姻这件事上,老人不要和子女斗,因为胜算太小。
  反正不管过程如何,纪菲最后是如愿了的,他们夫妻俩也退了一步,逐渐将生意转到位于北方的省城,小姨的工作也在家人的帮助下调到省城,这样他们周末只要坐两个小时的车就能回家看望双方父母。
  更出乎意料的是退一步居然真的就海阔天空,此类企业广州已经有了成熟市场,可省城还没有,随着城市化建设的进程日益加快,加上省内好多个城市都要竞争旅游示范城市,对环境绿化的需求是越来越大。姨夫将他在广东成熟市场的经营模式和进货渠道都带了回来,一时做的风声水起,炙手可热,短短两年时间就发展的颇具规模。
  如今小姨即使不用工作也能衣食无忧,有人劝她干脆辞职帮姨夫打理生意,她则不,她说怕累,那是姨夫自己的生意自然要他自己经营,她仍然干她清闲的工作,业余炒股,连家务都要姨夫抽空来做。姨夫的父母对她稍有微辞,可姨夫对一切甘之如饴,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妈妈作为长姐有时会劝她几句,可对她潇洒的生活态度也不是不羡慕的。
  如今这么个隐士般洒脱的小姨都不怕麻烦主动来帮她,怎不让丁逸得意万分。
  钱送出去以后,丁逸忽然想到好几天没见到沈长东了,于是蹦蹦跳跳到隔壁看他在忙什么。
  进门后发现沈家一家都在,可气氛似乎不大对劲,沈伯母眼睛红肿,沈伯父和沈长东都锁着相似的眉毛一言不发,见她来到沈伯父张口招呼她。
  确实不大对劲,每次来沈家都是伯母先开口说话,这时只见她目光呆滞,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可神色又很焦急。
  丁逸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偷偷拉沈长东出去说话。
  沈长东抿着嘴,半天才开口:“我外婆去世了。”
  “啊?”丁逸张大了嘴,沈长东祖籍在江浙一带,称姥姥为外婆,姥姥是丁逸印象中最慈祥的人,她没见过沈长东的外婆,可也为他感到难过。
  “我妈妈是独生女,现在南京那边只剩我外公一个,家里商量要一起搬回去。前几天我们回去奔丧了,这次回来是要办理各种调动手续。”
  丁逸愣愣的,来不及消化这些消息,慢慢才反应过来沈长东是在说他们一家都要回南京。沈长东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他外公当时就是南方军区的高级军官了,本来是要求女儿女婿一起回南京的,可沈伯父脾气倔强,不肯生活在妻子家庭的光环下,坚持服从分配来到本市,沈伯母也就随夫一起来了。
  时至今日,沈长东的外公虽官至军区司令员,老妻却因脑溢血离他而去,女儿又远在千里之外,晚景堪称凄凉。沈伯母这几天都在忏悔自己的不孝,坚持丈夫和儿子都随她一起迁回南京。沈伯父感激妻子这么多年的奉献牺牲,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热血青年,自卑心理早就烟消云散,因此甘愿暂时舍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回去照顾岳父。
  虽然卜司令那边早已经派人打点好,可沈家夫妇的职位不低,调动手续还是比较麻烦的,耽搁出来的时间让沈长东能够有空和大家话别。
  沈长东人缘很好,老师和同学们对他的离开都颇为不舍,罗萍也考上了一中,红着眼圈对他说:“本来以为还能做同学呢,以后想见面都难了。”说完又看丁逸,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过倒也不像平常那么活跃。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是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话别,纪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给他们饯行。这么多年的邻居好友做下来,忽然就要分开,即使是人到中年的大人也无法抑止伤感情绪。一杯又一杯,大人们转眼间就喝高了,变得语无伦次,多年前的琐事都被他们翻出来回味,动辄就笑的前仰后合。
  丁逸和沈长东没有被允许喝酒,吃饱了就来到院子里赏月,月亮已经圆了大半个。沈长东的生日就在阴历的六月十六,那时月亮是圆的,丁逸则在七月初五,月亮是缺的,小时候他们就观察到了这个现象,可惜今年是没办法在一起过了。
  沈长东这几天一直闷闷的不说话,丁逸笑他:“你是不是觉得保送考试白考了?别这样,不是听说转过去那边的学校也是很好的省重点吗?听说江南多美女,你回去以后不要看花了眼哦,有空我就去找你一起看美女。”
  沈长东抬头看她:“你真的会去南京?你会不会考那里的大学?”
  “不会,大学我要去北京读。”这是三年前丁逸就决定好了的。
  “南京也有很好的大学,再不然还有上海,为什么非要去北京?”沈长东疑惑。
  “你不懂的,反正我觉得大学就是要去北京读才过瘾,你也去吧,到时候又能见面了。哦,是了,你家人可能不想让你离开他们,那就没办法了。我是没问题的,本省没什么好大学,他们不会阻止我去北京的。”
  丁逸语音清脆,都说漂亮的女生声音未必好听,丁逸则是两样占全了,每次学校的升旗献词都是她来读。沈长东听到这番话就想起来金庸小说里形容周芷若的声音用“风动碎玉,水击寒冰。”他想这词形容丁逸也真是再贴切不过了,明明是一贯的语调,可今天她的声音听起来比玉都凉,比冰更寒。

  第七章
  沈长东走后,丁逸忽然百无聊赖起来,隔壁院子里的葡萄架硕果累累,已经接近成熟,可惜沈长东他们连今年的葡萄都没吃到就急着搬走了。
  三米高的墙头对丁逸来说不是难事,只是习惯性的跃过去以后却不知该干什么。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椅上发呆,直到黄昏被蚊子咬醒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睡过去了,刚才又听到熟悉的少年清朗声音:“丁逸,你这人来疯!”原来只是梦,做梦真好,至少梦里她没有这满身的蚊子包,脸上也没有,泪水。
  没过多久,丁逸就找到了目标和方向,她开始疯狂研读通俗小说。半个月后,金庸的已经全部看完,古龙的也看了七七八八,只好又翻开原来不甚喜欢的梁羽生。梁翁文采风流,奈何编故事的能力不够强,他的小说多看几部就没什么意思了。只有一部《萍踪侠影录》是例外,令丁逸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左手家国天下,右手儿女柔情,白马轻裘,翩翩少年,丁逸迷上了张丹枫。后来,每当有人问她第一个喜欢的男生是谁,她都会笑嘻嘻的答:“张丹枫呀。”张丹枫确实不错,可惜情敌太多,对于很多读武侠的女生,那都是一个甜美瑰丽的梦。
  从此,沾床就着的她也学会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午夜梦回,心里空空的似乎少了些什么,莫名烦躁,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惹她烦躁,是呀,丁大小姐顺风顺水,有什么可烦的呢。
  在端午节过去了好多天以后,纪云忽然又兴致大发给大家包粽子吃,吃了粽子觉得有点腻,她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稀奇的野菜,加了青椒、石香和香葱,摊在烙好的薄饼上闷熟后卷着吃,分外可口。丁逸在吃了粽子后忍不住又吃了三个菜卷,撑的腰都直不起来,只好回屋里四肢平摊躺在床上等食物慢慢消化。
  沈家和丁家,以往无论哪家做了好吃的,都会抢先送一份过去给对方,只不过沈长东的妈妈卜静不擅长厨艺,她是在结婚后才慢慢学习操持家务的。
  丁家这边情况就大不相同。丁逸的姥姥出身大家,祖上成分很高,后来虽然离家读书,很多封建残余思想和繁文缛节还是保留了下来,其中包括努力把所有的女儿都培养成温良恭俭让的贤妻良母,儿子则都被照顾的悉心周到,绝对能做到“君子远庖厨”。
  丁逸的爸爸对姥姥评价很高,说她是集中国传统美德于一身的优秀女性,丁逸妈妈最多能得她三分真传,而这三分真传中厨艺绝对能占上一分,妈妈和姥姥一样,都能把最简单的食物做的美味无比,丁逸小时候的肥胖和妈妈的好手艺绝对脱不了干系。
  今天这菜卷让人口舌生津余香满口,要是沈长东也在的话一定会赞不绝口吧,他小时候经常向她抱怨自己家的饭不如她家好吃,一有机会就来家蹭吃蹭喝,到了饭点他妈妈拉都拉不回去,长大懂事后才有所收敛。
  好吃的食物所带来的好心情只是一瞬,后患却是无穷,丁逸躺了半天仍然觉得肚子发胀。都怪那个死猪头,他要是不去南京,今天不就能帮她分担些食物吗,也不至于让她像得了暴食症般猛吃。妈妈也真是,就算她高兴自己做的食物受欢迎,也不该放任她吧,女儿的健康难道不比那可笑的虚荣心重要?
  心里正胡乱埋怨着,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丁逸醒过神来才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是阴云密布,屋子里的光线也因此暗淡了不少,夏天天气果然多变,刚才才还是艳阳高照,忽的一块黑云飘过来就能遮的不见天日。
  云越来越密,一阵凉风吹起,吹散了午后的闷热,还没来得及关窗,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大雨击起了一股土腥味,丁逸起身把窗户合上了。
  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入耳,屋内光线昏暗影影绰绰,无处不给人凄凉忧郁的感觉。天呐!她心情已经这么糟糕了,老天怎么连个好脸儿都不赏呢。
  暑假在昏昏厄厄中耗掉了一半,爸爸妈妈他们要去庐山避暑,丁逸却提不起兴致,这时候她接到了李贝贝的来信,李贝贝写信问候丁逸,并邀请她和沈长东去北京玩。沈长东刚刚去了南京,答应一起前往的可能性不大,但丁逸还是马上打电话通知了他,果不其然,现在他们全家都处于一片忙乱之中,他平时要陪外公,还要忙着适应环境,实在是没时间出来。
  丁逸抉择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北京,这次的出行父母也不能陪她,不过好在是去伯父家,他们倒也放心,临行前父母亲自将她送上火车,火车还未到站建军哥哥就在车站等着了。
  可是等到丁逸穿过车站的人山人海站到丁建军面前时,发现他还是在四处张望,丁逸一边大声喊“建军哥哥!”一边扑将过去,丁建军连忙做闪避状,嘴上彬彬有礼:“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呀?您没有认错人吧!”
  丁逸咯咯笑开了,见他还在耍宝,忍不住再度扑过去,丁建军一手揽住她,另一手接过重重的背包,也笑开了:“真是女大十八变,要不是经常收到叔叔寄来的全家福,我还真不敢认了,我们的小公主变成大美人了。”
  丁逸有些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去年春节还一起过的年呢,她变化有那么大吗?照这么变下去,沈长东是不是也有认不出她的一天,那多好玩,她可以装作陌生人戏弄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只对自己凶,他对罗萍就有耐心多了。
  罢了罢了,怎么到了北京还总想着那个临时落跑的人,丁逸甩甩脑袋——她可是来玩的!
  李贝贝的变化不算大,至少丁逸还是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这几年来,她们偶尔会通电话写信,一直没能再见上面。
  李贝贝看到丁建军揽着个苗条秀丽的少女回家,那少女还直冲她乐,忍不住愣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丁逸?真的是你?跟原来完全不像了。”
  难得看到李贝贝也有这么吃惊的表情,丁逸非常得意,她现在比李贝贝还要高一些,也没有了原来的臃肿,看起来差距应该没有那么大了吧?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受到成长所带来的喜悦,不再是女童,而是“少女”,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李贝贝中考结束后就随家人去国外溜了一圈,最后取道日本,和在那里做交换学生期满的表哥一起回来,大包小包带了不少礼物。她将在东京迪斯尼买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玩偶礼盒送给丁逸,盛情难却,丁逸笑盈盈接过,却心道你还不如送把日本鬼子剖腹的倭刀让我见识见识。
  倭刀没见识到,倭寇倒是有一只,李贝贝随后便为丁逸引见了她表哥魏华靖和表哥的日本同学兼好友和田英松。
  两个都是英俊少年,可丁逸看到他们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魏华靖看起来慵懒随意,拽拽的和丁逸想象中的公子哥儿没什么出入,和田英松则神情机警,背挺的笔直度直逼门口站岗的警卫,似乎随时处于备战状态。
  这样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朋友?丁逸觉得很好笑。从小就接受革命教育(看电影),作为好学生,中学历史书上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内容耳熟能详,因此丁逸对这一个半日本鬼子没什么好印象,真是的,交换生干吗又非要去日本?当时的她还不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她的爱答不理被余下几人看在眼里。
  李贝贝似乎对张罗几人在一块儿玩非常热心,丁逸想不到她看起来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对很多运动竟然都很擅长,网球、游泳,甚至滚轴溜冰,无一不会。当了那么多年小霸王,丁逸又怎么会在这方面示弱,也顾不上日本鬼子讨不讨厌了,她是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建军哥哥毕竟要工作,陪她买了全部行头后就再也没时间陪玩,丁逸只得单枪匹马挑战他们三个。
  别的也还罢了,只有这溜冰着实让她丢了把人。丁逸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平衡感居然很差,她不可置信,却阻止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摔倒。
  还是李贝贝看不下去了过来扶着她滑,可丁大小姐英雄无敌,李贝贝哪里会是她的对手,两分钟后两人就一起摔倒。
  夏天衣服单薄,虽然戴着护肘护膝,老这么摔下去也不是个事,李贝贝招呼两个男生过来商量着回去,她在组织的时候很热情,玩了没多久似乎就有点兴致缺缺,和田和魏华靖也没有反对。
  最后居然是丁逸力争再玩一会儿,今天要是学不会,那么多跟头不是白摔了?丁逸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这次她很明智的接受了由男生带她滑的提议,她也实在不忍心再让瓷娃娃般的李贝贝陪她摔跤。
  只是民族自尊心时刻不能忘记,在二人之间,她选择了那半个鬼子魏华靖。
  魏华靖看起来懒懒的,溜冰的技术还真不赖,他言简意赅地对她讲述了技术要领,便拉着她的手慢慢滑开。
  除了沈长东,丁逸很少和亲人以外的异性有身体上的接触,此刻被还算不上熟悉的魏华靖握住手,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魏华靖的手触感微凉,十分有力,还略微有些粗糙,粗糙?他一个公子哥儿的手为什么会粗糙?
  略一分神,脚下忽然又不受控制了,正要闭上双眼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痛摔,忽然发现腰间一紧,她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少年的身体不如自己柔软,隔着薄薄的汗衫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丁逸抬头正看到魏华靖戏谑的眼神,羞怒交加之下连忙挣扎,她直觉的认为他在嘲笑自己。
  “别动,你这么重,再动大家要一起摔了,别那么自私好不好。”
  士可杀不可辱!他居然还讽刺她胖,现在她哪里胖了?!被激怒后的丁逸做事是从来不考虑后果的,她猛地将身体从他怀里弹开,同时用力试图将他抓住自己的右手甩掉,却忘了自己现在脚下并不稳当。
  逞强的结果就是两脚一起走滑往下摔,速度快到大罗金仙也无法挽回。
  摔下后意料之中的疼痛感觉却迟迟没有传来,身下像是有个垫子托住似的,还有些温热。温热?丁逸连忙回头看,那扶住胳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不是魏华靖却又是谁。
  丁逸觉得自己现在躺在他身上着实不雅,可是脚下打滑根本站不起来,回摔了两次把魏华靖压得嗷嗷直叫,她才想到去解脚下的排轮。刚刚解开站起来,和田和李贝贝就已经赶到,他们合力将躺在地上的魏华靖拉起来。
  魏华靖承载着两人的重量摔倒,还是肘部先着地,此刻伤得不轻,疼痛之下忍不住大声指责丁逸:“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孩子,让你不要动你偏动,摔跤很好玩吗?”
  丁逸发现自己完全无碍,魏华靖反而受了伤,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反驳,只在心里腹诽他:“谁让你嘲笑我来着,说我是孩子,难道你就多大吗?”从李贝贝那里得知,他比她们还大不到两岁。
  大家陪魏华靖一起到医院检查,还给手臂拍了片子,发现并没有骨折,但软骨挫伤也是要休养一阵子的。
  魏华靖觉得自己现在将手臂吊在胸前的样子蠢极了,还严重影响到暑假生活的质量,看着旁边那没心没肺还在和李贝贝商量下一步如何玩耍的肇事者,忍不住心头火气:“丁逸,给我倒杯水来。”
  丁逸回头看他,犹豫了一下,起身为他倒了水端过来。魏华靖伸出为受伤的一只胳膊接过水凑到嘴边,还没入口就拿开放到桌子上:“大热天的你倒这么烫的水,让我怎么喝?”
  丁逸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究忍住,为他倒了杯冰水端过来。
  魏华靖喝了一口,还是不满意:“不是热水就是冰水,你就不会倒点正常的温水?”
  丁逸忍无可忍,她父母都没这么吹毛求疵的支使过她,他算哪根葱!就算他为自己受了伤,她也没叫他那么做不是,她摔了那么多跤都没出问题,怎么偏偏他就脆弱的跟玻璃似的。
  看在他还算个病人的份上,丁逸暂时压住怒火,只说道:“你把冷水和热水混在一起不就成了温水?”末了还是忍不住讽刺他一句:“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你确定只是胳膊受伤,脑子没摔出毛病?”
  一直没说话的和田忽然开口:“常温的水制冷和加热都需要消耗能量,把冷水和热水再混合在一起只为得到常温的水,是双倍消耗能量,丁你这是在浪费。”说的竟然是标准的普通话,非常流利。
  这个死倭寇一直不显山露水,第一次发表意见就是为了反驳她,丁逸愤怒极了,以至于强词夺理口不择言:“我们地大物博浪费的起,怎么着吧,只有你们这弹丸之地的小破国家才会算计来算计去的,小家子气!”
  没想到和田根本不理会她,转头对魏华靖说:“魏,我听说中国现在的教育模式下产生了女强男弱的结果,女孩子普遍比男孩子优秀很多,你和令妹都是很出色的人,可这个女孩子实在无法让我看到她有什么优秀的品质,看来你们国家的普通男孩,更加不能和我们日本的相比。”
  丁逸还来不及对这番话有所反应,魏华靖已经抢先开了口:“和田君你此言差矣,首先你说的中国男女同校的教育模式产生女强男弱就不全面。我承认现在中国的中小学校里,班干部多数都由听话的女生来担当,活泼好动的男生相比起来没那么听话,得不到师长的认可,缺少更多的锻炼机会,而乖乖听话的男生天性上都会受到某些方面的压抑。日本主张男女分校,主张培养男孩的攻击性和竞争性,以便为优秀的军人培养接班人,这是我分别在两国的中学学习所得到的感受。”
  看着和田点头,魏华靖继续说道:“你曾经说过照这么下去,中国在二十年后将缺乏具备优秀品质的军人,因为男孩们都变得乖巧软弱,缺乏军人所应具备的血性。但是你不要忘了,现在已经不是冷兵器时代,甚至也不是需要战场上分出你死我活的时代,我们都在寻求经济的发展,经济力量决定一切。姑且不论你们日本是不是还在培养下一代人的军国主义思想,是不是会遭到世界范围内的反对。单单拿两国的孩子做比较,你们骁勇善战的男孩也未必能战胜我们文弱听话的男孩。因为现在的军队,讲究的是智胜,是服从,是人性化,我不认为你们那里默许强者欺凌弱小就是合理的教育,贵国校园里那些欺负别人的强者或许会脱颖而出,但更多的是从小被欺压的弱者,幼时心理留下阴影,长大成人后就有可能在心理上发生变异,如果一个国家心里不正常的人数达到一定比例,我不认为这对该国家的长治久安有好处。”
  丁逸听了这番话忍不住鼓起掌来,同仇敌忾让她自动忽略先前和魏华靖的小嫌隙,听到激动处,忍不住接过话来说:“就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中国现在是女强男弱,那就一定是坏事吗?你没听一位名人说过吗?成功教育出一个男孩,只是培养了一个优秀的个体;成功教育出一个女孩,却能在未来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家庭,孰轻孰重?”
  和田在听了魏华靖的话后陷入思索,听到丁逸说话则忍不住回应:“你所指的优秀女孩,是指你自己吗?”说出来的话语调平缓,听不出讽刺的意味,可这话的内容傻子也知道他在反唇相讥,不过这倭寇一直还算有礼貌。
  丁逸已经开始懊悔自己刚开始时的失态了,否则她必定会大言不惭的反问一句:“我难道不优秀吗?”但是她再自恋也知道今天丢人是丢定了,谁让她沉不住气来着。既然已经颜面扫地,丁逸索性老起脸皮说道:“我当然不算优秀女孩,我性格乖张,有欠教养(妈妈,请先原谅我对您老的诽谤。),在中国的街上随便抓一个女孩都比我强,可是我也明白不能反客为主站在人家地盘上说人家国家不好这个道理。”
  看和田脸上有些变色,但背仍然挺的笔直,她接着说道:“你们国家主张培养男孩子的攻击力,想必你也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吧,这样吧,咱们找个时间,就在我这个最没用的中国小丫头和你这个大日本的未来优秀军人之间比一场。”

  第八章
  李家宽敞的客厅里,三个人看着丁逸面面相觑,魏华靖险些将刚喝的一口冰水和热水的混和物喷出来,他咳嗽了数声,指着丁逸道:“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和田也是表情错愕,似是哭笑不得。就连李贝贝也忍不住偷偷扯她衣角:“我们跟和田还不熟,快别开这种玩笑了。”
  丁逸环顾一周,确定他们不是作伪,也不是刻意搞笑,那么就是她在搞笑了?果然是物离乡贵、人离乡贱,来到了京城,她丁逸向人挑战居然会被当成笑话。
  如果在家乡,她确定不会有人笑得出来,至少那个被她挑战的人不会。也罢,就拿这日本鬼子做她扬名立万的第一仗吧!
  过了一会儿,几人看她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都收敛了笑容。还是魏华靖先开的口:“小丫头挺有勇气的,不过你真的要向和田英松挑战?你知不知道他柔道黑带,他不会跟你这样的小姑娘过不去的。”
  丁逸郑重点了点头:“没错,按说作为东道主国家,我也不应该跟他过不去,不过北京也不是我的地盘,算扯平了。贝贝是我的朋友,你是和田的朋友,场地由你们两个找,公平公正。”
  话都说到这份上,和田想拒绝都没了理由,再说大家见她说得认真,也都来了兴致,魏华靖牵头找了家室内健身馆,向他们要了个宽敞的单间。和田换上了柔道服,丁逸没有准备,她声称:“我不会柔道,什么道都不会,我说了是挑战,就是打架而已。”因此只穿了件普通运动服,考虑到公平问题,她换了双软底鞋,言明自己没有日本人那动不动就光脚丫子嗜好。
  作为观众的李贝贝和魏华靖见她临上场还不忘贬低对方,都觉得好笑,好在她年纪小,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包括和田在内都没有太跟她较真,魏华靖还一再强调:“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哨声响过,两人都还在原地立着,显然都没有抢先动手的习惯。待得魏华靖忍不住再次吹了声哨,丁逸压着哨声一个跃步跳过去,身子一矮就是一个扫堂腿。和田显然感到这次袭击有些突然,不过他胜在身材高大,基本功扎实,堪堪躲了过去。可等他到找机会反击时却忽然不知该从那里下手,他从来不曾和女生打过架,何况是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女孩。近距离看,和田更觉得她身材瘦弱,皮肤白的似透明一般,似乎动一动就会将她碰坏,用脚踢更是唐突佳人了。
  丁逸可不知他有这么多想法,见他还击无力,心想他比那地道站里的鬼子前辈也没强太多嘛,攻势却丝毫没有放缓,步步紧逼。
  当和田被拐了一肘子还险些被绊了个狗啃泥时终于认清了现实,他这才猛地想起丁逸之前的咄咄逼人,她不能被当作普通女生对待的,和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打叠起精神认真面对。
  躲在角落里观看的李贝贝和魏华靖看到此处早已经张口结舌。丁逸出手毫无章法,身手却相当利索,每一招都攻击对方薄弱环节,李贝贝看不大懂,只知道现在似乎是丁逸占了上风,魏华靖却清楚明白,如果不是经常打架,是不可能拥有这种身手的,看来自己刚才真的看走了眼。
  和田出身世家,练武术也只为兴趣和健身,一般没什么机会实战,有的话也只是一板一眼的练习,双方按规则出招,多数情况下对方还会让他。丁逸则基本没什么招式,更不会讲什么规则,向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将对方打到,因此花招尽出,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和田的功夫底子到底强过丁逸许多,体力上也有优势,丁逸几次想冒险制敌都被化解掉,免不得有些着急,一个不小心被和田抓住衣领,丁逸不退反进,逼近后开始尖叫,和田被她叫的头皮发麻,手上一松,被丁逸顺藤摸瓜抓住手臂一个大背摔摔倒在地。
  哨声响起,算是丁逸获胜。只见她嘴角上扬,笑得异常灿烂,抱住上来恭喜她的李贝贝又叫又跳。
  和田风度还算不错,愿赌服输,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丁逸:“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尖叫?”
  丁逸眼波流转:“什么呀,我见你抓住我领子的样子很凶,下意识的就叫了起来。”和田无语,从此对丁逸算是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
  建军哥哥和他们毕竟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能陪她的时间有限,好在有魏华靖这个地头蛇的带领,玩起来一样方便。
  李贝贝建议丁逸冬天春节的时候来玩,那时可以去地坛逛庙会,去什刹海溜冰,去东来顺吃涮肉,现在大夏天哪里都热,最多只能去北戴河泡海水澡。
  魏华靖忽然灵机一动,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去处,也是要夏天才好玩的。”
  两个女生赶紧追问,魏华靖不紧不慢的卖关子:“原来我是担心你们不敢去,现在我觉得丁逸应该不会有问题。”
  李贝贝问:“丁逸没问题,我有问题吗?到底干什么呀?”
  “去草原,夏天是去草原骑马避暑的好季节,只怕舅妈和外婆不放心你去。”
  离北京最近的坝上草原也要多半天的车程,一天肯定回不来,别说李贝贝的奶奶和妈妈不允许他们去,丁逸的伯父伯母也坚决反对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在外留宿,惹得李贝贝直埋怨表哥出了个馊主意。
  草原没去成,大家对骑马的兴趣却都被勾上来了,还是魏华靖负责张罗,带着大家来到京郊顺义的马场。
  丁逸抢先挑了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李贝贝笑她:“你又不是王子,干吗选个白马?”
  丁逸正努力跟挑到的白马培养感情,闻言反驳:“都是英雄儿女,何必分男女,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才是英雄本色,哈哈哈哈!”
  魏华靖嗤笑出声,打断她的豪言壮语:“女英雄明鉴,您老挑的可是匹老马,这马场里的马都是被训练的温顺的不能再温顺了,老马尤其奸滑,怎么催都跑不起来的,身材矮小的蒙古马才是真正善跑的烈马。”
  丁逸听后面色有些尴尬,情知魏华靖说的多半属实,可看看这神气的白色大马,再瞅瞅魏华靖及和田他们挑中的黑不溜秋的小战马,还是爱美之心占了上风。
  魏华靖也顺势说:“第一次骑马,还是挑个老实点的好,你们先慢慢溜吧,我们先走一步,驾!”
  说完同和田两人起着蒙古马一溜烟的跑了,看的丁逸心里犯痒痒。黑色小帽和上衣,白色裤子,脚蹬马靴,她和李贝贝的装束无可挑剔,怎么看都是英姿飒爽的女骑士。
  可事实上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她们两个的马各由一个工作人员牵引着慢慢溜达。丁逸心急,走了一小段就连忙表示不需要牵马,可任凭她上窜下跳,大呼小叫,白马还只是慢慢悠悠的踱着方步,催的急了才走的快一些,就是不会像魏华靖他们的马那样四蹄腾空的奔跑,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样骑马其实最累,没多久就被颠的屁股疼。
  折腾了半天,回头看其实也没超过李贝贝多远,李贝贝连太阳伞都支开了,一副踏马游玩的闲适状,再看看满头大汗的自己,丁逸越发郁闷,直嚷嚷要换马。
  魏华靖他们跑了一圈后又从后面赶上上来,看到丁逸的懊丧表情都觉得好笑,和田开口说道:“我正好累了,要歇歇,要不咱们换一下马吧。”
  丁逸心头一喜,嘴里说着:“那怎么好意思。”人已经跳下了马,心道这小日本还不是太坏嘛。
  蒙古战马果然不同凡响,按照魏华靖教的姿势动作以及口号实践下来,小马四蹄腾空,开始撒了欢的猛跑起来。马上的丁逸感觉有如腾云驾雾,兴奋之情无法言表,和魏华靖你追我赶,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回家前也不提跟和田提把马换回来的事。
  不过看看和田骑在白马上一边溜达一边陪李贝贝说笑,似乎也很开心。两人相貌都很出色,身着英挺的骑士服,直让人联想到西方电影里的公主王子。“我这是给他创造机会接近美女呢,他应该感激我。”丁逸安慰自己,最后一点愧疚心也消失殆尽。
  有和田和魏华靖作陪,在京期间玩的堪称尽兴,因此在大家送她上火车时,丁逸心头泛起了一丝不舍,不过也好久没见父母了,对家人的想念冲散了和北京这帮人的离别之情。
  人生便是如此,似乎时刻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聚散别离,如果都要伤心动情,怕是没完没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慢慢人也就学会了适应,学会了坚强。
  很小的时候,太奶奶的去世,让丁逸悟到没有人能陪另一个人一辈子。那时候她产生了恐慌感,看着忙碌的父母,她想:“爸爸妈妈大我很多岁,正常情况下,他们是会提早离我而去的,到另一个世界去,那我该怎么办?”
  又一次她在春游时险些一脚踏空摔下山崖,后怕之余又想:“人生无常,或者我会先走呢?那么爸爸妈妈该多难过,怎么办?”
  如此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丁逸揭竿而起,奋起反抗死神的威胁:“死则死矣,有什么了不起!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我要是死的话,一定要轰轰烈烈。”
  可是林老师的死让她了解到,无论怎样的死,都意味着分离,她要想不怕死,可就只能学会,不怕分离。

  第九章
  丁逸所在的列车包厢里, 下铺是一对知识份子模样的中年夫妇,和她相对的上铺则直到列车开动也没有人出现。听那对夫妇交谈了几句,得知他们似乎都是教师,刚刚参加了一个在天津举办的教学研讨会,不时还对各地教学情况点评一二。丁逸是学生,看见老师虽不至于像耗子见猫,却也不会主动攀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很多学生在面对老师时,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老师,总不能轻松自如的把大家摆在平等位置,丁逸也有这种心理,因此一送走帮她安置行礼的哥哥,就爬到上铺看新买的一册图书。
  李贝贝在送她上车的时候给她了好大一包零食,因此丁逸没打算在列车餐车吃晚饭,众所周知,餐车上的饭又贵又难吃。
  一本书看完已经九点多钟,这才感到腹中饥饿,翻出那包食物,嗬,还真够丰盛的,足够她吃好几天,下次一定要想办法回报李贝贝一下。这次在北京,陪吃陪玩送礼物,临走还周到的连路上吃的都准备好,这个李贝贝还真不是一般地够朋友,最难消受美人恩呀,改天一定要找机会报答。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逐个打开食物包装,“呼啦呼啦”、“咯吱咯吱”、“嘎嘣嘎嘣”、“吸溜吸溜”,丁逸吃的相当热闹。
  “这位同学,你吃东西能不能小声一些?我们已经打算休息了。”楼下的女老师发话了。
  偷偷吐一下舌头,丁逸收起食物。怪不得古圣先贤们说要“慎独”,没有妈妈在旁边唠叨,也没有认识的人看到以至丢人,她刚刚放纵了些对自己的要求,就被人嫌弃了,看来想人前人后都做个淑女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百无聊赖,又打开台灯翻出暑假游玩时拍的照片回味,正仔细对照自己和李贝贝谁的笑容更灿烂,女老师又有指教:“同学你的台灯角度正好对着我的眼睛,这样我没办法休息。”
  只好又关掉台灯,时间还不到十点,车厢外还没有熄灯,可是外面时常有人抽烟,闻二手烟也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酝酿了半天也没有睡意,丁逸干脆掏出随身听带上耳机听音乐,这下总不至于影响她了吧。
  轻柔舒缓的音乐中,终于培养出了睡意,昏昏沉沉中丁逸摘下耳机欲将随身听塞进包里,手碰到刚才翻的照片,滑溜的照片一下撒了一床,还漏了几张到下铺。
  担心明天被下铺的人看到自己往下漏了东西会有意见,也怕他翻身什么的将照片弄坏,丁逸打开台灯翻身下床去拣。
  有两张落到那男老师的里侧,丁逸本想叫醒他请他帮忙拣,可他们早早就睡下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不知道被自己叫醒后会不会埋怨,犹豫了一下,丁逸决定自己取过来算了。
  刚探身取了照片,只听身后一声惊呼:“你在干什么?”
  丁逸吓了一跳,猛的直起身,头“嘭”的一声撞在上铺床板上,揉着撞疼的后脑勺回过头,只见女老师已经坐起来,正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声音严厉。
  丁逸心道糟糕,可能被误会了,连忙扬扬手里的照片解释道:“我的照片掉下来了,我只是捡照片,没别的意思,对不起。”
  这时那男老师也醒了过来,弄明白情况后笑呵呵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叫醒我帮你捡就行了,何必再下来,上上下下多麻烦。”
  丁逸连忙也笑着道谢,回头又看女老师,却见她神情严肃,厉声说道:“你真的只是捡照片?就算是捡照片,你也不该半夜在陌生男人床上摸索,你妈妈没教过你吗?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没教养?”
  丁逸闻言血液上涌,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原来她只是担心被误认为是小偷,没想到会被人说的如此不堪,说话的还是个长她很多岁的老师。丁逸平日虽然张狂,那都是在同龄人面前,对师长们她还是很尊敬的,况且她自幼被长辈们宠爱,做梦也不曾想过会受这等侮辱,登时脑子发蒙,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那男老师闻言显然也是一愣,但他反应较快,连忙喝止女老师:“文静你说什么呢,她还是个孩子,一个小女孩出门在外多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丁逸此时脑子清醒了些,可她没有和大人们争执吵架的经验,况且瓜田系鞋,李下整冠,自己终归是做了不合适的事情。见那女老师也没有反驳丈夫的话,兀自躺下睡觉,她也深吸了口气,闷闷爬上床去。不愧是老师,今天虽然给她难看,却教会了她一件事: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大人都会像她的亲友师长那样,总是以善意的、纵容的态度对待她,在有些人的眼睛里,她也许早已不再是孩子。
  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暑假的心情,入学报道的日子就翩然而至,报道后新生们被安排在市体育场军训一周。对于懒散了一个假期孩子们来说,任何约束似乎都难以忍受,何况是大太阳底下惨烈的军训,一个上午下来大家个个叫苦连天。
  丁逸早上起床起晚了,没来的及吃早饭,接近中午的时候已经饿的头昏眼花,教官还在进行分列练习,轮到她们这一列,“向后转!”直愣愣转过去,丁逸见到了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风景。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儒雅英俊的少年!还搭配着那样淡定自如的目光,两列队伍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让丁逸想避开这令她心里小鹿乱撞的目光都难。少年嘴角噙笑,一派温和的看着对面的丁逸,眼神中略略显出一丝惊讶,目光交汇处,一片电闪雷鸣,丁逸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张丹枫!”张丹枫生在现代也不过如此吧。
  张丹枫转过身去,天,他连侧面都那么好看!恍恍忽忽中,似乎感到周围有些骚动,还有偷笑的声音,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已经按口令转过身去,只有她还愣愣的站在原地,引起骚动的竟然是她自己。
  急急忙忙转过去,小教官竟然不肯放过她:“这位同学,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要在平时,丁逸说不定会回一句:“教官我饿了,想吃的呢。”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她不想给大家增加笑料,只低头做认错状。可还是有人偷笑,换来教官一句:“笑什么,就你牙白!”队伍才又恢复了平静。
  后来,后来丁逸了解到张丹枫真名叫周文彬,他的父母真会取名,他简直可以为文质彬彬这个词做代言,丁逸心想。周文彬和她一样都在四班,排座位时,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他侧后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你在发花痴!”丁逸在独处时暗骂自己,可一到班里,眼光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溜。
  因为留心,丁逸发现班里的女生在跟他说话时语音总是分外轻柔,也总爱向他请教问题,哼,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丁逸才是全班第一好不好,怎么不见她们向她请教!
  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圆脸女孩更夸张,居然时不时就转过头趴在后面桌子上,嘴里和第二排的人说着话,眼光却似雷达一般扫视后方,但扫视的焦点从来只有一个——周文彬。
  从来没有人教过丁逸,当喜欢上一个男生时该怎么办,她不屑于故意找机会套词儿,也不愿意和一帮女生一样唧唧喳喳的围着他转。她怎么就那么俗呢,居然喜欢上一个大众情人。
  告诉他吧!她从来不是能藏的住心事的人,也不愿意藏,可万一他不喜欢她怎么办?她能否平静接受他的拒绝?不告诉他吧,心里满满胀胀的,似乎总在憋着什么。
  在矛盾和挣扎中过了一个学期,期末考试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丁逸瞬间清醒了许多,她的成绩居然在年级只排到了第二十五名,班里第三,而本来,她是全市区第一。
  丁凤岭刚刚在集团公司人事变动时顺利闯入了最高领导层,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看什么都顺眼,对宝贝一般的女儿又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只差没宠上天,自然不会苛责,纪云性格淡然,崇尚自然就好。因此爸爸妈妈都没有对她的成绩发表任何看法,他们认为这可能是刚进入高中时的不适应,再说全班前三名也是很风光的嘛。
  只有丁逸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家人越不责怪她,她心里就越愧疚,整个寒假哪里都没去,老老实实在家复习功课,暗恋是可耻的,丁逸对自己说,她要慧剑斩情丝。

  第十章
  “文老师是全国优秀教师,省委人大代表,也我们学校的化学教研组组长,从现在开始将由她来担任咱班的化学老师,同学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文老师!”
  新学期开始,年轻的班主任一脸兴奋地站在讲台前,向大家介绍新化学老师。原来的化学老师休了产假,大家,包括班主任在内都没想到继任者会是这么一个学校的“大腕”级别人物,颇有些喜出望外。
  “大家都知道,文老师很忙,向来只带毕业班的,现在能来我们高一(四)班任课,咱们班同学多么幸运呀,大家一定要更加努力学习,好好把握机会,不辜负学校和老师对你们的希望!”
  雷鸣般的掌声下,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打扮得体,香风袭人,优雅地向大家点头致谢,同学们有的欢欣鼓舞,有的跃跃欲试,还有的冷眼旁观,只有丁逸目瞪口呆,怀疑自己见了鬼。
  若不是见了鬼,世上哪会有她这么背的人,那文静文老师不是别人,正是火车上指责她的女老师,因为特别,所以印象深刻,就不知对方会不会也对她同样印象深刻了。
  接下来的日子,丁逸没有功夫考虑文老师是不是还记得她,至少化学课上是没有时间的。文静能成为名师,自有她的一套教学方法,她讲课节奏极快,如果课前不充分预习根本无法跟上她的思路,学校发的练习题只能当课前预习题来作,课后她另外发下大量习题、试卷给大家,要求下节课之前必须完成。
  这分明是高三总复习才会采取的教学方法,他们这群高一的小毛头哪能适应,于是,要么几乎把所有的自习时间都用来写化学作业,要么就等着别人写完拿来抄,责任心强的已经开始熬夜到12点以后,提前进入高考备考状态。
  丁逸不能熬夜,也不会去抄作业,可也不打算只学化学这一门课,于是作业常常无法完成。文静不仅是名师,还是严师,无法按时完成作业的统统要在教室后墙站着听课。
  于是化学课上,大家渐渐习惯了身为团支书的丁逸晃着高瘦的身影,跟班里最贪玩的几个男生一起背靠着后墙听课,偶尔还能在他们被提问时偷偷指点一二。
  有一次,站在后面听课的丁逸感到有人捅她,按着那个男生的示意,发现是班主任在半开的后门外指手划脚,比划了半天外加对口形丁逸才明白他是问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为什么,这不很明显吗?罚站呢!欺负班主任年轻脾气好,丁逸没好气的用口型告诉他,谁规定班干部不能被罚站了?
  班主任张大嘴吃惊的样子真的很好玩,后面站着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发笑,只是这小小的骚动很快引起了文老师的注意。
  “张老师,怎么您有事情?”
  班主任张乐天没想到会被抓住,嘿嘿笑道:“没有没有,就是顺道查看一下课堂纪律,刚发现是您的课,打扰了,您的课肯定不会有人捣乱,我们四班纪律一向不错,呵呵。”
  张乐天灰溜溜逃窜,丁逸等人继续罚站。
  高一的走读生是全校最幸福的学生,八点就能回家,还有一天周末能休息,住校生要自习到十点。高三的学生都要到十一点才能离开教室,两周才能休息一天。
  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选择住校,走读生很少,和丁逸同一方向的就只有阮翠,阮翠长相甜美柔弱,丁逸义不容辞的承担了护送她一起回家的任务。
  和阮翠一起说说笑笑出了学校,刚拐过弯去,就听到有人喊:“丁逸。”
  丁逸心率加快,不用回头,她也能准确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停下脚步,后面的人绕过来,果然,除了周文彬,还有谁能让她在瞬间心跳加速一倍?
  “对不起,阮翠,我想和丁逸单独说些事情。”周文彬含着笑礼貌说道,任谁也无法拒绝这样的一张笑脸吧,阮翠先是一愣,看到丁逸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冲她扮个鬼脸先跑掉了。
  丁逸脸颊泛红,心里像揣个小兔子,已经顾不得阮翠的反应了,她只担心路灯太明亮,故而低下头以免对方发现她的异常,之后尽量稳定声音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什么意思?他下晚自习后追上来就只为跟她聊聊,天呐!她的剑呢?慧剑哪里去了?丁逸手足无措,连脚尖都开始发麻。
  “一入学,我就听说今年全市第一名跟我同班,丁逸,很好听的名字,不过我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漂亮又有灵气的女孩子。”
  第一名,那是历史了,今天丁逸再一次后悔上学期没好好学习,不过他夸她漂亮,夸她有灵气呢,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什么能比听到心仪男生的夸奖更值得高兴的呢。
  “我觉得你这么聪明的女生,化学那点作业不会构成问题,为什么宁愿罚站也不写完呢?”
  丁逸脸更红了,她潜意识里可能还是在和曾经骂过她的女老师作对吧,她是好学生,是团支书,可就是不喜欢写她的作业,不写作业也不会影响成绩,两次化学测验她都是第一名,文老师面子上想必也不会太好看,不过这些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包括她自己。
  可他为什么对自己讲这些呢,尽管他是学习委员,可也不会对每个同学的学习状态都关心吧,在这竞争激烈的重点中学,所有的班干部其实都是摆设,学习好才是王道,高考分数才是决定每个人命运的东西。
  原来,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回家的路是那么长,长的让丁逸觉得再走下去,她将要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流露心事,回家的路又是那么短,短到她想让这令她如沐春风的人再多陪她一刻都不行。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的,至少她了解到周文彬的家跟她同一个方向,就在不远处的一中家属院,看来他可能是一中教职工子弟,可为什么要来一高上学呢,奇怪。
  更奇怪的是少女的心思,起先不觉得怎么样,自那晚一起走过以后,丁逸再看周文彬的一切都与原来不同。他的笑容对别人是客气有礼,对她就真挚许多,连带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含情脉脉。阮翠性格文静内向,第二天见到丁逸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含义莫明的冲她乐,丁逸虽然害羞,却一脸坦然,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那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基本上丁逸的脾气是属驴子的,越是强迫她做什么,她就偏要往相反的方向努力,可这次,丁逸主动在内心检讨了自己的幼稚行为,每天多花了些时间写化学作业,作业虽多,却还没有多到让她也无法招架的地步。
  春暖花开,有同学嚷嚷出去春游,可学校怕担风险,只答应组织去河滨植物园玩,来自市区的学生几乎都去过,自然觉得没意思。丁逸见状,和班长商量后振臂一呼,提议大家另外抽出时间爬郊县的石龙山,石龙山是国家二级自然保护区,风景秀丽,山上还有大面积的原始森林,终年云雾缭绕,有如人间仙境。
  不过这个活动要自己花钱,并且需要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丁逸表示不勉强,完全凭自愿报名。没想到凭着一起罚站多日的阶级友情,班里最调皮的几个男生都很给面子地积极相应,周文彬在丁逸的注视下也微笑着点头,他一点头,本来还在观望的很多女生也陆续报了名。
  如此以来,报名人数达到了二十多个,占了班级人数的一小半。人数多证明活动受欢迎,可如何在没有老师带领的情况下维持活动秩序,保证活动安全,形成了一个重担压在团支书丁逸和班长吴谦身上。吴谦是个学习认真的乖乖好学生,平时能严格地贯彻班主任的政策方针,组织活动方面却并不是很擅长,作为发起者的丁逸就只能揽责任上身了。
  两人事先做好了预算,按照预算凑份子收钱,幸好班里有同学家长是开客运公司的,答应免费出借一辆客车给他们,省了不小的一笔开销。在出发之前,丁逸将报名的二十四名同学分成六组,每组至少保证有两名男生,并选定组长作为责任人。分组时,女生或明或暗地往周文彬旁边凑,丁逸斩钉截铁:“不行,周文彬文质彬彬的,恐怕不能承担保护各位美女的任务,还是跟着我吧,我保证把他安全带回。”开玩笑,她辛辛苦苦组织活动,可不是给她们制造机会的。
  话一出口,不少男生哈哈大笑,班里不少同学对丁逸曾经的威名都略有耳闻,周文彬俊脸微红,却也没有出言反驳。很多女生自然心有不甘,可是也想不出更合适的理由,何况她们自己也没有协商好到底由哪两个女生和周文彬分一组,丁逸堂而皇之的宣布让大家措手不及。
  石龙山距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在大部分地区都是平原的本省,显得尤其巍峨高耸。山路蜿蜒崎岖,进了山门不久,客车就没办法再往上开,停在山下的车场,大家只好下车徒步行走。十几岁的少男少女,结伴说说笑笑爬山,倒也不觉得特别累,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索道底端。索道尽头距离山顶还要爬上一个多小时,为了都能登上山顶看险奇峻秀的主峰“青龙背”全貌,大家决定先乘坐缆车节省时间。
  缆车的每一个小车厢限乘三人,两人也可以,丁逸在周文彬跳上车之后,一双丹凤美目瞪着欲跟着他上来的一个男生,那男生似乎无法忍受她凌厉的眼光,缩着脖子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丁逸得意洋洋,随着缆车的移动,只觉沿途风光无限美好。山上峰奇石怪,林木郁郁森森,金色的朝阳穿过山峰和云雾,零零碎碎撒在路上,瑰丽无匹,间或还有松鼠、猿猴等野生动物出没于林间,一派人与自然的和谐气象。
  周文彬显然也沉浸在这美好的景色中,一边欣赏,一边听丁逸絮絮叨叨介绍她道听途说来传闻逸事。传说此山有龙脉,某位曾经担任本省书记的中央首长,不远万里把祖父母的坟地迁移至此,后来果然官运亨通,目前已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可笑呀,身为共产党的高级干部,竟然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丁逸在最后发表评论。
  “其实很多人,包括众所周知的大名人,都有迷信的时候,就像……”
  呵呵,原来周文彬也会八卦呢,丁逸对自己有新发现很满足。

  十一章
  活动基本上是成功的,至少二十四个人平安归来。可回来后不知是谁将此事告诉了班主任张老师,丁逸和吴谦被叫到办公室大骂一顿。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石龙山有野狼出没你们知道吗?还自己找车,二十多个人,万一出点事谁担着?!”
  丁逸不服:“都已经是开发了的风景区了,周末人那么多,哪里会真有野狼出现,再说不是没出什么事吗?大家学习那么辛苦,偶尔去散散心,回来才能以更充沛的精力投入学习呀!”
  “侥幸心理,你这纯粹是侥幸心理!下次不许再私自组织去远地方郊游,知道了吗?”
  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因为他们而变得婆婆妈妈,丁逸心中不忍,只得答应。吴谦更是点头如捣蒜,深深后悔自己立场不坚定,被丁逸忽悠了。
  回来后,丁逸自认为和周文彬已经算是熟落,邀请他加入她和阮翠一起放学回家,反正大家都在同一个方向上,周文彬笑笑:“你们先走吧,我一般九点钟才回家。”丁逸回头看阮翠,阮翠忙道:“我要是回家晚的话,爸妈会担心的。”丁逸只好陪她先走。
  出了校门,阮翠打断丁逸的说笑:“你不会怪我吧,有一件事,我本来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现在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丁逸好奇:“什么事?是关于我吗?”
  阮翠咬着嘴唇,半天才开口:“你听了别发火,我也只是听她们传言,现在班里很多人在传你倒追周文彬的事情,说你假公济私,组织活动其实是为了接近他,有些话很难听,我就不说了,不过我担心再这么下去会被老师知道,那样就不太好了。”
  好个贴心的可人儿,怪不得刚才阻止她等人。丁逸心中感动,她何等幸运,原来有罗萍,现在有阮翠,都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又一心向着她。
  丁逸不想为难阮翠说出是谁在传闲话,是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忘了人言可畏,她现在只想知道周文彬是何反应,既然传开了,他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送阮翠回家后,丁逸晃到周文彬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守株待兔,还有什么时候比等他下自习后更合适谈话呢。
  果不其然,九点过了没多久,就看到周文彬骑着自行车向这边过来,丁逸到跟前才发现不对,好像后座上还有人。
  此时周文彬也看到了她,扭头说了一句话,后座的人便跳下车来,只把丁逸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两魂六魄,那竟然是文静,他们的化学女老师。
  还没想好怎么对老师解释自己大晚上在这儿晃悠,周文彬轻轻的一声“妈”把她仅有的一魂一魄也轰飞了。
  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丁逸反而冷静下来,她礼貌向文静老师问好,之后说道:“有道化学题我不知道做的对不对,如果不解决,我今天一个晚上都睡不好,刚刚向别的同学打听,才知道文老师您住这里,又想到您很忙,肯定不会那么早回家,只好在这里等着,没想到还真等到了,呵呵。”魂魄都丢了,说话自然不用再考虑逻辑,丁逸信口瞎掰。
  文静显然对见到丁逸也很意外,此刻听了她的说辞更觉奇怪,也难怪文静吃惊,丁逸开学至今,一道问题也不曾向她请教过。
  夸奖她学习认真,文静请她进家细说,丁逸也不推辞,直接跟她们母子进家。
  周文彬的爸爸,也就是那次火车上见到的男老师,也在家里,他似乎还对丁逸有印象,见到她后奇道:“你不是那个……”
  “老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丁逸,我们班的学生,和文彬同班。”文静抢在丈夫之前介绍,“丁逸,这是我爱人周正舒,你就叫周老师吧。”
  丁逸甜甜一笑,向他鞠躬问好。原来如此,周正舒是一中的副校长,怪不得他们住在一中的家属院。
  早就听罗萍说她们周副校长是有名的才子,相貌英俊,风度翩翩,迷倒老少女性无数,也难怪文老师会那么紧张自己的丈夫。周文彬的外表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连自己也迷倒了吗,丁逸在心中自嘲。
  可没想到周正舒还真听说过她:“丁逸,你就是丁逸?去年中考全市第一名?呵呵,不错不错。”
  又是那个该死的第一,丁逸心想如果下学期成绩还上不去她干脆改名字算了,免得丢人现眼。
  随着文静来到书房,丁逸才忽然想到今天她们班没有化学课,她并没有将习题放在书包里。好在她向来以记忆力超群自负,三下两下便将全题写在纸上,复杂的分子结构也画的一丝不差。
  丁逸先讲述了自己的解体思路,文静听后修正了一些内容,并夸奖她:“不错,这是竞赛题型,超出大纲范围了,还包含有机化学的内容,你们还没有学到,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继续努力。”
  问问题本为了临时解困,此刻竟然受到表扬,实属喜出望外,见文静书桌上就有习题册子,争得同意后取来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才算作罢。
  问题全部解答完已经将近十点,丁逸起身告辞,周正舒提议让周文彬送她,丁逸看到他已经洗完澡换上家居服,推辞说不用了。见儿子没什么反应,周正舒又提议自己送她,丁逸只得笑道:“周老师您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再说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到。”
  周文彬接话:“是呀,爸爸您不知道吧,丁逸很厉害的,我们班男生都怕他。”见大家都坚持,周正舒才算作罢。
  恍恍忽忽出了门,丁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周文彬那句“丁逸很厉害的”让她悲喜莫辨。对于他坚持要出来送她,她不是没有期待的,毕竟今天折腾这么多,也不过是想当面问他的态度。
  出了大门,丁逸眼睛被街上的车灯一晃才回过神来,看到手里的习题集,糟糕!她竟然顺手把文老师的习题册子拿出来了,明天不知道她会不会有课,耽误人家上课可就不好了,于是连忙往回走。
  刚刚走近周家门口,丁逸便听到有人提自己名字,可能他们刚才送她出来时只顺手关了雕花防盗铁门,里面的木门并没有关。
  镂空的铁门并不隔音,里面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丁逸耳朵里。
  “你上次还指责人家,丁逸这小姑娘分明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嘛,可惜没来我们学校。”这是周正舒的声音。
  “哼,没什么好可惜的,‘学’可能还不错,‘品’就未必了,锋芒毕露,有点小聪明就不知天高地厚。再说我看见那丫头的一双眼睛就闹心,眉梢眼角上挑,不是温和端庄的女孩子会有的长相。”丁逸起初听到他们讨论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本待走开,等明天到学校再还书,听到这里却不由怔住。
  她无法相信这是刚才还在耐心给她讲题的文老师在说话,而她的长相竟然也能成为话题。爸爸说她长了相书里所说的“清秀眉,丹凤眼”,是天下最美丽的眉眼,说她光彩夺目不输明星,原来人和人的看法竟有这么大差距!她想继续听下去,于是静悄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这是偏见,她是丁书记的女儿,纪大夫的外孙女,家教能差到哪里去?既聪明又有礼貌,我看这女孩子就不错。”
  “哼哼,你倒是真有眼光呀,她有没有教养,问问你儿子就知道了!”
  周正舒道:“关文彬什么事?”看看儿子面色发红,更觉奇怪。
  文静见儿子沉默,继续说道:“虎父无犬子,你们父子俩都是魅力大的很呀,我主动申请担他们班的课,在旁边看着都看不住。一帮丫头唧唧喳喳,没事就围在他身边,别人都还罢了,普通女生的小把戏,只有那‘出身名门”的高材生可真是与众不同!”
  周正舒听她夹七夹八,连自己都数落进去,本来不愿意听,可又实在好奇丁逸是如何与众不同,忍不住问道:“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先是纠集一帮男男女女一起跑到百公里外的石龙山去爬山,爬山也就罢了,分组时居然大庭广众的就抢着要和你儿子一组,全程缠着他不放,甩都甩不掉,跟个花痴有什么区别?据说这次活动都是她一个人搞起来的,目的就是你的宝贝儿子,这么小的丫头就这么有心计,还这么霸道,你说可怕不可怕!”
  说了半天,却看周正舒听的津津有味,嘴里还念叨:“这姑娘果然有意思。”文静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再发飙:“她如果光是喜欢你儿子也就罢了,追着他跑的小姑娘,丁逸不是第一个,可据说她还打架,和一帮流氓孩子称兄道弟,简直一点教养都没有,如果不是知情,谁能说她像好人家里出来的孩子!”
  周正舒听到这里忽然正色道:“文静,你就是这点不好,看什么事情都先入为主,容易被情绪左右,这些不是你自己看到的吧,又是你的哪个‘小眼线’告诉你的?我看这孩子眼神明亮坚定,举止有度,绝不是轻浮之人,你先不要妄下定论。”
  文静被他一说,倒也不再反驳,又问到:“先不说她好不好,难道你支持文彬早恋?”
  周文彬被这个词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爸爸妈妈你们别误会,我没有早恋,丁逸在我眼里,跟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的,我不过是看她老跟妈妈作对不写作业,才主动和她说话,我没有喜欢她。”
  丁逸感到由脚底开始往上直窜凉气,凉意先走向心脏,最后窜到脑子里,让她瞬间清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丁逸在我眼里,跟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的”,原来在他眼里,她也不过是围着他转的女生之一,“我没有喜欢她”,今时今日,是他教会了自己“自作多情”该怎么写!
  是她咎由自取,送上门来给人侮辱!“天,你若有灵就一下劈死我吧,免得我在这里丢人现眼,愧对列祖列宗!”
  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祷告,因为她还是好好的站在原地,周正舒的话仍然清晰的传进她耳朵里:“高中生恋爱当然并不值得提倡,再者那女孩子固然不错,和文彬却不见得合适,理由不是你所谓的不端庄。”这句话显然是对文静说的。
  见大家都认真在听,周正舒顿了顿接着说道:“古人有云:‘娶妇当不如吾家,嫁女当胜过吾家’,才能家庭和睦,日子太平。这话不见得全对,却还有一定道理。丁凤岭这些年扶摇直上,北京那边还有人帮衬,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听你说那女孩似乎个性很强,文彬和她相比,略有些优柔寡断,这两个孩子实非良配呀。”
  这么多话,丁逸只听进去了一句“实非良配”,之后便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回家去。

  十二章
  一个晚上没办法安枕,第二天起来还是要再战江湖,这就是重点高中的生活,尽管丁逸是那么的不想在第二天面对周文彬母子两个,可生活毕竟还是要继续。
  当面把书还给文静,她还是那么优雅得体,笑容甚至有慈爱的样子,不是亲耳听见,丁逸绝对不会相信昨晚那让她辗转难眠的话是出自她口,原来这就是成年人,成年人做的事,会让她的判断力失灵。
  周文彬依然是面如冠玉,目似寒星。翩翩的少年,一出现在门口就似乎聚集了所有的光线,让人忍不住把目光也集中在那里,看着他进门,绕过讲台,来到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来。一样的动作,他做起来就是那么潇洒,那么好看,好看的让人伤心。
  他的眼睛原来并不是含情脉脉,只是天生就多了份光彩,他的声音也并非只对她亲切,同他的同桌李靓讲题说笑时,语调是一样的低沉而温柔。
  跟原来是一样的,物是,人也是,不一样的只有她而已。历史课上,丁逸不耐烦再听老师讲述革命的意义,翻出笔记本记下现在的心情,若干年后,这次革命或许也能分析出它的意义。
  写完日记就不能再伤感了,今天是姥爷七十大寿,她早早的就向班主任请了晚自习的假,大家要齐聚一堂给姥爷祝寿。
  妈妈下午就已经请假先赶回了娘家,丁逸放学后直接到公司大楼等爸爸下班,爸爸本来要去学校接她,让她先在学校自习,可今天她哪有心情自习,再者,她也不愿意跟着爸爸在学校里招摇过市。
  丁凤岭手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秘书小姐给她找来一堆杂志零食打发时间,丁逸懒洋洋提不起兴致,道谢后就捧本杂志对着窗台上的假山盆景发呆。假山做的真好,流水潺潺,青山郁郁,山路上的行人,垂钓的老者,甚至连飞禽走兽都栩栩如生的样子,山间峰回路转,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看久了直让人想沉浸其间做个隐士。设计者一定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人,丁逸想,这山竟然有点像石龙山呢。
  突然被一阵轻笑惊醒,丁逸抬头一看,是秘书小姐和一个年轻女子在说话,那女子穿着白大褂,面孔姣美,身材窈窕,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包装盒。
  “丁书记在里面还有些文件没有签阅完,咱们先在这里稍等一下吧,这是丁书记的女儿丁逸,小逸这是公司总医院的石曼君,也是你外公的学生呢。”
  石曼君一怔,丁逸已经抢先打了招呼:“石姐姐好。”
  石曼君羞涩一笑:“小逸你好,没想到丁书记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还长得这么漂亮。”
  “石姐姐也在等我爸爸吗?”
  “是的,哦,其实也不是,今天纪老师过寿,我本来也想去祝寿,可听说他老人家只是在家里办场家宴,就想托丁书记带份礼物过去。”
  “我替外公谢谢石姐姐,其实石姐姐不用麻烦,我外公过寿也是家里做晚辈的一点心意,他老人家最不愿意惊动他人了,尤其是家人以外的人。”丁逸从她手上接过礼物,两手空空的石曼君突然感到有些局促,对丁逸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告辞了,替我问候老师师母。”
  “好的,石姐姐你慢走。”
  刚送走石曼君,丁凤岭就推门出来,显见已经完工准备出发,他问秘书小王:“刚才有人找我?”
  “是公司总医院的石曼君,托您带礼物给纪大夫,已经给小逸了。”
  丁凤岭不再多问,带着丁逸就往电梯走,时间已经不早。
  丁逸抱着礼品盒闷闷的跟在后面,丁凤岭很快就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上了车就问:“小逸你有心事?”
  丁逸将头扭向窗外:“爸爸,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聪明又漂亮,你会不会不喜欢她?”
  丁凤岭呵呵笑道:“谁?有多聪明多漂亮?要是像我的宝贝女儿这样我肯定喜欢。”看着丁逸仍然紧皱眉头,又问一句:“难道有人不喜欢我女儿?”
  “何止是不喜欢,有人还很讨厌我。”文静对自己的评价,让丁逸觉得委屈极了,从来不曾听到有大人认真的骂过她,昨晚的话一遍遍在头脑里回放,挥之不去。
  “谁?谁讨厌你了?”
  “哎呀,您就别管是谁了,反正是有人讨厌我,非常讨厌。”丁逸冲爸爸嚷嚷,似乎嚷过以后情况就能得到好转了,昨晚的噩梦也能减轻,没说出来的是:还是我喜欢的人的妈妈,连带的,说不定他也因此讨厌我了,比不喜欢更严重,之前他明明说过自己漂亮又有灵气的。鼻头一酸,丁逸不可自抑的又有些伤心。
  丁凤岭叹了口气,收回了原来的玩笑口吻,正色道:“小逸,你有没有听说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要太纠缠于个人的情绪。别人讨厌你,可能是你的错,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是你的错你就要好好检讨看自己有没有做过损害别人的事,如果没有,而那人对你的讨厌纯粹是他个人感情倾向,那就没有必要理会,人不能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再长大一些,你会更明白这个道理。”
  丁逸似懂非懂,不在意,她也想不在意呀,可是做起来似乎没那么容易。
  “再不然,退而求其次,你也应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情绪写在脸上被人一览无余,有时会给你带来被动,比如今天,你闷闷不乐的参加姥爷的寿延,会让大家怎么想?认为你不愿意为了他老人家耽误你学习?还是嫌弃你舅舅阿姨?”
  丁逸本来在回味爸爸的话,听到这里马上高声反驳:“才不是呢,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姥爷他们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们不会的。”
  丁凤岭笑开了:“姥爷他们当然不会这么想,可要换成别的陌生人可能就误会了呢,刚才我看你脸色阴沉,还以为是我自己得罪了咱们家小公主了呢,害得我一阵心发慌。”
  丁逸撇嘴:“您哪有心发慌的样子?明明一直在训我!”
  “我心里发不发慌怎么会让你看出来,乖女儿,这就叫‘喜怒不形于色’。”
  晚上的家宴着实热闹,两个舅舅和小姨也都携带家眷赶了回来,姥姥带领着女儿儿媳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席间觥酬交错,热闹非常,难得一大家子聚这么齐,姥爷显得很高兴,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妈妈:“这段时间也没来得及问你,去德国做那个课题的时间定了吗?”
  大家不明所以,妈妈犹豫着开口:“我想我去可能不大方便,正和江院长商量看能不能换人。”
  姥爷马上说道:“小江上次跟我说了,现在心脏科大夫老的老,小的小,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根本没有合适人选,这个课题你去做正合适,他还让我做一下你的工作,如果能有成果,在这个方向将是一个突破,对医院对你个人都有好处。”
  妈妈默不作声,姥爷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担心你走了之后小逸没人管?你放心,以后小逸可以住我这里,有我和你妈妈照顾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妈妈眉头紧锁,回答:“那倒不用,这里离学校有些远,小逸还是在家住比较方便。我是担心小逸现在上高中,功课紧,凤岭工作又忙,一旦离开,他们父女俩被我照顾习惯了会不适应,这一走至少两年,万一影响了小逸高考多可惜。”
  丁逸见自己成了负担,马上表态:“妈妈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不会让学习收到影响的,也不用住在姥姥家,我自己就能照顾自己,您就放心吧。”
  纪云在这件事情上本来就很矛盾,这次机会不可多得,她在专业技术领域能否更上一层楼,正教授的职称能否落实,这次课题研究的成果是很关键的一环,她实在不甘心放弃。可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家里也有她割舍不开的东西,听得女儿信誓旦旦的保证,纪云颇有些欣慰的感觉。
  经过全家人激烈而又详细周密的商讨,获得了丈夫和女儿的肯定和支持,纪云决定前往柏林参加课题研究组。
  临行的日子,丁逸和爸爸都尽量每天早回家,全家团聚的日子,过一刻便少一刻,大家都很珍惜。只是爸爸工作太忙,有些应酬是推也推不掉的,丁逸便趁机和妈妈说些母女之间的私语。
  “妈妈不在身边,你以后要多关心爸爸的身体,提醒他应酬的时候不要喝太多酒,工作不要太晚。”
  “呵呵,妈妈您跟他说就行了呀,他是爸爸,我怎么敢管他?”
  “得了,你就别卖乖了,这几年我早看明白了,咱家你这小丫头片子才是太上皇,你爸爸什么事情不依你?你说一句比我说十句都管用。”
  “妈妈你太过分了,说的我多不懂事似的。”母女二人笑闹成一团。
  笑过之后,丁逸钻进母亲怀里,躺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别说两年,两个月也不曾和爸爸妈妈分离过呀,那时的信誓旦旦,也只为了妈妈眼中的矛盾和不甘。
  不过母亲此次远行,最舍不得的应该是爸爸吧,他们这么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想到爸爸,丁逸忽然又想到那次在他秘书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娇俏的石曼君,忽然感到有些不安,没经过细想,已经坐正了身子问道:“妈妈你认识公司总医院的石曼君吗?”
  纪云一愣:“我知道这个人,她好像是你外公带的最后一批实习生中的一个,你怎么会认识她?”
  “没什么,就是偶尔碰到,她还托我带礼物给姥爷。”丁逸想了一下说道,看妈妈脸上仍是一片疑惑,又笑开了说:“我可是在爸爸的办公楼碰到她的哦,集团公司里有这样的美女妈妈你平时也放心呀。”
  纪云也笑了:“你这坏丫头,怎么又扯到你爸爸身上?”
  “妈妈你真的从来没担心过吗?爸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又那么英俊,在公司顶楼那帮老头子中间简直是鹤立鸡群,万一被哪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看上该怎么办?”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你爸爸不是那种人!”纪云语气坚定,看着女儿,又补充道:“你爸爸尽管很得意有个漂亮女儿,他本身却不是注重外表的人,年轻的时候,有比妈妈漂亮十倍的女孩追求你爸爸,他都不为所动,他是很重感情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妈妈在她面前评论爸爸,爸爸的长相是英俊逼人的那种,人到中年,事业的成功又为他平添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妈妈则是气质型的女子,单论外表,爸爸要胜出许多,多年来伉俪情深的他们,年轻时也必然有一段无比浪漫的故事吧。
  丁逸感到心头暖暖的,为父母二人之间的信任,为家庭成员之间的深情而感到踏实和安全,也为他们共同营造出这么温暖和睦的家庭给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感激。妈妈,你就放心吧,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有人能伤害我们的家庭。

  十三章
  妈妈飞往德国的时候,丁逸即将面临着期末考试,大家,包括妈妈在内,都不允许她随爸爸一起去北京首都机场给妈妈送行。
  妈妈这时候应该已经坐上飞往法兰克福的飞机了吧,转机去柏林不知道能不能一切顺利,妈妈不懂德语,在德国用英语交流也不知道方不方便,百无聊赖,丁逸坐在教室里苦闷得一个人乱想。
  学校在学期的最后几天停课,方便给学生留出时间复习。这学期不比以前,丁逸是拿出十分力气学习的,一半是为了争口气,更多的是为了让临走的妈妈放心,因此到了最后复习阶段,丁逸基本上已经胸有成竹了,可大人们就是不允许她请假去送行,丢她在这里胡思乱想,真真可气!
  “丁逸,有人找!”
  丁逸抬头看向从教室外面进来的同学,才发现已经到了课间,有同学已经出去又进来了。
  懒洋洋从位子上站起来,发现桌子上已经被她的胳膊所散发出的热气印出了两条完整的水印,嗬,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换姿势了。
  站起来走向门口,丁逸发现前排的同学看自己的目光有些特别,连忙拉过一旁的阮翠让她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脸上有口水印,头上有稻草什么的,确认无误后才往外走,这两天过的乱七八糟,实在不能不小心呀。
  来到教室外,丁逸一下子呆住了,随后转为狂喜,扑到笑盈盈看着她的人身上又叫又跳,过了好久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周围忙碌着的同学都停下来看着她,大多是一脸不可置信,班里还有人趴在窗口看,更多的人则从门口走出来看着这让他们讶异的一幕。
  意识恢复清明,丁逸赶紧放手,脸蛋火速变成熟透的番茄,看着面前俊秀一如既往的少年,他的脸上也布满了可疑的红潮。
  哎呀!久别重逢,让她激动的都忘记这里不是家里的院子,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他们肯定误会了吧,丁逸脑子迅速的转着,误会就误会吧,谁怕谁呀!她丁逸从来都不是害怕流言蜚语的人!
  丁逸仍然在乐呵呵的观察一年没见的沈长东,他长高了不少,身姿日渐挺拔,脸部轮廓也更男性化了一些,笑容绽开后,如同这六月的阳光,以前的他,俊秀的有点过分。
  与此同时,沈长东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丁逸,在这个年纪,一年没见,实在有太多变化需要观察。
  傻乐过后,丁逸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用期末考试吗?”
  “我们期末考试刚刚结束,最近写的信你都没有回,打电话家里也总是没人,我就过来看看你,没有事就好。刚才先去你家,发现没人在家我才来学校的,你先上课吧,我自己出去走走,放学再来找你。”
  最近忙着跟妈妈叙离别之情,没有顾得上给他回信,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丁逸觉得近日的苦闷一下子消散了不少,空荡荡的心也有了充实的感觉。
  丁逸本来提议翘课跟他出去,被沈长东坚决制止,他到哪里果然都是乖乖听话的好学生,没办法,丁逸只得让步,反正她也快放假了,一起玩的时间还有很多。
  出去进来,前前后后不超过十分钟,丁逸的精神状态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大家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憋了一肚子好奇,却谁也没有胆子上前问她。就连周文彬,也是用含义莫明的眼神注视着她,丁逸被他看的心头一跳,心道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想印证一下你妈妈说的话,看我是不是真的轻浮?哼哼,就算我真的轻浮了,你又奈我如何,也不过是多一层的讨厌,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前桌的李靓扭头过来问一道数学题,丁逸给她讲完之后,她没有向以往一样马上回头。李靓一般是有问题先问周文彬,他不能解答才会由她来问丁逸,之后再同周文彬讨论出结果,这次她没有马上把新鲜出炉的解题思路同周文彬讲,而是继续趴在丁逸的桌子上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这桌子本来就小,趴两个人太挤,丁逸要逐客了。
  “丁逸,刚才在外面的那个人是谁呀,长的很不错哦。”犹豫了半天,小姑娘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经常讨论问题,她和丁逸也算熟悉了,问这话应该也不算唐突,问完之后,教室忽然一下子安静的出奇。
  “他是沈长东呀。”丁逸想也不想就回答她。
  “沈长东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的?”名字不是关键好不好,大家好奇心更盛,方圆几里内都支起了耳朵。
  “沈长东就是沈长东,时间太长,不记得怎么认识的了。”丁逸只能回答这么多,沈长东对她而言是个特定的存在,就像妈妈就是妈妈,爸爸就是爸爸,而沈长东也就是沈长东,不用解释,也无从解释。
  又是课间,丁逸拉着阮翠出去走动,阮翠勤奋上进,经常连课间都不休息,以往都要推脱两下,今天却是啪的一声合上书就跟她走。
  漫步在楼下的草地上,丁逸心情雀跃,看花花娇,看草草好,欢乐无限。
  阮翠歪着头看她:“丁逸,你信不信,班里,不,甚至学校里都一定有很多男生暗恋你。”
  丁逸张大嘴巴呆住,本来她以为阮翠也要私下问一问沈长东是何人,她也没打算有所隐瞒,直接说是一起长大的邻居,却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过了半天才反问:“为什么?”
  “你没看到你今天抱住那个男孩的时候,周围人的表情有多么丰富多彩,我却观察到了,我敢打赌,周文彬也是喜欢你的。”
  那晚听到的谈话,丁逸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但是轰轰烈烈的倒追事件戛然而止,阮翠也约莫猜到必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不喜欢我,或许只是为看到一个向来喜欢自己的人忽然变节感到有些不适,但他绝对不是喜欢我。”丁逸说的肯定,也不愿多做解释,阮翠便也识趣的不再多问,复又赞叹:“你今天这一抱,可不知多少男生伤心,多少女生嫉妒了,那个沈长东丝毫不输于周文彬!”
  沈长东和周文彬?丁逸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比较过他们,确切的说她从来没有把沈长东和任何人比较过,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丁逸看着娇羞秀气的阮翠,忍不住掐了把她的脸蛋,嘻嘻笑道:“怎么会有人不长眼的暗恋我这个刺儿头,要恋也只会恋我们温柔美丽的翠儿呀,暗恋者估计都能排成一个加强排了,不对,应该有一个连,对,就是一个连。”
  阮翠嘴里骂着她胡扯,开始追着打闹,笑闹声终结于铃声响起来到教室。
  一放学,丁逸本打算以光速逃离学校,出门时又决定还是向班主任请个假,晚自习不上原则上也是要请假的,她虽然已经逃过不少,但现在是学期末的复习阶段,还是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比较好。
  班主任张乐天脸上一丝笑容也无:“丁逸,据我所知,你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你请假回去干什么?”
  没想到请假会不顺利,丁逸暗骂自己现在才是自找麻烦,耐心解释:“我有个很好的朋友远道而来,正是因为父母都不在家,我才要代他们好好招待他。”
  “那个朋友,是今天你在门口抱住的那个男孩吗?”
  他奶奶的,谁的嘴那么碎呀!班主任的办公室在楼下,他根本不可能亲眼目睹那一幕,肯定是又有人告了黑状,丁逸忍不住心头火起,被她抓住,她一定让那人再好好认识一下自己。
  “张老师,您不能老这么道听途说,不信任自己的学生,我们家和那个男生的家里有十几年的交情了,现在他从南京大老远的跑来看我们,我爸妈凑巧又不在家,我要是不回去,他就得一个人在街头晃荡,万一出点事怎么办?老师您怎么能这么没有同情心呢?”
  张乐天被她说的一时想不起什么反驳,末了说一句:“你这样缺课是要耽误学习的,马上就高二了,还要文理分科,这次期末考试很重要。”
  “我知道考试很重要,不过是否耽误学习,可不可以等成绩出来再说?”期中考试,她是年级第一,明年理科快班至少也要收50个学生吧,她不认为自己会退到50名以后。
  张乐天无奈,只得放她走,却忍不住说道:“这丫头,你就狂吧!”
  丁逸扮了个鬼脸,快乐地跑了出去。
  一年没见,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都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再携手走起来却有不一样的感觉,丁逸急急的问他在南京的生活、学习,以及家里人的情况,往往等不到他回答完毕就另外问了个问题,沈长东只是慢慢的一个个解答,看着她飞扬的神情,感觉心情也飞扬了起来。
  直到肚子饿,两人才意识到晚饭还没有解决,这几天丁逸都在学校食堂解决三餐,和沈长东在一起自然不能再去食堂,沈长东提议找个饭馆吃饭,丁逸却忽发奇想:“我们去买菜吧,我做饭给你吃!”
  沈长东从来没见过丁逸做饭,不过回想起纪阿姨烧得那可口的饭菜,心里蠢蠢欲动,丁逸是她的女儿,差也差不到哪里吧。于是两人兴冲冲赶往菜市场买菜。
  时间已经不早,菜市场都快关门了,两人七手八脚拣了些还算新鲜的蔬菜,又在海鲜店里买了条鲈鱼,让店主把鱼杀了收拾干净,之后便凯旋而归。
  丁逸虽然不曾真正做过菜,但经常在妈妈做饭时帮忙打下手,有时还待在厨房里陪她聊天,耳濡目染也知道大概流程,因此除了手法生疏,倒也没出什么问题。
  米饭就加了水放到电饭锅蒸,米和水的比例丁逸按照记忆中来放,效果还不错。
  黄瓜拍了凉拌,菜心清炒,茄子去皮蒸了做茄泥,只有这条鲈鱼比较麻烦,原来没有留心,忘了妈妈蒸鱼时都放什么佐料。
  末了,丁逸决定采取删繁就简的办法,只切了姜丝、葱丝去腥味,再浇上海鲜酱油就上锅蒸,佐料少最多味道淡些,不至于弄到不能吃。
  最后丁逸发现自己是正确的,蒸好的鲈鱼味道挺鲜美,虽然没有把握好火候蒸的有点老,但第一次做饭做成这样,沈长东和丁逸自己都很满意,米饭和四个菜全部被吃光。
  最后,两人都摸着滚圆的肚子摊在沙发上休息,丁逸嚷嚷:“怪不得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沈长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
  沈长东丝毫不给她面子:“你吃的好像也不少。”
  “我第一次做饭,当然要多吃点,你没听人家说吃自己做的饭怎么着都好吃吗?我现在快撑死了。”
  “我也帮忙了呀,所以也算是吃自己第一次做的饭了,我吃的也很饱。”
  “不管了,我站不起来了,你去洗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长东只得挣扎着起来收拾碗筷。
  沈长东的家里早已灰尘遍地,不充分打扫一下根本没办法住人,两人都累得不想动弹,自然没有精力再打扫卫生,丁逸便留他在丁家住,沈长东也欣然接受,最后商定沈长东住丁逸的房间,丁逸自己则睡在父母的主卧室。
  两人都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意识,直到沈长东洗完澡后来到丁逸的卧室,躺在她的床上。
  丁逸的房间很简洁,没有丝毫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一个大书柜,连电脑都被放在了书房,书柜里和桌子上到处都堆满了书,仅仅空余出一个人伏案书写的地方。
  不同于桌子上的杂乱,丁逸的床上是意外的干净整齐。不是第一次来丁逸的房间,却是第一次躺在她的床上,皮肤接触到她的被褥,鼻端传来一股丁逸身上独特的乳香,沈长东一阵脸红心跳,顿觉身上燥热无比。
  辗转了半天也无法入睡,只得起身将冷气再调低几度,还以为在三大火炉之一的南京已经适应了炎热天气,怎么来到北方也感到如此燥热,似乎比南京更甚。

  十四章
  高中的任课老师工作效率总是奇高,后面的科目还没考完,前面先考的几门课卷子就已经批改完毕了,惹得班里的同学一面要准备应付后来的科目,一面还要关心着前面的成绩。
  丁逸也想知道考试结果,不过她不会和班里某些同学一样一头扎在老师办公室翻卷子,自有热心的同学奔走相告。
  “这次物理90分以上的只有两个,大毛,除了丁逸就是你了,93,你老兄怎么学的?”好了,至少知道物理她是第一。
  “哎呀,我就知道这次语文会考砸,题出的太偏了,可没想到大家跟我一起砸,三分之二的人不及格,最高分丁逸都只有75,你说王老头脑袋是不是秀逗了?他诚心让更多人选理科不是?”一高向来理科好过文科,每届八个班,文科最多不超过两个,升学率也远远不及理科。
  丁逸足不出班,哪几门成绩出来了,她的成绩是多少,都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好了,不出意外,今年她应该还能夺冠。
  其实几乎也没什么时间留给他们分析揣测,等到最后一门历史考试结束,各科老师就开始按次序讲评卷子,所谓趁热打铁就是这样,老师们怕经过一个暑假后,大家会忘记考试内容,新鲜出炉的错误及时改正,给人的印象才能更深刻。
  很快的,全年级的名次也排出来了,高二要分文理科,还会挑出来一个50人的班级作为理科快班,快班不仅是为了把尖子生聚集在一起优化资源配置,也是为方便对参加数理化各科竞赛的学生进行单独辅导,这也意味着快班的学生比其他班要多上很多节课。
  在征取个人意见时,丁逸毫不犹豫的选了理科,张乐天意味深长:“丫头,以后到了八班可不能再跟以前那么狂了,强手如云呀,看看第二名林琳,她总分仅仅比你少两分,除了物理化学,每科都不比你差。”
  丁逸顺着他的手势扫了眼成绩单,果然,那个原本就在八班的林琳,数学、英语、政治、历史等好几门课成绩都超过了她,她独独靠物理化学的绝对高分才勉强超过人家两分。丁逸禁不住开口:“她这样的成绩,应该去学文科,没准儿能拿个省状元什么的。”文科生多数数学比较差,那个林琳数学能得98,还这么全面发展,学文科肯定所向披靡。只是话说回来,她那样的成绩,在一高学文科肯定会心有不甘吧,在本校,多数人认为成绩差脑子笨的人才会学文科。
  “丁逸,你是怕我跟你竞争吗?”丁逸抬头一看,一年级组的办公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一个女生,梳着马尾辫,个子不高,五官端庄大气,尤其是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话说的很挑衅,但丁逸不知为什么却没感到生气。听她的话,来者应该是林琳,丁逸很快回应:“怎么会,要是进了理科班,我更不怕。”理科班以后的排名会将历史、政治去掉,只排语数外理化五门课的成绩,那样的话,差距就不是两分了。
  林琳呵呵笑了,似乎没有一丁点进入老师办公室应该有的拘谨:“早就听说丁逸又厉害又狂妄,想不到还很坦诚。”
  丁逸嘴角撇了撇:“彼此彼此。”她没看出来自己哪里比她更狂妄了。
  林琳不再理她,对着旁边八班的班主任说道:“萧老师,我考虑好了,我选文科。”
  八班的班主任,同时担任年级组长的萧克俭说道:“好吧,如果你考虑清楚的话。坦白来说,你学理科一样很不错,我们排名次,目的不是仅仅在学校内鼓励竞争,将来的竞争是全省范围内的。”
  林琳对萧克俭的态度倒是恭恭敬敬:“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学文科的话,我更能发挥自己的优势。”
  张乐天闻言用看害虫的眼神看丁逸,她则扮了个鬼脸,见没什么事情就先告辞了。边走边为林琳的选择感叹,她看起来不像是没有主见的人,哪里会因为自己一句话改变主意,张乐天果然没水平,否则怎么连别班的同学也一样不把他当回事,林琳拿他当空气,在萧克俭面前却是那么的恭敬。
  此时丁逸还不知道,林琳在两年后真的成了一高有史以来第一个文科省状元,否则她还不早早就开始夸口,说是经她鼓励林琳才报了文科。
  今天的暑假能休息整整一个月,到了明年高三前的暑假,学校能放任学生安生在家待上十天都算仁慈。即便是现在,各科老师仍然比赛似的留了一批又一批的作业,还都信誓旦旦:“放心,这不算多,我算过了,只要每天花两个小时,一个月下来肯定能写完。”废话,每科都是两个小时,就算只写五科,每天还要十个小时,他们哪里还有什么暑假。
  沈长东显然也不比他们轻松,他行礼箱里带的,除了换洗衣物就是各科作业了,丁逸考试的这几天,他都在家里写作业。
  沈长东来的第二天丁逸爸爸就回来了,随后接到沈家二老的电话,原来沈长东一考完试,只回家看了看就赶了过来,甚至都没获得父母同意,只在到达后才给家人打电话说了去向。
  卜静在电话中直抱怨:“谁说女大不中留,你家小逸不是挺乖的,我这个儿子才是白养了。”听的丁凤岭呵呵直乐:“没办法,谁让小逸魅力大呢,可惜纪云出国,我也是瞎忙,不然就带着小逸他们去看你们了。”
  说的丁逸和沈长东都有些尴尬,丁逸连忙拿起分机对卜静说:“卜阿姨您别听我爸瞎说,我和长东在这里有很多老同学,大家都很想他他才回来的,您别担心,我一定保护好长东不让他有危险。”
  沈长东面色更加尴尬,连忙去抢电话,却只来得及听到妈妈的笑声和一句:“那好吧,我可就把长东交给你了。”随后就挂了电话。
  丁逸嘻嘻笑道:“卜阿姨说把你交给我了,你可要乖乖听话哦。”沈长东哭笑不得,丁凤岭则笑骂道:“傻丫头一个,长东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隔壁沈家虽然久不住人,但是因为去年走的时候时间紧张,大多数生活设施都还在,打扫一下开通水电也就可以了。丁逸本来是提议在丁家再收拾出一个房间让沈长东住的,沈长东坚决不肯,丁凤岭也不置可否,只得作罢。
  于是沈长东先收拾出一张床来住下,再每天打扫一点,等丁逸考完试,沈长东已经把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又是葡萄成熟季节,今年由于没有人打理,葡萄的收成远不如去年,可是也够他们两个吃了。
  傍晚,在院子里一边吃着西瓜葡萄,丁逸一边抱怨:“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们家明明还有空房间,爸爸也很晚才回家,你住我们家又能怎样?这样我们一人一所房子,呵呵,没事捉鬼玩吗?”
  沈长东看了她一眼,说道:“我要是你爸爸,也不会答应。”丁逸直嚷嚷着问为什么,沈长东不理她,被追问急了,只得说一句:“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
  丁逸闻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沈长东被她笑得发窘,丁逸笑了半天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弯着腰,颤抖着一根手指指向沈长东,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就你?还男女有别?你七岁的时候就被我看光光了,我连你屁股上胎记在哪边都知道。”说完好像觉得更好笑,又咯咯的笑着。
  沈长东又羞又怒,只感到气血上涌,抓住丁逸指向他的手,稍一用力,冷不防的丁逸就被他拉入怀中,鼻端传来的又是那股清甜独特的乳香,沈长东心砰砰直跳。
  猛的跌进他怀里,丁逸也是一愣,抬头看向他,忽然觉得这时的沈长东和她一向的认知有些区别,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是让她感到了不安。随即她又暗骂自己神经,沈长东不就是沈长东吗,还能有哪里不一样?于是又呵呵笑道:“被我说到溴事恼羞成怒了吧,你想玩单打还是摔跤,不管玩什么先放开我,让我洗洗手准备一下,我手上都是葡萄汁,看弄你一身。”嘴里说着,手指却已经开始偷偷的在他身上擦。
  沈长东被她手指挠的身上痒痒的,心里跟着也痒痒的,看她一张一合似乎还留有葡萄汁的甜蜜的粉红小嘴,脑袋一懵,想也不想的就亲了下去。
  果然很甜,还很痛。
  肚子上挨了一拳,当然很痛。
  “沈长东,你玩过头了哦,这可是我十岁以后的初吻!”
  沈长东顾不得肚子疼,傻傻问道:“为什么是十岁以后的?”
  丁逸忽然张口结舌,半天才说道:“算了,不跟你说了。”貌似还有些心虚。
  沈长东紧追不舍:“到底怎么回事?”
  丁逸忽然反应过来:“喂,你怎么回事?现在是我在兴师问罪,你刚才发神经呀,干吗亲我?”她在九岁那年也不过是趁他睡着时偷偷亲了一下,他倒好,居然敢在她清醒的时候明目张胆的亲!
  “我在教你,男女有别,没事的时候,不要和别的男生单独在一起。”
  至于他自己,他相信丁逸也不会把他归类到“别的男生”,刚才她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十五章
  作业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玩却还是要玩的,毕竟这是整个高中期间最正常的一个暑假了。
  丁逸打电话告诉罗萍沈长东回来了,激动的她连英语培训班都逃掉一天出来玩,这对于爱学习的罗萍来说,可是了不得的牺牲,丁逸和沈长东一起做感动状,丁逸还顺便抹了把眼泪鼻涕(做样子,做样子而已)在罗萍身上,罗萍连忙扭身躲开,一边还嫉妒的看着丁逸:“你不用上培训班吗?”
  “上什么培训班,我能把作业写完那帮老师就该偷笑了。”
  张狂的让人咬牙切齿,不过好在罗萍已经习惯,肺部容量也比正常人大很多。
  小城市的好处之一就是聚会很方便,大家住的距离不会太远,丁逸和罗萍随便打打电话就纠集到十几个人。不过聚会的地点就毫无创意——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位于市中心,交通便利,还有免费冷气吹,是大中小学生聚会的首选碰头地点。
  “有没有搞错呀,出来玩还要先来书店,诚心欺负我们不爱学习的怎么着?”理着时髦板寸的郑辉梗着脖子说道,看见丁逸后连忙打招呼:“逸姐,您老人家亲自来了?”
  惹得丁逸一脚踹过去哈哈笑开,罗萍笑着说他:“你不是也考进一高了,怎么就不爱读书了?”
  “小萍萍呀,你诚心揭我短怎么着?没有我老爹那三十万我能进一高吗?”
  其实一高的赞助费是一万起缴,最多不超过三万,分数差不太多的学生按照跟录取分数线的差距缴数目不等的赞助费,之后就能和正取生一样入校读书。郑辉当时分数差距太大,按照一分一千的比例算下来实在是个天文数字,学校不敢收。
  于是他那个当建筑公司老总的爹直接找到常务副市长宋积余,宋市长消息灵通,告诉他老爹一高正在申请筹资修复校内主干道的破路,于是他爹找到一高校长,主动提出完全免费为一高修路,儿子才得以破格被录取。
  此事曾在学校广为流传,众人虽然感慨郑辉老爸财大气粗,不过原来一下雨就坑洼泥泞的路面,被崭新的柏油路取代,大家都享受到了便利,也不是不高兴的。那次修路具体共花费多少没人说过,但是金桥银路铁房子,虽然只有短短一段,这修路的花费绝对不会少。此刻郑辉说出来大家才知道竟然花了三十万,一帮中学生忍不住咋舌称叹。
  罗萍见自己被他称为“小萍萍”,感到十分尴尬,一双大眼睛哀哀怨怨的看向丁逸,似乎在说:“你兄弟欺负我。”
  丁逸见状马上说道:“郑辉你好大胆子,我家罗萍的便宜你也敢占,决定了,今天聚会你买单!”郑少爷有钱不怕被宰,她来替天行道。
  “今天是我生日,难得长东回来,逸姐又给面子,我本来就是打算要请客的,大家有什么建议?”
  参加此次聚会的人,多数是在本市读高中的同学,除了郑辉,几乎都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对于选吃喝玩乐的地方还真不擅长,半天也没作出决定。
  最后丁逸对郑辉讲:“你请客还是你来作主好了,不过你可是财主兼寿星,不能随随便便糊弄我们。”
  见丁逸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郑辉气的哇哇大叫:“逸姐你这话太不厚道,我请客是因为今天见到大家高兴,说起财主谁能比得过你?且不说丁书记纪大夫如果,你去年毕业那五千奖学金请大家玩什么不够?”
  这郑辉伶牙俐齿,丁逸自知跟他抬杠没有必胜把握,当下也不再多说,嘻嘻笑着招呼着大家出发。郑辉倒也豪爽,带大家来到本市最大的一家娱乐城。
  神龙酒店是新落成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以前大家都以为酒店就是吃饭和住宿的地方,今天进来一看,才知道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娱乐项目。
  游泳,网球,台球,羽毛球,棋牌,甚至电子游戏,各种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都是刚刚结束考试的孩子,一下子有这么多好玩儿的,大家就像贫儿入了宝库,反而不知该拿什么了,还好有轻车熟路的郑辉带领。不过到底是少年心性,一会儿功夫大家就适应开来,开始自行结伴玩耍。
  罗萍对各项运动都不感冒,却是象棋爱好者,招呼人陪她下棋,鼓动了半天也没人理她,只得拉沈长东凑数,两人躲在一角厮杀。
  丁逸和郑辉打了会儿羽毛球,发现他扣球时又快又准,极具杀伤力,自己没多久竟然败下阵来,气得她将拍子丢下大叫:“郑辉你吃了什么这么大力气?是不是不高兴被宰呀!”
  郑辉调皮大笑:“逸姐,江湖代有人才出,你老了。”把丁逸气的又蹦又跳,从角落里揪出沈长东:“你帮我教训教训这小子,我先歇会儿。”
  罗萍被丁逸霸道惯了,只得放弃好容易才找到的棋伴,和丁逸坐在一起看他们两个男生打球。
  郑辉是进攻型选手,气势咄咄逼人,沈长东在他对面却能守的严丝合缝,还能同时给予有力反击。
  丁逸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落败的原因了,她和郑辉打法近似,但是她无论是弹跳速度,还是发球时的力度都不如郑辉,自然要落败,沈长东却是采用了完全不一样的打法,以逸待劳,反而能够占了上风。
  男生打球和女生懒洋洋的样子完全不同,他们行动迅速,动作灵活,每一次扣杀,每一个动作都是力与美的展现。
  看着沈长东修长的身影在眼前晃动,神情专注,不时还会帅气地抹把额头的汉水,丁逸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脸颊发热,仿佛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男女之间的不同。“男女有别”,她想到了那晚沈长东的话,还有那温热的怀抱,那个浅浅的一吻,毕竟是长大了呃……
  忽然听到罗萍啪啪鼓起掌来,原来是沈长东已经险胜了郑辉,郑辉做势在罗萍头上一拍:“小萍萍你太伤我心了,是逸姐还是长东给了你好处?”接着开始招呼大家下去吃饭,还扭头向罗萍扮鬼脸。
  “他刚才说什么?”看着郑辉走远,罗萍忍不住问丁逸,她刚才没好意思直视他。
  “从口型看,应该是‘吃里爬外’”丁逸老实答道。
  有了这句话,罗萍在吃饭的时候别别扭扭,本来大家随便坐,她正好和郑辉挨着,可是想到他刚才的样子,罗萍就站起来和旁边的丁逸商量换位子,可还没等丁逸回答,她就被郑辉按着肩膀坐下来:“人家长东和逸姐青梅竹马好容易才见面,你夹在中间坐干什么?”
  罗萍只觉得肩膀被他手按过的地方有如被火钳夹过一般滚烫,坐下后头都不敢抬,听得这席话更是面红耳赤,忍不住偷偷瞧了眼丁逸,见她正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自己,更觉尴尬,赶紧低头,正好菜上来了,在郑辉招呼后忙不迭的埋头吃菜。
  吃饭的时候大家举起饮料杯祝郑辉生日快乐,包厢里有ktv,郑辉提议让大家唱歌,并率先唱了首当时最流行的《同桌的你》,他是标准的男中音,唱起来颇有味道,而且表情动作俱佳,一看就是k歌老手。
  之后班里一名叫李妍的女生唱了首《谁的眼泪在飞》,嗓音婉转动听,一下子把大家的歌兴都勾上来了。彼时港台影视歌曲大行其道,一时情呀爱呀满天飞,有人刻意点了首《相思风雨中》,把话筒赛给丁逸和沈长东。
  丁逸刚刚成功抢夺了果盘里最后一块西瓜,擦擦手就大大方方的接过话筒和沈长东对唱,哼哼,她什么阵仗没见过,想拿她开涮,门儿都没有。
  沈长东此时刚好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浑厚,配上丁逸清脆的女声,对比鲜明,虽不如原声缠绵,却也相当动听,两人动作表情没有一丝的不自然,到最后大家反而不知该怎么取笑他们。
  结果丁大小姐唱歌的瘾被勾了上来,拦都拦不住,先是和罗萍合唱了《梦里水乡》,《爱的代价》,最后以一曲《上海滩》惊动全场。
  丁逸刻意将嗓音略微放粗,唱得气势磅礴酣畅淋漓,事隔多年,还有人提起她那时的“浪奔,浪流……”说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哪个女生,能将这首歌唱得那么具有“英雄气概”。只有沈长东,他建议丁逸不要再唱类似的歌,说是太阳刚了。丁逸咀嚼了好久,才发现这个褒义词用在她身上,实在不能发挥原来的词性。
  唱完歌本来郑辉还提议大家去舞厅蹦迪,可几个人一进去,就被那种光影凌乱人头窜动的样子吓到了,罗萍拽住丁逸死活不再前进,沈长东眉头皱起,说里面空气不好,建议大家到外面走走,余下的同学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郑辉见状就将大家又带了出来。
  “去清河吧,清河污染的水全部都被换掉,还建了很多彩虹桥,夜景应该很美。”有人提议。
  被重金属音乐震的耳朵嗡嗡作响,丁逸率先跑出来,却在不经意的一瞥时停下脚步。
  那是闹哄哄的一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丁逸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那群人中她认识三个,其中一个是周文彬,当下想也不想就走了过去。
  还有两个是本校的女生,一个是放假前刚打过照面的林琳,另一个穿着白裙子的是三班的倪爱兰。丁逸认识她们是因为大家都在一高小有名气,阮翠告诉她,她丁逸和倪爱兰林琳三人被称为高一的三朵花。
  倪爱兰长相秀丽,出身书香世家,母亲是音乐老师,她自己也是钢琴十级,并且文静矜持,说话从来都没有大声过,在一帮高一的毛头小子眼睛里,简直像是仙女下凡,被大家称为空谷幽兰。
  林琳成绩优异,家境不太好,性格却爽朗大方,不卑不亢,因为语文老师一句赞语“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而被比喻成傲雪寒梅。
  至于丁逸,阮翠说大家都觉得她是带刺的玫瑰。丁逸本来是当笑话听,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兰花寒梅,自古都是文人墨客赞美的对象,一个是花中君子,一个代表着铮铮傲骨。只有玫瑰,似乎满大街都是,并且只和酸不啦叽的爱情挂钩,虽然也美丽,和那两种花一比就成了俗艳,她丁逸莫非给人这种印象?因此拒不承认,连带的在心里还迁怒另外两个女生。阮翠见她生气连忙出言安慰:“都是那些男生吃饱了没事瞎说的,再说不管梅花呀兰花呀,都只有小小一朵,哪有玫瑰那么大气漂亮,我就最喜欢玫瑰。”
  晕,原来是她最“大”。
  这群人除了他们三个,就是四五个20岁左右的男青年,打扮的流里流气,满嘴痞味儿,一看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其中一个还试图去抓林琳的胳膊,被她一把甩掉,愤怒的看着对方。
  那男青年被她瞪的一愣,转而更加愤怒,骂骂咧咧道:“死丫头不识抬举,看我怎么收拾你!”抬手就要打,只听两个人同时喊道:“住手!”
  丁逸已经几个箭步跑上前,匆忙看了眼同时发话的周文彬就转头问林琳:“怎么回事?”
  林琳还没回答,就听到有人吹了声口哨:“九哥,你说咱们是交了哪门子好运?怎么今天晚上出现的小妞一个比一个标致?这个更正点!”
  丁逸扫了眼那几个人,马上把眼光停在那个叼着烟卷被称为“九哥”的人身上,问道:“你是九哥?这里你说了算吧,可不可以问一下,我同学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她问的礼貌,那九哥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镇定的向自己问话,顿了了一下才答道:“她在酒吧做侍应生,我兄弟不过开个玩笑就被泼了一脸酒,也不是我们欺负小姑娘,她只要好好的敬我们两杯,赔个不是也就算了,没想到她人小脾气还挺大,泼完酒就跑了出来。”说着指了指林琳,林琳一脸愤慨,似乎想分辩,被丁逸用手势拦住。
  九哥继续说:“结果一出来就碰见这小子,上来就说我们欺负人,这个丫头更过分,拉着小子要走,说我们是流氓,让他不要多管闲事,我们怎么流氓了!啊?”这话是对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的倪爱兰说的,她听见问话,又往后退了退,赶紧摆手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说你们,咱们快走吧,回去晚了我爸妈该担心了。”后半句是对周文彬说的,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拉他走。
  周文彬抬头看了眼丁逸,只觉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禁不住面上一红,挣脱倪爱兰的手说道:“倪爱兰来我家补课,时间太晚我爸让我送她回去,正好路过这里遇见林琳,见她似乎遇到了麻烦。”
  扭头又看向那几个年轻人:“这几位先生,刚才是我不对,不过我们都还是学生,也没什么恶意,可能是一场误会,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九哥旁边的一个人呸了一口骂道:“你这臭小子说的倒轻松,算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当我们没事逗闷子呢!”
  九哥抬手制止了他开口道:“这么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吧,你们几个进去陪我们兄弟喝一杯,大家一高兴这事就算过去了,也算交个朋友,怎么样?”说完看着丁逸她们三个女生。
  丁逸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忽然肩膀被人搂住,一看是沈长东,他揽住丁逸对九哥说道:“我们都是一起的,要喝大家一起去喝,吴哥今天请我们客,我想他不会介意多几个人。”说着扭头向身后的酒店示意了一下,罗萍郑辉他们也正向这边走来。
  九哥面带疑惑:“吴哥?哪个吴哥?”
  “神龙门口,还能有哪个吴哥,看九哥也是在这边混的,大家彼此应该很熟悉才对,吴未是我师兄,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怎么九哥有兴趣吗?”
  九哥面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起来还有点事,今天就不打扰了,改天见到吴哥大家再一起叙叙。”说完使了个眼色就带着几人走开了。
  事情既完,林琳过来同丁逸道谢,丁逸本想跟她说几句话,可现在明显场合不对,于是笑道:“别客气,明天有空请我吃冰。”想了想又说:“你先等等我,回头咱们一起走。”说完就向赶过来的郑辉他们告辞,郑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道:“不是去清河看夜景吗?呦,周才子倪美女也在呀,还有林琳,真巧,要不一起去?”
  丁逸答他:“算了,时候不早我爸该回家了,回头看不到我会骂人的,你们要去自己去吧,记得把女生都安全送回家。”
  说完就和沈长东林琳一起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声“丁逸”,脚步顿了顿,慢慢扭头看向喊住她的周文彬:“有什么事?你还不快送倪爱兰回家,还是想跟他们一起看夜景?”
  周文彬有些腼腆:“今天谢谢你。”
  “别客气,我们都是同学,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再说今天我们帮的也不是你。”说完一手挽着沈长东一手挽着林琳走开了。郑辉兀自在后面唠叨:“奇怪,逸姐什么时候跟林琳那么熟了?”
  两人先送林琳回家,临别时丁逸不忘叮嘱:“别忘了啊,明天上午11点,宝岛冰室请我吃冰。”林琳笑着答应,沈长东面色尴尬的对林琳说:“管教不严,见笑了!”拉住丁逸往回走。
  一有机会独处,丁逸再也忍不住赶紧问道:“谁是吴哥呀?这么大威力,是你编出来吓唬他们的吗?”
  “还记得你玩秋千摔伤那次,陪我一起送你回家的那个师兄吗?”
  那次太丢人,她只顾埋在沈长东肩膀后面羞愧,哪里会注意周围有什么人,只记得打篮球的有个个子高高的男生,好像记得沈长东喊他“吴师兄”,可那人似乎长的很阳光的样子,怎么也是黑社会的吗?
  “神龙集团就是他家开的。”沈长东道出谜底。
  “那就是企业家了,可是怎么会让小混混也害怕?”
  “神龙集团主要是开酒店和娱乐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没有黑白通吃的本领怎么立得住脚,这次事情还是发生在他家门口,被他发现朋友在门口被人欺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几人也是想到这点才赶紧溜的。”
  “那他今天在吗,为什么他本人不出来?”丁逸纳闷,看那帮人屁滚尿流不是更过瘾。
  “他不在,今年高考一结束他就出去旅行了。”沈长东淡淡答道。
  “哈哈,原来你唱空城计!”沈长东竟然也学会了使用计谋,不由令丁逸对他刮目相看。不过今天即使没有这空城计,他们十几个人也不会吃多大亏,她就是看到这点才去强出头的,当然硬拼只是下策,沈长东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做法才是上上策。

  十六章
  “还是他们家的绿豆沙冰好吃,奶味香浓,绿豆粒大,不软不硬,口感最好,每次吃都感觉好幸福!”次日,宝岛冰室里,丁逸津津有味的吃着绿豆沙冰,边吃边赞。
  林琳在对面看着她微笑:“想不到丁大小姐的幸福这么简单,你帮我解围,我送你一个幸福,你是不是还占了便宜?”
  “哪有这么说的,那我来请你好了,我送你幸福。”丁逸挥舞着勺子抗议。
  “我的幸福却没有这么简单。”林琳依然笑着说,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不要再去酒吧那里打工了,我们还都没有成年,万一被抓到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而且里面环境实在不好。再说以后功课越来越紧张,那样太浪费时间。”
  “我明白,我昨天是第一次上班,发现真的没办法适应,不会再去了,万一再遇见那几个人,岂不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如果你不介意,钱的事我可以帮点忙,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成绩那么好,因为这个耽误时间实在可惜。”丁逸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说道,林琳这样循规蹈矩的女孩去酒吧打工,只可能是在经济上有困难。
  “谢谢你,现在还能应付,高中的学费不算多,我只是想贴补家里一些。”
  林琳母亲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经常需要花钱看病,父亲是普通工人,收入也不多,上学期学校组织了一次向优等特困生捐款的活动,里面就有她。不过丁逸始终觉得那是做秀的成分居多,款没捐多少,倒是让大家了解到了那些优等特困生家里情况有多凄惨。
  “那你是不是还要找别的地方打工?”她们都还只有十六岁,能干的事情实在不多。
  “再看看吧,我也就是利用暑假,开学后是没有时间干这些的。”
  丁逸歪头想了想:“你愿不愿意做小学生的家教?”
  林琳一愣:“愿意倒是愿意,不过我才高一,家长们找家教大部分会找师范学院的学生。”
  “切,小学四年级而已,哪里有那么麻烦,再说依你的成绩,上北师大也绰绰有余。”正说着,店里又进来一个三十多岁衣着考究的女人,领着个十来岁的男孩,男孩一进来就哧溜一下跑到柜台,嚷嚷着吃这吃那。
  丁逸站起来先喊了声:“大舅妈。”又冲那男孩喊道:“纪天恒!你就知道吃,还不赶紧过来见见你的小老师!”
  男孩捧着一盒冰蹦蹦跳跳过来,绕过丁逸时还故意撞了她一下,嘻嘻笑道:“兔儿姐,不害臊,你说的小老师是你自己吗?”这小子不学无术,识字识半边,自从知道她名字怎么写后就喊她“兔儿姐”,屡教不改。
  丁逸见他在公共场合又浑叫,心下大怒,一把捞过男孩,夺了他手上的冰搁在桌子上,男孩奋起反抗,两姐弟就在店里扭打起来,丁逸到底大上几岁,不多时就占了上风,男孩被她按倒在地。
  男孩趴在地上哇哇大叫:“妈妈,你看兔儿姐欺负我!”
  丁逸舅妈笑着说:“活该,谁让你调皮!”又扭头对丁逸说:“小逸,我看这泼猴子也就你治得住他,放假才没几天我就被他弄得神经衰弱,上学期又是班里倒数,这个暑假就拜托了!”
  丁逸还没开口,被她按倒的男孩纪天恒又开始大叫:“不要!妈妈,我跟这个疯女人在一起会被打死的,妈妈你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被虐待!”
  丁逸拍了他脑袋一下放他起来,一只手仍然抓住他的两条小细胳膊,防止他再弄出什么状况。想不到纪天恒见挣不脱,改用脚踢,丁逸小腿骨被他踢的生疼,心头火起,再次将他按倒在地,顺带踹了一脚。
  丁逸舅妈连忙呵斥儿子:“天恒你再不听话妈妈就生气了,小逸姐姐好容易才答应帮你补课,你要是再惹她生气就没人管你了!”纪家孙子辈男丁稀少,目前只有纪天恒一个,被祖父母宠成混世魔王,又调皮成绩又差,给他补课的家教都被气走了好几个。向来他只有见到丁逸还能有所收敛,这次丁逸被大舅和舅妈拜托了好久,才松口答应暑假帮忙辅导他。
  “我不要她管,我会被她整死的,妈妈你不能见死不救呀!”被丁逸一只膝盖压住动弹不得的纪天恒在反抗无效后开始哭闹,舅妈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臭小子,别人不被你整死就不错了,你还敢哭!”一手扯着他耳朵,膝盖用力再压一下,纪天恒开始更大声的哭:“兔儿姐,不,小逸姐,你快跟我妈说你不想管我,我不要被你教啦!”
  丁逸看看差不多了,开口问他:“你不想被我管,那再给你找家教还捣不捣乱?”
  “我不了,只要不是你,换谁教都行!”
  “好,这可是你说的,只要再有一个家教老师说你太调皮不听话,我就义不容辞的亲自来管你,你喊破喉咙也没用!哼哼,到时候让你见识一下我新学会的降龙十八掌!”说着还配合动作一掌拍在他背上。
  纪天恒又大叫一声后呜咽道:“我再不捉弄他们了,我保证听话!”
  丁逸见好就收拉他起来,再折腾下去恐怕舅妈就要心疼了,现在的父母就是太心软,小孩子才会被宠的无法无天,这次还是事先跟她说好要演苦肉计的,否则怕不早就要开始求情了。
  “舅妈,这是我的同学林琳,成绩比我还好,最重要的是比我有耐心,我求了好半天她才答应帮我教天恒。”
  舅妈一听眉花眼笑,连忙拉着林琳问东问西,越看越满意,让丁逸天天这么管天恒,她还真有点不忍心,林琳这孩子眉目和善文静大方,一看就是个认真细心的好学生。
  “舅妈,我同学可是清华北大的苗子,功课那么忙还抽时间来帮忙,天恒又这么调皮,家教费可不能亏待人家。”大舅舅和舅妈他们下海开了家整容医院,日进斗金,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是当然,就照市价的三倍来付,将来天恒成绩要是有进步,还有大红包。”他们夫妻俩辛苦打拼,不都是为了宝贝儿子吗,这点小钱不值一提。
  林琳闻言本来要推辞,三倍价钱,高的有些离谱,被丁逸偷偷使眼色阻止,只得暂时住口,活儿算是接了下来。
  丁逸临走还趁舅妈看不见时,横眉怒目的威胁了纪天恒一番,大体内容就是他要不听话后果如何如何,纪天恒迫于丁逸淫威只得忍气吞声。家里所有人都让着他,只有这个仗着聪明漂亮和他一样得宠的小姐姐,向来是他的克星,让他又怕又妒。
  不知是丁逸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林琳真的教导有方,总之接下来他们师徒两个相安无事。猴子一般的纪天恒至少每天两个小时的家教时间是在学习,不仅独立完成了暑假作业,还将以前的功课复习了不少,这种进步已经值得大舅和舅妈去庙里进香了。
  再次见到丁逸,是林琳受邀来丁家玩,林琳对趴在沙发上吃水果的丁逸说:“我觉得纪天恒虽然有点难缠,脑子还是挺聪明的,不算特别难教,三倍价钱我受之有愧,麻烦你帮我退回去一部分吧,上次我还给你舅妈,他们死活不要。”
  丁逸递给她一把荔枝,不在意地摆摆手:“对你来说不算难缠,对他们可就是帮了大忙,相信我,这样的效果,让他们再多花十倍价钱他们也愿意,愿打愿挨,你又何必客气。”
  林琳这段时间出入纪家,也知道他们不在乎这点钱,只得收回,笑着对丁逸说:“谢谢你,不但帮我找了工作,连障碍都帮我清除,没有你那一顿打,纪天恒不会那么听话,看得出来他很忌惮你。”
  “呵呵那小子就是欠揍,你没必要谢我,我是拿你当替死鬼呢,让我把一个暑假都浪费在那小混蛋身上,我非疯了不可。舅妈上次跟我提,说希望你开学后还能继续帮他补课,不用太多,一周一次两小时,价钱她可以再加,你看方不方便,不方便我就帮你回了。”
  林琳连忙说:“没事,我可以继续补课,价钱不要再加,再加我反而不敢干了。”
  丁逸摇摇头:“真难为你忍受那小鬼了,希望不会耽误你学习,你将来会考北京吗?希望以后大学还能和你在一个学校,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你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你说这种话,不知多少男生要伤心了,能得到丁大小姐青睐,我何等有幸呀!”林琳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
  丁逸扑过去揽住她:“既然你也觉得不错,考虑考虑嫁给我吧,就当我的三姨太。”说着做势要去亲她。
  林琳吓得赶紧躲开,不解道:“你有原配了呀,是那次救场的那个小帅哥吗?二姨太又是谁。”
  “你说沈长东呀,呵呵他就是一个小跟班,我大老婆是罗萍,二姨太是阮翠,只得委屈你了,哈哈你就为了我将就一下嘛。”说着又要蹭过去,后脑的马尾辫却被人拽住,一扭头,嗬,是沈长东,这小子也跟她学会了,来她家从来不走正门,都是翻墙,现在愈演愈烈,进屋连门都不敲了。
  “丁逸你又在背后诽谤我?还调戏良家妇女?”沈长东一边指责丁逸,一边就着她的手吞掉她刚剥好的荔枝,气的丁逸抓住他的俊脸猛扯:“你给我吐出来!”
  沈长东听话的吐了出来,吐到丁逸手里——一个小小的荔枝核。
  丁逸丢掉荔枝核就扑上去和沈长东厮打,看的在旁边的林琳直发愣,为两人的亲密感到面颊发热,正想抽空对丁逸说一声告辞,沈长东挣扎着先开了口:“我今天,是告辞来了。”
  轻轻的一句话,成功阻止了丁逸所有动作,相聚的日子太甜蜜太快乐,竟然忘了,他终究是要走的。

  十七章
  开学后的新班级简直可以用赵丽蓉小品词来形容,那就是:“群英荟萃,萝卜开会。”二年八班,每一个学生都是原来班级的前几名,现在他们是本校的希望,两年后,他们会是本校的门脸,因此各科任课老师也都做了最优搭配。
  其实关于是否需要划分重点班级,一直都是有争议的事情。分出重点班,是为了将优等生聚集在一起,集中师资力量,给他们良好的学习氛围,也避免了他们留在普通班给成绩平常的学生带来压力。
  可也有其负面影响:优等生被划走的普通班,会有被放弃的感觉,纪律和学习氛围都会变差。另一方面,对于重点班的学生来说,他们在原来班级都是尖子生,习惯了遥遥领先,可50个尖子生聚集在一起,还是能分出优劣的,原本的尖子生可能就变成班里成绩中等,甚至更差的学生,要接受这种打击性的改变,也是需要一定的承受力的。常常会有无法接受现实的学生因此而一蹶不振,甚至自暴自弃,还有人因此得了抑郁症。
  阮翠是以45名的身份进来的,颇为惴惴不安,丁逸一面安慰她,一面还要烦心自己的事情。
  新的班级还有一件事情比较诡异,那就是班干部特别多。现在本班共有六个班长,五个团支书,其他大小班委不计其数,从中间挑选现任班干部也是挺让人为难的一件事。
  于是班主任萧克俭想出了个更加诡异的方法,就是班长和团支书都采取竞争上岗的方法,候选人上台演讲,全班同学进行投票,由票数最多者任职。丁逸原来团支书的职务就是张乐天半强迫着任命的,此时马上主动提出退出角逐,没想到萧克俭冷着脸,说她没有责任心没有进取心没有集体观念,申请直接驳回,让她回去闭门思过后赶紧准备。
  高中的班干部其实就是老师的传声筒,劳心劳力不讨好,且完全无自主能力,丁逸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适合,原来的班长吴谦同学才是学生干部的典范。因此尽管申请被驳回,丁逸也没放在心上,她的人缘不算太差,可自知讨厌她的人也不少,公开投票,她未必能够获胜。
  竞选一开始,丁逸第一个冲上去,简单说了一番感谢老师感谢同学之类的废话,之后就下来欣赏别的同学表演。
  班里口才好的同学还真不少,尤其是几个男生,抑扬顿挫慷慨陈词,似乎练过演讲一般,不过反响最热烈的还属倪爱兰倪美女的演讲,她原来是三班的团支书。
  她打扮得精致美丽,笑容清新甜美,态度更是宛如邻家小妹般亲切。她详细叙述了自己以前的履历,并言词恳切地表示自己并不在乎竞选结果,如果有幸能够选上,也只是想为大家做点事情而已。
  丁逸看着讲台上的倩影,心中百感交集,想那周文彬必定是喜欢她的吧,自己晚上十点回家他都不送,他送倪爱兰那晚也不过八点多而已。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丁逸心想,这倪爱兰现在看起来再温柔再亲切也无法令她对其产生好印象,她清楚记得遭遇小混混那晚,倪爱兰事不关己欲拉走周文彬那一幕,就算林琳不是本校同学,那也不是一个看起来如此善良的女孩会做的事情。
  扭头看了眼周文彬,发现他正心无旁骛地看着台上演讲的人,丁逸心中一酸,算了,反正自己也无意于此,何不成人之美。于是提笔写下自己的选票:班长杨树潜,团支书倪爱兰。
  事实又一次证明了丁大小姐的英明和伟大,两人都以绝对高的票数当选,丁逸下课后被箫克俭叫进了办公室。
  “丁逸,很厉害嘛,学会软抵抗了,你上学期就是靠这种口才赢了香港回归演讲比赛的一等奖?”
  如果是张乐天这么问,丁逸多半会回他一句:“老师,我那是爱国,现在香港顺利回归了,组织也用不着我了。”
  可是箫克俭此人不同,他正是爸爸所说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人。据说当年他是少年大学生,19岁硕士毕业,被那次举世闻名的学潮牵连,才分配到这个穷乡僻壤做个教书匠。不过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他几年前从某初中调到本校后,很快就成了教学方面的领军人物。
  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他是活电脑,全年级五百多学生的成绩单他只需扫上一眼就能倒背如流。还有人说,他刚来校教高三学生时,因为太年轻太英俊并且还是单身,班里女生的情书雪花一般飞向他,且屡禁不止,学校万般无奈下令他一个月之内解决个人问题,而他为了不影响班里女生的学习,竟然匆匆忙忙从农村娶了个媳妇,两人极不班配。
  他向来不苟言笑,因此更让面对他的人心里没底儿,顽劣霸道如丁逸者,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并且听他这句话的内容,让丁逸不得不怀疑其中包含了生气的成分。
  正犹豫着该怎么措辞,忽然看到倪爱兰俏生生的身影进了办公室,灵机一动,马上说:“萧老师,我觉得团支书主要是配合班长做些更细致更具体的工作,倪爱兰同学认真细心,人缘又好,配合杨树潜的大开大合,比我更适合这个岗位,我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就甘当绿叶了。”看吧,她心胸多么开阔呀,情敌当前还要想办法扬人抑己,不知道箫克俭考不考虑给她发朵小红花。
  正说着,倪爱兰已经走上前来,轻声问候箫克俭:“萧老师,您找我?”眼波流转,顺带向丁逸微笑打了个招呼,丁逸一咧嘴,算是做了回应。
  箫克俭看着两个女生说:“丁逸你是走读生,因此和班里很多同学,尤其是女同学接触的比较少。这次选举结果也能反应一些问题,你的票数居然不到班里人数的三分之一,这在一个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身上是很少见的,你应该反省一下,大家以后都是同班同学,倪爱兰你平常也要多指点她。”
  倪爱兰忙称不敢,说对自己的票数那么高也感到意外,同时连连夸赞丁逸的优秀。
  “理科班里成绩好的女生不多,目前你们两个算是领先,高二以后女生更容易出现畏难情绪,你们有空要互相帮助。”
  这番话虽然略有些歧视色彩,倒也是实情,班里前十名只有丁逸和倪爱兰两个女生。
  “倪爱兰学习踏实,我是比较放心的,丁逸就有些飘忽不定,英语明显是弱项,倪爱兰,你有空要多帮帮她。”
  这话不仅丁逸听得脸庞一热,倪爱兰也有些不自在,她在班里的名次是第七,同第一名的丁逸还有些距离。
  不过丁逸这次倒是有些相信箫克俭是活电脑了,他手上并没有任何成绩单之类的资料,却能准确记得倪爱兰英语分数比她高5分,她自己是因为留了心刻意去比较,箫克俭却是信手拈来,如果她没记错,倪爱兰这几次考试都是年级七八名左右,是比曾经排到二十五名的她稳定许多。
  一切都是事实,老师说的是苦口良言,同学表现的也是团结友爱,但这番话到底还是伤到丁逸的自尊心了。竞选落败,她可以对自己说是无意参与竞争,人缘不好是因为自己个性太强,可向来引以为傲的学习成绩也受到挑战,也沦落到需要别人帮助的地步,并且这个“别人”还是倪爱兰,丁逸无法忍受了。
  脑子一发热就容易办蠢事,这在丁逸身上简直是屡试不爽的真理,她一时头脑发昏,竟然接受了箫克俭让她担任宣传委员的提议。
  不过半分钟她就后悔了,瞧瞧她做了什么?她把自己变成了情敌的下属!
  还不仅如此,她做了宣传委员,就意味着要负责教室后黑板的宣传版报,而丁逸的板书之丑陋,班里无人能出其右。
  以前初中的语文老师曾说过“字是人的门面”,“字如其人”之类的话,当时有人接话:“真是那样的话,丁逸一定是我们班最丑的人。”
  虽然说话的男生下课后被胖揍一顿,小霸王丁逸字写的很丑这件事还是被流传了出去,几乎全校皆知。
  丁逸曾一度感到耻辱,抓起庞中华字贴猛练了几天,可收效甚微,书写速度一快就又恢复如初。丁逸本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练字这件事似乎也没有捷径可循,如此反复了几次她也就放弃了。小舅舅说将来肯定是电脑主宰一切的时代,如果大家都要用电脑打字,她的字写的丑些也就没多大关系了吧。
  可是今天,箫克俭居然让她担任宣传委员,她简直怀疑自己被恶整了。
  新学期一开始照例是要马上先出一期版报的,由于新班级的同学彼此还不熟悉,丁逸就在讲台前问有没有擅长书写绘画的同学,欢迎加入版报组。可不知班里同学是怕影响学习还是怎的,竟然无一人回应,有几个神色稍动的,回头张望环顾一下就又低下头,不再理会满脸期待的丁逸。阮翠倒是有心帮忙,可她的字软趴趴没有力度,只能帮着画些花边之类的点缀。
  出师不利,丁逸更加郁闷,只好自己花了一个晚上把版面设计好,又精心挑选了长短合适的各类美文,只需再找字写的好的同学往黑板上照抄就可以了,她准备实在不行就去语文老师那里翻作业本,看谁字写的好就强制摊派任务。
  活了16年,丁逸还不曾真正开口求人,所能想到的首选办法还是霸王硬上弓。
  自从妈妈出国后她中午就不回家了,直接在学校解决午饭。由于晚上熬夜设计版报,丁逸中午有些犯困,阮翠便给她钥匙让她去自己寝室的床位休息,为了节省时间,新学期一开始阮翠就申请了床位住校。
  可能回来的太早,寝室里还没人,共有八个床位,每个都用帘子给隔成了小小的空间。丁逸找到阮翠的床钻进去,帘子将光线挡在外面,不一会儿就酝酿出了睡意。
  朦胧中,似乎有人开门进来,问了声:“门是开的,阮翠回来了吗?”声音很熟悉,似乎是倪爱兰,丁逸不想理她,继续埋头睡。
  “哪有,谁我刚才还看见她在教室看书呢,可能谁去厕所了就没锁门吧。”这个女生的声音很尖,丁逸对睡觉被打扰有些不满,可这是人家的寝室,她一个外来者还是不要多事了,忍,继续睡。
  “阮翠挺用功的,大中午还不舍得回来。”是倪爱兰的声音。
  “倒数第六呢,能不加把劲儿吗?不然一不小心下学期就被挤到普通班了,呵呵,你说她要是被挤走,丁逸会不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充满幸灾乐祸,话的内容和她的声音同样尖刻。
  “也不能这么说,上次竞选丁逸有12票呢,至少有12个人还是认同她的。”语音柔柔的,是倪爱兰。
  “那也比不上你28票过半呀。12票,居然还有人没看情她的真面目。真不知我们学校怎么想的,这种跟黑社会有染的女生也招进来,你说她之所以不住校是不是就为了方便跟那个黑社会的同居?”这句话成功将丁逸从周公身边拽回,同居?黑社会?这是哪门子的事!
  “我不知道,那个男的搂着她说一起回家,不过也不一定是同居吧,毕竟家里还有大人呢。”倪爱兰轻轻反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丁逸的妈妈几个月前就出国了,她老爹那么忙哪有空管她,哼哼,好个千金大小姐呀,不知道她那当书记的爹知道了会怎么样。不过好在咱们班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了,要是这样的人在咱们八班也能吃得开,我们都该去撞墙。”
  “那你就去撞墙好了!”丁逸一把拉开帘子,冲瞬间石化掉的两个女生喊道。

  十八章
  和倪爱兰说话的是班里另一名女生刘亚丽,两人显然都没有想到丁逸会出现在寝室,惊得愣在当场。刘亚丽吓得脸色发白,丁逸打架很厉害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只能强自镇定的看着丁逸。
  倪爱兰到底不同,反应很快,马上挤出笑容说道:“丁逸你也在呀。”又转头对刘亚丽说:“我都说了丁逸不是那种人,咱们快别听那些人瞎传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刘亚丽显然没想到倪爱兰会是这么个反映,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倪爱兰并不理她,仍然笑着对丁逸说:“来这里午休吗?板报的事情我跟几个字写得好的同学说了,他们一有空就会配合你工作,实在不行我自己献丑也行。”仍是一贯的轻声细语,彷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刘亚丽显然又进一步受到了惊吓,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是,丁逸,我没有传,不,我没有听那些人传谣言,我没看到,倪爱兰……”
  “刘亚丽!”倪爱兰声调稍高,“中午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去画板报吧。”
  不知为什么,丁逸忽然觉得两人的反应很具备娱乐性,火气一下子就降了下去,她虽然有些鲁莽,到底不笨,如果连这点小机关也看不出来,恐怕丁、纪两家的祖宗都要跳出来骂她了。
  呵呵笑了两声,看着强自维持笑容,实则脸部肌肉紧绷的倪爱兰,丁逸终于开口说道:“支书大人你能支持我的工作太好了,我有需要一定开口要你们帮忙。”说完就又缩回帘子里继续睡觉,她相信,现在不撕破脸,会让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加好玩。
  黑社会也好,同居也好,丁逸不是很在乎这些,毕竟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更不会担心自己被开除,以她的成绩和老爹的影响力,她会是学校里最后一个被开除的人,毕竟这所中学再省重点,也不过是集团公司的一个附属单位。
  可如果有人恩将仇报恶意泼她污水,隐忍不发倒也不是丁逸的风格,倪爱兰纵然聪明,也有她自己的弱点。
  午睡过后,丁逸精神饱满的来到教室,走到周文彬桌前,先冲旁边他同桌倪爱兰打了声招呼,接着笑盈盈对周文彬讲:“大家老同学了,帮个忙,下午放学晚自习之前,抽点时间出板报如何?”
  眉比远山黛,目似秋水寒,樱红小口菱角般微微上翘,露出一排细细的编贝般整齐洁白的牙齿,有谁能拒绝这样明艳动人的一张少女笑脸?更何况这笑脸的主人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软语温存过。在周围同学的一片讶异中,周文彬点头答应,面色微红,眼神有些慌乱,丁逸满意地走回自己座位,心情一好,神清气爽,连听课都特别有效率。
  周文彬练过硬笔书法,字体和他的人一样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丁逸跟在他身后,一会儿选彩色粉笔,一会儿递黑帮擦,再不然就拉着他退后几步看效果,工作进展十分顺利。
  后排的张鹏忍不住问道:“配合挺默契呀,你们是不是经常合作?”丁逸笑答:“那当然,我们都是老四班出来的人。”
  收工后丁逸提议:“真不好意思,耽误你吃晚饭,走吧,我请你吃水饺。”校门口新开了家手工饺子馆,店面看起来干净整洁,味道也不错,妈妈出国后没人做饭,丁逸成了那里的常客。
  周文彬推辞:“不了,我让宿舍的人帮我打了饭。”
  “拜托,食堂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你就当陪我吃好不好,一个人去饭馆看起来很奇怪的,至于打的饭就留给他们当消夜吧。”男生似乎经常下晚自习后还结伴出来吃东西,真是得天独厚不怕胖呀。
  周文彬拗不过她,只得和她一起去吃饺子,饺子味道果然很好,老板娘也很热情,丁逸一面和老板娘搭话一面胡噜胡噜吞饺子。
  不知是吃饭太晚还是怎么的,周文彬觉得饺子分外美味,不由吃了很多,老板娘看他们吃的香,一高兴就多送了二两,把两人撑的直打嗝。
  虽然已经是九月份,秋老虎的热度仍不容小觑,往日太阳落山后气温就会降低,可今天不知是不是要下雨,天气有些闷热,丁逸从饭馆出来后就去买雪糕,周文彬刚才坚持要付帐,自己就请他吃雪糕吧。
  卖雪糕的大爷似乎生意不太好,看到有顾客光临很高兴,连忙向丁逸介绍新品种,丁逸灵机一动,干脆将剩下的雪糕全部买下,和周文彬一人一大袋拎到教室。
  还有十几分钟就要上课,班里人到了大半,丁逸和周文彬招呼大家吃雪糕,见者有份,说是庆祝第一期板报完工。
  在新班级里,大家彼此之间都还不是特别了解,多数还是和原来本班的同学来往,而吃东西的时候,总是最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此时已经有外向的人主动向不熟悉的同学搭话了。
  趁着气氛热闹,也是四班出来的张文涛嚷道:“逸姐,是不是以后每期板报出来大家都有雪糕吃?”
  丁逸严肃地摇摇头:“不一定!”
  大家一愣,只听她一本正经接着说道:“要是天冷了,就可能是烤白薯,羊肉串也差不多。”
  “哦,耶!”随着张文涛一声喊,大家又笑闹开了,丁逸趁机用夸张的表情说道:“大家看吧,来我们办报组就能吃香喝辣,马上奔小康,实现四个现代化也不是梦,大家来吧,都来参加我们办报组吧,第一个报名的还有官当,直接任命副组长!”
  宛如街头小贩兜售咸鸭蛋般的叫卖声又一次逗乐了大家,闹哄哄中,已经有几个擅长书画的同学表示有需要的话愿意帮忙。丁逸趁热打铁,任命周文彬为办报组组长,另一名擅长绘画的女生为副组长,还固定了几个组员,并声称板报组采取开放式,随时欢迎任何同学提供好的建议,全校板报评比如果获奖的话,参与者另有奖励。
  总算将这件棘手事件解决了,阮翠也很为丁逸高兴,不过仍略带担忧的问道:“可是这样会不会有人说你拿钱砸人?你知道,有些人的嘴实在是损,多好的事情都能被她们扭曲。”
  “我们翠儿简直跟小白兔一样单纯,你以为大家真的在乎那些吃的?我们班板报不像样大家脸上都没光,原来只是少个牵头的人罢了,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心理,都不愿意被当成强出头的傻子,今天先有周文彬带头,气氛又调动的好,才会一举成功,哪里真是为几根雪糕。”
  丁逸耐心向阮翠解释,随后嘴一撇,道:“话说回来,就算我真的拿钱砸又怎么样!姑奶奶我高兴,谁管得着?我被人说的还少了?不差这一回!”
  刚才刻意留心了倪爱兰的反应,发现她和大家笑得一样开心,不是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到她眼神里流露出的一丝不安,这就够了,丁逸对看到的很满意。
  敢惹她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这担心被报复的等待期才最磨人,心思越缜密细腻的,被折磨的越厉害,即使她哪天决定忘掉此事不再计较,对方也不会相信,仍会时时提醒自己有个随时准备报复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更可悲的是那人还处处胜过自己,想先下手为强都没有可能。
  丁逸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即使自己什么都不做,倪爱兰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至于一脸忧心忡忡的刘亚丽,不过是个被人当枪使的可怜虫,丁逸不屑于跟她计较。
  如果愿意,丁逸也能是口齿伶俐、花样百出的人,她阅读甚广,几乎任何形式的聊天都能插上嘴;反应机敏,总能在第一时间明白对方讲话的幽默点所在,让跟她说话的人毫不费力,因此很快地就和男生熟落起来。加上她处事大大咧咧,能开玩笑,不会动不动就生气,即使生气了也能很快烟消云散,颇有些男孩性格,男生们也更愿意和她讨论问题。
  而本班男生有四十个,总共只有十个女生,除了她和倪爱兰成绩都不算太好,丁逸有意无意主动结交,不过分热情,但总在最适当的时候展现自己的诚意,碰到有人问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慢慢地,越来越多羞于和男生说话的女生开始主动问丁逸问题。
  在努力经营了一个学期以后,丁逸终于解决了人际关系的危机。期间,她说自己英语不好,以方便向倪爱兰和英语科代表周文彬请教为借口,和吴谦换了一下,将位置调到了周、倪二人的前面。
  丁逸努力遵循萧克俭的每一条教诲,一有机会就扭过头去和他们交流切磋,面对周文彬时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改霸王本色,态度谦逊,妙语如珠,把气氛活跃得直到萧克俭跑过来强调纪律问题才略微收敛。
  志得意满地过完一学期,丁逸没有悬念地又一次摘取了第一名的桂冠,周文彬仍然是十名左右,向来发挥稳定的倪爱兰却跌到了二十九名,令所有人为之一惊。重点班里大家成绩差距不大,有时总分一分就是一个名次,可像倪爱兰这样退步如此之大的情况还是不多见的。
  萧克俭又一次把丁逸和倪爱兰叫进了办公室,对倪爱兰说:“丁逸的英语在你的帮助下有所进步,怎么你自己反而退步了,是不是她经常说话打扰到你?”
  “哼哼老萧你心长偏了吗?这说的是什么话!”丁逸在心中抗议,不过她更好奇倪爱兰的说辞,忍住了一肚子的不满。
  倪爱兰低声开口:“老师,我最近闹头疼,大夫说可能有些神经衰弱,我想休息一个寒假可能会好些。” 她比原来神色憔悴了不少,看起来楚楚可怜,丁逸本想在心里鄙视她一下的,看她这样忽然有些不忍心,其实倪爱兰也是很优秀的一个女孩呀,同时也很要强。
  萧克俭似乎也很同情她,马上放缓了本来就不甚严厉的语调安慰她,完了之后扭头发现丁逸在东张西望无所事事,忽然大声说道:“丁逸,保住了第一名,你是不是很得意?”
  丁逸吓了一跳,连忙诚惶诚恐说不敢,她在老萧面前还真有些惧怕。
  “平时要多顾及别人的感受,你这学期成绩没有退步,纪律方面做的却不好,总是上课说话,已经影响到别人了。”
  哼哼,她再努力,也不过落个“保住第一名”的结果,倪爱兰一退三千里都能被好声好气对待,为什么对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历声责备?丁逸几乎已经确定萧克俭是有意针对自己了,不过不用他说,她下学期也不会那么多话了,总是扮花痴也很累人的。
  因为不用上晚自习,周文彬和丁逸一起放学回家,他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下雪了,路有些滑,两人都慢慢推着车子前进,反正放了假,不用再像往常一样紧赶慢赶。
  冬日里天黑的早,又是阴天,不过五点来钟就需要路灯来照明了,光影摇曳中,周文彬问身旁的丁逸:“你妈妈出国了,家里怎么过年?”
  “我和我爸一起回我姥姥家过年,怎么了?”丁逸有些奇怪他对自己家里的事感兴趣,一个学期下来,她和周文彬已经算是很熟,但很少谈及彼此家里的事情,她对这个话题实在提不起兴趣。
  “过完年如果有空,就来我家玩吧,我父母都欢迎你常来。”
  “真的吗?”丁逸尽量问的随便,低头不去看他的表情。
  周文彬顿了顿,郑重说道:“真的,我爸爸很喜欢你。”
  “你家里又不是只有你爸爸。”丁逸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冲,连忙补充:“我是说你爸爸喜欢,别人可能就没那么喜欢,那样就太打扰了。”什么乱七八糟呀,跟绕口令似的,丁逸在心里鄙视自己。
  “我也喜欢。”
  “那说不定也还有人不喜欢……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被一层薄雪覆盖的路面有些湿滑,丁逸险些连人带车一起滑倒,周文彬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扶了一把,丁逸惊魂未定:“你为什么说喜欢我?”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不可能!你明明说过不喜欢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周文彬忽然顿住,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脸色有些发白,深吸了口气才再度开口:“那晚,你没走远,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周文彬也是聪明人,略微一想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丁逸的表情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那晚,在父母面前,我只能那么说,别无选择,我们毕竟还是孩子,我妈妈的性格你也有所了解。”
  “我当然知道文老师的性格,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我妈妈只是对你有些误解,只要你努力让她慢慢了解你,她就会喜欢你了。”
  “我为什么要努力让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难道我会少块肉?”丁逸略微有些生气,以德报怨不是她的作风,任他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那我们……”
  “我们是很好的同学,将来会是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你原来……”
  “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事到如今,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是曾经喜欢你,不过那也是曾经。”
  “这学期……”
  “这学期我还是喜欢你,不过已经是普通同学的喜欢了,谢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我一直很感激。”
  丁逸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周文彬定定看了她半天,终于低下头来:“你说的,我们还是朋友?”
  “对,能做你的朋友,我很荣幸。”
  “那好,沈长东,他是你现在喜欢的人吧。”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周文彬一直没有抬头,只听见丁逸清晰说了句:“不对,他是我一直喜欢的人,但这件事跟他无关。”
  丁逸到家了,看着周文彬继续前行的身影,萧索落寞,身影怎么会萧索落寞,丁逸转过头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他还有倪爱兰,她敢肯定,倪爱兰现在的头痛绝对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现在她是不是应该仰天长笑?诽谤她的人神经衰弱成绩退步,拒绝她的人被她拒绝地更彻底,只有她毫发无损事事如意,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她不想笑,只想哭。

  十九章
  临近春节,爸爸更加的忙,丁逸百无聊赖就尝试在家里自己做菜,买齐了佐料菜谱,折腾半天下来往往也能做出两道还称得上可口的菜,丁凤岭对此事大加赞赏,回来再晚都会吃上几口女儿留给他的饭菜。
  大年三十的晚上,丁凤岭照例要和公司其他领导一起到基层慰问值班人员,只好在中午匆匆赶回家陪女儿吃顿饭,饭后丁逸就要被送到姥姥家跟他们一起过年。
  丁凤岭回家的时候手上拎了好几个袋子,乐呵呵地从中间翻出一件羊毛连衣裙给丁逸:“看看喜不喜欢?”又翻出一双小牛皮靴子搭配裙子,“试试看,不合适的话爸爸拿去调换。”
  从记事起,爸爸只给自己买过一次衣服,就是丁逸8岁那年他去上海出差,回来时带了件粉色蕾丝小裙子,裙子很漂亮,就是小了不只一号,害得她连套都套不进去,爸爸在被自己和妈妈一起狠狠嘲笑一番后,就再没动过买衣服的念头,连他自己的衣服都是妈妈一手包办。
  今天爸爸的眼光可是让她刮目相看了,浅灰色的裙子设计的典雅大方,褶皱和花边点缀的恰到好处,能充分体现出少女的俏皮可爱,牛皮小靴正是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将衣服和鞋子都拿起来比划一番,发现型号也差不太多。
  丁逸继续翻看那堆东西,发现里头有条白色围巾,看看没有商标,似乎是手工织就,忍不住拿出来问:“爸爸这是什么?”
  忙着收拾东西的丁凤岭回头一看,哦了一声:“那是有人送我的,我也用不着,你看看要是能戴你就拿去。”
  丁逸闻言略微放了心,试探着问:“爸爸,今天是不是送围巾的阿姨陪你给我买的衣服?”
  丁凤岭闻言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女儿——以一种全新的视角。一直把她当小孩子,没想不到稍不留神她就长大了,并且心思缜密如斯,哪里还有当日莽撞幼稚的影子。
  见爸爸放下手中的东西坐下来,似乎要开口聊天,丁逸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又问一句:“那个阿姨,是石曼君吗?”
  丁凤岭更是吃惊,忍不住问女儿:“小逸,你是听到什么谣言了吗?”
  丁逸心中一凉,慢慢摇头:“爸爸,我天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能听到什么谣言,不过是直觉,爸爸,是真的吗?”
  丁凤岭叹了口气,说道:“小逸,你猜得没错,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石曼君过来请我转送新年礼物,顺便送了条围巾给我,我正好打算给你买件新衣服过年,爸爸的秘书小王阿姨又请假回了老家,我找不到参谋才会顺便叫上她。”
  丁逸眼帘垂下,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眼睛里的波光,轻声说道:“我当然相信您,爸爸,您知道吗,从小我就很崇拜您,一直以来,您就是我心目中的楷模,很早以前我就立志长大后做个像您一样的人,我希望能一辈子保持这种崇拜和信念。”
  这是丁凤岭第一次听到女儿对自己的评价,震惊之余直感到鼻尖发酸,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丁逸和妈妈更亲近,想不到,她对自己竟是存在了偶像崇拜一样的情感,难怪平时没有那么亲密了,哪个人会和自己的偶像很亲密呢。
  “小时候,妈妈比您工作忙,我的早期教育都是您手把手亲自进行的,可以说,我的人格形成都是受您影响的,爸爸是一个高尚正直的人,所以,我也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好人,对吗?爸爸。”
  一股做父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丁凤岭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用手不停的抚着她的头发。
  丁逸脸庞流下两行清泪,仍呜咽着开口:“爸爸,我们这个家多好呀,您和妈妈都那么热爱自己的事业,也爱着我,我就是受你们影响才那么努力学习的,爸爸,我今年又是全校第一,我永远不会让您失望,您也答应永远不要让我失望,好吗?”说着已经泣不成声,放肆的将眼泪鼻涕蹭在父亲身上——这件西装,也不是妈妈买的。
  丁凤岭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父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他才略略放开女儿,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小逸,你放心,爸爸答应,以后的日子,永远不会让你和妈妈失望!”
  爸爸是重诺言重感情的人,从小到大,不管是一个玩具还是一顿美食一次游玩,他对自己许下的承诺,从来没有食言过,如果他不能做到,事先就决不会承诺。今天他能郑而重之的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就必定有了某种打算,丁逸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
  破涕而笑,丁逸赶忙进厨房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饭菜重新加热,父女俩以一种别样的心情提前吃了团圆饭,席间,还接到妈妈自德国拨打的长途电话,父女俩一人一个分机,开起了电话会议,大家很有默契的保持跟原来一模一样的语气氛围,相信妈妈丝毫不会感到异常。
  这样应该是最好的,丁逸心想,妈妈那么信任爸爸,这个信任最好还是保持下去。
  新年第一天,丁逸在给所有的长辈拜过年后,躲到书房拨通了沈长东家的电话,刚才已经通过电话给沈伯父他们拜了年,被姥爷他们知道她再次打电话过去,似乎会觉得有些奇怪。
  她这两天感到孤独的厉害,有一种莫明的心酸和失落,可仔细分析原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近的每一件事都是理由,仔细想想又似乎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呀,可为什么还是那么惆怅,丁逸有些厌倦这种状态的自己了。
  沈长东静静地在电话那头听她絮絮叨叨发牢骚,终于在她告一段落拿起杯子喝水时,忍不住插了一句:“你确定了大学要去北京对吗?”
  丁逸咽下一口水后做出了肯定答复,沈长东接着说:“那到时候北京见吧。”
  一扫多日来的委靡不顿,丁逸又惊又喜:“你家人同意你离开南京?”
  沈长东哭笑不得:“又不是古代,哪里有‘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他们一直也没说我不能离开。”
  是哦,好像从来都是自己的猜测,沈家二老也不是专制的人,应该不会干涉沈长东的决定,那可太好了,回头一定鼓动罗萍阮翠她们都考进北京,加上李贝贝,大家在一起多热闹,到时候简直可以横行京城,丁逸兴致勃勃地畅想起来。
  “你也考A大吗?”A大是所有理科学生的梦想,丁逸也不例外。
  “应该不是,我没告诉你吗?我选了文科。”
  丁逸一愣:“为什么?”
  沈长东似在开玩笑:“我成绩不好呀,要是学了理科,不是要一直被你比下去?到时候爸妈又要说我不肖了,我爸说当年在大学,他一直比丁叔叔成绩好。我是跟林琳学的,干脆不给他们机会比较。”
  “只是这个原因吗?”丁逸有些难过,想不到以她家和沈家的关系,竟然还要在子女身上比较,沈长东成了受害者,凶手是她。
  “逗你玩儿的,你又不是现在才比我成绩好,他们很早就认清现实了,我只是觉得自己更喜欢文科一些,我想可能会学些金融贸易之类的专业吧,再说,文科学校美女比较多。”
  沈长东,一直都是她跟班的沈长东,居然也关心起了美女?丁逸更加震惊,看来长大的不仅是她自己,分开这两年来,他们彼此都发生了多少改变?迄今为止,他们在对方身上有了多少未知?
  于是心酸和失落感再度袭来,还平添了一份惆怅,沈长东似是未发觉她的情绪,继续问道:“你呢?你大学要学什么专业?”
  她要学什么专业,这个问题似乎还真的不曾考虑过,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学习,努力保持名次,以便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可到底考上后该学什么,她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原来自己并不是事事都笃定的呀,她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这时,六岁的小表妹进来喊她出去逛庙会。
  “专业的问题,高考过后再说吧,反正是估分后填志愿。”丁逸匆匆挂了电话。
  世事难料,关于专业的选择,并没有容丁逸在考高之后考虑,她高三时物理奥赛获得了一等奖,取得了保送进A大汽车系的资格。
  A大是她的梦想没错,可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和发动机之类的东西终身为伍,她对这个领域太过陌生,连不喜欢都谈不上。
  爸爸完全给她选择的自由,只给出了他自己的建议:“其实学什么专业无所谓,最终要的是你周围有些什么人,A大汇集了全国最优秀的理科生,你能在那里学习几年,必能收益良多,你这个阶段,最终要的是提高个人素质,专业的事,等你发现真的不喜欢再调换也来得及。”
  妈妈不愧是贤妻良母,夫唱妇随道:“我听说A大汽车系本科毕业生每年都有交换名额来柏林这边读硕士,那所大学很不错,有欧洲MIT之称,汽车行业前景也不错,最难得的是不用再经历高考,那次保送考试可把我们吓坏了。”
  沈长东也为她高兴:“这样至少你已经定下来去北京,风险小了一半还要多。”丁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剩下的风险在我这边,至少是我能把握的,我所要做的只是努力考试就行了。”
  原来他那么在乎大学能不能和她在一个城市,这个发现令丁逸很满意。
  留给她考虑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虽然已经基本上决定接受保送,丁逸在内心深处仍有些不甘。三年苦读,她力争各科都保持均衡,极力做到门门优秀,还有她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赶上来的英语,都需要在高考中做一个检测,做为对她这三年来努力的肯定,但是现在,仅仅因为一场物理竞赛,这些努力一下子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当然这些话她只敢在内心嘀咕,被那些仍要熬红了眼睛备战高考的同学知道,只怕她要被群殴,至少也会被骂矫情。
  难得的一个休息日,不少同学还舍不得回家,仍留在学校自习,阮翠等人自然也没空理她,就连郑辉,也说要最后抱抱如来佛他老人家的玉足,好让他爹想花钱也能找得到地方花。
  丁逸无聊得在街上乱晃,晃的累了就跑到冷饮店吃冰,在两盘绿豆沙冰下肚后决定再去逛逛书店,看有没有新到什么小说。
  刚走出冷饮店,丁逸就被刚刚从隔壁商场走出来的人吸引住了目光,那是抱着孩子的箫克俭和一个妇女,说是妇女是因为她看起来确实有些年纪,至少也要三十来岁了。丁逸远远见过那个妇女曾走进过学校后面的家属区,知道她正是箫克俭的妻子,否则还真不敢把她和看起来年轻英俊的箫克俭当成夫妇。
  箫克俭一回头就看到了丁逸,丁逸见躲不过连忙上前打招呼,并对那女子叫了声“师母”,女子和善的笑了,这一笑竟让丁逸觉得她也是美丽的,是质朴善良的美丽,丁逸又去逗弄孩子,孩子叫萧荷,是个漂亮的女娃娃,看起来不过一岁多。
  低头看孩子的时候,丁逸猛然发觉有些不对,旁边女子苗条偏瘦的身材,肚子却微微鼓起,明明是怀孕的样子,现在不是独生子女政策吗?箫克俭是公职人员,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违反政策。
  女子似乎也发觉了她的注视,耐心解释道:“萧荷是我们收养的女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了。”
  原来如此,丁逸抬头去看箫克俭,只见他笑眯眯的一脸慈爱,和以往训她时的严肃表情大相迳庭,他将女儿放下来,萧荷已经趔趄着能自己走路,旁边箫克俭的妻子田淑霞赶紧拉住她一只小手。
  箫克俭整整被女儿蹬乱的上衣,笑着问丁逸:“这么悠闲地逛街,终于决定接受保送了?”
  丁逸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呵呵傻笑,箫克俭接着道:“快中午了,没什么事的话来我家吃个午饭吧,我知道现在你家里没人。”
  说得丁逸没有理由拒绝,只得跟着他们来到萧家,两室一厅的单元房,不算宽敞,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充满温馨的生活气息。
  田淑霞一进屋就忙着准备做饭,丁逸欲进厨房帮忙,被她坚决推辞:“简单,都不是重活,我自己来就行,你过去和老师聊聊吧,他经常夸奖你。”
  箫克俭夸奖自己?丁逸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仍然被箫克俭请到客厅入坐,不敢让他倒茶招呼自己,丁逸抢着帮忙,箫克俭莞尔一笑:“丁家的家教果然不错,最霸王的丁逸都这么懂礼貌。”
  “在你面前,谁敢不礼貌呀。”丁逸肚子里嘀咕,面上仍然只敢傻笑,这两年实在被他骂惨了,偶尔给个好脸色都让她战战兢兢,典型的惊弓之鸟。
  “接受保送,不参加高考,是不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箫克俭虽然严厉,却往往能一语中的说出她的想法,丁逸犹豫着点了点头。
  箫克俭微笑了下开口:“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分外严厉,甚至吹毛求疵?”
  你也知道自己不近人情呀,当然这话丁逸还是没敢说出口,只是露出愿闻其祥的表情。
  “和同龄人相比,你的一切都太过顺利,你有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人非圣贤,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难免会滋生狂妄自负的心理,可我觉得你天资聪颖,是个好苗子,不该被这些外界的东西侵蚀。”
  丁逸略放轻松了一些,忍不住开玩笑道:“那您现在夸我,不怕我又狂妄了?”
  箫克俭也不生气,笑着说:“你已经过了那段最叛逆的时期了,现在已经比原来成熟很多,其实人性格的形成,可能是要很多年甚至一辈子,有时候却仅仅需要几天,现在的你,问题不太大。”
  “原来我有很大问题吗?”
  “那时你目空一切,林琳学了文科,只有倪爱兰稍微算得上对手,又那么快被你打的溃不成军,我要不压着点,你还不上天了?”很奇怪却也是很真实的现象,高中里,似乎竞争只存在于同性之间,男生和女生之间,从来不曾发生真正意义上的竞争。
  很快的,田淑霞就将饭菜准备好了,虽然不如妈妈做的那么精致可口,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每个人做菜都有其独特的味道,丁逸一直这么认为,即使同样的菜同样的原料,只要做的人不一样,味道就不同,田淑霞的饭菜味道,丁逸也喜欢。
  席间宾主尽欢,丁逸在这顿饭里了解到很多事情,最终要的是原来并非自己天生惹人讨厌,箫克俭只是担心她年少气盛才会采用激将法打压法,关于是否接受保送,箫克俭只说了一句:“顺其自然吧,其实过些时日,人就会发现自己原来的坚持往往并不是必要,世事瞬息万变,只用考虑现在该如何做就行。”
  坦白来说,丁逸并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不过想想他的独特经历,看看他现在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家庭和美夫妻恩爱,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成功?某种意义上,他也未必不如那些漂洋过海的旧时同学。
  决定了,明天就将申请表交上去,A大汽车系,呵呵,听起来也不错嘛。

  二十章
  医院给纪云的两年时间马上就要到期,可是课题研究却还没有结束,此时正处于关键时刻,如果放弃了回国等于是前功尽弃,纪云只得让父亲帮忙交涉看能否延长时间。但是课题做完再修完学位,很可能就又是两年,医院也有他们的难处,经费和人员都有限,纪老也拉不下脸去倚老卖老,只得和纪云合计再想办法。
  最后纪老动用多方关系,联系到北京某实力雄厚的心脏专科医院,对方看中了纪云所做的课题,答应出资买断,并和纪云签订日后的服务年限,如此以来市人民医院获得了赔偿,纪云也得以继续课题的研究。
  等到纪云学成回国,正好丁凤岭任期到期,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想办法调到北京部里任职,因此纪云很高兴地回国签了约,临走的时候,丁凤岭休假送她回德国,顺便在那里陪她一段时间,丁逸却因为还没有毕业不能同行,于是笑着对父母讲:“你们就当二度蜜月吧,我毕业考试过后马上杀过去。”
  终于考完毕业考试,丁逸磨刀霍霍准备杀向德国,第一次出国就单独乘飞机,想想就觉得刺激。
  丁逸先动身前往北京,李贝贝也在准备高考,这次没有时间陪她。在北京的两天就听伯父伯母叮嘱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连万一遇险都帮她找好了联络人,要不是机票由爸爸临走之前帮她订好,日期固定,恐怕还要多些时日才放她走。
  然而终究还是出了纰漏,在法兰克福等待转机的时候,由于要等上六七个小时,丁逸方向感奇差不敢在陌生地方到处乱跑,只得坐在候机室傻等,实在无聊就掏出随身听听音乐,小小的耳机坏了大事,她没听到广播里通知飞机改了登机通道,直到排队进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票无法刷过,丁逸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以为是机器出了问题,向服务人员咨询,凭着跛脚的英语口语,费上半天力气丁逸才明白原来登机通道早就改了。
  她这才着急起来,天,为什么这里机场如此之大,法兰克福地皮很便宜吗?!一路狂奔,丁逸找到正确的登机口时,对方很抱歉地告诉她飞机已经起飞,还说大家都等了她好久。本着不给中国人丢脸的原则,丁逸还强自说了声“对不起,谢谢”,心中却顿感世界一片黑暗:就这么把她丢下了,他们为什么不多等她一会儿!
  “丁逸!”标准的男中音,说的竟然还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丁逸怀疑自己绝望过度出现幻听了,木然的扭头看向发声源,发现一个眉目疏朗的少年正看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少年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熟。
  “丁逸,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吗?”结合声音和面容再观察一阵,丁逸终于想起来了,这是李贝贝表哥魏华靖的朋友,那个小日本鬼子,叫什么和田英松的。
  尽管丁逸十分不愿意告诉他自己听音乐错过通知进而错过飞机的溴事,但她也没办法当着他的面马上走开去咨询台询问。它乡遇故知,尽管是个讨厌的小日本,不过现在的她也正需要这么一个看起来经常出门的“故知”。
  吞吞吐吐说明了情况,没想到和田并没有嘲笑她,只是回头和身边跟着的中年人用日语说上几句话,然后就和丁逸一起办理改票手续。
  总之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复杂,机场的服务非常之好,没有花任何费用她就更改了飞机的班次,正好和田也要去柏林,就将丁逸改成和他同一航班,只不过丁逸的行礼没办法随机托运了,要晚上几天,好在父母早已经在那里等候,行礼晚到影响不大。
  如果说上次比武让丁逸对和田怀有的芥蒂减轻一些,这次则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了。如果不是个小日本,丁逸简直会有些崇拜他,因为丁逸发现他竟然同时还能说很流利的英语和德语,加上汉语和日语,目前可以肯定他至少能通四国语言。丁逸向来崇拜外语说的好的人,此时见到这么个“牛人”,要不是还考虑着不忘国耻,她两眼都会冒出小星星。
  随和田一起登机后丁逸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她买的机票明明是经济仓,怎么会忽然变成头等仓?即使是头一次出远门,丁逸也不信会有这等好事,她可没有另外加钱。
  “跟我一起来的井上君,他临时还有些事情要办,就把机票改签给你了,这是今天飞往柏林的最后一个航班,如果你赶不上,伯父伯母会担心的。”
  莫非航班票售空了没办法补,所以和田就叫那人把票让给她?丁逸心里琢磨着,却没有继续往下问,反正今天是欠了他一个人情,欠多欠少都一个样子了,她不会傻到追根问底给自己找不自在。
  和田得知丁逸被保送A大汽车系后说道:“真巧,我也要在北京待上一段时间,碰巧也是A大。”丁逸获知他居然是拿了中国的奖学金来A大读书后相当气闷,这个有钱到坐着头等仓满世界跑的日本大少爷,居然还要拿着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我们伟大祖国的,纳税人的钱——来读书!士可忍孰不可忍,丁逸刚刚对他升起的一点好感马上消失殆尽。
  和田不知道为什么丁逸忽然变得气鼓鼓的不搭理他,说话的兴致不减:“你现在都练什么功夫?身手有没有进步?”
  丁逸闻言警惕性的看他一眼:“你莫非想报仇,不会那么小气吧?我妈妈说女孩子长大了最好不要再跟人打架。”开玩笑,她这几年来尽忙着学习了,动手的机会都很少,别说进步,不退步都不可能,看看和田比三年前更结实的样子,她可不想送上门给人打。
  和田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微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和她聊各地见闻,他果然去过很多地方,也不再是那个信口雌黄批评人家国家不好的鲁莽少年,原来随着时光的流逝,大家都长大了。
  接机的丁家父母早已望眼欲穿,纪云在终于在看到女儿身影时更是忍不住迎上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丁家激动的上演一出相见欢后,丁凤岭首先发现一边的和田,和田极有礼貌地向丁家父母问好。纪云对这个帮助女儿脱困的英俊少年非常好奇,忍不住详细询问,丁逸才知道和田的家族居然那么显赫,显赫到远居中国内陆的他们都如雷贯耳,而他此次来德国,也并非是丁逸原来推测的游玩,而是作为和田家族的代表来商谈公事的。
  他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怎么会有公事可谈?但是不管怎样,丁逸觉得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很遥远,不再是曾经和他们骑马打架的日本傻小子,他的生活和阶层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于是一下子疏远开来,欠他的人情就留到以后有机会再还吧。和田也确实公务在身,郑而重之的向丁家父母告别后,就随同旁边候立多时的接待人员离开了。
  自从丁逸长大后,丁家就很少有机会能凑齐一起出来玩了,以后恐怕更是难得,因此全家都很珍惜这次机会,在德国玩了几天后,就又报了个旅游团一路迤逦而行。
  在这些地方,丁逸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风景如画,见识到了欧式建筑的宏伟壮丽,与之相比,丁逸顿觉中国红黄相间的清式建筑有些土气。不是她不爱国,在见到梵蒂冈的大教堂那一瞬间,震撼的视觉效果就是给她这种印象,不过随后她就马上忏悔,中国人善于搞运动搞破坏,否则阿房宫之类的建筑若能保存下来,必能胜出他们许多。
  最奇的还是在德国和法国,明明满大街都是狗屎,人走在街上却丝毫闻不到异味,因为不好意思蹲下来仔细研究,所以狗屎不臭的原因丁逸很久也没弄明白。
  说完了狗屎再说吃的似乎有些恶心,但是有些国家的食物丁逸还真想骂句“狗屎”,尤其是所谓的“中餐”,贵的吓人不说,口感奇差无比,丁逸觉得自己学做饭时最差的失败品也比那要强很多,简直是给中国菜抹黑嘛,可偏偏就是有老外趋之若骛砸大把大把的银子去吃。
  如果将来找不到工作,可以考虑来这里当大厨,丁逸心想。
  妈妈所在医院的食堂伙食还不错,若是不吃,还能折成巧克力,德国的巧克力名不虚传,好吃得丁逸险些将舌头一起吞下去。跟妈妈一起旅游的好处非常之多,纪云不仅将全家人的出行照顾周到,居然还随身携带电饭锅、鸡蛋、大米等物,时不时可以在宾馆做个蛋炒饭吃,那叫一个美味呀。
  多年后,丁逸对那次旅行感到有些遗憾,怎么就想着怎么吃了,那里的风光,那里的文化,硬是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月后回国的时候,高考已经结束,大家都在考虑填报志愿,罗萍考的很不错,估分后打算报外语学院,阮翠似乎发挥的不太好,已经决定保险起见还是考省大,丁逸感到很遗憾,可也不敢多嘴,毕竟有大学上是前提条件。
  丁逸一个个给他们送礼物,到周文彬时,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选择南京?”
  周文彬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我妈妈有同学在那所大学任要职,她建议我去那里。”在南京那是数一数二的大学,尤其是建筑系,相信周文彬必能有很好的发展前途。
  倪爱兰在高二下学期就因为神经衰弱退出了重点班,之后就好了很多,转而走艺术特招路线,现在已经通过了南京艺术学院的艺术考试,以她的功底,文化课根本不在话下,也是能稳稳地为学校增加升学率的人。
  只有林琳比较麻烦,她估出的分数奇高,可是却打算报考本省师范大学,把班主任和教务处主任都急白了头。本校并不是每年都能有人考上顶尖大学,更何况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文科尖子,能不能在一中文科比一高好的舆论中抬起头,林琳今年的高考成绩是个有力武器,可是分数再高,也没有“听说今年一高文科生有人考上B大”更具说服力。
  丁逸将从欧洲带回的礼物给小姨纪菲:“小姨,我要上大学了,那五千元可要支取了,没有全赔光吧?”
  当头挨了个爆栗:“死丫头,看不起我,知道你要来催债,一早就给你套现了,不然挣的更多。”
  原来挣了,丁逸喜滋滋接过存折一看傻了眼,妈呀,居然翻了好几倍,原来炒股那么好赚!
  怪不得沈长东要去学金融,丁逸开始幻想多年后金光闪闪的沈长东和穿着蓝布工作服在工厂车间灰头土脸的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现在改志愿来得及吗?
  丁逸忍不住把想法说了出来,被纪菲又是当头几下:“你以为是个人炒股就能赚吗?看吧,股市马上就能崩盘,我这可是血的教训,你那五千块我是做了稳妥投资,我自己的钱赔掉一半的情况也有。”
  好逸恶劳的想法被小姨打消,丁逸还是忍不住的高兴,手里有了钱,很多事情就好办了,临走前更是大大亲了小姨怀里刚刚几个月的小表妹几口。
  “林琳,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还好吧,慢性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重要的是要静养。”还是宝岛冰室,丁逸把林琳约出来细谈。
  丁逸将手中的存折推过去,林琳翻开一看,吃惊问道:“这么多钱,什么意思?”
  “算是给伯母的一点营养费吧,这是小姨帮我炒股挣的钱,不义之财,我也花不着。学费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你如果考上B大,学校和集团公司都会有奖励。我想你考师大是想离父母近些照顾他们吧,可是那样的话奖励会缩水很多,得不偿失。”
  “师大不交学费,我还能做家教贴补些,家里的压力会小很多。”
  “可是你如果读了B大,毕业后收入也会高很多,长远来说,对家庭也更有好处,你跟伯父伯母商量了吗?他们同意吗?”
  林琳低头:“他们让我不要考虑他们,说紧着最高志愿填,说不能因为一个病人耽误我的一生,可是……”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这些钱不多,也够给伯母请个小保姆照看了,这边不是还有亲戚朋友吗,真有什么事,多你一个人也不管什么用。我小舅妈正是这个科的大夫,有事联系她就行。”说着给她一个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
  林琳忽然抬头恨恨地看着丁逸:“丁逸,你非要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吗?”
  丁逸愣愣地看她一会儿说道:“好说,你以身相许吧。”
  说完两人同时大笑起来,惹来周围人诧异的打量。
  出了冰室,林琳边走边笑着说:“还好你不是男生,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呵呵,你这么广积善缘,将来一定福泽绵延,不仅嫁得如意郎君,还能一举得个大胖小子!哎呦,丁逸我可打不过你。”两人在大街上笑闹着你追我打,青春的欢笑声总是最动人,纵然有烦恼,也能很快烟消云散。
  当校园里大红喜报上登出林琳的照片,注明她以省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B大时,丁逸的嘴巴险些咧到耳朵后面——原来提供给人帮助的感觉是那么的好,直让人身心舒畅,满溢着无法言表的成就感。
  回家后,丁逸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最后终于一横心,闭着眼睛拨出了号码,沈长东说他考试考的不好,可是分数没有下来,就不能完全放弃。
  “喂?”沈长东的声音有些低沉,情绪好像不太好,丁逸连忙问:“怎么样?”
  “是真的没考好。”
  丁逸心惊,正想着该怎么安慰他,他接着说道:“还好没考好,否则就被录到提前招生的军校了。刚刚接到M大国贸系的通知书。”
  哦,耶!沈长东的外公建议他考军校,沈长东不忍拂老人的意,就填了最难考的学校最难考的专业,并言明要完全靠自己不许外公插手,卜老先生知道外孙成绩很好,就放手没管,结果沈长东擦边落榜提前批,如愿接到一本的录取通知书。
  丁逸啧啧称叹:“沈长东,想不到你也会跟大人玩这些猫腻,这么冒险你就不怕正好被录取了?”
  “那最多被关上几年,我报的军校也在北京。”
  丁逸忽然感到心里有种异样的情绪,相约考北京的大学,此时竟然让她有相约私奔的感觉。一定是最近看多了古典小说,脑袋不正常了,她跟沈长东,为什么要私奔?

  二十一
  她和沈长东怎么会用的着私奔呢,不过是一通撒娇的电话,沈家伯母就将沈长东提前打包发送到北京了。
  还不到报到的日子,所以丁逸和沈长东在北京汇合后,照例还是住在伯父家疯玩,当魏华靖听说丁逸被保送的系别后险些喷饭:“你居然去了那个和尚系?”魏华靖也在A大读书,已经是大三,丁逸对自己将来的系别一无所知,现场认了个师兄请教。
  “知道A大女生少吧,汽车系曾经有一届一个都没有,所以后来都称他们是和尚系,你去那里是要祸国殃民吗?”
  丁逸哭笑不得,她可以理解为魏华靖在夸她吗?李贝贝赶紧安慰她:“女生少才好,那样就会被大家照顾,我高中读文科班的时候,男女比例是1:3,很多时候重活脏活都要女生自己干,一点特权都没有。”李贝贝考入了B大法律系,成了建军哥哥的直系师妹。
  “M大就相反,有校花集中营之说,长东兄弟有艳福了。”魏华靖朝沈长东眨眨眼睛,他们两个一见如故,自动升格为兄弟关系。丁逸白了魏华靖一眼:“你对这些那么清楚,看来是常在花丛游了?”心中却想:沈长东学文科,果然是为了接近美女。不由感到一阵失落,转眼又想,怕什么,A大那么多男生,帅哥总会又几个的吧,我也不吃亏。
  丁逸和李贝贝同一天开学,为了节省时间,大家兵分两路,同在A大读微电子的魏华靖和沈长东陪着丁逸报到,身为李贝贝直系师兄的丁建军就义无反顾地充当了她的向导兼顾问。
  找到系里接待处后,丁逸发现师兄们都非常热情,丁逸大部分行礼都交由沈长东拿着,自己只背了个双肩包,提了个手袋,还是有人抢着要帮她拿,丁逸回头看到拖着一个大皮箱还扛着个背囊的沈长东,以及拎着一个大提包的魏华靖,笑盈盈的对要帮忙的男生说:“谢谢师兄们,我的行礼在他们那里,有劳大家分担一下了。”
  魏华靖竟然还是名人,很多人都认识他,见他陪着丁逸来报到,好几个师兄一起围上来,其中像个学生干部似的人开口道:“华少,鼻子可真灵呀,要赶尽杀绝吗?”
  丁逸有些奇怪地看向魏华靖,只见他将提包随手给了一个男生,摸摸鼻子道:“老牛你在这里就好,丁逸是我表妹的朋友,大家帮忙罩着点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向丁逸告辞,丁逸对他模仿楚留香动作的样子相当鄙视,挥挥手:“不敢麻烦,赶紧忙你的吧。”
  那被称为老牛的师兄喜笑颜开:“没问题,放心好了。”魏华靖拍拍沈长东的肩膀说声抱歉就走了。
  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丁逸的全部家当就被搬到了女生寝室,床上都已经贴好了名字和学号,丁逸被分到了靠窗的床铺。
  报道后才发现,汽车系并没有魏华靖口中形容的那样惨,九十多个新生里有九个女生,她们一班有三个,另外两个是辽宁的赵晓冬和上海的胡佳,还有二班的一个川妹子杨璐璐四人共住一个寝室。
  寝室比高中时阮翠她们住的宽敞许多,可是还是显得很拥挤,因为此刻挤满了迎新的师兄师姐,有本系的,也有外系的,大家热热闹闹的开始找老乡。
  胡佳没有发现有来自上海的老乡,就站在窗边静静看着沈长东替丁逸整理东西,东西的主人则被几位本省以及邻省的师兄拉着谈话,中国太大,邻省的也能算得上半个老乡。
  “丁逸,帮我拉着点被角。”沈长东铺好了床,套被子的时候需要个帮手。
  丁逸欢快的答应一声,跳过来伸手扯被角,只扯到了一个,另一个被胡佳拉住:“我来吧。”几乎是同时的动作,丁逸冲她笑了下谢她帮忙,开始了继自我介绍后的第一次交谈:“你们来的都好早。”
  “是呀,路最远的往往先到。”看向沈长东:“他也是我们系的师兄吗?”
  沈长东闻言抬头笑了下,冲丁逸喊:“来,师妹,叫声师兄听听。”被丁逸“呸”了一声外加一个大白眼。胡佳知道自己弄错了,红着脸连忙道歉,丁逸豪爽地摆摆手:“他就喜欢教训人,跟个老头子似的,不用怕把他认老了。”
  夏末秋初的北京傍晚,凉风习习相当宜人,丁逸和沈长东一起漫步在A大校园,校园很大,或走路,或骑车,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学生。
  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丁逸喃喃道:“以前每次来北京,总觉得自己是过客,这次总算有些归属感了。”蹦跳着倒过来走路,看着面前的沈长东:“你呢,你有这种感觉吗?”
  沈长东看她一眼:“喜新厌旧,才来几天就有归属感了?我在南京住了三年,都始终觉得像是做客。”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觉得老家很好呀,我只是比较喜欢北京这里的一些感觉和氛围。”听起来她是有些忘本,丁逸连忙手舞足蹈地解释着。
  “小心!”倒退着走路的丁逸险些被后面来的一辆自行车擦到,沈长东连忙一把拉开她,丁逸被拉得一个趔趄,跌进沈长东怀里。
  长大后这几年,两人很少再有身体上的接触,此刻丁逸被他怀抱一迎,发现他被自己撞到后竟然纹丝不动,宽厚而结实的胸膛触感微热,丁逸觉得自己脸颊在贴上后也被传染到了热度。
  过了好久丁逸发现他仍然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忍不住推推他:“干吗呢,睡着了?”
  沈长东叹了口气:“群狼环伺,我哪能睡得着。”
  “你说什么?”丁逸听清楚了,但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丁逸,跟你商量个事儿吧。”沈长东拉着她在路边的凉椅上坐下,旁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天边仅留最后一抹余晖,晚风袭来,空气更加凉爽。
  “什么事?”丁逸两手撑坐在凉椅上,两脚往前伸,忙了一天,舒展一下筋骨。
  “知道大学必修的三件事是什么吗?”沈长东似乎换了话题。
  “不知道,应该有学习吧。”
  “那是自然,是学习、社团和恋爱。”
  “呵呵,挺有意思,今天听师兄们说起好多社团,还劝我加入,我正在考虑呢,你说社团会不会占用很多时间?”
  “我觉得选择一两个真正喜欢的就行了,多了没精力顾及也是无用。那恋爱呢,你有没有打算?”
  丁逸忽然气愤起来:“还说呢,我还以为这里男生那么多,怎么着也该有几个养眼的呀,谁想今天居然触目皆是青蛙,这样下去我怎么有机会谈恋爱?”
  沈长东嘴角可疑地颤抖一下,定了定神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恐怕我们学校的女生也是类似情况,不如我们两个互相帮忙吧。”
  丁逸瞪大眼睛看他,她理解力向来超群,应该不会想错,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我们两个,凑合一下?”
  沈长东点点头:“这样才不算虚度大学时光。”
  “你们学校号称校花集中营,还没有报到就做这个决定,会不会过两天就后悔?”M大开学晚上两天,沈长东还没有去学校报到,以他的卖相,在女生堆里不会少了仰慕者。
  “那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们先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如果谁先后悔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沈长东口出奇言。
  啊?听起来怎么有骗局的意味?熟读金庸的丁逸马上想到赵敏那三个不确定的请求,张无忌那个笨蛋因此被牵着鼻子走,她丁逸看起来像笨蛋吗?
  沈长东似看透她想法一样:“小说是小说,没那么夸张,再说,按你的说法,似乎我反悔的机率大些。”
  是哦,他小时候宁可罚跪也不肯答应娶她,说不定到时候一见到M大的漂亮美眉就晕头转向了,哼哼,到时候正好想办法折磨他。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沈长东有可能坐拥佳人而她却形单影只,丁逸就非常非常的不爽,所以,这样也好。
  当天晚上,204宿舍召开了第一场卧谈会,四个十八九岁的女生都各自做了自我介绍,顺便报告了交友情况,另外三人竟然都是单身,看来都是天天向上的乖孩子。
  “丁逸,你呢?”胡佳见丁逸自我介绍时忽略了某项,便追问道:“你有没有交男朋友?”
  “对呀对呀,丁逸你有没有?”另外两人也是兴致高昂,白天丁逸说帮他铺床的帅哥是她“发小”,问了北京的同学,才明白发小是什么意思。
  “我有男朋友了,还是新鲜出炉的。”尽管有些别扭,丁逸还是如实回答,一时半会儿,丁逸还没办法适应沈长东和“男朋友”这个词划上等号。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管怎么样,到底都是年轻女孩子,尽管是A大的,尽管是汽车系的,她们对爱情的向往和对八卦的关注,和普通女生没什么两样。
  只有丁逸苦着脸:“我今天晚上才有的男朋友,严格来说,还不算有经验,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啦!”

  二十二
  还没来得及把校园走遍,大一的新生就统统被拉到昌平郊区军训。似乎每当开始新一阶段的生活时,总要先来一场军训,高中如此,大学也是如此,军训的教官,也就是班长,甚至都不比学生们大上多少。
  军训的时候,男生和教官们相处的甚好,没过几天就称兄道弟,有烟大家一起抽,有饭大家一起吃。
  相比之下,女生就惨了点。因为据说上一届军训的时候,发生过教官和女学生的恋爱事件,因此军训基地此次对训练女生的教官选拔格外严格,挑选出来的都是思想过硬不苟言笑的人,他们为了避嫌,对女生的训练也就丝毫不留情面。
  军训艰苦之极,可偏偏伙食又不怎么样,菜里没什么油水,天天都是柿子椒、洋葱、豆芽、咸菜什么的,吃饱之后很快就又饿了。因此没几天女生们都变得食量奇大无比,从来不吃馒头的上海姑娘胡佳都能一顿吃上两个。
  杨璐璐很有先见之明,出发前在行礼里挟带了一瓶麻辣腐乳,每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多拿一个馒头揣兜里,等到晚上饿得受不了就吃馒头夹腐乳,把周围的人馋得直打迭。没过两天大家就纷纷有样学样往回带馒头,然后抢劫杨璐璐的腐乳,军训结束的时候,那瓶腐乳连汤都没剩下。
  因为这个还险些闹出恐怖事件,来自广东的齐飞卡天天晚上嚷嚷“妇女,妇女,我要吃妇女!”把一屋子女生吓得面无人色,后来才知道她初学普通话,将“腐乳”的音发成了“妇女”。卡卡的宝事还有很多,她晚上洗漱后会礼貌地问旁边的女生:“我死完了,你死不死?(我洗完了,你洗不洗。)”后来见怪不怪,大家也就习惯了。
  和杨璐璐相比,丁逸就比较失败。出发前去超市采购时,她见到有六必居的酱菜,觉得似乎很有名的样子,就激动地拿上一瓶,她的出发点和杨璐璐一样,可结果却截然不同。丁逸拿的是一瓶腌韭菜花,做涮肉小料用的,打开后发现都是些汤汤水水,并且卖相可疑味道刺鼻,在熏了大家两天后就被胁迫着给扔掉了。
  这件事让加入抢杨璐璐腐乳队伍中的丁逸觉得很没面子,从此后对六必居就没什么好印象。
  终于军训结束班师回朝,大家发现原来长了冰块脸的教官们也很可亲可爱,都有些依依不舍,可即将开始看起来精彩无比的大学生活似乎更令人期待。早两天,就有学生会的师兄师姐们来慰问,顺便跟新生交流谈心,还有各个社团的负责人,已经开始先下手为强地游说新生,为回校后的招兵买马做准备。
  回到学校,大家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眼谗。当天晚上,在班长的带领下,一班的男生就提议请全系的女生们吃饭,顺便联络感情,换下戎装的204宿舍女生就矜持而迅速地答应了。
  落座后,杨璐璐忽然一拍桌子口出奇言:“同志们,我可是无肉不欢!”丁逸险些把下巴磕到桌子上,她怎么抢着说了自己的台词?
  余下的女生都有些吃惊,虽然经过军训期间的相处,女生们基本上已经知道杨璐璐的性格和娇滴滴的名字以及小巧的外形十分不符,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彪悍至此,毕竟她们和男生们都还说不上熟悉。
  其实不用杨璐璐强调,同样刚结束军训的男生们也都会挑荤菜点,只是这句话瞬间将男女生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班长甚至开始嚷嚷:“你们别扎堆儿呀,咱们男女生插开坐好不好?来我们这桌一些吧。”可惜没人响应,女生们照旧凑在一起聊天,只在有男生主动问到时才回上几句。
  和高中时的聚餐不同在于,到了大学男生们都开始公开地抽烟喝酒了,因为有女士在场,男生们都不在包间抽烟,可酒却是免不了的。酒至半酣,有胆大的男生开始端杯过来向女生敬酒。
  看着战战兢兢端着啤酒杯的大男生,女生这边有些犯难。人家请吃请喝并且伸出橄榄枝主动表示友好,女生这边全都拒绝喝似乎太不给面子,可是九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也没人想当这和平使者。
  眼看就要冷场,突然站起来两个身影:“我来喝这一杯!”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声音,站起来的丁逸和杨璐璐看着彼此一愣,忽然就笑开了,男生愣在当场,似乎不知该怎么办。
  早有班长上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拿出几个杯子,新开了几瓶啤酒,举杯笑道:“难得两位美女这么捧场,我也凑个热闹,你们喝一杯,我和小劭各陪三杯,如何?”
  班长都发话了,条件似乎还很优厚,丁逸和杨璐璐就从他手中接过来各自饮尽了一杯。班长果然没有食言,连着三杯下肚气都没换,而那男生小劭几乎是含着泪花连着喝掉三杯啤酒的。
  等到四人都喝完,不知是谁带的头,一时掌声雷鸣般响了起来,掌声过后,包间内觥筹交错,气氛空前热闹。
  喝了几杯啤酒,丁逸感到脸颊有些发热,肯定是又脸红了,连忙问问旁边的老大赵晓冬,果然得到肯定的答案:“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逢年过节时长辈们会允许她喝些酒,因此她也知道自己酒量还不错,她喝过酒后没有别的不适,但是会脸红,正因为如此她在一开始才犹豫着没有接过酒杯。
  大家都是军训刚刚结束,吃饱后感到有些疲乏,女生们没多久就要求提早解散。
  打打闹闹来到宿舍楼前,借着灯光丁逸发现楼前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糟了!告诉了沈长东今天军训结束,他还说要过来给她打牙祭,结果班里一张罗聚餐,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小跑着上前,丁逸一脸媚笑:“呵呵,你今天真的赶过来了呀,好容易回来咋不好好休息休息呢,哇塞你也晒黑了,不错不错,比原来更帅了!” 半个多月的军训让沈长东的皮肤晒成了浅棕色,身材似乎也更加挺拔,他本来相貌就极为出色,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充满诱惑的发光体,明亮的楼前灯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光芒。
  可是丁逸此时做出的夸奖,怎么也脱不了做贼心虚拍马屁的嫌疑,因此沈长东丝毫不理会,只皱了皱眉头:“你喝酒了?”
  “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丁逸用小手指头比划着,她不是酒鬼,而且觉得啤酒很难喝,也不过是为了尽快打破男女生割据一方的现状,为了调动气氛,为了集体的大团结做贡献,多么高尚而崇高的行为呀。
  “我六点就来了,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找你找不到,宿舍电话也没人接,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沈长东语气平淡地叙述着。
  丁逸尴尬地抓住他的手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天请你吃饭好不好?”一脸讨好的笑容。
  沈长东这才面色稍缓,苦笑一声揉揉她脑袋:“你说的,明天周末,我可要吃大餐。”
  顾不上为荷包哀怨,因为丁逸发现一起回来的女生和送她们的几个男生都在一旁静静站着看他们,个个表情呆滞。
  虽然开学时间不长,对丁逸的性格大家也有了初步了解,刚才她灌起敬酒的男生时,也是说一不二毫不手软,加上魏华靖那里放出的风声,丁逸在大家心目中,基本上已经是个能上山打虎的形象。
  此刻她却像个小猫般温顺,讨好着眼前的男生,除了204宿舍的几个,每人心中都在想:“这个男生是谁?”
  丁逸正要张口解释,沈长东已经抢先开口:“各位是丁逸的同学吧,我是她的男朋友,叫沈长东,今后丁逸还请大家多多关照。”真挚的笑容犹如午夜里忽然洒满了阳光,看着他的笑脸,很多男生似乎都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本系多年来终于出了这么一个校花级的人物,虽然彪悍了些,可毕竟也是个美女,怎么一开学就有主了呢,还是个看起来根本没办法打倒的对手,呜呼哀哉。
  第二天一大早,丁逸就被沈长东揪去中关村,她睡眼朦胧:“这里好吃的饭馆很多吗?”
  沈长东不屑:“你就知道吃。”丁逸闻言大怒:“不是你说要吃大餐吗?”考虑到早餐会便宜些她才答应这么早出来的,不然肯定会像宿舍里那三个一样睡懒觉补眠。
  沈长东连忙安抚:“我们先吃饭,再买手机好不好?”
  吞了半碗馄炖,丁逸才有心情说话:“买手机干什么?好像很贵哦,我跟你说,我是打算攒钱买台电脑的。”那时候,学生用手机还是很奢侈的事情,从小姨那里拿回的钱都支援给林琳了,除了生活费,她也不是很宽裕。而拜电子时代的飞速发展所赐,家里那台486早就成了古董级电脑,她需要重新换一台放在宿舍。
  “我们宿舍的7个人准备合伙凑钱买上一台,那样支出就不算太大,我可以考虑借给你一些,你分期付款慢慢还,或者没事帮我洗洗衣服什么的也可以抵帐。”沈长东嘻嘻笑道,有准备地接过丁逸送来的白眼。
  丁逸很有骨气地不打算接受嗟来之食,那天答应和沈长东临时做男女朋友,当时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可后来事情发展下去,觉得自己生活受他影响越来越多,他却是气定神闲不动如山,现在如果再借了他钱,指不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大不了她回去也张罗一下大家合伙买电脑。
  只忙着保住骨气了,丁逸在神气活现自己付了手机钱后才猛然觉醒:“要是不买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考虑谁付钱?而我刚开始,是没打算买的吧?”
  可是看看手中漂亮的银色直板机,想到可以和别人随时随地都保持联络,就算在外面迷了路出了事也能及时求救,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丁逸暂时释怀。
  过了一段时间,丁逸发现了问题关键所在,那就是她的同学好友大部分还都没有买手机,家人打电话也只挑她在宿舍的时间,因此除了李贝贝有时会给她发几条短信,手机的接打电话和短信基本上仅限于和沈长东的往来——除了手机没电的时候,沈长东不用再担心找不到她了。
  豁然想通这件事以后,丁逸有些怅然。什么时候开始,沈长东已经不是那个总直来直去,皱着眉头训斥她的小男生了?他变得更加迂回,更加狡猾,狡猾到不知不觉中,已经渗透并影响到了她所有的生活。
  还有李贝贝,小时候那么热情大方,总爱跟他们一起玩的李贝贝,似乎也变了。现在的她,美丽高贵如夕,表情却总是淡淡的,眼神里莫名闪现些东西,问她怎么了却又摇摇头不说话。上次建军哥哥带女朋友回家,她本要拉着李贝贝去看未来嫂子,结果她理也不理扭头就走,后来快半夜了才发了短信道歉,说她生了病心情不好。
  只有她,似乎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一直都拿老眼光看人。
  不过丁逸从来都不是消极被动的人,既然想通了,她就不能坐任自己被沈长东牵着鼻子走。她的一切尽在沈长东掌握之中,可对他的情况丁逸就了解的很少,至今连他学校都没去过。
  某天下午丁逸没课,决定临时袭击去查岗,到了M大门口才给沈长东打电话说她看他来了,顺便要他带着自己参观校园。可是听到电话那头沈长东惊喜交加的声音,丁逸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干了蠢事。

  二十三
  沈长东其实正在上课,接到电话后悄悄从后门溜出去接丁逸,好在大学的老师都很宽松,上课吃东西睡觉都没人管,他们是大一新生没那么放肆,可有事出去一趟老师还是不会介意的。
  听到自己打扰了他上课,丁逸难得良心发现:“你这么逃课不太好吧,要不我陪你回去上课?”哼哼,自己班里系里的情况已经被他掌握了七七八八,如今有个大好机会,正好去刺探一下军情。丁逸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眼光却从边角溜向沈长东,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都休想逃过她的眼睛。
  沈长东略微沉思了一下就答应了:“还有两节,你不要觉得太无聊就行,下课我请你吃好吃的。”
  等到课间,丁逸随沈长东来到教室,发现一进去所有的人都向她行注目礼——不为别的,主要是这个教室也太小了。原来沈长东他们上的是英语精读课,二十人的小课堂,多一个陌生人很扎眼,更何况陪着她的还是沈长东。
  丁逸总算见识到了文科学校的盛况,他们班的男生,一只手的手指头就能数清,女生则个个花枝招展热情活泼,丁逸心想要是系里那帮男生见到不知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两人刚坐下来就有女生扭过头来向丁逸搭话,沈长东简单做了介绍:“我女朋友丁逸,今天过来陪我上课。”这个沈长东,还真是积极,逢人就说她是他女朋友,好像有利可图似的,丁逸考虑要不要收他个冠名费用。
  上课铃响,老师进来后“咦”了一声:“有新同学?”
  马上有人向老师解释:“不是,她是外校来旁听的。”
  大学里旁听自己未选修的课程的同学很多,多数是一些热门或者有趣的课程,可是该老师没想到还有人来旁听英语精读,这个可是每个大一学生的必修课。
  丁逸见状马上笑了笑:“对呀,我听说M大英语教的特别好,特地来蹭课,老师您不会介意吧?”
  天下没有哪个老师会介意自己听众太多,于是他也笑了笑就开始讲课。
  英语向来都是丁逸的弱项,该老师讲的深入浅出,和学生之间的互动也很好,一会儿功夫丁逸就进入了学习状态,直到下课扭头看到沈长东,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别人的课堂上。
  沈长东笑道:“干脆以后我们上课你都过来吧,还免收你学费,多划算的事儿。”
  她倒是想,那她自己的功课该怎么办?还有那么多的试验和基本理论课,个个都要打叠起十分精神应付的。进了大学,才发现周围的牛人那么多,她的同学,哪个不曾捧回大小奖项无数,什么省状元市状元的也大有人在,稍不留神,垫底儿的可能性都有。
  下午放学后,M大校园里是熙熙攘攘一派繁荣的景象,操场篮球场等地,到处都是运动玩闹的同学,竟然还有女生在打篮球排球——这在A大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奇景,在这里却好像喝水吃饭般再正常不过。
  两所学校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正在搞建设,到处都在挖坑,旁边顺路的一个女同学叶小丽道:“据小道消息,咱们民哥(他们校长)得了一张藏宝图,目前正在挖,等挖到了宝藏咱可就发了。”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惹得大家哈哈直乐。
  等到脱离了人群,丁逸咬着嘴唇发牢骚:“我觉得你们学校的生活比我们轻松,我们那里人人好像都忙忙碌碌的,大家一开学就开始在课业上较劲,我以后的生活会很悲惨。”
  沈长东安慰她:“其实也不尽然,听高年级的人说,文科是先松后紧,平时轻松,到考试前大家复习起来也很恐怖的,每学期末学校都会开通宵自习室,文理科性质不同而已。”
  通宵学习?丁逸想都没想过,心里稍微平衡了些,马上生龙活虎道:“我要吃辣婆婆的水煮鱼,就在附近不远,呵呵我都打听清楚了。”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当然你请客。”
  沈长东先要回趟宿舍放书包,丁逸跟着他来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被看门的大爷拦住,要她出示学生证登记姓名班级,还要说好上去多长时间,简直比她们学校男生想进女生宿舍还麻烦,丁逸懒得罗唆,挥挥手对沈长东道:“我不上去了,你快去快回。”
  在楼下待了片刻后,男生楼的一楼大厅进来了一个美女,美女是她给丁逸留下的第一印象,仔细观察后发现她应该还不是汉族美女,在她说出流利的普通话之前丁逸甚至怀疑她是留学生。
  然而真正吸引她的还是这位美女的造访对象——她说要找沈长东。
  热心的大爷阻止她在册子上登记,用手指着丁逸道:“这个姑娘也是在这里等他的,沈长东刚上去马上就下来,你先等会儿吧。”大爷一扭头,呦了一声:“我说怎么的,这不都下来了吗?”
  两人抬头,果然见沈长东正快步走下楼梯,见到那异族美女后打了声招呼“古丽,来这里等人呀。”转头拉着丁逸说:“走吧馋鬼,我今天认宰了。”
  大家都还没反应,大爷已经兴致勃勃地提醒他:“这位古丽姑娘也是找你的!”
  沈长东“哦”了一声看向古丽:“有事?” 身子微侧,似乎随时准备出发。
  古丽连忙道:“你知道院里迎新晚会要我们新生出节目,我打算找几个人跳新疆舞,目前差一个男生,我觉得你最合适,今晚就要开始训练,我们走吧。”
  沈长东皱着眉头正要开口,丁逸已经咯咯笑开了:“这位同学,你找他跳新疆舞?!哈哈太好笑了,他这辈子只跳过‘小熊和洋娃娃跳舞’,你考虑换人吧!”
  丁逸的笑声成功将古丽美女的眼光拉向自己,如果没有意外,这应该是个维族美女,身材高挑丰满,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小嘴欲语还休,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只是她看向沈长东的眼光过于专著,令丁逸莫名有些不适,难道自己没有沈长东好看?
  沈长东这厮也真够得天独厚,生活在这样的学校里,身为舞盲的他也能被美女选中去跳新疆舞,到时候搂搂抱抱,最少也能眉目传情,端的是艳福无边,她如何甘心让他摊上这等好事,因此抢先代他拒绝。
  好在沈长东和她选择一致:“对不起,我不太合适,你还是找别人吧。”
  古丽的眼神从丁逸脸上滑到两人握住的手上,再滑到沈长东脸上:“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了,你就当帮帮忙不行吗?院里办晚会,每个人都有责任贡献一份力量的。”
  丁逸见自己又被忽视,忍不住插嘴:“别的贡献可以,不过他真的不会跳舞,到时候会连累你们也丢人的。”
  美女对她的聒噪终于忍无可忍:“你凭什么替他作决定?重在参与你不知道吗?他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是他什么人这么霸住他不放!”
  丁逸有点发愣,原来这个美女虽然长得漂亮,脾气和智商却有些问题,没看到他们拉着手吗还问她是沈长东什么人?再说,好像沈长东也明确拒绝了吧,难道她听不懂?
  而且她居然敢对她大声吼,好,够胆!
  丁逸清清嗓子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沈长东拦住,半边身子拥住她就往外拉,还不忘回头对古丽说:“真的不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就连拉带拽带着丁逸火速离开。
  出了校门沈长东才放缓脚步,丁逸一甩手挣脱他,怒道:“你发神经呀,干吗不让我说话?”她丁逸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被人吼了一顿居然毫不反击,真是气死人了!
  沈长东要拉住她继续走,又被她一把甩开,只好站住耐心解释:“那个古丽是有名的爆脾气,你知道别人背后叫她什么吗?”
  刚开学就有了外号?丁逸有些好奇,不过还是很生气,噘着嘴将头扭向一边。
  “穆斯林恐怖份子。”
  沈长东难得这么八卦,丁逸嘴角泛出了笑意,过会儿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不过马上又将脸板起来:“她很厉害,难道我就好欺负?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看着我被她欺负!”
  沈长东苦笑一声:“谁能欺负得了你?我要再不拉你走,明天校园里的头条新闻就会是:二女争一男,男生楼下大打出手!主角是我们三个,你觉得是不是很有意思?”
  丁逸面部表情抽搐,她?和别人大打出手争男人?不过回想起那看门大爷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们的表情,她顿时打了个寒战。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丁逸仍表示不满:“她干吗老缠着你不放,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沈长东眉梢眼角泛出笑意:“有可能的,看来我还是有市场的,你可要抓牢些。”躲过丁逸飞起的一脚,沈长东几步跳到马路旁边按绿灯按钮。
  丁逸能去找沈长东的机会实在不多,因为开学后不久她就发现,相对于沈长东自己实在太忙了。主要还是课业,课程表几乎排满,并且很多课都会留作业,如果不是随便应付,就要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在上面。
  至于社团,丁逸仅仅有针对性的选了两个:辩论社和武术协会。想找人吵架可以去参加辩论社活动,心情不爽想揍人就去武协训练,丁逸很得意自己明智的选择,至于唧唧歪歪的学生会,她想都没想过要参加。
  所以当她听说沈长东不仅加入了校学生会,还参加了话剧团后,很是大大嘲笑了他一番。直到后来沈长东时不时弄来人艺小剧场的免费入场券带她看话剧时,丁逸才明白什么叫老谋深算。
  好容易赶上一次武协活动和她的课程不冲突,丁逸早早换好衣服来到活动室,好久没有运动了,胳膊腿儿都跟生了锈似的,丁逸先慢慢悠悠做准备动作,今天的内容是散打。
  “丁逸,我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你!”又惊又喜的声音,让丁逸险些一个不稳扭到腰,看着一身雪白运动服的和田英松,丁逸呵呵傻笑:“你在找我吗?”真是倒霉,今天这天时,这地利,这人和,怎么看怎么适合打架,问题是她现在不想打架呀,确切的说是不想挨打。
  对方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依然笑得喜气洋洋:“运气真好,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就碰到你,我将会在这个学校待上一年,请多关照。”竟然还朝她鞠上一躬,妈呀,入乡随俗他不知道吗?在中国的地盘没事鞠什么躬呀,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日本人怎么着,918纪念日才没过多久,他不怕被人殴呀,她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丁逸欲撇清关系,必要的时候逃离也在所不惜,虽然他帮过自己,这么做有点像忘恩负义,但是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还没蹭到门口,丁逸就被散打队队长堵了回来,同样惊喜交加的声音:“丁逸你终于有空参加我们的训练了?来来来,我把前几次落下的动作要领都给你补上。”
  散打队只有她一个女生,当时她报名的时候队长激动的手舞足蹈,说是可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了。自此每次活动队长都亲自过去通知她,但都赶上她没空,今天好容易被他抓住,怕是不容易脱身了。
  想想江姐,想想刘胡兰,丁逸索性心一横——死就死吧,在小日本面前,她怎么着也要有点慷慨就义的气概。
  事实证明她是虚惊一场,今年散打队招募了不少新队员,大家都还处于跟着教练和队长学习动作要领的阶段,并没有实战对打,丁逸也就似模似样地跟在新人队伍中学习。
  活动结束,和田陪着她往外走,微笑着道:“你说你母亲不让你再跟人打架,我还以为这次会扑空,没想到还是在这里见到了你。”
  丁逸立刻声明:“现在我妈妈还是不让我再跟人打架,我来这里是为强身健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打打杀杀太幼稚了。”但愿他能明白自己言外之意,言外之意?丁逸忽然想到有些不对,问道:“你在找我,找我做什么?”
  “我是想先联系魏华靖,可他去外地实习了,真怀念那时候一起玩耍的美好时光,现在我们都是杂事缠身,心境也不复当年了。”
  是不复当年,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傲慢寡言的日本少年现在居然这么多愁善感,丁逸随口安慰他:“还好啦,现在也是还学生,等到出了社会你才有的感慨呢。”忽然想到他去德国出差,显然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学生,又问:“你在哪个系?读大几?”
  “我在xx实验室,参加一个课题的研究。”和田简单说道。丁逸无语了,那是个重点实验室,里面没听说有本科生,和田果然不是单纯的学生。
  对于这种头顶光环比她更加灿烂夺目的人,丁逸下意识的想躲避,可是对方却相当不识趣,非要请她吃饭。现在正好到了饭点,两人又都是刚刚结束训练,想推辞都找不到理由,丁逸只好说:“我不喜欢吃日本料理。”
  和田笑道:“我也不打算吃,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二十四
  又是忙碌的一天,丁逸下晚自习回到宿舍已经是十点多钟,刚把打好的热水放在门后,躺在床上看书的赵晓冬就对她说:“你手机刚才响了很多声,后来打到咱们宿舍,说她叫李贝贝,让你回来给她回个电话。”
  今天把手机落在宿舍忘拿了,赶紧取来一看,果然有很多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李贝贝的,丁逸连忙拨回去。
  “喂?”李贝贝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且背景很嘈杂,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在外面,丁逸有些担心。
  “我心情很糟糕,你出来陪陪我吧,我在XX酒吧。”李贝贝声音有气无力,略带哭腔,把丁逸吓了一跳,高雅斯文的李贝贝居然去酒吧?
  顾不上说什么,丁逸拿起手机钱包就往外冲,差点撞到拎着暖瓶欲进门的胡佳,胡佳诧异道:“宿舍都快关门熄灯了,你这么晚出去干吗?”
  丁逸顾不上跟她解释,摆摆手就赶紧走了。酒吧虽然就在两所大学附近不远处,但是校园实在太大,丁逸赶到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腰在酒吧里到处张望,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坐在角落处的李贝贝。
  李贝贝身着白色毛衣,深棕色毛裙,脖子上系着条紫色丝巾,依旧清丽动人,如果她眼睛的红肿能忽略不计的话。
  看着她手中尚余半杯色彩绚丽的酒,再闻到她的一身酒气,丁逸皱着眉头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贝贝看到丁逸,放下手中的酒一声不吭,丁逸走到她身边坐下,再次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贝贝嘴角一抿,抱住丁逸的肩膀就呜呜哭了起来,丁逸被她抱了个措手不及,又问不出什么东西,不由更加着急,拍着她的背哄道:“不哭不哭,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深更半夜待在这里多危险,咱们出去说话吧。”于是扶着李贝贝结了帐走出酒吧。
  被初冬寒冷的夜风一吹,李贝贝似乎清醒了些,呐呐道:“对不起,这么晚还要你出来。”
  丁逸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干吗,我今天忘了带手机,害你等到现在,还好没出什么事,那里面人那么杂,你一个女孩子在里面多不安全。”不知不觉间,丁逸似乎也学会了几分沈长东的说教。
  李贝贝头扭向一边,慢慢说道:“奶奶说建军哥哥元旦结婚。”
  “是呀,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我伯母早就开始催他了,嫂子我见过,还……”丁逸忽然住了嘴僵在原地,因为她看到李贝贝的眼神越来越凄凉,凄凉地近乎绝望,不会吧,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喜欢我哥哥?”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看着李贝贝单薄的身子猛然一颤,确定答案的同时,丁逸陷入深深的自责。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早该看出来的,很早的时候,只要有建军哥哥在场,无论是去过多少次的地方,李贝贝也会不厌其烦的跟着他们,李贝贝对她那么好,好的让和自己同龄的她,看起来像个小姐姐一样。
  如果这些都没什么,拉她去看哥哥带回的女朋友那次,那么好脾气懂礼貌的李贝贝,一转身就走了,她无论如何也该看出端倪了吧,枉她自负聪明,其实却是个迟钝的傻瓜,还一次次向她描述未来嫂子如何如何,真该庆幸李贝贝没和她绝交。
  可是谁又能想到,李贝贝会喜欢长她们十多岁的建军哥哥呢?何况哥哥的婚期已经在即,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丁逸急得抓耳挠腮,问李贝贝:“我哥知道吗?”
  李贝贝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合一下眼皮就会有泪水流下,果然,两行泪水在她一眨眼的功夫又滑下脸颊,她擦了把泪道:“我今天去公司找他想说出来,他正要陪女朋友去试婚纱,他对她介绍我说‘这是邻居家的小妹妹,还是咱们的师妹呢’。我,我就赶紧跑了,还听到他说‘这孩子平时不这样,挺懂礼貌的。’他只当我是孩子。”也许这个场景已经在她脑海里回放了太多次,李贝贝一字不漏的叙述了当场的对话。
  丁逸扶着李贝贝在路边停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三年前她就明白,感情这回事最没谱,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也不是努力可以争取来的,说不定哪天等你不想要了,它才会劈头盖脸砸过来,可那时往往也就时过境迁,当时鲜美纯真的甜蜜爱恋,也会像过了期的牛奶一样,只能倒掉。
  “不论如何,你这个样子也是没用的,有什么打算吗?”
  李贝贝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今天总算有个人帮我分担一下了,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那当然,我哥没看上你那是他没眼光,他都那把年纪了还能有你这样的青春美少女青睐,不知是哪辈子休的,就让他等着后悔吧,有大把大把的才子帅哥在前面等着你呢,吼吼,李老师美艳大方,人见人爱,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哈哈哈哈。”丁逸学着刚从网上看来的一个FLASH动画人物的口吻,捏着嗓子装模作样,果然把李贝贝逗的停住哭泣嗔她:“瞎说什么呀。”
  暂时无事,丁逸马上开始想现实问题,看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宿舍楼早已关门,这时候回去肯定会被宿管阿姨盘问半天,李贝贝这一身酒气的恐怕不好过关,可是回家的话路程太远,并且这副样子显然也不适合让李贝贝的家人看到,丁逸有些犯难。
  要是魏华靖那小子没去实习就好了,他地盘熟鬼主意又多,肯定能想出办法,问问李贝贝,她是一时冲动才跑进来喝酒,显然也没想好退路。
  丁逸一筹莫展,可大半夜的两个女孩子也不能老在马路上晃悠呀,沈长东那小子学校离得太远,此时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否则拉他出来找家通宵营业的茶馆打牌,也好过她一个人对着情绪低落脚步踉跄的李贝贝。
  走了一会儿被她扶住的李贝贝就有些往下滑,看看她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是酒劲儿上来了。丁逸想干脆找家宾馆算了,可翻翻钱包又怕钱不够,她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太多钱,结完酒吧的帐就所剩无几了,李贝贝连包都没带,看来自己不去接她她连酒吧的门儿都出不来,情之为物,害人不浅呀。
  丁逸在万般无奈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吃了一顿饭自己就躲着不见的和田英松。小日本蛮阔气,开着高级轿车上学,她就老实不客气的猛宰了他一顿,事后见人家风度不减她就有些心虚,自此后能躲就躲,就算不小心撞见也会装作有要紧事的样子匆匆逃离——要是他要求自己照规格回请一顿的话,她的电脑就彻底没戏了。
  记得他当时提到是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住,应该不受门禁限制,他上次也给自己留了联系方式,李贝贝是他好友的表妹,在他那里借宿一晚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丁逸试着拨通了和田英松的电话,响两声之后就有人接听,幸好,他还没睡。
  丁逸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和李贝贝的处境,和田马上说:“你们就在原地等我,我十分钟后就到。”
  小日本很守时,不到十分钟,那辆黑色豪华轿车就呼啸而来,他也不怕超速违章,还好半夜马路上车少。尽管心里瞎嘀咕,丁逸对他仗义伸出援手还是不无感激的。
  和田的住所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国际公寓,他独自住了个三居室,里面装修的十分精致,房间也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有专人打扫。
  将已经浑身瘫软的李贝贝放在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丁逸整整衣服准备告辞,跟宿管阿姨多说几句好话吧,她这么晚回去也是第一次,没有前科的。
  和田倒了杯果汁给她:“你不也留下吗?”见丁逸摇摇头,就接着说道:“李贝贝一个人住我这里,不太好吧,我的意思是她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误会什么,或者是被魏知道,说不定会有意见,你们中国人说的,瓜田李下,总归不合适。”
  丁逸反驳:“她都睡着了有什么不好的。”可是虽然嘴硬,她心里其实也在犯嘀咕,都说日本男人品行有问题,虽然和田看起来还不错,大家又是老熟人,但谁能肯定他是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万一她走后李贝贝出点什么事,她罪过可就大了。
  斟酌半天,丁逸决定也留下来,可是当她捧着果汁同和田两两相对时,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李贝贝醉的不省人事,我们这样不是更像孤男寡女?”
  虽然已经是深夜,和田看起来仍然精神抖擞,丁逸今天得知李贝贝的心事后,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什么睡意,两人便在客厅沙发上闲聊。
  原来和田家族产业里也有汽车制造业,他曾经选修过类似课程,和丁逸讲起专业领域的问题也是毫不含糊,只是丁逸才大一,学的都是基础课程,专业课还没修几门,细谈起来没什么优势的,于是连忙转移话题:“你学武术、语言还有管理和机械,是不是要花很多功夫?身为世家子弟也是很累人的吧,会有很多责任和义务呀,什么都不能自由决定呀等等什么的。”让她平衡一点吧,否则再对着这个人,她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和田如她所愿的点点头:“学习的过程是很辛苦,不过好在这些都是我的兴趣,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我因为不是长子,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束缚,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作主的。”他顿了顿,看了眼丁逸接着道:“比如婚恋。”
  丁逸被他看的心里咯噔一下,今晚果然是受刺激了,她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李贝贝喜欢哥哥,一下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观察力和理解力,现在她也不敢肯定和田这个眼神和这句话是否有别的涵义,和田也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就又开始了别的话题。
  和田反应机敏学识渊博,是个不错的谈话对象,聊了好久两人才起身各自去休息,虽然还有空房间,丁逸还是决定去和李贝贝挤一个床。
  “她半夜或许需要照顾。”丁逸对和田说,和田笑笑,确定了丁逸不再需要什么东西就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起床李贝贝果然一脸迷茫,她的记忆只到“李老师美艳大方”,看来自己陪她住下还是很明智的,否则恐怕她会下一大跳,说不定还会怨恨自己不讲义气丢下她不管。
  和田开车先送李贝贝,再和她一起回学校,快到宿舍楼之前丁逸马上要求提前下车,一夜未归,要是被熟人看到她被男人开车送回来,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上课铃响之前来到教室,微积分老师不太好惹,她的课一般没人敢迟到。
  昨天手机可能由于被李贝贝打了太多遍就没电了,刚才回宿舍拿了备用电池,丁逸在课间抽出功夫给手机换电池,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沈长东发来的短信:“昨天打电话,你室友说你匆匆忙忙出去了,说是李贝贝喊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还有一连串的催问短信,最近的一条是:“我在你们大楼前面,你在哪个教室上课?”时间是三分钟前,丁逸一抬头,就看见沈长东在教室门口张望。
  看到丁逸出来,沈长东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神色似乎很疲惫,头发凌乱,下巴上泛起青色胡茬,他向来爱干净,这么狼狈的样子还真不多见。
  丁逸正要解释,沈长东似乎缓过劲儿来,把她拉到楼梯拐角人少的地方后就一声大吼:“你有没有脑子呀!大晚上出门为什么不跟人说去向?!”
  丁逸开始没想到会一夜不归,后来想给沈长东和宿舍打电话又怕时间太晚影响他们休息,失误在于忘了给沈长东发个短信,他每晚临睡前都会往她宿舍打个电话说上几句的,发现自己一直没回去自然会担心了。后来手机没电了,肯定又打不通,看他泛着血丝的眼睛,丁逸就能想象得出他当时着急的情况。
  因此虽然沈长东对她又骂又吼,丁逸难得的没有还口,只讪讪道:“你怎么跑来了,早上没有课吗?”
  沈长东心情稍微平复,白了她一眼:“还上课呢,我昨晚熄灯后硬闯着出的宿舍楼,还不知宿管会不会去系里告状呢。”
  原来沈长东无法联系上丁逸,躺在床上越想越担心,决定去她学校附近找找看,可是宿管大爷说熄灯后任何人都不能出楼,沈长东好说歹说,半是强迫着大爷给开的门。打车来到A大后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听到赵晓冬说丁逸在接电话时提到酒吧,就把学校附近的酒吧挨个找了一番,到了凌晨酒吧都打烊也没找到,沈长东愈发担心,连附近公园都找了个遍,只差报警了,可是失踪时间不到,警察也不会受理,他就在早上来学校碰碰运气,看丁逸是否回来上课,再找不到他就只能通知丁逸伯父了。
  听完他的叙述,自诩铁石心肠的丁逸也不禁眼圈发红,想不到她一时的大意竟然给沈长东带来那么大的困扰,心里十分内疚。
  上课铃响了,沈长东揉揉她头发道:“快回去上课吧,我先联系同学找间男生宿舍休息一下,中午再细说。”

  二十五
  休息了一上午,沈长东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常,丁逸东奔西跑打了食堂她认为最可口的几样菜,带着讨好的笑容端来给他吃——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她最近在沈长东面前总不能理直气壮。
  虽然对李贝贝表示不会将那件事对人乱讲,但沈长东显然胡弄不过去,于是边一边吃饭一边简单说了大概情况。
  沈长东忍不住问道:“和田是谁?”差点忘了,沈长东并不认识和田的,丁逸解释:“初三那年暑假我来北京玩认识的,魏华靖的朋友,虽然是个小日本,人还马马虎虎。”
  魏华靖的朋友,那应该是个男的了,沈长东抬头看着丁逸,见她双目清明,只顾挑拣着饭菜,忍不住拍她脑袋一下笑道:“还说买给我吃,好的都被你挑光了!”
  沈长东平时课业不重,有空的话就会来A大陪丁逸上自习,久而久之,丁逸去教室就会自动自发的占上两个位子,有时宿舍里别的人还会帮着他们占,因为宿舍里的热水,经常由沈长东都包着打了,这也算做人家女朋友的福利吧。
  这天周末,丁逸正在自习室埋头和机械设计基础的习题奋战,沈长东则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看电影,把丁逸恨的牙痒痒,同人不同命,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等到她终于完成作业准备收拾东西去吃饭,发现沈长东看的还是同一部电影,有没有搞错,难道他还反复看?忍不住凑过头去,这才发现沈长东并不是简单的看电影,他正在使用一个编辑软件往上敲字。
  “你在干什么?”丁逸好奇地问。
  “没什么,帮人翻译些原声电影。”沈长东摘掉耳机,也开始收拾东西。
  “就这么听着翻译吗?有没有英文字幕?”见沈长东摇头后丁逸来了兴趣,她英语差,听力是差中之差,所以向来崇拜外语学得好的人,想不到沈长东都已经到了能翻译原声电影的水平了,刮目相看呀。
  丁逸奸笑着捅捅沈长东:“翻译这个收入不少吧,呵呵是不是又要请我吃大餐了?”没想到沈长东一句:“我这笔钱有用途。”弄得她老大没面子,耸耸鼻子嘀咕:“有什么了不起,哼哼我也想办法去挣些外快。”
  虽然宿舍已经凑钱买了台电脑,可是由于大家都在同一个系,空闲时间也冲撞,使用起来并不方便,因此丁逸还是没有放弃独自买一台的打算,下学期开了计算机原理绘图和数据库等课,更是连作业都要上机来做,没有随时可用的电脑,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然而在花钱方面丁逸并不算谨慎,属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类型,以前在父母身边一切用度由他们包办还没觉得,独自来了北京以后就显现出理财的重要性了。因此虽然爸爸给她的生活费已经不少,买了手机凑了电脑份子,再胡吃海塞大半学期下来,已经是捉襟见肘。电脑可以下学期申请专款再买,可吃饭的事情如果不解决,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丁逸觉得理财之道在于开源而非节流,于是兴冲冲的问在勤工助学中心工作的杨璐璐:“有没有什么兼职机会?给我也介绍一个。”
  杨璐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脸皮虽厚,脾气太臭;学习虽好,缺少耐心;娇生惯养,难当大任。看来最平常的机会,如促销家教发传单攒书之类的你是干不了了。”
  丁逸被她说得面色发黑,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只听杨璐璐接着道:“所幸皮相还不错,盘儿够亮条儿够顺,有个轻松又挣钱的机会,像是专门给你设定的,你知道咱们课业太重,这个工作省时省力钱又多,对你再合适不过了。”
  丁逸听她的话,忍不住想到了街头小广告里描述的:“某夜总会招聘男女公关,要求相貌端正思想开放,月收入数万。”当下叱咤一声扑向杨璐璐。
  被掐住脖子的杨璐璐脸憋的通红,费了好半天力才扣开丁逸一个小手指头:“你,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丁逸暂时放开她,给犯人一个申辩的机会,稍有不对就将是大刑伺侯。
  杨璐璐咳了两声揉揉脖子才开口:“你这个野蛮女人,我说的是礼仪啦,你想到哪里了,啊?自己思想不纯洁还怨别人?”
  丁逸闻言眉花眼笑,赶紧倒了杯水端给杨璐璐:“嘿嘿,谁让你说话说半截呢,快说快说,到底怎么着。”
  原来学校和隔壁的B大一起成立了礼仪队,除了为大学内部的什么庆典活动提供服务,还有机会到社会上进行一些重要场合的礼仪服务。名校女大学生,气质外形上要求也很严格,所以市场很好,收入也颇为可观。
  于是丁逸在杨璐璐的推荐下,经过层层面试筛选,进入了礼仪队。第一次外出接活,是周六在国展举办的一家陶瓷展销会上,会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因为要穿旗袍,所以丁逸不得不随身携带一个大背包装衣服,索性就将随身物品也塞进包里。
  可是等到展会结束要换衣服的时候丁逸就傻了眼。原来她随手把包交给展台旁边的小妹看管,可是今天人实在多,每个人都有一摊事要忙,小妹也总被支使着干这干那,丁逸问她要包时她一脸茫然,赶紧到处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眼角含着泪:“我明明放在台子下面的,怎么会没了呢,这咋办呀,呜呜……”
  丁逸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却也不忍心再为难她,只是抱怨自己倒霉,本来是来挣钱,这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她今天一天白干了还要再倒贴。
  手机、钥匙、衣服和钱包里的四百多块钱,全都丢了,礼仪工资要等回到学校才能领,这大老远的她连路费都没有,同事倒是提出可以先借她些钱,可是她一身旗袍,光裸的腿只穿了丝袜,走在外面不是要冻死?
  到了这时候,她只能庆幸爹妈给了她好基因,让她记忆力还不错,于是借了同事的手机拨电话给沈长东。
  展览馆要清场了,有几个同事提出要在门房处陪她等,丁逸看看天气阴沉似乎要下雪,就婉拒了,只接受了一个男同事的外衣——包住腿也好呀,她可不想将来得老寒腿。
  顶着一身怪异的装束,丁逸哆哆嗦嗦蹭到大门外的肯德基吹暖气,呵呵洋快餐这点比较好,即使不点餐也不会被人轰走。
  还好沈长东学校离此地不远,不多一会儿就看到他的身影,现在通讯不畅怕他找不到自己,丁逸连忙冲到门外大呼小叫。
  抱着一件长羽绒服的沈长东从出租车上一下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丁逸挽着发髻画着浓妆,上身是火红闪亮的绸缎旗袍,从腰处往下则系着一件男式风衣,两只袖子在腰处打了个结,风衣带子又在膝盖处打了个结,此刻正急忙忙推开玻璃门从肯德基跑出来,见到他后表情夸张的惊喜,喊他名字的声音大的让周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一刹那间,沈长东几乎想扭头就走装作不认识这个人,可手还是自动自发的将羽绒服打开,包住胳膊还裸露在外的奇装异服人士,将她拉进了出租车。
  几乎一个人喝完了一整份的竹笋老鸡煲,丁逸才抹抹嘴道:“我手机丢了,全部的钱都放在钱包里也丢了。”她没说的是,她全部的钱也就剩了四百多块。
  第二天沈长东在带她买了新手机并给了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后,感叹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你没有偏财运,挣不来外快的。”
  丁逸听后不乐意了:“我只是向你借哦,等我爸寄过来钱后就还你,敢瞧不起我,你等着啊,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自己挣够钱还你。”
  沈长东忙道:“小姑奶奶,我哪敢瞧不起你,不过你不觉得做礼仪有点太没技术含量了吗?吃青春饭呀,你好好学习拿奖学金说不定来钱还快些。”
  就算不听沈长东的话,丁逸发现自己也不得不好好学习了,期末考试说到就要到了,况且经过半个多学期的学习,关于专业,丁逸有了新的想法。
  她发现自己所在的汽车系,女生少不是没有原因的。系里的女生,除了她和另外一个广东来的齐飞卡,是因为竞赛获奖被保送进本专业,其余七人均是被调剂过来的,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女生是自己报名要来本系的。
  在学习上,虽然苦些累些,这也是理工科的共性,都还可以忍受。可是丁逸自认没有班里男生那种对汽车的狂热,她觉得那也不过是个代步工具,何必要搞得那样复杂。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在发现自己对专业课提不起探索兴趣时,感到了恐慌,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争论,她更有一种身在局外的不安。
  钳工实习课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制了一把可怜兮兮的小锤子,仅仅得了个“通过”,给她的自信心带来进一步的打击。
  大学里,有人因为不满意专业就回去重新参加高考,丁逸佩服他们的勇气,却不打算效仿,她只愿意前进,不愿意后退,不会去浪费那样的一年时间去换一个未知数。
  在得知考试成绩够优秀即可申请转系时,丁逸看到了曙光。于是她买了应急灯,拿出拼命三郎的劲头来每天学到凌晨两点。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去努力争取,这是丁逸很早就明白了的。
  自从收到汇款丁逸打电话确认以后,丁凤龄就再也没有接到她的主动来电,每次打自己主动打电话过去她也只匆匆忙忙说上两句就挂掉。思女心切,丁凤龄忍不住打给同在北京的沈长东,向她询问女儿的情况。
  “我想,丁逸可能给自己树立了个新的目标,现在处于闭关状态,等目标实现了,可能就恢复正常了。”沈长东安慰丁父。丁逸甚至开始阻止他前往A大,说是会耽误她时间,来回奔波的是他好不好,他也是要面临期末考试的人呢。不过抱怨也没用,丁逸的优点里从来都不包括“善解人意”,尤其是对他。
  他们这一届来北京上大学很划算,不仅赶上了建国五十年大庆,在千禧之夜时很多大一新生都被召集到世纪坛和领导人一起普天同庆,作为初到京城的外地学子,这都是令人兴奋的事情。
  沈长东所在的系并没有被选中,不过当他得知丁逸那天也要去摇旗呐喊时,就争取到了以学生会代表的身份随队前往。
  天还不黑大家就都被校车拉到了世纪坛,两边夹道外的台阶上给各个高校都划分了地盘,丁逸和沈长东的学校代表队分别在遥遥相望的对角。
  活动还没开始,两人穿过人山人海凑到一起,丁逸身着白色羽绒服,带着桔色棉手套,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沈长东心想:“怎么才一个多礼拜没见面,她样子又变了,好像更秀气了呢。”嘴里却说道:“本来就没几两肉,怎么又瘦了,这样下去还能看吗?”
  丁逸哈哈一笑推开他:“我穿着羽绒服呢,你都能看出瘦了?瞎掰。”接着便闹哄哄跟着大家一起,以世纪坛为背景摆着各种POSE照相。
  因为今晚有重要的领导人要安排在台上讲话,早早的学生们就被要求按队列站好,旗手打好校旗等候。
  除了等候,台上还安排了文艺节目的表演,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且都是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大家兴趣不大,都叽叽喳喳凑在一起小声聊天。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声,大家连忙停止讲话寻找声源,只见齐飞卡正拿着纸巾抹眼泪,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大家都赶紧问她怎么了。
  “呜呜,千年等一回,今天的日子实在太浪漫了,可是我却不能和我男朋友一起过。”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卡卡的普通话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说话基本上不会被误解了,可这句话仍然引来几声轻笑。一个女生道:“卡卡还挺善感,你男朋友在广东肯定也正想着你呢,这叫千里寄相思,别有一番意味,别太难过了。”
  丁逸心中一动,想着沈长东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今天来这里打旗,是不是也想和自己一起过千禧夜?想到他刚才说“你瘦了”眼里的关怀和温暖,忍不住心中一甜,似乎多日来的疲劳都不翼而飞了,原来有个人心心念念的关怀着自己,感觉是那样的好。
  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了,远近早有各色烟花升上天空,绚烂夺目,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天上。丁逸忽然感到兜里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打开一看:“我在你们队伍后面。”是沈长东,他难道绕过来了?
  往后面看看,人头攒动似乎找不到踪影,丁逸悄悄退后穿过人群使劲儿往外挤,在险些把帽子挤掉时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拉住——沈长东真的过来了。
  走到后方的一片空隙处,丁逸惊喜问道:“你不是负责打旗吗?怎么能有空过来。”
  沈长东道:“我找到一个人替我,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可他笑得一脸灿烂,实在看不出哪里惨痛了。
  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领导人在台上讲话,话音结束后是“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齐声报数,“一”字出口,人群彻底沸腾,喊叫声口哨声震耳欲聋,大朵大朵更加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丁逸欲抬头去看,却发现头顶的光被遮住,随之而来嘴唇也被堵住——被沈长东的。
  丁逸头有些懵,犹豫了一下,手臂慢慢抬起,从他腋下环过去,抱住。
  第二天就是建军哥哥的婚礼,所以庆典结束后丁逸和沈长东就直接打车前往伯父家。路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在大院门口下车后,丁逸走着走着忽然“啊!”了一声捂着脸蹲在路旁。
  沈长东连忙也蹲下,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丁逸不肯抬头,抱着胳膊将头埋在里面,瓮声瓮气地说“刚才那周围全是我们系的人,大家都回过神来我们还在……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呀!”
  沈长东憋住笑安慰她:“没事儿,当时那么乱没多少人注意咱们的,等过两天回到学校,说不定人家早把这事给忘了,再说我们是真正的男女朋友,此情此景,大家也能理解。”
  “你说得好听,不是在你们同学面前,你当然不觉得丢人了!”慢慢抬起头,丁逸仍然气哼哼的。
  “那好,下次我们再当着我们同学的面亲一回怎么样?省得你老抱怨,不然让你占些便宜,再多做点别的我也不介意。”
  丁逸气得忽一下站起来,她本来血压就低,蹲了太久又站得太猛,眼前一黑头就发晕,吓得沈长东拦腰抱住她:“你没事吧,别吓唬我呀,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其实站起来缓了片刻丁逸就没事了,可想到刚才沈长东那么气她,见他现在着急的样子,丁逸忍不住想要作弄他一下,于是闭着眼睛就是不醒。
  沈长东见唤不醒,愈发着急,背过身子把丁逸背起来就往家赶,可能觉得还是不妥,就又腾出一只手来掏手机,丁逸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似乎要拨电话,怕他打给伯父或是叫救护车把事情闹大,扑哧笑了一声说道:“傻瓜!”
  沈长东知道上了当,不过也算松了一口气,就将电话塞进兜里,然后把丁逸往上托了一托飞跑起来,嘴里嚷着:“背媳妇喽!”丁逸被晃了一下,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又怕他大呼小叫引来熟人,蹬着腿要求下来。
  丁逸虽然苗条,可是身高腿长,沈长东背起她这一阵猛跑也够累人的,此刻被她一挣扎,加上半夜路面霜降有些湿滑,脚下一个趔趄带着丁逸一起摔倒在地。
  所幸冬天穿得厚摔着不疼,可丁逸的白色羽绒服就惨了,虽然她大部分的身体都压在沈长东身上,袖子处还是蹭上了一圈黑泥,沈长东就更加狼狈,全身都是泥污。
  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埋怨对方,开始相对着呵呵傻笑,笑过之后开始犯愁:明天也不能穿着脏衣服参加婚礼吧。沈长东还好说,他和建军哥哥身形相似,随便找一件衣服问题不大,至于她,恐怕就只能向李贝贝借了,想到李贝贝,丁逸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发了短信给她,李贝贝果然还没有入睡,“今天伯父家客人太多,我过你那边跟你住吧。”丁逸试着请求,李贝贝答应了。
  在伯父家安顿好沈长东,丁逸就来到李家,轻轻敲门,前来开门的是李贝贝,屋子里静悄悄的,看来李家上下都已经入睡了。
  穿过昏暗的客厅,来到李贝贝的房间,台灯虽也不甚明亮,她眼睛的红肿和脸上的泪痕仍然一览无余。丁逸有些心疼:“爷爷奶奶他们发觉什么了吗?你这样伤心,他们总会问的吧。”
  李贝贝黯然道:“我哪敢在他们面前这样,他们只看出我心情不好,我说是学习太忙,他们就不多问了,只叫我别太辛苦。”
  “那明天婚礼上你眼睛红肿着也瞒不了人呀。”
  李贝贝闻言连忙取过镜子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急急问道:“哎呀丑死了,这下怎么办!”
  丁逸见她还有心情关注自己形象,知道已无大碍,于是搜肠刮肚回忆自己知道的给眼睛消肿的方法,让李贝贝尝试。
  什么冷咖啡、冰块、牛奶加醋、茶叶包等等统统试了一遍,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发挥了作用,总之最后李贝贝的眼睛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
  折腾一番下来,再看表的时候发现离预定的起床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了,索性不再睡觉,两人躺在床上絮絮地说话。

  李贝贝番外
  李贝贝的父母工作很忙,她小时候就一直在爷爷奶奶这边住,他们很宠她,父母又总是用物质弥补对她照顾的不足,那时候她就像一个花团锦簇的小公主。可是大院里那些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玩,有的是嫉妒,有的因为是家长怕自己孩子惹到她闯祸,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就越来越内向。
  只有邻居丁家那个又高大长得又好看的大哥哥,每次不管她有多害羞多畏缩,总是笑嘻嘻的夸她:“多漂亮的小姑娘,洋娃娃似的,又文静乖巧,哪像小逸那野丫头。”
  她不小心摔倒,被他看见,连忙将她扶起来,回去找了酒精药棉蹲下身去擦她腿上的伤口,她只呆呆的看着他长着一头乌黑柔顺短发的脑袋,鼻端是恬淡的阳光气息,连伤口被酒精杀着的疼痛都忘记了,事后他夸她又勇敢又懂事。
  院里几个调皮的孩子,说她父母把她扔了,不要她了,所以她才不得不赖在奶奶家,她眼里噙着泪,却在心里怀疑这句话可能是真的。这时他出现了,板着脸训斥那些孩子,说他们瞎说,然后对她说:“你爸爸妈妈因为太爱你了才不能陪你,他们努力工作,是为了将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在有空的时候,还会教她叠纸飞机,讲好听的童话故事给她听,后来大人们说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学。记得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长辈们带着她去向丁家道喜,他牵着她的手道笑:“贝贝那么聪明,长大了一定也能上B大。”
  她能吗?是不是如果她也考上大学,就能总在他身边了,因为上了大学的他,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又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呀。
  他说叫“小逸”的是个野丫头,可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是宠溺的,后来得知那是他的妹妹,虽然年龄还小,她也知道,妹妹和哥哥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她不是他的妹妹,她想永远陪着他。
  他夸她斯文乖巧,她就更加努力的乖巧,他说她再开朗一些就好了,她就努力开朗大方起来,他读B大法律系,她也一定要考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切都做到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那里?明天,他将是别人的新郎。

  二十六
  终于考完了期末考试,饶是神勇无敌的丁逸也感觉像是被扒了层皮。听到她抱怨,杨璐璐翻了白眼看她:“你在家有老爹,出外有沈长东,到哪里都有人养,至于拼成这样跟我们争奖学金吗?”
  丁逸嘿嘿笑道:“我抢谁也抢不了你的呀。”杨璐璐是少数几个在数理方面能让丁逸佩服的人,平时也不见她如何用功,勤工助学中心和学生会的工作也很忙,可期中考试很多科目她都名列前茅,女生中几乎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就是这个个子小小皮肤黑黑,额头高高凸起的小姑娘,让眼高于顶的微积分老师,都连连夸她有灵性,丁逸再自负也不得不承认杨璐璐是一个天赋很高的人。
  经过一个学期在A大的学习,丁逸在和人比较的时候,承受能力已经很强,她有了目标,告诉自己坚持做就是了,成事在天,谋事却在人。
  沈长东问她:“如果能转系,你想学什么专业?”丁逸想了想以后说道:“我还没有最后决定,不过我上回跟魏华靖聊了一下,比较倾向于电子系,毕竟那几乎是A大最好的系,前景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了。”那个总戏称她为“小蛮女”纨绔公子模样的魏华靖,原来在专业方面竟然十分厉害,他口才极佳,演讲般侃侃而谈,让她顿觉入A大不学电子简直是白来一遭。
  沈长东不动声色,走路的脚步却明显加快,丁逸敏感地感到他反应有异,连忙几步小跑跟上他,拽着袖子问道:“怎么了,你觉得我学电子不好吗?可是我挺喜欢呀,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这个专业发展前景很好,也很具备挑战性。”
  沈长东已经平稳了心神,慢慢放缓了脚步,他一时心急竟然忘了,丁逸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因为别人扭转过自己的决定?纵然亲厚如他都不能,何况魏华靖。于是扭头向丁逸笑道:“你这样努力,肯定能如愿的。”
  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是同学聚会的高峰,郑辉大老远看见丁逸便喊:“哎哟哟,上了A大就不认我们这些父老乡亲了,逸姐,我也在北京呀,你居然一个学期都不联系我们。”
  这学期学习那么忙,她哪里有功夫四处找同学,嘴上却说:“你也知道自己在北京呀,那干吗不来找我?”
  “矫情了不是?你那里牲口那么多,我进去腿发软呀,咱没那么虚荣,考不上A大也不去那里照相呀什么的非要沾些光。”高中时期,大家都称学习特别好的同学为牲口,或说某人很“牲”。
  丁逸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两眼放光的看着被郑辉拉住手的罗萍:“哈哈,你们两个!”食指在两人之间交替着点来点去,伴随着嘿嘿奸笑,马上打算开审。
  罗萍脸上一红,赶忙要挣开郑辉的手,却被他死死拉住挣脱不开:“逸姐,我们家这位脸皮薄,不比您老人家铜皮铁骨,放她一马吧,也只有长东那家伙能吃得消您呀。”拼着后背被丁逸猛锤几下,郑辉英雄救美护得旁边佳人安全进包间。
  次日的高中同学聚会,丁逸见到久违的阮翠煞是激动,阮翠在省大化学系,写信给她最多,也是唯一收到她回信的人。没办法,以丁逸的笔迹,亲手在漂亮的信纸上写信也是需要勇气的——破坏的勇气。这点她在给萧克俭寄教师节贺卡时就深有体会,学校特制的贺卡,精美漂亮喜气洋洋,她那“感谢师恩”几个大字往上一添,顿时破坏了整体美感。
  好在不久大家就都学会了发电子邮件聊QQ,电子时代呀,我爱你!丁逸心中狂喊。
  阮翠的精神状况变化最为明显,变得开朗自信,大家都说她漂亮了很多,有男生还做懊悔状后悔当初没有追她,丁逸嗤笑:“马后炮,你追得上吗?”正笑闹着,门口出现了一对璧人。
  本以为早已风过水无痕,谁想再见面时,心中仍难免泛起涟漪,原来刻在青春岁月上的痕迹,可能会变浅变淡,却终归不会消失不见。
  周文彬微笑着冲大家点头示意,黑如子夜般的眸子在看向她时明显停留了一刻,丁逸顿觉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也就是一刹那,她马上笑得更加灿烂,先冲旁边的人打招呼:“南方水土好养人,倪爱兰你变得更漂亮了。”
  可能是经过艺术学院的熏陶,倪爱兰比原来更加优雅斯文,她眼神微敛也笑道:“哪里,你才是真的好看。”
  不愿意对着他们两个讨论谁更漂亮这个话题,丁逸马上又混迹在一帮男生中间唇枪舌战。吃完饭后,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散场后,丁逸携了阮翠一起走,到门口被人叫住:“咱们顺路,我送你们回去吧。”
  扭头看向周文彬,和跟在他身后的倪爱兰,丁逸呵呵笑道:“我是谁呀,哪里用得着别人送?你还是赶紧把倪美女送回家吧,天这么晚了,万一再遇到小混混什么的可就麻烦了,再不然家长也会担心的!”
  刻意把“家长”二字加了重音,果然看到周文彬面色一变,倪爱兰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原来不是不怨恨的,只是她的高傲不允许她承认,只有当这一切真正不再重要时,她才允许让它浮出水面。
  说完之后,丁逸拉着阮翠就走,不再回头。
  回到家,才发现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新短信,刚才环境嘈杂没有发觉,打开一看,都是沈长东的。“这边好冷,湿乎乎的冰凉,你那里冷吗,”“今天高中同学聚会?”“怎么回事?高中同学一聚会就不理我了?”“真的不理我了吗?”
  丁逸抿嘴一笑,沈长东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字里行间透着的满是不安,丁逸连忙拨电话给他。
  “喂?”接电话的声音吓她一大跳,“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变成这样?”丁逸忙问。
  “感冒了,刚吃了药,明天应该就没事了。你这么晚才回来呀。”
  “是呀,一个学期没见,大家都玩得很兴奋,你怎么发那么多短信?”
  沈长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道:“我担心你们班同学上了大学开了窍,脑子进水向你表白。”
  丁逸佯怒:“向我表白就是脑子进水吗!”
  沈长东低低笑道:“向你表白没关系,我怕你看到表白的人不如我帅,一怒之下将人爆揍一顿,把他打个伤残什么的,那不是要对人家终身负责?”
  丁逸正要发飙,沈长东赶紧截断她:“跟你说件正事儿,过完年,初十以前,我们提前回学校吧。”
  “为什么,不要在家过完元霄节吗?我每年都陪姥姥姥爷看花灯的。”
  “今年就换一种方式嘛,比如在过年的时候陪他们逛庙会什么的,总之初十以前回去吧。”
  丁逸抬头看墙上的挂历,初十,初十,看到那一天的公历,她脸腾的就红了,这个沈长东!
  初八那天,那么多在北京读书的同学,只有林琳和她同时走,林琳承担的一个家教,家长请她提早返京补课。好在她母亲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生活基本能够自理,家里不用她牵挂太多了。
  因为是日间行车,丁逸退掉了卧铺,和林琳一起坐在硬座车厢,幸好这是趟新开通的特快车,虽是春运人也没有到达水泄不通的地步。
  车厢颇为干净整洁,对面坐的是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其中一个笑起来一口白牙的样子让丁逸觉得很面熟,对方似乎也在打量她,过会儿忽然问她:“你认识沈长东吗?”
  丁逸猛然想了起来,自己从秋千上摔下那次,这人是当时和沈长东在一起的吴未,而林琳被小混混欺负那天,沈长东正是借了他的名号吓走那些人的。
  “原来是吴师兄,你也在北京上大学吗,呵呵太巧了,你在哪个学校。”怎么都没听沈长东说过。
  得知他就读于公安大学后丁逸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他还真是黑白道通吃呀。
  林琳甚是机灵,从二人你来我往的叙话中已经猜到,这吴未必是那个神龙酒店的小老板了,心里有些尴尬,只望了窗外不再说话。
  偏那吴未没话找话:“这个小姑娘也挺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丁逸是个自来熟,脸皮又厚,马上挤眉弄眼看向吴未:“师兄是看人家漂亮想搭讪吗?只是这招数太老套了吧。”
  吴未啼笑皆非:“你这小丫头,几年没见还是那么皮,现在还荡秋千吗?”马上接着又道,“不过我说真的,她确实挺面熟的,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报纸上登的那个去年的文科省状元嘛!市里晚报上刊了她的照片。”马上做肃然起敬状。
  丁逸得意:“那当然,我们林琳可是响当当的才女,高二的时候在校报上登了一片散文《半个月亮》,轰动整个学校呢。”大有与才女为伍颇有荣焉的劲头。
  吴未听后啧啧称叹,林琳更加窘迫,脸红红的不知该说什么,偷偷拽了丁逸一下不让她再吹嘘,丁逸连忙招呼:“太无聊了,咱们打牌吧。”坐在吴未旁边的是他的同学,四人打升级,火车上的时间也就不那么难熬。
  快到站的时候,隔壁座位发生一阵骚动,原来一个也是学生模样的男生行李箱打不开了,似乎还要取什么急用的东西,行李箱是密码锁,那老兄居然把密码给忘了。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大家也挺同情。这时吴未忽然站起来,拍拍那男生示意他让开,弯腰下去也不知怎么鼓捣了两下,箱子居然就开了,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吴未什么话都没说,摆摆手阻止那男生道谢,赶紧回来坐下,丁逸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手法,好厉害!是在学校学的吗?能不能教教我?”似乎大家已经熟得不得了,而不是才第二次见面。
  吴未不买她的帐:“女孩子家的,学这个干吗?这是职业秘密,不能随便讲。”乱神气一把的,把丁逸气得恨不能马上改行去做女特警。
  见到沈长东,丁逸马上兴冲冲地把车上的见闻对他讲了一遍,问他:“你跟吴未有联系吗?”
  “有啊,上学期见了好几次面呢。”
  “那我怎么不知道?”丁逸讶异于对沈长东的生活了解还留有死角,她自己的任何事情好像都有他搀合。
  “你那么忙,哪里有空关注我的事。”沈长东语气平淡,可话的内容怎么分析都有点哀怨的意味,丁逸心虚一笑:“那个吴未好厉害呀,锁在他手上啪的一声就开了,你跟他学学回头再教我好不好?”
  当头被他敲了个暴栗:“你就这么点溜门撬锁的出息?要学你自己去,我可不学。”想不通对机械不感兴趣的丁逸,为何对开锁兴致勃勃。
  看到拜师无望,丁逸焉肯吃亏,踮高了脚尖非要敲回去不可。
  刚一回到学校,照例是要收拾一番的,还要先去趟伯父家送去爸爸带给他们的新年礼物,顺便讨压岁钱。
  哥哥和嫂子初八就开始上班了,已经返回在外面的新居,伯母在家寂寞,见到她提前返京很高兴,非要留她住上一晚,学校还未开学,丁逸也就没有了坚持回去的理由,反正明天才是初十,沈长东说上午过去找她,只好明天一早赶回去了。
  隔壁李家倒是很热闹,不仅魏华靖和李贝贝兄妹两人都在,连和田也被邀请来家做客。魏华靖笑道:“小蛮女,你真要转来我们系吗?专业课的教材我可都给你留着呢。”
  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丁逸刚刚得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取得了整个大学本科期间最好的成绩,自此以后,再也没达到过这种辉煌——微积分(1) 95,几何与代数(1) 95,机械设计基础A(1) 96,大学化学B 96,其余几门考的也不错,转系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和田也微笑:“真是个厉害的女孩子,难怪武协的活动室再也碰不到你,转系成功是不是就可以轻松些了?”后来在校园里又碰到过和田几次,不管怎样,他都没提出要自己回请他吃饭,并且举止彬彬有礼,再也不曾出口比较两国差异,她也就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小心眼。
  不管是在一起高谈阔论还是武艺切磋,和田都是个很好的搭档。
  第二天吃完早饭丁逸就准备回学校,正好和田也要告辞,邀请丁逸同行,考虑到有顺风车可搭便可省去伯父再找车送她,丁逸就答应了,反正也是顺路。
  一路谈笑风生,丁逸从魏华靖那里套取了不少有用信息,心情颇好,唧唧刮刮说个不停。和田一边关注路况一边听她说话,不时面露微笑,等红灯的时候扭头问她:“这么早赶回去,今天安排了活动?”
  考虑到他也应该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丁逸有些扭捏,不过还是不习惯说谎,于是厚着脸皮道:“呵呵,是呀,跟男朋友一起过。”
  可能是红灯等了太久,绿灯亮时后面车辆一催,和田的车就熄火了,再次打着火时和田自嘲:“来北京后才学会自己开车,还是生手。”
  丁逸自己连驾照都没考,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看着他将车开上了八达岭高速。
  可能是赶上了春节过后的返京大潮,路上车辆特别多,高速路上更是拥挤不堪,像是个移动的大停车场,而且大家似乎都很着急,很多车左突右窜,不停地并线。
  沈长东收拾妥当后打电话给丁逸,她的电话一直占线,好容易打通后刚要说话,只听那边传来丁逸急慌慌的一句:“我在去XX医院的路上,稍后再打给你,或者,你来医院找我吧。”背景传来警笛声和人的吆喝声,电话马上挂断了。
  沈长东面如土色,连忙再拨回去:“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和田受了伤,我们出了车祸,见面再说吧!”电话再次挂断。

  二十七
  原来当时丁逸正在心里感慨司机们的素质问题,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觉得身子猛地往前一送,头险些撞到前挡风玻璃上,连忙用手在前面一撑,还好系紧了安全带,丁逸惊魂过后暗自庆幸。
  是一辆车强行往里并线,和田没来得及减速,就下意识把方向盘往左一打,结果就撞在了隔离墩上,驾驶座的前方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和田果然还是生手呀。
  正在想和田怎么没反应,丁逸忽然看到他左侧脸上顺着额头流下两行血迹,他本人则眼睛紧闭,似是已经昏迷不醒,丁逸大骇,她本以为自己没事,同样系着安全带的和田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怎么会这样?!
  在大声呼喊了好几声不见反应后,丁逸赶紧掏出电话报警。
  好在和田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渐渐恢复意识,他醒后一脸迷茫:“我怎么了?这是在哪里?”欲从救护车里的病床上起身,结果扶着胳膊马上“哎哟”了一声又躺回去。
  丁逸大吃一惊,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出了车祸?该不会失忆了吧!赶忙贴近了问:“我是谁?”
  和田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疑惑:“你不是丁逸吗?”
  丁逸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可能是一出车祸马上就昏了过去,并不是失忆,连忙对他解释,并嘱咐:“大夫说你左臂可能骨折了,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到到医院了。”语气轻柔,和田闻言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动弹。
  到了医院检查后发现他不只是手臂骨折,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至少要住院三天观察一下,出院后还要休息半个月。
  丁逸明白那时如果和田不打方向盘,和右前方的前车追尾后,以当时的车速,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心里颇为内疚,主动提出在他住院期间照顾他。
  “那怎么好意思,你马上也要开学了,再说今天这事也怪我自己不小心,还因此耽误了你约会,好在现在时间不算太晚,你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胳膊打上石膏后和田说。
  看他胳膊吊在胸前打上石膏,头上包扎着白布块,眉头微皱好像还在忍受着头痛,丁逸再冷血也不忍心丢下他不管,那不成白眼狼了吗。
  沈长东没多久便匆匆赶到,丁逸向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沈长东听后向躺在病床上的和田连连道谢,和田苦笑:“不用谢我,我打方向盘也只是下意识,再说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女士受伤吧。”
  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让和田感到头晕恶心食欲不振,丁逸便和沈长东一起出去找粥铺,看能否买些开胃粥来。
  丁逸晃晃沈长东的胳膊:“你巴巴的把我那么早喊回来,现在还弄得和田受伤,今天到底有什么安排?说来听听,是请我吃大餐呢,还是送我礼物? ”他难道也学人家安排什么烛光晚餐?丁逸对此还是有一些好奇的。她想,要真是一本正经地坐下来,和沈长东在烛光摇曳中面对面深情对视,没准儿她会笑场。
  沈长东瞥她一眼:“今天你平安无事就该感谢上苍,还奢望有什么安排?”
  丁逸恼羞成怒:“不说算了,希罕呀!我吃饱了撑得才会被你忽悠着这么早回来!”气哼哼就往前冲,被沈长东一把拉回来厉声喝道:“看车!”
  原来人行道前方已经变成了红灯,好容易等到绿灯的车辆都撒了欢地发动起来,其中一辆嗖的一声就从她面前穿过——现在的司机,都疯了吗?
  不过沈长东刚才那一声可真够凶的,丁逸从来没听他那么大声过,虽明知他是为自己好,仍别扭的转过脸去。
  沈长东扶着她的胳膊将她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以后走路不能这么莽莽撞撞的,不然我会担心的。”
  丁逸抬起头来,看他黑亮有神的眼睛里,满满盛着的都是关心和忧虑,心中一软,开口道:“我知道啦,以后会小心的。”语气虽然还有些生硬,已经没有了怒气。
  沈长东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递给她,丁逸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链子,链子中间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心型彩金吊坠,坠子环环相扣造型十分别致,仔细看发现还是心中有心,有标签为证:心心相依,上面还嵌有碎钻,亮闪闪的十分漂亮。
  丁逸心中喜欢,嘴里却还要嘲笑:“哈哈,原来你这么肉麻!”沈长东俊脸微红,作势要夺过来,却被丁逸牢牢攥住:“礼物既收,概不退还!”
  正好今天羽绒服里穿的是一件尖领羊绒毛衣,便支使了沈长东给自己戴上,并把链子的长度调整好。摸着凉凉贴在锁骨下方的坠子,丁逸笑问:“今年过年收了不少压岁钱吧,这么大方。”
  沈长东不屑:“你以为我是你呀,你这小地主婆,我上学期翻了好几部电影的酬劳,都被你戴在脖子上了。”
  原来他所谓的那笔钱有用途就是这个,丁逸心中甜丝丝的。
  正陶醉着,沈长东拉她一下:“绿灯了快走吧,人家还等着喝粥呢!”
  买了粥回到医院,发现魏华靖也在病房,手里还拿着外衣,显然是刚到。魏华靖一边把衣服挂在架子上一边乐:“呵呵,丁逸这个小蛮女简直是个小灾星嘛,我第一次见她,也被弄得胳膊吊在胸前好几天,不过只是软骨挫伤,没你严重。”
  丁逸闻言羞愤交加,无奈魏华靖说得是事实,发作不得,当下装作给和田盛粥不去理他。
  魏华靖见取笑丁逸没有效果,又转向和田:“和田家的二公子居然也有今天,什么样的情形会让你出事故?你中学不就是专业赛……”
  “魏华靖,你能不能别再幸灾乐祸?我现在头疼得厉害!”任是好脾气的和田也无法再忍受这个人的尖酸刻薄和落井下石。病人最大,魏华靖只得摸摸鼻子说去为他叫医生。
  见魏华靖吃瘪,丁逸心中暗爽,心情大好地端粥给和田吃,瞥见一边沈长东正在发呆,就喊他:“快过来一起吃吧,趁魏华靖回来之前咱们把粥喝完,一丁点儿都不留给那个小人!”刚才见到鱼片粥香滑嫩软,就一次买了三人份,现在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他们有两顿饭没吃了。
  和田出院后,因为手臂骨折生活极不方便,丁逸出于内疚便常常提了食物用品之类的东西去看他。见他常常需要侧着身子,用一只右手打字,便自告奋勇提出帮忙。
  和田要录入的多是一些报告数据,行业她不熟悉,打出来的虽是中文她也看不懂。还会代他发一些中文的电子邮件,是关于和田家电子产业在中国的管理运营情况,这个丁逸基本上都能看懂,所以惴惴不安:“我觉得你还是找秘书来做吧,我这算不算涉足商业机密。”
  和田莞尔一笑:“就算是商业机密,你又不是竞争对手,知道了又何妨?”
  丁逸眼珠一转:“你就不怕我把这些消息卖给你们的竞争对手?”
  和田笑意加深:“你会吗?”
  她是不会,就算她真的拿去卖,哪家企业敢相信她这么一个女学生?这就是穷人戴钻石也会被当成玻璃的原理了。
  和田接着又道:“不过让你帮忙,也着实辛苦了,我没把出车祸的事情告诉日本那边,对外一直讲是在家赶报告,怕秘书见到我会泄漏风声。”
  丁逸连忙说不客气,点头道:“你是怕他们担心吧,这么大老远的飞来一趟看你,是挺麻烦。”
  和田看着她笑笑,如果被他们知道,麻烦那是必然的。
  他没想到的是,麻烦不仅来了,居然还来得这么快。
  这天下午丁逸没课,便把从图书馆替和田借的两本书给他送过去,给她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丁逸第一反应就是:“糟糕,走错门了!”连忙侧脸看看门牌号,没错呀。
  那女孩看着她也有些错愕,问道:“请问您找谁?”语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讲日语,接着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和田出现在门口:“雅子你进去吧,她是来找我的。”
  女孩侧身让开,丁逸换鞋进屋后,发现客厅沙发上端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西式休闲套装,虽然能看出来不再年轻,容貌仍然颇为秀丽,皮肤白皙,几乎不见什么皱纹。女子见到丁逸后优雅地起身,眉眼弯弯地看向她。
  丁逸正在犹豫着该怎么称呼,关好门的和田已经走过来向她介绍:“小逸,这位是我的母亲,母亲,她叫丁逸,是我的好朋友,还有旁边这位深井雅子,是我母亲的生活助手。”
  问过好之后,和田夫人招呼大家落座,笑盈盈看向丁逸:“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又转向和田用日语说了几句话,和田看了眼丁逸,用日语回了母亲两句,接着用中文道:“妈妈,丁逸不懂日语,咱们还是讲中文吧。”
  丁逸偷偷松了口气,他们再讲几句鬼子话,她都想拍屁股走人了。屋子里一共四个人,三个讲日语,只有她跟聋子似的,人家骂她她说不定还在傻乐,丁逸不会吃这种亏。
  好在和田的话还管用,接下来大家都讲中文,和田夫人和雅子尽管有时候会犯语法错误,交流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和田夫人有一种很强的亲和力,轻声细语地十分擅长诱导别人讲话,而她似乎对丁逸很感兴趣,总是很温柔委婉地问她一些私人问题,丁逸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没过多长时间就把自己那点破烂事儿倒的差不多了。和田夫人被她逗得不时发出轻笑声,连声夸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女孩。”
  很多事情和田也是第一次听说,听得津津有味,和田夫人看向眼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丁逸的儿子,打趣道:“那次你勤练了一年的散打,莫非是要对付小逸?怎么样,现在赢回来没有?”
  丁逸闻言忙道:“那是小时候没事瞎闹的,我是投机取巧才占了点儿便宜,我妈妈早就不让我再跟人比试了。”原来他练了一年的散打,真够狠的,还好她早就表明了态度。
  和田夫人点点头:“我就说嘛,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忍心下手。我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倔了些,骨子里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丁逸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儿,感觉有些怪异,可气氛明显很其乐融融嘛,这时,一直低眉顺眼坐着的雅子忽然站起来,要求到厨房准备饭菜,原来和田这几天一直叫外卖吃,早就吃伤了胃口,此刻来了人做家乡菜,正是求之不得。
  丁逸欲起身告辞,被和田和他的母亲执意挽留,要她一起吃了晚饭再走。有了上次经验,丁逸不敢再说自己不习惯吃日本料理,那雅子看起来一副很能干的样子,万一人家连中餐也会做,自己推辞不成反而给她添麻烦,多讨人嫌,只得留下吃饭,沈长东下午有课,来找她应该也不会太早。
  出生在社会主义国家,丁逸具备人人平等的意识,不能像那两个资产阶级母子一样闲闲坐着等吃饭,丁逸摩拳擦掌打算帮忙,和田夫人也只是客气一下就默许了。
  来到厨房,丁逸发现雅子正手脚麻利地忙活着,看她进来似乎有些吃惊,丁逸连忙祭出尚方宝剑:“和田夫人让我过来帮忙。”
  雅子看她一眼不再说话,丁逸看着摆满了食物的台面,正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雅子忽然开口说话了:“我今年刚从东京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
  丁逸一愣,原来她在做自我介绍,和田家真是财大气粗,夫人的生活助理都要名校毕业生。
  “我们家是做食品生意的,同和田家族是世交,我父亲跟和田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哇塞,原来雅子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失敬失敬,看来这个生活助理弄不好只是兼职,不过雅子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难道她脸上写着“我很八卦”?
  丁逸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雅子看着她说:“虽然你比我漂亮,和田英松也喜欢你,但最后嫁给他的将会是我。”
  丁逸呆住了,这误会大了点儿吧,她目前的身份还是沈某人的女朋友呢,谁嫁给和田,跟她有关系吗?
  难怪刚才跟和田母子说话的时候,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卷入绯闻当中了!绯闻耶,绯闻对象还是豪门公子,怎么看怎么像言情小说的桥段,她明明是勤奋上进、致力于学业、立志于要为祖国四化建设奋斗终身、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时代青年好不好,怎么能被资产阶级流毒腐蚀,不行,绝对不行!
  看着丁逸表情变化不定,雅子以为她被自己的话镇住,乘胜追击道:“其实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带来的只有不幸,我的一个长辈就是这样,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雅子语气仍然低柔,最后两句俨然已经带有几分哀伤,看来她的这个长辈应该是很亲近的人。
  丁逸对温柔的人向来最没有抵抗力,雅子若是大声对她叫嚷,她一时生气弄不好还会捉弄她一番。但是雅子她把自己当成情敌,却是这么平心静气地同她讲事实,把她带的也平和起来。
  于是丁逸正色对她讲:“你放心,我在中国过得好好的,不会跑到你们日本去攀高枝的。”末了看到雅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调皮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若嫁给和田,就一定不幸了?和田夫人似乎对我印象不错哦。”
  雅子扫了她一眼,丁逸觉得那眼神里有怜悯,似在看白痴,只听她轻轻道:“和田伯母喜欢和和田伯父赌气,过两天伯父赶来道歉她的气也就消了,自然不会再同他拧着。”
  敢情雅子是和田老先生的儿媳人选,和田夫人和他吵了架,就抓起自己这个送上门的傻丫头做武器,还顺便笼络了儿子。等人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了,自己这个临时道具也就退出历史舞台了。若是和田和自己真的郎有情妹有意,坚决不肯退出,说不定老夫妻俩还能联起手来棒打鸳鸯,到时候,一场现代版跨国版的苦情戏也将隆重上演。
  丁逸觉得自己理解透彻雅子的意思了,可是雅子真的就那么沉着冷静胜券在握?若是如此,她何必浪费口舌点化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看到情敌受虐不是更开心,又或者她是慈悲为怀不忍心自己往火坑里跳?
  总之,事情很复杂,大家族的事情尤其复杂,丁逸觉得自己上好的脑袋瓜不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对于粘粘乎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她只用一招——釜底抽薪。
  蹦蹦跳跳回到客厅,丁逸举着自己的手机笑道:“和田伯母,真的太不巧了,我的恋人(怕说男朋友会被她误认为男性朋友,外国人面前,还是说明白点儿好。)今天来看我,现在已经到学校了,我不能让他等太长时间,现在要告辞了,真是不好意思。”

  二十八
  回学校晃了半小时后沈长东才赶到,丁逸边吃饭边将和田家发生的事对他讲了一遍,沈长东听她叽叽咕咕讲完,说道:“这样的家庭,外人听起来像是小说一般,个中滋味却未必好受,和田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丁逸深以为然,不过二十岁的少年,一边搞研究一边搞管理还要抽空应付爹妈以及爹妈选中的准儿媳,又怎么会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这个小日本还真是精力充沛呀,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早年所受的精英教育有关。记得初次见面,他抨击中国教育现状,抨击中国孩子不能吃苦耐劳,对自己国家的一切都十分自豪,日本的青少年是否都能被教育的如此成功她不知道,但至少现在的和田充分证明了他自己的优秀和出色。
  丁逸忽然踌躇满志:“我们一起努力吧!”
  大一的下学期,其实并不需要太忙的,至少不像上学期一样。因为丁逸的转系申请已经被批准,大二她就要转到电子系了,本学期也就成了她在汽车系的最后一个学期,这样一来,有些专业课也就没有必要太过用功学了。
  不过人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就是如果有某样东西,原来你已经和它朝夕相对,甚至准备好要与之终身为伍,忽然因为某些变化,它在你未来的日子将再也不会出现,和你永别,这时就算你之前不喜欢它,甚至讨厌它,在最后相处的日子里都会觉得依依不舍,甚至会感到悲伤。
  面对汽车系的专业课,丁逸就是这种心理。看着上学期几乎被自己翻烂的课本,回忆起那些熟悉的内容,以及终于弄懂一个问题时的喜悦,都有一种不舍的感觉。一书一世界,这些书之于丁逸,就像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空间一样,里面有她熟悉的门径,却有更多未曾发掘的角落,这些角落到底还埋藏着什么,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也因此,丁逸这学期干着在别人眼里很怪异的事情,那就是她尽可能的选了一大堆汽车系的专业课,并坚持去上,其中机械制图和机械零部件绘制期末时还拿了全班的最高分。本来这样的学习只为了心中那一分的不舍,但谁料多年以后,正是因为大一一年的机械背景,丁逸在科研项目中能胜任很多别人无法完成的工作,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与此同时,沈长东也日渐繁忙,新生的过渡期过后,他在校学生会和话剧团的工作量都猛然增大了许多。话剧团是M大的十佳社团,每年都会至少出台一部年度大戏在学校公演,如果演出反响好,还会到其它兄弟院校巡演,同理,也会有别的院校把好戏搬到M大来演出。毕竟是学生社团,时间和经费都十分有限,排一出戏不容易,多演几次既饱了各校学生的眼福,也扩大了剧团的影响力。
  不过这个圈子并不涵盖北京所有的院校,因为很多理工类学校不擅长此道,或者有类似爱好的学生不多,再或者就是大家都太忙,没办法抽出太多时间来排戏,总之这个小集体也不过十几家院校而已,而这其中,并不包括A大,因此丁逸常常来M大蹭戏。
  丁逸不喜欢看越来越速成,越来越商业化的电影电视,对话剧却情有独钟,总觉得话剧舞台上那种夸张的表演手法,更能淋漓尽致的宣泄出人物内心的感情,更直接,更畅快。而面对面的舞台演出,没有剪切不能喊停,让演员演出的难度加大,对他们演出的实力要求更高——丁逸向来佩服有实力的人。
  比起名家名角,学生们自导自演的话剧,也更加清新活泼,且只博掌声,不收门票,完全排除了商业化的可能,堪称一片净土。
  今年的活动由龙头老大中戏率先拉开帷幕,他们今年的作品是莫里哀的《斯卡班的诡计》,在很多学校已经演出过,反响非常之好,据说有人已经跟着他们的剧团连着看了好几场。在M大演出的时候,因为礼堂不够大,来晚的同学甚至只能在门口站着看。
  丁逸激动地跟着沈长东混进预留的位置,前后左右一看:哇塞,全是美女!于是羞羞答答地问沈长东:“这里是不是专门给美女留的位子,嘿嘿,你觉得我够格吗?”
  沈长东白她一眼:“这是话剧团成员专区。”
  丁逸暗自吐了下舌头,想想自己是个冒牌的,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当下老老实实坐着等戏开场,沈长东并不能陪她看戏,他要到后台帮忙,暂时充当服务人员。
  演出果然精彩之极,尤其是剧中主角男仆斯卡班的扮演者,一个瘦瘦小小的短发女生,中戏学生年龄参差不齐,那女生看起来有三十来岁了,可是反应非常机敏,每次想出一个好办法,灵活的大眼睛真就像狡童般闪着顽皮的光芒,声音洪亮妙语如珠,博得彩声一片。剧本也被改编的活泼有趣,很多台词如拔剑时喊的“我劈不死你!”都像后来电影《河东狮吼》中比划着手势说的那个“鄙视你!”一样,在校园中广泛流传开来,不过丁逸觉得前者更有气势。
  沉浸在演出中的丁逸,是浑然忘我的,可坐在她旁边的人显然和她的状态不同。那人在座位上似乎极不安稳,不停的动来动去,不时能碰到丁逸,丁逸见是个女生,就往旁边挪了挪没理她。
  过会儿那女孩弯腰捡东西,起身时胳膊肘子拐了她一下,正拐到丁逸肋下敏感处,疼痛异常,丁逸恨恨地瞪过去,发现这个女孩她认识,就是在沈长东宿舍楼下见过的那个恐怖分子,叫什么古丽的,真是冤家路窄呀!
  看她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丁逸正要发作,周围又是一片叫好声,看看台上快到高潮处的演出,丁逸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看完戏回头再算帐也不晚。
  见丁逸闷声不吭继续看戏,古丽更加得意,和她另外一边的女生,交头接耳不知议论什么,还间或扭头看一下丁逸,轻笑几声。
  演出终于完美谢幕,丁逸长舒一口气,拍拍旁边欲转身离开的古丽:“走,咱们出去聊聊。”
  从礼堂侧门出去,是校园的小道,旁边是一片小树林,此刻天已经完全黑透,小道上的路灯照不到树林深处,里面黑黝黝的不可辨物。
  面对面站着,古丽神情倨傲:“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丁逸看她一眼:“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向我道个歉吗?”
  古丽呵呵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那个位子也不该是你坐的吧,我们自己本校的学生有很多还站着呢,你鸠占鹊巢不觉得可耻吗?”
  这话乍一听还挺有理,脸皮薄的人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丁逸是谁呀,那是没理也能赖三分的,情敌当前怎肯示弱,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好个鸠占鹊巢,你到底是气我坐了礼堂的位子,还是生气我占了沈长东的女朋友这个宝座?”
  见古丽一脸被说中心事的气极败坏,丁逸继续刺激她:“不过我告诉你,你生气也没用,沈长东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除非我不要他,否则你这辈子休想!”
  扭头看到话题的主人公向这边走来,丁逸欢快地笑一声过去挽着他:“你可过来了,今天的戏真精彩,你都没陪我看!真讨厌!”声音又娇又嗲。
  沈长东心怀疑惑地摸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看到旁边眼角含泪看着他们的古丽,有些吃惊:“古丽你怎么了?怎么还在这里,老江刚送走中戏那帮人,说一会儿集体出去吃饭,正到处找你呢。”
  古丽声音有些委屈:“那你呢,你不一起去吃饭吗?”
  指指丁逸,沈长东说道:“我就不过去了,还要送她回去。他们在西门集合,你赶紧去吧。”
  古丽无奈,只得转身离开。沈长东在她走远后问丁逸:“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怎么哭了?”古丽号称穆斯林恐怖分子,充分说明她绝对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别说哭,她跟人争执时连下风都不曾落过,不过如果她的对手是丁逸,那就又另当别论。
  见丁逸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沈长东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穷追不舍?”
  丁逸错愕:“你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就断定是我穷追不舍?”
  “我还不了解你吗,是不是还在为上次古丽大声冲你嚷嚷生气?我都跟你说了她就那性格,你又何必非要找回来。”
  丁逸一把丢开他:“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又凶又小气的人?你凭什么以为不是她先欺负我!”
  “古丽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心眼儿并不坏……”
  “那你就是说我心眼坏了?沈长东,认识这么多年,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坏蛋!”丁逸语气冰冷。
  沈长东有些着急,赶忙去拉她:“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这种针锋相对的性子,将来迟早要吃亏……”
  “我吃不吃亏关你什么事?你少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见他这时候还在说教,丁逸生气之下口不择言。
  沈长东似乎也有些动怒:“丁逸,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丁逸冷笑:“是呀,我就是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你觉得谁不无理取闹就找谁去吧!”说完就转身快步走开。
  来到西门车站,丁逸站在站牌下等公车,眼光瞥到不远处跟过来的沈长东,心里烦躁异常,于是上前一步拦住刚好到达的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丁逸正要关门,车门被人扳住,丁逸看着他:“放开!”在里面拼命往里拉车门,无奈她是坐着,手臂使不上劲儿,几下就败下阵来,被沈长东拉开车门也挤进了后座。
  懒得再折腾,丁逸只扭过脸不搭理他,司机看丁逸不再说话,知道是碰上了吵架的小情侣,问了目的地就自顾自地开车。
  一路无语,下车后丁逸就大步往前冲,结完帐后沈长东快跑了几步赶上,一把拽住:“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在气你自作聪明,其实你就是一个笨蛋!十足的大笨蛋!”再也憋不住,丁逸终于吼了出来,还好处地偏僻,周围行人不多。其实丁逸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不高兴的话她会发火会揍人,可一般不会跟人赌气让自己受内伤,可今天的事情她就是觉得憋屈,又不屑于向沈长东解释当时的细节,可即便如此,他怎么可以帮着外人说话,怎么可以反过头来怪她?
  到底相处过十几年,沈长东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误会丁逸了,他试探着问:“其实,今天是古丽先挑衅的对不对?”
  丁逸只冷冷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立场不坚定,可是,打个比方说吧,一个家长若是见到自己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不管起因如何,他能训斥的只能是自己的孩子。”
  丁逸听后怒声道:“真不要脸,你是我的家长吗?”不过语气里已经没有那种冷冷的感觉,沈长东也感觉到了,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
  丁逸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脱就放弃了,沈长东凑在她耳边继续说:“其实你完全不必跟古丽计较的,真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她也永远胜不了你,就像我没必要同和田计较一样。”
  沈长东的声音低沉轻缓,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笃定,似乎在说服丁逸,也似乎在说服他自己。
  丁逸也被他这种笃定感染,抬头一看,夜空里居然闪烁着明亮的星星,天上有星星,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吧。

  二十九
  系里的女生节,男生们请女生吃饭,并商量着要给女生宿舍买礼物,征求她们的意见,最后一致选定了体重计——几乎每个宿舍都有处于减肥进行式的女生。
  晚上还租下了多功能厅办舞会,不仅要求系里的每个女生都要参加,还利用各种宣传手段招揽外院系甚至外校的女生。
  看到校园里醒目的海报,杨璐璐对大家笑道:“看到没有,荷尔蒙乱飞呀。”不过看在他们煞费苦心的样子,大家都还是决定去捧捧场。
  没想到他们的工作效果相当显著,到场的女生还真不少,几乎等同于男生数量了,多数从是周边文科院校拉拢过来的,看来A大的男生,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男生们明显比较兴奋,平时邋遢的,变得干净利索,平时懒散的,此刻也挺直了腰板,平时寡言少语的,正在练习如何同陌生人说话,平时言行粗鲁的,在努力如何表现的更加绅士,总之大家个个都跃跃欲试的样子。
  但还是有脸皮薄的男生,不好意思跟陌生女孩主动搭讪,选择邀请熟悉的本系女生,丁逸也被拖着跳了几只曲子。
  刚回到座位拿了杯子喝饮料,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以为是沈长东,丁逸一只手掏出电话按了接听键就说:“不是跟你说了今晚有舞会,我回去再给你打吗?”现场很吵,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对方似乎有些吃惊,回道:“你晚上要给我打电话吗?”不是沈长东,丁逸暗骂自己乌龙,都是这环境闹的,吵吵得她也急躁起来。
  出了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丁逸连声道歉,对方呵呵笑道:“没关系,这是难免的。”原来是和田,自从那次回来,丁逸就没能再抽出时间看他,连忙询问他病情如何。
  “我早就痊愈了,前两天回了趟日本,你现在有空吗?我就在学校,咱们出去喝点东西?”
  想到自己和他的绯闻问题,丁逸有些犹豫,可毕竟和田也算是一个要好的朋友,许久没见,人家还因为自己受过伤,丁逸无法推辞,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反正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和田果然已经全面康复,精神抖擞,身材挺拔如夕。咖啡馆里,丁逸点了杯橙汁陪他聊近况。
  和田说话言简意赅,有时候还颇有些冷幽默的样子,跟他聊天总是很愉快的。
  和田不经意提到了沈长东,丁逸对他说:“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和田不明白,丁逸就对他讲述李白的《长干行》,“其实也就是很小就认识,然后一起长大的意思。”还举个例子:“你和雅子家里是世交,那你们肯定很早就认识了吧,也就可以称为青梅竹马。”
  和田皱眉:“我听你讲的意思,青梅竹马是用来形容恋人的吧?我和雅子并不是恋人。”
  丁逸不知该回答他什么,总不能对他说虽然她不是你恋人,但将来会是你妻子吧。包办婚姻呀,丁逸对他无限同情,可怜的孩子,看来俺们这里不见得比你们发达,却远比你们自由。
  和田目光灼灼:“雅子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有喜欢的人了。”
  丁逸被他看的心怦怦直跳,呵呵傻笑:“真巧,我也是。”
  和田送她回宿舍的时候,迎面正碰上胡佳和赵晓冬携手走过来,两人先冲她打招呼,接着好奇地看向和田,丁逸简单为他们介绍了彼此。
  和田送她们到宿舍楼下告辞后,老大赵晓冬笑得含义莫名:“小丫头不老实呀,大晚上跟这么一个帅哥压马路。”
  丁逸连忙喊冤,声称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吵吵闹闹来到宿舍,扯了半天丁逸才想起来还没给沈长东打电话,于是七手八脚洗漱完毕就上了床,抱着电话把头埋在被子里进行每日交流汇报。结束后丁逸掀开被子,发现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大惊:“谁在外面又给我加了一层?”
  被杨璐璐当头敲了一下:“笨蛋,熄灯了!”
  也许是过节的缘故,也许是晚上舞会太热闹让大家有些兴奋,不知是谁起的头,七嘴八舌又开起了卧谈会。
  女生宿舍里,爱情是永恒的话题,作为寄托爱情的载体,男生们被讨论的频率也很高,大家兴高采烈点评众草,当然,被提名的男生长相和能力都要过得去。
  说起理想中的男生,赵晓冬感叹:“不知道是不是视觉疲劳,我现在特别不喜欢学理工的男生,他们除了画图表做试验还会干什么,你们知道吗,那个陈绍在平安夜居然上了一整晚自习。”
  杨璐璐扑哧笑了:“人家孤家寡人一个,为什么不能平安夜上自习?我敢打赌,老大你若是肯送他点秋天的菠菜,他明年肯定不会再去。”
  赵晓冬不依:“我觉得陈绍还是跟你合适,一对儿牛人呀,微积分老太那三百道不定积分,听说他是做完了的,你又是韩老太的得意弟子,她肯定乐意为你们保媒,就这么着吧。”
  丁逸大叫:“老大你不厚道,都上学期的事了,你居然还提那三百道题?想起来就头疼,我累个半死才做了一百多道,韩老太说当时她的老师要求做五百道,真的假的呀?”
  胡佳接话:“韩老太是学数学的,自然有时间做,我们可还有那么多课,别的都不要学了吗?”
  杨璐璐开着应急灯呼啦呼啦翻杂志,有些不耐:“姐姐们,你们大晚上的就聊这个呀,太没劲了吧,胡佳你还没说过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赵晓冬和丁逸丝毫不介意话题被打断,马上也兴奋问道:“是呀,听说你们上海女孩子,最会选老公的,你准备选个啥样的?”
  这种类型的话题,胡佳一般选择做倾听者,大家对她的想法都有些好奇。连声催促之下,胡佳才慢慢说道:“光说有什么用,就算我说喜欢什么样的,也不见得就有,有了也未必能得到,何必空想。”
  丁逸不以为然:“如果有目标就不是空想,事在人为嘛,什么样的男生会确定得不到?”
  胡佳吃吃笑道:“有主儿的男人我就得不到。”
  丁逸奇道:“原来喜欢有妇之夫呀,这个不好玩,你还是选个单身的吧,说吧,无论是谁,我帮你抢!”
  赵晓冬马上接口:“对呀,我发现丁逸身边的男生还真都不错,你家小沈就不用说了,那魏华靖就是闪闪发光的生物一只,今天这个叫什么和田的也是个极品。”
  杨璐璐摇头:“魏华靖是太过典型的白马,他又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这样的人如果家境平凡尚可,偏偏又是出自能呼风唤雨的魏家,我要是家长,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太没有安全感了。那个和田更没谱,只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还是个日本人。”
  丁逸惊奇:“哇塞,杨璐璐,如果我没记错,你还不到二十吧,怎么都开始想选女婿了,再这样清心寡欲下去,你确定你能有机会生女儿?”
  杨璐璐丢下杂志正要反驳,胡佳轻声说道:“我同意璐璐的看法,丁逸,你真是有福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合适的时候碰上合适的人。”
  于是,接下来卧谈会就变成了丁逸的批斗大会,总之大家认定,如果她和沈长东发生什么变故,肯定是丁逸负心薄幸,大家一定不会原谅她云云。逼得丁逸最后忍不住大喊:“你们到底是谁的室友!”真是的,沈长东不就是帮着干些活,请她们吃几顿饭而已,她丁逸难道只值这些?
  杨璐璐冷冷抛出一句:“如果不是他做了这些,你的价值可能是负数。”天妒红颜呀,寡不敌众的丁逸彻底无语。
  自习室里,丁逸在发现旁边男生第五次扭头看向她欲言又止后,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同学,你是有事情要问我吗?” 要不是他旁边还坐着个女生,两人似乎一起的样子,丁逸还真怀疑又有人要向自己搭讪了,沈长东忙着排话剧不能总陪她,此类情况最近时有发生。
  那男生先是稍微一愣,马上笑道:“对,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出去聊聊,在这里怕影响大家。”笑容坦诚真挚,旁边的女生也冲她点头微笑:“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那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不太像本届的学生,丁逸从未见过他们,不过略微有些好奇,就在教学楼外僻静处找了椅子坐下。
  有些奇怪的是,只有男生陪她坐下来谈话,女生则状似随意地在周围走动,直到谈话结束,丁逸才对此恍然大悟。
  还是一样地打饭吃饭,一样地上课,一样地上自习,表面的丁逸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内心活动堪称翻江倒海。
  挣扎了许久,丁逸终于拨通了和田的电话,听到对面略带惊喜的声音,丁逸顿了一下才开口:“我最近比较有空,哪天请你吃饭吧,叨扰了那么多顿,也该回请你一次了。”
  环境幽雅的餐厅里,和田精神状态很好:“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主动约我出来,我很开心。”
  看着他笑得开怀的样子,丁逸忽然有些心虚,不过马上虚张声势道:“我有那么好心吗?今天可是鸿门宴,你吃了我的饭,可是要帮我忙的。”
  和田笑道:“什么忙?丁大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轻松的氛围让和田也放松很多,看着在一开始略有些拘谨的丁逸回复到平时的霸道样子,他忽然感到很开心,第一次感觉到,被女孩子要求帮忙,竟是那样的快乐。
  “我们同学都参与了不少社会工作,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能不能在你这里开个后门?比如帮忙整理个资料什么的,你知道,太高深的我也干不来嘛,嘿嘿。”
  和田想了想说道:“学生从事社会工作,原则上是跟自己专业能够相关最好。和田集团在中国这边有一家电子器材公司最近需要重组上市,很多案头工作要做,我最近一直在忙这个,虽然对你不见得有用,不过也能了解到一些行业内部知识,不知你原不愿意帮忙?”
  丁逸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不过面上不露声色,故意调皮道:“帮忙可以,不过工资要照付哦,呵呵,我接了!”
  跟和田接触的越多,丁逸就越佩服这个人,他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白天,他奔波于学校和公司大楼之间,晚上要么和助手在公司加班,要么回到公寓整理材料。丁逸如果得空就会跑过去帮忙,往往头一天很晚的时候,和田看宿舍快要熄灯就送她回去,第二天丁逸再过来,发现工作进程已经前进了一大步,那种速度,让丁逸几乎怀疑他是不睡觉的。
  丁逸忍不住问道:“你是超人吗?为什么这么拼命?”
  “哪里有真正的超人,我从小就这样生活,已经习惯了。记得我爷爷告诉我,他是和田集团的创始人,他说其实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差不多的,智力差距也不会太大,能否成功,关键看他的努力程度。”
  这是和田第一次主动提到他的家族长辈,丁逸好奇道:“你的爷爷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和田点点头:“他是个意志坚定的老人,垂暮之年都坚持早晚练剑,一辈子坚持洗冷水浴。爷爷对我父亲和叔叔们要求非常严格,他的某些做法在你们中国人看来可能是不近人情,我的几位长辈和我哥哥,每天要做的事情比我还要多很多,我其实是个最不务正业的人。”
  “你这样的都叫不务正业,那我是不是不用活了?”丁逸唏嘘,虽然她一直排斥抵触日本这个民族,但也深知他们这样的一个小国家,二战之后能够迅速崛起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强国,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他们的那种顽强拼搏的奋斗精神,那种自强不息,那种坚忍,以及强大的民族凝聚力,都是我们一直提倡,但是在行动上却远远不如的。
  看着丁逸一脸严肃,和田开玩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再说你是个女孩子……”本来下意识的想用手碰碰她的头发,在丁逸抬眼的瞬间,却忽然感到她的面庞嫣然动人之外,另有一种凌厉的光辉,令他一刹那间不敢逼视,于是伸出的手作势从桌上拿了样东西。
  丁逸盯着他不满道:“女孩子,女孩子怎么了?”
  和田呵呵笑道:“女孩子,中国的女孩子,也是很厉害的,这点我早就领教了,在被摔个大马趴后。”
  丁逸终于不再绷着脸,扑哧笑了出来:“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儿。”看看和田再看着一样东西发愣,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呀?”
  “日本使馆的邀请函,周五晚上在大使官邸有个小型舞会,我没有舞伴,正在考虑要不要推辞。”说完用漂亮的眼睛看向丁逸,似在期待着什么。
  丁逸眼帘低垂不去看他,语气却轻松:“大使亲自做出的邀请呀?不去多可惜,你可以随便在公司里请一个呀,你的秘书小姐肯定乐意去的。”
  “她去不大合适,小逸你愿不愿意陪我去?其实这也算社会活动的一种。”和田终于缓缓开口相邀。

  三十
  周五的晚上,好容易等到宿舍人都出了门,丁逸鬼鬼祟祟掏出从和田那里勒索来的小礼服换上,然后对着镜子慢慢化妆。他奶奶的,这是何苦,丁逸恨恨地换上高跟鞋,忽然很想自己踹自己两脚。
  刚才沈长东打电话说因为排练,大概晚上8点多才能赶到A大,她就马上说让他不要来了,说自己今晚要上自习,让他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说的似乎冠冕堂皇,丁逸却难免心虚,除非必要,她很少向沈长东撒谎,但是她总不能直接对他说:“你不用来了,我今天要陪和田参加舞会。”那样她自己听着都要疯了。
  可是这样说谎,她又觉得自己很卑鄙,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丁逸的小宇宙快要爆发了,等会儿到了什么劳什子官邸,非要吃够本不可,顺便把那个害人精和田的脚骨踩成粉碎性骨折。
  一路上,丁逸看什么都不满,见什么都心烦,凭什么呀,北京城最好的地段,都被划出给各国使馆做人家的领地,寸土寸金的地方,让人家拿来盖小洋楼,不是一般的浪费。
  进门又要几道关坎,被武警拦下盘问——中国的武警,凭什么给小日本看大门?还有那一帮点头哈腰的小鬼子们,见了面就叽叽咕咕说日语,弄得她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自讨苦吃的傻子。
  “放轻松,他们都在夸你漂亮呢。”看着脸皮绷得紧紧的丁逸,和田轻声安慰。
  反正她现在跟个聋哑人没什么区别,丁逸索性心一横——管他呢,看来今天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就跟着和田混吧,他让做啥就做啥,吃饱喝足就走人。
  这个是什么什么省的官员,那个又是什么公使衔参赞,再一个又是什么集团的总裁,听着和田用日语跟人家说话,再用中文介绍给她,丁逸自己都觉得累。可是想到杨阳跟她谈话的内容,丁逸只好打叠起精神微笑应付,我笑,我笑,我迷死你个小日本鬼子!可是,他们说的话她却都听不懂,即便有几个与会的黄毛老外讲的是英文,那又能怎样,她的英文听说也还没好到能流利对话。
  大使和夫人开舞后,大家都缓缓滑入舞池,随着和田娴熟的舞步,丁逸行云流水般地舞动起来。
  和田在她耳边赞道:“你今天好漂亮,他们都说你很迷人,想不到你的舞也跳的这么好。”
  那当然,自家老爹年轻时可是有名的舞会王子,不过据他反应,在大学里刚开始学的时候,他们多数只敢男生搂着男生跳,女生搂着女生跳,还好丁凤岭个子比较高,一般都跳男步。
  饭也吃了,舞也跳了,回去的时候丁逸却若有所失,她这样做真的对吗?她能控制好一切事物的发展方向吗?会不会即便她真的按设想的努力了,才发现一切都还是徒劳,不仅没有任何成果,她还把别人和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糕。和田在一旁越殷勤热情,她就感觉越不舒服,内心充满了一种深深的自我矛盾,还有强烈的不自信,从而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回去的路上,和田还告诉她,他原定在中国待上一年的时间,现在要延期,因为他刚刚被任命为那家电子器材公司的总经理,研究课题一结束就要走马上任了。
  得知这个消息,丁逸心情悲喜莫辨,只觉得在自己周围的茧子又加厚了一层。
  自习的时候,沈长东看着丁逸手中一本叫《标准日本语》的东西,忍不住问她:“这是什么?你不是最讨厌学外语吗?日语应该不是必修课吧。”
  丁逸正努力研究着平假名片假名,什么鬼东西,彷佛将汉字肢解了似的,听到问话头也不抬随口答道:“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沈长东“哦”了一声扭过头去,又随意问道:“昨天的聚会怎么样?”
  “恶心死了,那帮人就会说鬼子话,我……”丁逸忽然发现了问题,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沈长东,一脸尴尬:“你怎么知道的?”又觉得不对,指控道:“你跟踪我?!”所谓先发制人,就是这么个情况。
  沈长东不说话,只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丁逸有些发慌了,拉他出去:“走,我到外面跟你解释。”
  沈长东任由她拉着走,站定后平静地看着她,丁逸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我的社会实践内容,是帮着和田整理些资料,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我昨晚出去。”不知道沈长东知道了多少,丁逸无法开口。
  “我排完戏赶过来,碰巧看见和田送你回来,看见你一脸疲倦地往楼上冲,就没有打搅你,不过你打扮成那样,应该是聚会吧。”
  他用了“打搅”这个词,丁逸忽然一阵心酸:“你相信我,我跟和田没什么。”
  “好,我相信你。”沈长东答的很快,丁逸一愣,听他接着说道:“那你告诉我,昨天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是呀,昨天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沈长东也未必会阻止她去,虽然具体原因不能告诉他,可不该连自己的去向都隐瞒,易地而处,相信自己也一定会很生气吧。丁逸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个傻瓜,自作聪明的傻瓜,就像看话剧那晚她骂沈长东似的,沈长东应该原句奉还地骂回来。
  可一向喜欢骂她教训她的沈长东,这次却没有开口,他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连眉头都没皱。看着这样的沈长东,丁逸感到心惊,为了掩饰这种不安,她只有拉住他大声叫喊:“我不管,我承认昨天不该骗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可是你应该会理解我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看到她的大嗓门已经招来了围观者,沈长东叹了口气,反手拉住丁逸向学校外走去。丁逸被他拉住傻傻地走了很远,才想起来问:“我们干什么去?”
  “看房子,爸妈要在北京买房子,就在这附近,我今天和房主约好了去看。”
  接下来,两人忙忙碌碌,沈长东一直没再提起这件事,只在临走前对丁逸说:“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丁逸忽然感到脑子很乱,记得很早前沈长东就对她说过,任何人都不是万能的,她是不是高估了自己,是不是太不自量力?
  接下来的日子,让她这种压力越来越大,课业本身已经很繁重,马上英语就要考级,还要兼顾日语,电子系大一的培养计划中有三门必修课,为了下学期转入电子系后能跟上进度,她现在就要有所准备,除此以外,她还不得不抽出时间去和田那里。
  忽然一下子,丁逸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忙,一天48个小时都不够用。于是在某一天,在接近期末考试的日子里,当丁逸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完预定的事情时,她失控了。
  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做,明明知道很多课程没有复习,还有很多大作业没有完成,就是无法走出寝室去自习。她终日躲在宿舍里无所事事,躲在帘子后面发呆,因为她不知道究竟哪一件事更重要,哪一件要优先做。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到底该干什么?成了每日丁逸苦思不得解的迷。
  很快的,宿舍里的几人就发现她的变化,原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麻雀忽然变得沉默异常,原来早出晚归的自习狂人现在终日留守宿舍,原来白里透红的脸庞日渐苍白起来,原来一顿饭打上好几个菜的贪吃鬼现在甚至懒得去食堂,终日泡面饼干度日。
  赵晓冬最先发难:“沈长东最近在干什么?他都一个多星期没来了吧。”
  杨璐璐也皱着眉头问丁逸:“你们两个出什么问题了吗?是不是吵了架,你放心,说归说,沈长东要是敢欺负你,我们跟他没完!”看着泼皮霸王一样的丁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们感到心酸。
  丁逸木然地摇摇头,丹凤眼里毫无神采,慢慢说道:“我们没有吵架,他可能在忙别的。”和田那里也好久没去了,他打了几次电话自己都推说没空,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现在应该也在忙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也有,可现在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怕的是她还很自虐地享受这种黑暗,再多待一刻吧,她不想走出来,走出来以后就要面对很多事情。
  正在电脑前坐着的胡佳忽然抬头看大家:“我想,我知道沈长东在忙些什么了。”
  那是M大的BBS,在社团那一版,首页上是相依偎的一对少年男女,他们身着戏服看着镜头微笑。女的丽质天生,男的俊美无匹,宿舍里每个人都认出男的是沈长东,却不知女的是何方神圣,问丁逸,丁逸终于有了反应,表情不再是一潭死水,是古丽!这个该死的沈长东,看来他是活腻了!
  看着丁逸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大家都有些担心,杨璐璐赶紧尾随而去——丁逸甚至连包都没拿。赵晓冬有些责怪地看着胡佳:“都这个样子了,你还给她看这么刺激的东西,万一激出点啥问题怎么办?”
  胡佳平视着电脑屏幕,似在喃喃自语:“我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好了就好了,不好,那也痛快。”
  赵晓冬还要说话,宿舍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杨璐璐:“快点再下来个人,丁逸一到楼下就晕倒了,我们赶紧送她去医院!”

  三十一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沈长东那一脸的焦急和担忧,丁逸心里略安,扭头看到周围满眼的白色,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这里是医院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她醒,沈长东减轻了担忧,开始发火:“大夫说你最近压力过大,还有些营养不良,所以贫血更严重了,你最近在干什么?居然把自己弄得营养不良!”
  最近干了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干,有些心烦,丁逸瑟缩了一下不再说话。
  沈长东叹口气,说道:“你舍友把你送过来的,她们现在回去上课了,大夫说你要增加营养,合理安排休息,那样就不用住院了。”
  看看丁逸没反应,沈长东又说:“话剧昨天终于巡演完毕,以后我来这边房子住,也好方便照顾你了。”
  提到话剧,丁逸忽然双目圆睁看着他:“你演的什么话剧?我都还没看呢,是不敢给我看吗?”
  沈长东诧异:“在我们学校演那次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你自己说没空来的,我为什么会不敢给你看?”
  想起来了,的确是她说不要去的,不过还没完:“你和古丽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哼哼,还发到网上去,召告天下吗!”
  沈长东一脸疑惑:“什么照片?”
  丁逸冷笑:“什么照片?别装傻了,明明笑得很甜蜜的样子,是定情照吧。沈长东,你要是想跟我分手为什么不直说,难道你以为我会缠着你?”
  沈长东急切起来:“谁说要分手?!”
  丁逸腾的一下坐起来,忽然感到有些头晕,又摔在床上,沈长东赶紧上前扶她,大声喊大夫,丁逸一把挥开他的手:“滚!你在这儿鬼叫什么,我还没死呢!”
  丁逸再度挣扎着要坐起来,沈长东连忙帮她把枕头塞在腰后,并把病床往上摇,丁逸本想顺好了气破口大骂,可想到沈家伯父伯母待自己不薄,若是骂了沈长东,岂不是连他们也要遭殃,于是改口道:“沈长东你这个缺德鬼!(CC我让丁逸照你的话骂,嘿嘿)你都脚踏两只船了还不肯分手!难道还想逼我先说自己提要求?我告诉你,没门!”
  沈长东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丁逸居然还没有忘记他们一开始的戏言,说谁先后悔对方可以提一个要求,若是没有她,自己还有必要要求什么吗。于是耐心解释道:“小逸,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不过我需要申明的是,我没有脚踏两只船,更没有想过要分手!”
  丁逸依旧冷笑:“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自己BBS上看吧,恐怕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们是一对儿了。”
  这时医生听到喊声已经赶了过来,沈长东跟医生交代了一下,又嘱咐丁逸好好休息,看她将头扭过一边不理自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匆忙离开了。
  看着沈长东离开,丁逸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医生在旁边被她弄得莫明其妙,要给她检查都无从下手,等到哭个痛快以后,丁逸心里舒服了很多,觉得无碍就要求出院。
  刚到宿舍收拾好东西,手机就响了起来,传来沈长东气极败坏的声音:“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现在在你们楼下,快点下来,我给你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缩在床上的丁逸探头往窗下一看,果然见到沈长东正在楼底下站着,旁边还有个女生,看到那个女生,丁逸心头火起,怎么着,示威吗?这对奸夫淫妇居然敢跑到她的地盘来撒野,当她是死人呀!
  本来不待搭理沈长东的,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丁逸岂是好欺负的?既然来了,就让他们有去无回!于是抄起放在床前的羽毛球排就往外冲。
  迎面碰上刚回来的赵晓冬,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丁逸,你这么快就好了?能打羽毛球?”丁逸胡乱答了一声就噔噔下楼。
  沈长东看见丁逸女战神般怒火冲天地跑下来,心道不妙,赶紧说:“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僻静处吧。”
  丁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可也知道在这里大吵大闹只会对自己不利,毕竟她才是在这里生活的人,于是暂时压住火气随沈长东来到一个僻静的小树林,右手拿着球拍,在左手上一扣一扣的,似乎一句话不对就要动手。
  古丽站在原地不肯走,沈长东冷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自己考虑好后果。”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上两人脚步。
  看看周围似乎没有了被关注的危险,沈长东站定了对丁逸说:“我看到了那个照片,已经要求网管删除了。我和古丽分别在话剧《图兰朵》中扮演了男女主角,最后那一幕被 拍下来发在网站上,我事先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那你今天把她带来是什么意思?”看看古丽,丁逸不依不饶。
  沈长东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发现照片是古丽提供的,论坛上很多传播流言蜚语的帖子,查出IP也是她们宿舍的,她刚才已经向我道过歉,我要求她一起来跟你解释一下。”
  原来还有帖子,丁逸心道我是没看到,你倒不打自招了,想那帖子上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于是好奇地看向古丽,这个女孩,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怎么就铁了心非要吊死在沈长东这一棵树上呢?
  察觉到丁逸的注视,古丽有些羞怒:“好,我承认我自作多情,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你不就是占了时间的优势吗?如果我们三个同时认识,你以为你能赢?结果你得到了却不珍惜,还出去勾三搭四,简直是不要脸!”
  沈长东怒喝一声:“古丽,你乱说什么!”看看丁逸气得脸色发白,古丽精致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日本豪门少奶奶的位子,吸引力不小吧?”
  丁逸最近本来就为这几件事愁肠百结心乱如麻,如今闻得古丽都知道了和田的事情,一时只感觉脑子里的弦“嘣”的一声断了似的,心如死灰,她只冷冷地看着沈长东:“哼哼,好个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呀,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找她哭诉了?沈长东,算我白认识你了,咱们分手!”
  说完苍白着一张脸扭头就走,沈长东急得要发疯,口里嚷着:“不是我告诉她的!”见丁逸丝毫不理会,赶忙上前几步拉住丁逸左臂。
  “你个混蛋,快放手!”丁逸挣扎着,见挣不脱,就用右手挥舞着球拍照沈长东劈头盖脸地打下。
  距离太近,每一下沈长东都结结实实地挨在身上没能躲过,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缩着头躲开重要部位,尽量让丁逸的拍子都落在背上手臂上,饶是如此,沈长东白皙的俊脸上还是被拍子扫到几下,登时泛起红印。
  丁逸羞愤交加之下的力道岂是常人能比,拍子打在肉上的嘭嘭声在空旷的树林里听起来煞是惊心动魄,回过神来的古丽开始尖叫:“丁逸你这个疯子,快别打了!”说着就要上来拉开他们,没想到沈长东和丁逸见她过来,一起朝她吼道:“你滚开!”
  不过经她这一闹,丁逸倒是住了手,沈长东仍然紧紧拉着她不放,沈长东开口问不知所措的古丽:“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定帮我解释清楚?古丽,你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古丽面色一僵露出惧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哀怨地看向沈长东:“你真的那么狠心?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就是喜欢你吗?”
  沈长东皱着眉头:“你别再跟我扯这个,现在我问你,日本人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古丽眼珠转动,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听丁逸冷笑一声:“够了,别在我面前演双簧了,我看见你们就恶心!沈长东你快放开我,不然我打你个半残!”嘴里说着,手里的拍子却迟迟没有再度挥下,这种单方面打人对方不还手的事情,实在无趣之极,丁逸心里更加烦躁,只想快快躲进宿舍整理一下心情。
  沈长东看着面前的丁逸,神色痛苦,问道:“可不可以收回之前分手的话?”
  丁逸此时正在气头上,斩钉截铁答道:“不行,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们分手分定了!”
  沈长东仍然拉住她不放:“丁逸,我记得你是一诺千金的人,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既然如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的诺言?”
  丁逸立刻又想起那个答应被甩的一方一个要求的事,忍不住嘲笑道:“记得又怎么样?你该不会要求我再跟你复合吧?那样我还是能再度分手,你以为你很聪明?沈长东,我受不了你再把我当傻子看!”
  沈长东神情落寞,摇摇头说道:“小逸,你那么聪明,我怎么会把你当傻子,我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搬出去跟我住吧。”
  此言一出,丁逸和古丽二人都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呆在原地,半天丁逸才回过神来,怒极反笑:“沈长东,你是不是脑子被我打坏了?还是疯了?”
  沈长东脸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们的反应。他先回头对古丽说:“你自己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生是非,就不会有事。”古丽虽然很想留下来观看事情的后续发展,可她似乎又对沈长东很忌惮,虽然动作磨磨蹭蹭,还是走开了。
  沈长东看着还强自镇定的丁逸,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最近总是心烦意乱,失眠多梦,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总是有一种无力感?”丁逸心里咯噔一下,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沈长东淡淡说道:“你昏迷的时候,我跟你室友们聊了很长时间,小逸,我希望你好好听我说,先不要对我的话进行反驳,好吗?”
  古丽已经走开,丁逸也不想再逞强,一下子松懈下来,神情顿时委顿不堪,她蹲下来抱着头:“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怎么了,我好讨厌现在的自己,我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嘴巴,只要能回到原来的状态,再这么下去,我会完蛋的!”
  沈长东盘着腿席地而坐,慢慢掰开丁逸的胳膊,只见她小脸上已经布满泪水,眼睛微闭,还有珍珠般的泪滴正从卷翘的睫毛滑下,一滴,两滴,滴滴洒落在沈长东的心田上,如千钧般重。
  “这其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自己的事情,因为心里的一点小别扭,就忽略了你的情绪问题。好在事情还不严重,我们现在可以从多方面进行调整,慢慢学会控制自己,好吗?”
  其实这几天来,丁逸心里也隐隐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简单的情绪波动了,只是她一直都不肯承认,整夜整夜对着天花板睡不着觉她也不敢声张,怕向来强悍的自己会被人看不起,被人怜悯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可是细心的室友还是发觉了什么吧,她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谱的,在这个每年都有几人以各种方式自杀的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看着沈长东那安定人心的眼睛,丁逸所有的坚持一下子松懈下来,好吧,好吧,终于有个人要帮她分担这些了,她不是孤独的。

  三十二
  沈家买的是装修好的现房,原来的房主一直没有入住,所以还是和新房一样,请了小时工彻底打扫后就能住人了。
  和沈长东住在一起,丁逸倒是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顾虑,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同居”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只是有些担心:“这里离你们学校那么远,会不会耽误你学习?”
  沈长东带些嘲弄地看她:“这时候想起来会耽误我学习了,刚才打我的时候,就不怕把我手打断没法考试?”丁逸眼神一黯,自责地低下头去,眼睛似乎有些湿润,然后忽然又抬起头来,拉过他翻开T恤就要检查伤势。
  沈长东赶紧按住她的手,一边躲一边嚷道:“干吗呢,不要趁我受伤试图非礼我,我不会从的啊,你再这样我可不敢跟你待在这里了。”
  丁逸只得作罢,又好笑又好气,瞪着他:“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贫嘴?”沈长东嘻嘻笑着帮她收拾东西,心里踏实了些。丁逸的形象有千百种,顽皮霸道的,欢乐明快的,也有莽莽撞撞大呼小叫的,甚至是凶恶暴力的,但都是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黯然神伤。
  回宿舍拿生活用品的时候,杨璐璐和赵晓冬都在,丁逸以为两人至少会盘问她几句,想不到她们反应都很平淡,杨璐璐说:“宿舍里热死个人了,风扇也不管用,丁逸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跑出去吹冷气也不管我们了?”
  赵晓冬也笑道:“是呀,我师姐她们也出去租房子住,更方便期末复习,丁逸哪天我们要热得受不了就去找你。”
  丁逸笑着答应,忽然觉得心里满满地有些发堵,匆忙提了东西跑出去,老天到底待她不薄,让任性刁蛮的她,也拥有那么多善解人意的好友。
  橘黄色的台灯下,和沈长东头碰着头趴在书桌上写作业,丁逸忽然感到时光一下子倒流,又回到从前。那时,她和沈长东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你来我家吃饭,我去你家写作业,简简单单,两小无猜。那时最大的担心,就是能不能尽快完成作业,好准时观看当晚的动画片。
  时间真是最神奇的魔法师,他能将软弱秀气的小男孩,变成老成稳重的俊逸少年,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变成心事重重的花季少女,让他们分开再团聚,让他们怒目相向,心却仍然相依。
  或许晚饭喝的小米粥真有宁神的效果,也或许是因为搬东西收拾屋子太累了,丁逸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彻夜难眠,翻腾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天刚蒙蒙亮,丁逸就醒了,看看表也不过五点多钟,她决定继续睡,可是这次再怎么翻腾也是睡意全无,坐起来打算起床时头又开始发晕,昏昏沉沉的不想动弹。
  可是继续磨蹭下去更难受,丁逸挣扎着悄悄地起身,打算去客厅倒杯蜂蜜水喝,以缓解早上的低血糖。
  刚喝完水杯子还没有放下,沈长东的房门就打开了,他一身运动短打扮,见到丁逸起床了似乎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咧嘴笑道:“正好省了我去叫你,快去换衣服,咱们出去跑步。”
  丁逸以为这么早出去外面肯定没有人,没想到社区公园里已经到处都是晨练的老人,还有放着音乐围成圈跳舞的,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少年男女就很少。两人都是浅色运动短装,身材修长容貌出色,杨柳树下迎着初升的朝阳,气质形象一派健康清新,直可为运动品牌做代言人。
  看着沈长东不时冲迎面走来的老人微笑,丁逸惊讶地问他:“你不是才搬过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人?”
  沈长东笑道:“我不认识他们,不过据说对见到的每一个人微笑,你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你不妨也试试。”
  丁逸看见对面正走过来一个大爷,边走边甩胳膊,于是照着沈长东的做法,对大爷嫣然一笑,点头示意,大爷左右看过确定丁逸是在对自己打招呼以后,一张老脸顿时笑成了朵菊花,花白发丝似乎都透着喜悦,连忙也了点下头回应:“好好,年轻人很勤快呀。”
  看着大爷那被朝霞映得红彤彤的笑脸,再看看丁逸上弯的嘴角,沈长东心情也变得很好,只是他也没有忽视丁逸眼睛里那一丝的不安和尴尬。
  吃过早点,丁逸问他:“你今天有课吗?怎么去上学?”沈长东笑着拍拍旁边的山地车:“当然是骑车。”丁逸睁大眼睛:“那么远,你要骑多长时间。”
  “快的话四十分钟就可以,这个点儿太堵,打车还要慢些。”丁逸知道他说得是实情,在上班高峰的北京,不堵车那是神话,北城不堵车,那是神话中的神话。
  可是大夏天骑上四十分钟的自行车,丁逸对此颇为内疚:“要不你还是住宿舍吧,别这么折腾着来回跑了,我没事的。”
  沈长东呵呵笑着揉她脑袋:“那可不行,万一趁我不在你把房子烧了咋办。再说你不是说我跟古天乐一样,都是晒黑点好看吗?我正朝这个方向努力呢。”
  回到学校,丁逸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决定报名进行心理辅导。拿着心理医师给出的诊断书,丁逸打电话约了杨阳和李颖。
  杨阳看着诊断书:轻微精神障碍,一脸诧异地说:“怎么会这样?”
  丁逸苦笑一声:“你们高估了我,我也高估了自己,我真的做不来这些,我想你们还是考虑通过别的渠道吧,我保证没有告诉任何人,以后也会忘掉这件事。”
  李颖接话:“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帮你安排心理医生进行治疗,你真的是很合适的人选,我们希望你继续配合。”
  丁逸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究竟需要什么,但是我真的不适合,我也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为国家做贡献,我想肯定有更适合我的方式,实在抱歉。”
  走出来以后,丁逸看看外面的蓝天白云,顿觉神清气爽,心里的担子放下了一大半。

  三十三
  天天早上坚持跑步,每周两次接受心理辅导,合理地休息和饮食,每天生活尽量规律,丁逸在沈长东的帮助下学会慢慢控制自己。
  在课业上,她尽量集中精力听课,认真准备作业,不去过多地考虑成绩和得失,日语搁置一边不再理会,英语就按照老师说的方法背单词复习课文,至于本校的英语等级考试,据说难度不算大,过不过的,丁逸也不再给自己太大压力。
  按部就班地走过期末考试,当丁逸得知自己两门专业课得了全班最高分时,简直怀疑有奇迹发生了,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她前半学期对机械的痴迷和投入,可是此时此刻,能够获得这样的好成绩,对于丁逸来说,意义是非常重大的,说是让她重拾自信也不为过。
  再次见到和田,是在图书馆,他叫住她:“最近那么忙?”丁逸举起手里的参考书晃了晃:“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没办法,课业压力太大。”
  和田陪着她向外走,认真说道:“我觉得你似乎不太一样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丁逸尽量轻描淡写:“情绪上有点小波折,没什么大事。”又面带惭色地说道:“真是抱歉了,你的事情我做的虎头蛇尾,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和田摇摇头:“学生当然要以学业为重,不过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A大去公司上任了,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实习?”
  丁逸又摇头:“暑假还有小学期课程,本来时间就不长,我已经都安排满了。” 想了一会儿后补充道:“我是打算和沈长东一起去看望伯父伯母。”
  和田“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以后还在原来的地方住,有空过来玩。”
  丁逸本想说我跟沈长东就住在离你不远处,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三伏天去南京是需要一定勇气的,沈长东刚打了电话给父母,沈家夫妇就表示不用他们来回折腾了,正好他们要陪外公北上避暑,让丁逸他们两人在北京待着等他们过来汇合即可。
  如此一来,时间马上变得宽松起来,两人每天继续坚持锻炼,闲暇时间走走逛逛,泡泡图书馆,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这种惬意被从南方实习归来的魏华靖打乱,他一个电话打给丁逸,却要先同沈长东讲话。
  接听电话的沈长东眉头越皱越紧,半天才回应一句:“你自己跟她商量,我做不了主。”又把电话递给丁逸。
  丁逸满肚子狐疑,忍不住先声夺人对电话另一端的魏华靖说:“你在搞什么鬼,是带了太多礼物搬不动了吗?没关系,我不介意亲自去取。”跟这种厚脸皮的人就是不能客气。
  魏华靖苦笑:“小蛮女,还是蛮性不改呀,你放心,只要你帮了我这次忙,礼物大大的有。”
  “先说说看。”魏大少爷居然要请她帮忙,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甚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丁逸不敢贸然答应。
  “很简单,你冒充一次我的女朋友,跟我演一场戏。”
  这话丁逸听着不舒服,忍不住反驳:“你的女朋友很高级吗?还要我去‘冒充’,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干。”
  魏华靖有些着急:“我的小姑奶奶,算我说错话了行不?看在我贡献了那么多参考资料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
  吊儿郎当的魏华靖鲜有这么着急的时候,丁逸又趁火打劫提出了几项霸王条款,魏华靖咬牙都答应了,她就更加好奇,想看让魏华靖着急上火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心里已经决定要帮忙了。
  丁逸看向沈长东,沈长东回应她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自己作主,于是丁逸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终于对魏华靖松了口。
  丁逸放下电话就拉着沈长东乐:“走,咱们去看戏,闷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件好玩的事情了!”主要是魏华靖这人人缘太差,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在她眼里,就只觉得好玩。
  沈长东没有她那么兴奋,问道:“魏华靖有没有说让你怎么扮他女朋友?”语气颇有些不豫。
  丁逸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呵呵笑道:“你是吃醋了吗,那刚才干吗那么大方?”
  沈长东表情不太自然:“哪有,刚才魏华靖说要向我借女朋友,我不知情况如何没敢答应,再说你是一个独立个体,我哪有资格替你答应什么。”
  “借”女朋友?就知道魏华靖那家伙不是什么好鸟,居然把女人当货物,丁逸决定待会儿相机而动,好好整整那只猪头。
  按照预定计划,怕谈判的时候太多人在场不方便,就由丁逸先独自前往魏华靖说好的包厢,若是事情顺利,就再联系沈长东和李贝贝一起为那女孩送行,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丁逸一进门就受到魏华靖的热情欢迎:“亲爱的,你怎么那么慢,我都等急了。”说着就拉过丁逸坐在他旁边。
  丁逸险些被他那一句“亲爱的”吓得立马想往外逃,看到面对她的魏华靖挤眉弄眼一脸哀求,又想到他之前的嘱咐,只得硬起头皮顺着他的话回应:“我也想很快见到你呀,这不有点事耽误了吗。”
  魏华靖侧身让开,露出后面一个水灵灵,粉当当的小美人儿,此刻她正瞪大眼睛看着丁逸,一脸泫然欲泣。
  丁逸忽然有些不忍,可是想到这么个水萝卜似的小姑娘跟着花心浪子魏大少,肯定会吃亏,就又硬起心肠继续按剧本演下去。
  魏华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为两人介绍彼此,原来小姑娘是他实习时候认识的,叫苏罗。
  魏华靖对苏罗道:“这是我女朋友丁逸,你不是要认我做哥哥吗?就叫她声嫂子吧。”
  丁逸险些被水呛到,马上不着痕迹地在桌下踢踢魏华靖,瞥他一眼:你最好适可而止。
  魏华靖小心看她回应:明白明白。
  两人的眼神对话在苏罗看来就成了眉目传情,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仍然故作坚强地说:“我从来不想当你妹妹”,换口气又问道:“你们是很早就认识了吗?”
  魏华靖连忙点头:“是呀,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她还是我直系师妹。”
  苏罗看向丁逸:“你也是A大电子系的?”
  丁逸微笑:“是呀,今年刚申请的转系,开学就是了。”
  苏罗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猛然抬起来,眼神隐忍而又坚定,看着魏华靖说:“你等我两年,我肯定能考上A大的研究生。”
  丁逸感到魏华靖一下子往座位下滑了几寸,好一会儿才调整回来,似是下了某种决心,郑重对苏罗说道:“我都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你根本不适合我,我家人也不会同意。”指向丁逸:“她才是最佳人选,父亲是大型国企老总,母亲是名医,出身够好;竞赛获奖保送进的A大,头脑够好;身高170CM,体重53KG,三围35,24,35,相貌你也看到了,外形基因都够好,你确定你能比得过她吗?”
  丁逸被他一番品头论足,心里头早已经火冒三丈,马上就要推桌子砍人了,想不到那娇小文弱的江南美女苏罗抢在她之前发了火:“够了,你不要再说了!算我看错人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纠缠你!没错,我是不够聪明,不够漂亮,身材不够好出身不够好,可也是爹妈的掌上明珠,我是疯了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受你侮辱,魏华靖,谢谢你让我这么快看清你的真面目!”
  说完之后,脸上的哀伤却无法掩藏,意识到这点,她飞也似的冲出了包厢,娇小的身躯竟然带起了一阵风。
  麻烦终于得以解决,魏华靖本应欢心鼓舞才对,可他的神色茫然而疲倦,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表情呆愣,眼神却复杂难辨。
  丁逸要拦苏罗,没能拦住,回头本来要向魏华靖发难的,看他这样忽然也没了心情,问他:“其实,你并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苏罗的吧,那又何必这么伤害她?”
  魏华靖下意识地摇摇头:“你不明白,我的道路是被安排好了的,既然不可能,还不如早些了断。”忽然似反应过来一样,咧嘴笑道:“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太容易得到的就不珍惜,让你占了便宜,免费上了一课。”
  “无耻!”丁逸撇撇嘴,一脸鄙夷,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那么多绯闻女友,干吗非要找我?”她提出了那么多条件,那些女孩肯定不会这么刁难他,弄不好还求之不得。
  魏华靖一脸理所当然的答道:“当然是因为你够蛮,外兼冷血无情,最适合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哎呀……”
  看着因被抽掉椅子而摔倒在地的魏华靖,丁逸拍拍手决定暂时放他一马。自从打了沈长东那次开始,她就发现自己有狂躁的趋向,已经决定努力克制自己,不能再随便发火,尽管魏华靖确实欠揍。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话之所以能作为成语广泛流传,证明它发生的机率是不小的,丁逸就没能躲过。
  当然还有那个跟她一起做坏事的魏华靖,晚上临睡前,他又打电话要求帮忙。
  眼看着魏华靖将醉得神智不清的苏罗扶进屋,丁逸忍不住开始头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兄妹两个,为什么总要她照顾醉酒的女孩,上次是李贝贝,这次是苏罗,都是青春少艾的美女,换成个男的自然会觉得艳福无边,于她可就只能是麻烦,她虽然也喜欢美女,可不喜欢醉鬼美女。
  好容易将苏罗收拾妥贴扶到丁逸的床上躺下,魏华靖才有功夫解释:“本来买好机票要送她回去,左右找不到,最后在附近的一个酒吧门口看见她踉踉跄跄走着,喝的连我都不认得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上飞机,住在宾馆也不安全,只能再麻烦你。”
  魏家李家都不是适合收留醉酒女孩的地方,来他们这里也是没办法,丁逸不好意思再抱怨。不过北京那么大,哪能在街上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看来魏华靖也并不是全然无情无心的,只是感情的事,外人没办法过多干涉。
  上次李贝贝只是安静地睡觉,除了有被拐卖的危险,陪着她的丁逸倒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次苏罗却是又哭又闹又吐的,把不曾伺侯过人的丁逸折腾的够呛,当即决定自己以后无论如何不能喝醉酒,太丢人了!
  苏罗躺下后,沈长东为如何安排大家休息有些犯难,苏罗在这里,魏华靖就没办法走开,不然明早起来后没办法解释。可房子虽然是三居室,也够宽敞,床却只有两个,苏罗占据了丁逸那一个。
  沈长东提议丁逸和苏罗挤一挤凑合一晚,丁逸头摇的像拨浪鼓。且不说苏罗现在满身酒气她都打算明天立刻换床单了,只凭现在在苏罗眼里她还是情敌的身份就不行,万一苏罗半夜醒来发现旁边是情敌,趁着酒劲儿对她不利该怎么办?自己虽然神勇,睡着以后可就全然没有防范能力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么个乌龙事件英年早逝。
  魏华靖也有意见:“我睡沙发好了,两个大老爷们睡一个床像什么话。”沈长东虽然没有明说,看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显然也有类似想法。
  沈长东提议丁逸睡自己的床,他去书房上网玩游戏,丁逸眼睛一瞪:“那怎么行,不是说好了明天还要早起跑步吗?一宿不睡你以为你是超人吗?”
  被她包含关怀意味的责备一通,沈长东正感觉晕陶陶的,魏华靖先开了口:“那张床那么大,你们两个一起住不就行了吗?”
  看着两人见鬼了似的看着自己,魏华靖一脸无辜,忽然似是发现了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情,张大了嘴摸着鼻子道:“不会吧,你们两个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会是,不会是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吧?”说完后,似乎还觉得十分有趣,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飘来飘去地观察。
  两人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般,魏华靖马上知道了正确答案,表情更加夸张,不厚道的开始嘿嘿笑了起来,浑然忘记自己此刻的处境。
  这个错误是很致命的,恼羞成怒的丁逸先将手上的靠垫砸过去,趁他接的空档一把将他擒住按倒在沙发上:“魏华靖,你信不信我会把你腿脚打折了丢在苏罗床上,明早生米煮成熟饭你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魏华靖本来身手也不错,可他刚才笑得差点岔气,现在又被丁逸的狠毒主意气得直翻白眼,一时半会儿竟然挣不脱,好在沈长东在回过神来以后马上拉开丁逸——她跟另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在他看来竟然是那么刺眼的画面,尽管明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
  看着丁逸仍然气鼓鼓的,沈长东劝她:“好了,他只是开玩笑,咱们快回屋休息吧。”
  丁逸有些忐忑地看向沈长东,真要睡一张床吗?沈长东似看懂她想法一般,淡淡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是呀,他们小时候,赤身裸体共浴的时候都有,不然丁逸哪能将他胎记的位置记得那么清楚,不过在上小学以后机会就不多了。
  怕再次被魏华靖嘲笑,丁逸决定不再扭捏,笑道:“就是,那大家就早点睡吧。”挽着沈长东就进了房间,刚刚爬起来的魏华靖又一次险些跌破眼镜。
  刚才言语行动都够豪放,可真正躺在床上丁逸却抑制不住的心开始“嘭嘭”直跳,沈长东温热的身体就在旁边,鼻端都是他那熟悉的气息,她怎么也没办法宁下神来睡觉。
  沈长东跟她聊了几句天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躺着一动不动,丁逸推测他是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感到冷气开的有些凉,丁逸把毯子拉了拉裹的更紧一些,想不到拉的过猛,把沈长东的也拽了过来,怕他着凉,丁逸连忙手忙脚乱地扯着毯子给他盖回去,手却在不小心碰到他胸膛的时候被一把按住:“你来回乱动什么呢。”
  语气有责备的意味,丁逸是好心帮他盖毯子,如何肯受委屈,报复性的朝他身上一番猛挠,反正睡不着,干脆也给他捣捣乱,不过被自己轻轻一碰就醒了,他刚才真的睡着了吗?
  沈长东被她挠中痒处,强忍着笑,抓住她双手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丁逸尝试了一下,没能挣脱,想不到沈长东力气变得这样大,他就这么压在自己身上,身体温热而结实,鼻端颊畔能近距离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一种年轻男孩特有的清新气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丁逸忽然感到身体有些燥热,想尽快摆脱,心里又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
  就着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灯光,丁逸可以看到沈长东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因为听到沈长东的呼吸很急促,慢慢地,他的头越来越低,丁逸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想把头歪到一边,但是来不及了,她的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擒获。
  没有外界的打扰,又有黑夜做掩护,这个吻缠绵异常,两人都有些失控。暂时放开她的唇,沈长东沿着她的嘴角,下巴,脖子,顺应着本能一路向下吻去。
  丁逸感觉被他吻得麻麻痒痒的,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可是又感到很兴奋,在沈长东忙着解她上衣扣子的同时她也不肯闲着,礼尚往来地开始扒沈长东的衣服。
  想不到沈长东瘦归瘦,肌肉却很结实,皮肤触感光滑有弹性,丁逸忍不住一摸再摸,摸得沈长东气喘吁吁,他也在急切地探索,曾几何时,当初那个蛮横的小丫头,已经拥有了一副水蜜桃一般诱人的少女胴体,曲线凹凸有致,肌肤雪白细腻,散发着他熟悉的那股乳香,另外又多了一种幽幽的少女体香,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不多时,两人已经近似于裸呈相见,在崩溃之前,沈长东挣扎着抬头问丁逸:“你知道该怎么避孕吗?”声音低哑隐忍,身体紧绷,蓄势待发,似乎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丁逸有些意乱情迷,闻言“啊?”了一声,一脸茫然。沈长东靠近了些又问了一遍,丁逸本就滚烫的脸颊又增几分热度,小声道:“世界艾滋病日那天,我曾经跟着去发避孕套,别的就不清楚了。”
  沈长东忽然想哭,他所知道的比较保险的好像也只有这个,难不成现在飞奔下楼去买?
  正犹豫着,丁逸脑子却慢慢清明了过来,推推沈长东:“哎呀,你想什么呢,外面还有个魏华靖,隔壁还有个苏罗,我们怎么,怎么能做这种事?”说完开始动手穿睡衣。
  沈长东懊恼地将头埋在枕头里,一会儿又爬起来冲到卧室配套的卫生间,不多时就传来哗哗的冲水声。奇怪,他睡觉前不是洗过澡了吗?原来沈长东那么爱干净呀,丁逸心里嘀咕着翻身睡去——时候已经不早了。

  三十四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到苏罗睡的那间房门依然紧闭,丁逸和沈长东都松了口气,不然若是让苏罗看到魏华靖的“女朋友”居然和沈长东住在一个屋,还不知会出什么状况。
  魏华靖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两人轻手轻脚尽量不吵到他,自行去晨练。跑步的时候,沈长东发现丁逸总时不时扭头看向自己,看过后低下头也不说话,然后过会儿再看过来。
  终于沈长东有些沉不住气,检查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衣冠不整后,在她扭头时正对上她的眼睛:“我有什么问题吗?”
  丁逸被他问得冷不防,不由有些心虚,嘿嘿笑道:“没什么,只是感觉你和昨天晚上有些不一样。”
  沈长东闻言俊脸泛红,扭过头不再理她,她居然还敢提!昨天晚上他冲完冷水澡后,发现这个号称失眠的人已经睡得死沉,留他一个人瞪眼到深夜久久不能平静,还好昨晚只是权宜之计,若是长此以往,精神障碍的可能就是他了。
  提了早点回去,发现屋子里煞是热闹,魏华靖已经起床,正在和一对中年夫妇聊天,沈长东大吃一惊:“爸妈,你们怎么直接来了?都没跟我说一声。”
  丁逸连忙把手里的食物放下,规规矩矩地向沈家夫妇问了声好,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毕竟也这么多年没见了,难免有些生疏。不过生疏显然只是她自己的感觉,卜静早已经一把拉过她笑道:“哎呀,几年没见小逸又漂亮多了,上次长东回家说了你们的事我就想过来看你,一直没抽出空,这次可要好好在一起聚聚,就只可惜你妈妈还没回国。”
  沈家伯母热情如夕,让离开母亲三年多的丁逸感到心里暖暖的,乖乖笑着任她又搂又抱。
  这边沈伯父已经向沈长东解释了他们的行程,原来考虑到卜老爷子年事已高怕折腾,已经先把他送至目的地,他们夫妇过来接沈长东和丁逸,顺便巡视一下儿子挑中的房子。到了所说的地址,开门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孩,他们怀疑走错了门打电话给沈长东,发现他手机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原来他早上出去晨练并没有随身带手机。
  魏华靖机灵,问他们是不是找沈长东,确认后赶紧招待他们落座并解释彼此关系,沈家夫妇看他相貌谈吐不俗,就坐下和他一边聊一边等人。卜静和魏华靖都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虽然年代不同,还是有不少共同话题,细说起来还有共同的熟人,兼之魏华靖口才甚好,大家聊棏相当投机。
  丁逸自打进门以后就被卜静拉住不放,越说越开心:“小逸小时候就活泼可爱,不像东东,总是皱着个眉头小老头儿似的,那时我就想,要是再有这么一个女儿该多好,没想到现在终于如愿了,女儿还要出嫁,儿媳妇却是自家人了。”
  丁逸闻言臊的脸发红,沈家伯母想的也太远了吧,“儿媳妇”?他们大学才刚读了一年而已,不知沈长东什么时候将两人的事告诉父母的,反正她都一直还没找到机会跟爸爸说。
  “魏华靖!你为什么把我带回你家?看你们齐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吗?”
  天外飞来的一笔,把大家的眼光都吸引到了丁逸房门口站着的女孩身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苏罗已经醒了,推开房门就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沈长东等三人看到她都暗道不妙,乍然见到亲人大家只顾高兴,都忘了屋子里还有这么一个醉了酒的定时炸弹, 爆发的时候如果就他们几个在场还好,现在还有沈家父母,这局面可够混乱的。
  魏华靖骂了自己一声猪头,赶紧上前,准备把苏罗带出去说话,没想到苏罗甩开他的手,只盯着丁逸,以及拉住丁逸不放的卜静,忽然放声哭泣,便哭边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自己选中了合适的女孩就非逼着儿子去娶,你们就不顾忌人的感情了吗?门当户对,相貌身高,还要考虑基因,又不是给动物配种!”
  沈家夫妇被她骂的一头雾水,沈河黑着脸问沈长东:“这个女孩是谁?怎么会住在你这里?”沈长东满脸无奈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卜静则小心观察丁逸的表情。丁逸马上明白他们误会到什么了,于是先笑着安抚了卜静,再回头大声冲魏华靖喊道:“我答应你的可不包括善后工作,你要是没办法处理我可要亲自动手了哦。”语气里的威胁成分让魏华靖想忽视都难,于是他当机立断强行将苏罗带走,娇小的苏罗几乎是两脚不沾地出的大门。
  刚才还温文尔雅一副翩翩贵公子形象的魏华靖,忽然露出了这么恶霸似的一面,把卜静惊的目瞪口呆,这时沈长东已经恢复自如,坦然地向父亲解释事情的全过程。沈河不认同地摇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呀,上学期间不好好学习,整出那么复杂的事情,跟我们当年真是不一样了。”
  丁逸闻言有些尴尬,她现在和沈长东“同居”似乎也很复杂。卜静则白了丈夫一眼:“当年你写情书那会儿,心思可不比他们简单呢。”
  沈河读大学的时候是文学青年,曾给女同学写过情书,后来那女同学炫耀似的拿给别人传阅,搞得尽人皆知,还包括同是同学的卜静。虽然沈河和那女同学后来就没了下文,和卜静恋爱结婚后却成了她手里的小把柄,每当不如意就会拿出来念叨一下的,这次卜静看儿子和丁逸听了他的话都有些不自然,忍不住再次揭他伤疤给小辈解围。
  沈河是性格耿直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是存了指责他们的心思,被妻子半真半假的一嗔,马上省悟过来转换话题,一脸和蔼地向丁逸询问她家长辈的近况。
  趁着收拾东西的空档,丁逸找个机会偷偷问沈长东:“你怎么不提前和他们商量好来的时间?我好掩饰一下,这下被你爸妈撞破咱们同居了,嘴里不说,心里还是别扭的吧?”
  沈长东看她一眼:“我们是一般意义上的同居吗?”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提前跟他们说咱们在一起住了。”
  丁逸瞪大眼睛:“他们之前已经知道咱们同居了?那我爸爸知道吗?”
  沈长东有些急:“丁叔叔应该还不知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同居好不好,女孩子家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们不是为了方便照顾才住在一起的吗?”
  得知爸爸还不知情,丁逸松了口气,又想到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当下连沈长东的责备都不计较了,只是还有些担心地说道:“被你父母知道了,我一世英名不是也毁了?”
  沈长东摸摸她的脑袋:“不要乱想,我跟他们说过咱们一人住一屋。”又顿了顿,说:“我爸妈相信我。”可是他现在却有些不大相信自己,不过这句话他觉得最好还是别告诉丁逸了。
  作为北方的海滨城市,L市天气凉爽,景色宜人,街道也干净整洁,连空气的味道和北京都不相同,是个休闲疗养的圣地。不过对于丁逸来说,此处最大的好处在于它的海鲜非常好,因为所处海域污染较少,吃起来也比较放心,不像京津地区的海鲜,多数产自污染严重的渤海海湾附近。
  从机场到海滨别墅的路上,丁逸开始向沈长东打听他外公的情况,沈家夫妇她熟悉,外公可是未曾谋面的人,并且在丁逸的印象中,军人都是很严肃很威严的人,在生活上不仅自律,对周围的人要求也很高,她自知不是什么贤良淑女,怕到时候表现不佳惹老人家讨厌。
  卜静听到她的担心,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放心,东东外公是很随和的人,他见到你一定很喜欢。”沈家伯母都这么说了,丁逸也不好意思再问。
  外公果然是和蔼可亲的人,除了分外挺直的腰板,跟普通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丁逸开始还小心翼翼,在老人对她无意中提到的沈长东幼年往事表示兴趣时,就开始放松起来,跟他侃侃而谈那段他错过的外孙成长经历。
  卜家人丁单薄,家里很久没有出现过丁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了,她的描述生动而有趣,兼之声音清脆悦耳,老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露出赞许的微笑。
  卜静过来张罗大家吃晚饭,看到父亲和丁逸聊得投机,就笑着对父亲说:“我就知道您肯定会喜欢小逸这孩子。”又说丁逸:“不过小逸你可别被外公给骗了,他以前可没这么和蔼,我小时候他一瞪眼睛我就吓得直哆嗦,现在年纪大了,脾气反而好很多。”
  丁逸笑笑不便发表意见,外公却佯装生气道:“你这丫头开始翻旧帐了?那时你皮的跟个猴子似的,要是有现在小逸一半乖巧,也能少挨些打。”
  沈长东听到母亲被称为“丫头”,丁逸又被夸“乖巧”忍不住笑出声来,丁逸被他这一笑,饶是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站起来表示要去餐厅帮保姆摆碗筷——既然要装,索性就装得像一点吧。
  似乎好久没有享受过真正意义上的假期了,吃完饭后,不用去图书馆自习室,没有马上需要准备的作业,一下子突如其来的空闲让丁逸颇有些不适。
  外公习惯早睡早起,在小辈们陪同下,自海边散步归来后就要休息了,沈家夫妇也自行进房间收拾东西。沈长东昨晚没有休息好,本来是要早早回房间补觉的,却被丁逸拉住不放,她初到一个陌生地点,有些兴奋过度。
  海风凉爽,月明星稀,院子里小花园的秋千上,丁逸坐着摇啊摇的,颇为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偏偏有人很没情趣的呵欠连连,丁逸瞪他:“你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吗?”
  沈长东白她一眼:“睡了,不过跟没睡一样。”不愿意再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示意丁逸靠边一点,也在秋千上坐下,问道:“我家这边算是都搞定了,你什么时候跟丁叔叔纪阿姨说咱们的事情?”
  见双方家长吗,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将婚事提上日程?丁逸心底有些排斥,感觉像是马上要被束缚住一样,随口说道:“我妈妈还有将近一年才能回来呢,到时候再说也不迟。”不待沈长东反驳,马上又说:“本来我们不是说要做临时男女朋友的吗,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为什么我忽然就变成了你们家的准儿媳妇?老实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是临时的男女朋友?”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随意,沈长东的表情不辨喜怒,丁逸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刚才也是为了掩饰心里的那一丝不安,习惯性的先声夺人。可是话已经出口,断没有马上否定自己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有什么不对,还不是一开始你自己先这么说的吗?”
  沈长东不再说话,碰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他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呀,或许该考虑换个方式了。

  三十五
  大二的一年是极度繁忙的,这一年是基础课向专业课过渡的阶段,丁逸初来乍到,完全陌生的电子系又有着和汽车系很不同的氛围,这一切让她感到了巨大的竞争压力和孤独感。看着周围彼此熟悉的同学,听着他们讨论各科老师优劣,丁逸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有些信心不足,还带有一丝恐慌。
  还好所在班级的同学大都热情大方,在她需要时很多人都提供了帮助和支持。身为前任院学生会主席的魏华靖也帮了不少忙,他正忙着申请出国,可还是尽量抽空带她熟悉院系的老师和学生,专业课上也经常会指点她一二,让丁逸感叹了一把好人有好报这个真理,不过偶尔还是忍不住八卦:“你那个小美女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回去了呗。”魏华靖说的漫不经心。丁逸虽然没有对苏罗产生太多好感,可看魏华靖这么玩世不恭的样子也觉得有气:“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信你原来没有招惹人家。”一个女孩子,长得不错,看样子也不是轻浮浪荡的人,应该不会因为单纯的一头热就千里迢迢追过来寻死觅活。
  “小蛮女什么时候也知道用脑子分析问题了?”魏华靖嘲笑她,眼见喷火女暴龙有发飙的兆头,马上又讨饶:“好了好了,我承认一开始是觉得她还不错,先主动示好的,江南美女嘛,样子也温温柔柔的,谁知道后来那么难缠,惹恼了比你这蛮女还可怕,你知道我是文明人,最怕你们这类没有开化的种族了。”
  丁逸确定了,他就是皮痒了找打的,于是也不再客气,拿他练了散打队老师新教的招数,唉,没空参加社团活动,只能在底下抽空自己练习了。
  真正鼓舞人心的,还是奖学金的评定结果。大一汽车系的成绩让她在电子系评到了学业优秀一等奖学金,丁逸自此才真正又重新拾起了信心。
  拿着崭新的票子,丁逸得意洋洋,同宿舍的几人都有奖学金,杨璐璐也是一等,几人便决定出去大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后,大家看丁逸神采飞扬,不复当初烦躁忧郁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始追究她的同居事件。
  杨璐璐最先发难:“小丫头,食髓知味了,这么久也不搬回来住几天,一刻也舍不得你家沈长东?”
  赵晓冬也嘿嘿奸笑:“最近皮肤不错哦,有男人滋润着就是不一样。”
  丁逸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这帮思想污浊的家伙,真想把她们拖出去沿街吆喝,让大家看看所谓的名校女大学生是怎样一副嘴脸!不过生气归生气,清誉可不能毁,马上辩驳:“把你们脑袋的黄色废料都清空了!我和沈长东一人住一屋,关系纯洁着呢!”
  赵晓冬“哦”了一声,笑道:“对呀,纯洁的男女关系!”大家闻言又开始哄笑。
  丁逸愤怒了,正考虑着该怎么开口,胡佳出来打圆场:“好了,大家别逗她了,我觉得丁逸说的应该是真话。”
  丁逸感激地看了胡佳一眼,连忙接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撒过谎?”
  杨璐璐收敛了笑意,忽然一本正经道:“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们同一屋檐下天天接触,沈长东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作为同宿舍的姐姐,我需要告诉你一个生理常识。”
  不止丁逸,余下的两人也有些好奇,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杨璐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非常满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知道,男人有时候很容易冲动的,可是这种冲动如果经常得不到满足,久而久之就容易发生问题。”
  丁逸闻言有些愣神,自打从L市回来以后,沈长东变得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原来独处时,大家都还保留了原来的习惯,虽然亲近自然,却还有男女之妨。
  自从度假回来以后,沈长东就热情了许多,经常有事没事就亲亲她,碰碰她,很多时候,丁逸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过每次又总能在最后关头打住。次数多了,丁逸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似乎忍的很辛苦,有时候就刻意保持些距离,偏偏沈长东似乎有自虐倾向,总是主动打破这种距离,照样热情似火,然后再努力克制。
  杨璐璐伸出小手在丁逸面前晃了晃,丁逸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会出什么问题?”一出言她马上就后悔了,果然看到几人个个表情诡异,一脸奸笑。
  杨璐璐再度做正经状:“好吧,既然丁逸那么诚心请教,我就告诉你也无妨,免得耽误你终身。听好了,据说男人如果长期受刺激又总得不到满足,久而久之就会阳痿,要是不打算嫁这个人还好,如果注定是自己将来的老公,那可就……”
  一团纸巾砸过去,丁逸红着脸骂道:“胡说八道,这个知识你自己掌握了就行!”说完大家乱成一团,嘻嘻哈哈笑闹过去。
  饭后丁逸和杨璐璐买单请客,沈长东刚刚结束了学生会的活动,骑了车子来接她,跟她几个舍友打招呼的时候,发现大家都看着他笑得很奇特,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丁逸心里明白,连忙取了车催他快走,又惹来后面几声轻笑。
  书桌前,丁逸对着各种通信符号,思想却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来,脑子里时不时总冒出杨璐璐那几句话,再看看正埋头认真准备功课的沈长东,忍不住面颊开始发热。
  准备的告一段落,沈长东合上书本,抬头正对上丁逸观察的眼睛,丁逸一慌赶紧低下头,装作专注于课本。
  沈长东情知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丁逸和她室友今天的表现都有些反常,不过看她似乎没有说的意思,他也就不打算主动问起。只是丁逸此刻面泛桃花含羞带怯,垂下眼睑时两道浓密的睫毛小扇子般在眼下投出阴影,间或一抬起,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波光潋滟,闪亮得让人心惊。怪不得古人说要灯下看美人,橘黄灯光下的丁逸,出奇的美。
  察觉到他的注视,丁逸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开始咬嘴唇,沈长东看见再也把持不住,横过身子凑了上去。
  丁逸被他略带霸道地搂在怀里,脣齿被慢慢撬开,和他的一起纠缠。很快地,沈长东就不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半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搂着丁逸支撑她的重量,另一之手小心翼翼地探索,开始解她的衣服。
  丁逸感到胸口一凉,随即发现沈长东埋头其上,接着又热的让她颤抖。上次和沈长东同床共枕,虽然也很出格,一切却都是在黑暗中进行,有种做梦的感觉,如今在灯光下看着这陌生的一切,身体里有一种似乎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异样感,忍不住有些发慌,松开搂住沈长东腰部的手,似要挥开什么,想不到将一本厚厚的原文书扫下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都被这响声吓了一跳,沈长东迅速抬头,看着丁逸惊慌的眼神,有些懊恼,连忙说声“对不起”,并迅速帮她拉拢了衣服,只是脸带潮红,气息仍然很急促。
  丁逸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强忍着羞意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沈长东猛然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丁逸心一横,闭眼答道:“我说你要是很难受的话,就不要忍着了。”说完将头埋在他肩膀上。难得丁逸居然有这么小鸟依人的样子,沈长东又是一阵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可理智还是保留了一丝丝:“那个,你不要因为这个迁就我。”
  他这个那个磨磨蹭蹭的让丁逸有些火大,可这会儿怎么也不是发火的时候,丁逸只好继续埋着头呜呜囔囔地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是有些期待的。”
  声音虽然含糊,沈长东还是捕捉到了每一个字眼,欢呼一声再没一句废话,打横抱起丁逸就往卧室冲。
  青涩年华,虽都不缺乏生理知识,在实际上两人却都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好在彼此够熟悉,也不缺乏对对方的信任,一路试探,一路摸索,虽然过程曲折,还是经不住年少情浓,终于水到渠成。
  然而蜕变的那一刹那,丁逸还是没能忍住那尖锐的疼痛,放声大叫:“妈呀,为什么这么疼,我不玩了!”沈长东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滴滑落,他也疼,可是还迫切地想继续,于是强忍着不动,轻言哄道:“一会儿就不疼了。”片刻后丁逸又叫:“不行不行,还是疼!”
  沈长东无奈,只好发动理智所剩无几的脑细胞,耐心哄道:“有多疼?像是额头被砸,还是膝盖摔伤?那时你都很英勇。”
  一句话激发了丁逸的英雄气概,当下决定——忍!
  到了后来,疼痛减轻,又有些别的感觉,虽然还没有体会到小说中描写的那种销魂,却也有一种莫名的充实感。从中,她能体会到沈长东对自己的珍视和爱护,在他俊逸的面孔皱成一团爆发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种晕乎乎的幸福感。
  过了好久,丁逸在不经意的一歪头,看到床头柜上撕开的小包装,忽然发现有些不对,揪起身边的沈长东问:“你上次不是说没有,这是哪来的?”
  沈长东别过眼睛:“人在同一个地方,只能跌倒一次。”
  原来他这也是蓄谋已久!丁逸想到刚才自己还不知羞耻地说也很期待,似乎逼着他上床一般,立刻恼羞成怒,猛地扑将过去。只是丁逸也犯了个致命错误,她忽视了自己现在腰酸背疼的状态,其直接后果就是:恶狠狠的寻仇变成了投怀送抱,光溜溜的被沈长东抱了个满怀。

  三十六
  然而同居的生活也并非总是甜蜜,因为丁逸发现她的时间开始不够用了。今年的课程本身就极重,她还要补休大一的几门专业课,一学期要修29个学分,全部都是主课,其中五门数理基础课、两门实验课、两门专业基础课,让向来精力旺盛的丁逸也忍不住大喊救命。
  沈长东也没有好太多,只是他忙的方式略有不同。开学没多久,赶上学生会的换届选举,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缘太好,他竟然提前一年当选为M大校学生会的副主席。这还不算,因为去年在话剧团那场大戏中承担了主角,反响热烈,已经升入大四的前话剧团团长直接禅位给他,说是几个女生竞争的太激烈,位子给谁都不好管理,干脆让一个男生来当,这样比较不会发生内乱。
  于是乎,一下子两个人都成了大忙人。一个恨不得把柯西、傅利叶、拉普拉斯的头像贴在床前日日对着,自勉之外希望能心有灵犀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他们的定理;一个迎来送往上应付团委老师,下带领刚招进来的小干事,还要抽空苦思今年大戏到底谁来担纲。
  还是丁逸先看不下去了,对沈长东讲:“你老这么早出晚归的也不是个办法,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了,要不你还是回学校住吧。”
  刚刚骑车回来沈长东气还没喘匀,听到这话一脸受伤:“利用完了,就要把我扫地出门吗?”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丁逸懒得理他。朝夕相处之后,丁逸渐渐发现沈长东并没有自己原来印象中的那样老实可欺,当下决定对他的哀怨置之不理。
  她也有心烦的事情,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总体来说,数量基础课成绩较好、专业基础课成绩较差,比起她上学期的汽车系专业课成绩,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到底应不应该转系?虽然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彷徨也不是没有的。
  沈长东洗完澡来到书房,就看到丁逸苦着一张脸写试验报告,忍不住有些心疼,递杯酸奶给她:“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的小居里。”
  咬着吸管,丁逸仍然愁眉不展:“你说我转系是不是有些瞎折腾?汽车系不适合女生,电子系好像也是阳盛阴衰。”
  沈长东想了想答她:“那你去学法律或者外语吧。”
  丁逸惨叫一声:“你杀了我吧,我英语四级刚勉强通过,法律条文更别说了,让我天天背那个非疯了不可。”
  “那你是不喜欢现在的课程?”沈长东继续问。
  丁逸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倒也不是,坦白来说学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是实在太忙太累,再这么整天整天坐着自习,我都怀疑自己要腰肌劳损了。”
  “那就不要那么累,有些课可以翘掉,作业没法完成也可以参考一下别人的,对于大学生来说这很普遍的。”
  “啊?难道你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丁逸瞪大眼睛,他居然不教她学好!
  沈长东笑道:“偶尔,不过我们很多课期末突击一下就可以。”
  那倒是,他上学期那么折腾,最后成绩还是名列前茅,英语四级考试整整比她高了三十分,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挣扎了一番,丁逸还是摇摇头:“不行,我现在都有掉队的危险,若是那么混,还不如别读A大了呢。”一直站在金字塔尖部的自己,忽然变的翘课抄作业考试擦边过,光是用想的她都无法忍受。
  记得以前也曾经对自己质疑过,如此的青春年少,最好的时光都埋在书本里会不会太过可惜?当时引发了大家的热烈讨论,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丁逸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埋在书本里是浪费青春,那怎样才算不浪费?怎样的青春才算无悔?”
  一句话让大家又陷入思考,是呀,青春到底该怎么度过?吃喝玩乐,游戏玩闹,还是飙车打架?真是那样过了,恐怕也是要后悔的吧。
  想来想去,丁逸决定还是先读书再说,不管怎样,努力学习充实自己总归不是坏事,也许有朝一日忽然想明白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用再为这件事发愁了——因为青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倒还不如按照华罗庚的统筹方法,趁着思考的当口多干些对人生有益的事情,一边感悟一边学习,两不耽误。
  恍惚的时候,沈长东清晰的话音传来:“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对自己怀疑,如果你都不行,还有谁能成功?我还等着将来你名扬世界,跟着风光一把呢。”
  听他带有玩笑的口吻,丁逸忍不住白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长东笑嘻嘻道:“怎么会没关系,将来你入了我沈家的门,就是我沈家的媳妇,家里还等着你光耀门楣呢。你看若是没有居里夫人,居里这个姓现在想必也不会这么出名。”
  丁逸“呸”了一声:“真不要脸,谁是你家媳妇了!”
  沈长东做急切状:“你想始乱终弃?那可不行。”说着已经恶狠狠地扑了过来上下其手:“看来有必要再努把力了,免得失宠被抛弃。”
  丁逸笑骂着欲躲,却又哪里躲得开,这个沈长东,人前斯文正经风度翩翩,人后却越来越像流氓无赖,不知M大那帮美眉们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后悔把选票投给他。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聪明如沈长东,也有他无可奈何的时候。丁凤龄因为政绩突出,任期期满后被调到北京相关部门任职,终于能和宝贝女儿团聚。
  感受到电话里父亲压抑不住的喜悦,丁逸又感动又高兴,再过几个月妈妈也能回国了,那时候全家都能团聚。至于沈长东这边,再借她个胆她也不敢继续留下跟他同居。
  先是着急忙忙地把东西都搬回宿舍,等到爸爸到京后,丁逸帮着他收拾新居,顺便把自己的一些东西也搬过去。部里给爸爸安排的房子离学校不近,不过周末还是能回去陪他的。
  沈长东以世交晚辈以及丁逸男友的身份跟着忙前忙后,丁凤龄见到他后也很高兴,赞不绝口:“不错不错,长东几乎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沈长东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顾低头干活,尽显沉稳憨厚。
  好久没见到父亲,丁逸忍不住撒娇:“那我呢?我有没有继承你和妈妈的优点?”
  丁凤龄点点她鼻子笑道:“你奸懒馋占全了,脾气像个小辣椒,能有什么优点?”语气却满满的都是宠溺。
  在沈长东面前落了下风,丁逸气得哇哇大叫,偏那两个男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一起吃了晚饭,沈长东自行回学校,丁逸留下来陪父亲聊天。问了她近期学习生活情况后,丁凤龄话题一转:“我原本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恋爱的。”
  丁逸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还是来了。由于种种原因,她一直拖着没跟爸爸说和沈长东在一起的事,后来见到沈家夫妇,心想他们和爸爸关系那么好,肯定早就告诉他了,她则能躲就躲,没深入聊过恋爱的事,因为和父亲从小就有一定距离,总觉得谈这样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今天看爸爸见到沈长东的时候,笑得和蔼可亲,也没有吃惊的样子,丁逸本来已经放下心来,却没想到他在独处时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于是条件反射般问道:“为什么,爸爸觉得沈长东哪里有问题吗?”
  丁凤龄叹了口气:“长东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问题?我对事不对人,只是觉得你们现在确定关系有些太早,你沈伯母还跟我说要先把婚订了,我没有答应。”
  沈伯母真是够心急的,丁逸脸上一红:“我们都还是学生呢,订什么婚呀。”
  丁凤龄马上说:“这是关键,依你和长东的资质,想必都不会读完本科了事,你们一个学文一个学理,以后每个人发展的道路也不尽相同,变数太多,太早决定什么怕你们将来后悔。”
  丁逸对这些倒不以为然,没有说非要同行才能在一起吧。
  丁凤龄转口又说:“也罢,世事难料,没准儿你们就能一帆风顺呢,就怕到时候非要有一个人做出让步。”是他偏心,他不希望委屈自己女儿,不过沈长东也是人中龙凤,谁又能忍心让他受委屈呢。但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
  父亲的这番话丁逸直到近两年后才真正理解。这期间,通过不懈努力,她终于在专业课的学习上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大二结束的时候,也和系里大多数同学一样准备考G考T。
  只是她英语基础太差,好在妈妈已经学成回国,家里和她个人的生活都有人打理,她便在暑假期间开始了新东方的高强度训练。
  沈长东回家待了没几天就又回北京,看她沉迷于“红宝书”的样子,问道:“你决定要出国了吗?”丁逸抬起头:“不能肯定,因为我现在发现自己英语不是一般的烂,如果能申请到好学校,应该会出去吧。”
  沈长东自嘲道:“我这个专业,出去基本没用,更别说奖学金了。”丁逸想想答道:“也是,不过你在国内应该就能发展的不错。”M大男生少,优秀男生更少,凭他优异的成绩和傲人履历,找个很好的工作是轻而易举。
  沈长东沉声问道:“你要出国,却要我留在国内?”丁逸看他脸色不对,连忙说:“也不是啦,我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呢,再说,你也可以一块儿出去呀。”
  沈长东仍然没有好气:“我怎么出去?是拿父母的血汗钱出去造,还是做你的F2?”
  让沈长东去陪读,丁逸还真没想过,吼吼,好像听说的都是海外男学生回家相亲娶老婆,然后带出去陪读。看到沈长东脸色已经发黑,丁逸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正色道:“怎么会,咱们一起考试吧,你英语那么好,弄不好是你申请到学校我去陪读呢。”
  想到有个今年毕业的师兄拿到了伦敦商学院四分之三的奖学金,沈长东决定乖乖陪她复习英语,陪她参加考试,虽然是凤毛麟角,总还是有希望的。
  每日奔波于新东方校区和自习室、宿舍,每天睡眠不超过5个小时,坚持了一个半月,当红宝书背到第5遍的时候,丁逸她们班小学期的试验课开始了,不得不同时回学校上课。
  当她面对电脑,猛然不知道cos是什么的时候,一下子懵了。一个半月的魔鬼英语学习竟然让她完全忘了数学与信号处理的本行。
  身为某人的马前卒,沈长东先以身涉险,参加美帝国主义在中国设立的磨人考试,考完后欲将心得经验给“领导”汇报时,却发现他的女领导正一脸茫然地发呆,见到他后莫名来了一句:“我放弃了。”
  沈长东也茫然:“什么?”
  丁逸忽然神色清明了许多,朗声说道:“我放弃考GRE了,去它的美国鬼子,欺负我英语不好弄得考试那样难,我还不希罕去了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果不舍,一味只想得到,不惜钻营自己不擅长的事务,即使能够如愿,闹不好却要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因此,就这一刻丁逸决定放弃,也许这是一个不理智的决定,也许多年以后她会后悔,但是现在,她决定就这么做。
  沈长东心底叹了口气,却仍然笑着表示支持,他刚考了一个将近满分的分数,现在也做出了不用告诉她的决定。

  三十七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下决心去读博士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尤其是女生,尤其是现在各个渠道都充满了对“女博士”的种种嘲讽。
  丁逸也没有那么脱俗,她也有类似顾虑,决定不出国后她本想读个硕士就工作,或者干脆本科毕业就直接做个工程师,这种想法在大三下学期的推研专业方向介绍会之后发生了一些改变。
  那次会上,先有三个研究室的老师介绍了他们的研究方向,接下来设计室主任——也是丁逸后来的博士生导师——汪老师改变了前三位老师的方式,不再讲述科研方向、教师队伍,而是给大家谈了几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去年一年我国共进口xxx亿块集成电路,价值xxx亿美元,进口额占当年我国各类商品进口总额(xxxx亿美元)的xx%,是当年我国石油及各类成品油进口总额的x倍,是各类钢材、铁矿砂及其精矿产品进口总额的x倍。
  老师指出,这个行业的发展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国家很重视该行业的发展,“十一五”规划中明确指出了要重点发展本行业。说完这些,大家都显得有些激动。
  紧接着,老师又说了让在场很多人都难以忘记的话:“我们A大的学生,不能简单地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与别人去抢饭碗的工程师,我们要肩负更多的社会责任,至少要为别人创造饭碗。”,“我们A大的学生,历经了长时间的基本理论学习,有深厚的基础理论功底,可以干一些别人干不了的事。”
  沈长东正忙着为学生会主席和话剧团团长物色继任者,学生干部还是颇能够锻炼人的,大二一年副主席,大三一年主席,不仅锻炼了人际交往以及组织方面的能力,也为他的简历里添上了绚烂的一笔。
  难得丁逸过来找他,沈长东匆匆处理了手头工作,陪她去外面吃饭。这家饭馆处于学校对面,饭菜可口物美价廉,深受M大学生青睐,因此里面有很多本校学生。
  进去后就不停的有人跟沈长东打招呼,直到落座后旁边桌上几个女生仍不时地往他们桌上瞄,还凑一起窃窃私语。
  沈长东有些不安:“算了,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丁逸瞪他:“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干什么怕别人看!”
  沈长东苦笑:“没办法,认识我的人太多,你要是不觉得别扭,我倒无所谓。”
  想不到跟沈长东在一起,还能体验一把做明星的感觉,尽管确实不怎么舒服,丁逸仍然死鸭子嘴硬:“我又不是长得不能见人,才不怕她们看呢!”
  菜还没上齐,旁边交头接耳的几个女生似乎选出了一个代表,那个娃娃脸的女孩端着一杯饮料过来打招呼:“沈师兄你好,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好漂亮。”
  小姑娘嘴挺甜,丁逸冲她善意笑笑,她继续问:“师姐是哪个学校的,学什么专业?”
  “A大电子系。”丁逸想也没想就答道。
  小姑娘“哇塞”一声道:“师姐好厉害,我有个堂哥跟你一个系,现在出国读博士了。”
  丁逸微笑:“是吗?我没有你堂哥厉害,我会在国内读博士。”小姑娘又唠了几句才回去,隐约听旁边传来了几声“女博士”,丁逸心底开始微笑:现在就开始了吗?
  沈长东表情莫测:“你决定读直博?”
  菜上来了,丁逸一边吃一边答道:“对呀,听说汪老师对于培养博士很在行,跟他读博士和在国外牛校读差距很小,我决定试试。”
  “为什么一下子就决定读直博,不先读个硕士试试?”
  丁逸摇摇头:“现在我才明白,对于我们这样一个起点特别高的专业来说,本科毕业基本是干不了本行的。两三年的硕士学习也只是一种工程的训练,只是成为一个知道怎样干活的人,光是这种培养远远不够,感觉就像其它领域的职业技能教育。而博士的培养还比较充分,能让这几年来辛苦习得的一些理论发挥应有作用,并且在毕业后,能让人成为在本领域内某方面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一口气把这几天反复思量的内容都说了出来,丁逸长舒一口气,喝了几口水继续道:“你会嫌弃我吗?女博士,第三类人。”沈长东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看着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沈长东摇头苦笑:“我哪敢嫌弃你!”
  丁逸忙道:“那你还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你所作的决定从来都不跟我商量!你都决定了才告诉我,不,还不是告诉我,我只是顺便听说的!”
  见他真的动怒,丁逸有些慌:“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个事呢,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嘛,再说了,我可是第一个就来你这里,我爸妈都还不知道呢!”
  听说丁家父母还不知道,沈长东面色稍缓,丁逸接着问道:“你呢?毕业有什么打算。”
  沈长东没好气:“还能有什么打算,直接工作,老婆要读博士,我只能出来养家糊口了。”
  丁逸脸上一红,支吾道:“其实也没必要啦,我读博士也有补助,再说还有父母养我呢。”
  沈长东摇头:“那怎么行,结了婚难道还要你爸养?”
  “结婚?太早了吧!”丁逸抗议,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还没跟她商量呢,居然还有脸先怪她,哼哼,谁跟你结婚,自己发昏吧!丁逸在肚子里腹诽他。
  沈长东也不搭理她的抗议,只管招呼她吃菜。
  丁逸的推博之路堪称幸运。当年历过GRE的波折后,重新回到自己擅长的电子学科中来,课程设计中一个环节,丁逸选做了难度最大的超声测速系统,并出色完成,是全系唯一一个完成本实验的学生。这次表现突出,让她认识了一个担任助教的师兄,想不到该师兄正是汪老师所带的博士生,听说她想读博士后就跟导师强烈推荐。
  汪老师在跟她谈过话后挺满意,所差的就是等学分积的排名了。丁逸的学分积并不算太靠前,可幸运的是前几名大部分选择了出国,仅有一位不出去的选择读硕士,竞争者顺利排除!
  一块石头落了地,丁逸终于有心情玩乐了,虽然毕业设计也很费神,毕竟生计压力没有了。沈长东那边更是没话说,去S部的笔试面试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只是他还有些犹豫:“去S部做公务员,你会不会嫌我穷?”
  丁逸“哈”了一声:“那正好,省得你老说我读博士要你养家糊口,这下谁也别说谁。”
  沈长东拍了她脑袋一下:“没出息,不过听说年轻人还可能会外派呢,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他考虑的结果就是拒了S部的OFFER,把辅导员气得半死,不过多年后,当沈长东以某贸易公司老总的身份为母校捐款时,已经成了院党委副书记的原辅导员,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吃饭逛街看电影,繁忙过后的两人重复着一切情侣们常做的事情,看看时间不早,丁逸提议要回家,被沈长东一把拽住:“今晚别回去了,我想你了。”
  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丁逸有些害臊:“今天周五,我应该回家的,不是回宿舍。”
  正好到了拐角的暗处,沈长东揽住她,鼻端传来丁逸发间隐隐的香味,忍不住长吸了口气:“就跟叔叔阿姨说你留下来上自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周末不回家。”她学习起来,周末上自习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还要顾及家里的父母,冷落他就成了必然,他要奋起反抗,从丁逸的边角时间里争取自己的权益。
  第二天早上在他怀里醒来时,丁逸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沈长东铁了心要做某一件事时,她其实是招架不住的。
  认识到沈长东强悍的一面,有件事情她忽然很没胆量启齿。在她犹犹豫豫左试探右敲击时,沈长东忽然面露异色:“你该不会要跟我分手吧!”
  “啊?”丁逸一慌,“哪,哪有?”
  沈长东面色不善:“那你说什么万一不得已要离开我,万一以后不在我身边,不会发生的事情,说来干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丁逸忽然感到周遭气压很低,也罢,她本来就不是能玩心计的人,索性直说了,死就死吧!
  横下心后,丁逸说话也利索起来:“汪老师,就是我的导师,他说今年只准备招两个博士生,本校的那个名额他想招一个统考生,深圳分校的名额是只能招直博生或硕转博的,打算用深圳的名额招我,问我有没有意见。”
  沈长东“哼”了一声:“然后你就答应了?”
  丁逸心虚一笑:“我说再考虑考虑,不过汪老师真的是最好的导师,如果不能读他的博士,会很遗憾。”
  沈长东叹了口气:“反正我已经拒了S部,留不留北京都没什么区别了。”
  丁逸惊喜:“这么说你答应了。”
  沈长东又叹气,接着马上说:“再这么叹气我非未老先衰不可,人家都是嫁鸡随鸡,为什么我还没娶到你就要被你弄得团团转?”看着乐开花的丁逸,又忍不住打击:“别高兴的太早,叔叔阿姨刚来北京两年你就要离开他们,指不定多伤心呢。”
  丁逸被他一句话打回原型,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沙发上——他们一定会骂她不孝女的。
  不得不佩服沈长东,一番信誓旦旦会照顾好她的保证让丁家夫妇放心了不少,加上小舅舅和舅妈都在深圳,也不算举目无亲,慢慢他们也就释怀了,反正丁逸也不是第一次离开家。
  又是所谓的世事难料,老天爷似乎看不得人做好各种打算,总要添点意外将计划都打乱,就在暑假刚过,大家沉浸在离别情绪的时候,丁逸忽然又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沈长东闻讯急匆匆赶到医院,面对着的却是丁凤龄前所未有的一张严厉面孔,就连向来可亲的纪云脸上也愁云密布。沈长东心狠揪了一下,面色惨白,颤声问道:“小逸到底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你……”丁凤龄忍不住怒吼,被纪云拉一下后才暂时住口,低喝了一声:“你跟我过来!”
  找到一处方便说话的地方,丁凤龄恨恨地看着他,却忽然说不出话来,对纪云说:“你问他吧。”
  沈长东急得要发疯,却不敢催促,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念头,忽然不再着急了。
  纪云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小逸怀孕了,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唉……”
  猜测得到证实,沈长东再也忍不住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母子是否平安?”
  丁凤龄被他一句“母子平安”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你什么意思?”
  看来丁逸应该没什么大事,沈长东不再着急,对着两位长辈坦然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不过既然如此,我想请求叔叔阿姨答应我和小逸的婚事,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爸妈,请他们过来准备婚礼。”
  纪云有些犹豫:“你们年纪都还这么小,况且小逸还要读书,现在结婚太早了吧。”
  沈长东马上回答:“您放心,我们都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已经参加工作,今后一定会努力让小逸过上好的生活,至于读研,据我所知可以先休学一年。”语气礼貌,却坚定地不容质疑。
  纪云看向丈夫,只见丁凤龄面色已经慢慢缓和:“这小子还算有担当,不过我们可作不了主,你自己进去跟小逸说吧。”
  沈长东之于丁逸,怎么会有说不通的事情,不过是挨些打骂罢了。婚礼就在金秋十月,简约又不失庄重地举行了,丁逸成了同学中第一个毕业就结婚的人,难免有些烦恼:“啊!沈长东你这个混蛋,这么着急结婚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奉子成婚,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沈长东施施然答道:“以后那帮人结婚的时候,咱家孩子都能当花童了,到时候他们羡慕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不知道女人早生孩子好处多吗?”
  早生育还有一条福利,那就是汪老师在丁逸的要求下,答应她延迟一年入学,将今年深圳分校的名额也给了统招生之后,明年将用本部的名额录取她,也就是说她不用再离开父母去深圳了,可谓因祸得福。
  “由此可见,咱们家孩子是个福星。”沈长东笑得志得意满。

  番外之各奔前程
  因为已经习惯,丁逸转系后,没有申请调换房间,还混住在汽车系女生宿舍里。到了大四,宿舍里几人的去处基本也都有方向了,除了丁逸,胡佳也留在本校读研,赵晓冬打算随男友一起去美国,杨璐璐则将作为优秀毕业生被系里送往德国做硕士交换生。
  赵晓冬这个专业本科毕业并不好申请到全奖,本来打算先在国内读了研再出去,她男友却有意见:“你读了硕士老美也不承认,出去还要重新硕博连读,三年再加五年,你有多少青春可以耗?拿钱买时间的事情,最划算不过。”他家境优越,不靠奖学金也能让女友和自己在国外生活的很好。
  心里感动,赵晓冬仍然有顾虑,回到宿舍发牢骚:“我们还没结婚,就要花他家里的钱,日后肯定说话都矮半截。况且感情的事最说不准,万一我们出国后分了手,举目无亲我又没有奖学金,日子不知会多惨。”看到正专心趴在电脑前玩游戏的杨璐璐,羡慕道:“还是你比较好,完全靠自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杨璐璐白她一眼:“大姐,你是在嘲笑我没人要吗?”大学过了三年多,她仍孑然一身,追求者也不是没有,杨大小姐愣是没一个看上眼的,用她的话说:“我自己什么都能做,要男人来干什么?”这话绝对是真理,换灯泡修电脑,抓老鼠打蟑螂,杨璐璐十项全能,能干得让男生跟她在一起都有安全感。在宿舍里,除了打架不能胜过丁逸以外,她比任何人都强悍。
  赵晓冬哪敢跟她叫板,连忙表示:“绝对不敢,我只是想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杨璐璐这才正色道:“我觉得你们家那位说的挺对,拿金钱买时间,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什么事情没有风险?你如果不陪他出去,以后才有得后悔,独处异乡,他有钱有闲的,危险指数太大。”
  其实赵晓冬基本上已经做了决定,照例仍要挣扎一下罢了,大家也都明白,于是跟杨璐璐一起七嘴八舌劝她。
  赵晓冬认命之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沈长东那种男生是不可多得的,他就不会要求丁逸配合他的脚步。”
  丁逸嚷嚷:“怎么又扯到我?”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是沈长东牺牲很多呢,他本来就不打算出国,现在正是如愿以偿而已,她才是被束缚住手脚的那个好不好。
  上次和田来找她,说如果她愿意,他们公司可以和她签订协议,提供奖学金让她出国深造,回国后只需在他们公司服务一定年限即可,时间不长,条件也很优惠,丁逸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一来是她没打算进日本公司,不想学有所成后给日本人卖命,另外一方面就是考虑到和田这个人了。
  跟和田接触的越多,丁逸就越难对他产生恶感,除了本身很优秀,和田还是个让人无法挑剔的朋友。对于自己的心怀鬼胎,丁逸一直颇感愧疚,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试探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接触会是别有用心?”
  和田有些诧异,稍后便淡淡一笑:“你这么单纯的女孩子,会有什么用心。”顿了顿看着她道:“其实有时候,我还真希望你能有所求。”
  那是因为他大概不知道,自己万一有所求,“求”的是什么,丁逸不敢看向他的眼神,太过坚定,她承受不住。反正已经无债一身轻,丁逸不喜欢玩这种你躲我藏的游戏,所以和田这个人,还是尽量少接触的好。
  要做毕业设计,丁逸托魏华靖帮忙找些资料发过来, 自己的电脑却好巧不巧总是死机,捣腾了几下又开始自动重启,大概是染毒了,丁逸决定先放弃,待会儿等杨璐璐回来让她帮忙瞧瞧。
  宿舍里现在开着机的只有那台公用电脑,胡佳刚才在用,她去洗澡未归,另外两人也不在宿舍,事急从权,丁逸也顾不得跟胡佳打招呼了。
  魏华靖那厮在美国的日子似乎相当无聊,传输资料的间隙居然还给她发来歪诗一首:“去年今日纽约中,世贸拉登相映红,世贸不知何处去,拉登依旧笑秋风。”
  丁逸被逗得不行,欲登陆BBS去系里的板块跟大家八卦一下,却发现已经有打开的窗口了,却不是本校的,因为沈长东的关系,她认出那是M大的BBS。
  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M大的BBS影响力不算大,登陆量很小,学生们多数会选择一些综合性大院校的BBS去交流灌水,当然也有男生专门登陆文科院校泡美眉的,那么胡佳又是在干什么?
  胡佳洗澡归来,丁逸也接收完了资料,看着盯着电脑有些发愣的胡佳,丁逸笑着对她讲:“我电脑坏了,暂时用一下这台,你不会介意吧?”
  胡佳笑得有些勉强:“当然不会,没关系你用吧。”转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又补上一句:“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在M大,管理BBS的一些板块,受她邀请所以我经常会上去逛逛。”
  这样的解释过后,反而让周遭更加安静,似乎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丁逸“哦”了一声打破沉寂,笑道:“她们站名很可爱,一看就是女生多的地方。”语音轻松,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不对。
  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人也回来,事情就此揭过。丁逸算不得大度之人,可是却明白,有些事情过去以后,再追究就没有了意义,图增烦恼而已,好好把握将来就可以了。这也是最近两年她才琢磨出来的,看来知识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修身,还能养性。

  番外之娇妻爱子
  跟着老板汪老师去香港参加研讨会,丁逸随身还要携带许多东西,都是妈妈托她带给“内侄”纪天恒的。想不到小时候混世魔王般的小表弟,自从被林琳教导之后,成绩突飞猛进,高考时适逢香港高校对内地招生,他一举考中香港名校,把大舅舅一家带上姥姥姥爷都高兴得不得了。
  妈妈若是生在古代做了太后,一定会是个娇宠内侄纵容外戚的人,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丁逸忍不住腹诽她,复又忍不住开口:“妈,我怎么觉得您对那小鬼比对我还好?”
  听着女儿满是醋味的埋怨,纪云笑骂:“我对你们不好吗?你们两个各忙各的,把儿子丢我这里不管,我是少他吃了还是缺他穿了?”
  纪云回国以后,就成了医院的业务骨干,工作非常忙,可是沈家夫妇都在南京,年纪又轻,离退休还有相当一段时间,虽然已经尽量抽时间往北京跑了,到底不能时时刻刻在旁边照顾孙子。沈长东和丁逸尽管为儿子请了保姆,总归不放心,还是要麻烦纪云多一些。
  好在儿子沈隽继承了父母的出色外表,生得粉雕玉琢般漂亮可爱,人也省事儿,整日不哭不闹,让丁家二老将他疼到骨子里,连一开始对二人未婚先孕颇有微词的丁凤龄,也迅速被可爱外孙收买了。
  似乎要配合外婆的牢骚,两岁的沈隽挥舞着小胳膊向丁逸扑过来,手里还抓着块点心。被他圆滚滚的身子撞了一下,要不是丁逸有功夫底子下盘够稳,还真是会吃不消,佯怒地拍了下儿子的屁股,丁逸将他抱起来,又开始哇哇大叫:“妈,不带这么着的,这小子又重了好多,您这不是喂猪吗?”
  丁凤龄放下手中的报纸,从丁逸手中接过孩子,呵斥道:“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整天胡说八道,你儿子是猪,你又是什么?你小时候可不比他瘦。”呜呜,爸爸有了孙子就忘了女儿,再不像以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丁逸一脸哀怨地瞪着趴在爸爸肩膀上啃点心的儿子,那小子咧嘴笑开,扭过头继续吃,把丁逸又郁闷了一把——儿子才两岁就懂得嘲笑她,她招谁惹谁了?!
  吃完饭,丁逸又陪儿子打闹了一阵儿,直到他熬不住睡着了之后,沈长东才赶到岳家,他两个月前辞职创业,现在正是最繁忙的阶段。
  匆匆吃了岳母留给他的饭菜,沈长东带着妻儿回家,将熟睡的儿子放到他自己的小床上,沈长东直起腰来长舒一口气,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
  丁逸正在替他放洗澡水,是的,结婚后的丁逸虽不至于彻底转为贤妻良母,对丈夫的体贴还是有的。
  看着浴室柔和灯光下专注测试水温的丁逸,沈长东心中感动,柔情顿时涌现。
  “好了,水温刚刚好,你先洗吧。”丁逸直起身来欲退出浴室,被沈长东侧身挡住,半边身子拥住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时间不早了,一个个洗太浪费时间,一起来。”
  丁逸被他弄得耳边痒痒的,羞红了一张脸推他:“别胡闹了,快让开。”
  沈长东哪里理她,从耳边开始,轻轻袅袅地吻她,手上有条不紊却又迅速地帮她解除衣物,丁逸半边身子发软,无法支撑身体,被沈长东一带就双双跌入温暖的浴缸。
  许久过后,浴缸的水被溅出了一半,弄得浴室到处湿漉漉的,丁逸缓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来打扫浴室。”
  对她的小气忍无可忍,沈长东匆匆将两人冲洗擦干,将她带回卧室床上后就恶狠狠地吻了下去,让浴室见鬼去吧!
  第二天早上,两人是被儿子的敲门声弄醒的,沈长东起身去开门,沈隽见父母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母亲还赖在床上不起,忍不住按着脸蛋笑道:“羞羞脸,妈妈赖床!”
  丁逸被闹醒后要起身去抓他,他一溜烟躲在爸爸身后露个头继续笑她,丁逸发现自己被子下未着寸缕,不敢动作太大,摸索着将睡衣穿上,嘴里却开始嚷嚷:“沈长东,你儿子欺负我!”
  沈长东一把捞过儿子将他抛在床上:“敢欺负我老婆!”吓得沈隽大叫,咯咯笑着被母亲抓个正着开始蹂躏,沈长东又对丁逸说了句:“你也不许欺负我儿子!”也蹂身上去加入,早间大战拉开帷幕。

  番外之他乡遇故知
  丁逸到香港安置好以后就联系林琳。林琳读完金融系的研究生,就赶上外资银行入北京,很轻松地就被一家著名的英资银行录用,试用期满就被送到大中华总部的香港培训,早就跟丁逸说好了去香港一定要找她。
  丁逸跟着导师说是参加研讨会,却只不过是跑龙套的角色,没有太多要准备的东西,因此空余出不少时间。先是找到表弟把自家老妈的关心送到,接着就打算投靠林琳了,林琳说她宿舍有地方,丁逸决定舍弃酒店去跟她住一起叙叙旧。
  想不到纪天恒一听说林琳在香港培训,煞是兴奋,非要丁逸带他一起前往,说是在这里孤独死了,好容易才发现居然还有熟人。
  虽然丁逸见他仍是一副多动儿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哪里孤独了,但考虑到林琳也要在这里培训整整半年时间 ,他和林琳又有师徒之谊,两人彼此有个照应也好,于是便带他一起赴约。
  相见自然是要唏嘘一番的,纪天恒鬼叫:“兔儿姐,看看你多亏,现在就是孩儿他妈兼黄脸婆一只,林琳却仍然年轻貌美,没得比哦!”
  林琳一副白领丽人的打扮,趁得她本就大气的五官更加动人,丁逸自己则是一身随意装扮,自然不如林琳看起来精神。并且不到二十五就做了两岁孩子的妈,本来就是丁逸的心头之痛,此刻纪天恒哪壶不开提哪壶,显然是以为长大了丁逸就不敢再打他,但他也显然估计出了错误,被丁逸照脑袋给他来了一下:“死小子,林琳是你叫的吗?叫林老师或林姐姐!”
  要不是所处环境是一家优雅的西餐厅,估计还不止如此,了解到姐姐仍然彪悍如初,纪天恒不敢再造次,乖乖坐着就餐,不过仍然不肯开口叫姐姐。
  林琳微笑:“别那么客气,就叫我林吧,他们老外都这么叫我,英文名字都不用取了。”
  纪天恒这才开开心心叫了声:“lin”。
  林琳讲:“刚才天恒说得可不对,我倒是觉得丁逸比原来更漂亮了,更有女人味,呵呵,生了孩子身材也没变形,还是年轻恢复的快。我们一个同事三十多岁才生育,产后回来吓大家一跳,好似老了十岁。”
  林琳不是背后讲人是非的人,此刻说这些也多半是让她为刚才纪天恒的话释怀,但对于外表,丁逸还是有信心的,况且她也不是需要靠皮相吃饭的人。
  于是丁逸笑过之后也不再提及,果然林琳也开始转向别的话题。
  两个女人只管叙旧,丁逸笑问:“你来这里培训,吴未岂不是要相思成灾,他会不会过来陪你?”一次同乡会上,吴未和林琳再度相逢,当下展开追求攻势,一年后终于将林琳变成了自己女朋友,为此还摆了一席宴请丁逸,算是谢媒。丁逸为不费吹灰之力就促成一对儿感到非常得意,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就分外关心。
  林琳笑道:“怎么可能,他们那种单位,外出都要打报告,来香港更麻烦,等他审批下来,我都培训结束了。”
  都是些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纪天恒在一旁听着感到无趣,心情烦躁,饭后马上提议:“咱们去酒吧?”被丁逸一票否决:“小孩子去什么酒吧,我们要去逛街,你在后面帮忙拎东西!”
  香港是购物天堂,不过考虑到自家老公创业艰难,丁逸还是尽量看些折扣商品,好在她本来也不是走在时尚尖端的人,买衣物饰品只管好不好看,合不合适,却并不在乎是不是今年的新品。
  看中一件裙装,丁逸正要招呼导购小姐拿来试穿,后面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小姐,这条裙子,麻烦一下。”声音很耳熟,丁逸下意识地扭头回去,和后面的两人一起都愣住了,原来世界竟然这样小,那和她看上同一条裙子的居然是倪爱兰,而她旁边的,正是周文彬。
  特价商品,止此一件,导购小姐看到了丁逸的手势也听到了倪爱兰的请求,正自一脸为难。
  丁逸表面平静,心却砰砰直跳,她注意到两人牵着的手上都带着戒指,在无名指上,他们终于喜结连理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她自己不是连孩子都生了?可惜的是,那一对儿大小男人现在都不在她身旁,自己还倒霉地和倪爱兰看上同一条裙子,想到这点,丁逸控制不住地开始恼怒,气血上涌面色发红,这超出了理智范围,她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心情变得这么激动。
  于是想也不想就赶紧对导购小姐说:“就剩一件了,那岂不是挑都没得挑?我不要了。”她知道这句话说得很没礼貌,连训练有素的导购小姐,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僵,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倪爱兰也很尴尬,在导购递给她衣服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到周文彬催促:“快进去试吧。”才拿着衣服慢慢走进试衣间。
  包括林琳在内,大家都是旧识,于是互相寒暄了几句后,周文彬看向纪天恒:“这位是?”
  “我弟弟纪天恒,现在L大学读书,你呢?怎么会在这里碰上你们?”倪爱兰不在,丁逸稍微自在了些,为他介绍。
  倪爱兰很快就换上新衣走了出来,听到丁逸的问话接道:“我们新婚旅游,回来的时候就绕到这里玩几天,顺便买些东西送亲友。”
  丁逸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笑着道:“那可真够巧的,怎么你们结婚也没通知大家,喜酒还没吃到呢。”
  周文彬似乎有些腼腆:“我们没有摆酒,旅游结婚。”
  没有接他的话,丁逸看着倪爱兰新换上的衣服赞道:“不错,很符合你的气质和形象。”又对周文彬说:“还不赶紧刷卡买下来,多漂亮呀。”
  倪爱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看来是非常喜欢,可是还有些犹豫,丁逸推测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不由有些后悔,碰巧手机响了以来,看到来电显示,她面带微笑:“喂?”
  “妈妈,你快回来吧,外婆做了芙蓉蛋羹,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吃光光!”被儿子稚声稚气地要挟,丁逸有些惊喜,本来以为打电话的是沈长东,想不到居然是这个宝贝。
  “宝贝乖,晚上不要吃太多,给妈妈留些,早点睡觉知道吗……”
  挂了电话,丁逸仍一脸笑意,解释道:“我儿子,两岁了,正是调皮闹人的时候。”看到周文彬脸色僵了一下,丁逸心情忽然很轻松,坦然面对周文彬复杂的眼神:“我来开研讨会,这几天都在香港,有空出来聚聚吧。”
  原来不适的,只是那一瞬的感觉,自己终归不是多情的人,只要想到家里那一大一小,就感到满满的爱意充斥在胸腔里,既然有爱,何必太多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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