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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如初见:旧欢如梦

(2008-12-03 13:28:04) 下一个

  第一章
  已经是春天了,犹是春寒料峭,江宁悠只得还穿着毛衣,淡淡的粉色,看了心情便有几分明媚。
  宁悠不是个顶漂亮的美人,说起来也就是中上之姿,跟Stella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Stella柳眉杏眼,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生动而灼然,令人无法逼视,是那样慑人的容色。宁悠却是一双狭长的凤眸,斜睨着瞧人的时候总是显得有几分似笑非笑,然而就是这泱泱的模样竟也有几分慵懒的风情。虽然如此,跟Stella站在一起,别人第一眼看到并且惊艳的还是Stella。
  宁悠跟Stella的认识却很有戏剧性。记得那时刚升上大三,有一天,她正在上自习,门口忽然有人喊:“江宁悠,外找。”
  她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却是个不认识的女生。
  “你就是江宁悠?”那女生上下打量她,带着几分评估的况味。
  “恩,你找我?”
  那女生半天没说话,只顾瞧着她看。宁悠也不恼,静静地站着让她瞧。
  半晌,才听那女生低声嘀咕:“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唇不够性感。”
  宁悠怔了一下,扑哧笑出声来:“恩,概括得很精准。”狭长的凤眸中含着盈盈笑意。
  那女生“咦”了一声,神情有些奇怪:“你怎的不恼?”
  宁悠笑道:“你说的是实话,我干嘛生气!”
  那女生又大大方方地把她从头到脚瞧了一遍,啧啧道:“我还以为方楚缳那家伙的女朋友是个怎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我跟他告白竟然拒绝我,原来长的不怎么样,人倒有点意思。”
  为了这点意思,Stella跟宁悠交上了朋友。原本她只是看方楚缳那家伙长得帅气,功课也好,带出去倍儿有面子,仗着自己长的漂亮,以为一告白方楚缳必定高高兴兴地同意和她交往,谁知道那家伙居然一口拒绝了她,还一本正经地说,“我女朋友你比不上!”直把她气得要死。于是跑去找宁悠,倒要瞧瞧什么样的美女她比不上,谁知道方楚缳那家伙大概情人眼里出西施,Stella不由气绝。
  可是宁悠这女孩有点意思,她既交了这个朋友,也只好把方楚缳那家伙抛一边去了。好在我不是真喜欢他!Stella暗自想,一面又想方楚缳那家伙其实还不错,没见了美女就丢魂。
  这朋友一交便是五年,本来两人是因为方楚缳才认识的,可是后来竟成了好姐妹,却是当初始料未及的。后来宁悠和那家伙分手,虽然死活问不出原因,Stella还是不由分说地跑去痛骂了方楚缳一顿。
  按她的想法是悠悠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要和你分手呢?所以必定是你的错!方楚缳只是默默的,也不回嘴,也不解释。Stella骂到口干舌噪,见他也没反应,只好悻悻然离开。
  后来,方楚缳去了美国,这一走就是三年。悠悠从绝口不提到泰然自若,好像是放下了,可是再问原因,却只是淡淡一句“过去的事提它干嘛”给敷衍了过去。
  再过了一阵子,宁悠偶尔提起以前的事还会拿来打趣,Stella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放下了。后来在msn上遇到方楚缳还能聊上几句,发觉其实方楚缳为人还不错,慢慢地竟成了朋友,她心里觉得当初两人必定是有些误会,暗底里希望两人能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又不好跟宁悠说,便一直拖了下来。
  一整日埋头工作,抬眼时天竟有几分灰了,宁悠看了下表,五点半,已经下班了。手里正在收拾东西,电话响了。宁悠看了看来电显示,是Stella,于是接进来。
  “悠悠,晚上有空吧?” Stella的声音很轻快。
  “恩。”宁悠简单应了一声。
  “明天周末了,出来聚一聚吧!”
  “呃……好。”宁悠顿了一下,“都有谁啊?”
  “恩……你、我、小如、萧萧,还有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呵呵……”
  “谁啊?”宁悠直觉她笑得有点奸,“你又有什么阴谋啊?”
  “嘻嘻,没啦,你来就知道了,呵呵。”
  “好啦,知道了。在哪啊?”
  “老地方,七点半,要准时啊!”
  “恩。”
  挂了电话,想了想,离七点半还有好一会,于是拿起皮包,准备先回家洗个澡,吃点东西。
  Stella说的老地方是萧萧家附近的一家叫做“流沙”的咖啡馆,店主章风谦是萧萧的死党,他们大部分的聚会都选在那里,时间一长,大家厮混得极熟,即便是店里高峰期,也心安理得地占着大好位子。风谦也不恼,笑呵呵地亲手给他们煮咖啡,满足这几个家伙近乎挑剔的要求。
  悠悠常喝的是Latte,但是每次牛奶加得比咖啡还多。Stella要的是爱尔兰咖啡,小如(吴沁如)喜欢黑咖啡,反倒是萧萧每次点的都是Cappuccino,按Stella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无语。
  这几个家伙每次嚣张过头,偶尔良心发现,方才帮着风谦招呼招呼客人,意思意思。
  萧萧叫萧梓衿,是Stella的男朋友,为人十分豪爽,对Stella好得没话说。悠悠每每嘲笑他:“你倒真是个二十四孝男友。”他总是嘻嘻哈哈地说:“悠悠,我知道你孤家寡人的,嫉妒我家Stella,嘻嘻,就不跟你计较了。”Stella狠狠剜他一眼,看看悠悠却并不在意,方在心里叹息一声。
  悠悠到了“流沙”门口,推开门,服务生小郑瞧瞧是她,笑着招呼:“来了啊,都在里面呢!”说罢又神秘兮兮地向她凑了凑,“今天Stella带了帅哥来呢,唉,好帅啊!”
  悠悠怔了一下:“你说萧萧?你不是常见他吗?”
  “不是啦。”小郑摆摆手,“是个不认识的,要不是萧萧一起来的,我还以为Stella换了男朋友呢,呵呵。”
  “你这话要让萧萧听见了,非得气死不可。”悠悠嘻嘻一笑。
  “嘿嘿,听见就听见吧,要不他还总拿自己当个宝呢!”
  跟小郑嘻嘻哈哈了半天,悠悠才进去。远远瞧着Stella兴高采烈地跟旁边那人说着话,打量背影,看不出是谁,然而一丝奇怪的熟稔感却从心底莫名浮现出来。
  悠悠皱着眉叫了一声:“Stella!”
  “嗳,悠悠,你来了啊,就属你最晚,罚你今天请客。”Stella欢快地叫起来。
  悠悠扑哧一笑:“我看你是故意告我晚点想敲我竹杠罢。”
  这时那人慢慢转过身来,英俊的脸上黑亮的眸子熠熠发光,悠悠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
  如果有一天,在你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蓦然见到了你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恋人的脸,你会是何种反应?
  悠悠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情形,但是她立刻又重新牵起了笑纹,甚至有点过分的灿烂:“好久不见,欢迎回来。”心底却是微微的苦涩,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心里是铺天盖地的寒冷,面上却是笑容满面。多么完美的话语!她想。多么完美的……面具!多么的……虚伪!
  Stella并不知道其实悠悠和方楚缳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悠悠高一的时候非但不喜欢方楚缳,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对他有几分厌恶的。
  悠悠从不否认她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她认为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你有什么兴趣爱好,考上大学随便你。吃穿用度花着父母的钱,还不认真学习,每天混吃等死,那就是一人渣!况且你学习还是为了你自己,好也是你带着,坏也是你带着,与父母有什么相干!
  其实说实话,方楚缳并不是她说的那么糟,相反他头脑相当聪明,老师讲的内容他听一遍就能举一反三,直把悠悠羡慕得要死,后来悠悠为这此事恨恨地骂他:“白白生了副好脑筋,真是糟践!”方楚缳只是瞧着她笑,也不反驳。
  但是他总是和班里的张旭、董垒这样家里有钱却不学无术的家伙们厮混在一起,有事没事欺负一下同学,逃逃课。虽然他自己不出手,只是在一旁看着,可这的确构成了悠悠厌恶他的原因。即使好友王夕颜跟他是同桌,每每相谈甚欢,她却是从不跟他说话。
  夕颜总是说她对方楚缳抱有偏见,悠悠却笑眯眯地说:“我是对他有偏见啊,而且没打算改变啊。” 夕颜无奈极了。
  悠悠虽然学习很用功,但是学校是市重点,竞争实在厉害,她极为努力也不过混了个一百名以内,只能算是中上等。但是悠悠文科很厉害,语文、英语几乎次次都是满分。夕颜不无羡慕地说:“等明年分班你选文科,一定是前几名的。”
  悠悠只是笑,内心却暗自得意,心道,那是自然,我是打算考北大的。
  高一的生活可以说还是相对轻松的,于是悠悠还是时不时地翻看着言情的、武侠的、玄幻的各类小说。心中无限柔情,幻想着种种浪漫的相遇与追逐的故事。
  到了下学期,座位调整。不知怎的,竟把方楚缳跟她安排成了同桌。悠悠很郁闷,忍不住跟夕颜抱怨。
  夕颜乐呵呵地全不以为意:“你啊!这样倒好,让你感受一下方楚缳这个人,不要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嘁……”
  成为同桌后,宁悠发觉方楚缳这人性格散漫,做事完全随性所至,半点不循常理,有时候装出一副沉默的忧郁表情,骗了好几颗芳心,兴致上来又对着她滔滔不绝。他倒是丝毫不理会宁悠的冷淡,时不时地耍耍嘴皮逗逗她。宁悠觉得这个家伙脸皮简直厚得要命,跟蟑螂有得一拼。
  什么时候才开始改观的呢?宁悠想。或许是那一次,《灌篮高手》还没风靡大街小巷的时候,好友孙汝玉租了几本漫画书,那时还叫做《篮球飞人》,顺手递给宁悠两本。宁悠看了,咯咯地乐个不支。
  方楚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那么好看吗?借我看看。”
  宁悠心情正好,也没刁难,就手递给了他。
  方楚缳上着数学课就看了起来。数学老师是班主任,一双眼用汝玉的话来说那是贼厉害。她一向信奉高压政策,还常常透过教室后面门上的小窗户偷看大家上课,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动辄请家长来面谈。而且这个人重男轻女,她倒也丝毫不掩饰,对着学习好的男生脸上常常笑成一朵花,差点的男生也是和颜悦色的,对女生就冷淡了许多,除了几个尖子生,别人根本不在她眼里。大家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灭绝师太”,背地里“灭绝灭绝”地叫,可怜她还以为自己人缘很不错。
  大概是方楚缳看得入迷,头也不抬,让灭绝看出了端倪。她悄然无息地走下讲台,宁悠想提醒他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灭绝把书抽走,当着全班的面说:“下课到我办公室来。”宁悠手心满满的汗,偷偷问他:“怎么办?”方楚缳看着她笑了一笑,嘴角带点戏谑,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放心,不会供出你的。”
  宁悠还是有点提心吊胆的,结果竟真的没事。她暗自思忖,这人倒是还够义气。开始给了他几分好脸色。
  方楚缳却不领情,他调侃宁悠:“嗳,你这人太现实了吧!没点好处都不给人好脸色看。”见悠悠沉下脸,忙又赔笑,“开玩笑,开玩笑,不是连玩笑都不能开罢。”
  这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终于在高三的时候,宁悠成了方楚缳的正牌女朋友。
  宁悠有一次在日记里写道:我有时想,在茫茫人海中,会有那么一个人,于千万人之中将目光投驻在我的身上,在那个人眼中我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那该有多么的奇妙!
  而实际上,是一只篮球砸在了她头上,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后来悠悠气势汹汹地质问方楚缳,他竟振振有辞地说:“谁叫你当时走过去,看都不看我一眼的!”悠悠简直气绝,这都什么人啊!
  就这样,一直到分手的时候,她所期待的目光才真正成为现实,然而却仿佛成了心头的一颗尖刺,扎出血淋淋的伤口,不时地隐隐作痛,无法痊愈。
  那天,她站在楼梯口,死死盯着方楚缳离去的背影。他走到楼梯转角处时,停住脚步,回头望她。那一眼凝视,仿佛含着无限幽深而悸动的情愫,似海潮般汹涌,又似寒冰一样透彻,明明灭灭,一直钻进了她屏住的呼吸中,宁悠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直要支持不住自己微薄的重量。却硬是咬住了牙,一言不发,忽略了他眼中隐约的哀求,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燃烧着的火焰慢慢熄灭,化成灰烬,只余漆黑的一片荒芜。
  后来,她一直在想,那么深刻而专注的凝视会不会只是她的一个错觉?而那样深刻而无望的爱恋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场梦?
  然而此刻,就在此刻,居然又让她遇见方楚缳!
  原来她也是能够很虚伪的,她想。那么明媚的笑容,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是多么地欢迎老朋友的归来,就连Stella面上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都被我骗过去了,宁悠想,我可以做到,就算是面对着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我也可以微笑着寒暄!

  第二章 只如初见
  整个晚上,悠悠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最后惹得Stella恨恨地骂她:“你梦游啊你!”
  悠悠这才清醒过来,心里先把自己骂了一遍,忙赔笑说:“嗳,不就是请客嘛,也值得你这么损我啊!我请不就是了!”
  “还是我请吧,这么多年没见到大家了,组织上总得给个表现的机会吧!”方楚缳忽地插话,悠悠心里不由微微一颤。
  他的声音和她记忆中的半点不差,依然是那么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调。那时候,悠悠总是缠着他说话,然后做出一脸沉醉的样子望着他:“嗳,你的声音怎么可以没天理地那么好听呢!”于是方楚缳就狠狠地揉乱她的头发,调侃说:“你这丫头就是一音痴!我看只要有人说话好听,你都得跟着走。”悠悠就跳起来打他,追得他走投无路,只好告饶。悠悠就洋洋得意地大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说我!”“不敢了,不敢了,好家伙,敢情我交了个女霸王!”方楚缳说这话时,黑亮的眼中闪着温柔的笑意。“对啦,你才知道啊!嘿嘿!”
  有多么遥远了?本来以为已经尘封了的记忆忽然撕开了一道口子,竟控制不住地奔流而出,悠悠暗自骂自己没出息。
  她定了定心神,盈盈一笑:“好啊,有人给我省钱了,Stella,这下你没话说了罢,横竖你是吃了霸王餐了!”
  “去你的!”Stella笑骂,“好吧,这次楚缳请,反正楚缳是回来了,来日方长,下次一定要让悠悠大出血!”
  “嗳……”悠悠伸手打了她一下,恨恨地说,“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好意思宰我啊?你这女人简直欠教育嘛!嗳,谁家的小妞?快点领回家进行再教育!”
  “我哪教育得了她啊!悠悠,你这分明是要害我嘛!赶明儿我没把她教育了她倒把我给教育了,我亏不亏啊!”萧萧嬉皮笑脸地调笑。
  悠悠便笑骂:“你这个不争气的,枉我这么支持你,连个小妞都搞不定!”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
  等到楚缳付了帐,大家要走的时候,章风谦老远叫住悠悠,递给她一本书,悠悠一看,是英文版的《宽容》,心里便欢喜起来:“阿风,要借给我吗?”
  章风谦笑笑:“你上次不是说想买嘛!我那天刚好看到了,给你买的,我才不看你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然,你不懂得欣赏嘛!”悠悠抱着书,笑嘻嘻地跟他搭话。
  “我说阿风啊!”Stella拍拍他肩膀,表情贼贼的,“我看你这是醉翁之意啊!我也想看,你怎的不买给我啊?”
  风谦瞅瞅萧萧:“我怕你们家醋坛子吃味儿啊!”
  “嘁……借口!”
  说了会话,道了别,几个人走出“流沙”。
  “去唱歌?”Stella提议。
  “不去了。”悠悠摇摇头,“我累了,先闪了,你们随意。”
  “嗳,人不全多没意思啊!算了,那下次吧。”Stella有点失望,侧头对楚缳说,“你跟悠悠一个方向罢,你送她回家,务必安全到达啊。”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送!”悠悠抢在楚缳前面说。
  “天晚了,我有车子,Stella不是说顺路么!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车。” 楚缳也不等悠悠回答,径自去提车。
  待他走远了,Stella才拍拍悠悠肩膀,慢慢说:“不要逃避。”
  悠悠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我表现得竟是这样明显吗?强自镇定:“怎么会呢?都是老同学了。”
  Stella狐疑地瞅她一眼:“是吗?反正你自己心里最明白。”
  悠悠没有说话,怔怔地发呆,一面又想起一会要跟楚缳单独相处一路,不由便有几分气闷。
  不一会儿,楚缳和萧萧相继提了车来,Stella临上车时又瞥了悠悠一眼,对楚缳嘱咐:“要安全行车啊!电话联系,过几天再出来唱歌。”说罢,拉了小如,钻进萧萧的小QQ,绝尘而去。
  悠悠上了楚缳的宝马,一时有些静默。楚缳问过悠悠的地址后,就一直沉默地开着车。悠悠的视线落在了楚缳握着方向盘的手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并不突兀,指甲修得短短的,打磨成一个漂亮的弧形。
  于是就有些仲怔,记忆中楚缳的手一向是温暖而干燥的,不像她冬天总是手脚冰凉,楚缳就心甘情愿地给她当暖炉。悠悠常常夸张地说:“嗳,你的手是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哦,不可以受伤!”楚缳便取笑她:“我说小悠悠啊,你不但是个音痴,还有恋物癖啊!我原先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毛病啊?真是上了贼船了,现在退票行不行啊?”“你敢!”悠悠竖起柳眉。“不敢,不敢,呵呵。”楚缳笑着拉起悠悠的手,在掌心亲了一下,悠悠嘻嘻地笑,脸色微微赧然。
  悠悠看了一会儿,忽地脸色一变。楚缳虽然十指空空,然而左手的无名指上隐约竟能看到戒痕!
  莫非楚缳竟然结婚了吗?
  悠悠想到这种可能,心底已经有凉意缠了上来,直蔓延到指尖,多少微寒而纠葛的怅然在心头交织,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心思微微飘远,想起大三那年夏天的生日。
  那天悠悠下了课,匆匆忙忙地跑到教室外面打手机:“喂?你在哪呢?”
  “呃……”电话那边楚缳竟有几分踌躇。
  悠悠有点不耐烦了,提高了声音:“你到底在哪啊?”
  “我有点事要办,你先回宿舍,一会儿我去找你啊,挂了。”
  “喂?”悠悠气绝。这家伙两个月来行踪不定的,经常找不着人,打电话时也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弄什么玄虚。这也倒罢了,可是今天是她生日,居然敢放她鸽子!气死她了!
  气哼哼地回到宿舍,Celine奇道:“咦?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嘛?方楚缳呢?”
  悠悠咬牙切齿地说:“别跟我提那个混蛋!”
  Celine怔了一下,笑着说:“怎么,吵架了?”
  “吵架倒好了,连人影都见不着,还吵架呢!”悠悠一拳打在枕头上,全当是楚缳的脑袋似地泄愤。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陪你过生日嘛。” Celine笑了笑。
  “恩。”悠悠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吃完蛋糕,天已经有点灰了。楚缳才打来电话:“悠悠,我在楼下呢,你快下来。”
  “烦死了,不去不去!”悠悠挂了电话,抬头看见Celine似笑非笑的样子,不禁大窘,嚅嚅地说,“那个……嘿嘿……我下去一趟。”心里虽然生气,还是忍不住想见他。
  “去罢去罢。”Celine忍住笑,冲她摆摆手。
  待到下了楼,远远看见楚缳两手插在裤兜里,斜倚在树上,一脸的疲惫,不由得心中一软,便消了几分气,语气却还是有些郁郁的:“干嘛啦?”
  楚缳见她下来,眼睛便是一亮,冲着她招招手:“悠悠,过来。”
  悠悠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干嘛?”
  楚缳露出灿烂之极的笑容,执起她右手:“生日快乐!”
  悠悠但觉中指一凉,有什么东西套了上来,定睛一看,竟是一枚铂金戒指,做工很精细,不禁“咦”了一声。
  楚缳便举起自己的手给她看,原来竟是一对情侣戒指。
  悠悠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是一扳:“你哪来的钱?”
  楚缳做出个讨饶的手势:“报告组织,打了两个月的工才挣了这么点钱,今儿个是最后一天,我拿了钱赶快跑去买,差点没赶上领导生日。”
  悠悠怔住:“你这些日子奇奇怪怪的是打工去了?”
  “啊,不然呢?”楚缳跟她贫嘴,“莫非领导以为我向外发展?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见悠悠脸色不善,忙补了一句,“当然我是连这个心也没有的,咱一心一意跟着组织走。组织让咱往东,咱决不往西;让咱喝水,咱决不吃饭。”
  “呸!”悠悠啐了他一声,然后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笑意从唇角一直晕染到了眉梢,似喜还嗔,眸光流转时盈盈生姿,竟似寒夜里怒放的春花,楚缳看得一窒,不由屏住了呼吸,感觉心脏砰砰乱跳。
  “嗳,你过来,把眼闭上。”悠悠勾手。楚缳便靠了过去,脸颊上忽然有温温润润的触感,蓦地睁开眼,近近地看见悠悠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说不出的娇媚,心脏又是一阵狂跳。嘴里却调笑:“我说悠悠啊,你是不是亲错地方了啊!”指指自己嘴巴,笑嘻嘻的,“应该亲这里吧。”
  没想到悠悠凝视了他片刻,嫣然一笑,掂起脚尖,在楚缳唇上轻轻一啄。楚缳只觉得酥酥麻麻,直从唇畔蔓延到心底,指尖轻颤,有淡淡的欢喜缠了上来,竟是缱绻已极。
  后来,Stella问悠悠:“那小子家里不是挺有钱的嘛!还跑去打工!”
  “恩,他说用自己挣来的钱,才能表达他最‘真挚’的诚意。呵呵。”悠悠不好意思的笑笑,眉眼间尽是甜蜜。
  Stella啧啧感慨:“这小子行啊,有前途。早知道我当初就多努力一下,把他抢过来了!”说着瞥了悠悠一眼,“嗳,行了,你差不多一点好不好,笑得一脸淫荡。”
  “呸呸呸!”悠悠瞪她,“没一句能听的。”
  “嘿嘿。”两人笑做一团。
  楚缳似是觉察到悠悠凝视的目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下意识紧了一紧,微微泛白。
  过了一会,宝马慢慢停在悠悠家楼下。
  楚缳没有动,目光直视着前方,似乎是穿透了空气,不知失落在哪一处所在。
  悠悠收拾了一下纷繁混乱的思绪,强自笑了笑:“谢谢你啊!……那么,……再见。”
  她伸出手去开车门,手指刚刚触及车门,耳边便传来楚缳低沉的声音:“悠悠……”轻柔得好像是在叹息,又似乎苦苦压抑着什么。
  悠悠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因此也就没有看见楚缳的表情。
  楚缳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锁着她的侧影,其中蕴藏了多少深厚而沉郁的感情,那般专注而灼然的目光隐隐在他眼中燃烧。
  这个男人此刻眼中流露出的慕恋与感情足以令任何一个女人心醉,只是……可惜,悠悠并没有回头。
  “还有事吗?”悠悠轻轻地问,缓缓握紧拳头,感觉指甲刺入了掌心,竟有些微微的刺痛。
  楚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沉淀了所有的情绪:“这些年,你好吗?”
  悠悠咬咬唇,回头展颜一笑:“恩,还不错。”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的离别伤痛,记不得有多少夜晚的辗转反侧,更记不得有多少午夜梦回的茫然不知身在何方!怎么会独自一人?最爱的那个人怎么会不在身边?
  旧日的柔情刻骨、厮守痴缠,到了如今却只不过这么区区几个字!悠悠心中一片惨淡,无限荒芜。
  “是么?”楚缳低声说。
  “是啊。”悠悠反射般地立即接口,随即觉得有些反应过度,于是笑了笑,“你是知道我的。”顿了一下说,“我这人一向有点凉薄,只顾着自己高兴。”
  她在说谎!楚缳看着她绞手,心下了然。悠悠一旦说谎,手指就会不自觉地绞动,她却不自知。楚缳心里矛盾之极,他固然希望悠悠过得快乐,可是如果悠悠心里还有半点为他神伤,那么……或许……他们可以回到过去?想到这里,心神不由一荡。
  悠悠见他沉默,脸上就有几分不自然,忽地说:“你如今沉默了很多。”
  楚缳笑了一笑,其中却带着微微的苦涩:“是啊,自从……跟你分开后,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是整个晚上他们第一次说起分离,一下子两个人都有些仲怔。
  “很晚了,我上去了。”沉默了半晌,悠悠忽然说,也不等楚缳回答,径自打开车门,掏出钥匙去开楼洞大门。
  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钥匙几次没插进孔中,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听来格外清晰。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门“嗒”地一声开了。悠悠匆匆进去,反手关上门,连电梯都等不及,一口气爬上四楼,进了家门,连灯也没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发呆。
  突然就愤恨起来,这个混蛋,凭什么?凭什么说那种话!说什么“跟你分开后,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他……说得却好像无限感伤似的。混蛋!混蛋!悠悠紧咬着牙,泪却流了下来,用手一摸,湿濡的一片。
  楼下,银色的宝马静静地停着。
  楚缳轻抚副驾驶座,手指依稀还能感觉到余温,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在他鼻翼周围撩撩萦绕,不觉有些恍惚。
  楚缳盯着楼上,却没有任何一盏灯亮起,神色不由得一黯。拿起打火机点了只菸,静静地吞吐,缭绕的烟雾中点点烟光忽明忽灭。
  路灯下,宝马拉着长长的影子,看来竟有几分寥寂。

  第三章 寂寞如歌
  夜里睡得却是颇不安稳,翻来覆去做着梦,一会儿是楚缳当年送她戒指时温柔微笑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一脸苦涩地说:跟你分开后,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蓦地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微微刺眼,原来天竟是已经大亮了。悠悠泱泱地躺着,心里说不出的烦。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悠悠也懒得接,任它一遍一遍地响着音乐。
  过了一会儿,音乐停了,隔了几分钟,床头座机铃声大作,大有不打通誓不罢休的意味。
  悠悠叹了口气,抓起电话,口气便有几分不善:“喂!”
  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清朗的声线响起:“小懒猪,还没起么?电话也不接。”
  悠悠愣了一下,这才欢喜起来:“汝玉!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叫我去接机?”
  “呵呵,我昨天回来的。接什么啊,一身风尘仆仆的,能看吗!总要打扮得水水的才能见你。”
  悠悠笑骂:“臭美吧你!打扮得水水的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老公!”
  “嘿嘿,我就是要臭美!怎样?”汝玉愉快地大笑,“嗳,赶快起床,我们见个面。”
  “好,哪里?”
  “你家街角的Starbucks,行吗?”
  “恩,没问题。给我半个小时。”
  “呃,你确定半个小时够了?你可别素着脸出来吓人啊。”汝玉声音中满满的笑意。
  “呸,你当我是你啊!”悠悠笑骂。
  “哈哈,好吧,那半个小时后见了。”
  悠悠挂上电话,马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洗漱。然后打开衣柜,拿了一件淡紫的衬衫、一条牛仔裤飞快地换上,这才上了个淡妆,随手抓起皮包出门。
  刚走进Starbucks,就看见汝玉向她招手:“这里。”
  悠悠上前去拥抱她:“还晓得回来么你?”语气却是异常欢喜。
  汝玉只是笑着瞧她:“恩,还行,不算吓人!”
  “去你的!”悠悠一面笑,一面微微叹气,“你这一走就是四年。”
  原来汝玉刚升上大四,就随着老公去了加拿大,天涯海角,如今方才回来。
  汝玉简单地说了说这几年的经历,沉吟了片刻,斟酌着说:“悠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悠悠沉默了一下,笑了笑说:“不好吗?很自由啊。”
  “……你还是记着他?”
  “没有……没有刻意记着。”笑容有些凝重。
  “……”
  “阿玉……”悠悠忽地说,“他回来了。”
  汝玉一怔。
  “昨天我见到他了。”
  孙汝玉是唯一一个把悠悠和楚缳的纠缠从头到尾看了满眼的人,即使她后来出国,也是在悠悠和楚缳分手之后。
  “那么,你还爱他吗?”汝玉直接说。
  悠悠看看她,没有回答,眼神有些空茫,忽然笑了:“阿玉,当初是我说要分手的,我……是不会回头的!”声音渐渐轻下去,无限的茫然。
  汝玉沉默了一下:“悠悠,其实我一直都不太相信楚缳会那样做。我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很爱你。”
  “阿玉,我问过他,而他……承认了。”
  “……”
  周一一上班,Sue就来叫她:“悠悠,十分钟后开会。”
  “好的。”悠悠应了一声。
  悠悠所在的公司是做设计的,在业界中属于中等规模,但是悠悠十分喜欢这里宽松和睦的环境。虽然薪水一般,可是同事们很友爱,老板也并不严苛。
  会议上,一向和善的老板Joe有些严肃:“各位,这次的案子对我们公司的发展来讲十分重要。天寰集团这次分部大厦的内部设计,如果我们能争取到,那就是我们成为业界一流设计公司的敲门砖了!”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最后老板对悠悠说:“这个案子你接触一段时间了,就交给你负责,有什么需要大家随时支援。”
  悠悠点点头:“好。”
  回到座位便是一通昏天黑地的忙碌,下午又打电话约见天寰集团这次负责对外接洽的经理向晚霖,客客气气地谈了好半天,放下电话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Sue说:“毕竟是大公司,架子也大得很,好言好语地央了半天,才肯见我们一面,还是约在下星期!”
  Sue闻言,抬头对着她嫣然一笑:“是啊,我们的知名度不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这次要是能成功,以后我们就真的扬眉吐气了。悠悠,加油啊!”
  接下来的几天,悠悠做足了功课,又和同事一起最终确定了一个设计方案,到目前为止,这已经是大家最满意的一个了。
  到了周末,Stella果然打来电话:“悠悠,我们去唱歌嘛!”
  “不去,这个星期忙得我晕头转向的,我得好好清醒一下,下星期还有场硬仗要打。”
  “嗳,唱歌就是让你放松嘛!去吧去吧!”
  “Stella!”
  “我知道了,你怕见着方楚缳是不是?”
  “……没有的事!”
  “是吗?”Stella拉长了声音,分明不信。
  悠悠目光一沉,按了按额角,忽然感觉太阳穴有些刺痛:“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唉!”
  便抱了设计图和资料下楼打车,打算双休日再看看有什么不足。等去到KTV包间,发觉自己又是最后一个到的,Stella跟萧萧正兴高采烈地对唱。方楚缳见她进来,目光闪了闪,偏了偏身子,让出个位置来。
  悠悠眉头微微一皱,瞧瞧沙发也不过就这么大点地方,再计较又要白白惹得Stella话柄,只得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衣裳蹭到楚缳的,发出簌簌的声响,悠悠有些不自在,周身的毛孔仿佛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甚至他血脉流动的声音。
  Stella跟萧萧唱完,扭头招呼她:“悠悠,来了啊,来来来,唱什么歌,我给你按。”
  “恩,Penny的《怎样》吧。”悠悠漫不经心地点了首经常唱的。
  “好嘞。”
  一会儿前奏出来了,刚唱了一句,悠悠立刻后悔了,什么不好选,偏唱这个!好像很哀怨似的,心里暗骂自己猪头,又不好临时再换歌,只得硬着头皮唱了下去,根本不敢想别人的反应。
  “我这里天快要黑了
  那里呢
  我这里天气凉凉的
  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
  我变的懂事了
  我又开始写日记了
  而那你呢
  我这里天快要亮了
  那里呢
  我这里天气很炎热
  那里呢
  我这里一切都变了
  我变的不哭了
  我把照片也收起了
  而那你呢
  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我们是不是还是深爱着对方
  像开始时那样
  握着手就算天快亮
  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是怎样
  我们是不是还是隐瞒着对方
  像结束时那样
  明知道你没有错
  还硬要我原谅
  我不会原谅
  我怎么原谅”
  唱完了果然见Stella 的表情有点古怪,暗暗叹了口气,嘴上连忙耍宝:“嘿,我唱得好吧,你那什么K歌之王的称号可保不住了罢,快让贤吧,别净占着茅坑了。”
  “呸!你在说笑话吗?我Stella可不是自我标榜,我认了第二,谁敢认第一?”
  “是啦,是啦,认了还不得让你咬死!”
  “江宁悠!” Stella瞪她,悠悠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一起大笑。
  “好了,再瞪下去就成斗鸡眼了。”
  “嘁!”Stella拉了拉萧萧,“来来,我们接着唱,让这小妮子知道厉害,就知道耍嘴皮子。”
  悠悠见成功转移了Stella的注意力,这才松口气,回头打算去和小如说话,刚一侧头,便对上楚缳黝深凝视的眼。
  楚缳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愣了一下,随即冲她笑了笑,颇不自在地别开脸。
  悠悠全当作没看见,拉着小如聊起天来,说起这个星期的焦头烂额,不由得抱怨:“赶明儿等我们公司在业界出了名,我也要耍耍大牌,端端架子。”说着,自己也觉得可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如也笑:“你啊,也就是平常跟我们撒撒娇,到了外面,脸孔一扳,还用等出了名啊,现在的架子就不小。”
  “我哪有?”悠悠娇嗔,不依不饶地拉着小如。
  “得得。”小如好笑地推推她,“趁早找个男人去,愿意怎么撒娇就怎么撒,跟我不都浪费了嘛!你少跟我抛媚眼,我对你可没兴趣,我喜欢的是男人。”
  “小如……”悠悠声音闷闷的。
  “干嘛?”
  “小如,你越来越不正经了,完全被Stella带坏了啊!”
  Stella本来唱着半截,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她们说话,闻言叫了起来:“什么被我带坏了啊!你没有份的啊?”
  悠悠小声嘀咕:“你耳朵倒尖,唱着歌都能听见。好了,好了,我更正,是被Stella和我带坏了,嘿嘿,污染了小如纯洁的小心灵。”
  小如白了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啊。”
  悠悠嘻嘻地笑。
  又唱了一会儿,小如看看表:“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又对着悠悠说,“想耍大牌的小姐,快回家歇着罢,养足精神,好再战江湖啊。我们对你有信心,把这个案子抢到手吧,呵呵。这样才能狠狠地宰你啊!”
  “谢谢你的信心啊,我自己都没什么信心的说,嘿嘿。”悠悠拍拍她,“帮我看下东西啊,我去下卫生间。”
  等她回来,包间里却只剩了楚缳。
  “她们先走了,我留下来送你。”
  悠悠无奈:“这帮家伙,居然不等我!”
  楚缳微笑:“还是老样子啊。”神情居然有几分由衷的怀念。
  我是不会回头的!悠悠想起前几天自己对汝玉说过的话,心一横,反正是不会回头的,就当是偶尔会见上一面的老同学又会怎样?江宁悠,没什么大不了,你不要那么不争气!
  于是也笑:“是啊,Stella和上学时是半点没差啦,成天疯疯癫癫的,也就是萧萧能受得了她。”
  楚缳神情有些讶异,似乎是没想到悠悠会这样毫无嫌隙地跟他说话。
  但是这样的变化却是他心里乐于见到的:“我送你回家。”
  “恩,麻烦你了。”
  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到了门口,悠悠抱着设计图下车,跟他道别,一扭头撞上一个人,设计图和资料洒了一地。悠悠连道歉都顾不得,连忙蹲下捡。
  楚缳见她撞了人,马上下车,跟那人道了歉,又蹲下帮她捡,目光瞥到内容,不由得一怔:“天寰集团?”楚缳神情有些困惑而惊讶,“这个案子……你们公司也要竞标吗?”
  悠悠正在心疼,忽然听得楚缳声音,愣了一愣,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楚缳踌躇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悠悠把设计图和资料拢了拢,方才抬头一笑:“谢谢你,我要上去了。”
  “请我喝杯咖啡好吗?”楚缳忽地说。
  “嗳?”悠悠愣了愣。
  “不方便吗?”楚缳黑亮的眼眸深处似乎浮漾着某种迷雾,看得悠悠心口一紧,本来想要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悠悠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他曾经是那么飞扬的人,谈笑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能握于手中,可是如今……
  是什么改变了他?英俊的面容和黑亮的眼睛都不曾改变,那么改变的究竟是什么?
  悠悠倏地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为什么不会改变?谁又不曾改变?就算记忆中刻骨的爱恋都已经苍白褪色。是的,尘世中唯有改变才是真正永恒不变的。
  悠悠便淡淡地嫣然一笑,神情仿佛寒夜中静静绽放的一枝玉兰,慢慢地散发出寂寞而妖娆的况味。
  “没有什么不方便,只是家里没怎么收拾罢了。不介意的话就上来吧。”

  第四章 昔我往矣
  悠悠是自上班后才从家里搬出来的,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南北向的屋子,三楼,一百多平米,两室一厅,浴室很大。悠悠买下的时候,不但用光了多年的积蓄,还跟家里借了二十万块。又从客厅辟出一块地方弄了个吧台。Stella每次来都会骂她奢侈:“你一个人能住得了这么大房子啊!简直就是浪费嘛!”
  悠悠全不以为意:“大房子住得才舒服,虽说我们是穷人,偶尔也要过一点有品质的生活嘛。”
  Stella就唾弃她:“是啦,住一百平米的穷人!”再附送几声冷哼,用来表示自己的不屑。
  悠悠只是嘻嘻地笑,全不当回事,照样我行我素地过日子。
  楚缳自进门就开始四处打量,悠悠的室内设计做得非常简洁,线条流动处色彩分明,看来既有个性,又不感觉到突兀,十分的舒服。
  悠悠站在吧台后,拿出一罐豆子,踌躇了一下,忽地扑哧一笑:“先说好,我虽然有咖啡壶,可是不会煮,你要是会的话还是你来吧。
  楚缳怔了一下,不由失笑:“不会煮,你买咖啡壶干嘛?”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她身边,接过豆子来看了看,“咦”了一声,“居然是Coatepec,悠悠,你可以再奢侈一点没关系!” 楚缳嘴里揶揄着她,眉眼含笑,这才居然有几分过去飞扬的神采。
  “恩,没有买,是阿风知道我好奇,送给我的。”悠悠一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颀长的侧影,随口应道,“怎么,很贵的吗?”
  楚缳手滑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是……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咖啡之一。”
  “诶,是吗?”悠悠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嘿嘿,那么贵重的啊,阿风那家伙真是的,也不说,白白让我浪费了这么多!”说着皱了一下眉头,“那我岂不是还要回送他一份大礼啊!真是的,伤脑筋!最讨厌想送什么礼物了的说。”
  楚缳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垂下眼,遮住了黑亮的眼中流转的复杂光影。
  礼物呵……楚缳想起深远而幽长的过去,感觉是那么、那么的遥远,以致重新忆起,好像恍如隔世,而那却是他一生之中所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高三的夏天,天气已经很有些灼热,因为临近高考,班上的气氛蓦地沉重起来,各科老师都要时不时地说上两句励志的话,初听时很受鼓舞,时间一长,便从心底衍生出些倦怠,再也入不去耳。
  上着物理课,悠悠便无聊得和汝玉传起了纸条。物理老师是个——按悠悠的话说——是个内秀的人。所谓内秀,即是他学识丰富,知识渊博,可嘴上就是讲不清楚。有时悠悠坐在底下听着难受,心里替他着急,他老人家还在上面一会儿画个图,一会儿写个公式,悠哉悠哉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大家都司空见惯了,于是心照不宣地该干什么干什么,让他老人家自己讲给自己听罢。
  中午回家吗?汝玉传过纸条来。
  恩,回啊。
  那一块儿走吧,我今个也回家吃。
  知道了。
  你快点收拾东西啊,一打铃咱就走。
  嗳,太嚣张了吧,对着老师拾书包啊!
  怎么,你少干了啊?
  嘿嘿,干吗说得这么白啊!
  汝玉抬起头来,对着悠悠翻了个大白眼,悠悠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
  果然一打铃,物理老师还没说下课,汝玉就冲了出去,老师一脸愕然,悠悠紧随其后,回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诶,你慢点跑好不好?”悠悠一面气喘吁吁地追着,一面心底感慨,这丫头真不愧是田径队的!
  “你快点啊,我饿了。”汝玉头也不回地大喊。
  “饿了好办啊,你吃我吧。总的来说白白嫩嫩的,应该还蛮好吃的。”
  汝玉差点滑了一跤,回过头来看她,眼神有点呆滞:“你说什么啊!”
  悠悠追上来,一把扯住她袖子,奸笑:“嘿嘿,终于停下来了。这招挺管用的吧,呵呵。”乐了个不支。
  汝玉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小样,流氓,这话跟方楚缳去说吧你!”
  “你怎知我没说过?”悠悠笑嘻嘻地反问。
  汝玉下巴差点掉下来:“你你……你真的说了啊,你疯子啊!”
  “哈哈哈……亲爱的啊,你真可爱,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子说呢,都没跟亲说过呢!”悠悠说着,坏心地拉过汝玉,在腮帮子上“啾”的偷了个香。
  “找打啊你,你这是侵犯了我男朋友的权利知道吧?要赔偿的!”汝玉捂着腮帮子大叫,作势要掐她。
  “嘿,你男朋友?哪呢?哪呢?你确定生出来了?”悠悠一溜烟跑掉,一面回头做着鬼脸。
  “小样,你还敢说?”汝玉追了上去。
  微风中,两个少女娇笑着在校园里奔跑着,构成了一道明亮的风景,那么地勾人眼光。
  悠悠在家吃过饭,又小睡了一会儿,直等到江妈妈拎着耳朵来叫时,才懒洋洋地起身。
  “一天到晚就知道睡,你猪啊你!”江妈妈笑骂。
  “诶,妈,干吗拿我跟猪比啊!”悠悠嘟着嘴抗议。
  “是啊,拿你跟猪比简直就是侮辱猪。”
  “妈!太可恶了啊!”悠悠跺了一下脚,“像我这么漂亮可爱大方善良的好孩子哪里不如猪了?”
  “如如如,所以我说你跟猪一样嘛!”江妈妈一脸得色,小样的,跟我斗,老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悠悠彻底傻眼了。
  顶着大太阳往学校吭哧吭哧地登车,不知怎的眼皮一阵子乱跳,手一抖,差点跟旁边的骑车人撞上,悠悠忙不迭地道歉。在路边停下车,缓了口气,这才重新骑了起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地犯嘀咕:哪个眼跳是财,哪个眼跳是灾啊?两边一块跳什么意思啊?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学校。
  一进教室,看见汝玉:“诶,你来得倒早啊!”
  “你可来了!”汝玉见她进来,连忙迎了上来,神色却是凝重,压低了声音说,“悠悠,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嗳?”悠悠愣了一愣,感觉心脏开始打鼓般的狂跳,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事那么严重啊?”
  “听说中午,张旭、董垒跟外校的打起架了……方楚缳也在。”
  悠悠磨牙:“这家伙又开始惹是生非、胡作非为,看我怎么收拾他!”
  “悠悠……”汝玉斟酌了一下措辞,“听说有人受伤了,已经送去医院了。”
  “你说什么?”悠悠失声道,手指忽然变得冰凉,他有没有事?有没有事?一颗心惶惑不安,仿佛陷入了流沙,抽身不得。
  “恩,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下午来才听说的。”汝玉握住她手,“你先别着急,方楚缳不是有手机么!你总知道号吧?现在打给他。”
  悠悠手忙脚乱地去掏书包。
  “嗳,你干嘛?别找电话卡,拿我手机吧,都什么时候了!”汝玉一把拉住她,把手机递过去。
  悠悠接过开始拨号。
  “嘟~嘟~嘟~”
  “接呀!快接呀!”悠悠一面开始来回踱步,一面暗暗咬牙。
  “不接吗?”汝玉也跟着急起来。
  “可恶!”悠悠挂了,又重新拨过去,依然是接不通。
  “根本不接,到底怎么样啊?”悠悠吐出口气,按住额角,觉得十分疲倦。
  “你先别急,也许没什么事呢,先别自己吓自己。”汝玉拉着她坐下来。
  “不行,阿玉!我这样子没法上课,根本坐不住。”悠悠把头靠在汝玉肩上。
  汝玉想了一想:“对了,按说送医的话应该是距离最近的医院对不对?那不就是一附属!干脆我们直接过去问,不是的话再说。”
  “好!”悠悠跳起来,跑了几步又停下,迟疑地说,“阿玉,你也要跟我翘课吗?”
  汝玉爽朗地一笑:“反正我坐在这也是着急,哪能放下心啊!索性跟着你走吧。”
  “阿玉……”
  “得得,恶心的话别说了,赶紧走吧,等老师进来就走不了了。”
  “诶,上课了,还去哪啊?”居然在门口碰上英语老师正要进来,悠悠一脸黑线,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可见汝玉的确是个大乌鸦嘴!
  “呃……”
  “嘿,报告老师,我们去厕所,呵呵。”汝玉一面打着哈哈,一面拉着悠悠从他身边钻了出去,完全装作没看见老师不豫的脸色。
  “阿玉,我们这样好吗?”取了车,悠悠犹豫地看看她。
  “嘿,要不你回去上课去?”汝玉白了她一眼。
  悠悠无语。
  “已经走了吗?”悠悠和汝玉面面相觑,半天做声不得。
  “是啊,只有两个伤势比较严重,一个脑袋缝了八针,一个胳膊缝了四针,其他几个只是小擦伤,没事了,上完药都回去了。你们是他们同学吧?现在的孩子真是!打架居然打到医院来……”护士还在一旁拉拉杂杂地说着。
  “谢谢您了。”汝玉鞠了个躬,拉着悠悠跑掉了,谁要听她教训啊!
  “看来是没事。”出了医院,悠悠瞧瞧汝玉,觉得自己一脑门官司。
  “是啊,这死小子,害得我们翘课,明天怎么跟老师解释啊,这下死定了!”汝玉咬牙切齿地说,然后一把捂住脸呻吟。
  “呃……不好意思啊,欠家教,呵呵。”悠悠抱歉地笑。
  “算了,已经这样了。”汝玉无精打采地说,“你再打一个问问他在哪吧,我也想跟你过去好好骂他一顿。”
  “嘿嘿,这个……”
  “干嘛?你还护着他啊?”汝玉眉毛一立。
  “没有,没有的事,随便骂,尽管骂到你尽兴,呵呵。”悠悠见汝玉一脸凶相,连忙摆手,矢口否认。开玩笑,又不是活腻了!
  结果一下午也没找着方楚缳,汝玉一肚子气没地撒,只好狠狠地刮了悠悠一顿,又“深入”地谈了谈以后的“家教”问题,悠悠只好僵着脸点头,一面心里大骂楚缳。然后两人才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晚上,悠悠漫不经心地写着周记,忽然电话铃响起,提不起精神去接,便喊道:“妈,接电话。”
  江妈妈从卧室出来,探头看了她一眼:“你干什么呢?这懒丫头!”一面接了电话,“喂?”
  “恩,你等会啊。”江妈妈把听筒放在话机旁,“找你的,懒丫头。”
  “哦。”泱泱地接起来,“喂,谁啊?”
  “是我。”方楚缳略含笑意的声音传来。
  悠悠拿开听筒,眼睛死死盯着话筒,差点一冲动狠狠挂上,咬了咬唇还是贴近耳朵:“你谁啊?”
  “……生气了啊,谁惹着我们悠悠了?”楚缳轻笑,似乎觉得挺有趣。
  “不说了,我挂了。”悠悠腾地火冒三丈,担心了一个下午,他倒好,电话也不接,这会来了电话还嬉皮笑脸的,气死人了!
  “嗳,别介,别介!”楚缳低声下气地告饶。
  “有事吗,方同学?”悠悠重重地咬字。
  那边楚缳无声地叹了口气:“悠悠,我受伤了你都不心疼么?”
  “你活该!”悠悠骂了一句,瞅见江妈妈从卧室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她,嚷了一嗓子,“妈,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嘁!自己说话跟打架似的,还赖人家偷听!”江妈妈不屑地说。
  “人家是谁啊?”悠悠翻了个白眼。
  “人家就是你妈我!”江妈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肉麻死了!你进去啦,不许偷听!”
  “稀罕么!”江妈妈把头缩了回去。
  “你跟你妈感情真好。”那边楚缳轻轻笑道。
  “少说废话!”悠悠顿了顿,看看江妈妈没动静,降低了音量,“有话快说!”
  “悠悠!”楚缳的声音很温柔,“我很想你。”
  “……没事我挂了。”
  “悠悠,真这么生气啊?我认错还不行吗?”
  “这话说着奇怪,你有什么错了?我又生什么气了?”
  楚缳叹了口气:“我不该跟人打架,不该不接你电话……但是,悠悠,我是有理由的,你先别忙着生气好不好?”
  “好啊,你说,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理由。”
  “那么,下来好吗?我想见见你。”
  “……”
  “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

  第五章 一笑而过
  换鞋的时候,江妈妈探出头来:“喂,丫头,干吗去啊?”
  “嘿嘿。”悠悠打个哈哈,眼珠转了转,瞥见地上的塑料袋,“我下楼去丢垃圾啦。”
  江妈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狐疑地睨她:“少来,你会这么勤快?你这死丫头接了电话就要出去,该不是要跟男人私会去吧?”
  “妈!”悠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这都什么思想啊!”
  “被我说中了吧,死丫头,瞧你那心虚样。”
  “……”
  “行了,行了,去吧,给你十分钟,到时不回来,哼哼,你自行了断吧。”江妈妈斜睨她一眼。
  “唉!”悠悠重重叹了口气。这年头啊!当个闺女容易吗!
  下了楼,看见楚缳微微出神的侧脸,犹带着温存的笑意,默默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悠悠咳嗽了两声,楚缳这才如梦初醒,转过头来看她,黑亮的眸子深邃而柔和,瞳孔中清清楚楚地映出悠悠薄怒的容颜:“悠悠,你来了。”
  “恩,你说吧,十分钟够了吧。”悠悠扳着一张脸。
  楚缳伸手拂了拂悠悠脸颊旁边凌落的发丝,悠悠一把拨开他的手,故意甩了甩头,又把短发弄乱。
  楚缳好笑地瞧着她近乎孩子气的举动,心中无限柔软。
  “笑什么啊你,牙齿白啊!”悠悠瞧着他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头火起,“没话说我上去了。”转身欲走。
  “悠悠。”楚缳连忙扯住她袖子,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用无比企求的目光望着她。
  “嘁!”悠悠啼笑皆非,差点笑出声来,忽然想起自己正在生气,咳嗽了一声,脸又一扳,“干嘛?少跟我装,我才不吃你那套!”
  “嗳,好姐姐,不要那么绝情嘛,也不怕伤了人家的心!” 楚缳嬉皮笑脸地说。
  “我呸。”悠悠啐了他一口,往外拽自己袖子,“每次都来这一招,你别以为这次还能装装傻就蒙混过关。”
  “好嘛,好嘛,人家招了还不行吗?你这招可比满清十大酷刑管用多了。”最后一句含在嘴里嘟囔,活像吃了块热豆腐。
  悠悠耳尖,柳眉一挑,面色一沉:“哈!我要是有那本事,还用满世界找你?我是多余管你,让你自生自灭也就算了!横竖没人领情,我何必枉做小人?”这下真的怒了,不管他了,只管回家睡觉去。
  袖子却被楚缳死命拉着,悠悠气极:“有完没完,放开我!”话未说完,已被楚缳一把抱住。
  “你,你,你……”悠悠吓了一跳,口吃起来,连忙四下张望,不会被人看到吧?没那么惨吧?上帝保佑!菩萨保佑!佛祖保佑!一面慌张地推他胳膊。
  楚缳闷哼一声,松开手来。
  “怎么了?”悠悠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马上懊悔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不是刚说了不管他嘛!没出息!没定力!气死人!
  “没事没事。”楚缳额头渗出薄汗,笑容依旧明朗,却显得有几分勉强。
  悠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楚缳渐渐笑不出来,敛了笑,低低唤了一声:“悠悠。”
  悠悠慢吞吞开口:“你?难道受伤那个是你?”脸色渐渐发白,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竟是隐隐抽痛。
  “没事了,已经。”楚缳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悠悠咬住下唇,攥紧拳头。
  “悠悠?”
  “让我看看。”悠悠突地开口,“刚刚伤口被我撞到了吧?”
  “没关系。”楚缳微微一笑,“我回家重新包一下就好了。”
  悠悠目光迥然地看了他半晌,轻轻拉起他胳膊。楚缳挣了一下,悠悠低喝了一声:“你别动!”
  楚缳怔了一下,不再挣扎,听凭悠悠摆弄,视线一直凝视着悠悠微微低头时露出的发旋,眼神无限温柔。
  悠悠捧着他右手臂,小心卷起衬衣袖子,露出包扎的纱布,白色中微微渗出血渍,十分的碍眼。悠悠手指轻轻颤抖,低声说:“伤口迸开了吧?我给你重包一下罢。你等我一下啊,我上楼拿点药和纱布。”
  楚缳用左手握住她手指:“悠悠,别去了,跟你妈怎么说啊?我不要紧,回家自己处理就行了。”
  悠悠沉默。
  “悠悠?还生我气啊?你罚我好不好?”楚缳又调笑起来,瞳孔黑得发亮,“让我帮你想想怎么罚好不好?罚我一辈子给江宁悠做牛做马……”正说得兴起,忽地手背一凉,一滴水渍晕开,楚缳一惊,“悠悠?”
  悠悠抬起脸,泛红的眼眶里满溢泪水,很有些泛滥的趋势,楚缳慌了神,连忙赔罪:“悠悠,我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你别哭啊!唉!”
  悠悠本来心里不好受,冷眼瞧着他此刻焦急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一时是又伤心又是气恼,噼里啪啦掉了几行泪,拉起楚缳的衣袖,也不管眼泪鼻涕胡乱擦了一把,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用手指狠狠掐了他胸口一下,看他畏缩了一下又不敢出声的样子,这才恨恨地骂了一句:“活该!”
  楚缳这才松口气,也跟着她笑。
  “笑什么?很好笑么?”悠悠却没那么轻易放过他。
  楚缳俊脸垮了下来:“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悠悠瞪他一眼:“你下次再打架,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楚缳好奇地追问。
  “我就爬墙给你看!”悠悠粗声粗气地说,一双经过泪水洗涤后格外明净的凤眸终于漾出了笑意。
  “知道了,我哪还敢啊!”楚缳苦笑。
  “本来有礼物要送给你的,可是你表现得实在太差了,所以我决定留校查看,等你合格了再说。”悠悠用手指戳戳他胸口,硬邦邦的,这人皮还真厚!
  我已经得到礼物了。楚缳心里暗暗说,情人的眼泪,还有比这更珍贵的吗?因为爱和关心而流出的泪水。
  “现在我就不听你的理由了,你赶快回家去重新包扎,等明天再审你。”悠悠笑眯眯地说。
  “你这垃圾还倒的真久!怎么,去南极遛弯了?”悠悠刚偷偷溜进屋,就被江妈妈发现了。
  “妈,你又‘粉刺’我!你一天不损我难受啊?”
  “说的没错啊,这是我养你的唯一乐趣啊,你怎么忍心剥夺呢!哈哈哈哈。”江妈妈笑得张狂极了。
  悠悠一脸黑线,好在引开了江妈妈的注意力,刚松了口气,打算进屋,江妈妈一句自言自语的话弄得悠悠差点一头撞上墙。
  “现在的年轻人啊,搂搂抱抱也不找个隐蔽的地方,亏了没让街坊四邻看见,不然我真是面子扫地,唉,女大不中留啊!”江妈妈无限感慨。
  悠悠无比心虚地溜进屋,哪里还敢回嘴啊!姓方的该死的家伙,这抽的什么风啊!
  隔天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校园曲径深处,芙蓉树枝头花团锦簇,幽香扑鼻,绚烂十分,临近高考的时节,总是这美丽的花朵伴着备考,一路走过,仿佛燃烧着年华,透支着青春,直至一切的完结。
  树下,在悠悠的逼问下,楚缳娓娓道来。
  原来是张旭交女朋友引出的祸端。那女孩以前的男朋友上门踢馆,本就是找茬儿,自然是说什么错什么。偏生张旭又是个急性子,平素里作威作福地嚣张惯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言不和,动起手来。他顺手抡起砖头把人家头敲破了,对方也不含糊,竟从怀里抽出把刀子来,对着他腹部一刀刺过来。
  楚缳本来是想劝架,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着,这要是刺着了,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他眼疾手快,抬臂一挡,当场挂了彩。两边人马都见了红,这才心慌起来,连忙送去医院。怎一个乱字了得!
  “哼,原来又是那祸害!他们打架你凑什么热闹啊?”悠悠听他说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楚缳赔笑:“下次不敢挡了,谁知道那么凶险啊!其实我一伸手就后悔了,呵呵。”
  “总之你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悠悠。”楚缳敛了笑,低声说,“其实,他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看他这次交女朋友是挺认真的。这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反正你就是要和那种人扯在一起就对了!”悠悠加大音量。
  “悠悠!”楚缳难得地低喝了一声。悠悠怔了一下。
  “你以前也是这样看我的不是么?”楚缳低低说了一句。
  “我……”悠悠下意识想要否认,对着楚缳认真的表情不由噎了一下,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闷热的天气里,树上的知了拼了命地叫嚣着,对面楚缳已经沉默了下来,年轻而英俊的脸上现出了怅然之至的神色,悠悠心里一阵烦躁。
  “嗳,哥们,干嘛呢?在这谈情说爱可不怎么合适,嘿嘿!”引起话题争议的中心人物张旭同学不知从哪蹦了出来,一张口就插科打诨,浑然不觉两人之间气氛的凝重。
  悠悠别开头,没支声,楚缳勉强笑了笑:“说什么呢!你这会儿没事了哈?”
  “别提了!‘灭绝’把我叫过去狠刮了一顿,不过也没事,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呗!”张旭一脸嬉笑。
  “这次没传到你爸耳朵里吧?要不你能这么轻松!我记得你上回往‘灭绝’头发上别卡子,差点让你爸打死。”
  “嗬!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干嘛老拿这事糗我啊!”张旭瞥了一眼悠悠,面上有几分尴尬。
  “像这种‘丰功伟绩’可不常见,自然是要多提提的。”楚缳邪恶地冲着他笑。
  “说真的,哥们。”张旭脸色郑重起来,“这次多亏你替我挡了一下,不然兄弟这会儿子早躺床上起不来了。”
  “自己兄弟还说这些干嘛!”楚缳豪爽地说。
  悠悠蓦地回头盯着他,楚缳并不回视。张旭这才多少看出点端倪来:“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没事。”楚缳推了一下他,“没你事,快走吧,别碍事了你!”
  “嘁!有异性没人性!”张旭走了两步,又回头张望,“江宁悠,好好对我兄弟,你要是对不起他,我可饶不了你!”说完,自顾大笑着走了。楚缳暗自呻吟,兄弟啊,你这不是害我嘛!
  果然悠悠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地说:“果然是好兄弟!”
  “呃……”
  后来悠悠对张旭的态度蓦然转变,虽谈不上热情和蔼,好歹也算是不冷不淡了。为此楚缳很是奇怪,忍不住问她。悠悠沉默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想了想,你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那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一眼瞥见楚缳瞠目结舌的样子,有些尴尬,不由娇嗔,“干嘛?很稀奇啊!我就这么蛮不讲理啊?”
  楚缳这才由衷欢喜起来,面上露出温文脉脉的笑容:“是啊,你这丫头蛮横惯了,我都怕死了!”
  “你还真敢给我点头!你这家伙!好罢,我承认我是‘狗眼看人低’成了吧?”悠悠咬牙斜睨他。
  楚缳忍俊不禁,放低了声量,装出神神秘秘的样子:“你终于承认了啊!我已经怀疑很久了!”
  悠悠气绝。
  楚缳慢悠悠地说:“我说悠悠啊,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承认啊!你是小狗,那我成什么了啊?养宠物的?”
  “呸!来劲了你哈!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嘿,难得你吃瘪,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了。”楚缳大笑。
  悠悠狠狠剜了他一眼,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笑脸,唇角也跟着慢慢地翘了起来。
  班驳的树影下,两个少年男女相视而笑,温柔而默契的眼无限清澈。
  那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纵有芥蒂,也不过一笑而过。而此刻,纵使满怀愁绪,几年离索,也不过是欲语还休!

  第六章 须臾梦境
  “好了吧?时间会不会太久了啊?你确定你真的会煮么?”耳边悠悠清脆的声音传来,楚缳的身躯猛然震了一震,这才从回忆的迷雾中清醒过来,眼中犹带着些许迷惘,英俊的面容看上去竟有几分稚气。
  瞧瞧咖啡壶中的黑色液体果然已经沸腾。那么悠长的回忆原来不过是一杯咖啡的时间!须臾的梦境,好像一枕黄粱,梦中的温情脉脉繁花似锦酣语暖言犹未褪色,蓦然一个转瞬,黯然梦醒,却仍是原形毕露心神俱丧满身伤痕,当时的魂牵梦萦笑靥如花,哪里还见得到但凡一点踪影!
  楚缳不由哑然一笑,苦涩中带着些许对自己的嘲弄,抬头望向悠悠时却仍是温存笑意:“好了,你要加些什么?还是老样子么?”
  “……恩。”原来他竟还记得!悠悠心底一颤,一种难以言喻地情绪在胸怀漫开,竟是五味杂陈。
  楚缳自冰箱中拿出鲜奶,在她的那一杯的杯壁慢慢倾入,黑色的液体混入了白色,顿时缠成暧昧不清的一团,急匆匆地打着旋,散发出遥袅的湿气,浓郁而芳香的气息沁入鼻翼,倦怠的精神为之一振。
  楚缳伸手递给她。
  悠悠对他笑了一笑,接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臆中充盈着的香气,满足地叹了口气:“看不出来你倒是行家。”
  小口小口地啜着,神情十分餍足,漫不经心的视线移到楚缳身上,不由得怔了一怔:“你不加东西么?吊柜里有糖、奶油、肉桂……或者你要加点酒?总之包君满意。”
  楚缳正凝神看着她生动的表情,闻言摇头一笑:“不用了,这样就好。”
  “黑咖啡,你以前不爱喝的……”悠悠忽地噤声。
  楚缳沉默片刻,一双黝深内敛的黑眸静静地凝视着悠悠,内里复杂难懂、翻涌压抑的不知是什么情绪。
  良久方垂眸,任苦涩一点一点漾出唇角:“这样、又苦又涩的味道和我的生活……岂非很般配。”没有你,再温暖的日子心里也是冰冷萧条,再繁华的世间也不过是荒芜人烟,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对你诉说我的思念?要怎么样微笑着面对未来,如果连此刻都不能够保全?
  这般话音就仿佛是向一池湖水中乍然投入一块石子,石子虽沉入湖心,却尚有余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在艳阳的映照下,既是刺目,又是惊心。悠悠默默敛了眉,也不再言语,室内一时静默,只听得墙上钟表的时针滴滴答答地作响。
  似是再也经受不起这般静默得近乎压抑的气氛,楚缳强自笑了一笑:“对了,你方才跟小如说的话,最近工作压力很大么?”左思右想,挑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顺便还能不动声色地打探。
  悠悠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忽然转变话题,心里却是骤然一阵轻松,斟酌了片刻说:“是啊,你也知道天寰罢?那种压死人的大公司,肯给我们机会已经是日夜念阿弥陀佛,若是再不努力争取,饭碗都不保了。”嘴上自嘲得厉害,脸上却是一派轻松地嘻笑。
  “怎么你是设计部么?”楚缳微微动容。
  “哪里分什么部门!”悠悠展颜一笑,“像我们这种小公司,一个人顶三四个人是常事,设计公关宣传推广一起瞎忙乎,虽然乱了点,倒是也其乐融融。前期是我一直在接洽,这烫手的山芋自然就落在我头上了,我们老板那家伙,看着亲切感十足,其实狡猾得很呢,呵呵,总之我尽力罢了。”
  “为什么不做自己的专业呢?”楚缳皱眉,“英文跟设计,未免也差太远了!”
  “会么?”悠悠偏着头沉吟片刻,“是有一点吧。话说回来,当时刚毕业,什么经验也没有,能找着份工作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够挑剔?做本专业的固然不是没有,毕竟是少数。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只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同年级里就不知有几百人了,难道还能人人都做翻译么?哪里有那么多的需求!况且,真正有能力又愿意做这行的人其实并不多,太费脑力了,呵呵,我承认我是不求上进,有个温饱就算了。”
  “话虽如此,未免可惜了,你那八级证真正成摆设了。”楚缳神色中带了几分惋惜。
  “不要紧,也不是没用啊!说出来还是蛮唬人的,有时看看别人艳羡的眼神,虚荣心上还真是挺满足的,呵呵。”
  楚缳失笑:“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坦白得可爱!”
  “哪里!现如今可是世故多了,在社会上打了几年滚,身上有什么棱角都磨平了,有时候觉得自己还真是虚伪呢!”悠悠眨眨眼睛。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悠悠看了眼来电显示,皱了皱眉,对楚缳歉意地笑笑:“我妈打过来的,你不要出声,免得她问东问西的。”
  一面说着,一面拿起听筒:“喂,妈。”
  “臭丫头,你又跑哪疯去了?连家都不回了!”江妈妈上来就嚷了一嗓子。
  悠悠忙把听筒拿开几秒钟,掏了掏耳朵,这才重新覆在耳边,“妈,我耳朵早晚都让你喊聋了!”又娇声说,“那人家忙嘛!”
  “我不管,反正你明天给我滚过来。”
  “又不是球,怎么滚啊!妈咪啊,人家真的有事做啦!”
  楚缳在一旁听着差点把咖啡喷出来,悠悠白了他一眼,他连忙举起手来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少跟我那么多废话!”
  “妈!”
  “你就是再忙,也得吃饭吧!这时间总有罢?别告诉我你连饭都不吃了啊,你想成仙啊!”
  “……好啦,我讲不过你啦!就不能跟我温柔一点啊,你看人家小如妈妈……”
  “得得。”江妈妈打断她,“那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小如多乖!就你那样,三天不骂,马上上房揭瓦,我再惯你,还要得吗?”
  “妈!我就知道我一定是你捡来的小孩啦,你都不疼我!”悠悠调笑。
  “你才知道啊!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早哪捡的还丢哪算了,成天叫我操心。”
  母女两个热热闹闹地斗着嘴,楚缳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出神地望着悠悠柔声撒娇的笑靥,心中隐约想到,如果时间可以停留那该有多好!
  “好吧,我明天中午回家吃饭。”
  “你别回家了,直接去‘如轩’吧。”
  “干嘛,妈,你发烧啊,大出血啊!”悠悠轻笑。
  “找打啊你这丫头!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悠悠警觉起来:“妈……你该不是……”呻吟了一声,“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吧?”
  江妈妈大笑:“不用怀疑,就是你想象的那样,呵呵,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心有灵犀啊!”
  “妈,你还可以再过分一点没关系!”悠悠磨牙。
  “呵呵,这次这个条件很不错的,人也挺帅的。真的!我见过照片了。”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结果呢?”
  “这次我问清楚了,绝对是近照,不会再有那种乌龙事啦!”
  “妈,你饶了我好不好?我现在没心情相亲啦!”悠悠郁郁地说,一手压住额角,头疼得很。
  楚缳闻言浑身一僵,目光随即沉了下去,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莫测的情绪。
  “丫头,我看你就是存心让我操心是吧?”江妈妈阴恻恻地说。
  悠悠浑身打了个颤:“嗳,怕了你了,我去,我去,行了吧!”
  一副小媳妇的委屈口吻,眉眼间却依稀带着笑,微微的无奈。楚缳听着,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悠悠挂了电话,抬眼看见楚缳专注的神情,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让你见笑了。”
  楚缳顿了一下:“哪里?伯母还是跟以前一样有活力。”
  “是啊,我妈倒一直是老样子没变,我想人还是那样会比较快乐吧,有时候很羡慕呢!”
  “是啊!”那么旁若无人的生机!那么奢侈的快乐!楚缳恍然想到。
  转天中午,悠悠如约去了‘如轩’,江妈妈跟介绍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人的基本情况,退场前江妈妈冲悠悠偷偷眨眼,好像在说:我没骗你吧,这个长的不错吧!悠悠暗地里翻个白眼。
  强自打起精神跟对方说话,的确出身、事业各方面无可挑剔。悠悠暗自叹气,这下可怎么推脱?难不成真的要接着走动走动?
  正在烦恼,对方倏地说:“江小姐,我觉得你是个挺独立的女孩子,你能接受婚后做全职太太吗?”悠悠怔了一怔,微惑地看着他。对方又说:“我希望我太太结婚后能辞掉工作,以我们家的家世,并不希望儿媳妇在外面抛头露面。你能接受吗?”
  “……”悠悠瞠目结舌,一时间哑口无言。
  可怜了一桌的珍馐无人欣赏。
  回到家,立刻气闷地拎起电话。江妈妈听完悠悠的汇报,沉默了半天。
  悠悠趁热打铁地大声质问:“娘,你说罢,你要是说行,我贰话不说允了便是!”当真是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就不信你能同意!
  “嘿嘿!”江妈妈干笑几声,“这样的男人条件再好也不能嫁他。”说着语气激昂起来,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万一以后他要是把你甩了,你也没个工作糊口,难道喝西北风啊?”
  “就是说嘛!”悠悠跟着应了一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离了婚好歹也能拿赡养费是吧?”江妈妈自言自语。
  “……妈!”
  “哦呵呵……当然那也是不行的!”江妈妈及时兜了回来。
  悠悠重重地叹了口气:“瞧你让我见的这两人!”
  “呃……这个、纯属失误,失误啦!下次……”
  “还有下次啊,再有下次我心脏病都犯了啊娘!”悠悠哀怨地打断她。
  江妈妈呜咽着说:“你这丫头怎么能不相信你娘呢!太伤自尊了!呜呜呜……”
  “得了,妈呀,你别装了,我这个打击还噎在胸口没过去呢!”
  “那个、我过几天再打给你,呵呵。”江妈妈若无其事地挂上电话。
  悠悠倚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次大概又能安生一阵子了,万幸!
  解决了一桩心事,顿时感觉周身轻松了不少。一早起来,拉开厚实淡雅的布艺窗帘,对着蓦然流泻的一室春光发了好一会子呆,才讶然微笑起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天气已经变得这般清爽宜人了。
  突然间就起了兴致,打开衣柜一一检视,先后换了几套衣服,终于选定了一件雪舫的长裙,是微碧的湖蓝色,银色的丝线自后腰至裙角勾勒出大朵大朵锦绣的花团,腰以上却只是素色,外面又套了一件小短衫。
  到了公司,沈玲珑一眼见了她,就尖声叫了起来:“来看,来看,大家快来看!江宁悠小姐率先突破春寒,换上夏装。”
  悠悠抿嘴一笑,伸手在她头上一敲。
  沈玲珑“哎呦”怪叫了一声:“下手这么重,打傻了你养我啊!”
  钟新阳闻言哈哈大笑:“玲珑啊,你以为你现在很聪明么?我看多打几下说不定还能帮你开窍呢!”
  玲珑哇哇大叫,抓起报纸就对着他砸过去,钟新阳头一偏,报纸落了一地。一室嘻嘻哈哈的笑声。
  笑声中,Joe走进来:“咦?一早大家兴致倒是很高啊!”
  Sue对着他嫣然一笑:“这不是在感叹我们悠悠出落了么!”
  Joe便忍着笑,故意对着悠悠上下瞧上一瞧:“是啊,我们‘华烨’的一朵小花苞终于开放了啊!”
  “呸!”悠悠笑骂,“老板也没个老板的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没一个正经的!”
  Joe还没说什么,新阳在一旁插嘴说:“当真是傻孩子,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言笑晏晏中,悠悠娇嗔一声:“够了没有啊!下次我就扮成老姑婆,瞧瞧你们还这么多话么!”
  “悠悠,你这样子很没有说服力耶!”玲珑笑倒在Sue身上。
  “好了,大家不要闹她了,工作吧。”Sue瞄瞄悠悠微窘的丽颜,开口为她解围。
  “还是Sue好,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不够意思!”悠悠抱住Sue,嘴里半真半假地抱怨。
  Sue好笑地拍拍她肩膀,冲着大家努努嘴,将犹未尽兴的众人一个个赶回座位。
  真是美好的一天!悠悠一手支颐,对着窗外艳阳,露出了如花笑靥。

  第七章 意气之争
  中午吃完饭,闲来无事,大家又聚在一起嗑牙,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穿衣。Joe便笑吟吟地说:“Sue、新阳,还记不记得Grace那件趣事?”
  Sue点了点头,抿着嘴笑起来。新阳便只管拿眼瞟着悠悠跟玲珑,嘻嘻地笑:“说起穿衣来,还真不能不提Grace!她可真是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趣味!”
  悠悠和玲珑听了一头雾水,两个人四只眼冒着无数个问号。
  “Grace以前专门跑业务,是你们的前辈了,不过她几年前就辞职了,嫁了个好老公去做少奶奶了,那还是在你们两个来以前呢!”Sue好心地解释。
  “哦!”两个乖宝宝受教地点头。
  见那三个人只顾着自己偷笑,玲珑顿时叫起来:“喂,倒是说说看怎么回事嘛,只顾着自己开心啊?”
  “好啦,真是心急的小鬼!”新阳说,“Grace啊,自从有一次在杂志上看见三宅一生当季的一款黑色曳地长裙就着了魔了。”侧头对着Sue说,“Sue,你来学一下她说的话。”
  “我才不呢!”Sue瞧瞧Joe,笑眯眯地说,“还是boss来吧。”
  “好啊。”Joe一口答应,清了清嗓子,随手拿起张纸当做杂志,一面尖声装出女子的声音:“你们瞧,多美啊!优雅而知性,光是用看的就能感觉到很有情调了,简直就是为我量身设计的嘛!”说着夸张地叫了一声,“爱死我了!我要赚钱!赚钱!”竟是学得惟妙惟肖。
  “然后Grace就每天荼毒我们的耳朵,简直就是祥林嫂第二!”新阳接着说,“有一次她谈成了一笔大生意,给公司赚了不少钱。后来boss去日本,硬是一咬牙一跺脚给她买了一件当作奖励。我猜boss大概也是再也受不了她的荼毒了,是吧老板?”
  Joe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继续模仿:“怎么会!怎么会!明明那么漂亮的衣服,呜呜……”掩上眼睛,嘤嘤地假哭,“老板,我对不起你!你瞧,你瞧,怎么穿在我身上看着就比地摊上买回来的好不了多少呢?”这才恨恨地对着大家说,“我今日始知穿衣服果然要看人,可怜这么昂贵的衣服就是一副霉菜干的模样!”
  玲珑正喝着水,听到这里,“噗”的一声喷在新阳身上,新阳慌忙抓起纸巾擦拭,眼一瞪她:“你恶不恶心啊!”
  玲珑无比心虚地低着头,众人嘻嘻哈哈地乐个不支。
  下午两点,悠悠打完电话,开始收拾东西。
  “悠悠,你要翘班啊?”玲珑一直歪着头看她收拾,等她收好了才问。
  “什么翘班啊!”悠悠翻了个白眼,“我要去天寰啦!”
  “对啊!”玲珑羡慕地叹口气,“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翘班了!”
  “你这家伙听不懂啊?我是去办正事啦!”悠悠娇嗔。
  “好啦,好啦,我又没说什么,干嘛那么大反应啊,很可疑哦!”玲珑露出一副贼贼的表情。
  悠悠无力地叹气:“跟你根本说不通啊!”一面自言自语地说,“也对,智力水平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啊!”音量刚好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去你的!”玲珑直着身子跳起来,扑过来作势打她,悠悠尖叫了一声,滑溜溜地躲开,对着Sue喊了一声“我去天寰啦”,说罢抓了皮包跟资料夹一溜烟地跑了,一面还扭头对着玲珑做了个鬼脸。玲珑跳着脚对着她的背影懊恼地大吼:“有种你就别回来!瞧我怎么收拾你小样的!”
  “对,我有预约,我是‘华烨’的江宁悠。”悠悠对着前台小姐客气地微笑。
  “请您稍侯。”前台小姐露出甜美的笑靥边说边拿起电话拨内线,“黄姐,‘华烨’的江宁悠小姐到了……恩,好的,我知道了。”挂了电话,对悠悠说,“江小姐,请您搭电梯到16楼,黄秘书会安排您跟经理见面。”
  悠悠微笑颔首:“谢谢你。”走进电梯按了16层,不过片刻,直达16楼,“咚咚”响了两声,电梯门打开。悠悠深深地吸了口气,漾出淡淡的笑容方走出去。刚刚出来,迎面走来一人,悠悠微笑着看过去,正要善意地打招呼,一眼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由怔了一怔,俏脸随即垮了下来。
  那人一双斜飞吊眼,精致妆容,脚踩三寸高跟鞋,步伐却是摇曳生姿,见了悠悠怪叫了一声:“江宁悠,又是你!”故意冷着脸重重地叹了一声,乜斜着眼将她从上到下瞧了一瞧,“真是阴魂不散啊!我说今个早晨怎么净听见乌鸦叫了!原来竟应着这么个缘故。”
  悠悠暗道倒霉,心说:还不知谁才是阴魂不散呐!嘴上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瞧你说的!有前辈你的地方我怎么能不来瞧瞧呢!我见不到前辈又怎么有动力进步呢?那就未免太对不起前辈你以前的提携了不是!”
  原来她碰见不是别人,正是个冤家对头—“屿风”公司的业务经理陆澄心。“屿风”跟“华烨”的规模大小差不多,因此每次竟标时多伴撞个正着。本来“华烨”虽也有些远大目标,却也并不急于求成,可是陆澄心此人却是十分好强,硬生生把个“华烨”当成眼中钉,逮着机会就打压,尤其是针对新人更是毫不留情。
  有一次悠悠对着客户讲解案子,刚放完幻灯片坐下,陆澄心便双手环抱,巧笑嫣然:“江小姐,你就只有这种水准而已么?不过也难怪了,我听说江小姐学的专业可是半点不沾边啊,莫非‘华烨’已经沦落到连专业设计师都请不起的地步了?”说罢,将悠悠的方案批得面目皆非。悠悠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在客户面前一时间冷汗涔涔,哑口无言。第一次交锋,兵败如山倒。
  之后悠悠又多次跟她打交道,开始几次,话还说得结结巴巴,不免颠三倒四,后来斗嘴成了习惯,越来越是流利,两个人互有盈亏,此消彼长,有时甚至也能堵得陆澄心说不出话来,悠悠心里真是得意极了!回去说给大家听,玲珑上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像无尾熊一样攀着她不放,顺便“啵啵”地奉上几个香吻以示鼓励,那边Joe也是微笑着一挑大拇指,满意地称赞她:“孺子可教也!”
  陆澄心听了悠悠这几句话,脸色便有几分不善,柳眉一挑,冷哼一声:“既然知道是后辈,就得有个后辈的样子,小丫头片子就这么目中无人,说得过去吗?”
  “前辈说哪里话,尊老敬闲可是咱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前辈就算做得再过分,看在你这么大岁数的份上我也不能不给你留点脸面是吧?”
  明里暗里指着她说老,气得陆澄心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她,犀利的目光好像要在她身上穿出几个洞来才解恨似的。
  悠悠却气定神闲,一脸若无其事的无辜样子,其实心里爽到不行,暗道这次可算出了一口恶气!
  悠悠正由衷享受着陆澄心一脸阴晴不定的面色,突然旁边传来“扑哧”一声清朗的浅笑,悠悠怔了一怔,循声望去,只见转角处一个男人正忍俊不禁地捂着肚子偷笑,俊朗的面孔不时抽搐,完全有扭曲的嫌疑。
  悠悠吃了一惊,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干嘛偷听我们说话?”
  那人斜眼瞟着她,半晌才忍住笑:“你说得那么大声,我想装做听不见都很难啊!”
  悠悠忿忿地正想回嘴,忽听旁边陆澄心恭敬地叫了一声“向经理”,悠悠顿时像喝了半打雪碧,从头到脚那叫一个“透心凉”啊!瞧陆澄心一脸幸灾乐祸的得色,恨得牙痒痒的。后来悠悠跟汝玉说起当时的情景:“我那时心里是拔凉拔凉的啊,简直连肠子都凉透了悔青了!”汝玉笑得眼泪淌了一脸。
  “那么,江小姐,现在可以开始了吗?”向晚霖自从见了她,脸上一直带着可恶的笑容,悠悠一时又是后悔又是气闷,不过斗了两句嘴也能被“天寰”的高层撞见,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怪只怪自己太得意忘形,居然在人家的地盘上忘乎所以!
  面前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向晚霖,一个是黄秘书,还有一人是总裁助理宫镜柔,悠悠心中略有些忐忑,向晚霖似有所觉,温和地说:“现在只是初步的筛选阶段,你不必太紧张。”
  悠悠暗道:谁紧张了,还不是你总是一脸奸笑搅得人心神不定。一面暗吸口气镇定心神,一面露出甜美的笑容,将设计图纸跟可行性报告分发给三人,开始详尽地讲解。
  三人边翻看图纸边听她讲解,待她讲完,宫镜柔犀利地说:“你不觉得你的设计跟我们的一向以来的风格大相径庭吗?既然要竟标,总该事先做足功课吧?”说罢也不等她回答,便侧头对向晚霖说,“我倒觉得刚刚‘屿风’的方案还更合适一些。”
  悠悠蹙眉:“其实……”
  宫镜柔一口截断她:“江小姐,我们先考虑看看,如有问题会再跟你联络的。”便要起身。
  悠悠心底一凉,微一握拳,这样走掉就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再联络,这分明就是在明着拒绝!便不顾一切地厉声说:“宫小姐,总要听人把话说完,莫非‘天寰’这样的大公司竟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曾教导员工么?”
  宫镜柔料想不到,竟惊得怔住了,向晚霖却是一脸兴味地瞧着她。悠悠硬着头皮说:“我失礼了,不过请宫小姐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宫镜柔张口欲言,向晚霖知道她的脾气,连忙抢在她前说:“好,我们就听你说完。”宫镜柔瞥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才坐正身子。
  悠悠松了口气,这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重又放了回去:“其实宫小姐要是能把我们公司的可行性报告看完,就会发现这个问题我们是有所提及的。据我所知,这次‘天寰’分部的设立是选择了咨询业作为服务主体。的确,以‘天寰’的实力和以往的风格,华贵的设计似乎更能贴近贵方的口味,我猜‘屿风’的方案大抵如此吧?”
  向晚霖轻笑一声:“你倒猜得到!”
  悠悠暗道:打了那么久交道,我还能不知道陆澄心的品味!
  “可是我们认为,贵方既然选择了一个全新的行业,就应该有一个全新的面貌,‘天寰’如果只是投眼于上流社会,受众面未免过于狭窄,太华贵的装潢只会令一般委托人望而却步,我相信这并不是贵方所乐于见到的。既然是服务业,当然希望尽可能多地深入普通消费者之中。考虑到这些,我们特地选择了亲和力强的方案,摒弃了华丽的设计,只要能令人感觉到亲切可靠,尤其是细节方面,我们对于大众的舒适度感知也进行了小范围的调研,尽量在微小处也能令委托人感到舒适便捷。鉴于此,还请诸位能认真考虑,能给我们一个进一步磋商改进的机会。”
  “说完了?”宫镜柔面无表情的问。
  “呃……那个,说完了。”悠悠笑得有些勉强。
  “我也听完了,可以走了么?”宫镜柔语气很轻柔。
  悠悠寒毛直竖,心道不好,得罪她了,连忙赔笑说:“请宫小姐多包涵,是我太莽撞了。”呵呵干笑了几声。
  宫镜柔睨了她一眼,径自走了。悠悠一脸黑线。向晚霖捧腹大笑,断断续续地说:“江小姐,你、真行……镜柔这回、可让你惹毛了,你、你还真有本事!哈哈……你说她、说她没礼节?哈哈,笑死我了!真真笑死我了!”
  悠悠目瞪口呆地瞧着他狂笑,一旁的黄秘书也露出了莞尔的笑容。

  第八章 佳期如梦
  晚上,电视里播着电视剧。那个春风得意、飞扬任性的女子扑到床上嚎啕大哭,丝毫顾及不到形象,终于把她的骄傲、她的幻梦抛到了脑后,只如一个小孩子般地谩骂、撒泼,可是就连那样孤注一掷的惨烈也并不能得到他的心。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般的天之娇女可以得到一切,日后她才明白,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偶尔一个回眸,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一瞬间就痛彻心扉,嫁了他又如何?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终于有一天,所有的隐忍都成了熔岩,滚烫而灼人地爆发出来,势不可挡。
  他看着她流泪的脸是那么痛心,眼中是清清楚楚的迷茫而沉痛的挣扎,温文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细微的绝望,他看着她哭泣,却讷讷不能言。他说自己错了,可是或许他唯一的错只是,不爱她。他所爱的那个人,是那个初恋中把名字刻在他心上的女子,是那个被他亲手推开最终不能在一起的女子。恍然间他顿悟,原来有时候,一个仅仅因不得已而做下的决定,已经足够将一生改变。
  这并不是一场战役,可是战况却那么惨烈,所有人都是输家,遍体鳞伤却不能呼痛,只能用余生的时间去缅怀、去伤痛,却得不到救赎。
  只是旁人看得辛苦,无限感慨,以至泪不能禁。
  江妈妈曾经跟悠悠说,拍戏的人是疯子,看戏的人是傻子。悠悠不解地问什么意思。江妈妈递给她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眼神说:“知道戏都是假的还跟着大哭大笑不是傻瓜是什么?”悠悠恍然大悟,随后又啼笑皆非地看着江妈妈对着电视痛痛快快地流着眼泪,然后补充水分,然后继续流泪。
  后来江妈妈说了一句极其文艺的话:爱情很短暂,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仍然继续的,是生活。悠悠佩服得五体投地:“俺对您老人家的景仰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江妈妈忽然盯住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悠悠心里发毛:“娘啊,你别瘮人行吧?”江妈妈这才微微一笑:“你能明白就最好。”悠悠心说我明白什么啊,不清不楚的!朦胧间却隐约觉得电光火石般惊心动魄。
  这一集终了,悠扬的片尾曲中画面一幅幅闪过,手机也同时响了起来。悠悠丢了遥控器,起身去接。
  “悠悠,我是夕颜。”电话里的声线是一向的干净而爽朗,悠悠却怔了一怔,这声音遥远得缥缈,又蓦地一下穿越了记忆的迷雾。多少年了?当年毅然远走他乡的旧友,竟然还有这么一天能够再听到她的声音!悠悠眼神顿时变得无限悠远。
  “我要结婚了,悠悠,恭喜我吧。”似乎想象到了悠悠纷乱的心情,声音微微带了些笑意。
  “夕颜,夕颜。”悠悠轻声唤,像是仍未可置信,又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我在这里。”王夕颜声音愈发温柔起来,“悠悠,我在,我要结婚了。”
  “是谁?”悠悠几乎是仓皇地问。犹记得她走时的决绝,原来那样的伤口也终可以痊愈么?
  王夕颜仍然是柔柔地笑,却奇异地安抚了悠悠的情绪。“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会让我以后的生活都快快乐乐。”
  “是吗……恭喜你!”
  “到婚礼上来恭喜我吧,见一见我的老公。”
  “好,我一定去。”
  “对了,你那个别别扭扭的方楚缳不要忘记带来啊!”
  悠悠怔住,那时夕颜独自离开,断绝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她是下了狠心把那个人的一切痕迹抹去,当她独自徘徊的时候,并不知道留在这里的两个人已经黯然分离。她只记得彼时那两个人你进我退的追逐,偶尔忆起,还觉得无限趣味。
  夕颜还记得悠悠以前信誓旦旦地说:“我是对他有偏见啊,而且没打算改变啊。”忽然有一天,悠悠扭捏了半天对她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夕颜吓了一大跳,回想她近来的表现,小心翼翼地猜测到:“该不会是方楚缳吧?”悠悠骇然大叫:“有那么明显?不会吧!”夕颜得意洋洋地笑:“我聪明嘛!”
  其实悠悠自己也觉得很莫名其妙,明明一开始对他就没什么好感,尽管后来相处得愈见融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却骇然发觉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楚缳身上。他传纸条时冲她眨眼的小动作,和张旭闯了祸一起受罚时低敛却难掩桀傲的眉眼,开玩笑时戏谑含讽的唇角……
  好似有着一些什么正在心底悄悄地萌芽,这般隐隐悸动而迷惑的心事在面对着楚缳清亮的眼时,莫名的心虚。
  难道我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吗?悠悠茫然自问,然后恶意地对自己说:怎么可能?这样一个不知上进、成天惹是生非的人有什么好!
  可是竟不由自主地注意着他的喜好,每当发现了他一点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就格外兴奋,于是悠悠只好迷惑中带着不情愿地承认,她是真的动心了,喜欢了,能怎么办?当你清醒地看到了他的缺点后还是喜欢他,或许、是真的喜欢吧?
  然而悠悠虽然发觉了自己的感情,却并没有想过要告诉楚缳,尽管在心里偷偷想过如果楚缳也喜欢她呢?可是又想到如果不喜欢怎么办,万一连朋友也做不成怎么办?念头变了又变,还是决定保持现状,有些暧昧,有些痛苦,却也有些不为外人言的甜蜜。
  悠悠这厢是这种想法,却不知道楚缳那边同样辗转反侧。后来楚缳常说追求悠悠的道路是漫长而曲折的,尽管悠悠也曾无数次调笑地提起她对楚缳的暗恋之苦,楚缳却总是一脸不可思议地蹙眉置疑:“我咋就硬没看出来你哪苦呢?我觉得一直就是我自己在那上蹿下跳的,你根本连甩都不甩我好不好!”悠悠瞟他一眼:“少来了你!还不是你什么都不说清楚,害得我七上八下地难受了那么久!”
  悠悠说的是跟楚缳传纸条的事情。那天,楚缳下午一声不吭地翘了课去跟张旭打了一下午的游戏,到了晚自习才回来。他进教室时,悠悠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书。楚缳回到座位上,拿出本子不知写些什么,然后撕下一条,捏成团丢给悠悠。
  悠悠展开一看,只有三个字:对不起。顿时心脏狂跳起来,眼睛紧盯着纸条,心里七上八下地乱想:什么意思?到底想说什么?想了又想,才下笔写:对不起什么?丢回去等他回信时,只觉得心如擂鼓,一面胡乱猜测:他要说什么,是不是要告诉我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根本没问他不是吗?溜眼去看他,见他写了又划掉,再写才又传过来。
  悠悠迫不及待地展开:对不起你,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自己,我不应该翘课去打游戏。先前写了又划掉的却已经是一团黑,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悠悠只觉得自己好似坐在云霄飞车,从高空一下子掉了下来,无比的失望。
  转天跟汝玉在操场上散步时提起:“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他不上课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我根本没问不是吗?”
  汝玉抓了抓头发:“悠悠,我觉得他是那个意思噢,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悠悠烦躁地向前走了两步:“我不知道啊,又不明说,什么意思啊!”
  “要不你去问问他?”
  “怎么问啊?我总不能走过去问他你喜不喜欢我,我很喜欢你?除非我疯了!”
  “那……你要不要去问问别人,看人家听了怎么想?”
  于是悠悠去问夕颜,夕颜说:“我也觉得他是那个意思啊,呵呵。”
  结果悠悠还是一肚子疑问。日子在悠悠和楚缳暧昧不明的纠缠中度过。悠悠因为自己心虚,怕被别人看出端倪,反而不敢说些什么,只求自己表现得自然。
  这样到了圣诞前夕,学校特别“恩准”高三学生也跟着一起happy,各个班都准备着大玩一场,心思浮动,跃跃欲试。悠悠他们班选择了一个同学舅舅开的酒吧,打算好好体验一番。
  去前楚缳问悠悠:“唱完歌打算去哪?”悠悠想了想,也觉为难:“不知道呢,看看几点吧,晚了只能回家了。”楚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低声道:“真是乖孩子。”悠悠听了白他一眼,恨恨地啐了一声。楚缳反而觉得有趣,乐不可支。过了一会儿,悠悠问他:“那你又想去哪里?”“不出意外,去**商厦打大型吧,跟张旭他们说好了。”“哦。”悠悠淡淡应了一声,心念却是动了一动。
  本来悠悠对酒吧充满好奇,身处其中才觉嘈杂,忍了又忍,勉强撑过一个多小时,偷偷一拉夕颜:“不行了,要挂了,走吧走吧!”夕颜抿着嘴乐:“怎么?这就不行了啊!”悠悠有气无力地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好姐姐,咱闪了吧。”夕颜旁边坐着刘禾风,他是夕颜的后位、悠悠的前位,见两个人想偷溜,悄声问:“去哪里?”“去解决温饱问题,要不要一起?”夕颜脱口而出。“好啊!”刘禾风跟在夕颜后面一起偷溜出去。到了酒吧外,悠悠长舒口气,表情夸张:“我终于知道自由是多么可贵了!”夕颜打了她一下,吃吃地笑。
  时近傍晚,冬日昼短,已经微微见了夜色,三人商量片刻,直奔了KFC,大啖一顿后,夕颜问:“回家还是逛逛?”悠悠心里早存了一念:“去打游戏好不好,我以前都没玩过呢!”夕颜自然无不可,刘禾风可是正中下怀,大概大抵男生都视游戏如命。
  去到**商厦,买了游戏币,果然一眼打上楚缳。当时刚刚流行跳舞机,楚缳跟张旭两个人跳得正欢,两个大男生动作干脆利索,容颜俊朗,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在周围。悠悠见了几个小女生爱慕的目光,心里既觉得不爽,又觉得有些骄傲。在外围笑眯眯地看了好一会儿,禁不住夕颜在耳边悄悄嘀咕:“干嘛?天天见还看不够啊!”悠悠面色一红,见楚缳专心致志没发现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夕颜离开。
  一个个机子看去,最后跟刘禾风打起了坦克大战。这个她倒是拿手,一时手舞足蹈地瞎指挥:“刘禾风,注意这边、诶……那边、那边,小心老巢啊!”夕颜笑嘻嘻地在一旁看。
  玩得倒是尽兴了,跟夕颜和刘禾风道了别,自己慢慢骑回家,终是不免遗憾,心里恨恨骂楚缳:死人,就知道玩!猪一只!
  转天,楚缳见了她却问:“你昨天去打游戏了?”“咦?”悠悠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楚缳半真半假地抱怨:“还说呢!我叫了你半天,你都不理我!”悠悠哑然,心想还不知是谁不理谁呢,贼喊捉贼!还是跟他解释:“你喊我了?我根本就没听见啊!”瞥见夕颜偷笑,跳过去审她:“你笑什么?”夕颜伏在悠悠耳边:“昨天,你跟刘禾风玩得手舞足蹈,楚缳叫你你没听见,你不知道,他那表情超精彩的!”“好啊,你都不告诉我!”悠悠扑上去咬了她一口,夕颜“哎呦”叫了一声,却是捧着肚子笑,“哎呦,笑死我了,肚子疼!” 悠悠瞪她一眼:“活该!”
  夕颜现在想起,还是忍不住发笑。
  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解释,只应着:“好,我告诉他。”

  第九章 也许想起
  悠悠跟汝玉提起夕颜结婚的事:“一起去吧。”汝玉沉吟片刻:“我是无所谓,只是怕她心中难免有芥蒂,大喜的日子心里不痛快就不好了。”悠悠黯然,强自微笑:“不会啦,夕颜说她老公人很好,还说她以后的生活都会快快乐乐的。”汝玉凝视着她:“悠悠,你能忘得了楚缳吗?”悠悠怔住,唇瓣微启,终于还是无言。汝玉微微一笑:“同样,她也不能!”平静的笑容中充满了然,又依稀带着淡淡的惆怅。
  汝玉提到的芥蒂是她与于东岳的关系。其实也很简单,汝玉理科一把罩,于东岳那厮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师傅师傅地乱叫,端茶倒水地很是殷勤,汝玉觉得大是便利,爽朗一笑也就默认了。
  有一次,汝玉口无遮拦地叫悠悠一起回家:“老婆,你有完没完啊,你是不是想让你老公我采野花去啊!”四周围一片哄笑,从此于东岳应景地叫起了悠悠师娘,悠悠贪图新鲜,也随了他去。
  后来于东岳那厮追求夕颜。他倒是学人家女孩子的样子买来五颜六色的纸带,一个个折成星星。最绝的是,那厮在每条纸带里面都写上一句诗。悠悠笑骂:亏你想的出来!然而毕竟是几百个星星,于东岳写着写着就弹尽粮绝了,忽然想起悠悠平时有写诗的习惯,问悠悠要了本本,索性东拼西凑地抄起来,不过说起来勉强也算得上是有诚意。
  一个是汝玉的徒弟,一个是自己的好友,悠悠自然是乐见其成,汝玉更是拗不过于东岳的软磨硬泡,帮他在夕颜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折腾了一阵子,于东岳终于赢得芳心。
  两个人蜜里调油的日子也过了好一阵子,之后便开始了争吵。吵了和,和了吵,再深的感情也禁不起有口无心的伤害,分开痛苦,在一起更痛苦。终于有那么一天,夕颜发现于东岳对着另一个女孩温柔地笑。于东岳不无伤感地对她说:“我们分手吧,虽然我是真的爱你,可是只有爱情并不能令两个人在一起。”
  相爱的时候或者有一千个优点,然而此刻却全都变成了分手的理由。夕颜挺直背脊,冷静地离开他的视线,到了悠悠面前才放声大哭,高考报志愿填了遥远的南方,不跟任何人联系,大学毕业甚至留在那里工作定居,不再回还。
  汝玉一直从心里觉得对不住夕颜,也因此不愿参加她的婚礼,纵然悠悠说夕颜已经释怀,汝玉却觉得人生中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难以磨灭的,无论伤口是否痊愈。
  悠悠劝不动汝玉,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打给楚缳。楚缳正苦于没有借口联络悠悠,有此机会心里暗喜:“好啊,你只管收拾行李吧,我来定机票。”
  悠悠自从上次在天寰出了糗,一直没有得到回音,心里觉得八成完蛋了,郁闷得很,正好夕颜结婚,索性跟Joe请了几天假,Joe也开明,反而安慰她:“没关系,去散下心也好。”
  周三晚上,楚缳打来电话提醒悠悠:“明早9点我去接你,不要落了东西。”
  悠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楚缳不放心,叮嘱她:“别的倒也罢了,证件千万贴身带好。”
  悠悠嗤笑:“你当我小孩子啊,怎的跟我老妈一个语气!”
  楚缳这边只无奈地苦笑。
  夜晚,楚缳心中有事,一时辗转难眠,天快亮时才浅浅地迷糊了一会儿。起来看表,不过6点,草草地洗漱一番,拎起行李就奔了悠悠家去。
  车停在楼下,熄了火。楚缳便打开CD,身子斜倚在靠背,打算就这样等她下来。
  楚缳的目光穿过车窗。入夏以后,白昼的时间越来越长,六点多钟天色早已大亮,小区里已经不时有居民进出,手里拎着热腾腾的早点。
  楚缳漫不经心地望着外面,怔怔地出神,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会与他分享一顿热闹的早点,会为他剥好一颗颗刚出炉的板栗。
  楚缳眼神一黯,唇角不由勾起微嘲的冷笑,真是对自己放纵的记忆无能为力!并不是很喜欢夏天,似乎总会回忆起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又总是忘记一些什么,或许是潜意识中根本不愿想起吧。仿佛不去想,那个无望的早晨、那个明明已经绝望却又垂死挣扎的告别就不存在于记忆中,时时刻刻地辗转重放、沉痛刻骨。
  那些分别的岁月、那些咬牙拼搏废寝忘食的日日夜夜,间尔一个恍惚,总觉得悠悠还在身旁,仿佛一转身一侧眸便能见到她灿然笑颜、如花娇嗔。午夜梦回,怔怔凝视指尖戒指,无法抑制心中巨大的渴望,想要将她拥在怀中填满自己空虚的怀抱,可是……乍然清醒时蓦然想起:那人的如花笑靥、温暖怀抱,他已经失去。还有什么理由、什么资格,奢望有一天能重新站到她的面前说一句仍爱?这般自欺欺人!这般自私而懦弱的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一辈子远离她、远离她的生活,却无论如何不能说服自己彻底死心,仍是带着一线希望回国,回到她的身边,经由Stella与她重逢,忐忑地等待她的反应,无耻地试探。然而悠悠她,没有一句责骂,没有一滴眼泪,她什么都不说,甚至欢笑着寒暄……可是她、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却清冷如水。那一刹那,她那种疏远的客气令自己明白,她从不曾放下、不曾原谅,她只是任凭伤口随时光流逝静静地溃烂。
  后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些年,你好吗?
  悠悠定定凝睇他,眸光坦然,没有丝毫闪躲,只是沉静回答:恩,还不错。
  只一句,便溃不成军、痛彻心扉。
  楚缳用手指捂住眼睛,从心底长叹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上传来敲击声,楚缳抬头看去,不由怔了一怔。车窗外悠悠身穿T恤短裤,梳着马尾,清爽宜人地冲着他微笑。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在篮球场上恣意奔跑的年纪,一回眸便能见到悠悠俏生生、笑吟吟的容颜,穿过了人群与他遥遥相望,莫名的心情飞扬,举手投足间有如行云流水,好像场上一阵不羁的风,惹来小女生的阵阵尖声惊叫。等到球赛结束,那婷婷的身影便立刻化成了蝴蝶,翩翩而至,一脸粲然的笑容,不必言语,已经微醺。那样纵情相爱的年纪!
  悠悠见他目光悠远,不解地又做了个手势。眼前幻影倏地消失,楚缳猛然清醒,摇下车窗。
  “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到七点呢。”悠悠看起来有些惊讶。
  楚缳笑笑:“起得早了,没什么事就过来了。本来想找你吃早点,又不知道你起了没有。”
  悠悠点点头,冲他招手:“下来,我就是要去买早点的,一起去吧。”
  楚缳眼睛一亮,扬眉笑道:“好啊。”
  于是在小区门口的早点部吃饭。悠悠瞧楚缳放肆吃相,嫣然失笑:“也不过是豆浆油条,看你吃得好像山珍海味!甄伯的豆浆磨得再好,这样捧场也太夸张了吧?”
  楚缳却是含笑望她,一脸意犹未尽:“就是这样家常小菜才最为可口,在国外哪吃得到这样纯正口味!”
  悠悠脱口而出:“你太太不会做菜?”
  楚缳笑容顿时僵住。
  悠悠一时失言,懊悔不已。我在做什么?我想要什么样的答案?真是可笑!悠悠暗自蹙眉,随即展颜一笑:“那就趁在国内尽量吃个够,这样回去也能一慰相思之苦了。”
  楚缳神情却是十分古怪,跟悠悠面面相觑了半天才说:“你……好像误会了一些什么。”
  “……”
  “我没有结婚……”悠悠身子一震,楚缳目光清亮地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仿佛敲到了悠悠心底,“从来就没有!”
  悠悠目光一闪,立即垂眸,楚缳还待分辨她的神情,悠悠已经偏过头,避开了他灼然的视线。
  去机场的路上,楚缳不时将忧郁的目光投向悠悠,清亮的眼中一片深黯,悠悠却始终神情不变,静静地凝视着窗外,好似根本不曾察觉他凝驻的目光。
  尽管多年不见,王夕颜似乎还是昔日那个和悠悠一起翘课、一起在冬季的大街上顶着瑟瑟寒风大吃麻辣烫的爽朗女儿家。夕颜大叫着扑上来和悠悠亲热地拥抱,顺便附赠上几个香吻,惹得悠悠咯咯地笑个不停,觉得十分受用。
  随后夕颜目光一转,上下打量起楚缳来,忽地一手拍上楚缳肩膀:“你这小子,几年不见更帅了啊!”
  “哪里,你才是变得有几分女人味了,真是辛苦你老公肯接收你!”楚缳扬起眉毛,一脸似笑非笑。楚缳跟夕颜坐过一个学期的同桌,相谈甚欢,自然而然地顺着她逗起嘴来。
  夕颜哇哇怪叫:“你这家伙,怎么嘴巴还是这么坏啊!”一面扭头对着悠悠,“你是怎么教育的啊!”
  悠悠顿时有些尴尬,忙转开话题,向一旁含笑而立的男人点头微笑:“这位就是我未来姐夫吗?”一面暗中细细端详,见这人虽不甚英俊,一张脸庞却自是棱角分明,看上去十分的硬朗可靠。
  夕颜呆了一呆,重复道:“姐夫?”语调奇特,“江宁悠,你什么时候也叫叫我姐姐?”看了看自己未来老公,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看,这死丫头搞区别对待!她就从来没叫过我姐,伤心死了!”一面用手指捂住眼睛,嘤嘤地假哭。
  “你够了噢!”悠悠一把抓下她手指,“多大了啊还来这套!”
  “嘿,百试不爽嘛!”夕颜眉头一挑,得意洋洋,这才介绍,“我老公谭绛云,我死党悠悠,他那口子方楚缳,哦呵呵。”夕颜不知想起了什么,捂着嘴只管偷笑。
  悠悠暗自头疼,看看楚缳却好像没事人一般,心下忿忿然,又不好说什么。
  谭绛云似乎看出悠悠尴尬,连忙接口解围,对着悠悠微笑说:“闻名已久了!夕颜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我听多了,好像也多了个小妹妹一样。”一面又和楚缳殷殷握手。
  悠悠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对了。”夕颜拉起悠悠手臂向外走,“你们两个住在绛云的小公寓好不好?”
  悠悠愣了一下:“那姐夫怎么办?”
  “当然跟我住了。”夕颜理直气壮地回答,一面偷觑了楚缳一眼,贴近悠悠,暧昧地压低声音,“你别告诉我你跟楚缳什么都没发生啊,我可不信!”
  悠悠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你!”
  夕颜吃了一惊,睁圆了眼,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天啊!真的没有啊?”一面低声嘀咕,“这方楚缳是不行啊,还是圣人啊?这么能忍!”
  见悠悠怒视着她,夕颜瑟缩了一下,俏皮地吐了吐舌:“嘿嘿,别瞪我,别瞪我,我不敢说了,嘿嘿!”
  楚缳和绛云看着她们压低声量,你来我往的不知说些什么,都是一脸莫名所以。
  夕颜这才轻笑了一声:“我跟绛云都是外省人,之前一人一套小公寓,现在结婚了,打算收拾一下,把他那套租出去,也算是个固定的收入。你跟楚缳这几天就先住在他那里吧,别再花无谓的饭店钱了。”
  悠悠沉吟片刻,心里尚在犹豫:“可是,让我跟他住一起……”
  “悠悠,好歹也是情侣,犯不着这么扭捏吧?”
  悠悠有口难言,只好含糊应付:“我知道了。你这家伙,也不怕姐夫笑话,亏得他肯担待你,唉!”
  “嘁!”夕颜嗤笑,“你这语气,倒像我妈!”
  悠悠翻了个白眼:“你比我老好不好!”
  夕颜煞有介事地叹口气:“到底年纪小,连这都要计较!”
  “……”

  第十章 星星之火
  于是,直接开车到绛云家。悠悠见是两间居室,这才放下心来,一眼瞥见夕颜笑得奸诈,忍不住嗔怪:“干嘛啊你,笑得活像偷了腥的猫!”
  夕颜“啧啧”感叹:“这说的什么话!真面目可露出来了,百无禁忌。楚缳,你看清楚了没有?”
  楚缳眼中闪着笑意:“没办法,上了贼船哪那么容易下来啊!”
  “得了吧,我看你是甘之如饴,美得很呢!”夕颜挤眉弄眼地糗他,自己则窝到绛云怀里,“是吧,老公?”
  楚缳只管嘻嘻地笑,眼角余光扫过悠悠,见她表情凝重,心中顿时黯然,面上不禁敛了笑,顿时觉得有些僵硬。
  好在夕颜并没有发现,依然兴致勃发:“中午我掌厨,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艺。”夕颜一面说一面挽袖子,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楚缳“啊”了一声:“对了,这附近有没有药房?”
  “有啊,干嘛?”夕颜莫名所以。
  “不先准备好胃药,我怕到时来不及啊!”
  “去你的。”夕颜笑骂,“毕业以后,我都是自己开火做饭的,水平虽然不高,勉强总能让你吃下去。”见楚缳张口欲言,忙又扬声截断,“把你食不厌精那套给我收回去,要不别怪我当着悠悠的面k你!”
  悠悠听到这里,又见楚缳一脸委屈地瞧着她,嫣然一笑,一边又忙着声明:“不关我的事!别扯上我。”
  夕颜斜睨楚缳:“听到了没?你已经被彻底放弃了,没人疼噢!”
  “你再打击我,我只好拖着你老公一起搞兵变了。”楚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婚礼要是没了新郎一定好玩得很。”
  “方楚缳!你再给我胡说八道看看!”夕颜咬牙道,“看我不毒死你!”
  绛云一直微笑着看他们斗嘴,这时才说:“要不还是我来做吧。”
  “原来你也会做饭啊!”楚缳微讶地看向夕颜,“王夕颜,你还真是走那什么什么运了。”
  “方楚缳!”夕颜恶狠狠地磨牙。
  楚缳露出得意的笑容,神采奕奕。
  一切都有如当初。就仿佛那如水般流逝的时光都是匆匆的幻影,而年少玩伴在红尘中的伤痛挣扎也并不曾存在。笑容明媚得不见一丝阴霾。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笑容最灿烂的时刻,那么我们还会不会像这样满身伤痕?还会不会自心底有着潮水般避无可避的寂寞,即使镜子里映出的不过平常容色,就连眼角眉梢都不曾显露出脆弱的不耐?
  我只想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我只愿我在乎的人从此顺顺遂遂。悠悠径自出神。
  结果绛云做的菜意外的好吃,悠悠捂着肚子大叫:“你这丫头捡到宝了。”夕颜得意洋洋地大笑。
  又闲聊了一会,夕颜忽然惊叫:“啊!晚了,晚了!”
  “什么啊?一惊一乍的!”
  夕颜看看表:“我约了两点做spa的,要晚了,先走了啊,明天再来找你。”
  “臭美吧你就!”
  “去!人家要做七月的美美新娘啦。”夕颜抛了个媚眼过来,“你要是羡慕直说好了,自己也结婚嘛,反正我看某某人心里正巴不得呢,哈哈。”
  悠悠只当没听见,嗤笑地看着夕颜兵荒马乱地拉着绛云跑掉,绛云只来得及回头抱以一个歉意的微笑。
  夕颜刚走,玲珑的电话跟着过来:“悠悠,你到了吧?路上还顺利吧?”
  悠悠笑道:“托你的福,一切顺利。”
  “真好命啊!自己玩去了,留下我们受苦受难。唉!”玲珑油腔滑调地叹了口气。
  “少来了,谁不知道你沈大小姐是因为年假歇光了才不得不留下‘受苦受难’的!或者要我打给Joe帮你请个假?”
  玲珑哇哇大叫:“江宁悠,你安慰我一下会死啊!亏我这么惦记着你,死没良心的!”
  “嘁,少来!我看你啊,是怀念我买的下午茶吧?”
  “Bingo,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啊?你说什么?悠悠,你等一下啊。”只听旁边嘈杂一片,玲珑不知是在跟谁说话,应了一声,“悠悠,Sue说让你好好玩,难得有假期呢!”
  “别忘了给大家带特产啊!”悠悠扑哧一笑,这大嗓门,非钟新阳莫属。
  只听得电话那边玲珑吼了一声:“找打啊你?跟我抢话筒!活得不耐烦了?”吼完了又对悠悠说,“对了,钟新阳那份就省了吧,反正给他带也是浪费,要不给我们大伙分了也好,啊!”隐约听着钟新阳还在不服气地哇哇怪叫。
  “哦,对了,祝你有艳遇哦,不过记得不能同处一室噢,容易擦枪走火,哈哈哈哈。”玲珑一手叉腰仰天狂笑。
  悠悠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楚缳,楚缳正倚在门边看着她,神情若有所思,眼中尚有来不及收回的深沉,悠悠心神一震。
  ——他说:我没有结婚……
  ——从来就没有!
  那么,那个人呢?
  悠悠看着他,嘴里却对玲珑说:“你成天都想些什么啊!”
  “哈!你敢说你从来不想?”玲珑立刻反唇相讥。
  悠悠轻笑:“是啦是啦!”
  怎么否认?不是不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会再遇见这个人,也不是不曾怀疑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只是,一切情绪都在生活中沉淀,慢慢地平复下去。
  生命中总有一个人,令你刻骨地挚爱,然后心伤、沉痛、怨恨,百般滋味尝遍。年华流逝,自以为心中平静,满身伤痕仍能重新出发,另眷他人。直到再见到那个人,方才明白,原来终其一生,毕竟无法忘记,心头一点微弱的烛火,竟可燎原。那么,能怎么办?
  隐约明白楚缳的有所期待,可是、不愿深思。
  汝玉说:悠悠,你放过自己。语意悲悯。
  悠悠惨淡微笑:可是,阿玉,我多么不甘心!笑容还未谴离,眼角已有泪珠滚落下来,坠在地上,是流离的冰晶。
  从未、也无法把他当作朋友,既不肯忘,也不肯恕。
  毕竟,不能当作没有伤痕。
  一切,都不愿想。
  楚缳一直直视着悠悠的眼睛,迷惑地看着她眼中掠过的无数复杂光影。自重逢后,她终于第一次肯坦然面对他的视线,第一次肯流露出她真正的内心感情。或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或许,夕颜的幸福令她能够抚平伤痕。或许……
  楚缳不敢再想下去,只怕希望越大,一旦脱离预期,所要承受的失望也同样巨大。
  “承认就好,就知道你也是色女一枚。”玲珑很是得意,忽然叹了口气,“悠悠,你要快快回来哦,都想你了。”
  “终于知道我有多重要了吧!”
  “是是,你是公司的顶梁柱,听你在那里臭屁!”
  悠悠欢快地笑,忽然想起:“对了,玲珑,‘天寰’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玲珑闻言也正经起来:“还没有,你也不要太着急,再等等看吧,反正大家都尽力了。”
  “恩,我知道,只是随便问问。”话虽如此,毕竟心中郁郁,眉间皱成一团,楚缳见了挑了挑眉。
  这才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夕颜把悠悠拽出去,临走时特意吩咐绛云:“帮我招呼楚缳,我跟悠悠今天要过二人世界,不要你们两个电灯泡碍事。”绛云好脾气地点头微笑,夕颜转头对着垮下脸的楚缳做个鬼脸。
  在购物中心,夕颜看中一条粉红短裙,中段斜缀两道蕾丝花边,兴奋地要拿来试。
  悠悠干笑两声,趁着售货小姐去找衣服压低声量:“我说亲爱的,你当自己还是二八佳人?”
  夕颜一指眼角,鼓着嘴抱怨:“什么嘛!你看,一条细纹都还没有呢,勉强也算得上少女罢?”见悠悠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不由娇嗔,“你敢笑我!”一面伸手要去掐她。
  悠悠躲了一下,咯咯笑道:“好了,好了,衣服来了,你快去试吧。”忙推她进试衣间。
  夕颜换好出来,对着镜子喜不自禁:“怎样,好不好看?”
  一旁售货小姐早就赞道:“小姐,你看你肤色多衬这条裙子,看上去真是活泼极了,就好像量身订做似的。”
  悠悠只管抿着嘴笑。
  “诶,说话啊,好看吗?”夕颜看着她。
  悠悠不理她,只问售货小姐:“这裙子多少钱?”
  “原价三百多,今天赶上活动打七折,218块,很合算啦,过两天就恢复原价了。”
  悠悠示意夕颜先换下来,然后拿着裙子翻看:“你看这趟线都没轧好,活做得够粗,再说她穿着颜色也嫩了点。”挑毛病原是杀价的不二法门。
  “这样吧。”售货小姐心里也明白她的意图,很爽快地降价,“我给你抹了零头,200块。”
  悠悠沉着地继续杀价:“180块,我们拿走。”
  “低了点,我们赚不了什么钱……”售货小姐假装犹豫,看悠悠拉着夕颜作势要走,一咬牙,“好啦,你拿走啦!”
  夕颜付了钱,往前走几步,笑出声来:“行啊,会砍价了你!今非昔比啊!”想当初,人家要多少,悠悠就给多少,砍价时会脸红,都是夕颜在一旁吆喝杀价。
  “给你看看我进步大吧。”悠悠脸上得意。
  夕颜不给面子地嘘了一声:“你也跟我学点好的。”
  悠悠立刻反击:“你哪里有好的地方?”一面嘻嘻地笑。
  碎碎斗嘴,不觉已过半日,腹中饥饿,方找了一家餐厅进去。
  “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聊聊了。”夕颜长舒一口气。
  悠悠莞尔:“拜托,别那么严肃好不好,我不习惯诶。”
  “你别笑,我说真的,有那两个人在还真是好多话不方便说。”夕颜一面说着,一面细细看她表情,“老实说,悠悠,你跟楚缳有什么问题?你别否认,我看得出来,你们不对劲。”
  “我该说什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悠悠还在打哈哈。
  “别跟我贫!”夕颜正色道。
  悠悠渐渐不笑,沉默了一会,目光直视夕颜,一字字地轻声道:“知道吗?我与他重逢,不过数月。夕颜,我与你分开已经七年,而我与他分手也已五年。”
  夕颜惊住,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见悠悠神色不似说笑,心一寸寸沉了下去:“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夕颜,你该明白,世事无常。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可是你毕竟还是看了出来。”
  “为什么?”夕颜迟疑,“我看他,对你……仍是感情颇深?”
  悠悠立即接口:“你以为是我甩他?”
  夕颜咬咬唇,她方才的确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悠悠淡淡一笑:“要那么说,倒也没错。”话音停了几秒,见夕颜表情奇特,“好啦,你那什么表情啊!不是我始乱终弃啦!”
  “呸呸呸,说的什么话啊!乱用成语!”夕颜这才放下心来,白她一眼。
  “其实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我所知道的是否就是事情的真实样貌,所以,夕颜,这件事我不想讲,你也当作不知道吧。我们两个都是你的朋友,你只管快快乐乐地结婚过日子。而且,现在再去探究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要去做,所以不应该去想往昔。
  悠悠很清楚地知道,即使亲眼所见,亦并不足以成为真相,所以悠悠自一开始就告诉楚缳:“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彼此信任。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听别人怎么说哦,我只问你。只要你说,我一定信!当然了……”悠悠话锋一转,用手指戳戳楚缳肋骨,“敢骗我你就死定了,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我哪敢啊!”楚缳一脸促狭地笑,“我怕你一掌拍死我!”随即又正色道,“悠悠,我发誓,有生之年决不骗你!”英俊的脸上目光炯炯,叫人看了便是心安。
  彼时,悠悠笑颜灿烂,以为人生中所能得到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了,并不知道十指紧扣也会放手。
  原来不知道,有一句话可以如此令人喜悦,也可以如此令人心灰!
  那时楚缳分明说:悠悠,对不起!
  一字一句,听得很清晰。
  ——你说,我就信!
  所以,就那样,转了身。
  “悠悠……”夕颜还想再说些什么。
  悠悠微笑截断:“所以,夕颜,看你如今,我不知有多欣慰!”

  第十一章 脉脉此情
  典礼上,主持人台上口若悬河,台下夕颜母亲眼中隐约已有泪光,老父亦是面带伤感,然而女儿如今终于得来美好归宿,一切过往均可掷弃,而今向前看,只见一片光明前景,自是老怀慰藉,喜不能禁。
  悠悠见夕颜容颜灿亮,眉目含笑,绛云坚实可靠,不由微笑叹息:“多么美好!虽然曾经苦痛,毕竟修成正果。”
  楚缳闻言,目光铮铮只望定了她。悠悠有所觉察,欠了欠身。席间所食甚少,不堪身旁灼然目光侵扰,只觉坐立难安。
  事后,夕颜大叹:“原来举行婚礼最是累人,一趟下来腹中空空、几近虚脱,脸上已经笑得僵硬,早知就去旅行结婚!”
  悠悠嫣然:“你心里还不是美到不行!”
  夕颜不好意思地嘿了一声:“说得也是。”
  悠悠回到公司,分发地方小吃,大家嘻嘻哈哈地着实热闹了一番,虽然天气炎热,令人不免有些气闷,心情却仍是十分愉悦。
  萧萧下了班才进家门,就看见Stella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随口问道:“老婆,要去哪里啊?”
  Stella眉目一转,笑吟吟地回答:“有约会啊。”
  “咦?”萧萧竖起耳朵,“谁啊?”
  “方楚缳。”
  “哦,带不带帅哥一起去啊?”萧萧笑嘻嘻地一指自己。
  Stella乜斜着杏眼瞥他:“臭美吧你!”随后狡黠一笑,“我敢打赌,八成跟悠悠有关。”
  萧萧连忙摆手:“我可没有赌资给你。”
  Stella笑着啐他一声:“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啊。”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展颜一笑:“对了,晚饭你自己解决吧,要不就叫外卖。”
  “不公平。”萧萧惨叫一声,一脸哀怨。
  “谁理你!”Stella白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Stella推开玻璃门,四下环顾了一番,远远地看见楚缳站起身来,冲她挥了挥手。
  Stella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嗨,我来晚了。”
  楚缳笑笑:“是我来早了,坐吧。”
  “好。”Stella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仔细研究了一番,对着楚缳嫣然一笑,“怎么,你请?那我可不客气了。”
  楚缳微笑颔首。
  Stella点完菜,等侍者离开才对楚缳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出来?”
  “自从回来,还没有时间好好聊聊天。”
  “咦?”Stella故作惊讶,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没有悠悠的场合你是不感兴趣的,帅哥。”
  楚缳怔了一下,苦笑:“Stella,认识这么久了,不必这样损我吧?”
  Stella见他困窘,心里大乐:“难道我说错了?”下颌微微向上一扬。
  楚缳沉默了一下:“你男朋友看上去不错。”却是答非所问。
  Stella暗骂他不干不脆:“那是当然,萧萧可不像某人,一走就是几年,音信杳无。”
  楚缳叹口气,清亮的眼中闪动着沉郁而无奈的光芒,低低说道:“Stella,看来你是连饭也不想让我吃了?”
  Stella真想大拍桌子。悠悠也是,楚缳也是,分明两个闷葫芦,想问出点什么,还真是高难度!
  Stella身子微微前倾,明亮的眼睛灼灼望定了楚缳,索性开门见山地说:“楚缳,我出门前还跟萧萧打赌来着,说你今天找我八成跟悠悠有关,你说我能不能赌赢?”
  分明有什么在楚缳眼中一闪而过,快得令Stella来不及分辨清楚。
  楚缳唇角紧抿,却并不回避Stella的视线,良久终于微微一笑,沉郁的语调却仿佛叹息:“Stella,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喜欢直来直去的。我承认,我找你……当然绕不开悠悠。”语音刚落,唇角便勾起自嘲的笑纹,“所以恭喜你,你赌赢了。”
  “呵呵,算你爽快!”Stella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舒心地笑起来,然而见楚缳的脸色依然凝重,Stella疑惑地细细打量他表情,“你想重修旧好?”
  楚缳犹疑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措辞,随即却又沉默而坚定地颔首。
  “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事?”楚缳苦笑,喃喃低语,“原来,她并没有告诉你。那么,你那时为什么跑来骂我?”
  “呃,这个……”Stella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我猜的嘛!悠悠一直那么喜欢你!”
  楚缳蹙眉,神情若有所思,良久点头道:“你猜的没错,是我做了让悠悠伤心的事。可是我对她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你大概也有所察觉吧?不然我回来后你也不会三番两次地帮我。”
  “那是当然!我一直希望你们两个能够重归于好,可是楚缳,你做了什么让悠悠伤心的事,严重到要分手,而且这一分开就再不和好?简直是太奇怪了!”
  “我欺骗了她,可是,我那时没有别的选择了,Stella。不过就是这样。”楚缳看着Stella怔忡的样子,勉强笑了笑,然而那虚浅的笑意还未达到眼中,就已经消失殆尽,漆黑的瞳孔因忆起往事而骤然收缩,仿佛那时侯的痛感还在侵袭,令心脏有一瞬间的刺痛,不堪负荷。
  “呃……我承认我智商有限,所以可不可以说明白点?”
  “Stella,既然悠悠五年前没有告诉你,你现在又何必追问呢?我想她大概不想告诉任何人吧。至于我,Stella,我只能说,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Stella不甘心地瞪视他,楚缳态度却十分坚决,定定地直视着她。
  半晌,Stella才不甘心地败下阵来,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好啦好啦,不问了,真是!”
  楚缳感激对她笑笑。
  “那你到底想我做什么?”
  楚缳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Stella,我自己会想办法,但是首先,我需要你的支持。至少,让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肯支持我,我不是在毫无希望地孤军奋战。Stella,你不知道,一个人……是多么的……令人绝望!”
  他语调中带着某种强抑的平静,一下子就打动了Stella的心。Stella拍拍胸口,承诺道:“放心,我一直都支持你不是吗?况且,悠悠现在孤身一人,正是大好时机。不过,你打算怎么做?”
  “想办法跟她见面,Stella,悠悠她在尽可能地避着我,我感觉得到。”
  “那也是人之常情,你既然让她伤了心,就得想办法让她复原。”
  “是啊,我知道。”楚缳清亮的目光穿过玻璃门,悠远得似有几分寂寞,令人不自觉随之惆怅起来。
  悠悠刚刚去饮水机冲了杯速溶咖啡,还没回到位子,就听见玲珑在接电话,语调之客气令她不由讶异地扬眉。
  玲珑眼角瞥见她,立刻兴奋地冲她招手,一面对电话那边说道:“她回来了,请稍等,我让她接电话。”
  悠悠用口型问她:“是谁?”
  玲珑捂住话筒:“你猜是谁?”眉飞色舞地也不等悠悠回答,立刻公布答案,“好家伙,是‘天寰’的向晚霖啦!”
  悠悠料想不到,吃了一惊,连忙接过电话:“您好!我是江宁悠。”
  向晚霖兴致勃勃的声音即刻传来:“江小姐,很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想起初次见面情景,居然轻笑两声。
  悠悠用耳朵想也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顿时觉得十分刺耳,脱口而出:“托福,还混得下去!”
  玲珑在一旁听了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悠悠。
  悠悠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才想到向晚霖打来电话莫不是跟case有关?暗骂自己迟钝。
  倒是向晚霖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朗声笑道:“这么火暴?”
  悠悠知错能改,忙赔笑道:“哪里?知道向经理大度不会介意,呵呵,玩笑,玩笑。”
  向晚霖嘿嘿两声:“这会儿学乖了?”语调似十分遗憾。
  悠悠暗自磨牙,假笑道:“劳烦向经理打来电话,是不是有什么进展了?”
  向晚霖这才啊了一声,想起正经事:“是啊。”
  悠悠失声道:“真的?”
  “这么激动?”向晚霖放肆地大笑起来。
  很高兴给你提供了娱乐!悠悠悻悻然地腹诽。“这对我们公司很重要啊!”悠悠犹豫了一下,“不过上次宫小姐……你不是哄我吧?”越想越怀疑。
  “你这女人还真有意思,我没事哄你做什么?难道不是你说要一个进一步磋商的机会?”向晚霖立刻反唇相讥。
  “呃……”悠悠干笑两声。
  “上头已经决定用你们的设计了。”向晚霖投下一个重型炸弹,“恭喜了。”
  “太好了!”悠悠对玲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玲珑莫名所以地眨眨眼。
  “恩,方便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顺便看一下哪天开会改稿。”
  “好啊,非常好,谢谢你!”撂下电话大吼一声,“同志们,好消息,我们给‘天寰’做的设计pass了。”
  玲珑尖叫了一声扑了上来,悠悠也不恼,跟着大伙一起哈哈大笑。
  晚上赴约,是一家意大利餐馆。
  悠悠笑容可掬地谢过向晚霖:“多谢你肯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一定努力做到最好,呵呵。”
  “不谈公事,先吃饭。”向晚霖扬手召过侍应生。
  “好,我来请客。”悠悠欣然道。
  “你请?”向晚霖对她眨一眨眼,戏谑笑道,“我可不习惯让女士付帐。”
  “呵呵,给我个机会表现一下可好?”
  “下次吧,这次你只要好好享受晚餐就行了。话说回来,等了这么久,很烦躁吧?”
  “可不,心里简直像吊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
  向晚霖轻笑:“那么,现在你可以把心放下来了。”
  一顿饭吃得十分融洽,几乎就是宾主尽欢了,如果不是碰到了宫镜柔的话。
  向晚霖正说着笑话,逗得悠悠乐个不停。这时,有个飒利女声唤了一声“晚霖”,悠悠自然随之看去。
  “镜柔,你也在这里?”向晚霖讶然。
  悠悠啊了一声:“宫小姐,真巧,一个人吗?一起坐吧。”
  宫镜柔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呃……”悠悠打个哈哈。
  宫镜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忽然闷哼一声,扭头就走。
  悠悠怔了一怔,一头雾水地问向晚霖:“她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都这么久了的说。”
  向晚霖正看着宫镜柔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是若有所思,闻言转过头安抚她:“嘿嘿,没事没事,镜柔这几天心情不太好,你别放在心上。”
  正说着,宫镜柔竟又折了回来,先看看向晚霖,又看看悠悠,缓缓道:“江小姐本事还真是大……”
  向晚霖蹙眉,喝了一声:“镜柔!”将她的话截断。
  宫镜柔瞥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也护着她?”
  悠悠心中迷惘,怔怔地望着她。
  向晚霖脸色却已经变了一变,沉声道:“说够了没有?注意你的仪态!”
  “哼!真是难得,你不是一向嬉皮笑脸的么!装出这么严肃的样子还真是不习惯呢!”宫镜柔说完,又转向悠悠,“我该怎么说呢?我只能说江小姐的手段果然高杆!我佩服之至!”
  “呃……这个、我不太明白你说什么。”悠悠茫然,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显然宫镜柔是在针对她。
  “总裁直接点名把装潢工程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我除了佩服江小姐的手段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不知道江小姐是怎么跟总裁联络上的。”宫镜柔在向晚霖急匆匆的呵斥声中仍然游刃有余地把话说了出来,向晚霖倒抽口气。
  悠悠完全震惊,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很好,没话说,看来江小姐要将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了。”宫镜柔冷哼一声,“那么祝二位好胃口。”语调极尽讽刺,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向晚霖勉强笑道:“你不用理她,她……对总裁有异样的感情,你明白吧?所以总是疑神疑鬼的!”
  “……你们……总裁是谁?”悠悠艰难地问,似乎心中隐约有一个答案模糊欲出,令她十分不安。
  向晚霖尚在犹疑,悠悠已经追问:“请告诉我!”神色间异常诚恳,又隐带忧虑。

  第十二章 门外天涯
  一定、不要是我想的那样!悠悠摒住呼吸等着向晚霖的答案,掌心已经紧张得一片湿濡,眼神不自觉尖锐起来。
  “呃……”向晚霖再三犹豫,见悠悠犀利目光,终是长叹一声,“他,姓方。”
  向晚霖声音很轻,悠悠听在耳中却不异于当头一棒。
  姓方么?
  ——上头已经决定用你们的设计了。电话里向晚霖这么说过。
  “方、楚、缳?”悠悠一字一字地说出来,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这样狭路相逢?原来,终是不能幸免!
  悠悠心里慢慢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悲凉,明明是大家一起那么认真地努力过,结果就这样随意地被别人践踏了去,如此的猝不及防!令人连反击都来不及,就已经陷落。
  向晚霖眼看悠悠眼角浮现出冰冷的怒意,心里不禁打了个突。我是不是做错了?向晚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夜晚,暖暖的咖啡香气沁入鼻翼,透过清薄而遥袅的湿雾,悠悠怔怔地出着神。
  ——上头已经决定用你们的设计了。
  ——江小姐的手段果然高杆……
  悠悠咬牙,凭什么要被不相干的人如此蔑视!
  方楚缳,你竟如此欺我!
  悠悠软软地伏下身子,怒意烧得浑身瑟瑟地颤抖,牙齿碰到一起,微微嗑出细碎的声响。咖啡荡出杯沿,泼在地上,晕染成昏暗的一片。竟是如此不能自已!好像有多么温暖也不能浇灭心中冰冷燃烧着的冷焰。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如果没有重逢,或者终有一天能像汝玉所说:无论什么伤口,都可以愈合,只要时间流逝,温柔地抚平伤口,便又是活生生的灵魂。
  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一次次,令我无法平静地生活。
  悠悠思维在不断跳跃,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待到泱泱醒来,天已经大亮,先打电话请了一天病假,对着镜子径自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动手画了个淡淡的妆,掩盖住满脸的倦色。半晌,眼神一凝,下定决心,直奔“天寰”去。
  “咦?江小姐,很久不见了。”黄秘书对着悠悠点头微笑,“你来找向经理么?我听说方案还要改一改,辛苦了。”
  悠悠咬了咬唇,低声道:“黄姐,我要见方楚缳。”
  黄秘书怔了一怔:“方……你说总裁么?可是你没有预约……”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不由关心地问,“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对不起,黄姐,我要见他!”悠悠鞠了个躬,索性闯进去。
  黄秘书吃了一惊,一愣之下,悠悠已经绕过她。
  黄秘书反应过来,立刻紧跟在她身后,急急地喊:“江小姐,你不能这样闯进去!你这是为难我!”
  “黄姐,我很抱歉。”悠悠并不回头,轻声回应,到门口也不敲门,伸手径直去推,门撞到了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楚缳错愕地抬头,刚想呵斥,眼中却映入悠悠的面容。楚缳意想不到,怔了一怔,随即从心底漫出些欢喜,脸上浮现出温柔而欣然的笑容。
  黄秘书顿时瞠目结舌,在“天寰”几年,哪里见过总裁这般由衷的笑容?尚在犹疑,楚缳已经冲她微微摆手,示意她没有关系。
  黄秘书颔首,退出房间,轻轻地带上门。
  “悠悠,你怎么会来找我?”楚缳自办公桌后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悠悠面前,黑亮的眸子深邃而柔和,瞳孔中清清楚楚地闪动着喜悦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楚缳,方总裁!”悠悠咬牙切齿地说,一双眼睛燃烧着彻头彻脑的怒火,紧紧攥着拳头。
  楚缳笑容蓦地消失。
  “你瞒得我好苦!你居然……居然……若不是宫镜柔说了那样一番话,我也不会起了疑心去逼问向晚霖,那么我也许还被蒙在鼓里。你想做什么?这算是施舍还是什么?”悠悠声色俱厉。
  楚缳立即摇头否认,心里一阵烦躁的慌乱,他伸出手,想去扶悠悠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悠悠,我绝没有那个意思!”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紧张得沙哑。
  “那你是什么意思?看见我被你骗得团团转暗自得意么?”悠悠惊怒地嘶喊,肩膀一沉,猛地一把拨开他,身子仿佛虚脱般地不住颤抖,显见心里已经怒到了极点。
  楚缳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定定凝望悠悠眼睛,沉痛到极点,人却反而镇定下来,沉声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么?”
  悠悠闻言呆了一下,唇瓣微颤,胸口急剧地起伏。
  “悠悠,你在说明会上的表现,晚霖都讲给我听了。你不是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么?难道一知道我的身份,就对自己精心设计的方案失去信心了么?你以为我会罔顾公司利益给你放水么?我确实觉得你的设计可行才交代给晚霖。你竟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么?”楚缳试图说服她。
  悠悠默然,恍惚间瞧着他黑得发亮的眸心深处流露出一丝沉郁的倦色,神情却依然弥漫着一片温柔,带着些许纵容而无奈的专注。
  悠悠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可怖的念头,想要狠狠地刺伤他。为什么他表现得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能够对她露出那种暧昧的温柔?
  于是悠悠冷笑着开口:“我当然对自己有信心,我只是对你没有信心罢了,毕竟你的信用可并不怎么好用!”
  楚缳不可置信地怔住,骤然从指尖寒到了心底,觉得胸口被残忍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流出滚烫的鲜血,直至滴尽,一片冰冷地死去,直不知胸膛里仍在跳动的究竟是什么!
  悠悠被他脸上毫不掩饰的骇人痛苦攫住了,心中隐痛,踯躅再三,还是咬了咬牙说:“这个案子,我是不会接了,我会请公司换人跟你们接洽。”说罢,不敢再看他,转身就走。
  手刚碰到门柄,身后传来楚缳薄带怒意的沉郁嗓音:“好啊,你尽管不接,我换个公司也就罢了!”
  悠悠倏地回头,眼中是不敢相信的冷光:“你说什么?你刚刚才说过可行,现在……”接着冷笑说,“你这是威胁我么?”
  楚缳绷紧下颌,沉默片刻,然后桀然地笑了:“你要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悠悠恶狠狠地盯着他,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在他身上穿上几个洞才甘心。
  到了这个地步,楚缳反而悠然笑了起来:“你大可甩手不干,你瞧瞧我会怎么做。悠悠,你知道我,我一向说到做到。”
  悠悠脸色蓦地惨白。
  楚缳脸上挂着的微笑是那么轻松,可是眼底却涌现出某种深邃难懂的痛苦,令悠悠不由得惊住。
  一片死寂。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悠悠踉跄地转身,推门离开。
  楚缳颓然跌坐,按住额角喃喃自语:“悠悠,我真的就令你如此无法原谅么?”
  汝玉听到门铃,应了一声去开门,刚打开门就看见悠悠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吓得她一叠声地问道:“发生什么事?”
  悠悠抬头看了看她,突然抱住她大叫一声:“混蛋啊!”
  “什么,你发什么疯啊?”汝玉吃了一惊,也跟着叫起来。
  “人家生气嘛!”悠悠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汝玉莫名所以地眨眨眼,一把把她拉进屋:“进来啦,被人家看到我们,还以为两个神经病呢!”
  “呵呵。”悠悠笑起来。
  “你还敢笑!再笑我把你脑袋揪下来信不信?”汝玉翻了个大白眼。
  “呵呵,不要啦,还是不要啦,基本上,我还是挺喜欢我这个脑袋的。”悠悠抱住汝玉手臂,哈哈大笑。
  汝玉皱着眉,看她表情越来越夸张:“看来问题好像很大条。”
  “阿玉,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你说!”悠悠原原本本地讲给汝玉听。
  汝玉听完沉默良久,拉她坐下:“来,悠悠,先喝杯水。”
  “什么啦,我没事啊!”
  汝玉眉头拧紧,一言不发,等着她慢慢平定情绪。
  悠悠见她执拗眼神,忍不住叹口气:“阿玉,你怎么会如此懂我?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想什么。”一面说,一面用手掌拍拍自己脸颊,努力清醒,“好了,这下真的没事了。”
  汝玉这才笑了笑,帮她理理长发:“悠悠,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他只是想制造和你见面的机会?”
  “阿玉,他令我在别人面前如此难堪!我感觉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空。”
  汝玉沉吟片刻,摇头:“悠悠,职场上的斗争倾轧你见得少么?为什么这次反应却这么大?”抬眼细细打量她神色。
  “你想说什么?”悠悠定定看她。
  “悠悠……”汝玉长叹一声,“你明白的!”顿了顿又道,“我明白你,你又何尝不明白我?”
  “喂,孙汝玉!”悠悠指着汝玉鼻子,“姓方的给了你什么好处,净帮着他说话!”
  “江宁悠!”汝玉拨开她手,懊恼地大喝一声。
  “诶!”悠悠掏掏耳朵,“小点声啦!被你震死啦!”
  “比声音大谁不会啊!”汝玉瞪她。
  悠悠在她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好嘛!我错了。嗳,别说这个了,烦死人了!”
  汝玉哪里肯依:“人不能永远活在记忆里!悠悠,你要向前看!知不知道?”
  “难道我没有向前看么?”悠悠佯装轻松地东张西望,不肯望向汝玉认真的眼。
  “可是你的爱情,停留在记忆的夹缝中,尘封在五年前,到现在还在角落里苦苦地挣扎。你知道我们在一旁看了多么心急?”汝玉把她脸庞扭正,凝望着她,“悠悠,承认吧,你到现在也没能忘记他,你还爱着他,不然现在也不会反应这么激烈!何必如此!”
  “皇帝不急急太监啊!”悠悠轻笑一声,终于敛了笑,“阿玉,如果没有记忆,那么我们还剩下什么?我们是谁又有什么差别?”悠悠揉着额角,终于正视她,声音却渐渐低沉,透出些许疲倦与伤感,几不可闻。
  “悠悠,记忆里有伤痛,也有快乐不是吗?我不明白你现在那么执着为什么?”
  为什么?悠悠怔怔望她,心下一片惘然。
  或者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有那么一天,所有的热情都化成了飞灰,所有的规划都变成了泡影,年华如水般逝去,无法回转,令人刻骨绝望。
  即使曾经深深的、深深的眷恋过又能怎样?毕竟、无法把中断了的过去拉到现在。那么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
  他或许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可是她一直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沉沦,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已经灭顶。
  怎么能不怨?怎么能甘心?
  又或许最怕的,只是无法放任自己再去信任对方?
  年少轻狂的时候,总会犯下一些愚蠢的错误。
  有些事情,即使错了,还可以改正,还可以挺起胸膛,从容淡定地微笑。
  可是人的一生,有些错是一次也错不得的,只要错过,就无法回旋,一转身便误了终身。
  所以那时看漫画,织叶在舞台上唱着:我虽然在微笑,可如果一旦哭泣,就无法回到从前。顷刻间,便触动心弦。
  最怕的是:一语成谶!
  原来、如此惊心动魄!
  那天,Stella打来电话为楚缳做说客:悠悠,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们都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不错,滚滚红尘,十丈软红,个人的情爱算得了什么?可是似我辈凡夫俗子,日日蝇营狗苟,所期待的无非是在物欲横流中安身立命,有一个人可以温柔的亲吻依靠罢了!悠悠,如果仅仅因为年少时候犯的错误,现在明明有机会从头再来,却不肯释怀,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现在的执着。一时的执着,令彼此都抱恨终生,那或者才是最大的错误!值得吗?
  ——值得吗?Stella一声声地问,敲入悠悠耳鼓,是颤动而悠长的回音。
  ——你现在那么执着为什么?汝玉不解。
  悠悠唇角牵起笑纹,然而那虚妄的笑意却无法触及眼底:“谁知道呢?”
  语气如此清淡,恍若与自己毫不相干。

  第十三章 黯然消魂
  傍晚的时候,下起雨来。夏季的雨,总是难测,初时尚煦日和风,转瞬间一个惊雷,劈里啪啦的一阵疾风骤雨,浇得人措手不及。
  悠悠掀开窗帘瞧了瞧,耸耸肩,回到厨房门口对汝玉道:“你瞧,大雨留客天。”
  汝玉手里正切着菜,闻言侧头笑骂:“少来了你!”
  “阿玉,说实在的,你确定你炒的菜能吃?”悠悠眉毛一挑,一脸认真的样子。
  “好吃到你连舌头一起吞下去!”汝玉笑吟吟地回答。
  “真的假的啊?”悠悠拉长了声音,分明不信。
  汝玉转过身,狠狠白她一眼:“你当我这些年的主妇是白当的啊!”
  “嘿嘿,有话好说,您老人家别拿着刀晃来晃去的成不?”
  汝玉斜睨她一眼:“不好吃我就不姓孙,改跟你姓。”
  “阿玉啊,你现在本来就不姓孙了,你是秦太太记得吗?”悠悠得意地笑。
  “你这丫头!”汝玉失笑。
  结果悠悠不但把自己的那份吃光,又开始专心抢起汝玉盘子里的。
  “你猪啊!这么能吃!”汝玉看得目瞪口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悠悠立刻反击。
  汝玉嗤笑。
  刷完碗,一起喝了杯花草茶,悠悠又看看窗外:“雨小多了,淅淅沥沥的,看来快停了。”
  “你别走了,今天晚上住这吧。”
  悠悠转头笑笑:“不了,我今个还是回家吧。”
  “嘁!”汝玉嘘她一声,“那再待会儿,等停了再走吧。”
  “恩,好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气氛轻松而惬意,谁都没有想到此时楚缳正在悠悠楼下苦等。
  楚缳已经等了2个小时,然而并不觉得时间流逝,只是望着雨滴径自出神。
  这样的雨夜在记忆中永难褪色!
  那时,和悠悠手拉着手自微雨的黄昏走过,不打伞,任凭雨滴打湿凌落的发丝,慢慢地走过校园的林荫道,殷殷地相顾微笑。
  悠悠兴起,忽然挣脱他的手,向前迎着风跑几步,又蓦地一转身,望着他做个鬼脸,然后嘻嘻地笑,眉眼间尽是纤柔。
  静静的夜色中,微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沁入皮肤,心中却是盈溢的温暖。
  而今,左右环顾,只有昏暗路灯,再没有那个人在旁,一口一口埋着头分享一碗冰激凌。
  五年的岁月,异乡的惶惑,独自度过的无数个清晨与黄昏,都不及那条湿漉漉的林荫道来得令人动容。
  楚缳伸出手,看着细微的雨珠滴落在掌心。
  可是,那样恣意而奔放的热情,到了最后,只剩下这一掌空气。原来什么都不曾握在手中,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过去。
  总以为,会有一天,还能站在她面前,默契地牵手,温柔地对视,却不知道,放弃的东西,哪里能够轻易收回!
  多么奢侈的渴望!
  再努力挣扎,也不过是梦里依稀一个浅浅疏落的影子,每当想伸手触及,便蓦地不见。
  一瞬间,就痛彻心扉。
  楚缳硬生生拉回思绪,看了看表,不到9点,略一沉吟,便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听啤酒回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楚缳自嘲地笑笑。
  “不下了耶,那我回去了。”悠悠站在窗边对汝玉说。
  “我送你吧。”汝玉起身。
  悠悠摆手:“不用了,我打的好了,折腾什么呀!”
  “恩,那你小心点,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汝玉不放心地嘱咐。
  “好啦。”
  悠悠没有料到回家遇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远远就看见楚缳斜倚在他银色宝马的车身上,一手插在裤袋里,半仰着头望着天空,正在抽菸,烟雾缭绕中火光明明灭灭,令他的面容有些寂寞的模糊。
  悠悠暗地呻吟一声。白天才吵过架,来这里干什么啊!她还没调适好心情呢!悠悠很想掉头回汝玉家,可是司机师傅已经把车停在了宝马旁边。
  悠悠只好付钱下车。
  楚缳若有所觉,凝神看过来,眼中映入悠悠俏丽的身影,不由怔了一怔,闭了下眼再睁开,她还在面前。
  原来不是幻影!
  楚缳把菸丢在地上,用脚踩熄,直起身来,静静地、专注地望着她。
  “你……”悠悠刚说了一个字就停下来,发觉他身上已经湿透了,凌乱的发丝还带着细小的水珠,衬衣完全贴在了身上。
  楚缳向她走近,停住。
  距离太近了,悠悠仿佛能感到他身上的热力,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刚退了半步,就被楚缳一把抱住,紧紧地压在胸口。
  这个拥抱,是胸怀紧窒僵冷绝望却又抵死缠绵,令悠悠顿时神志浑噩,半晌才惊醒,呵斥道:“你疯了么?”
  话还没说完,楚缳手底已经松了一松,一手改握住她肩头,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不顾一切地、深深地吻了下去,把她的惊呼悉数封在唇中。
  悠悠惊怒地咬了他,口腔中立刻飘过一丝混杂着淡淡烟草味道的血腥气息。
  楚缳却置之不理,仍然在她的唇上百转千徊,辗转蹂躏,一寸寸地游移。
  悠悠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将他推开,可是不知为何,他那种悲切而绝望的吻法,竟渗入到她心底,好似颗颗冰冷的泪滴。
  楚缳握在她肩头手很紧,悠悠肩上吃痛,闷哼一声。
  楚缳手上劲道松了一松,依然不放开她,他吻得如此贪婪,恍若……一生也只得那么一次,要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和珍惜,沉痛得令悠悠几乎潸然泪下。
  悠悠不自觉地回拥住他。
  楚缳立即察觉,僵硬的身体略微松弛,嘴唇渐渐游移到她颈间,细细碎碎烙下温软的吻。
  悠悠意乱情迷,身躯柔软,本能地贴附在他身上,只觉颈间一片热辣,湿濡而火热的触感好像烙进了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才分开。
  悠悠如梦初醒,眼神由迷惘渐渐变得清明,慢慢浮上些许懊恼,神情复杂已极。
  楚缳急促地低喘,并不说话,只用一双深黯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凝睇着她,那样专注而炽热的眼光,坚定得仿佛直到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分毫。
  良久方唤了一句:“悠悠。”语声极低,似是蕴藏了无尽难言的思绪在其中。
  悠悠咬住下唇。
  楚缳又启唇:“悠悠,悠悠,……”一声一声地低唤,其中不知包含了怎样沉郁的情感,听来竟好像自心底发出的叹息,直要穿透她的灵魂。
  悠悠肃然动容,忽然间却觉得万分委屈,眼中酸涩,心中隐痛,好似天地之大也并无一处所在能令她平静度日。
  唇瓣轻启,却是欲言又止,口腔中火热的触感还没有退却,淡淡的,仿佛还残存着微苦的……酒气?
  悠悠敛眉:“你喝酒了。”是陈述句,没有丝毫疑问。
  “我没醉。”楚缳立即接口。
  悠悠淡淡道:“喝醉的人一般都说自己没醉。”
  楚缳幽深的眼闪过些许狼狈,却仍是重重地重复:“我没醉!”
  悠悠眸光一转,视线掠过他苍白的脸孔、凌乱的发丝、半湿的衣服,最后停留在他颓然的眉眼之间。
  “我不想跟你辨,你走吧。”悠悠道,“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缳并不回答,只是安静地凝望着她。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最坏也不过如此了吧!楚缳忽地展颜一笑,那笑容却悠远得几近寂寞。
  悠悠目光一沉。
  “我爱你!”楚缳哑声低语,清亮的眼骤然迸发出眩目的光彩,热切地凝视着她,是那样充满希冀,又夹杂着淡淡的恐惧。
  悠悠猝不及防,娇躯猛然一震,僵立当场。
  气氛一阵冷凝,好似连空气都一起冻结。
  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爱你,从开始到现在从没变过!悠悠,请你给我机会重新来过……”楚缳背后冷汗涔涔,心脏突突地跳动着,指尖深深刺入掌心,紧张得几近虚脱。
  那种不能确定的感觉,就好像独自一人行走在深渊之上的铁索,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突然跌落,就此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可是他依然看着悠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然而,悠悠并不给他机会说完。
  “你住嘴!”悠悠低喝,声音却黯哑得几近凄厉。
  为什么要说出来?就这样静静地保持距离,做个偶尔相见的朋友,不是很好?如果有那么一天,终能解开心结,或者还能够相视微笑,还能够……
  能够什么?“不……”悠悠为呼之欲出的答案骤然心惊,不由得喃喃低语。
  楚缳听她说不,心顿时沉了下去,眼中渐渐浮现出某种深邃难懂的痛苦。
  悠悠见他神情绝望得近乎惨烈,心下恻然,好像被细针重重地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忽然,他平定下一切情绪,向她走了一步,俯下身子抱住她,下颌抵在她头顶,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平静得好似根本没听见她说的话。
  悠悠刚想挣脱,倏地察觉他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地颤抖,手指却冰冷得怕人。
  “你该不会……”悠悠惊疑不定,念及他湿透的衣服、发间的水珠,“天啊!你难道一直在这淋雨?你疯了吗?”
  “悠悠。”楚缳虚弱却满足地喟叹,“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等你,忽然就想起那条微雨的林荫道,多么温暖!我真希望,我们一直停留在那里!”
  楚缳把脸埋进她的发中。她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柔软,颈间幽幽散发出女儿家特有的馨香。
  能这样抱住她,是那么的美好!让人恨不得能就这样一瞬间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再不分开。这样真实的触感,好像是在做着一场美梦。
  过去的五年中,曾经无数次梦见她清丽的容颜,对着他甜甜地微笑,好似那些分别的岁月从来就不曾在他们之间划下难以跨越的鸿沟,可是每次当他想要伸手拥她入怀,那俏立的身影便蓦然不见。
  他绝望地四处找寻,然而周围一片空茫,漆黑得没有半点亮光,沉痛得恍若坠入永不醒来的噩梦。
  “说什么疯话!”悠悠忍不住闭上眼,软弱地低语。
  “不是疯话!”楚缳模糊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断断续续,条理不甚清楚,悠悠却奇异地听懂了,“那天早晨,我多么希望你能再对我说一句话……悠悠,你就那样一直看着我……你咬着牙,你是不是恨我入骨……不,我知道你很难过……你那么骄傲、那么勇敢……你问我的时候,我点头……我骗了你啊悠悠……你那时的眼光那么冷,我恨不得立刻死去……再给我一次机会悠悠,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楚缳还想继续说下去,身形却忽然晃了一晃。
  悠悠困在他怀中,立时觉察,挣出一只手去探他额头,触手只觉一片滚烫的热度,再用手抵住他胸膛,竟连身躯也冰冷得毫无生气。
  悠悠低咒一声,飞快地说:“你发烧了知不知道?快放开我,我扶你上楼!”
  楚缳身体僵了一下,依然近乎无赖地埋在她发间,一动不动。
  悠悠气恼地推他一把:“快点!”
  楚缳这才顺从地放开她,看向悠悠的眼中带着些许迷惘,令悠悠心头一窒,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先跟我上去好不好?”
  楚缳怔怔地看着她,她的声音是那么遥远而难解,过了几秒钟他才恍然明白其中的意味,深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种满怀希望的光芒令悠悠下意识别过脸。
  为什么你会这么的难过?我以为我已经痛极,却原来连你的心也失落在莫名的远方。这样,要怎么办?
  我的决心,在这样异常的你的面前,会不会终究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第十四章 知与谁同
  悠悠扶着楚缳半躺在沙发上,然后去浴室拿毛巾。
  等她拿了毛巾出来,楚缳居然还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着神。
  “你在发什么呆?”悠悠气恼,“还嫌病得太轻是吧?”
  楚缳闻言抬头看她,眼神很是无辜。
  悠悠见他脸庞潮红、眸光氤氲,心中无端一软,耐着性子柔声道:“你把湿衣服脱下来。”
  楚缳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去解扣子。
  悠悠长吁口气,上前扯了一把他衬衣:“慢吞吞的做什么啊!”
  楚缳上衣第二颗扣子随着悠悠的动作迸开来,“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悠悠瞠目结舌,愣愣看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犹未置信。
  楚缳则惊愕了一下,立刻轻笑出声。
  悠悠白他一眼:这都是谁害的啊!忿忿然把毛巾盖在他头上,不情愿地帮他擦起半湿的头发,劲道忽大忽小,好似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楚缳唇角不自觉地越扬越高。
  悠悠看见他笑容,好像明白他心中所想,悻悻然冷哼一声,丢了毛巾:“自己把身上擦干。”
  楚缳凝神,一双眼睛亮得怕人:“你还关心我,悠悠。”语声格外轻柔,满足得近乎喟叹。
  悠悠动作一滞,被他说中了心事,脸上只觉一阵热辣,恼羞成怒道:“再说那些废话,我就把你赶出去自生自灭!”
  楚缳噤声,清亮的眼中却仍然盛满清清楚楚的笑意,令悠悠暗地里咬牙,又不好发作。
  “我去找药。”半晌,悠悠咬了咬唇道。
  楚缳一直看着悠悠走进卧室,目光略凝,并没有立刻收回来。
  不一会儿,悠悠就出来,手里除了药瓶,还有一套睡衣,随手递给他,自己去厨房倒水。
  再回来,见楚缳正紧紧盯着手中的睡衣,表情有些奇怪,不由皱眉问:“很有研究价值么?”
  楚缳并不抬头:“这……是男睡衣。”
  “所以呢?”悠悠立即接口。
  “……恩,没什么。”楚缳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
  悠悠顿时明了他心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低垂的发心:“我这里不但有男睡衣,还有男拖鞋、牙刷、毛巾,不管什么都有一整套,怎么样呢?”
  “……”楚缳依然低着头,没有看见她凶狠的表情。
  悠悠懊恼地咬牙,声音像是从牙逢中硬生生挤出来:“白痴!”
  楚缳愕然抬头。
  “单身女子家里这样才比较安全,至少能唬人,你懂不懂啊!”悠悠郁闷,干嘛跟这种白痴解释啊!
  楚缳怔了一怔,好似忽然明白了,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怎样?”悠悠双手环抱,语气凉凉地问。
  “呃……”楚缳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对悠悠做了一个讨饶的手势。
  “你把衣服换上,换好了叫我。”
  悠悠走到厨房做冰袋,刚做好,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悠悠拿起话筒,歪着脑袋夹在肩头,刚“喂”了一声,汝玉嗔怪的声音即刻传来:“嗳,你很过分诶!说好了到家打给我的,搞什么鬼!”
  “嘿嘿!”悠悠干笑两声,之前让楚缳闹了个措手不及,哪里还记得这茬儿!
  “人家忘了嘛!”悠悠急忙撒娇。
  “猪啊你,就吃忘不了哈!”汝玉笑骂。
  “去你的!”悠悠不甘示弱地回嘴,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客厅里楚缳忽然叫了她一声:“我换好了。”
  悠悠向上翻了个白眼,心里先把楚缳狠狠骂了一通,然后无言地等着汝玉发难。
  果然电话那边汝玉先是陡然安静下来,片刻蓦地倒抽口气,惊呼:“……方、楚缳?悠悠……我没听错吧?”
  “呃……这个问题、呵呵……”悠悠还想蒙混过关,可是刚开了个头就停下来,想糊弄过汝玉,做梦啊你!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混不过去是吧?”
  汝玉啊了一声,默不作声,等着悠悠自己接下去。
  “阿玉,我改天再跟你解释好不好?”悠悠等了一等,见汝玉没有下文,无奈重申,“改天一定好不好?”
  汝玉深深喘了口气,爽快地说:“好吧,先饶过你,记得call我。”顿了一顿才迟疑道,“对了,要注意……”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自顾笑起来。
  “说什么呢!”悠悠听出她语意暧昧,大发娇嗔。
  汝玉咯咯地笑:“好嘛,好嘛,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悠悠气闷地支吾一声,挂了电话,回到客厅瞠大双眼瞪了楚缳半天,楚缳不明所以,让她瞪得心里暗暗发毛。
  “都是你害的!”悠悠低声嘀咕,也不管他听清没有,径自把冰袋塞到他手里,“给你!”
  楚缳非常识相地乖乖把冰袋敷在自己额头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悠悠看他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忽地似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吃过饭了么?”
  楚缳摇头:“我不饿。”
  悠悠脸色却是变了一变:“空腹喝酒……”刚说了几个字,立时察觉自己声调有些尖锐,马上顿住,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又冷哼几声,“好得很啊!当真有本事!”
  楚缳听到这里,一时忍不住,倏地笑出声来。悠悠发脾气的样子,还真是数年如一日,风格丝毫不变的!
  悠悠出乎意料,愣愣地看他努力强忍着笑又不能的样子,恼道:“笑什么?有……有什么好笑的?”
  楚缳一面摆手,一面咳嗽,硬是把笑意生生咳掉:“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没什么,没什么。”忙不迭地否认。
  没什么才怪!悠悠拧着眉瞪他。
  楚缳不为所动,很无辜地跟她对视,悠悠悻悻然地哼了一声,闷闷地别过脸。
  楚缳仰卧在沙发上,额头上敷着冰袋,一只胳膊枕在头下,愉快地听着悠悠在厨房忙碌时发出的响动。想起刚才悠悠明明一脸忿忿然的表情,仍然去厨房给他煮粥,心跳顿时加快。楚缳捂住胸口,直到此时才真正觉得自己并非毫无希望,至少悠悠心里对他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严苛,想到这里,面上不免粲然。
  迷迷糊糊地想着,额头虽然还敷着冰袋,毕竟已经折腾了大半天,一时困倦,打起瞌睡来,才要睡着,手臂被悠悠推了一推,只听悠悠轻声道:“吃了东西再睡。”
  楚缳应了一声,恍恍惚惚地任她摆弄,吃完了一碗混了小菜的白粥,又被悠悠轻轻一推:“诶,别睡,过几分钟把药吃了,再去屋里睡。”
  楚缳闻言甩了甩头,强自打起精神来,静静凝睇着她。
  悠悠让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低地抱怨:“你在看什么?”
  楚缳忽地展颜一笑:“你知道吗,悠悠?那次我是故意的。”
  “呃……什么?”悠悠挑眉微惑。
  楚缳不知想起什么,微微笑起来,见悠悠皱眉,才提示道:“你的书桌。”
  “……”
  炎热的夏季悠长得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
  虽然已经下课,“灭绝”还在利用课间的时间慷慨激昂地演讲,说到“人生能有几回博”时眉飞色舞,讲台底下稀稀拉拉地拍了几下呱,“灭绝”还不甚满意,上课铃已经响了,只好悻悻然结束。
  汝玉传过条子来:我快疯了!头一次这么高兴听见上课铃,哈哈。
  悠悠趁着别人不注意,冲她做个鬼脸。
  中午放学,楚缳随手递给她一样东西:“这个放你那吧,要不没两天我就弄丢了。”
  “什么东西啊?”悠悠好奇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前几天发下来的C&C的试用装,“嘁”了一声,“以为什么好东西!”
  楚缳瞅她一眼,戏谑地笑:“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一面拉长声音,故意做了一个洗耳朵的动作,一副小生洗耳恭听的样子。
  悠悠白他一眼,重重咬字:“跟你很熟么?方同学!”
  楚缳乐个不支。
  悠悠哼了一声,故意别开脸。
  后来整理东西时吓了一跳,拉了一下他,十分嗔怪:“你自己看看,这像话吗?”
  “怎么了?”楚缳探过头来一瞧,见悠悠书桌里除了有限几本书,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上都姓方,直起身来,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那个……呃……”
  “恩?”悠悠看着他,很认真地等着他的解释。
  楚缳幽深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地映着她晶亮的眼,心念动了一动,目光炯炯道:“当然是因为……”顿了一顿才道,“当然是因为你比较像管家婆嘛!”
  悠悠顿时石化,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手里拿的书一把拍在桌子上,一声巨响:“你说什么?好胆再说一遍!”
  来势汹汹啊!楚缳暗道糟糕,四下一瞧,这边的响动已经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注意,只得硬着头皮对着悠悠讨好地微笑:“我说……那个、那个同桌啊,别激动,先别激动啊,呵呵,有话好好说!”说着对着四周围悄悄一指,把悠悠的注意力引开,“你已经引起全班的关注了。”
  悠悠面色一红,身子缩了一下,放低了声量:“怎么不早说!”说完,斜睨着狠狠瞪他一眼。
  楚缳暗地里偷笑。
  “还敢说,死不悔改你!后来你还……”悠悠自然而然地接下去,忽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尴尬地停下来。
  好在楚缳也不甚在意,径自笑道:“我其实是故意的,你那时脸红红的样子好可爱,我真是忍不住想逗逗你!”
  这样说着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悠悠让他吃了药,扶着他进卧室,头一沾到枕头,楚缳很快沉沉睡去。
  悠悠帮他掖好被角,在一旁坐下来,幽幽凝视着楚缳沉静的睡颜。
  开始他睡容还很平静,不一会儿轻轻拧起眉来。
  很烦恼吗?刚刚不是还很乐的么?悠悠不觉伸出手,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指在半空停了一下,收紧又放开,终于还是轻轻落在他眉宇之间。
  或许感受到了眉间轻抚的温度,楚缳渐渐又舒展开眉头,熟睡的面容看上去很有几分轻浅的稚气,悠悠哑然失笑。
  “你这家伙,居然还是那么乱来!”悠悠指着他鼻子低低斥责,过了几秒钟顿觉自己的举动近乎无聊,盯着自己的指尖自嘲一笑,讪讪收回手来。
  楚缳,你究竟为什么要回来呢?悠悠一手支颐,神情微微迷惘。
  ——悠悠,请你给我机会重新来过……
  ——我真希望,我们一直停留在那里!
  悠悠敛颜,垂下眸,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
  曾经清晰的戒痕早已消失不见。
  原来不经意间,已经湮灭在如水般流逝的时光中。
  如果你那么想回到从前,为什么当初放开我的手?
  楚缳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
  悠悠惊了一下,扯了扯唇角,伸手为他拉高被子,目光掠过他颈间。他颈间挂着一条丝线,恍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悠悠犹豫了一下,轻轻拨开他衣领,拉出丝线,待看清吊着的东西,刺得她瞳孔骤然收缩,倏地惊怔,一时间呆若木鸡。
  半晌才清醒过来,悠悠重重喘了口气,眼睛依然紧紧盯在他颈间。
  竟然、竟然是……那枚她以为丢掉了的戒指!
  悠悠记得很清楚,那时她分明自指间剥离,远远地丢到了草丛深处!
  原来,被他捡了回来。
  悠悠用指腹轻轻摩挲,心里五味杂陈。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悠悠喃喃低语,手指轻轻叠放在楚缳手背上,怔怔地看了半天,微微收紧。
  还能……重新来一次么?
  这样在一起,就算是幸福了吗?悠悠茫然自问,现在手中所能够握住的,是否从此往后都不会失去?
  悠悠忽然好像被烫到一样猛然抛开楚缳的手,逃一般地奔出了卧室,回到自己房间,靠在房门上捂住胸口急促地喘息。

  第十五章 香气袭人
  楚缳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叫了一声悠悠,偌大的房间里悄然无声。楚缳起身拉开窗帘,突然射入的光线刺得他瞳孔微缩,原来天已经大亮了。
  楚缳看了看表,九点四十,蓦然倒抽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打电话给黄秘书交代晚到,撂了电话,眼角瞥见书桌上悠悠放的告事贴,拿过来一看:生病了,可以不上班,不妨休息一天,当然只是建议。楚缳联想到她写字时的表情,笑了笑,这才继续看下去:我熬好了粥放在厨房,你热一下吃。
  楚缳舒展四肢,觉得轻松了很多,照着悠悠说的到厨房把粥放进微波炉,这才发现微波炉上也贴着一张告事贴。
  楚缳愣了一下,再看:吃完粥半个小时后吃药,不要忘记。Ps: 药我放在桌子上。
  楚缳失笑,一切照做。
  吃药时发现药瓶子上居然也有字,楚缳不可思议地念出声:“卧室写字台右边第一个抽屉里有封信,是给你的,你拿回家看吧。药也可以带走。”字迹到这里明显中断,后面一行字像是匆匆补上去的,楚缳看得一滞。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那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楚缳紧紧拧起眉头,突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去拿了信出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看完再离开。
  厚厚的一叠信纸,字迹有些凌乱,依稀想象得出写字的人当时心绪的微微混乱。
  楚缳:
  我好像没有勇气和决心面对着你说出这些话。是的,在经过这么多年以后,我依然无法微笑着对你说出心里话,不想听你说,只想你静静地听我说完,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任性,思前想后,我还是留了这封信给你。
  我承认,再见到你,惊悸之后,很难把你置之脑后,这令我懊恼得甚至有些恨你。
  原本在我的脑海中,再见到你我一定是从容微笑,恍若我们之间只不过曾经拥有同窗的情谊,然而,也只是恍若而已,我、终究无法做到淡然处之。
  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年华,是我生命中最愉快的时光。我一直以为只要相爱,便能跟你天涯海角,从不曾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一人花开,一人花落,才顿悟原来十指紧扣亦不能令身边的人不离不弃。有的时候,能够留在身边的,往往不是我们想要的。
  张爱铃曾经说过:执子之手,是最悲哀不过的诗句,因为牵手之后,便是放手……
  或许这真的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楚缳看到这里,倒抽口气,下意识想把信放回去,硬是生生忍住,继续向下看去。
  直到那天我才恍然顿悟,于东岳那句“只有爱情并不能令两个人在一起”原来是真的。多么令人心痛而……绝望!
  你问我可不可以重来,如果说我分毫不动心那是骗人的话,可是我们的爱情,已经变得太复杂,夹杂着多少说不清的挣扎与伤痛,我们还有什么资本可以再次动用本已透支的感情?
  或者我也可以对你说,我们所爱的、不能忘的都是过去的彼此。在时光的磨砺中我们改变了多少?还剩下多少气力能够倾力狂奔?
  曾经的我,无所畏惧,以为只要我肯,没有什么做不到,可是后来,当夕颜远走的时候,当你离开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原来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的微薄!
  现在,我们再面对彼此,怎么能说仍爱?至少,我没有勇气说出口。
  你知道吗?即使在当初分开的时候,我也并没有恨过你,因为不论爱恨都会耗费同样的心力,而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自苦的人。
  楚缳,人生自苦,只得一次!我不想再去试第二次了,现在我更想好好地爱自己。就算是、说我懦弱也好,胆怯也好,不过如斯罢了。
  楚缳,既然在过去的五年中我们可以独自生活,那么现在也一定可以好好的不是吗?
  江宁悠上
  黄秘书一见到楚缳进来,立即起身:“总裁,一直联络不上您,有一位凌小姐已经等您很久了。她说……”黄秘书顿了一下,表情略带尴尬地说出来,“她说她是您的,呃……未婚妻。她在办公室等您。”心情忐忑难安,不知做得对不对。
  楚缳恍若未闻,径自推门进去。
  “呃……”黄秘书愣了一愣,想跟过去,楚缳已经不客气地把门砰地关上。
  “总算回来了,方大总裁,让人家好等啊!”那女子头枕在椅背,悠闲得翘着二郎腿,听到声音并不回头,轻松地揶揄着,逆光的背影隐约看出身材娇小。
  “湘?”楚缳迟疑了一下,“你怎么会来?”
  “诶,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啊!看见我不是应该高兴得跳起来才对吗?”凌湘转过身来,双手环抱,挑衅地冲他抛个媚眼。
  楚缳让她逗得轻浅一笑,只是那笑容依稀看得出有些勉强。
  凌湘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斜睨他:“能让我们方大总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非是江大小姐还没搞定?”
  楚缳苦笑:“湘,你是特地来讥讽我的么?”
  “什么啊?”凌湘怪叫一声,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直愣愣地指着他鼻子,“这么美丽可爱率真善良的我怎么可能做那种没品的事!那是你的专利好不好!”
  楚缳拉下她的手:“湘,你别再甩宝了好不好?”
  凌湘扑哧一笑:“看你的反应,真的吃瘪了啊!不怕不怕,有我在,一定帮你搞定。”
  楚缳不以为然道:“拜托,你别乱来,你别给我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
  凌湘柳眉一挑,不服气地嘘他:“你都回来多久了,问题解决了么?还说人家添乱!嘁!”
  楚缳默然。
  凌湘耸耸肩:“说真的,一点进展都没有吗?我们方大总裁的魅力不管事了?”
  楚缳手中一直紧紧攥着悠悠的信,此时方低叹一声,无言地递给凌湘。
  “是什么?”凌湘好奇地接过来。
  一面看,一面啧啧赞叹:“写得好好哦!简直就可以当范文了。”
  楚缳懊恼地重喝一声,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凌湘!”
  凌湘嘟起嘴:“好嘛好嘛!这么凶干嘛!”一面低声嘀咕,声量刚好让楚缳能够听清,“小气鬼!”
  楚缳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装疯卖傻。
  凌湘闹够了,笑道:“你让我等了那么久,供我消遣一下也不为过吧?”
  “随便你。”楚缳没好气地说,“凌大小姐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
  凌湘偷笑,掩饰性地咳嗽几声,这才正色说:“怎么你没有把整件事说给她听吗?”
  楚缳沉吟道:“湘,我不想用任何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过错!不管原因是什么,我的确是为了自己。”
  凌湘见他言语消沉,一时心下万分感慨,不禁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要这样说,任谁在你的处境也没办法做到兼顾。况且,我也不是没有错的。”
  楚缳微笑起来:“湘,你忽然这么感性,令人十分不适应。”
  凌湘嗬了一声,柳眉倒竖:“活腻了啊你!”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半晌才敛笑:“你就放手追啦,当初用什么手段追的,通通再用一遍嘛!”
  楚缳摇头:“如果她愿意再给我机会,我希望她是仔细地考虑过,而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令她一时感动,我不想她以后后悔。”
  “……方楚缳,你是个白痴!”凌湘沉默片刻,望着他认真的眼,低声说,“可是,我居然爱过你这个白痴,所以我也是个笨蛋!想想真的是很不甘心!”
  楚缳英俊的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湘,我真的很感激你!”
  “哎呀我的妈呀!”凌湘表情夸张地抚抚手臂上倒竖的寒毛,“大哥,我服了你了,肉麻死了!”
  楚缳望着她,但笑不语。
  “诶,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楚缳坦白地说。
  “不知道?”凌湘提高声调,不可思议地瞪他,心中默想:看来还得本小姐亲自出马啊!我这趟回来得果然对极了!暗自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不已。
  楚缳见她表情忽然间变得万分得意,心生狐疑:“你又想干什么?湘,我警告你,不许胡来!”
  凌湘调皮地吐吐舌头,对他眨着大眼睛,满脸无辜。
  楚缳无奈道:“总之,你别去找她胡言乱语。”
  凌湘随意应了一声:“好啦!”一面将右手背在背后,食指跟中指做个交叉的小动作,忽然啊了一声,“对啦,车先借我用。”
  见楚缳犹豫了一下,催促道:“哎呀,不会把你宝贝车弄坏的啦,别那么小气,男人嘛!快点拿钥匙来!”
  楚缳拿钥匙给她,嘱咐道:“要小心开车!”
  “知道啦,罗嗦。”
  临近中午,接到向晚霖电话邀她共进午餐,悠悠联想起上次见面时的小插曲,不免犹疑,转念一想,横竖自己心中坦然,何必自寻烦恼,索性爽快应下。
  到了约定地点,向晚霖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到来甚至表情夸张地向她行个绅士礼,悠悠骇笑:“你若是再开一辆Benz来,那活脱脱就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向晚霖咧嘴一笑,揶揄道:“听起来相当不错啊,就是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范围有多宽啊,包不包括江小姐本尊呢?”
  悠悠扑哧笑出声,连忙摆手:“你别消遣我,我胆子可小着呢。”
  “我看你胆子可不小。”向晚霖不以为然,目光铮铮地望定了她,带着些许探究的况味,“你一个人直闯总裁办公室,把我们的黄秘书都吓傻了。原来一个江宁悠就能搞得我们‘天寰’全体人仰马翻了,若不是亲身经历,说出来还真没有人敢相信!”
  悠悠怔忡,半晌迟疑道:“我以为,你对我一直是善意的。”
  向晚霖舒舒服服地倚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轻佻地冲她抛个媚眼,奸笑:“逗你呢,还当真了啊!”一面啧啧感叹道,“真是好骗!”
  悠悠一脸黑线。
  向晚霖表情一变,对着悠悠讨好地笑,“我纯属个人好奇啊,嘿嘿,真想知道何方神圣让头儿变得那么人性化!满足一下好奇心吧!”说着,作势要鞠躬。
  悠悠无奈嗤笑:“你这个人……”向晚霖的态度亲切而自然,悠悠虽然不愿意回答他,倒也并不觉得反感。
  “啊?”向晚霖身子微微前顷,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做个手势,示意她接下去。
  悠悠狡黠一笑:“想知道还不容易!你每天都看得见他,自己直接问当事人不是更清楚?”
  向晚霖摆出一副苦瓜脸:“拜托,谁敢捋虎须啊!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你就来欺压我啊!”悠悠半真半假地抱怨。
  “嗳,话不是那样说,信息共享,互通有无嘛!”向晚霖嘻嘻地笑,“小江、宁悠、悠悠,说来听听嘛!”一直套近乎。
  “偏不告诉你!”悠悠微扬下巴。
  “唉!”向晚霖哀哀地叹两口气,偷眼瞧她,见悠悠只是笑着睨他,好似已经看穿了他的小把戏,丝毫不为所动,顿时泄气。
  刚沮丧了一会儿,向晚霖又振作起来,横竖就快要开工了,到时有的是机会凑在一起,不怕看不出端倪来,嘿嘿!
  一面想着,面上不自觉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悠顿时悠心生警惕地望着他。
  向晚霖觉察,笑道:“好啦,我不问了,你别一副拿我当贼防的表情好不好?会消化不良的!”
  悠悠失笑:“谁叫你看上去就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的!”
  向晚霖顿时呆了一呆,怪叫:“谁啊!我好歹也算是青年才俊好不好!”
  悠悠不给面子地嗤笑。
  整个中午过的有说有笑,十分尽兴,好像心情也变得没那么阴郁了。

  第十六章 旧时相识
  悠悠下班回到家,发现夕颜婚礼上的照片已经寄过来了,拆开来看,还算上相,想了一想,给汝玉打个电话:“夕颜的照片寄过来了,要不要看?”
  汝玉笑道:“好啊!你拿过来。”
  悠悠反问:“你怎么不过来?”
  汝玉嘿嘿地笑。
  悠悠笑骂:“亏你每次还敢骂我懒!”
  挂了电话出门,走到公交站等车,一连两辆都是人满为患,悠悠怕挤坏照片,正自不耐烦,想招手拦计程车,还没来得及伸手,忽然有辆车“吱”的一声刹在面前,悠悠定睛一看,认得是楚缳的银色宝马,不由一怔。
  车窗摇下来,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楚缳,悠悠意想不到,愣了一愣。
  “江宁悠,好久不见!”明媚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俏皮地凝望着她。
  那是一张极其妍丽的容颜!电光火石间,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的观感扑面而来,不知是什么情绪自心底蠢蠢欲动,一刹那便翻涌而出,势不可挡。
  悠悠脑中轰的一声乱成一片。
  凌湘!居然是……凌湘!
  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再见到这个人!这个几乎已经从记忆中剔除,却又硬是生生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人。如今正俏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对着她点头微笑,表情从容得恍若她从不曾站在她面前,桀然而骄傲地宣告:“方楚缳是我的!”
  仓惶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凌湘……真是好久不见了!”居然还是很稳定,心情顿时奇异地平定下来。
  “去哪里?我送你。”凌湘开门下车,站在她面前。
  “谢谢你,不过不用麻烦了。”原来她也回来了,而且……
  悠悠的视线掠过银色的车身,心中暗叹一声,五味杂陈。
  凌湘见她目光所及,立时反应过来,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打个哈哈:“我今天才刚下飞机,想四处转转,把方楚缳车子抢过来用,只是暂时的哦,呵呵。”
  悠悠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凌湘再接再励:“本来我还在想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呢,谁知道那么巧,在大街上乱转也能遇见你,你说我们是不是好有缘分?”
  悠悠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找我有事?”
  好冷淡啊!凌湘失望地抓抓头发:“你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坐一坐好不好?”
  “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聊的。”悠悠目光坦然。
  凌湘瑟缩了一下,不甘心地嘿嘿笑两声:“可是我有话要跟你说啊!”
  悠悠了然地看她一眼:“如果是要警告我离他远一点,我想没这个必要,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
  凌湘顿时尴尬,心里暗自叫苦,叹了口气直接道:“江宁悠,到现在了,不用讽刺我吧!我是真的诚心诚意地要告诉你一些事,不管你要做什么样的决定,都请你先听我说完了再做好不好?”
  见悠悠表情略有松动,凌湘继续使劲鼓动:“这些事情,虽然方楚缳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真相?”悠悠嗤笑,低低道,“现在来谈真相有什么意义?”
  终究还是找了一间咖啡厅,面对面地坐下来。悠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跟她过来,或许真的是凌湘的那一句“就算没有意义,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将你们两个人分开的么”最终打动了她。
  “我们能像这样平静地坐在一起,无论何时想来都是十分不可思议。”悠悠微微感慨。
  “呃……”虽然知道悠悠此言并无恶意,凌湘还是渗出薄汗,从前怎么都没发现她这么有压迫感?
  “那么,你想说什么你说吧。”
  凌湘见她面容沉静,忍不住发问:“江宁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就是你想说的?”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要坦白就坦白到底,忌讳什么!说清楚嘛,没什么,这点打击她还受得起。
  悠悠神色奇怪地望着她,隔了一会儿才垂眸,微微笑了一笑:“凌湘,你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呢!”
  凌湘吁口气,不屈不挠:“那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啊?”
  悠悠定定地看她,沉吟片刻道:“恩,那个时候是觉得你很讨厌,不过后来我想通了。”
  凌湘先是沮丧了一下,听到后边又奇道:“想通什么?”
  悠悠反问:“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怎么改问我了?”
  凌湘干笑两声。
  悠悠慢慢地说:“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因为第三个人出现才会改变,如果改变,那个人也不过是诱因,一定是因为这份感情本身已经出现了问题。凌湘,如果要说怪,我会怪方楚缳,而不是你。”
  凌湘凝望着她,唇角缓缓勾起,低声说:“谢谢你,这对我很重要!”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那么现在,从我身上讲起吧。”
  “正如你所知,我是独生女,家境富裕,万千宠爱,自小随心所欲惯了,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
  悠悠听到这里扑哧一笑,凌湘也跟着笑,随即嗔怪道:“你不要笑我嘛!”
  悠悠颔首,又道:“你的开场白真的是……令人印象深刻,十分特别。”
  凌湘一本正经道:“我人也很特别啊!”说完,对悠悠俏皮地眨眨眼睛。
  悠悠心中顿时浮现出一种奇特的感觉,虽然不能说已经完全消除芥蒂,只是此时面对着凌湘真挚的眼,却莫名滋生出一丝理解与默契。
  凌湘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已经自顾接下去:“直到我见到方楚缳……”
  “诶,我到了,你在哪啊?影子都没见着!”凌湘拿着手机对着自己的堂妹凌臻大吼,“你赶快给我过来!恩,我走到哪了……”凌湘四下打量了一下,“在篮球场附近,哇喔,好多人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么?我先去看一下,你快点过来哦!”
  凌湘挂了手机,勉力向里挤进去,男生还略有风度地稍微让一让她,女生则一个白眼递过来,凌湘全然不管这些,狠狠地回瞪过去,继续向前挤,这样终于挤到里圈。
  “方楚缳,加油啊!”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尖叫声,吓得凌湘嘶地倒抽口气,然后好奇地问旁边女孩:“哪个是方楚缳?”
  那女孩不耐烦地瞥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自己不会看啊?”
  凌湘刚要发脾气,耳边又是一阵欢呼,她诧异地向场上望去,原来是一个三分球,那射手一个转身,不知向着场边的哪个方位挥手致意。
  时间蓦地静止,凌湘觉得周围一片静寂,只余自己的心脏突突地跳动着,恍惚得仿佛在梦游一般。
  那人笑意风发的目光好像穿过了人群,遥遥地扑面而来,神采飞扬得近乎旁若无人,仿佛一切尽在他握紧的拳头中。
  居然,是那样一张英俊不羁的脸孔!
  心,沦陷在一瞬间,随着他奔跑起伏,不再由自己控制。
  感觉很糟糕,却也、很庆幸。原来,茫茫人海中,终于遇到那个人,可以恣意地去爱!
  方、楚、缳,凌湘一字字地默念,他的名字在唇齿间纠缠,好似细雨之后,缠绵不散的湿气。
  凌湘微笑,心中暗自宣告:方楚缳,你会是我的!
  球赛结束,凌湘看着他跟队友击掌拥抱,然后精力充沛地绕着全场奔跑一周,不禁哑然失笑。目光随着他游移,直到他在一个女孩面前停步微笑,凌湘笑靥顿时凝滞。
  那女孩把毛巾盖在他头上乱揉一气,然后背着手哈哈大笑。他一把掀开毛巾,伸手去抓她,她尖叫着闪躲,终于被手长脚长的他捉住。
  他得意地睨她,她拱手讨饶,目光就此交缠。
  他眼中,居然闪动着那么专注而灼热的光芒,仿佛这世界上也只得她一人能留在他眼中。
  为什么会有另外一个人在她之前得到他的钟情!凌湘愤然,又恍惚想到:如果他是在看着我就好了!他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自己就是世界。
  “凌湘。”悠悠见凌湘陷在回忆中低敛而怅惘的脸孔不免惊心,低低地唤了一声。
  凌湘蓦然惊醒:“啊?”
  悠悠眼神有些复杂,唇瓣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没什么,你接着说吧,然后呢?”
  “然后?”凌湘故做轻松地嘿嘿笑两声,“然后我追在他后面跑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哈!”
  执着地追在他身后,任何拒绝都不痛不痒,因为认定终有一天会如她所言,为她归属。后来,怎么会彻底死心的?或者是在他和江宁悠分手后消沉而颓废的意志?或者是在异乡亲眼看着他不眠不休、咬牙拼搏?又或者是在他不设防的时候轻轻吐露出的“悠悠”?
  终于死了心,他的感情一生也不会有所改变,即使、没有那个人在旁。
  “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输给你,我只是,输给了他的坚持!”凌湘低叹一声,目光宁静而悠远。
  不情不愿地学会,有些东西是永远都得不到的,与努力与否毫不相干!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他,后来有一天我回家的时候,居然在自己家里见到方楚缳的父亲!”
  悠悠听到这里,目光一闪。
  凌湘把她神情看在眼里:“是不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我爸见我进去,把我叫过去介绍,我正自不耐烦,居然听我爸说他是方氏企业的方允文,你能想象出来当时的情景吗?我简直吓呆了,我面前竟然是方楚缳他父亲!”
  “后来,我爸跟我说,他们家因为内部争权,决策错误,已经把整个公司掏空了,银行逼债,简直走投无路了,他父亲四处筹募资金想力挽狂澜呢!你瞧,多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利用?”
  凌湘停下来,重重喘了一口气。悠悠脸色已经变了,拳头在腿上握紧,心脏砰砰地狂跳,良久方艰难吐气:“这些,我竟不知道!”
  “我想,方楚缳可能也是到最后才知道的。我跟我爸说我要嫁方允文他儿子,我爸拗不过我,只好跟他提出可以提供资金,条件……是联姻。”
  悠悠浑身一震。
  “那天,他把我叫来质问我……”
  “怎么?把我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想干嘛?”难得楚缳约她,凌湘喜不自禁,也不介意旧楼梯间杂乱不堪,蓦然一个旋身,笑吟吟地看向他。
  楚缳却是一脸阴沉,凌湘微微蹙眉,转了一下眼珠娇笑道:“干嘛那么看着人家?”
  “凌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你三番两次在悠悠面前搞小动作,真以为我不知道么?你给我听清楚,我方楚缳只喜欢江宁悠一个人!”楚缳居高临下地按着凌湘肩膀,神情阴鸷。
  “嘁!”凌湘不耐地推开他,不甘示弱地昂首,咬牙切齿地嗤笑,“你喜欢她?真可惜,你要娶的是我!”
  楚缳冷哼,眉宇间桀然难驯。
  “方楚缳!”凌湘露出奇特的笑容,神情诡橘,语声极其轻柔却暗藏危险,听得楚缳隐约悚然,“你要你的父母老失所依,流离失所么?”
  “你疯了吗?”楚缳难以置信地低吼,“你根本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接受不了别人的拒绝罢了!凌湘,你只是不相信自己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你!凌湘心里暗暗呼喊,然而抬首见他不耐眉眼,顿时胸口一凉,脾气倔强上来,傲然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得到你!”
  楚缳额角隐隐迸出青筋,直直地瞪着她,眼角是暴躁的怒意。
  凌湘腿软了一下,硬是挺直脊背,一步也不肯退让。
  楚缳眼神凶狠,像是要把她生生吞噬一般。

  第十七章 纸间韶华
  凌湘心痛难当。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爱我?为什么?凌湘咬着牙一字字重复:“我就是要得到你!方楚缳!”
  楚缳喘着粗气,极力克制自己一拳挥出去。
  凌湘盯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孔,不顾一切地火上浇油:“你拿我没有办法,你只有娶我,我爸才会帮你们家渡过危机,不然你就等着方氏企业倒闭吧!方楚缳,是江宁悠重要,还是你家里人重要,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你闭嘴!”楚缳一拳挥过去,凌湘尖叫一声,楚缳拳头擦过她脸颊,捣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发出碰的一声闷响。
  凌湘惊吓地捂住胸口,连退两步,整个后背抵上墙壁,低低喘息,脸颊两边的碎发犹在激荡。
  楚缳却已经逼近她,脸色微微发白,眼底殷红一片。
  凌湘突然害怕起来,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仿佛她只要稍不留意就会尸骨无寸。
  “方氏企业倒闭,你父亲的心血附之东流,你都不在乎吗?到时你不但不名一文,还得背一屁股债,你以为你的江宁悠会跟你一块扛吗?”凌湘强忍惧意,昂首挑衅道。
  楚缳瞳孔骤然收缩。
  凌湘缓和下语气,柔声道:“至少你得给我一个机会是不是?我可以帮你,但是我爸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他要我们两个结婚才肯帮你啊!就算我现在跟他说我不喜欢你,他也不会信呐!你可以不跟我结婚,可是至少你要先跟江宁悠分手,和我交往看看,做出样子给我爸看!如果到时你还是只喜欢她我也没话说了。方楚缳,这样还不行吗?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也要退让一点吧?如果你真的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有信心,分开一段时间又能怎样?”总之,先把他们分开再说。凌湘暗自思忖,脸上表情却异常诚恳。
  楚缳闭上眼,眉间满是疲惫。
  凌湘迟疑了一下,手慢慢扶在他臂上,觉得他僵了一下,安抚道:“大不了我答应你,等方氏企业有了起色,你愿意回来找她我也不干涉,恩?”
  与其硬碰硬,不如怀柔!凌湘低敛眉眼。先前过于放纵脾性,吃了大亏,令他如此抗拒自己!
  凌湘本来聪颖,稍加思索便平定心情,这若是一场战役,必是冷静运筹帷幄者胜。如今占尽天时地利,奈何自乱阵脚?心思既定,一切从头谋划,亦不算晚。
  “江宁悠……悠悠,我心里很难过。”凌湘中断叙述,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又放开,眼底浮漾着些微的惶惑与迷雾,“我不知道后来事情竟会那样子发展,令所有人都无法掌控。我……”
  悠悠缓缓覆上她手指,低声道:“别说了,凌湘!”
  凌湘看着她微悯的神情,清浅一笑:“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错,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错!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把你们分开,当时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那时你看到我们两个接吻拥抱都是假的,我知道你曾经给他机会解释,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是不是?我心里沾沾自喜,可是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得到他的心。”
  “你们分开后,我就一直在他身边,帮助他,照顾他,我想再深的伤痛总有一天会淡忘,然后他就会只看着我一个人。他不想结婚我就不结婚,他心里想你我就全当做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任性跋扈的自己也会为了一个人那么卑微地压抑自己的感情!那几年里他慢慢地把我当做妹妹看待,他待我真的很好,好像一个无可挑剔的……哥哥。”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公司才慢慢走回正轨,但是也元气大伤,我爸要再增资,可是他一口拒绝了。他说欠我一次已经太够了,这世上他只想欠你一个人就好。”
  “那时候我才明白,这已经是他的底线。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拼命的人,卯起劲来不眠不休,任何人都劝不动,后来终于大病一场,病床上还要开电话会议,我问他为什么那么拼命,他沉默了好久才告诉我,他不能不拼命,他还要回来见你,他怕永远失去你。他说话时礼貌地对着我微笑,可是他眼底分明写着阴霾和……无望。悠悠,你能想象出我当时的感觉吗?
  “后来有一次我没敲门就进他书房,他正对着你的照片出神,神情有一点甜蜜,又有一点伤感。我真为自己不值,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明明已经跟你分手,可是却做出一副只是暂别的样子!”
  “我忍不住对他大吼,‘你以为你几年后回去,她还会等你吗?你别做梦了,方楚缳!她已经退出你的生命了!’你猜他跟我说什么?”凌湘歪着头对怔忡的悠悠俏皮地吐吐舌头,“他说那只是他生命中的interlude。你说好不好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以为永远没有剧终幕散的那一天,即使你那时那么决绝,他也不甘心放弃。”
  “从那时起,我就死心了,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没机会了。我跟他之间有什么回忆?有什么过往能够念念不忘?从始至终不过是我一相情愿地想要抢主角,最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只不过是过客!”
  “这个男人那么专情,如果他不是我所爱的,我一定会大声地鼓掌叫好,可是彼时爱断情伤。悠悠,我也那么痛苦过,可以抵消我的自以为是带给你们的分别了吧?”
  凌湘虽然一直故做轻松,说起这里,仍不免神色黯然。
  悠悠沉默地倾听。
  “悠悠,这样一个男人,就算他有再大的过错,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只为这一点坚持,纵使他从前做过多少令你伤心的事,也都可以淡了、算了、忘了,是不是?”凌湘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十分恳切。
  悠悠径直望着她,眼中流转着莫测的微光。
  “悠悠,这世间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所爱!现在有一个人那么爱你,无论多少时光、多少伤痛也不愿意放弃。人的一生,有多少温暖是像这样可以紧抓不放的?”
  凌湘喟叹,淡然一笑:“我都可以接受我爱的人不爱我,难道你就不能给那个深爱你的人一个机会吗?悠悠,你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分手时,悠悠拒绝了凌湘送她的提议:“我想一个人走走。”
  凌湘了然地笑笑:“也好。”
  汝玉久等不至,打给悠悠抱怨:“你好像已经出门很久了吧!别告诉我你会迷路诶!”
  “阿玉……”悠悠声音低沉,“我在想一些事,今天不过去了。”
  “诶?”汝玉待要追问,悠悠已经径自挂了电话,汝玉盯着话筒,喃喃自语,“这家伙搞什么啊!”
  悠悠走得累了,停下来看看四周,原来不知不觉间竟走到天寰。
  ——“天寰?”凌湘微笑着回答她的疑问,“借壳上市啊。”
  悠悠怔怔望了一会,长叹一声,伸手招来计程车直接回了家。
  在箱底翻出像册,摆在手边,静了一下才慢慢摊开。
  照片上的那两个人没经历过任何风雨侵袭,无论外界如何天翻地覆,只牵着手,在彼端无忧无虑地笑,青涩的脸上甜蜜得一塌糊涂。
  五年那么漫长的时光,好像只是在转身的那一瞬。
  再凝眸,依然是对方温柔得不带一些阴霾的笑脸。
  所以,就这样算了吧,江宁悠,既然不能忘,就在此刻,在手还能握紧的时候,温柔地亲吻拥抱。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再拿出一点勇气来给他,去相信即使放手,距离也不会遥远得令人难以匹及。
  “Sue。”悠悠凑到Sue旁边,小声说,“我今天早走一会儿好不好?”
  “有事吗?”Sue关心地问,“有事你就去吧。”
  玲珑耳尖,还没等悠悠回答,也凑过来:“去干嘛?不给个满意答案不许走哦!”
  悠悠推她一把:“什么都有你事啊!真是八卦女!”
  “诶,算你说对了!”玲珑喜滋滋地点头。
  悠悠好笑地瞥她一眼,故意叹了口气,对她招手:“来,重要机密,靠过来偷偷告诉你。”
  玲珑忙不迭凑近耳朵,悠悠煞有介事地说:“我去追男人,是不是很重要啊?”
  “诶?”玲珑狐疑地上下睇她,“真的假的,你哄我啊!”
  悠悠悠然道:“反正告诉你了,爱信不信呗!”
  玲珑呆了一下:“诶,不行,你站住,说清楚才许走!”说着伸手去抓她,悠悠往旁边一躲,玲珑一把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悠悠对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掉,玲珑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悠悠进去没看见黄秘书,想了一想,打算直接敲门进去,手还没碰到门,身后乍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呵斥:“江小姐,你要做什么?”
  悠悠翩然转身,宫镜柔目光冰冷地紧紧盯着她。
  悠悠迟疑片刻,微笑解释:“我没见到黄姐,想敲门进去的,失礼了。”
  宫镜柔嗤笑:“原来上次当着黄姐的面,硬闯进去的人不是江小姐啊!”
  悠悠皱眉,厌烦她讽刺语调,尽量按捺性子:“上次是我冲动,我已经跟黄姐道过歉了。”
  “那么,很显然你并不觉得自己不对,不然就不会有刚才的举动了。”
  悠悠深吸口气:“那么,请问,我现在可以进去吗?或者,请你为我通报一声。”
  宫镜柔得意微笑:“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我是不能为你通报的。”
  悠悠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蓦地嫣然一笑:“是么?好,我知道了。”索性推后几步,伸手拿手机拨号,刚听到“喂”的一声,立刻道:“是我。”
  那边顿了一顿,迟疑地确认:“悠悠?”
  悠悠眼睛盯着宫镜柔,后者正莫名所以地看着她:“恭喜你,答对了。”
  “你……找我有事?”
  楚缳声音有些微的紧张,悠悠听了不禁微笑:“你在办公室?”
  “是,我在。”
  “很好,那么现在,请你站起来。”
  “什么?”
  “照我说的做嘛!”
  楚缳静了一下:“我站起来了,然后呢?”
  “然后一直走,到门口,打开门。”悠悠看着宫镜柔蓦地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紧闭的大门,耸了耸肩。
  楚缳拿着手机开门:“然后呢?”
  悠悠微笑:“然后,抬头。”
  楚缳不解地皱了皱眉,依言抬头,眼帘蓦然映入悠悠含笑面庞,不由怔忡,微微启唇,眼光直勾勾地锁着她,忽然眨了一下眼,好似真的确定了她俏立面前,想要对她微笑,却浑身僵硬。
  悠悠看了宫镜柔一眼,对着楚缳气定神闲地勾勾手。
  楚缳走到她面前,神情奇怪地刚叫了一声悠悠,便迟疑地停口不言。
  “Surprise,honey!”悠悠故意亲昵地在楚缳唇上一啄,眼见宫镜柔面如土色,心道:不好意思了,宫助理,不过觊觎别人的男人的确是应该受到一点教训的。
  楚缳吃了一惊,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她。悠悠难得见他呆滞的样子,扑哧一笑,亲热地挽住他手臂娇嗔道:“怎么,不是有惊无喜吧?”
  楚缳见她眼角余光瞟向宫镜柔,蓦然领悟,按捺住心中立时涌现的失望,唇角慢慢浮现出一个沉郁而温存的笑意,眼中是深邃而柔和的专注:“怎么会!你肯来找我,我不知有多么欢喜!”
  埋藏在心底的话,只能这样半真半假地说给她听,惟恐她就在面前,转身,渐渐连背影都不见。
  悠悠,无论你要我做些什么,只要你还能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我还有什么不能舍弃?
  ——楚缳,人生自苦,只得一次!
  我从不知道,你竟然抱着那样的心情。
  ——我不想再去试第二次了。
  原来,我竟然令你连再试一次的勇气都失却!
  悠悠被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感情攫住,无法转移开视线。
  那样深切的对望好似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旁若无人得令宫镜柔脸色愈发灰败,眼中隐隐浮现怨毒。
  悠悠若有所觉,偏头向她望去,一副好抱歉的样子,柔声道:“我知道是上班时间,不过宫小姐,你真的要在这里看着我们吗?我会不好意思诶!”
  楚缳纵容地微笑,凝视着她生动的表情。
  宫镜柔低喘一声,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第十八章 殊途同归
  楚缳这才低叹一声:“悠悠,你为什么欺负镜柔?”
  “镜柔?叫得还真亲热!”悠悠皱皱眉,轻笑一声,松开他手臂,退后一步,双手环抱着斜睨他,“她之前欺负我你怎么不管?”
  楚缳莫名所以地蹙眉,悠悠也不解释,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悠悠……”
  悠悠啊了一声打断:“对了,你好像蛮有钱的哦?”
  楚缳怔了一下:“什么?”
  悠悠故意问:“说起来,好像没有看到你那辆宝马啊?”
  “呃……”楚缳犹豫了一下。
  悠悠提醒他:“怎么,借人了?”
  楚缳震了一下,定定地望着她含笑眉眼。
  “借给谁了?”悠悠继续问。
  楚缳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悠悠,我曾经发过誓,有生之年决不骗你,五年前我失信了,如今,我怎么能再对你做任何欺瞒?
  楚缳看着她的眼睛,缓慢而不失清晰地回答:“车子,借给凌湘了。”
  然而悠悠却并不似他预期反应,反而巧笑:“那么,你要怎么载我?”眉眼狡黠地环顾,“恩,我想想看……”忽然道,“不然你送我一辆马6吧,基本上我还蛮喜欢的。”
  见楚缳错愕表情,心情愉快地歪头笑道:“最好连油费也一起包了哦!我还是很穷的,负担不起。”
  楚缳怔怔地望了她一会,才不确定地低声道:“悠悠,你在耍我吗?”黝深的眼中微微流转着若有若无的光芒,隐隐的期待,又带着一丝丝的不确定。
  悠悠胸口一紧,故意做出一脸遗憾的样子:“是啊,帅哥,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厉害哦!”说着轻快地转了一个圈,冲着楚缳嫣然一笑,用哄骗的口吻继续道,“要不要送啊?不要那么小气嘛!”
  “悠悠!”楚缳难掩惊悸地低唤一声。
  “干嘛?”
  楚缳手掌轻轻扶在她肩上,俯身将额头小心地抵在她额前,语意温柔却也惶惑:“悠悠,是我想的那样吗?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
  悠悠手指在他后颈交缠,轻笑:“怎样?”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说什么!”
  “我很笨诶,不知道。”
  “悠悠!”楚缳神情既懊恼,又无奈。
  悠悠咯咯地笑了一阵,在他耳边轻声诱惑:“这个时候,与其说话,不如……”
  话未说完,就被楚缳细碎的吻湮没。
  很受教嘛!悠悠隐约中想着。
  楚缳去跟向晚霖借车子,向晚霖见到悠悠,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楚缳瞪了他一眼,向晚霖马上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悠悠看了只是抿着嘴乐。
  楚缳开着车问她:“想去哪里吃?”
  悠悠恍若未闻,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指上隐约可见的戒痕。
  楚缳见她视线,只是默然。
  过了一会,悠悠忽地开口道:“开去我家。”
  楚缳讶异地看她一眼。
  悠悠偏头嫣然一笑:“干嘛那么奇怪,我手艺还不错哦!”
  悠悠在厨房忙乎了一阵子,端上来三菜一汤,宫爆鸡丁,红烧茄子,八珍豆腐,还有一锅番茄蛋花汤。
  楚缳沉默地进食,时不时偷眼看向她。
  悠悠忍不住娇嗔:“你好好吃你的饭,干嘛总盯着我看啊?”
  楚缳局促地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好像只有一直看着她,才能确定这忽如其来的惊喜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他脑海中勾勒出来的一场幻梦。
  悠悠见他神情,眼光不自觉地放柔。
  楚缳被她看得狼狈,微微别开眼。
  悠悠轻笑一声,低低地,轻柔地说:“我们,交往吧。”
  楚缳骤然抬眸,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有些许迷惘,又有些许畏惧。
  悠悠心一扯,唇角绽放出明媚笑纹,调笑道:“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呢,帅哥?”
  楚缳眼睛蓦然亮起来,慢慢地握住她的手。
  这样相互凝视着,原来还是会怦然心动,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悠悠嫣然一笑,这个男人,虽然曾经放开她的手,可是若换作她,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抉择吧。
  离别,或许真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人,总要向前看吧。
  “诶。”吃过了饭,到小区的花园里散步,悠悠走到秋千旁停下,扬头看他,揶揄道,“说起来,你好像蛮能招蜂引蝶的哦?”
  楚缳哭笑不得:“招蜂引蝶好像不是这么用吧。”
  “为什么不行,很顺嘴啊!”悠悠张大眼睛。
  “……”
  “怎么,没话说了?”
  楚缳无语。
  “这样哦!”悠悠无聊地轻轻皱了一下鼻子。
  蝉鸣声此起彼伏,更衬得花园中静寂非常。悠悠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秋千,心情好像格外平静。
  楚缳看着她,欲言又止:“悠悠……”
  “恩……”悠悠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我……”
  “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又改变主意?我以为我再不会有机会了。”楚缳低语。
  悠悠看着他微微不安的侧脸,不觉微笑:“你知道吗?昨天我跟凌湘谈了好久。”话音未落,楚缳已经倏地惊跳起来,悠悠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继续把话说完,“其实她人还不错诶!”
  楚缳愣愣地默立半天,方苦笑:“我叫她不要去找你的!”
  “奇怪了,她干嘛要听你的话啊?”悠悠瞥他一眼。
  “呃……”
  悠悠见他表情尴尬,轻笑出声:“好了,反应那么大!”顿了一顿道,“那种事,为什么要骗我呢?”语气很认真,却转开眼睛,目光凝驻在班驳树影,也不等他回答,径自说下去,“其实我不记恨你跟我分手。你知道我介意的是什么吗?如果感情淡了、不见了,甚至你爱上别人,我再难过都可以接受,可是你,只跟我说了一句对不起,你既不说分手,也不说不爱,这算什么呢?”
  楚缳默然伫立,眉眼低敛。
  时间静静流动,良久他哑声道:“我能跟你说什么?说我为了钱出卖自己的感情么?”
  悠悠骤然转头,楚缳向前一步,微微别过脸,半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悠悠咬着下唇。原来,他竟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情么?
  “悠悠。”他在阴影中轻轻开口,“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能忍受你瞧不起我!”一字字地自唇中吐出,听得人心头隐隐抽动。
  悠悠定定地凝视着他的侧影。
  很久,一直到夜色渐浓、虫声渐歇的时候。
  “笨蛋!”悠悠低嗔,站起身走到他背后,双手环抱住他腰身,将脸颊贴在他后背。
  这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令他身体一僵,然后在她的拥抱中慢慢放任自己沉迷。
  一会儿,悠悠把他身子扳过来,略带调皮地柔声低语:“那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男朋友先生。”
  楚缳怔然。
  悠悠见他无措,调侃道:“舌头被猫叼去了么?”
  楚缳很认真地凝视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恩……”悠悠歪着头一副想得很认真的样子,忽地抬头拍了一下手,笑道,“啊,对了,有个有钱的男朋友,感觉好像也不错,哦?”
  悠悠笑脸温存,就在这个时刻,觉得未来好像也可以这样一直快乐下去!
  很期待呢!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终身。似这般仍能回旋,温语软言,人世间能有几人?
  夜色温柔,举头低眉间,笑语盈盈。
  或许,以后,真的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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