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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归尘:爱情圆舞曲

(2008-12-02 13:42:54) 下一个
  ※※※ 楔子 ※※※
  “径天!”
  推开房门,对着那个背向自己的修长身形,下意识的放低了声调,轻轻唤道。
  “怎么还不睡?”他回过头,淡淡一笑,“别等我了,你先去睡吧!”说毕,转身又继续埋首一干文件之中。
  我倚着房门,也不出言,只是静静的凝视着这熟悉的颀长背影,或许,过了今夜,明日见到的,就不再是这般景象了。
  须臾,似是觉察到什么,他又侧过身,轻声问道:“有事?”
  凝神端看,恰见他身后的照片,我笑了笑,走近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想跟你谈一下,可以吗?”
  他将一旁的椅子轻轻拉开,抬首笑道:“坐下说吧,难得见你这般严肃!”
  我亦笑:“人生大事,怎敢不郑重!”
  他微愣,眼光忽然放低了些许,盯着我依然平坦如昔的腹部,语气尚有几分犹疑:“你……我……是不是告知我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由得摇首浅笑:结婚至今,避孕措施做的细致周全,自己天生又无有中奖之运。
  “你明天有时间么,我想请陆律师过来一趟,商量一下我们的离婚事宜!”
  眉棱微顿,俊逸的面容亦有些呆滞,他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随即低首沉思。
  许久,他仰头,注视着面前的我:“那天,你真的不是在说笑!”
  不禁轻声喟叹:“你该知道的,我从不拿此事做试路石!”
  “如果是因为伊依那件事,我说过……”
  “不必解释了,不是你的原因!”急急拦下他的话语:的确与他无关,只是自己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罢了!
  “意映,你对我有怨怼!”他的声音突然有些低沉暗哑。
  我笑笑:“两年时间,让自己明白,美玉虽好,却不是自己想要的,不知算不算是你害得我浪费光阴?”
  “意映,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
  我悦颜微笑:“径天,这桩婚姻,你我都尽力了,又怎好将责任推脱与你?”
  “为什么?”走出书房,合上房门时,他忽然出声问道。
  为什么?脚下一顿,我深深吸口气,将心中那微微的悸动强压了下去,轻声回道:“记得当日你曾答应我,若我有天要回自由,你不会质问我缘由!”
  身后顿时屏声静气,安静清宁。
  带上房门时,我忍不住转身笑了笑:“径天,我只是太累了!”累得再也无气力给自己加油助阵,勇往直前。
  迎接自己的,只是乳白色木板的无声以对,我轻轻叹了叹气,走进卧室,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拉了出来,打开客厅外的大门。
  两年来,与他的姻缘,我尽心,他尽力,却还是走到了尽头。我不由仰首苦笑,恰见淡月疏星,正是夜凉如水。

  ※※※ 第一章 ※※※
  “如意!”
  清晨,从酒店匆匆赶至“如君意”花房,一眼便看见在花丛中穿梭的纤细身影,不由出声叫道。
  “时二小姐,真是难得啊!”如意抬头见是我,满脸的笑意,“帮我把这些花放到架子上!”
  早料到她会说这番话,因此,还未等她说完,我便已踩到了小木椅上:“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如意嫣然一笑:“穿裙是我,著裤是你,不是你来,难道还是我不成?”
  弯腰接过她递来的紫色蝴蝶兰,将它们轻轻摆在花架之上。
  “如意,你真是奢侈,连垫脚小椅都要用上花梨木!”将最后一枝红掌摆好后,我下了椅子,一边掸手一边笑道。
  “看看我这里,若是摆张杉木或樟木方椅,岂不大煞风景!”
  环顾一室的木件,均是淡色花梨木,我不由得会心一笑:如意,还是对花榈情有独钟。
  “既然都已诸般讲究,为何不用紫檀木呢?”清扬的声音过后,沈修文挺拔的身姿便印入眼帘。
  “花梨木,肌理细腻,圆晕美丽,天生便是属于我们女子的;至于你百般赏誉的紫檀,色暗气沉,不是媚俗之人,便是暮气深重的偏爱,沈修文,你不是也未老先衰了起来吧?”如意突然拍了拍一直抿嘴轻笑的我,“意映,你也说句话啊,就知道在一旁偷笑!”
  只得转身,笑着与修文打招呼:“修文,好久不见!”
  “意映,是你!”沈修文大喜,清秀的面容亦有些微的变形。
  “沈修文,你还是不是我沈门中人,怎的这般无礼,叫意映姐!”如意故作嗔怪。
  心中微动,我轻声笑道:“修文大概是想把这个称呼留给自己的子女吧!”
  不待对面男子出声,如意已先行大叫:“那怎么行,便宜岂不全让你占尽?”
  沈修文亦连连说道:“意映,你又说笑了!”
  “还怕到时我把你姐弟二人叫老了不成?”我笑意盈然,低头将地上的花束展开,一枝枝放入花筒之中。
  “沈修文,你来作甚?”如意亦蹲下身子,于我一同整理花束。
  “来看望大姐你呀!”沈修文笑了笑,伸手欲接过我手中的粉色玫瑰,却不料如意已先将红玫瑰伸将出来,只得小心拿过她这一束。
  “你呀,有这等记挂,老姐我早就乐得脸如核桃,急着去美容院砸钱了!”如意瞥了我一眼,笑道,“是看中哪家小姐,想到我这里挑花送佳人了吧?”
  沈修文连忙解释:“我哪有这等福气,即便是送我一座花山,只怕我也不知该转赠何人?”
  “这么说,莫非是想让我给你找一个不成?”如意眼神微闪,看着他笑道。
  “以修文你的条件,不知要什么样的女子才可匹配的上了!”我笑着插了一句,一旁的如意轻捶我一下,“又在卖花赞花香了!”
  “像意映你这般即可啊!”修文看着我,低声说道。
  不由得有些怔愣,身旁的如意已然取笑道:“可惜呀,你不是唐径天!”
  是唐径天又何如,我不由得掩嘴轻叹。
  沈修文状似无意的看我一眼,笑道:“可我是沈修文啊!”
  “沈修文是何方神圣,能抵得过唐家二公子?”沉吟片刻,如意忽然大笑,“修文,别忘了,你的姓氏笔画数都不如人家!”
  不禁莞尔,笑意嫣然,昨夜至今,难得开始有一丝好心情。
  沈修文见我亦只是笑,有些颓叹:“天下男儿何其多,就只盛得下他唐径天一人,意映,你太不公平!”
  心下一动,我起身笑道:“修文,若是将来你怀中娇妻心中所想所念的,是另一男子,你还能潇洒如斯?”
  如意大声怪叫:“好你个时意映,竟然诅咒气我亲亲小弟的大好姻缘起来了,皮痒了不是!”
  沈修文看着我与如意二人在花房梨嬉戏打闹,想及我俩年岁比他大上些许,不由摇头叹息:“姐,意映,我先走了!”见我俩都不理会,只得悄然离开。
  修文身影微远,我便举手讨饶:“沈如意,我投降还不成么?”
  如意亦停下脚步,微微喘气:“这小子终于走了!”
  忍不住取笑她:“看来没心没肺的该是你才对,这么盼着他离开!”
  如意有些不依了:“难道你不是于我一同念想?两个加起来已过半百的老女人,在这玩着七八岁孩童的追逐游戏,为的,不就是把他赶走?”接过我递上的菊花茶,茗了一口笑道,“何况,从进门到离开,他的眼中就只有意映二字,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大姐!”
  忙岔开话题:“最近店内怎么不见了蓝色玫瑰?”
  “染色剂只能保持一周左右,慢慢花色就会掉光,况且,浸泡之后的玫瑰,也不似其他的那么容易存活!”如意叹了口气,笑道,“所以说,世上惟鲜花与小人为难养也!”
  “也就如意你这般耐性之人,才能定的了心!”
  如意轻笑:“要说潜心耐性,除了你时意映,还有谁担的起?”
  知她说的又是我与径天之事,我不由暗自叹息:“如意,我离婚了!”从此恢复自由之身,也不再招得她的诸多言语。
  她笑着接道:“离了也好,省得我每次见到你被冠以唐二夫人的称谓,就心堵胸闷!”
  数十秒钟之后,她将低首插花的我一把拉过:“意映,你方才与我说些什么?”
  我抿嘴一笑:“听你劝告,从此,又要做回时意映了!”
  如意大骇:“你说你要离婚?”
  “记得你的听力一向不差!”
  她盯着我半天,良久无语,想来受到的冲击不小。
  “你真舍得?”
  “有舍才有得,不是你常对我说的!”我笑着倚在一旁的花筑之上,身边几朵白色的茉莉正散发着微微的清香,颇有些沁心。
  见如意如临大敌般,心急火燎的将整理好的花束捧进屋内,我不禁拦下她:“如意,你这是作甚?”
  “关门,找处清静之所,与你深谈一番!”说话间隙,她已将数十束花搬入房内。
  “如意,我没事!”
  感动之余,颇有些忍俊:当日这桩婚姻,最不看好的,便是如意;而今我与他各自分飞,她反而不甚欣然,不知另一人……
  “信你才怪!”推阻之间,她已有些疲态,索性取了“休息”的牌子挂在门外,把我拉了进去,“怎么,又想做回聪明女子了?”
  想起结婚前夜如意大骂我“笨蛋”的情形,不由眼神一黯:那一日,骂我之人,只有如意与她,同是不甘,意秋念己,如意为的,却只是我!
  “为什么想离婚?”见我不语,如意轻声问道。
  我苦笑连连:“他心不在我身上,何必强求!”
  “情人节,结婚纪念日,你的生日,一一记得,这等有心,已是难求!”如意轻笑。
  “今岁的结婚周年,他是和其他女子一同度过!”
  “那是因为人家卧病在床,唐径天只是赶去探视而已,第二日不是补了礼物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如意看着我,神情淡然。
  “他书房内摆放的,依然是与她的合照!”照片内的他,笑得灿烂,只因身旁有最终爱的风伊依。
  “别忘了,卧室之内,可是只有你与他的留影!”
  只得节节败退,高举白旗:“如意,他不爱我!”
  “你不是说,爱分与他一半,彼此都已足够。怎么,现今终于觉得太少了?”如意依旧不依不饶。
  我无语,对他,当日求之不得,惴惴不安;放手之后,依然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如意的话,实在无可作答。
  须臾,如意对着我大笑:“怎么觉得这对白如此熟悉!”
  忽然忆起,三月之前,与她亦有这一段问答,只是彼时互相易位而已。
  “不知你这算是渐悟,还是顿悟?”如意长叹一声,“意映,他还是伤你太深!”
  心中大震,自以为演艺精湛,却不料依旧只是龙套一名。
  离婚这场大战,不是非得翻江倒海,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才算得上伤害至深,皮肉之痛总不及内伤让人哀毁骨立。
  “和那位玫瑰先生无关?”见我脸色黯淡,如意突然出声问道。
  我微微一怔,继而摇首,不是每人送你三月的玫瑰花,就得以身相许,更何况,我向来不喜此花——表面高高在上,一旦失了刺,便柔弱如艾草,纤细如藤萝,却又不甘心依附他物,只得慢慢枯萎。
  “有何打算?”
  “婆家既然消逝,能去的,只能是娘家大门咯!”只求进门之前,不会逼得母亲大人破功散力,贵妇修养一夜塌陷。
  “唐二公子的一半身家,你准备如何处置?”如意眼角含笑,娇声问道。
  连连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要献媚也早了点!”
  差点忘了,径天可是唐氏集团的二少当家,风氏企业的总经理,年少多金,外人眼中,富贵非凡。
  如意大叫:“时意映,你不会清高到视钱财如粪土吧!”
  怕是视金钱与无物的那人是她才对吧,我大为头疼:这个如意,向来把有关与我的钱财看的比她自己的还要重要!
  不由得讪然:“还未考虑的这么深远!”更何况,径天他一不曾继承家业,而来在风氏亦只是打工之人,论折现身家,实在不甚丰厚!
  “你打算用奁金买他一个人情不成?”
  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是……”
  “能让唐径天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也是受益匪浅!”如意颇为满意。
  哭笑不得,如意心中,径天始终只是中品,有时难免好奇,如意眼中的上品男子,到底该是何等风采?
  “我的压岁钱呢?”伸手问如意讨要结婚前夜被她没收入兜的存折,那可是从小存至出嫁前的私藏,数目已是不小。
  “意映,你还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含笑以对:“除非你肯帮我找一处避难之所!”等风声雨点通通消逝,再将头首伸出,到时,又是一光鲜亮丽的时意映。
  “时意映,你不在红尘多久了?”如意看着我,大声叹道,“你可知,现今女子的失恋恢复期最长是多久?”
  “多久?”
  “36个小时!”
  不禁颇为好奇:“这么精确!”
  如意笑了笑,将手中的两束花搁在了桌上:“周五晚上8时五雷轰顶,周一早上8时收拾心情,出门后又是金刚无敌女战士。若是不幸,分手期不是在周末,那么,只好迅速武装好自己。眼泪,除了作为武器,用在其他场合,都已不再适用了!”
  忍俊不禁:“那满街岂不见不着啜泣的女孩了?”
  “人前落泪,意映,你还是不屑为之的!”
  噤若寒蝉:“如意你不会这般狠心,让我今日就披挂上阵吧?”
  故意在我面前长吁短叹:“可惜,我这庙实在太小,供不得你这座大菩萨!”
  “如意!”轻拉她衣角,低声细语。
  “怕了你了!”如意弯身在抽屉掏了许久,拿出一把钥匙,“我学弟托我照管的房子,他下个月回来!”
  大喜:“就是说,我住个十天半月没有关系咯!”
  “误交损友,自作孽,不可活!”如意不理会我,在一旁哀怨连连。
  电话铃声想起,如意拿起话筒,大声说道:“今日花房关门,有事明日再……是骆兄您啊,小妹方才没听出来是您……”声音渐次婉转轻柔,竟是娇音软语。
  挂下电话,如意对着一脸促狎的我,啐道:“拿人手软,报应来了不是!”
  连上前献殷勤:“房子主人耳提面命来了?”
  “主人的堂哥!”如意叹了口气,“我先出去一下,你自便吧!”
  望着如意颇为匆促的身影,很是感动:如意长我三岁,至今由是单身,母亲一向不喜我与她交往,总怕我像她这般,成为她口中的老姑婆,但一路行来,惟有她待我最为真意。
  “沈如意,帮我扎束玫瑰!”
  走出门,竟然是林书炜,如意口中玫瑰事件的罪魁祸首。
  “意映,怎么是你?”林君一见我,微怔,旋即恢复了平静。
  我笑道:“如意不在,看来你只能去别处买了!”
  “无妨!”他箭步走进花房内,挑了几支紫红玫瑰,拣了些情人草和剑兰,自行包扎了起来。
  看他动作竟也颇为娴熟,不由大为诧异。
  他抬首对我笑道:“如意有时也会叫我自己包扎,几次之后,难免会有点心得!”
  不禁在心底暗骂如意,原来这些时日,她早已知晓,那日我对她说起此事时,竟然还故作不知,想来心底早已笑了我数遍。
  眼见书炜手捧鲜花站立自己面前,不由有些局促,却不料他只是把花放在一旁车内的后座上,暗自松了口气。
  “意映姐,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气喘吁吁跑来的,是如意店内的小叶。
  “反正我也没事!”我笑着给她递了杯温开水,被她接过,一口喝尽。
  “意映,我送你吧!”林书炜在一旁轻声说道。
  我淡笑:“还是不要浪费汽油了吧,又不顺路!”
  “你不是要回家么?”林书炜笑道,“我正要去府上拜访,处理你与唐先生的一些事情!”
  顿时愣住,他,不是与端己不在一家事务所么?
  “今日才去中程律师事务所报道,端己说他那里人手奇缺!”见我满心的疑虑,他笑着解释道。
  暗叹了口气,与径天分手之事,最不愿告知的,人员列表之中,就有他林书炜。但他既已如此解说,也只得就情顺势,否则倒显得自己心虚。
  于是回头对小叶道了声别,坐上他的车。
  “近来似乎事业颇为顺遂?”见他侧头似要询问自己什么,连忙先扯出话题。
  林书炜笑了笑:“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我的白色太过招摇!”
  没想到那日和端己的笑言,也能传入他耳内,我不由得哂然,但若把他的换车看作是自己的原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深色,不也挺符合你成功人士的身份!”我把眼光移向窗外的车流,许久不曾出门,原来,街上还是这般的拥挤喧闹。
  他不置可否的轻吟一声,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左谈右语之后,十几分的路程,稍瞬即逝。站在共处了两年之久的房子前,心神激荡,午后的阳光,斜射入眼帘,竟也有几分刺眼。
  “意映,帮忙拿一下好吗?”
  转身,手中立刻被放了一束花,只得伸手接过,见他已是满手的文件,遂跟在了他身后。
  一看到房门紧闭,习惯性的低首掏钥匙,一旁的林书炜却已先按下门铃。
  “请进!”熟悉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入耳内,不由得心弦一紧,脚步亦有些迟疑。
  “意映,怎么了?”
  抬首,见林书炜有些探究的眼神,连忙吐纳呼吸,轻笑:“没什么!”
  走进客厅时,正对上迎面的径天,心中一惊,手中的那束花差点滑落,连忙把它紧紧抱在怀中。
  “意映,你来了!”一如既往的沉毅音程,听在耳内,却有些异样。
  “林先生,麻烦你了!”他笑着和林书炜打招呼,接着回头问我,“想喝点什么?”
  脚下一个踉跄,已在沙发上坐定的林书炜连忙起身,离我稍近的径天已先行将我扶住:“我把花插起来吧!”
  说完,我与他俱是一愣,心中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似是五味瓶打翻在胃中,莫明的,竟有种想笑的冲动。
  幸而书炜适时的插嘴:“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
  如梦方醒,我轻轻的往一旁迈出几步,选择了在林书炜的左首坐下,而他,则在右首坐定。
  我看着对座的他,和林书炜言来语往,神色如常,不由得有些恍惚。
  “意映,你对我有怨怼?”昨夜他的问话宛然在耳。
  是啊,他自可问得无愧于心,胸怀坦荡。结婚两年,逢年就节,从不忘给枕边之人送上礼物;即使出差在外,也总会打个电话报平安;除却书房那张,更无一张与其他女子的亲密合照,即便是牵手,也只有在公开场合的握手礼仪,更何况,这中间,还隔着一臂又半的距离。
  一干粉黛,俱都羡慕时二小姐的幸运,往日风流浪子收敛顽性,只将满腔温柔付与怀中娇妻。如今我若说有所不满,岂非要招致天怒人怨?
  唐径天自有他的骄傲自尊,此问题,昨夜已属难得,今日,自是不会再提起。
  “意映,还有问题么?”
  林书炜的话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顿时回神,抬头看着他递来的文件,见到将房子让与我的条款时,忍不住起身笑道:“径天,这房子不是说留给你吗?”
  意料之内的遭到他连声拒绝,我笑了笑:“难道你还要回去和大哥他们挤一屋不成?”
  “我已经让朋友帮忙租房了!”
  “那还是省却这等麻烦了吧,往后我会回中天上班,一人住此处,实在太不方便!”我将纸张递回书炜,对他笑道,“我想与径天说几句话!”
  “那我就先走了!”林书炜含笑告辞,留下我与他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许久,他轻声说道:“爸爸妈妈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解释的!”
  “嗯!”低声应了一声后,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时家的两位高堂,遂抬首笑道,“你打算如何跟他们解释?”
  似乎没料到我会这般发问,他当下愣住。
  “你若见了他们,就说是因为我甚为无趣,彼此不能适应好了!”
  “意映,我……本无意离婚!”他突然抬高了声调,轻轻握住我的双肩。
  我将头微微一偏,肩膀适时的从他手中滑落:“可是我有心要分开!”
  做了两年的怨妇,终于明白,自己还是适合做女将军,驰骋沙场,遇人杀人,遇鬼驱鬼。
  “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离开时,轻声问他。
  他笑道:“只要你不是让我把风氏送给你,其他的事,我能做到,一定尽心!”
  除了爱情,他对我,确实尽心。
  “那我就先谢过了!”含笑离开,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忽觉心神被抽离了似的,全身绵软无力,只得靠在墙垣一侧。
  “意映,你怎么了?”是林书炜焦急的面庞。
  “是不是拉下了什么啦?”我靠着墙壁,笑着问道。
  “我一直站在此处等你!”
  看着他一反往常的严肃表情,我心下微动,笑了笑:“还有什么问题,你跟径天说就是了!”
  “意映,你是真不知我的心意么?”他有些激动,往前走近了几步。
  下意识的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第 2 章
  “书炜,你在说些什么呢?”原来装傻充愣也是要天赋的,看着他一脸的深情,我竟只得张口结舌。
  “意映,你可知,我三月之前推却美国那边的邀请,就是想等着你与他的事能有个了结……”见我有些不悦,他不禁自嘲,“明知这番话只会让你不快,可还是忍不住要对你言说。意映,你该知我脾性,在你面前,我实在说不得场面话!”
  我站定身子,看着他:“书炜,你也该知道,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相识多年,若爱上,与他,早已双双对对。
  他却笑了:“这句话,似乎你已与我说过了,我还不至于如此健忘,要意映你一再的提醒吧!”看了看我的神情,又说了句,“怎的这么严肃?”
  “书炜……”
  他拦住我:“让我泄气的话,拜托,一句足矣!”
  不禁莞尔:“书炜,谢谢你送的玫瑰!”
  他亦微笑:“早知送花能换你心动,前些日我应该送你一座玫瑰花山!”
  我不由有些诧异:“怎么这些天的玫瑰花不是你送的么?”
  他亦有些呆滞,继而笑道:“看来又要多添一个竞争者了!”
  我淡笑,心下却疑虑:到底是谁呢?径天向来不会在寻常日子送花给人,似乎也无人会对一个已婚女子如此殷勤!
  “意映,要去哪,我送你吧!”
  笑着对他摆手:“我想一个人走走!”
  “好吧!”他叹了口气,“意映,找到落脚之处,别忘了告知一声!”
  不愧是相识多年,一眼便知我要做几日逃兵,遂抬首笑道:“我会跟你联络!”
  “只怕到时你已装备齐全,无需我的关怀了!”说罢,他打开车门,与我道别。
  看着绝尘而去的车与人,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慢慢朝着路边走去。
  虽与书炜他做了多年校友,彼此都有所耳闻,但都无甚亲密交集,怎料两年多前的偶遇,从此,“他对你一见倾心,你却对唐径天念念不忘”,想起如意说的这话,不由黯然。
  初次见到径天,是在父亲55周岁的生日宴会上,刚从海外部门调回国内的我被父母拉着,一次次向人陪着笑脸,只觉面部神经都瘫了一大半。抿嘴松弛面部肌肉时,我见到了站在角落的他,眼神空寂,嘴上却含着笑。
  那一夜,大厅内不乏青年才俊,个个衣冠得体,没有枉费双亲的一番苦心,一场变相的相亲宴似模似样。但众人之中,我的眼里只有那个一袭深色西服的落寞男子。年少时看的武侠小说上,说是每个人都有一处命门,或许我的死穴,就是他。
  那晚之后,疯狂收集有关他的所有资料,与一日后看着满室他的照片发楞。实在料不到,他竟是自己最为深恶痛绝的蜻蜓群种,嬉戏花丛,沾染了一身的花粉脂香。8年前的第一桩风流韵事之后,共有23位红尘女子与他有过牵扯,这其中,摆在自己面前曾有过牵手合照的就有12位红妆,个个出色,或艳压群芳,或才情过人,却一一折煞他手。
  “意映,他不是你的萧郎,要想牵你的手,他即使用洗手液洗过无数遍,依然不够资格!”与我一同归国的如意苦心相劝,于是按捺下心中的悸动,全心投入工作。
  再度与他相识,却是如意所赐,为此那些时日她一再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意映!”
  一声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我的沉思,抬头,不由笑道:“怎么那位骆兄这么快就放你自由了?”正是方才想及的如意。
  “在想什么?”如意笑了笑,“是跟我去花店,还是马上就去避难所养乌龟啊?”
  我亮了亮手中的钥匙,回道:“就算你笑我是临阵退缩好了,我也要休息几天!”
  “我送你吧!”如意拍拍她那辆极为“秀气”的摩托车笑道。
  看着这辆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车子,我连忙摇头:“哪敢劳您大驾呀!”
  “意映!”转身之前,如意忽然叫住我,“没事吧?”
  我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还不至于要给地府增加人口负担!”
  “你呀!”如意摇摇头,挥了挥手,“走了!”
  看着她的身影迅速远去,我定了定神,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向司机报了如意给的地址。
  到达住处时,我不由有些吃惊,眼前的房子,虽不是碧瓦红墙,却也典雅美观,造型别致,尤其是屋前的一泓清池,凝碧映翠,别有一番风情。
  打开房门,亦是布置幽雅,只是粘在指尖的满满灰尘让人有些失笑,看来如意可免去雇人打扫房间的时间花费了。
  将屋子大致收拾完时,已是午后,我蜷在沙发上,享受着和煦怡人的阳光,不知不觉竟然进入了梦乡。
  门铃响起时,忍不住一跃而起,这个如意,动作还真迅速,这么快就把行李把我从酒店搬来了。
  打开房门时,是一个提着行李箱的年轻男子,白色衬衣,深色长裤,穿在身上,十分熨帖,没想到如意竟然支使起修文的朋友来了,遂对他笑道:“辛苦了,进来喝口水吧!”
  男子亦笑了笑,低声说道:“还好,来时在车上小睡了一会!”
  想给他倒杯水,才发觉屋内一滴开水也没有,不由窘然:“不好意思,刚收拾完房间!”
  “没关系!”他将行李箱放下,从身后的背包上拿出两听绿茶,递了我一罐。
  “谢谢!”连忙低头道谢,再度抬首时,发觉他已抬着箱子走进了卧室,不由大感欣然,没想到现今的小辈是这般有礼兼服务周到,遂小碎步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谢谢你啊!”我对他笑道。
  他愣了一下,继而答道:“不用谢!”说完,径自在床边坐下。
  我不由得有些不快,先前对他的好感去了一大半,好歹也是女孩子的闺房,怎么如此随便,于是出声说道:“回去之后替我跟如意说些谢谢啊!”话语说得如此明白,该起身离开了吧?
  不料对方却起身诧道:“怎么您不是沈姐么?”
  我亦奇道:“不是如意让你过来的么?”
  “我才从英国回来,刚下的飞机!”他看着我问道,“你是谁?”
  忽然忆起,如意今晨似乎说起过,这房子的主人是个男士,莫非……
  “我是如意的朋友!请问如何称呼?”拜托千万不要是顾氏后人!
  “顾维俊!”
  大感颓丧,自己的运气向来不佳。
  “我……是如意让我过来帮忙收拾房间的,我现在就走了!”笑着与他道别,踏出卧室。
  刚走到客厅,门铃又响起。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他已从我身边走过,打开了房门。
  “请问有位时小姐是住在这里的么,沈小姐让我把行李送到这里!”
  大叹,难得如意如此的高效率,却是这般的不合时宜,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谢谢你啊!”还未走到门口,他已先行把行李箱接过,提进屋内。
  刚想开口解释,他已然说道:“是不是沈姐让你帮忙看家的?”
  顺势点头,我笑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也不必住在此处了!”
  “这里5点之后就很难叫得到车的!”他轻道,“如果你还相信我的为人,就先住一晚吧,反正房间都已整理好了!”
  能躲的一晚便是一晚,想来书炜通知之后,家中此刻必然是惊雷闪电,万丈狂澜。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收拾行李时,他敲门进来,笑着问道。
  “时意映!”我拿起如意放置在箱子一旁的保鲜袋,上附一张纸条:意映,多谢收拾房间,知你受累,献上食盒一只,敬请享用。不禁莞尔,这个如意!
  “《与妻书》?”
  耳边传来的问话让自己微微怔愣,我随即抬首笑了笑:“名有凑巧而已!”只怕此生再也找不到叫着自己“意映卿卿”之人了。
  晚餐时,将食盒内分与他一半,如意向来准备食物都会多出正常数量许多。
  他也没有推脱,欣然与我共享。
  看着他颇有些心满意足的神情,不由心下一动:时家只有三个女生,且俱不同母,我与大姐向来不甚亲昵,与时意秋,想起都心寒,所以,一直都颇为渴望与兄弟姐妹同桌就餐,一家和乐。
  “是不是我吃得太不雅观了?”他突然笑着问道。
  摇了摇头,我亦笑问:“如意不是说你要下个月回来么,怎么提前了?”
  “如意?”他沉吟了一声,“哦,你说沈姐,我与导师说了,论文回来写,到时交给他就可以了!”
  吃完饭,我起身收拾碗筷,他也不与我争抢,笑着称了声谢。这点与径天实在太过不同,以往吃饭时,他只要吃完,都会自动自觉的把碗筷收进厨房,然后在一旁等着我吃完。想来也颇为好笑,结婚之后,吃饭速度迅速加快,全因不愿每次都让进厨房洗碗。
  手上突然一滑,盒子啪的掉入水池中,幸而不是瓷器,我深吸口气,摇了摇头,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没事吧?”厨房门口探进他的脑袋。
  “没事!”将盘子擦干摆好之后,我笑着答道。
  “一会你先用盥洗室吧,我今天可能会很晚才睡!”他对我笑笑,向卧室走去,忽然转头说道,“晚安咯!”
  “晚安!”我亦微笑。
  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或许是下午睡的太多了,我瞪着头顶乳白色的天花板许久,又翻了个身。不知为何,脑海中频频出现此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不由的苦笑,习惯,真的是一种太过可怕的东西,不过两年,好像许多东西已深入骨髓,即便能忍得了疼痛,一时也难以拔除。
  第二日,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走至客厅时,发现一张留言条:意映,我去图书馆查些资料,顺路会带果腹之物回来,钥匙我已带走,看家的任务,就交付与你了!不禁莞尔,果真是小孩心性,遂低头在纸上写道:多谢招待,有机会一定报答!
  洗漱完毕后,将行李收拾完毕,出门恰巧碰上一辆计程车,看来,运气还不错,希望此后也是这般顺利。
  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如意的花店面前,竟是紧闭的大门:临时有急事,关门几天!
  大叹,一向都知自己的第六感没有准星。
  硬着头皮回到家中,站在大门口,犹豫几许,却依然不愿按下门铃。
  踯躅之间,大门突然打开,走出来的,是个瘦弱纤巧的女子。
  “大姐!”我轻声叫道。
  见是我,她微微一怔,继而低声应了句:“是你啊!”
  看她的打扮,似乎是要出门,我便往一旁退了几步。与意安的关系,从我进时家之后,就一直不咸不淡。也难怪,母亲进门时,她母亲不过才身去半年,且那时我已与她腰齐平,意安表面不说什么,但我从小便知,她对家中另外三人有怨恨,怨的,是我和母亲;恨的,是时家主人,时正廷。
  “进去后小心应对!”经过身侧时,她突然说道,“自求多福吧!”
  “谢谢!”对着她的背影,我轻声说了句,为的,不仅仅是先前这句话,而是补上前次她的施以援手,若非她,今日的时意映,只怕又是一个梅若卿。
  走至客厅时,恰听见方碧云的尖锐嗓音:“还以为意映这孩子能镇的住唐家的那位风流少爷,没料到……”
  “还是被扫地出门,打包退回了,是吧,云姨?”我在身后浅笑盈盈。
  母亲抬头见是我,冷哼了一声,径自从我身边走过,进了卧室。
  “二小姐,怎么这么说话呢!”云姨一脸的讪笑。
  “不过二姐你以后也要擦亮眼睛了,毕竟,被退货的商品总是难再出售一些!”娇柔的声音之后,偏厅走过来端丽可人的时意秋。数月未见,竟出落的愈发钟灵毓秀,原本三人之中,就以她的容貌最为出众,而今,怕是彼此的差距,又要拉出一大截了。
  “总比滞销品要好一点!”我笑着答道,幸而大姐今日不在家中,这番话,自己是断然不会在她面前说起。
  意秋的脸一沉,继而笑道:“二姐,小妹可要跟大姐告状去咯!”
  我不理会她,向二楼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
  我回头,正对上怒容满面的父亲,不由低眉垂笑:“回房间!”也好,一鼓作气,十八里山路一口气走完,也免得再而衰,三而竭。
  “你的房间是在这里么?”父亲沉声问道,“不在唐家好好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爸,我与唐径天已经离婚了!”
  此话一出,父亲愈发的怒不可遏:“这么有能耐,有本事就不要躲到家里来,时家的饭桌上添不起你这双筷子!”
  “说到添碗加筷,这里多余的人,只怕不是意映吧?”不知何时,母亲已推开房门,冷眼看着在一旁的云姨,十年前,她以管家身份进入时家,而今,地位依然不尴不尬。
  父亲一顿,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了,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大声的关上书房的门。
  “妈!”
  母亲依然不理会我,轻轻掩上房门。
  大厅的一对母女相视一笑,亦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
  独自一人站在台阶前,回望陡然变得清静许多的大厅,五味杂盛,竟有些心神恍惚。方才的阵仗远比想象中的轻松,可是心底却没来由的刺痛。
  将行李搬进房间后,我依然神游八骛,对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发呆。
  “意映,新居感觉如何?”
  电话那端是如意轻快的声音,面前不由浮现她的笑脸,我轻声笑道:“鹊巢虽好,可我终究是只雉鸠而已!”
  如意微讶:“顾家小弟回来了?”
  我一愣,意识到她说的是顾维俊,遂笑道:“是啊!”
  “很久没见了,不知如今出落的怎样了?”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乐得陪她胡闹。
  “那还不抓紧机会?”如意的声音颇有些几分笑意,“人家如今可是单身!”
  我亦故意连声哀叹:“你怎不早提醒我?”
  “你回时家的鬼屋去了?”
  “如意,我家住的可都是有心跳的活人!”
  “时家的那些人,不提也罢!”如意说这话从不怕我生气。
  我笑笑,不答。
  “意映,你母亲不一定会领你情的,倒不如搬出来!”
  我呆了呆,轻叹了口气,如意还是最为了解我:“那样岂不是留我母亲孤身作战?”
  “你嫁给唐二少的时候,她还不是一人!”如意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唐径天三字一出口,谁敢对她不敬,如今,只怕我一搬出时家,每日的冷嘲热讽就要淹死她了!”思想起时意秋小小年纪,便已如此尖酸刻薄,不由大为感慨。
  “那你自己小心应对吧!”唠叨了几句,如意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笑脸,我不由苦笑,明明该是港湾的家庭,却像地下战场,非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化险为夷,平安度过。
  “有什么打算?”晚饭时,令人窒息的沉寂之后,父亲终于开口问道。
  “我想回公司上班!”
  “那怎么行?”话音刚落,一旁站立的云姨急忙出声说道,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又急急解释道,“我是说二小姐刚刚回来,总得休息一段时间吧!”
  母亲抬眼看了一下她,冷声说道:“我们讨论家事,外人似乎不宜插嘴吧!”
  父亲的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依然不出声。
  我不由在心底暗叹,现时父亲只怕定是在后悔当日的头脑发晕,将中天30%的股份转与母亲,满心以为可以换得时家的男丁,却不料,迎来的只是女儿身的我。母亲的那一招携子同死,至今让如意颇为佩服:“意映你若能学到你母亲一半的功力,只怕世上已经没有时意秋这个人了!”
  常常在怀疑,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为父亲甘心褪下职业套裙,做他不见光的地下夫人多年,终于熬的出头,坐上时家女主人的位子不过几年,却也立即面对当日意安母亲同样的局面,父亲,又结识了云姨。
  意秋三岁时,母亲松口将她接了进门,然而,云姨,她始终不肯承认,宁愿让她以管家身份,日日在面前出现,也不愿让父亲另觅金屋。
  想来颇为好笑,一向自诩风流的父亲,如今面对两位红颜的明争暗斗,却是踌躇莫展。也难怪,母亲手握中天三成股份,说话底气,始终强于他人。
  “我妈的意思是,二姐已经两年多不曾涉足商场,公司的事,我现在一人也能掌控;况且,怎么着也要等二姐离婚的消息平息了之后再谈吧,否则,岂不是要公司职员整日接待上门的小报记者?是吧,卿姨?”意秋对着母亲娇声笑道。
  母亲神色一窒,侧眼看了我一下,见我若无其事的看着众人,不由低哼一声。
  “意秋的话也有点道理,那我就在家休息几天吧!”我笑着接道,也好,趁着这几日养精蓄锐,重出江湖时,才不至于仓促应战。
  惬意不过三日,父亲一声令下,时意映走马上任,掌管市场部,时意秋重回人事部,表面看来,我与意秋同等高度,只可惜,我手中握有尚方宝剑,总裁不在时,全权处理公司业务。回公司的第一日,一干旧臣熟友,欣喜不已,不顾一旁意秋铁青的面容,纷纷上前道贺。
  在办公室坐定之后,我立刻调出这几年公司的业绩报告,吃惊不小,想不到意秋阅历虽浅,却自有行事风格,时氏这几年虽没有大的举措,却也是稳中有升,收服一干职员,她缺的,只剩余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却偏又被我横生生插了一脚。
  看着面前的资料,我不由摇头苦叹,难怪意秋这般恨我,似乎每次都是我在坏她的好事,无论学位,感情抑或事业。
  关了电脑,与秘书小如吩咐了一声,便往君氏大楼赶去,做事之前,总得先谢谢为我铺路之人。
  “子真姐,谢谢你!”看着埋首案头的纤丽女子,我由衷的道谢。
  君氏的总经理,叶子真抬头笑道:“我又没帮你什么,怎么这么郑重其事?”当日在我与径天的婚礼上,我与她一见如故,也明白这个商场上的奇女子亦不过是个寻常之人。
  我亦笑,若非她说了句,中天若是有时意映,胜算应该会多一点,如今怎么有我的咸鱼翻身?
  “恢复单身的感觉怎么样?”子真看着我,轻声问道。
  我笑了笑:“如今只庆幸离开的不算太晚,否则,再过些时日,只怕中天连立足之处都容不下我!”
  “意映,当年你从鼎天的程飞谨手上抢了和华泰的合作项目,可是轰动一时,怎么,那时的风采都不见了么?”
  我不由苦笑:“子真姐,你就别再取笑我了!”当日成功取得与华泰的合作议案,胜在程飞谨的一时大意,不能不说是有运气在的,而今,我未必有这份幸运,更何况,还要时刻提防时意秋的近距离搏杀。
  “意映,你这次可要拿出十成的功力了!”子真脸色一正,轻声笑道。
  我有些诧异,先前看过的资料中,似乎对手还没强到让她这般严肃的地步。
  “你的竞争对手,如今又要添上一个了!”子真笑了笑,若有深意的看着我。
  “是谁?”
  “唐径天!”
  微怔:“风氏什么时候也对房地产感兴趣了?”
  她亦摇首:“总有他的道理,意映,以风氏的实力和径天的才智,你要胜出,只怕很难!”她看着我笑了笑,“公事上面,我不会偏袒你一分,到时我若将项目交由他人……”
  “我一定心服口服!”笑着接道,子真她已帮我许多,我也不屑她如此卖我人情。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咯!”她笑着与我握手,双手接触之时,只觉心下安定了许多,我不由含笑出门。
  经过过道时,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是他,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推开一旁的办公室,走了进去。
  许久,不由失笑,时意映,你这是怎么了?
  于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意映?”
  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身子一僵,硬生生的回头笑了声:“好巧!”
  依旧是和煦的笑容,两人之中,似乎只有他一切如常,安之若素。
  “子真说这次中天也会参与,我先前并不知情!”
  我笑道:“若是你知情,会让给中天吗?”
  他微怔,继而笑了笑:“意映,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我亦有些失神,若换作之前,我的确不会发问。
  “到时可别手软哦,我可是会全力以赴!”我笑着转身,只觉一身疲惫,连迈步都有些蹒跚。
  “意映!”他忽然叫住我,“爸妈他们下个礼拜回来,妈她老人家说很想见见你!”
  脚下一顿,不禁有些诧异,他还没有把离婚的消息告诉他们么?爸妈下周回国,这……意味着风伊依也要回来了!心下微微一动,我笑道:“我还是不去接机了,免得尴尬,爸妈那边,就麻烦你解释一下了!”说完,忍住了回头的冲动,径自往前走去。

  第 3 章
  近一月的挑灯夜战,成功瘦身的同时,也终于将计划书完成。
  出关时,如意硬要拉着我出去庆贺,眼见她叫了一桌的菜色,不由失笑:“你想撑死我啊!”
  “我拼死拼活,上山打猎,下海捞鱼,竟然还比你重了两公斤,不把你的体重拉上去,我怎么能甘心?”如意龇牙咧嘴,一脸的不满。
  “那怎么一样,你是去度假,我这才是拼尽老命!”不禁感动,每日回家报到,父亲关心的,是公司的运作如何;母亲,始终是冷眼以对;惟有如意,一见面就看到我的消瘦。
  “胜算有几成?”
  “对半开吧!”
  如意急道:“那你还这么悠闲!”
  “就算我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也无济于事啊!”我笑着答道,“反正计划书已经交给了君氏,是福是祸就只能等了!”
  “唐家那位有什么动作没有?”如意靠着椅背,低声问道。
  我笑了笑,这一月来,径天的母亲来找过自己无数次,可惜,都总是缘铿一面,擦身而过。
  “看来这一次那些小报记者挺仁慈的,没有对你这个下堂之人落井下石!”
  我笑了笑,这些日子,除了翻阅各式资料和相关消息,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关注小道消息,看来,有关我与唐径天的消息似乎不是很多。或许,近日吸引他们眼球的事实在太多,已经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来对这桩已分崩离析的婚姻指点一二。
  “那我当日岂不是杞人忧天!”笑着扒了几口米饭,这些天,每日的面包泡面,实在是怀念五谷杂粮。
  “风伊依明日回国!”如意一边低头喝汤,一边淡淡的说道。
  心中微微一动,她不是和径天的父母一同出游的么,怎么没有一同回国?嘴上却不动声色:“是吗?”
  如意抬首看着我,笑道:“在我面前就别掩饰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如意,我除了这两个字,还能说些什么?”
  如意一怔,大笑:“是我糊涂了,该罚!”
  才意识到如意的不对劲,拦下她拿酒瓶的左手:“如意,出什么事了?”
  如意笑着摇头:“意映,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日了吧?”
  我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是啊!”
  “还记得去年生日时,我对你说的话么?”如意眯着眼看我。
  去年生日?印象中似乎是很久远的时间了,不禁莞尔:“看来我也要患上健忘症了!”
  如意亦笑:“是啊,我们这帮老女人,连去年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哪里还想的起多年之前的事情!”
  我不再拦她,自从那年她与沈家脱离关系之后,每到此时,情绪都异常低落。
  喝了一杯红酒之后,如意也停了杯,看着我:“意映,吃饱了没有?”
  见我点头之后,她挥手叫来服务生,欲结帐出门。
  “怎么不喝了?”看着面前的酒瓶,突然有种冲动,真想大醉一场,醒来后物事人非,从此与我无干。
  “不想喝醉!”如意起身笑道,“发酒疯的女子,除了让人看笑话之外,永远也招不来旁人的同情!”
  将如意送至她的住所之后,她笑着与我道别:“意映,等着你的好消息!”
  不由的豪气干云:“放心,明日定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回到家中,母亲依然在自己房中,云姨见是自己,讪笑着转回偏厅,意秋依然不在家中,只有意安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嗯!”慌忙答道,却见她已转身离去,不由暗自叹气,与意安的关系,依然这般冷淡。
  回过神时,父亲已经站在面前,沉声问道:“和君氏公司的人谈的如何?”
  我笑道:“爸,我是和如意出去吃饭!”
  父亲的脸色一变:“你没有和君氏的叶子真一起?”
  不禁失笑:“爸,君氏的叶总很忙的,不是每次都有时间来招呼女儿!”
  “那你还有心情和狐朋狗友出去玩!”语气已由询问变为质问。
  忍不住回道:“如意是女儿最好的朋友,识人鉴友,女儿自问还有这点才智!”
  “二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爸爸说这种话呢?”不远处的云姨突然插嘴说道。
  我头也不回,扬声说道:“我和我爸爸讨论事情,闲杂人等,插什么话?”
  父亲怒道:“都给我闭嘴!”
  顺势说道:“那女儿上楼了!”
  打开二楼房门时,隔壁的意安忽然走了过来,轻声笑道:“大快人心!”说完,又退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不禁有些呆愣,不知她说得是云姨还是父亲?自从母亲进门之后,意安对父亲一直都很冷淡,意秋出现之后,她更是甚少与他交谈,惟独对我,还肯吝惜只字片语。
  是夜,竟然无眠,看着窗外隐隐绰绰的月影,不知为何,竟然满脑都是那句“三秋庭绿尽迎霜,唯有荷花守红死”,真是诡异。
  翌日,被闹铃叫醒,梳洗打扮时,惊见一对熊猫眼,不由大叹,果真是老了,年少时,通宵不睡,第二日依然神采奕奕,哪像现在这般,一日不与周公约会,就被留下印记:昨夜此女子不曾与周公相见!
  匆匆赶往君氏15楼的办公室,万幸,还有一刻钟,等在一旁的秘书小如早已是心急如焚,一见我,似遇见救命恩人般,欣喜若狂。
  我轻拍她的肩膀,暗自平息自己的心跳。
  看行程表,中天排在风氏之后,不由忐忑,低头再看了一眼,赫然是唐径天三字,大为惶然,原本以为这个项目,在他们公司看来,并不是那么的重要,而今老总亲自出马,可见风氏的看重。原先已经平复的心跳,似乎又剧烈起来。
  “时经理,我们这次能赢吗?”
  偏生身旁的小如还拼命给自己泄气,我赶紧拦住她那颇为丧气的声音:“对我没信心?”
  “时经理,请进!”一娴雅女子推开大门,笑着与我打招呼。
  轻轻走进办公室,这么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诚惶诚恐。
  摊开计划书,授意小如打开电脑和投影仪,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自己的演讲。
  侃侃而谈的间隙,突然有人插嘴问道:“为什么中天会觉得在这块地段发展中级住宅区更为适合呢?”
  我释然一笑,说出了事先早已准备的答案:“这块地皮虽然也属黄金地块,但毕竟已有些偏离市中心,但是附近的超级市场,幼儿学校,一应俱全,如果加以开发,应该可以吸引中产阶级来购买?”
  “开发成高级住宅区,甚至别墅区不是更好么,地段附近适逢境湖,山水秀美,且方圆几公里都不曾有工业区,空气清新,相信大有可为!”问话之人含笑晏晏,气势似乎比之与我更加逼人。
  我一怔,继而笑道:“对于中产阶层而言,一幢地段和价位适合的房子,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梦想;而对于购买别墅的消费者而言,多出一幢或少去一幢,都不是那么的重要,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不会那些终日为栖身之所努力的人们建造属于他们的房产呢?”
  “可是……”问题接踵而来,招架之间,已经颇为吃力。
  终于全身而退,走出办公室时,身后突然走来一人:“意映!”
  我回头,见是子真,遂对她笑了笑:“刚才怎么不见你在会议室?”
  她笑道:“这个项目,不是我负责,我只不过是在他们讨论之后的定案上签字而已!”说完,她轻轻拍了拍我依然有些颤意的肩膀,“意映,别把成败看的这么重要?”
  我微愣,须臾,苦笑:“是不是已经出局了?”
  子真轻笑:“别这么敏感好不好,我方才进来听了一会,你的计划很好,可是,你说话的口气,不像平日里的时意映哦!”
  松了口气,笑了笑:“总不能像平时这么随意吧!”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不是因为径天,所以你才这么在意?”
  心下一惊,我看着她,无语以对。
  “你方才的声音,语调太过尖锐!”临走时,她笑到,“三日后,看君氏和中天这次有没有缘分合作吧!”
  这次如果不能合作,还有下一次呢,听出她的话外之意,我笑着叫上在一旁的小如:“我们走吧!”
  三日后,从子真手上取过两家合作的合同拟本,心中不胜欣然。
  实力财力与风氏相差一大截的中天,竟然能拿到这个项目,也算是让业界小跌了一回眼镜,于是财经周刊难得的以一个弱质女流作为封面,细数我的求学历程,初出茅庐,锋芒毕露,此后的嫁做商人妇,甘居幕后,到如今与唐径天的劳燕分飞,巨细罔遗,文章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这一次时意映的对手,恰是共枕了两年多的风氏老总唐二公子。末了,轻描淡写的一句,“据闻,此次合作方君氏的总经理叶子真,与她相交甚深。”句号结尾,却依然意味深长,饶是我这个当事之人,亦忍不住心领神会的“哦……”了一声。
  铃声响起,是如意的电话。
  “意映,看了报道没有?”
  “刚把最后一个句号看完!”我笑。
  “意映,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如意的声音忽然转为低沉。
  我大笑:“如意,少来了,在我这里装什么深沉?”
  如意亦笑:“今晚有空么,替你庆功!”
  “前天不是刚给我摆过庆功宴么?”
  “那怎么相同!”如意笑道,“这次是庆贺你还能赶在30岁之前,当一回封面女郎!”
  我轻声笑了笑:“说的好像我马上就成鸡皮老妪似的!”
  如意不理会我:“说好了,晚上七点,蓝色星空,靠窗的位子!”
  挂下电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先前的杂志,不由得莞尔。说来这次,子真不是没有帮我,事后曾看过风氏的计划,与我不相上下,若非她主观上站与我这边,客观的说,选择风氏亦在情理之中。
  走出办公室,一派繁忙,场面颇为欣欣向荣,中天能拿下这个项目,年底的财务报表应该会比较漂亮,想当然尔,每个职员自然会毫无例外的联系到年底的奖金和分红,心底自然是喜悦异常。
  “二姐,恭喜你!”意秋突然从转弯处走出,对着我笑道。
  “我又有何喜?”我亦浅笑以对。
  “拿下和君氏的合作项目,二姐你功不可没,这可是前天爸爸亲口说的!”意秋低头整了整衣摆,“不过你也得跟姐夫……哦,是唐二哥说些谢谢才是啊!”
  我微微一笑:“是得跟他说声谢谢,昨夜他打来电话向我道贺,我一时高兴,倒忘了道谢了,多谢你提醒二姐啊!”说罢,施施然离开。
  身后有轻微的响动,可以想见意秋的一脸土色,唐径天,依旧是她的软肋,可我却没有一丝欣然,在自己的心底,依然怀念那个曾经甜甜叫着自己“姐姐”的小妹,如今,她却把我当作刻骨仇人,偶尔踩上我一脚,便心花怒放。
  “意映!”刚踏入店门,如意已经起身唤道,于是快步走过去。
  “时意映,你又迟到!”如意嗔道,“不是做了名人,就不认识我们这些寻常名女了?”
  “小的哪敢啊,沈大小姐!”我低声叫道,“路上堵车!”
  “下次换个有创意的借口好不好?”如意叹道,“我就不信,中国的马路怎么就在你时二小姐出门时突然变窄了!”
  我也跟着她叹气:“确实是堵车,你又不信!”
  “是啊,现在还有几人相信意映你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才拿下那个项目的!”如意忽然有些激动。
  我眼神一黯,继而笑了笑:“如意,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
  “你呀!“如意叹了口气,“真怕你哪天修炼成佛,飞升而去,那我岂不是要对着个佛像倾诉烦恼!”说完,脸色忽然有些异样,对着我身后翻了个白眼。
  我忍不住回头,正见淡淡微笑的唐径天,心下了然,如意对他,始终没有好感。
  “好巧!”他笑着微微颔首。
  心中一动,我亦笑:“是啊,好巧!”出嫁之前,诸般刻意,制造与他巧遇情节,却屡屡成空,而今,刻意相避,却一再的相见。
  “恭喜你!”和如意打了声招呼之后,他转向我笑道。
  还未开口,对座的如意已插嘴道:“这还得感谢唐总您手下留情啊!”
  他微愣,继而笑道:“这次,我们确实是稍逊一筹。不知情人的说法,意映,你别太在意!”
  我笑了笑:“记得你以前从不来这里的!”虽然这家店是他回家的必经之处,可是无论多晚,他总是习惯回家吃饭。
  顿了一下,他低声说道:“我在楼下看到你的车子!”
  心弦一颤,我假意低头喝茶。
  “不打扰你们了!”抬首时,恰见他含笑道别。
  走至门口时,他脚步停了一下,我以为他又要回转,却不料,他只是走向外带处,差点忘了,这里的翡翠糕向来出名,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是风伊依最喜欢的点心之一。
  又低头喝了口茶,只觉味道已大不同于先前。
  如意幽幽一叹:“时意映,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抬头笑道:“又惹您老人家不快了?”
  如意看着我,欲言又止。
  重又斟了杯茶,我笑了笑:“我又不是你书桌上那台电脑,格式化之后就一片空白,总得让我慢慢消化吧!”
  如意轻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是!”
  “那就别说咯,喝茶!”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清香甘冽,好茶。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身后传来清越的笑声,回头看,竟是许久未见的林书炜,身旁是一脸笑意的修文。
  大为诧异:“你们怎么也来了?”
  如意笑道:“是我通知他们来的!”说罢,起身坐到我身边,把对座的两个位子留给他们。
  坐定之后,林君突然叹道:“如意,你何苦要多此一举呢,意映身边的座位,我们就这么坐不得么?”
  如意抿嘴一笑:“不是坐不得,是意映喜欢我坐她边上,是吧,意映?”
  惟有连连点头。
  “修文,我们不理这个疯婆子!”林书炜对着身旁的修文笑道。
  不禁问道:“你们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熟络了?”
  修文笑着接道:“之前在大姐的花店见过林大哥几次,刚刚是在店门口遇上的!”
  我低声询问如意:“什么时候去你花店,书炜也这般勤快了?”
  如意笑道:“之前你不是说要闭关修炼,他就到我这里来探听消息来了!”
  “你们两个,视我们两个七尺男儿与无物是吧?”林书炜插了句话。
  我抬头笑了笑:“喝什么?”
  “咖啡!”
  “铁观音!”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我对书炜笑道:“书炜,这里只有茶,要喝咖啡,下次吧!”
  “意映,你还是这么固执,认识你这么久了,就只见你喝茶!”书炜叹了口气,“就九曲红梅吧!”
  如意笑:“这叫坚持,不是固执!”
  喝茶间隙,他突然又说了句:“只盼意映你在感情上也别这般坚持才好!”
  微微一怔,我转向修文:“你的毕业论文怎么样了?”
  修文笑道:“差不多了。意映,我也同意林大哥的话,天底下又不只是唐径天一个好男儿!”突然脸色一变,对着如意叫道,“姐,别每次都踩我左脚好不好,换右脚平衡一下嘛!”
  我不禁莞尔:修文,终究是年少心性。
  林书炜亦接道:“就是,若是意映肯点头,明日花轿我就抬往时家门口!”
  修文赶紧把茶杯放下:“还有我这一顶呢!”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你呀,晚了!”书炜笑道。
  修文亦笑:“别忘了,要公平竞争!”
  如意一直在旁边轻笑:“红颜祸水!”
  林书炜朗声笑道:“说的是如意你吧!”
  我在一旁抿嘴笑道:“怎么突然觉得你和如意二人很是合契!”
  “怎么可能?”两人齐作惊恐状。
  如意更是连连摇头:“意映,你不知道么,我和他呀,天生就八字不合!”
  惟有修文在一旁颇为自得,只顾低头饮茶。
  走出店门时,已是皓月当空,夜色深重。
  书炜笑着对我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摇了摇手:“我开车来的!”随即转向如意,“如意,要不要我送你?”
  如意亦摇头:“不用了,把修文叫来,就是让他临时冒充一下护花使者的!”说罢,与我挥手道别。
  “意映,那你自己开车小心!”修文轻声的说了句,急忙转身跟在了如意身后。
  “意映……”
  我拦住他的话,笑道:“书炜,路上小心!”随即走向停车处。
  到家,已近十点,打开门时,竟然发现父母都坐在客厅,心下微动,深夜为我候门,难得!遂轻轻掩上门,走至他们面前,低声叫道:“爸,妈,怎么还不睡?”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返家一月有余,母亲终于开口对我说话。
  可惜我再也不似以往那般诚惶诚恐:“和朋友出去喝茶!”
  “那也不要这么晚回来,别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单身女子!”
  且是个离过婚的单身女子,我在心底轻叹,无论如何,在母亲眼里,有关我的是非,总是不会少。
  父亲也插了句:“让外人看来,时家的女儿成何体统!”
  我笑着问道:“意秋呢?”
  父亲一窒,遂不再说话。
  看来还有人比我晚归,我笑着准备告退,母亲突然叫住我:“意映,今天周公子等了你一夜!”
  周公子?哪个周公子?我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下午出门前,小如跟自己提及,总裁大人命我早点回家吃饭,难不成,二老这么快就找到后备人员了?遂转身面向母亲:“这几日公司的事务繁多,女儿实在记不起周公子是哪一位了!”
  “那又何来空闲时间陪朋友吃饭?”
  “女儿是向中程律师事务所的朋友咨询一下相关的法律条文!”
  母亲顿了一下,亦不再言语了。
  于是含笑上楼,见意安的房间还亮着灯,忍不住敲了敲门。
  “进来吧!”
  推门而入,见她正靠在床沿看书,凑近了看,竟然是《格林童话》,不禁有些诧异。
  意安晃了晃手中的书,笑道:“而立之年,还看这种幼稚的书籍,是不是很奇怪?”
  我亦笑:“是有点!”难得她今日这么有谈话的兴致,不由靠近她问道,“看到哪里了?”
  “《水晶球》。”意安看着我低笑,“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我无语,只是笑了笑。
  “我要睡了,出去时帮我把门关上吧!”说完,她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作势便要躺下。
  我轻声说了句:“晚安!”随即走出房间,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我停了脚步,往楼下望去,恰见抬首的意秋,不禁一怔,这情景,与那时一般,我站在二楼,看着与云姨一同进门的她。只是,一样场景,却是两种情绪。
  见是我,意秋亦愣了一下,随即低头往客厅走去。
  我也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视线触及床边柜子上的水晶球,不由感慨:若是世上真有如人意愿的水晶球,不知是不是真的就毫无烦恼?
  翌日中午,从餐厅经过“云裳”时,忍不住驻足停步。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放弃了推门而入的念头,转身离开:衣橱里的衣服已经颇为壮观,港更何况,添置衣裳,实在太过消耗精力。
  走至马路中间,忽听身后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回头,不由得愣住。
  “怎么,连妈如今都不肯叫了?”径天的母亲,苏若华笑着问道。
  连忙叫了声“妈”,走过去搀着她:“您怎么会在这里?”
  “伊依说要陪我这个老太婆出来逛逛!”
  说话间,“云裳”的店门忽然打开,走出来的,恰是风伊依。见她脚步轻盈,巧笑嫣然,看来心情颇佳。
  “意映姐?”见是我,她连声叫道。
  我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中,打你公司电话,都说你在忙!意映姐,你是不是存心避开我们啊?”风伊依看着我问道。
  心头一凛,忙笑道:“怎么会?”
  一旁的苏若华亦笑;“那现在我这个老太婆想请你喝杯茶,有没有时间啊?”
  赶紧接道:“妈你这不是折煞意映么,该我请你们才是,就当是为你们接风好了!”
  于是三人找了个附近的茶楼,坐定之后,竟都无语。
  我抬眼看了一下右首的伊依,几月不见,似乎眉宇间多添了几许风味,愈发的娇俏窈窕。
  “意映!”对座的苏若华忽然出声说道,“径天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对,你可以来跟我们说,我和老头子会替你作主的,为什么一定要闹得要分开呢?”
  “妈!”我轻声叫了声,在唐家两年,她和径天的父亲对自己像女儿般疼爱,对着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径天他……很好,没有对不起我!”
  “好好的,那干嘛要离婚呢?”
  “我们,只是个性不合!”
  怪不得现代人离婚,十之八九都是个性不合,这四个字,的确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如果妈希望你能回去,你会跟妈回家吗?”她忽然一脸的期待。
  只觉的自己有点残忍:“妈,我和他离婚协议都已经签了,意映不会再回头了!”
  叹了口气,她看着我,低声说道:“是我们家径天没有福气!”
  眼神一黯,我赶紧回道:“是意映没有福气,不能再做妈您的儿媳妇!”
  相对黯然,三人,许久无语。
  离开时,伊依突然问道:“意映姐,两周后就是我的生日,到时,你会来参加的吧?”见我不答,连连拉着我的手,“你一定要来哦,不然我一定会很失望的!”
  惟有点头。
  “一定要来哦!”离开时,她仍不忘叮咛几句。
  走出店门,我帮忙叫了辆计程车,打开车门时,苏若华忽然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笑道:“有空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好吗?”
  心头一酸,连声应道:“一定一定!”
  看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生日,后天,似乎就是自己的生日了,除了如意,还有谁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第 4 章
  两日后,出门前,母亲突然叫住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不由有些诧异,自从云姨出现后,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有提及我的生日了;而父亲,自我出世之时,便恨不得这天他是在梦中,盼得梦醒之后,就可以换成梦想已久的男儿郎。于是低声答道:“是!”
  “我和你爸爸想替你过个生日,晚上六点,在星悦饭店三楼,你下了班就直接过去吧!”
  低声应了句,我从母亲面前匆匆走过,意料之中,既然不肯死心,去见上一面又如何!
  到了办公室,给如意的花店打了个电话。
  “意映,正想问你呢,今年的蛋糕想吃巧克力的,还是……”
  “如意,今年就等到你的生日时,一起过吧!”只怕今晚是没有多大胃口来吃蛋糕了。
  如意笑道:“怎么,今晚佳人有约?”
  我亦轻笑:“是啊,可惜约我的,是两位高堂!”
  话音一顿,如意在话筒那端大笑:“这么快就给你找到另一半啦,怎么样,是以口才见长,还是容貌取胜?”
  我大叹:“真怀疑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怎么,还没见到真命天子?”如意依然轻笑不止。
  “除了知道对方是周家公子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周家?那个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医学博士?”
  不由的奇道:“怎么,如意你见过他么?”
  “没有,不过听说他为人还不错!”
  忍不住笑她:“什么时候你也信起道听途说来了?”
  “心情好点了,是不是开始对晚上的约会有点期待了?”如意在那端取笑道。
  “是啊是啊,我现在恨不得时光飞逝,一眨眼,就已经是晚上六点!”我笑着挂下电话。
  “时经理,您的花!”小如敲门进来,手捧着两束花,一脸的羡慕。
  取过花束之中的卡片,粉红玫瑰,是林书炜,洁白百合,是沈修文,不由摇头轻笑:书炜,还是这么固执,明知我不喜玫瑰,却还是要坚持送他自己最喜欢的花。
  下午五时三刻,忍不住询问小如:“没人找我么?”
  小如低头翻了下资料,笑道:“五分钟前,华美的副总打来电话,想约您下周五参加他们公司的周年庆;刚刚中程事务所的陆先生说祝您生日快乐……”
  叹了口气:“知道了!”
  “时总,刚刚总裁要我提醒您别忘了晚上还有事!”
  大感颓丧,挥了挥手:“你出去吧!”任你是潘安转世,牧之投胎,本小姐今晚就是不想见,能奈我何!
  六点差五分时,还是赶到了星悦饭店,实在是好奇,能让父母同时满意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推门时,2号桌一深色西服男子随即起身,对自己笑了笑。
  正角终于出场了,我亦笑着颔首,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坐定之后,忍住了将评判的眼光投向他的冲动,只是拼命看着面前的菜单。
  “周世文,想必伯父跟时小姐提及我吧?”
  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了吧,心底暗暗加了一句,嘴上却笑道:“是啊,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
  “刚刚念完牛津大学的博士学位!”他笑着接道。
  是不是此刻该两眼放光,然后崇拜的说一声“好了不起哦”?我将眼光投向窗外,大感无趣。
  他亦看向窗外:“回国好几日,不知那边的天气怎么样,也许,又在下雨吧,这段时间,恰好是雨季!”
  “是吗?”我淡淡的回了一句。
  “是啊,我刚到英国的时候,都有点不适应那里的天气……”
  接下来的话题,便在他的学业和英国的气候上打转,我的频频斟茶,连声轻叹,都没能打断他的谈兴。
  四十五分钟,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表,不由得佩服自己的耐性。看着大厅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知道从威廉一世1066年登基以来,英国一共出现过几个国王么?”
  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抬首看着我,久久无语。
  “41个,其中,2个伊丽莎白,2个玛丽,2个詹姆斯,2个查理,3个理查德,4个威廉,6个乔治,8个爱德华,8个亨利,不重名的只有斯蒂芬、约翰、安妮和维多利亚!”说完,我低头喝了一口茶,味道果然好了许多。
  良久,他突然问道:“时小姐似乎不喜欢在下?”
  我亦一愣,抬首看着他,终于看清今日坐在对面的男子,虽有些文弱,却也温文尔雅。遂笑着答道:“我刚从围城中走出不久,短时间内,不想再走进去!”
  “是吗?”他低声沉吟,忽然笑道,“那我们彼此就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你先走吧,我还想坐一会!”
  “没关系,总得把女士安全送到家吧!”
  我笑:“护花使者,晚点会到!”
  “那……我先走了!”他随即起身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摇头轻笑,颇有些后悔早上给如意打的电话,不然,此刻还可以吃到“卡萨布兰卡”的蛋糕,此刻,六点关门的蛋糕店,想吃,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叹气时,身后突然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意映?”
  回头一看,竟是那日的顾维俊,不禁莞尔,这个城市,还真的是小。
  “果真是你!”他一脸的惊喜,“刚才就一直觉得背影很似你!”
  我笑着问他:“论文写的怎样了?”
  “正在头疼呢!”说完,无意识的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不过反正也不急!”
  不由得轻笑出声:“难怪这么有闲情出来游玩!”
  他偏着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位子:“朋友刚刚回国,说要聚一聚,一起吧?”
  我摇了摇头:“下次吧,今晚我还有事!”不想好端端一个朋友聚会,被我搅乱了局。
  “那……好吧!”他忽然俯身拿过桌边的餐巾纸,低头写了一串数字,“再联络!”
  我亦从包中取出名片,递给他:“有时间就打我电话吧!”
  他看了一眼,忽然叹道:“原来你真的是中天的那个时意映!”
  不禁低头微笑:何时自己也这般出名了?
  他忽然笑了声:“还是觉得真人漂亮一些!”
  我一怔,抬头时,他已往原位走去,走至朋友中间时,有几人抬首对我微笑,我便也颔首以对。
  将杯中茶饮尽时,我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已过七时,遂起身准备结帐。
  “小姐,您的帐单刚才那位周先生已经替您付过了,他还给您留下一张字条!”
  打开一看:时小姐,若你的朋友未能赶来,可通知与我!后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字体颇为飘逸。
  我不禁笑了笑,周世文,这一次,似乎是自己看走眼了!
  回到家中,父母俱坐在客厅,一见我,都有些愣神。倒是母亲,立刻开口:“今晚你秋姨有事,我和你爸爸也是刚刚才回来!”
  “是啊!”父亲亦接道。
  我低声说了句:“我回房了!”说罢,转身准备上楼。
  “和世文谈的如何?”母亲在身后问道。
  回头笑道:“相谈甚欢!”顺便帮他增加相关知识,也让自己明白:无趣之人并非都是无味!
  “那怎么这么早回来?”问话的人,又换作了一旁的父亲。
  十来年了,难得见他们这般默契,我笑了笑:“因为,要谈的都已经谈完了!”
  “那以后……”
  我轻笑:“他说一次谈完,以后就不必再谈了!”
  母亲的神色有些恼了:“平日里见你也是牙尖嘴利,能言善辩的!”
  心下微微一动,我笑道:“有些困了,明日女儿还要上班呢!”
  “你……”
  父亲的声音刚起,母亲已先行拦住:“由着她吧!”
  “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父亲气急败坏的面容,忍不住又笑了笑。
  “可你时正廷三个女儿之中,偏偏还是她最有出息!”母亲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连声调,亦似乎总是一个高度,毫无起伏。
  我合上房门,打开电脑,戴上耳塞,音乐声顿时将所有的杂音都隔绝在外。
  晚上十时,手机的屏幕闪动,这个如意,料定她等不到明天!
  “时二小姐,没打扰你吧?”如意的声音一旦暧昧,就娇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亦煞是夸张:“你打扰到我洗脸了,沈大小姐!”
  “怎么,没有后文了?”
  我笑:“只怪月老太懒,所以,这次的剧本,只是个超短篇!”
  那端立马叹了一声:“也罢,人家周世文太过敦厚,也免了日后受你欺凌的悲惨命运!”
  心情大为好转:“就是,除了你沈如意,这世上还有谁敢欺负我时意映!”
  第二日,让小如给周世文打了个电话,向他道了声谢。身居上位,就是有这点好处,任何不愿做,不想做,不乐做的事情,一律都可以推给下属。
  中午休息时,顾维俊忽然打来电话:“意映,有时间么,请你吃饭,顺便报答上次的一饭之恩!”
  我笑:“依此推论,我是不是也该请你住上一天啊?”
  他亦笑:“这倒不必,你肯赏脸就行了!”
  低头看了一下行程表,我笑道:“十分钟后在中天对面的‘景泰楼’见吧!”
  一楼电梯口时,遇见意秋,看着我笑道:“最近二姐约会还真不少呢!”
  我亦含笑盈盈:“是啊,意秋你也要加油咯,二姐也不想抢尽你的风头啊!”
  “也是哦,下午我正准备去风氏走一趟呢!”
  心中一震,我抿嘴一笑:“正好,你给径天捎个口信,说我晚上和妈去逛街,让他通知大哥来接我们,也省得我给他打电话了,小妹,辛苦你咯!”
  眼见她忿然离去,这一次,似乎又是我占了上风,我不由摇头苦笑,为一个唐径天,彼此仪态全失,真是不值!
  到了景泰楼时,见顾维俊早已坐立等候,慌忙走过前去。
  “不好意思,来晚了!”
  他笑着移开椅子:“是我来早了!”
  想起前日看的肥皂剧,似乎也有这段台词,不由得忍俊不禁。
  “想什么,这么开心?”
  我噤声止笑:“忽然想到一句话,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觉得蛮有意思!”
  他愣了一下,继而恍然:“不都说创作源于生活?”
  “孺子可教也!”不由得相视一笑。
  “昨夜那位,是你目前考虑的对象么?”
  我笑他:“怎么也像小孩子似的,好奇心这么强?”
  他不禁讪笑,低声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嘛!”
  一时未能听清他的话语,忍不住凑近了问道:“说什么?”
  他顿了一下,看着我,笑了笑:“没什么?”
  遂不再追问,拿起菜单:“想吃什么?”
  他微顿,继而笑道:“其实我已吃过了,突然间就想约你,所以……”
  我亦笑,果真是年少耿介,于是拿起另一张菜单:“喝什么?”见他有些讶异,遂解释道,“下次若真想请我吃饭,就要赶在11点半之前了,我挨不得饿的!”
  “那就咖啡吧!”他答道:“这里的咖啡很不错的!”
  “一杯Espresso,一杯果汁!”我抬首,对一旁的服务生说道,很少来这里,竟然都忘了这里连杯花茶都没有!
  “不喝咖啡?”他忍不住问道。
  我笑了笑:“像喝中药,还是不要浪费了冲泡这杯咖啡人的心意!”
  “之前我也不喜欢,可是习惯了,反而放不了了!”他笑道,“试一试也无妨!”
  我轻摇首:“不是每一种事物都要去试过的!”
  “意映,你很固执!”他笑。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熟人之中,惟有径天他从未说过这话,或许,在他心中未曾有过想要改变我的想法吧!
  神游之间,服务员已经把饮料端了上来,面前,还摆放了一盘糕点,颇为精致。
  “我点的,听朋友说这里的翡翠糕挺不错的!”
  翡翠糕?不由得愣了一下,挑了一块,味道虽然也不错,可惜,始终不如蓝色星空那一家的师傅!
  “怎么,不好吃?”见我吃了两块之后,便不再动手,顾维俊不禁问道。
  我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只是刚吃完饭,吃不了这么多!”
  “我知道,你们女孩子,保持身材总是第一位的!”他恍然大悟。
  我笑笑,没有回答。节食,对我而言,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体重计上指针往右偏上一点,都能让我欣喜不已,更何况,即便我想修身塑形,只怕腹内的肠胃就要高举大旗,以示抗议了!
  走出景泰楼时,发觉已过了一个多小时,真是难得,都说三岁之差就有沟壑,与他,却聊得颇为合契。
  分手时,他忽然问道:“若是有时间,我可以去你办公室坐坐吗?“
  我对他笑道:“要是秘书不肯放行,你就说是我小弟!”
  他微微一笑:“还是习惯叫你意映!”
  我亦微怔,待反应过来时,他已走出几米远,正对着我挥手,不由失笑,随即转身往公司走去。
  下午五时,苏若华准点上门,我看着办公室外陡然增加的人流,不禁莞尔:前任夫君的娘亲上门,外人眼中,确实是场好戏的前兆!
  “妈,您怎么来了,我说过会去接您的嘛!”
  “我怕坐在家中等的时候,你一通电话过来,说公司临时有事,老太婆岂不是要失望透顶!”她笑着在沙发上坐下,“反正我在家也闲的很,倒不如过来看看你!”
  “爸呢?”走进茶水间,泡了杯茶递给她。
  “他呀,一天到晚眼里就只有那几个棋子,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婆?”
  我笑了笑,径天的父亲,酷爱围棋,那时就常拉着我陪他下棋,只因径天曾说过我对此也略懂一二。
  将桌上的文件理了理,我笑着起身:“妈,您今天想去哪里?”
  “今天你才是主人!”她亦跟着起身,“我今天翻日历才发现,昨天是你生日,想着虽然是为你补过,但总比不给你过要好一点吧!”
  大为感动,嫁给径天两年有余,最爱参加周末的家庭会餐,只因为那浓厚的家庭温情。
  “怎么能让妈您破费呢?”我连忙说道,“况且我也没有什么想买的!”
  “我也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她笑了笑,“这样吧,我中午看中了一块玉佩,就当消灾辟邪吧!”
  见我仍在犹豫,她故意板了脸:“怎么,嫌礼物太轻啊?”
  “怎么会呢?”赶紧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等电梯的间隙,她忽然问我:“径天昨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我笑了笑:“风氏这段时间刚刚进入房地产这一行,只怕够他忙的!”
  “这小子!”她叹了口气。
  “妈,电梯来了!”我低声说道,和她一起走了进去。
  几天后,书炜突然跑来找我:“意映,我下周二去德国!”
  “下周二……”我顿了一下,“那天我有两个会要开,恐怕没办法去给你送机了,先祝你一路顺风吧!”
  “意映……”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三四个月吧!”他忽然叹了口气,“真希望回来时,你不会又披上嫁衣!”
  忍不住轻笑:“你胡说什么?怎么会呢?”
  “那次不就是如此,我去罗马半年,回来时,你已经是唐径天的妻子!”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意映,答应我,不论是谁,都要给我一个和他公平对决的机会!”
  我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书炜,别这样!”
  他的神情有些颓丧:“我也知道,不是唐径天,也轮不到我林书炜!”
  “书炜,我还当你是我的好朋友!”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说道。
  “好朋友!”他忽然笑道,“有时候我情愿和你是陌生人,那样,或许还有机会,与你偶然邂逅……”
  我拦住他:“书炜,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深吸了口气后,他忽然笑了笑,“刚才是我胡乱说话,别放在心上!”
  “书炜……”
  他已往门口走去:“想要我给你带什么礼物,就给我打电话吧!”
  望着复又关上的房门,不禁暗自纳闷:书炜,今天是怎么了,从未见他这么失常过?
  “意映!”办公室的房门又被推开,我看着来人,心下奇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样的黄道吉日,一向不喜中天的如意,竟然也大驾光临?
  “近来春风得意哦!”如意一直在身边打转,“看看,两眼含春,该不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哭笑不得:“如意,在说什么啊?”
  “就知道你还没看!”如意叹了口气,“拿去!”
  我接过,是新一期的名流,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上那个含笑晏晏的女子,似乎很像自己,目光往下移了移,果然看到“时意映”三字,不由抬首笑道:“看来真像你所说的,上杂志的封面,是有一就有二!”
  如意叹道:“先看看内容再说吧!”
  翻开杂志,看到那张我与顾维俊相对而笑的照片时,心中一动,快速浏览之后,不由也叹了口气:“这下我不想成为名人也不成了!”
  “是啊!”如意忽然笑了笑,“著名演奏家顾荀的儿子,耶鲁大学的高材生,和你这个刚恢复单身不久的时二小姐,想不引起大家的好奇都不行!”
  “如意,这种小道消息你也信?”
  她一脸的笑意:“想不信也难啊,我辛辛苦苦为他打扫了大半年的房子,他上门拜访的,居然是你不是我!”
  “只是凑巧而已!”我笑道,“总不至于离了婚之后,我的行情还上涨了不成!”
  “难说哦!”她拿过杂志问道,“你们那天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回想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我笑了笑:“大概是说我初学跳舞的事情吧!”
  如意大笑:“难怪,差点忘了,这世上还有让意映你头疼的事!”
  不由得轻叹,是啊,若不是学习跳舞,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四肢不协调的怪病!
  “走了!”如意将杂志仍给我。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还有什么事?”如意回头笑道,“我是过来给你们对面大楼送花的,看到这本杂志,顺便上来看看你咯!”
  “知道你关心我!”我亦笑。
  “知道就好!”如风一般,前后不过几分钟,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低头又看了一眼杂志,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今天书炜会来找我,不由黯然。常希望他能看开,可是,自己,又何尝真正看开过?
  目光不禁投向桌上日历上被圈住的那个日子,旁边的四个小字,是自己几日前写的,“伊依生日”,风伊依的生日,他一定会参加的吧!
  此后一周,周家再无消息,堂上双亲似乎也已失去兴趣,终于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得知我要参加风伊依的生日宴会,如意破口大骂:“时意映,你脑袋秀逗了不是?”
  “如意,你若是不肯陪我去,那我就自己去!”
  “一定要去?”
  我点了点头。
  “当真要去?”
  我笑了笑。
  “果然要去?”
  我笑着轻拍她的手:“还真唱起京戏来了!”
  “那得好好打扮才是!”如意忽然着急了起来,拉着我就要往外走。
  “急什么?”我笑着说道,“宴会下午五点开始,现在才几点?”
  如意低头看了看表,亦不禁失笑:“上午十点,确实是早了点哦!”
  “放心吧,蓬头垢面的形象,让你偶尔撞到也就罢了,出门在外,我自然会注意形象的!”
  如意大声应道:“就是,让他唐径天也看看,离开了他,你只会过得更好!”
  不由得莞尔:“又关他什么事了?”
  “是,是与他无关了!”如意看着我,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你可要说到做到!”
  “陪我出去走一趟吧!”我忽然起身说道。
  如意不禁诧异:“不是说时间还早嘛,去哪?”
  我微微一笑:“街口的小巷新开了一家小店,听说那里有卖棉花糖,加了桂花的哦!”
  “怎么不早说?”说话时,她已冲在了前面。
  下午五点,准时到达风家,没有想象中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只有聊聊数十人,一袭白裙的伊依见是我,连忙迎上前来。
  “意映姐,还怕你不来呢!”
  袅袅娉娉,竟比几日前见到时愈发的光艳照人,我将礼物递给她:“这是我和如意挑的,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拆开,是水晶钻石手链,她大为惊喜:“好漂亮,谢谢意映姐,谢谢如意姐!”
  我亦受她灿烂笑颜的感染,轻声笑道:“别光顾着招呼我们了,别忘了,今晚你可是主人哦!”
  “他们呀,都是我的好朋友,不用我招呼了!”
  不远处一群人中忽然响起一阵笑声,我们三人也忍不住抬眼望去。
  伊依忽然低声道:“意映姐,沈姐,我先过去一下,一会再过来找你!”
  “好!”我看着她的一路小跑,不由感慨,到底是年轻,什么时候都是这般朝气。
  如意忽然低笑:“难怪意映你从不曾说过她的坏话,这样的一个小女生,任谁都会喜欢!”
  是啊,任谁都会喜欢,这其中,自然也是包括他的,情绪,莫明的低了下来。
  如意拍了拍我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包内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低头拿起,说了几句之后,忽然脸色大变:“意映,我要先回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摇了摇头:“不用,是沈家的人,你就别去了!”
  “如意!”我叫住她,“心平气和一点,别又不欢而散!”
  “放心吧!”如意笑了笑,随即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身影,愈发的低沉,莫怪乎古人常言不如意事常八九,饶是表面如此洒脱的如意,也有自己的伤心往事。
  正在暗自抑郁时,一旁忽然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意映!”
  侧身,果然是他,依然是一袭深色西服,神采依旧,笑容依旧,心底的悸动,也依旧!

  第 5 章
  与他两相对望,竟都无语。
  许久,他终于出声:“你来了?”
  “是啊!”我笑了笑,总算不再是“好巧”二字作开场白,“伊依在那边呢!”我指了指方才她走的方向。
  “没关系,我站这里也一样!”他笑着答道,叫住了从身旁经过的服务生,继而转头问我,“没有绿茶,来杯苹果汁吧?”
  “好!”陡然接近的身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得胡乱应道。
  他又转向服务生:“两杯苹果汁,谢谢!”
  见我又沉默不语,他忽然笑了笑:“你还是这样,在我面前,就偏爱发呆!”
  微怔,抬头,看着他温和的眼眸,不禁惶然,忙又垂首。
  “前几天你生日,原本想打电话给你,后来想想,还是不要扰了你的兴致!”他轻声说道,“我猜伊依的生日你应该会到场,所以就带了过来,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玉坠,但见质地温润,光洁细腻,柔和如脂,正是和田玉中的上品——羊脂白玉,不由得有些兴奋:“现在很难买的到呢,谢谢你,径天!”
  他微微一笑:“也是很早就准备好了的!”
  心下一顿,原先的雀跃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前也不是这样么,每一年的礼物,他都会事先预备,行事本上,我的生日,公司重要客户的生日,一应俱全,可是,偏偏风伊依的生日,他却不必让人提醒,只因早已铭刻在心。
  “记得你曾说过喜欢新疆的和田玉!”
  依旧是和煦的笑脸,看在我眼中,却已有些刺眼。记得又何用,美辰的方总喜欢打高尔夫,中兴的卢董擅长钓虾……他都一一记得。我的喜好,他能知晓,不过是顺带而已!
  “怎么,不喜欢?”见我一直沉默,他低声问道。
  回了个笑脸给他:“没有,很喜欢!”时意映,还有什么不知足,与他,你已是陌路人,还能记得在生日时,为你备上一份礼物,已经难能可贵,你还能要求什么?
  他突然轻叹了声,看着我,静默不语。
  不由得慌了神,心下颇有些忐忑。
  “那些玫瑰花……”须臾,他轻声说道,“你好像忘了通知你的朋友,你已不住在家里了!”
  “玫瑰花?什么朋友?”
  他亦奇道:“你不知道么?你搬走之后,还是有人每天给你送一束玫瑰花!”
  大为诧异,印象之中,实在是想不起有这等殷勤好友!
  各自沉默时,伊依忽然走了过来,一脸的疑惑:“意映姐,唐二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伊依,生日快乐!”唐径天率先回过神来,对着她,朗声笑道。
  “礼物呢?”伊依伸出手,亦轻声笑道。
  “怎么还像个孩子!”语气颇为宠溺,他从衣兜取出一个方形长盒,递给她。
  打开,是一条钻石项链,连在稍远处的我,都觉有些眩目。
  “二哥,谢谢你!”伊依一脸的欣喜,“正好和意映姐送给我的配成一对,你们俩,还是这么有默契啊!”
  “又乱说了,不是?”他下意识的往边上移动,与我和她都稍远了些。
  “二哥,意映姐,我跟你们介绍一个人!”她忽然拉住了刚刚走近的一名男子,笑意嫣然,“秦浩然,我师兄,在国外一直很照顾我的!”
  “是你?”来人忽然望住我,神色颇有些欣喜。
  我不禁诧异,正待问他,身旁的伊依已然开口:“浩然,你认识意映姐么?”
  秦生笑了笑:“看来时小姐是贵人多忘事!”
  我愈发诧异,如此出众的男子,实在不该没有印象!
  “伊依,维俊怎么没来?”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径天忽然开口问道。
  “顾师兄说他家里有点急事,可能赶不及了!”伊依的目光依然在我和秦君身上打转。
  恍然,那日和顾维俊在星悦饭店偶遇,他的一干朋友之中,似乎有这样一位挺拔男子,不由笑道:“不好意思,一时间没能想起来,那天朋友有约,所以没有过去和你们打招呼!”
  他笑了笑:“其实,应该是更早之前!”
  不由得愣住,何时引以为豪的大脑储存器坏了一个扇区,竟然毫无印象。见他只是一脸微笑,似乎不愿再行解释,忍不住说道:“看来真的是垂垂老矣,又一桩重要之事被遗漏了!”
  他正待接口,一旁的伊依已将他拉了过去:“师兄,帮我切蛋糕!”随即又叫着我和径天,“意映姐,二哥,一起去吧!”
  “走吧!”径天轻声叫着还在原处发呆的我。
  应了一声,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点燃蜡烛时,看着伊依诚心许愿的情景,不由心中一颤,二十又几的年华,却没有一次在家中有过这般热闹的场景——为我!
  切完蛋糕之后,一群人拿着手中的蛋糕四处投掷,饶是我站在远处,也无可避免的沾到些许。看着大厅内的喧闹,不禁失笑,到底是年轻,怎样的胡闹都能被理解!
  抬眼往周围望了望,发现置身事外的,似乎就我与径天,以及之前的秦浩然。见我望向他这边,他举杯朝我笑了笑。
  音乐声响起,众人纷纷走入场中,秦浩然也走近伊依,相携入场。
  “怎么不下场跳舞?”见径天走向自己,不禁出声问道。
  他笑了笑:“下一支是华尔兹,想请你跳,可以吗?”
  我不禁有些愕然,继而笑道:“很久没跳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踏步了,你也知道,对这方面,我向来迟钝!”答应了如意,岂能食言!
  他微微一顿,随即微笑:“还是要常常温习的,不然我这个老师,岂不是只有挫败感!”
  心中微动,想起新婚时,他教我跳舞的情景,不由得沉默。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亦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面,舞池中间,伊依正与秦浩然翩然起舞,跳的,是我永远都学不会的探戈。
  “我过去坐一会,许久没有穿这么高的鞋,站的有些累了!”我抬首对他笑道。
  他笑着点了点头,往另一边的座椅走去。
  走至中途,音乐声停了片刻,再次响起时,果然是华尔兹。
  “能请你跳支舞吗?”
  心弦微颤,回头,竟是一脸微笑的秦浩然,于是笑着答道:“今晚的主人,可是伊依!”
  他亦笑:“所以我请她跳第一支舞啊,现在,只想请你!”
  笑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会!”
  似乎没料到我会这般回答,他一脸的诧异:“怎么会?”
  我笑:“若是我会跳舞,方才就跟径天一起跳了!”
  他静静的看着我,继而笑道:“你们果真已经离婚了么?”
  忍不住答道:“是在搞婚姻调查吗?”
  他微微一窒,正待开口,不远处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浩然,快点过来啊!”
  “我过去一下!”
  我点了点头,随即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面前的这杯果汁上,玻璃杯上印刻的是兰花,配以绿意盈然的苹果汁,倒也映衬的颇为相宜。
  将手放进上衣口袋,忽觉有些凉意,取出一看,是先前径天送我的玉坠,上面雕刻的是属于我的生肖,也真难为他还记得我今岁的年纪,不由得低声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气,想及如意方才的表情,始终有些不放心,遂起身走向正和朋友嬉闹的伊依。
  “伊依,今晚我还有事,要先离开了,玩的开心点哦!”
  “意映姐,这么快就走了?我让我的朋友送你吧!”她一脸的遗憾。
  “我送你吧!”
  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出声,侧眼一看,正是秦浩然。
  “我也要先走了。意映,还是我送你吧!”身后的声音,是径天的,我不由的暗自叹气,何时时意映的行情也这般走俏了?
  “伊依,就不麻烦你的朋友了,让径天送我吧!”看了一眼她的表情,我轻声说道。
  “去哪?”走出门,他侧身问我。
  “送我去如意的花店吧!”
  “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车!”
  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何时自己也这般的放不开?
  经过翠微路时,忍不住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路边的“云来”酒吧依旧霓虹闪烁,人流如帜。
  “停车!”
  忽然大叫了一声,前排的径天猛踩刹车:“怎么了?”
  “径天,你不用送我了,我想一个人走走!”打开车门,往酒吧走去。
  “欢迎光临!”开门的依旧是两位笑容甜美的女孩,我环顾四周,布置一如当日,明快轻盈。
  第一次走进这家酒吧,是两年多前,那日如意心血来潮,约我来此,却难得迟到,让我一人在2号桌边苦等许久。
  将视线投向2号桌,不由得冷笑,果然是他!
  心神激荡,迈步往前,右手臂却被人牢牢抓住,回头,是径天,忍不住低声喝道:“放开我!”
  “意映,别意气用事!”他的眼眸在灯光下,有些深邃。
  “放不放手?”我转向他,一脸的怒意。
  他叹了口气:“意映,为此受伤,不值得!”
  心中大震,望着他,起伏不定。
  “我们出去吧!”
  任由着他,将我轻轻拉出店门。
  “为什么要拉着我?”我冷眼看着玻璃窗内的两人,“你可知坐在那里的,是谁?”
  2号桌,一对光鲜亮丽的男女,恰是57高龄的时正廷,我的父亲;而他身边的那位妙龄女子,如果我的记忆不曾出错的话,该是中天的某位职员。
  晚上九时,单身男女,含情相对,恐怕不是讨论公事所能造就的效果吧!我看着正相视而笑的两人,心凉如冰!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意映,你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是啊,口口声声说要看开,要豁达,时意映,你又何尝看开过,对他,对母亲,对意安,对父亲,甚至对只愿我消失无踪的意秋,我又何时看开过?
  “你早就知道,我爸爸……他又……”依然难以启齿啊!
  他摇了摇头:“意映,你忘了家中的云姨了么?”
  心中一凛,是啊,20多年前,我就该清楚,就该死心,不禁喃喃:“今时今日,我才算明白了大姐的心情!”意秋进门时,尚且年幼无知,除了感觉母亲待自己愈发冷淡之外,更多的是欣喜,从此多了一个可以玩耍的亲亲小妹;而意安看到我时,她已玉立亭亭!
  “意映……”
  “径天,你还记得那张2号桌吗?”
  当日,坐在桌边的我,被他拉起,向满脸笑意的伊依介绍:“这位就是你二哥我的未婚妻了!”
  他微愣,无语。
  不由得忿然:“你们牵起另一个女子的手时,难道就从没有想过被抛却的那双手的感觉么?”
  “我记得!”叹了口气,他忽然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意映,是我错!”
  我推开他:“径天,我没这么脆弱!”随即往酒吧的玻璃窗内又望了一眼,“还是要麻烦你送我去如意那里了!”
  到花店时,正见如意弯身收拾,眼角一热,忙推开车门。
  “意映,别想的太多,好好休息!”他低声叮咛。
  “意映这把年纪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唐总,就不招呼你了!”一见是我,如意连忙迎上前来,将我拉进了花店。
  “发生什么事了?”一进门,她便连声问道。
  听着他车子远去的声音,我抬首笑道:“哪有什么事?”
  “你自己看看吧,脸色这么差,别说我跟你相识这么多年,就是我今天才知道你时二小姐,也能肯定今晚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如意拿过案头的镜子,摆在我面前,“是不是唐径天他又欺负你了?”
  “不是他!”我摇了摇头,忽然低声轻笑,“如意,你说得对!”
  “我沈如意哪一次说错过了!”如意笑道,“是哪句金科玉律又应验了啊?”
  “昨日你说的那句,‘满街都是薛平贵,到处只见杨四郎’!”我亦笑。
  “你遇到你父亲了?”如意轻声问道。
  不由得诧异:“你怎么知道?”
  “猜也能猜的出来啊,你爸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如意噤声不语。
  沉默良久,突然抬头问她:“如意,你还记得杨四郎叫什么名字么?”
  如意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记得老太君叫佘赛花,杨老令公叫杨业!”
  不禁莞尔:“薛夫人之中,我也只知王宝钏一人!”
  龌龊男子,古来皆有,凉薄之名,又岂是女子专有!
  我看着如意,大声说道:“难得今日大彻大悟,如意,有酒无有?”
  如意浅笑:“68度原浆白酒,方才备上!”
  “倒一杯!”我轻笑,“如意,沈家可有旨意给你?”
  “有!”如意走进内室取酒,“若再大逆不道,就当世上没有沈如意这人!”
  “来来来,当浮一大白!”就此沉醉不醒,入得天庭,看看玉帝老儿是何面目!
  她愈发的笑语嫣然:“意映,你我是否应当抱头痛哭一场?”
  “只可惜,老天赐我双目,除了识人认物之外,已无其他功用了!”
  “这么说来,岂不是很有资格跟老天抱怨?”如意笑我。
  “只怕老天爷只会回这一句,施你一对明眸还不知足,难道要像我这般瞎了眼才肯满意!”
  如意顿时捧腹大笑,直叫着我的名字:“意映,意映,你已经成仙了!”
  “成仙?”我轻笑,“只怕是入魔了才是!”
  “不管是修成正果,还是误入歧途,总之,若有来世,绝不做人!”如意靠着沙发,径自坐在地上,全然不顾身上所穿的,是那日咬紧牙关买下的新衣!
  “如意,今世一了,你我俱成烟灰,哪来的来世?”
  花店一侧的穿衣镜中,宛然两个发疯女子。
  是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睡不着?”另一张床上的如意,将大半个身子凑了过来,“早知我就不把小叶赶回去了!”
  不禁出声:“难道你要我和她同挤一张小床啊?”
  “我是说我们可以促膝长谈啊!”如意指了指搁在角落的沙发。
  不由得失笑:“如意,为何不另外租个住处,一定要窝在这里?”
  “你忘了,我是个超级懒人,要我每天多花时间从住处走到花店,免了吧!这样不是很好,每日与花为伍……”她忽然笑了笑,“听说,花神之中也有男子,要是……”
  “还没入睡,做什么梦?”取笑道。
  她笑笑,不语。
  须臾,忍不住又侧身望住她:“如意,为何你就不肯放低身段,以求和乐?”
  “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太白先生教的,意映,莫非你忘了不成?”如意轻笑,“睡吧,明日你还有仗要打呢!”
  亦对着她微笑,何时临睡前也要提醒自己,明日出征时,别忘穿上盔甲!
  翌日,清晨醒来,果然两眼无神,眼圈发黑。
  如意连忙拿出梳妆盒,几番摆弄之后,镜子中的我,竟然又如往常般神采奕奕,莫怪女子偏爱此物,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的确不亚于“千秋万岁”。
  不由得感慨:“难怪经济泡沫挤扁了之后,化妆品行业依然欣欣向荣!”
  如意笑着答道:“你忘了下月自己也要进军这一行了?”
  一愣,方才忆起下月美国安盛公司在国内代理权的竞标会,这才是一场硬仗!
  到了公司,叫小如将公司的人事档案调出,“我要最近一两年的新晋女职员,年龄不超过30岁,半小时交给我!”
  拿过小如递来的档案,翻开,竟也是颇厚的一叠,看来,我离开中天的那段时日,意秋的动作并不小。
  依次看下来,竟然没有,遂又切了内线给她:“把三年内符合条件都给我打印出来!”
  不到三分钟,小如又将档案呈了上来。
  不由得暗自赞赏,这个小如,加以时日,必有所作为!
  见到昨夜那个熟悉的面容时,心中一颤,低头一看,何欣然,是三年之前才进入中天,一直在资料室任职,主管的评语都说她工作踏实负责,且不似其他员工虚浮!
  心下微微一动,进入人事部的内部网,调出了资料室人员调动记录,她的前任,学历与她不相上下,经验丰富,且在任期间,无有大小纰漏。
  “小如!”我走出办公室,叫着她,“这次安盛公司的计划,你先去和企划室的同事商量一下,拟个草案出来!”
  原本就有心造就,一直怕她未成气候,而今,终于可以放手!
  她一脸的欣喜,呆了半晌之后,立刻往电梯口处跑去,跑至一半,忽又折返,对着我笑道:“谢谢时姐,我一定会努力的!”说罢,还郑重的鞠了个躬。
  不由得失笑:这个小如,如我当年一般!
  叹了口气,走回办公室,拨了几个电话之后,又给资料科打了个电话。
  “时经理,有什么吩咐?”口气战战兢兢。
  不禁莞尔,何时时意映也这般让人惧怕了?
  “我想整理一下这几年公司有关销售网络的情况,可是人手不够,你们科先借个人给我们,行么?”
  “时经理您这是说什么话,这样吧,我马上上来!”
  “怎么能麻烦张科长你呢,这样好了,你找个平日里工作比较负责的,最好是个女生,大家也可以一边整理,一边聊聊天!”
  几分钟之后,有人敲门。
  “进来吧!”
  果不其然,推门的是一脸谨慎的何欣然。
  我起身,将房门关上,该感谢当日设计这房间的人,隔音效果好的可以让我在办公室内随意高呼。
  “坐吧!”
  她小心翼翼的坐下,随即又起身:“时经理,我该干些什么?”
  “不急!”我笑道,“何小姐平日里都会去哪里玩?”
  她脸色微变,继而笑了笑:“也没什么好去的!”
  我叹了口气,幸而今日面对她的,不是我母亲!
  “你与我父亲在一起多久了?”
  她大为诧异,急忙起身,慌乱中,还将我刚泡给她的茶给打翻。
  “时经理,对不起!”
  “你别慌!”忽觉不忍,我暗自叹气,原来恶人,也是要百般修炼的。
  “时经理您别开我们这些下属的玩笑了!”
  “三年一个月零四天!”我轻声说道。
  她登时愣住,表情大为惶然。
  果不其然,时意映,枉你自诩明察秋毫,却是不见舆薪!
  她抬头看着我,神色慌乱。
  我亦回望她,但笑不语。
  许久,她才低低说道:“时小姐,我……我和总裁……”
  “多久了?”
  “四年多了!”良久,她轻声说道。
  四年,我不由低头轻笑,看来父亲的保密工作已更上一层楼。
  “时小姐,你不会开除我吧?”
  “若我真这么做呢?”我回问她,看着她颇为年轻的面容,心底陡生怒意,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总裁说过,没人敢动他的人!”她握了握拳头,忽然镇定了下来,“况且真的闹开,你们能丢的起这个脸面么?”
  我轻声一笑:“你可知道,中天集团的股份,我母亲拥有30%,而另外的三个大股东,共占15%,我已与他们签下协议,只要我拿出现金,他们立刻就将手中的股份转让与我;至于其他小户手中的15%……”我低头喝了口茶,“我前夫离婚前,答应过我,只要我开口,风氏会以高价来进行收购。你和我父亲关系公开的那一刻,就是中天破产的开始!”
  她脸色微变,继而干笑:“这算威胁么?”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不过,我也不排除将这番话原番不动的复述一遍给我父亲。我对中天没有感情,可他,这可是他白手起家,辛辛苦苦创立的事业!”
  沉默了许久,她抬头看我:“你想我怎么做?”
  我一笑,轻声问她:“我父亲每年会给你多少?”
  她低低的报了个数字,我不禁失笑,真的是吃一堑长一智,父亲,似乎已不再像往日那么大方了!
  “我在银行给你开了个户头,存折和密码都写在这里了,你随时可以去查看!另外,我让朋友帮忙,在英国为你申请了一所学校,签证这几日就可以办下来!”
  “还有呢?”
  “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我订了一张去香港的机票,明日下午五点之后,我希望不会在这个城市遇到你!”我看了看她,“你可以晚上再答复我!”
  她仍犹疑。
  “若你自认有能力,那么从我身上踏过之后,再掂量能不能与我母亲一般高度吧!”我轻声说道,“我的功力,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否则,云姨也不会至今仍是身处屋檐之下,不得不低首。
  但见她已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我答应你,不过我家中还有一个生病的母亲……”
  “我会好好照顾她!”
  她如释重负:“谢谢你!”
  暗自苦笑,我这般言语,反倒要她回过头来向我称谢。
  她走出时,我忍不住问了句:“你真实年龄到底是几许?”
  她回头,轻声笑了笑:“22!”
  大骇,跌回座位,一摸额头,竟全是汗!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忍不住长叹一声,今时今日,才知“汗颜”这两字的含义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不由得吃了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
  “意映,是我,你没事吧!”竟是唐径天!
  我低低一笑:“没事,我又怎会有事?”
  而今,早已是铜筋铁骨,任尔风吹雨打,兀自岿然。
  “意映……”他低声唤了句。
  “有事么,我待会要下去开会!”我对着话筒那端,轻声说道。
  “想跟你说一声,这次安盛的竞标,我们风氏也会参加!”
  不禁低头苦笑,没想到几月之内,竟与他两度成为对手。
  “那我可要再加把劲了,否则岂是你们的对手!”我笑道。
  他亦笑:“你没事便好!”说完,说了声不再打扰,便挂了电话。
  我拿着话筒,呆了几秒,随即摊开面前的文件,果真是一场硬仗!

  第 6 章
  中午休息时,对着面前的盒饭,毫无动箸起筷之意,昨夜寝不安席之后,今日果真食不甘味,看着窗外流动的浮云,我不由有些恍惚。
  “时经理,有位秦先生说是您的好友,一定要上来见您!”小如忽然敲门。
  秦浩然?他来做什么?
  “意映,见你一面可真是不易!”他倚着门,笑着说道。
  我笑着起身:“怎么伊依没跟你一起来么?”
  他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总不能劳烦她日日做我向导,指引道路吧!”
  我淡淡笑之:“有事么?”
  “没事就不可以来看你么?”他反问我。
  我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台历:“今日不是周末!”
  他的目光触及另一处的盒饭,微微一笑:“现在请你吃饭,应该还来得及吧?”
  “有何建议?”
  “朋友新开了一家餐厅,想请你去品评一下!”
  餐厅的名字叫做“梦幻缘”,设计的倒也颇见心思,淡蓝色吊顶水晶灯,盈润剔透,同色的茑尾花墙壁图案,水蓝色餐桌,空气中飘动着薰衣草的淡淡香气,确有梦幻之地的感觉。若换作昨日的我,必会欣喜不已,然而现今,虽昏昏入睡,却已无梦。
  坐定之后,他笑着问道:“感觉如何?”
  回以笑容:“不错!”
  “推荐这里的甜蜜套餐给你!”说毕,他已招来服务生。
  心下了然,看来平日里,他必是那个做决定之人。
  “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实在是因为太过好吃了!”他笑着解释道。
  菜色确实丰盛,也的确美味,与他,也相谈甚欢。秦生原本健言,而我,亦非寡语之人,一餐饭,是比独自对着盒饭要吃的开心多了。
  饭后上甜点时,服务员忽然推来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
  “今天是你生日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
  我亦笑:“我的生日要等到下一年呢!”
  “小姐,这是幸福蛋糕,不是生日蛋糕!”服务生笑着解释。
  点上蜡烛时,许多人围了上来,笑着唱歌。
  “这首是《祝你幸福》,是店歌!”他凑近我,低声耳语。
  “小姐,许个愿吧!”人群之中,有人笑着说道。
  许个愿吧!烛光前的众人,皆是笑意盈盈,我心中一热,合掌闭眼。
  许个什么愿呢?世界和平?国家富强?人民幸福?朋友健康?忽然发现,自己的愿望已从蝇头小利转向宏图伟业。
  “许了什么愿?”他轻声问道。
  我笑:“祝你幸福!”
  他微怔,随即轻笑:“意映,你太过知足了!我替你补上吧,就祝我们幸福!”
  我笑笑不答。
  “送给你的!”他从放置蛋糕的餐车下取出一束花,递给我。
  是红艳似火的玫瑰,我笑道:“谢谢,可是我不能收!”
  “为什么?”他一脸的诧异。
  “因为我对花粉过敏!”
  他很是疑惑:“没听伊依说起?”
  我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是花不对,还是人不对?”他看着我,眼光闪亮。
  我轻声笑了笑:“我的鼻子还没智能到这种地步,可以去分辨是谁送的花!”
  “可以痊愈么?”
  我笑着答道:“不是绝症,总是可以治好的!”
  “要多久?”他急急问道。
  我低头吃了一口蛋糕,甜而不腻:“可惜,浩然你不是医生!”
  他微愣,继而亦笑。
  送我至公司楼下时,我笑着向他道谢:“谢谢你的这顿午餐!”
  他笑:“是我的荣幸!”
  忍俊不禁:“那我岂不是受宠若惊?”
  “以后还有机会一同进餐吗?”
  我笑道:“有友有食,不亦乐乎!”
  他笑了笑,挥手与我说再见。
  我轻声一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转身往大楼走去。
  “意映!”
  站在一楼门口的,竟是一脸促狎的如意。
  待走进办公室,我笑着问她:“最近怎么这么对中天这么有感情了?”
  “方才那位英俊男士是哪家的公子啊?”如意满是暧昧的眼神。
  “伊依生日上认识的朋友!”我轻笑,“还有什么要小女子交待的?”
  如意笑了笑,却不发问。
  我亦笑,看着她:“成功说服她,出国深造,再世为人!”
  她在一旁轻叹:“意映,你始终菩萨心肠!”
  我亦叹:“四年青春,不是谁都浪费的起的。赶尽杀绝,难道真要毁了好端端一个女子不成?”
  “意映,幸而你未被家人同化。否则,今日,我该与谁笑谈风云!”如意感慨。
  大感暖意,我望着她,笑意盈然。
  须臾,她又问道:“方才那位,看着颇为眼熟!”
  我笑:“秦浩然,据闻也是耶鲁大学的高材生!”
  “秦浩然?难怪!”如意恍然,继而细细端详我,笑道,“意映,今年你若不是运行桃花,怎能解释的了!”
  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不记得么?”如意奇道。
  “记得什么?”
  “当年那个最佳辩手秦浩然啊!”如意大叫。
  见我仍一头雾水,她说道:“还记得那次我们毕业班和新生的联欢会么,那场辩论赛啊!”
  大悟,可是,依然没有秦浩然三字的印象。
  “当日你与他的那一场争辩,天地变色,日月无光,草木含悲……”
  我拦住她:“何时去修的戏剧课程?”
  那天我忍着疼痛走上辩论场,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清楚,又怎会记得对方的辩手是谁!
  如意大叹:“我就说月老和你定是在天庭结了愁怨,否则,当日那么优秀的一个男生摆在你面前,你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那段时间我胃穿孔住进医院,每天养胃舒心都来不及,哪有时间管什么翩翩公子,英俊少年?”我笑着起身,“陪我出去走一趟吧!”
  “开窍了?”
  摇了摇头:“出国之前,去看看她!”
  如意轻叹:“你果然还真是送佛送到西!”
  我只是轻笑,时家一干女子,小小年纪时,俱都褪尽青春,送她一场戏,只是希望她飞的更轻松而已!
  依着地址找到何欣然的住处时,她一见我,大为惊惶。
  “我们来看看你母亲,没有别的意思!”我笑着说道。
  听到动静,房内走出一老妇人。
  “这是我母亲!”她低声说道,随即转向她母亲,“妈,这就是女儿跟您提过的,我们公司的时经理!”
  “时小姐,请进请进!”面前的人连声招呼。
  我不禁愕然,原以为那该是她外婆的面容身姿,比她大上许多年岁的母亲,站在她母亲面前,只怕只会被人当成其妹!
  “阿姨,您就别忙了!”我笑道,“我今天是代表公司来告诉您一声,何小姐因为工作出色,被派出深造,另外……”转身递给何欣然一叠东西,“这是公司奖励给你的房子,虽然远离市区,但是空气很好,而且附近有一所医院,钥匙和地址都在这里了!”
  离开时,何欣然一直送我到巷口:“时小姐,谢谢你……”语气已近哽咽。
  “该你得的!”我轻声说道,“你找个人照顾你母亲,若果真遇上生死困境,再来找我!”
  待她离开,如意轻道:“意映,她已把你当作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我笑:“如意,不觉得我虚伪?”
  她微笑:“你已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叹了口气,忽然心神恍惚,只觉心力交瘁。
  两日后,适逢周末,母亲去参加一个书画展览,意秋和云姨一起出门逛街,意安,依然房门紧闭,敲了几次门,也不见响动,估计又不在房中,我叹了口气,又退回房内。
  回顾一室的寂静,忽然想起那句“一手独拍,虽疾无声”,忍不住双手对拍了一下,“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空中,不禁莞尔。
  房门突然被推开,父亲一脸的怒火:“意秋说你越权干涉公司的人事安排?”
  我起身看着面前的父亲,静静的答道:“何小姐她想另觅良职,人往高处,女儿不想误了她的前程!”
  父亲一窒,有些讪然:“那你也要跟意秋说一下,说到底,她现在是人力资源部的主管!”
  “女儿会跟她解释的,如果爸爸你没什么事的话,女儿想看点资料!”
  出门前,他忽然回头:“她现在身在何处?”
  我心中一凛,已经到这般难以割舍的地步了么,遂轻声答道:“我不知道!”
  微微一顿,他又问道:“你不会跟你妈说什么的吧?”
  当日连云姨都光明正大的领进门,如今,反倒瞻前顾后起来了,我不由的轻笑:“爸您想我怎么做?”
  脸色微红,他忽然疾言厉色了起来:“我是你爸,怎么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我吸口气,轻声说道:“无聊之事,女儿向来不屑说,况且,只怕妈她也不想听!”又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忽然想起昨日如意与我的笑言,“面子是别人给的,脸,却是自己丢的!”不由得百感交集。
  他微愣,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须臾,轻轻关上了房门。
  听着他的脚步下了楼梯,走出了大门,看着重又恢复平静的房间,忽觉有些可笑,嘴巴往上拉了个弧度,却在镜子中发现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
  几分钟后,忽听的隔壁有轻微的响动,忍不住跑了出去,正见意安从房间里走出。
  我愕然:“你在家?”
  她轻声的笑了笑:“昨晚写教案写得太晚,所以一早开始补眠!”
  “难怪叫你都不醒!”心下忐忑,不知为何,总不希望方才的谈话被意安听到。
  她笑道:“以后也很难再睡在这张床上了,临走之前总得与它好好缠绵一番!”
  走?不由得诧异:“你要走?要去哪里?”
  “西藏,今晚的火车!”她轻声说道。
  “西藏?”声音顿时尖锐,“你去那干什么?”
  她笑笑:“前些天有个朋友刚从那边过来,说那里缺少教师,正好我也一直想出去走走,就申请了当地的一所希望小学,昨天已经同意我过去了!”
  大为惶然:“你去那边做什么呢?”问完方觉自己已然问了一遍。
  “给他们讲灰姑娘,白雪公主的故事咯!” 意安笑意盈盈,与往常的浅笑淡冷完全不同。
  忽然倍感凄冷,不由轻叹:“你走后,留我一人,怎办?”
  她亦低垂了眉眼:“意映,时家,你本不必呆!”
  我一愣,呆呆的看着她。
  “你知道么,昨夜我看那句‘不爱江山爱美人’时,只觉颇为好笑。现如今所谓的成功男子,是江山美人都不愿抛却!”她忽然笑道,“实在迫不得已,只得丢‘姝’保帅,美人始终会有,可是万里长城一旦倒塌,若想重建,就远非易事了!”
  大震,原来,她早已知晓!
  “难怪你这么急着要走!”我叹道。
  她笑笑:“朋友让我多在家呆几天,可是,现在我却恨不能插翅高飞,立刻见到那里的蓝天白云,高原牧场!”
  “我送你吧!”
  她摇了摇头:“还是免了吧!”
  帮她将行李搬上计程车时,她忽然快步走近我,将我一把拥入怀中:“意映,幸而有你!”说罢,急急的走到车旁,打开车门。
  幸而有你,我喃喃的念道,当日,若非她及时发现我被意秋下了迷药,将我从自己房中拖入她房内,那么,第二日径天上门迎亲时,看到的就不单单是躺在我床上那位同样被下了药的男子而已了。
  若没有她,今日的时意映会是何种面貌?会像如意所说的,成为第二个梅若卿么?
  曾偷偷去精神疗养院探视一位病人,她,曾是父亲最为心动的一个女子,据说才情婉然,但我见到她时,已痴痴呆呆,惟有提及“梅若卿”三字时,才有反应,切齿之余,更多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梅若卿,恰是我母亲!
  而今,便真是我孤身一人了!
  只觉眼睛疼痛难当,拼命仰首望天,才将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是夜,辗转不得眠,于是披衣起身,走至阳台。窗外,月笼轻纱,光影斑驳,不知今日明月会落入谁家?
  “意映,为此受伤,不值得!”忆起那日他的话,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想不到我与母亲二人,所选的,都非自己的良人!唐径天,你可知,时意映为你,曾心伤不已?
  忽听得楼下有轻微的响动,遂推开房门,轻轻走下楼梯。
  “果然还是你时正廷的女儿呵,她竟肯帮你盖上遮羞布!”
  心中微动,这个清冷的声音,恰是母亲的。
  “哼!”一声轻哼,是父亲的。
  深夜,父母双亲竟一同在书房,不由得有些好奇。
  “你还想怎样?”父亲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光火。
  母亲轻声笑了笑:“我不是说了么,我要离婚!”
  离婚?一震,忍了这么多年,母亲她真的要放手了么?
  “不行!”
  “怎么,怕我把中天当作嫁妆,交由另一个男人手中?”母亲的笑声依然没有多少情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个画家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画家?难怪这些日子母亲日日流连画廊展馆!
  心底反而有些释然,若母亲真能觅得幸福,我也心安许多。
  “见不得人?”母亲冷笑一声,“时正廷,这四个字你都消受不起,别人又哪来的这份资格?”
  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须臾,父亲沉声说道:“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离婚!”
  “时正廷,何时你也这般幼稚了,你以为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与你摊牌么?”
  “梅若卿,你又做了什么?”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我只要等着你做什么就可以了!”
  我在心中暗道:胜负已分,今时的父亲,早已不是母亲的对手!
  “刚被你的好女儿送去英国念书的何欣然,当初可是在你的威逼下才委身与你的,如果我整个正牌夫人,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你说以你的丰富过往,世人会站在哪一边?”
  “你以为她就会听你指挥?”
  “何欣然是个孝女,当日她母亲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却落下一大堆毛病,想来她也不愿意让母亲为她失望吧?”
  心中一惊,不禁懊恼,当日为何母寻觅住处时,真不该拜托钟叔的,他虽视我如女,可是,对于母亲,他却也是爱慕有加!
  “另外我无意中也收集了亲爱老公和其他女子的无数亲密合照,现在想想真是为那些胶卷可惜!”
  父亲大怒:“梅若卿,当日你逼疯玉颜,我已忍你……”
  母亲忽然亦有些激动:“时正廷,这是我送还给你的。当日若非你逼死子明,我与他,早已是一对神仙眷侣!”
  “是章子明他自己受不了未婚妻失身与人的事实,他要自杀,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贪慕虚荣!”父亲开始低笑,“你以为把钱放在他面前,就可以抹去痕迹,自在幸福了么?”
  “是得感谢老公你教会我不再幼稚啊!”母亲轻笑,“你放我自由,我自会还你清静,对你而言,并不吃亏!”
  良久,父亲低道:“好,不过意映她要留在时家!”
  “时正廷,何时对这个女儿也这般重视起来了?”母亲的笑声,听在耳中,竟然异常刺耳,“你不知道,她今日还肯留在时家,为的是我这个母亲么?”
  心神一荡,“意映,你母亲她未必肯领你情”,如意那日的话,响彻耳膜,原来,母亲她,一直都知我心意,一直都知,却一再的视而不见!
  “若是让她知道,你这个做母亲的从未喜欢过她,你猜她会作何感想?”父亲刻意压低了嗓音,但每一个字依然清晰的传入耳内。
  “时正廷,你以为我真会与你争她不成,在我心中,她只是你女儿,从来就不是我的!”
  从来就不是我的,脚下不由得踉跄,一直以来,果然是我在自作多情!我以为和径天相处时日,他会爱上我;我以为真心以对,母亲终有一日会想起,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却原来,一直都是自我安慰,诺大的舞台,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人,报幕,演出,到谢幕,都是我独自一人,就连拉上帷幕,都是自己的左右手。
  “你以为当日我将碧云领进家门,是因为她似你的缘故么?”父亲低笑,“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她的眼睛,与意安她母亲的一模一样。你不会忘了,当年她死在你面前的眼神了吧?”
  我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倚着楼梯,慢慢的将身子滑下,欲哭,却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从房内走出,径自走入自己房中。待他关上房门,我深吸口气,起身走入书房。
  “妈,何欣然不过一无辜女子,您放过她吧!”
  母亲有些愣神,看着我,欲言又止。
  “另外,妈如果您若要再举行婚礼的话,女儿恐怕到时没空参加,先跟您报备一声!”
  说完,我轻轻走出书房,从此之后,时意映,便真的只为自己而活!
  一夜静坐,待得天色发白,将行李箱取出,这个行李箱,当日从径天那里提来,一直还没来得及整理,倒也省却了我许多气力。
  拿到酒店住房的钥匙,推门,给小如打了个电话,放自己三天大假,倒头便睡。
  沉沉睡了许久,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夜幕低垂。
  “意映,你忘了今晚要和我一起吃饭的么?”
  是如意,是啊,我还有如意。
  “意映,怎么了?”
  “如意,我已从时家搬出,那里,连梁园都已不再是!”
  如意颇为着急:“意映,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如意,人世间可有孟婆汤?”
  “意映,意映,意映!”
  我低声说道:“如意,我没事!”
  如意连声叫着我的名字,“你那时不是说,即便吃尽千般苦楚,万种煎熬,也是欢欢喜喜……”
  我轻笑:“可我身边没有乔大哥!”
  如意亦笑:“总算听到你笑!就知道,你不是那般自怨自艾的人!”
  西子蹙眉,妲己捧心,何尝没想过,可惜,自己终非画虎之人。
  “意映,我过来找你!”
  我笑着摇首:“如意,我想避世三日!”
  “修炼绝世武功!”
  忍不住微笑:“是!”
  “黯然销魂掌,还是眉开眼笑拳?”
  不由得失笑:“是忍俊不禁连环腿!”
  如意大笑:“好,三日后,我恭迎你出山!”
  挂下电话,蒙被又睡。
  半夜醒来,忽觉头痛不已,轻抚额头,微烫,起身将行李箱打开,找了许久,恍然记起,忘了将小药箱一并带出,不由得颓然,于是又钻进被窝,继续赴周公的约会。
  就这样,睡了醒,醒了再睡,全然不知外面是晓星隐没,还是红日衔山!
  再度被疼痛惊醒,只觉胃似被掏空,绞痛不已。拉开窗帘,繁星满天,不知不觉间,已睡过一天。
  拨了个电话,让酒店服务人员送了份餐点上来,满心以为吃完,胃痛便会消失,谁知吃了几口之后,只觉胃酸一直往上涌,腹内如钢针直刺,眼前的菜式,已然难以下咽。
  忍了几分钟之后,额头已经是冷汗微沁,从床侧拿过手机,已经电池耗尽,于是拿起一旁的话筒,给如意拨了个电话:“如意,救我,我在宏业酒店!”
  那端立刻挂了电话,不禁轻笑,幸而还有如意,继而又因重新袭来的疼痛感直皱眉头。只觉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躺更不是,腹内,似翻江倒海,又似刀绞,想来身中“漫天花雨”的毒针,该是这种滋味吧!
  门铃响起,喜出望外,是如意,连忙起身,打开房门,见到来人时,不由得愣住:“径天?”
  “意映,你怎么了?”他急急问道,“脸色这么白?”
  我慢慢退回房间:“你怎么会来?”
  他向身后的警卫人员道了声谢,随即走近我身侧:“我和如意的电话原本就极为相近!”
  原来,情急之下,我竟然拨错了号码。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见我又蜷在沙发上,他轻声说道。
  “我没事!”
  近来有关时二小姐的新闻已经不少,不愿再多添一笔!
  “我把霍医生一起叫来了,你让她看一下,好吗?”
  霍阿姨?虽然她只是唐家的私人医生,但是,待我却极好,那时,常常戏言要先订下我们的女儿,做她孙子的媳妇,而今,她孙子已上幼稚园,我与径天,却是分道扬镳。
  “你这个孩子,还是这么固执!”说话间,她已进来,嘴里还一直念叨,手上也片刻未停,量体温,测心跳……
  “还好只是胃痉挛,外加轻微的发热,我给你打了一记止痛针,另外这些药要记得吃,听好了,是一天三次,你可别又吃了一次,又不吃了!”她继而转向径天,“今晚你留下来照顾她吧!”
  我急忙插话:“霍阿姨,您忘了我和径天,现在已经离婚了!”
  她轻拍后脑,笑道:“这样,我留下来,顺便也监督你吃药,径天,你明天过来时,再带些药过来!”她低头,写了药名和数量,“也别多买,免得浪费!”
  他连忙应声,继而转向我轻道:“那你好好休息!”
  我望着关上的房门,思绪纷繁。
  “也不知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偏要离婚!”
  身旁霍阿姨的话,将我从紊乱的思绪中惊醒,我笑了笑:“我们两个,不适合的!”
  “我看挺适合的!”她看着我,意味深长,“刚才你没看到,来找我时,连话都说不出,他还是很紧张你!”
  我笑了笑:“径天待人,一向很好!”
  “好也分态度的,意映,难得有情郎!”
  “霍阿姨!”
  “好好好,阿姨不唠叨,不唠叨!”她笑着躺下。
  我亦跟着躺下,满脑的杂念,心乱如麻。

  第 7 章
  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霍姨,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张纸,上写了每种药的服用方法和次数,末了还有一句:要是又不吃药,霍姨可是要生气的哦!
  不禁莞尔,如意常说我是那种好了伤疤便忘了疼痛的人,感冒好到七八成,便会不记得要吃药;旁人如何待我,一觉之后,都可以置之一笑!
  朋友之中,如意最为知我,但这句评价,我却不以为然。
  每每见到意秋,心底都会有种凉意,为她,也为己。尤记得那时她甜甜叫我“二姐,我们要永远这般好”,那时,我16,她11;我留学归来,她见到我,冷冷叫着“二姐”,她想与我一般,母亲却说时家的女儿,一个出去已经足够;见到径天时,她执意叫他“径天”,我与他婚后,她从不肯叫他一声“姐夫”;我永远记得结婚前夜,她对着我,声嘶力竭,“我早已爱上他,为何,他只知道时意映”。
  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我们都错,唐径天,心心念念的,只有风伊依一人,那个与他青梅竹马,那个甜甜叫着他“唐二哥”,那个裙摆飘飘的可爱女生。
  那日,在书房外,他对着话筒那端,轻声叹息:“或许,娶她,是我错!”
  是我错!
  该是时意映我错才对,那日被他拉着说是自己的亲密女友时,就该悬崖勒马,明知是一场戏而已,却为之魂牵梦绕;那日在街上被他母亲拉回家中,见到他惊愕的表情时,就该死心,就该抽身而退,那样或许一颗心还能留个全尸;那日他向我求婚时,就该知道,温柔嗓音,是他先天而生,并非因我而起……
  铃声忽然响起,微微一惊,回过神一看,是霍姨为我设了时间,看着手机屏幕上“该吃药了”四字,不禁失笑,就知自己不是那种顾影自怜的命,连自怨自艾的时间,老天都极为吝啬!
  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轻轻走出卧室,恰在门口见到一人,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径天,怎么是你?”
  他轻笑:“霍姨走之前给我开的门!”随即给我让出路,“意映,你还是这样,走路总是低头!”
  那是因为我以为房内无人的缘故!我回首正待解释,忽又想起彼此已无关系,遂对他笑笑,走入盥洗室。
  刷牙,洗脸,两日不曾用脑,思考,已忘却如何开始!
  走出时,他正站在窗边,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有淡淡的光晕。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一向只穿深色服饰的他,今日竟穿了一件米色的外套。
  难怪如意一向说,好衣还得人来穿,我看着他,有略微的失神。
  他将一旁桌上的杯子递给我:“先吃药吧!”
  三种药,一种饭前服用,两种,要在饭后。
  我笑着说了声谢谢,伸手接过。
  “一起吃早餐吧,我……”
  他笑道:“我已经吃过了,顺便也给你带了一份!”说着,他取过放在茶几上的保温壶,“霍阿姨说你胃不好,多喝点排骨粥对身体有好处!”
  我接过,香气四溢,低头喝了一口,有些淡。
  他颇有些赧然:“第一次熬粥,也不知道味道会怎样,也没勇气去尝!”我与他,各短一项,我不擅跳舞,他对烹饪无招,所以,每每抢着洗菜唰碗。
  第一次!我心弦微颤,那一夜,他轻轻褪下我的白色婚纱,对着我轻声耳语,说的也是这几字,认识两年多,如此表情,第二次见到。
  不由得低头又喝了几口,然后抬头笑道:“还不错,不过三楼就有餐厅,皮蛋瘦肉粥,海鲜粥,且是大厨烹制,不是省却了很多麻烦?”
  他亦笑:“你不是说皮蛋的味道闻不惯,海鲜,你又过敏?”
  我微抬首,看着他,有些愣了。
  “更何况,我还加了鸡汤,餐厅的,营养定是不如这一碗!”他轻声一笑,神色间颇有些得意。
  这个唐径天,定不是平日的他,我忽然有些恍惚,呆呆的望着他。
  “电视台说,今天会重播那部片子!”他看着我,轻声说道。
  “哪部片子?”
  “就是你一直说的,没看到结尾的那部。”
  连忙打开电视:“几点开始的?”这部片子,每次电视台重播,我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而看不到结局,偏偏又不曾出碟。
  “七点!”
  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已过八时,不由怨道:“怎么不叫醒我?”
  他笑:“反正误不了结尾!”
  画面上,男主角已经两鬓斑白,功成名就,那段山风吹过百合,白色茉莉酿着栀子花的情节,我已经错过。
  故事极为无聊,情节苍白无力,那日,如意和我一同坐着,看这部片子,嘴里说的,便是这句话,结果,她话音刚落,电路莫明的发生故障短路,于是,我照例没能看到结局。
  已近尾声,男主人公躺在床上,念念不忘临行前,初恋爱人为他炒的那碗蛋炒饭,无数名厨好手,为他炒制,偏偏吃不出当日的味道,于是,撼然离世。
  镜头忽然切到数十年前,女主人公为他饯行,炒饭间隙,偷偷落泪,掉落锅中也浑然不知……
  背景音乐忽然响起,一个女歌手的声音,含混不清,只听得“将祝福别在襟上,明日又是相隔天涯”,潸然泪下,宁愿未看。
  “意映,意映!”一旁的径天连声唤道。
  原来,我竟然失态,在他面前。
  他递来一条手绢,灰白方格,我接过,拭干眼泪。
  “宁愿不看结局!”抬头,我对他笑道。
  他笑了笑:“你会遗憾一辈子,念念不忘!”
  “同样是遗憾,我情愿看到的是断了双臂的维纳斯!”可是,我依然看重结果,过程可以辛苦,结局美满,便可以大吉利是,所以,断了臂的维纳斯,我至今也没看出她的美。于是引得如意连声长叹:“时意映,你这个俗人!”
  径天不是如意,他只是对我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粥都凉了,再倒一碗吧!”
  我摇首:“不用,还有点温热,正好!”
  于是,低头喝粥。喝了一口,忽然一怔,味道竟胜过之前,继而恍然,许久不曾落泪,差点忘了眼泪,味道是咸的。
  喝完一碗,顺手拿起面前的手绢,忽然笑道:“现在很少看到用手绢的人了!”
  他亦笑:“那日看生态保护宣传片,感触太多!”
  不由得失笑:“若是天底下都像你这般,地球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寿命几何了!”
  他朗声笑道:“一个唐径天已经难得了!”骄傲如昔。
  忍不住接道:“那我岂不是愈加的难得?”
  他笑了笑:“是该值得珍惜!”
  不禁怔住。
  须臾,我笑道:“但愿未来檀郎,能知道我的珍贵!”
  他笑笑不语。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这四个字忽然浮现脑海,盘旋低回,不由失神。
  他拿过保暖壶,又给我倒了一碗:“要是可以,我明日再给你煮!”
  我看着他,愣了许久:“楼下的白粥,味道也不错!”
  他叹了口气:“意映,你从不肯将就的么?”
  我又愣,笑了笑,没有回答,当日的这桩婚姻,不是将就是什么?爱与不爱,注定是爱人的那个受伤害!
  良久,他低声说道:“意映,伊依下个月要和秦浩然订婚!”说完,神色颇有些懊恼。
  愕然,为的,不是这个消息,而是这句话。唐径天,为的,始终是她呵!
  “是吗,要恭喜伊依了!”碗内的排骨粥,淡而无味。
  他一窒,继而低道:“意映,我……”
  “刚才看片子看的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径天,就不送你了!”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许久,叹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我抬头笑了笑:“明天我会搬到公司去住!”
  他又是一怔,看了我一眼,起身收拾碗筷。
  我下意识的伸手,倏又收回。
  “意映,别忘了吃药,晚上别再熬夜了!”走出房门,他又回头频频叮咛。
  是我贪心,是我贪心,我在心底喃喃念道。
  昨日,报上登了我与秦君在“梦幻缘”一同吃饭的照片,时二小姐的绯闻,大家乐此不疲。
  难怪,难怪!我看着依然闪动的电视画面,上天有意不让我看到片子的结尾,可我偏要逆天而行,于是,报应不爽!
  良久,起身,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不由得挑了挑眉,对着一旁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心情随即好转。莫怪乎如意常言“人生天养”,好的天气,情绪也很难差到什么地步!
  收拾了这身皮囊之后,我去退了房,行李,照例又放在了寄存处。
  小如见到我时,喜出望外:“时姐,你终于回来了!”如见阔别已久的老友一般。
  不由得感动,笑道:“我不在这几天,有没有人找过我?”
  她拿过手边的记事本:“华泰的丁经理前天打了个电话,说想谈谈两家合作开发的事;万俊的方副总,忆美的林经理,以臣的李董都曾约您共餐;还有……”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秦先生给您打了5通电话,说若是您回来了,务必见他一面;顾先生也打了一通,请您一定要回!”
  心中微动,我笑了笑:“我那天要你帮忙找的房子呢?”
  她低头取出一串钥匙,将一张纸条一并递给我:“已经找好了,环境幽静,楼下有停车库,有线宽带俱全,只是离公司稍微远了点!”
  “没关系!”我对着她笑道,“小如,谢谢你!”
  小如的脸倏的微红,须臾,她轻声说道:“时姐,小如能有今天,都是时姐您……”
  知她又要提起当日之事,我抬手笑道:“那我们都不要说谢了,好不好?”若让如意看见,只怕又会嘲笑此处正上演一场“忠仆义主”的大戏了。
  那时我力排众议,将众人视为内贼的她留在身边,而今,事实证明是我对,现时的小如,已然成为有力臂膀,如果个性不是这般内向的话,早已可以独当一面。
  “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走到门口时,她忽又回头:“时姐,你不在这几日,时经理曾代为管理我们部门……”
  “我知道了!”我抬首对她笑了笑,意秋若没有动作,那才叫人吃惊。
  坐定之后,看了看面前的记事本,沉吟了片刻,给顾维俊打了个电话。
  “意映,是你,这几天你去哪里逍遥了?”那端的顾生语气极为兴奋。
  我笑:“有事么?”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么?”
  “你的论文完成了?”
  “我都已毕业,意映,你太不关心我!”
  “要糖吃,维俊,你年龄已经偏大!”
  他大笑:“周末我生日,你会不会参加?”
  “你生日?”
  “是啊。到时你要不来,我就雇人用八抬大轿去接你!”
  心下一动,我轻声笑道:“我有代步的工具,就不用劳烦你来接了!”
  刚放下话筒,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浩然,找我这么急,到底是什么事啊?”轻声问他。
  “意映,我现在过来找你,有事想跟你谈!”
  我微微笑道:“我一会还要开会,这样吧,晚上我有时间!”
  “那好,晚上七点,在云来酒吧!”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意映,我等你!”
  心弦一颤,握着话筒,愣了许久,直到小如推门进来。
  “时姐,可以开会了!”
  我将话筒放下,起身:“走吧!”
  与一干同事讨论了一日,依然毫无结果,我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的各种报表资料,只觉头疼不已,千计万算,始终与风氏差上些许!
  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已近六时,叹了口气,将面前的文件收了收,通通装进了公文包。
  走出办公室,小如和一帮同事还在埋首案头。
  “大家先回家吧,明天我们再讨论,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啊!”我抬高了嗓音笑道。
  于是众人也纷纷起身,与我一同往外走。
  “如意!”看着正弯腰整理花束的熟悉背影,陡生暖意,难怪古人会说一日三秋。
  她转身,看了看我,忽然笑道:“笑的这么暧昧?”
  我轻笑:“我若是男子,定娶你沈如意!”
  她大笑:“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男子,可惜我未必肯嫁你啊!”她拍拍双手,“练到几层了?”
  “十层龙象波若功,我只爬上第一层!”我低笑。
  “那你也敢出山?”
  “不过最难的一关已经迈过!”
  她微怔,继而笑道:“又想通什么了?”
  我笑而不答,须臾,说道:“如意,今晚陪我去云来酒吧!”
  “要与谁摊牌?”
  “说得好像我是黑社会似的!”我笑道,“我约了秦浩然!”
  “秦浩然?”她微讶,“你也知道我不愿去那家酒吧!”如意一直认为是她的迟到,才害的我被径天拉去做挡箭牌。
  “他下月和伊依订婚!”
  “那还来找你做什么?”说完,她一顿,忽然笑道,“看来月老儿终于开窍了!”
  我哭笑不得:“你去还是不去?”
  她盯着我:“人家秦生可是个十足的优质男人!”
  我笑:“适合他的,不会是我!”
  她大叹:“时意映,时意映,你终有一天要变成菩萨!”
  “那我到时就保佑你家财万贯,身体健康!”
  “我真是服了你了!”她将围裙解下,“走吧!”
  “就这样?”我看她的一身装扮。
  “我们是去伤人家的心,难道还要打扮的光鲜亮丽啊?”
  到了酒吧时,秦君早已在那里等候,一见是我,连忙起身,待看到我身后的如意,不由得愣住。
  “浩然,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沈如意!”我笑着向他介绍。
  “沈小姐,听意映提起过你!”他回过神来,与如意打招呼。
  如意亦含笑晏晏,坐定之后,忽然在我耳边低语:“看来失忆的人,并非只有你一个!”
  知她说的是中学与他同校之事,不禁莞尔。
  “意映,我好像把电话落在车上了!”如意起身,对秦浩然笑了笑,“你们先聊吧,我去拿一下电话!”
  见他一直静默,我笑了笑:“浩然,差点忘了,该恭喜你了!”
  他微愣,看着我,无语。良久,他忽然轻声问道:“意映,你现在还是花粉过敏么?”
  “这几天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呢!”我淡淡一笑,“而且,我一直都不太喜欢玫瑰花!”
  神色顿时颓丧,他低首,轻轻说道:“意映,我是真心为你放弃一切!”
  “那伊依怎办?”
  他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你!”
  不由得有些恼怒:“秦浩然,你真是自私!”
  他大震,呆愣许久,忽然轻声叹息:“若没有这份担当,就不要轻许誓言,是吗?”
  自觉方才说得有些过分,我轻道:“浩然,见多了娇花嫩蕊,偶遇上我这片老树皮,你不过是新鲜好奇罢了!”
  他微怔,继而叹道:“新鲜好奇,你是这么想的么?”
  正待回答,忽见他脸色微变,心中微动。
  “秦浩然,你竟这样对我!”
  我回头,正见一脸泫然的伊依,在她身侧,唐径天正轻抚她肩。
  “意映姐,为什么会是你?”看见我之后,她更是脸色苍白;一旁的唐径天,望着我,眼眸深邃,神情淡定,颇有些莫不可测。
  我轻笑,起身:“你们这排的是哪一场戏啊?”
  “意映,我想与你好好谈一谈!”他沉声说道。
  “那唐总你得预约了,意映今晚的聊天权,已经拍卖给我了!”
  看着忽然从身后出现的如意,两人都有些诧异,伊依更是忍不住问道:“如意姐,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如意奇道:“我们三个本来就是一起来的,我刚刚不过是取落在车上的手机罢了,是吧,老同学?”说罢,向我眨了眨眼。
  这个如意,不由得失笑。
  “老同学?”
  “是啊,我们中学都是在景文一中念的啊!”她随即转向秦浩然,“怎么,今天不是同学会么?”
  我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凡事过犹不及,她侧身冲我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了。
  “我跟如意一会儿还有点事,既然你们来了,浩然就不用我们陪了!”我笑着走出位子,走进伊依身边,“浩然刚刚跟我们说了,伊依,到时可别忘了给我和如意发喜帖啊!”
  她的脸顿时绯红,低声叫道:“意映姐!”
  走出酒吧时,身后有人唤道:“意映!”
  “我先去取车!”如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往停车场走去。
  我回头笑道:“还有何指教?”恰是唐径天。
  他看着我,轻声道:“意映,早上的话,你想的太多!”
  “是吗?”
  “我说的,并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我轻笑:“你不说清楚,我又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轻叹:“意映!”
  我见如意已将车子开出,遂对他笑道:“不过我想什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不是么?”
  “意映,你对他,还是放不下!”见我一直沉默不语,如意低声说道。
  我一愣,继而苦笑:“是不是很没出息?”
  她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别给我做这副怨女状,你不适合!”
  “不知伊依他们怎么样了?”我挺直了腰,笑道。
  “不知唐径天他怎么样了?”她看着我,亦笑。
  “如意,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阿弥陀佛,感谢菩萨,你还记得这事!”如意取笑道,继而轻叹,“意映,你和她一起痛哭,唐径天只会记得去拍风伊依的肩!”
  我转头看着她:“如意!”
  她连忙举起双手:“好好好,不说,拜托二小姐您专心开车好不好?”
  那日,正在办公室昏天暗地的查看资料,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意映,是我,别忘了今晚参加我的生日会!”
  今天是顾维俊的生日,竟全然忘却,于是慌忙挂上电话,匆匆赶去如意的花店。
  “礼物早已帮你备好,清代慎德堂的粉彩莲花盘,怎么样?”
  大为诧异:“如意,哪里来的?”
  她耸了耸肩:“当初不小心从家中带出来的,反正放在哪里都是摆设,倒不如让你省下东奔西跑的时间!”
  连连摇头:“这怎么可以,太贵重了!”
  她笑着将手臂伸到我面前,让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二小姐,现在几点了,你还能挑出什么礼物?”
  不由得哂然:“还真不知已经这么晚了!”
  如意连连叹息:“中天有你这个工作狂,真该感谢上天!”见我要答话,她又笑道,“知道你是追求完美,有始有终!”
  不禁莞尔,牵起她的手:“走吧!”
  到了顾生的住址时,发现他早已候在门口,一见我和如意,急忙迎了上来。
  走进大厅,不由得暗自惊诧,各界名流,悉数到场,冠盖云集,满室宾朋。忍不住对右首的顾维俊笑道:“今天真的是你的生日?”
  他笑了笑:“不巧我父亲和我同一天出生!”
  如意在一旁抿嘴轻笑:“时意映,遇到对手了不是?”
  我不理会她,拿过她捧着的包装盒:“维俊,生日快乐!”
  他笑着接过:“意映,沈姐,我介绍我父母给你们认识!”
  暗道不妙,一旁的如意,笑意嫣然,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爸,妈,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时小姐,这是帮忙照看房子的沈小姐!”
  果真是艺术家出身,我看着虽迈入中年,却仍风度翩翩的顾荀,暗自叹道。
  “顾叔叔,阿姨好!”我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待看清两人的面容时,不由得呆愣住。
  顾维俊的母亲,多年前是母亲的闺中好友,那时两人都是未婚生子,彼此扶持。五岁的我,常常逗弄刚出生不久的小男孩。后来母亲进入时家,两人便逐渐疏远。印象中,我叫她丁姨,也不似现在这般福态。
  顾母见我,亦是一怔,随即恢复笑容:“常听小儿谈起两位小姐!”
  果真是兜兜转转,我不由失笑。
  顾维俊将礼物递给一旁的父亲:“爸,这是她们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顾荀笑着收下,旋即说道:“两位小姐,不要拘礼啊!”说完,对我们微微颔首,笑着离去。
  音乐声忽然响起,顾维俊笑着说道:“意映,沈姐,一起跳舞吧!”
  一旁的顾母笑着出声:“维俊,刚才你不是答应叶伯父的女儿,要陪她跳第一支舞的么?”
  他恍然,看着我。
  “我和如意想先喝点东西!”我笑道。
  “那我一会来找你们!”
  剩下三人,忽都无语。
  如意看了看我们两人,笑着说道:“阿姨,意映,我先失陪一下!”随即,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见如意离开,顾母突然转向自己,笑意盈盈:“时小姐,真是难得!”
  我亦报之以一笑:“多年未见,丁阿姨还是这般年轻!”
  顾母的笑意更添了几分:“时小姐真是会说话,小儿都已谈婚论娶,怎还担的起年轻二字?”
  我故作诧异:“想不到维俊也这般大了,记得那时还如小弟一般,看来,侄女也真是老了!”
  顾母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时小姐真爱开玩笑,看你还正青春,相比追求者甚多吧?”
  我淡淡一笑:“可惜无人似维俊这般年少有才!”
  面前的人脸色大变,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抬眼看了一下正在舞池中与一俏丽女子共舞的顾维俊,那该是二老中意的人选!恰逢他也望向这边,遂含笑对他点了点头,继而转向顾母笑道:“想来丁阿姨这些年业已习惯意映这般称呼您,若要换种称谓,只怕彼此都不会习惯了吧!”
  “是啊,是啊!”顾母连连点头,离去前深深的看着我,忽然叹道:“可惜了!”
  我置之一笑,曾为唐家新妇的经历始终让他们耿耿于怀,不过,我也无甚兴趣踏入顾家的大门,时意映对顾维俊的感情还不至于像他们想象的这般深厚。
  如意复又出现,笑着向我敬酒:“顾维俊被判出局了?”
  我亦笑:“他太过孝顺!”
  如意轻道:“都是借口!”
  不由得苦笑:“如意,你明知我对他本无意!”
  如意笑笑,将酒杯放下,与一位邀舞者走下舞池。
  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曾经沧海,一时之间,也难为桑田!

  第 8 章
  看着大厅内的官绅名流,衣香鬓影,不禁莞尔。
  转头见一旁邀舞的男子正诧异的望着自己,方才回过神来,笑着说了声“不好意思!”
  “笑什么,这么开心?”
  不知何时,如意出现在自己身后。
  “怎么不跳了?”
  她笑了笑:“年纪大了,禁不起这般折腾了!”
  忍不住轻笑。
  “刚才在想什么?”
  我笑:“忽然想到一个词!”
  “衣冠禽兽?”如意凑近我,低声问道。
  终于低笑出声:“如意,如意,此生得你一知己,吾愿足矣!”
  “有什么好事,可否说给我听听?”
  我回头,笑道:“刚才与你跳舞的女生呢?”
  顾维俊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年轻女子,我抬眼望去,恰见她也看向这边,触及我的目光,便微微颔首,笑意嫣然。
  这女子,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亦对着她会心一笑。
  如意促狎道:“青梅竹马?”
  他笑了笑:“一起长大而已,这次和我一同回国的!”随即转向我,“意映,这支舞,赏脸吗?”
  我笑笑,正要回答,身旁的如意已经出声:“你不知道意映是个舞盲么?”
  他一脸的诧异,看着我,颇有些疑虑。
  我笑道:“你也算今晚的主人之一,可别冷落了客人!”
  他朝我所指的方向望去,方才的那个女子依然站在原地,低首喝着饮料,形单影只。
  “我有如意陪我!”我笑着加了一句。
  “那我先过去了!”
  “年轻,真是好!”身旁的如意忽然感慨。
  不由得失笑:“沈老太太,今年高寿?”
  如意忽然轻叹了一声:“人体正常的温度是37.5度,可是,外界环境最适宜的却是18、19度,超过25度,已经难以忍受,高于30度,就觉很是恐怖,40度的高温,生不如死!”
  我轻笑:“若是天天40度,自然也有办法存活,更何况,少了蚊虫飞蛾,也是乐事!”
  她亦笑:“意映,你太乐观,要知道,一旦超过30度,空中飞的,可就剩下苍蝇蚊子了!”
  我不禁低笑出声:“如意,你该去开课授人!”
  “意映,都是个中翘楚,错过了,就抓不回来了!”
  我笑:“可惜,都不是我中意的舞伴!”
  “那修文呢?”
  没料到她会提及修文,我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我只当他是小弟!”
  她叹了口气:“想不到当日我一时起意,认了修文做小弟,不料就此害了他一生!”如意从沈家出来之后,途中遇到孤儿出身的修文,遂结伴而行,走到今日。
  我亦叹道:“如意,说得我好似千古罪人一般!”
  “难道不是么,林书炜为你谢尽红颜,秦浩然为你容颜憔悴,顾维俊……”
  连忙讨饶:“如意,再说下去,我就真是害人不浅!”
  她重重捶了我一下,肩头顿时传来微微颤意:“还好意映你不至于乱花迷眼,浅草没蹄,不曾模棱两可,授人以柄!”
  我笑笑,低头不语,既然无意,何必拖累别人苦等,青春,不是只有女子不能浪费虚掷的。
  如意望着不远处正看向这边的顾维俊,忽然叹道:“只能怪他太过可爱,而意映你天生又有慈母心性,对这个稀有物种,只会有亲情,顾小弟,你为什么不早早触怒玉帝,被贬凡间呢?”
  不由得笑她:“这么卖力,想拿金鸡还是百花奖啊?”
  她轻笑:“怎能少了梅花奖呢?”
  “那把文华奖一并颁给你!”
  “好啊!”她笑着抬首,忽然脸色大变,拉了我往圆柱后走去。
  “如意,怎么了?”
  她苦笑:“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意映,我要先走了,一会叫修文过来送你回去!”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如意,还是习惯把往事深埋在心底。
  “意映!”
  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回头,竟是径天的大哥,不由笑道:“大哥,是你!”
  “好久不见了!”他笑道。
  “如晗身体怎么样了?”
  “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偶尔吐的厉害,她常说肚子里的孩子定是不满这个母亲,所以时不时的抗议一下。她很想你!”
  “明天我去看她!”同是微笑,径天始终不如他大哥灿烂,不过也是,一个偏爱深色服饰,一个对浅色情有独衷,自然是径天显得阴郁许多。
  “径天这几日都在家!”
  心中微动,继而笑道:“大哥,平日里我们也是常常碰面的!”
  他笑了笑:“胃好点了没有?”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
  “霍姨告诉我们的,妈她一直说要来看你,又怕你休息不好!”
  “能吃能睡,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我笑道。
  “径天他……虽然遇事聪明,”沉吟了一声,他接着说道,“可是,对你,似乎每次都会说错做错!”
  心弦轻拨,我笑了笑,正待说话。
  “意映,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他见我脸色微变,随即叹道,“这句话,任何人都可以说,但是,惟有径天不能说,偏偏他却对你说了!”
  我强作平静:“大哥你以为径天是这种爱管人是非的人么?”
  他笑笑:“他若说了,大半也是为你,意映,你别想的太多!”
  我低首不语,许久,抬头笑道:“如晗预产期临近,大哥你也放心?”
  他笑了笑,看了一下时间:“是该走了!”说完,与主人打了声招呼,又转回对我笑道,“意映,那明天见咯!”匆匆离席。
  抬眼,突然看见大厅入口处的修文,正四处张望,于是,走至他面前。
  他笑道:“排场之大,超过我想象!”
  我笑:“你也会有!”
  “只怕那时我已经是顾荀而非顾维俊!”
  “娇妻孝子,还有什么不满足?”我笑着问道。
  “怕的是身边不是你!”他望着我,低声说道。
  “修文,我比你大出两年又三月七天,而顾维俊,比我小上四年又九月!”我淡淡一笑,“二十三个月,是我的极限!”
  他的眼神一黯,须臾,忽然笑道:“意映,真要选择,只怕我的机会还要大上几分吧?”
  见我微怔,他凑近低声耳语:“你记得我的确切生日,顾维俊,你却只知他的出生年月,我若折戟,他亦只能是沉沙!”
  “意映?”
  一旁走来的顾维俊叫着我的名字,目光,却是投向一旁的修文。
  于是向他介绍:“维俊,这位是如意的小弟,沈修文!”随即又转向修文,向他介绍顾生。
  “该切蛋糕了,意映,修文,陪我一起去吧!”
  不远处,巨型蛋糕前,已经聚了不少人。
  修文笑着摇了摇头:“我先四处看看!”
  望着他修长的背影,不由摇首轻叹,原来,世间男女,同样固执!
  “那我们过去吧!”他伸手欲拉我,见我低头整理有些滑落的披肩,遂在我一侧走着。
  走到蛋糕前,顾父顾母身边,早已站了方才的那个女孩,看见我,依然朝我淡定的笑着。
  蛋糕极为精致,点蜡烛的仪式也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底端的一个按钮,顾维俊和他父亲两人按下时,整个蛋糕一片红彤,愈加漂亮。
  他切了蛋糕之后,递给身边的父母,继而又递给我一块。
  我笑着接过,顺势递给了一旁的女孩。
  她笑了笑:“怎么不吃?”
  我答道:“胃不好!”前几日霍姨才叮嘱我,少吃甜食。
  “叶薇,紫薇花的薇,常听维俊谈起你!”她笑着将空置的右手伸出。
  我轻轻握住,亦笑:“那是你和他见面机会多的缘故!”
  她微微一笑:“一直都想见一见你这位传奇女子!”
  传奇女子?何时自己被扣了如此笨重的帽子?不由得笑道:“也不过如此!”
  她摇了摇头:“如果5年后,我还能像你这般,一定要感谢上苍!”
  趁着众人喧闹时,我和她低声说了句,悄悄退出了人群。
  叶薇!轻轻的念着她的名字,这个玲珑女生,比之意秋,要强上许多了!
  “想什么,这般入神?”
  回头望时,竟是唐径天,一身浅灰色西服,倒也俊逸出脱。
  不禁莞尔,看来,今晚这一幕,亦算得上一出重头,身边重要人物,一一登场亮相。
  “最重要的场景,你已经错过了!”我笑着指了指身后的人群。
  他笑道:“我本不想来的,不过大哥说你在这里!”
  心中微动,笑了笑:“找我有事么?”
  “霍姨给你写了几个养胃的小方,我给你带来了!”他轻声说道,“还有材料,我也一起带过来了,都放在车上,一会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有人会送我回家!”
  他笑道:“刚才遇到修文,我已经让他先走了!”
  我抬眼看着他,依然是淡淡的微笑,却莫明的有几许光芒,不由得问道:“伊依最近好么?”
  他微愣,继而笑道:“应该不会很好,每天要忙着订婚前的各种事宜,想来也轻松不了!”
  我低声问道:“他们会幸福?”
  他笑着点头:“当然会幸福!”
  “那你呢?”忍不住问道。
  推开车门,我低低说了句谢谢,随即往住处跑去。
  “意映!”他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还有事么?”
  “好像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上学期间,我是校长跑队的队长!”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转身走进一楼的大厅。
  是夜,辗转反侧,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乱如麻。
  “若说我的幸福是你,你可会相信?”顾家的客厅内,虽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但他的话,依然清晰的传入耳内,每一字每一句,响彻耳畔。
  心乱如麻。
  翌日,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公司。办公室一干同事,见了,均吃了一惊,忙埋头工作。
  小如也连忙泡了杯牛奶递给我:“时姐,您昨晚又熬夜了?”
  恍然大悟,难怪方才一个个忽然变得这么勤力,原来以为昨夜我又回家办公。
  也不想多加解释,我摊开面前的文件:“小如,你让方芳去楼下技术部再催一下,看今天下午能不能把方案交出来,另外所有的报价单中午整理好了交给我,你出去时叫小楼进来一下,顺便打个电话找一下财务部的丁见!”
  看着她迅速离去的身影,我拿过一旁的镜子,厚重的眼影依然掩盖不了昨夜失眠的痕迹,不由得失笑,原来,它,也不是万能。
  中午休息时分,想起昨夜如意的神情,心中微动,遂给她的花店拨了个电话。
  “意映,正想找你!”那端的如意,依然如往日般嗓音清亮。
  “中午一起吃饭?”
  “不啦,下午一点二十分的火车!”
  大为震惊;“如意,你要去哪?”
  “去看天山!”她笑道。
  不由得沉默,许久,我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笑:“我会给你打电话!”
  “如意!”
  “什么事?”
  “如果路过,看看我大姐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带了数码相机!”她笑了声,“意映,我该走了!”
  “如意!”我叫道。
  如意笑道:“意映,别来送我,我不习惯!”
  挂下电话,想起如意说的那句“送别,送别,说到底还是别送”,不由得怅然。
  要了份盒饭,粉蒸肉,酥炸南瓜,炒青菜,牛肉粉丝,盒饭中的极品,于是低头猛扒饭,小如进来时,忍不住说道:“时姐,难得见你胃口这么好!”
  我抬首笑道:“不吃饱哪来的力气干活!”
  下午,和几个部门的同事搞了个碰头会,商量出初步的计划,也终于松了口气。走出会议室,我低头看了一下时间,已过六点,遂抬高了嗓音笑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请客,晚上没有节目的就和小如一起去景泰楼点菜吧!”
  “时经理不去么?”有几人问道。
  我笑笑:“答应了去看一位朋友,孕妇大过天嘛!”
  “时意映,上次是谁说怀孕大过天的?”刚踏入大门,沈如晗已经迎了上来,“竟然让我这个孕妇挺着肚子等你!”
  连忙解释:“今天公司事情比较多!”
  “很吃力么?”唐驭风问道。
  “让径天退出这次竞争不就行了,反正风氏也不差这桩生意!”如晗笑着回头,“是吧,径天?”
  从厨房走出的他,只是笑笑,然后转向我:“来了?”
  我亦笑着点头。
  “意映,你来了?来来来,赶紧坐下,可以开饭了!”径天的母亲快步从厨房走出,将我拉到桌边坐下。
  坐定之后,不由问道:“爸呢?”
  “他呀,眼里除了那几个棋子还会有什么!”苏若华笑道,“跟他说意映今天回家吃饭,这不,还是被棋友拉走了!”
  “是谁说我眼里只有棋子的?”洪亮的声音过后,唐文潜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
  “爸!”连忙起身打招呼。
  “坐下吧!”他笑着说道,“来了就好!”
  “老头子胡说什么!”苏若华拉了他坐下,“赶紧吃饭吧!”
  吃饭间隙,一旁的径天忽然低声说道:“安盛的李威力为人还不错,就是有些讲究饮食,他最喜欢太白居的桂花糕和牛肉炒面,要路师傅亲手做的!”
  心中微微一动,正待答话,坐在上首的唐文潜用筷子敲了敲小儿子的碗沿:“吃饭莫谈公事,你让意映好好吃顿饭,又不是没有时间!”
  于是,各自静默。
  吃完饭,苏若华固守她的厨房阵地,把众人都赶了出来。
  “如晗,孩子怎么样?”
  她甜甜的笑道:“就是有时候会踢我,而且,还特别的能吃,真怕生完之后还得去减肥!”
  不禁莞尔:“大哥他又不敢嫌弃你!”
  “他不嫌弃,我嫌弃啊!”她笑着轻抚腹部,“意映,径天这一次,改变许多!”
  心中微动,我静静的看着她,须臾,笑道:“我现在,只想和子真一般,做好工作!”
  她轻声笑了笑:“这两兄弟躲在阳台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悄悄话,意映,你帮我叫驭风过来!”
  “径天,你若有心帮她,为何不干脆退出?”
  “大哥,你不知道意映她的脾气……”
  看到我,两人都停了下来。
  “大哥,如晗说让你过去一下!”我笑着面向唐驭风。
  “刚才,谢谢你!”
  他笑了一下:“意映,你绷的太紧!”
  我叹了口气,靠着面前的栏杆:“要赢过风氏,中天只有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他笑:“欲速则不达,这话还是那时你对我说的!”
  我微怔,继而笑道:“总之我会全力以赴,至于结果,是生是死,也由不得我了!”
  他轻叹:“说的这么严重!”
  我笑:“那你可会让我一条生路!”
  他淡淡笑道:“我若让出,这条路你一定不屑走下去”
  我不由得愣住,转而看着窗外的通明灯火,不知如意和大姐她们此刻在做些什么。
  良久,我转向他:“那彼此都加油吧!”说毕,我走回客厅,向正低头看报纸的唐文潜和一旁的苏若华道别。
  “你妈房间都收拾好了,就住一晚吧!”
  我笑着解释:“我回去还有点事情!”
  “爸,妈,她真的还有事!”径天也走了进来,“我会送她回去!”
  走到门口,我笑着回首:“就送到这吧,我自己开了车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笑道:“那就开你的车吧,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意映!”他打开车门,见我仍站在原地,“怎么了?”
  “没什么!”连忙应了声,走了过去。
  一周后安盛代理权的争夺,中天以微弱的劣势输给风氏。
  “时经理,真是可惜了!”有人走向自己,笑着说道。
  我笑了笑:“只能说风氏太强了!”
  同在这一天,母亲和父亲签字离婚。
  小报上,唐径天神采飞扬,我的身影,在众人的背后,若隐若现;秦浩然和风伊依即将订婚的消息,占了半版,另外的一半,分给了生日宴会上翩然起舞的顾维俊和叶薇。
  外人眼中,此役,我一败涂地。
  将报纸轻轻合上,我取过右首的文件。
  “意映!”顾维俊忽然打来电话,“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笑着摇头:“恐怕不行,我晚上要去医院看朋友!”
  “意映,你没有避我?”
  我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会?”
  他亦笑:“那我挂了!”
  放下话筒,翻开面前的文件,细细查看。
  将一叠文件翻看完毕,忽觉有些腰酸背疼,于是起身活动。走到玻璃窗前,看着日渐斜落的夕阳,许久没有好好看过日落,不由有些看痴了。
  “时姐!”小如忽然推门进来,“我先走了!”
  “好!”我回头笑道,看了一下时间,也该去医院看如晗了。
  在病房门口便听见如晗的抱怨声,我推门进去,笑着问道:“如晗,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还不是他!”她指了指一旁微笑的唐驭风,“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硬要人家住进医院里来,浪费床位资源你知不知道?”
  我笑:“大哥不是紧张你嘛!”
  唐驭风笑着接过我手中的水果:“径天刚走!”
  “哦!”我应了一声,往床位走近了稍许,“怎么样?还住的惯么?”
  “还好!”她笑了笑,“就是有点紧张,以前也没生过孩子,不知道……”
  不由得失笑:“如晗,你是真的紧张了!”
  她亦笑:“是啊,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说话间,唐驭风递给我一个苹果,已经去了皮:“意映,给你!”继而也递了一个给如晗。
  “一半!”如晗抬首看着他,不肯接。
  唐驭风笑笑,切了一半给她:“剩下的一半,等你吃完再吃!”
  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见如晗望着自己,我连忙轻抿双唇。
  “后天伊依的婚礼,你总该放行吧?”说完,如晗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
  “大哥,你就让她去吧!”
  唐驭风笑道:“又没人说不让她去!”
  如晗顿时欣喜不已:“再给半天时间,总要化妆打扮打扮吧!”
  “整天都给你!”唐驭风轻叹,转向我,“意映,那天你就帮忙照顾一下如晗!”
  两天后,风伊依和秦浩然的婚礼如期举行,场面不输那日顾维俊父子的生日会。
  看着一袭白纱的风伊依,心弦一颤,偏首,正遇上他望向这边的目光,连忙低头。
  “意映,怎么了?”身边的如晗轻声问道。
  我笑着摇首。
  新娘掷捧花时,一干未婚女子,兴奋不已,伊依手中的那束花,仿佛是千古奇珍,抢到的那人,就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那一个了。
  “忽然记起自己好像当时没有去抢过新娘捧花唉!”如晗突然叹道,“现在想想真是可惜!”
  我呆了呆,自己好像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机会,那时每日忙着适应从学校到商场的生活,回国之后,又迅速结婚……忍不住抬头,四处搜寻,却看不见径天的身影,暗自诧异。
  “意映,我要先回去了!”如晗皱了皱眉头,“有点累了!”
  站在她左侧的唐驭风,一听此话,连忙侧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还好,就是站的有点酸了!”如晗笑道。
  “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唐驭风对我笑了笑,“意映,我和如晗先走了,你等会看见伊依,跟她说一声!”说完,匆匆离席。
  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有些羡慕,忍不住叹了口气。
  “意映?”
  回头,竟是一身新郎装扮的秦浩然,遂笑道:“浩然,恭喜你!”
  他笑:“谢谢!”
  “伊依呢?”
  他回头望了望,不远处,伊依正和几个女子谈论些什么,见我们望向她,笑着挥手。
  “浩然,伊依为人单纯,但请你好好待她!”
  “意映,你知道么?”他忽然笑道,“伊依在我心中,是纯洁无暇的白水晶,而你,是高挂柳梢的明月!”
  不由得一怔,低头无语。
  “在说些什么?”伊依笑着走来。
  “没什么?”我笑。
  秦生回头笑着答道:“和意映讨论今晚的月色呢!”
  她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照古时人!”见我俩都愣住,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时上语文课时,老是记不住这句诗,还被老师罚站,没想到今天一下子背出来了!”
  我亦笑道:“这次准备去哪里度蜜月?”
  “故地重游咯!”她一脸的兴奋,“我和浩然是在学校认识的,这次想回学校,顺便看看以前的老同学!”
  我笑:“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听见不远处有人叫着他们的名字,我笑了笑:“伊依,浩然,那祝你们一路顺风,新婚愉快咯!”
  “意映姐,谢谢你!”伊依笑道,随即拉着秦生往旁边走去。
  看着大厅内的喧闹,我揉了揉开始有些发胀的头,推开了后门,朝花园走去。
  “径天,不再考虑一下?”
  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心念微动,往身旁的树后靠了靠。
  “风叔叔,现在有浩然帮忙,风氏又都上了轨道,径天也帮不了多少忙了!”
  一声轻叹:“还以为你和伊依……”
  “是径天那时不知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忍不住探出头,正见往另一边书房走去的两人,一个恰是径天,另一个,曾见过几次,风氏的总裁,伊依的父亲。

  第 9 章
  是夜,心绪颇为不宁,始终不能安枕入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却始终是那句“年少不知事”,不禁轻叹,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而今挥挥衣袖,便可以云淡风轻,抛却过往的胭脂水粉了么?
  只觉心烦意乱,待不思量,偏又思量!索性披衣起身,推开窗户,空中似乎云层颇厚,月亮若隐若现,不甚分明。
  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原本悦耳的音乐,听着也觉有些尖锐刺耳。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俯身拿起电话。
  “意映!”竟然是唐驭风。
  从未听过他如此慌乱的声音,心下微动:“如晗要生了么?”
  “不是,是径天!”
  不由得惶然:“他怎么了?”
  “我们现在在市二医院,你赶快过来一下吧,他执意要见你!”
  赶紧冲到门口,无意中见到衣衫不整的样子,忽觉不妥,又急急跑进卧室,随意拿了件大衣披上,匆匆下楼。
  赶到医院时,唐驭风早已在门口候着。
  “他到底怎么了?”
  “回家时被人刺伤,医生说是脾脏大出血,要马上动手术!”他顿了一下,“可他非要见你!”
  不由有些气恼:“拿生命开玩笑,他以为自己还小啊,这么幼稚!大哥你们也由着他,直接把他推进麻醉室,不就行了!”
  唐驭风只是笑笑,也不答话。
  终于走到急诊室,远远便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他,走近了看,心神一颤,白色衬衣沾满了血迹,脸色也异常苍白,见到我来,眼神亮了一刹,随即又回复黯淡。
  “我已经来了,可以动手术了么?”看着他,不由得更是生气。
  他望着我,忽然笑了笑。
  顺着他的目光,我低头看见还未换下的睡裤,不由得有些窘然,随即转向医生:“你们也任由病人胡闹的么?”
  左手忽然被人拉住,侧身,触及他的凝视,心下微动,沉声道:“唐径天,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人被人威胁!”
  他嘴唇动了动,却依旧无声。
  一旁的医生忽然叫道:“又出血了,通知麻醉室做好准备!”
  看着白色衬衣下汩汩渗出的鲜血,只觉惶恐:“你现在才做这些,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不语,只是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意映!”身后的唐驭风忽然走了过来,低声叫道。
  “你就先答应他好了,就当敷衍病人好了,不然,再拖延,可就真成了生离死别了!”身旁的医生神色也开始凝重。
  轻叹了声:“我再给你一次参赛资格,可是前提是你要手术成功,否则,怎么冲过终点?”
  他笑笑,又轻握了一次我的左手。
  不由得气恼:“我时意映何时不守诺言了?”
  终于放手。
  手术室外,看着红灯亮起,只觉心力交瘁,脚下一软,几乎跌了下去。
  身旁的唐驭风连忙扶起我:“意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爸妈呢?”
  “我没通知他们,就是如晗,我也没敢说,怕他们受刺激!”他苦笑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清楚。伊依的父亲给我打电话,说径天在他这里喝的烂醉,让我来接他回家。本想送他去我那儿的,他偏说要回自己的住处,我去停车时,有人在门口刺伤了他!”他满是懊悔,“真不该由着他,那样也不会出事!”
  “看清是谁了么?”
  他叹道:“灯光太暗,没看清楚!”
  “报警了没有?”
  他点点头:“已经报警了!”说罢,低头沉思。
  我也暗自沉吟,会是谁呢?平日里也不曾听说他与谁交恶,会是谁呢?
  “意映!”唐驭风忽然轻声叫道,“我让方医生帮忙找张空床位,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会守着的!”
  我笑道:“反正也睡不着了!”
  说话间,手术室的大门忽然打开,有个护士匆匆跑出来。
  “手术怎么样了?”我和唐驭风连忙迎了上去。
  “脾脏大出血,丁医生让我赶紧去血库取血!”
  “医生,我是他大哥,抽我的血吧!”
  护士笑了声:“等血库的血不够再说吧,你们再拦着,出了问题可别赖我!”
  赶紧让开。
  他,可会有危险,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身边的唐驭风,发觉他也看向我这边,同样的焦虑和不安,不由得心一沉。
  天色发白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又再打开,陆续走出医生和护士。
  “手术还算成功!”
  一颗心,终于落地。
  看着被推出来依然昏睡的径天,不禁百感交集。
  “先让他进特护病房观察一天,如果没有大碍,明天你们就可以来看他了!”最后一个走出的医生摘下口罩,笑着说道。
  “丁竞,谢谢你!”
  “谢什么!”他笑了笑,“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这里的规定,特护期间,家属是不能探视的!”
  “意映,我送你回去吧!”
  我摆摆手:“我自己会开车回去的!”
  “还是我送你吧,今天就先在我那里睡一觉,你一个人住,始终不让人放心!”
  想了想,还是依他。
  不知是因为认床,还是心神不宁,直到中午时分,才睡去。
  醒来时,已是夜幕低垂。起身,走到床边的矮镜前,坐下梳头。不知不觉间,原本才过耳的短发,已经及肩。
  目光触及一旁与他的合照,心下微动,忍不住伸手拿起,细细端详。
  忘了是何时照的,相片上的他,笑容依然只有七分。身旁的我,也没有新婚时那般的灿烂,彼此,都笑得有些僵了。
  那段时间,每人见到自己,都笑着说恭喜,天作之合,浪子回头,婚姻美满。
  婚姻美满,我不由得笑出了声,将照片放回原位,拿起梳子,轻轻的梳理头发。思绪,却不由自主的四处飘散,屡屡带回与他相识的片断。
  当日在父亲生日会上的惊鸿一瞥,两日后,云来酒吧的偶然相遇,此后日日去2号桌守候,却一再的失望而归;一周后,在街上因为伊依的一句“未来二嫂”被他母亲拉去唐家;然后是不咸不淡的约会,话题天南地北,惟独没有爱情;两个月后,不加深究的答应他的求婚……现在想来,我与他之间,似乎连那三个字都不曾说过。
  婚前,我便知道他心中藏着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或许是我永远也进不去的。那日,在唐家的餐桌上,得知风伊依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时,已猜到大半,无数次想开口询问他对伊依的感情,却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下。
  “时意映,你想用婚姻做赌注,当心换回的不是一生一世,而是黄粱一梦!”那日如意的话,一语成谶,无意中听到他对好友的低语,终于明白,两年的辛苦,终究换不来他的爱意。
  恍若电影片断,与他的过往种种,一一闪现眼前。短短两年多,竟是这般波澜起伏。
  不禁叹了口气,而今他想回头,我便要配合转身么?
  忽然听到有敲门声,遂走过去打开房门。
  “醒了?”
  我对着唐驭风点了点头:“你怎么不去守着如晗?”
  “正准备过去了!”他笑了笑,“我把饭菜都放在微波炉里了,待会你再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大哥,谢谢你!”
  他轻声微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见外了!”说完,压低了声音道,“你明天帮径天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过去,我就直接从医院过去看他!”
  “嗯!”听到隔壁径天父母房内轻微的响动,我亦轻声的应道。
  翌日,很早便醒来,也不敢再睡,起身穿好衣服,便坐在床沿发呆。
  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站起往衣橱走去。打开衣柜室,不由得有些愣神,满满的都是浅色系的服饰。曾给他买过浅色西服,每次他总是笑着接过,但是却都不穿。
  不由得有些失笑,或许,是自己多想了,于是挑了几件略微贴近深色的,又带了几套贴身的衣服。
  梳洗完了后,轻轻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到了医院门口,愕然发现围了一堆记者,看到我的身影,纷纷围了上来。
  “时小姐,请问唐先生这次伤势如何?”
  “时小姐,请问行凶者是谁?”
  “时小姐,这一次事件,是不是会促成你们夫妻复合?”
  “时小姐……”
  不由得暗自叹气,果真是无孔不入。愣了片刻,我笑道:“大家让出一条路好么,不然我怎么进去探听消息啊?”
  大家笑了笑,大多都往后退了退,有几人还有些不死心,举高了话筒问道:“这次时小姐如此关心唐先生的伤势,是不是因为难忘旧情啊?”
  不禁头疼,看见不远处走过一个身穿白袍的医生,我手一指:“那位便是唐径天的主治医生,有问题,大家去问他好了!”
  眼见众人转而围向他,不由在心底向那位不知名的医生道了声抱歉,拿他做了挡箭牌!
  推开病房,他正偏头看过来,见是我,一脸的欣然。
  我将装衣服的包放下,走近他:“感觉怎么样?”
  他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还好”,语气颇为微弱。
  我便笑着回道:“就别急着说话了,我一会还要回公司,已经两天没去了!”
  他笑笑,也不答话,只是凝神注视着我。
  触及他深邃的眼眸,我心中微动,忙低头轻道:“我下了班再过来看你!”
  从医院后门悄悄走出,忽听得身后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转身,是一个明媚女子。
  “时小姐是么,我叫方绮文,是……”
  我笑:“我认得你!”径天的第一任绯闻女友,印象尤为深刻。
  她有些讶异,细细的端详我,继而笑了笑:“他还好吗?”
  我亦微怔:“你不进去看他么?”
  “不想增添一些无聊的话题!”
  “他没什么大碍了!”
  她轻声笑道,“我刚刚回国,听说他受伤……既然他已无危险,我也就放心了!”
  心下微动,忍不住问她:“你和径天……”
  “那时我欣赏他!不过我和他没什么的!”她笑着说道,“不过是借他宣传而已!”
  宣传?恍然忆起那时她还在娱乐圈中,不由得抬眼看她。
  她笑笑:“现在我已经嫁人,夫君待我极好!”
  临走时,她忽然回头笑道:“时小姐,唐径天值得你珍惜的!”
  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时隔八年,对径天,她依然牵挂在心,不由得叹了口气。
  远远看见停车场处也有几个记者走动,遂悄悄退了出来,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
  在公司门口遇见意秋,她只是冷眼瞥了我一下,便与我擦肩而过。
  我亦径自走进一楼大厅,在值班室取了份当天的早报,摊开一看,不禁失笑,果真是神速,看来自己又一次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走进办公室,有几个平日里颇为熟稔的同事,悄悄的跑来问:“你真的要和他复婚啊?”
  大感头疼!
  刚刚坐定,电话又响起。
  “意映,是我!”那端是顾维俊有些着急的声音,“这几天怎么找不到你?”
  我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唐径天出了事,我去帮忙照顾!”
  “哦!”他应了声,随即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今晚有时间么,一起吃饭!”
  “维俊,不好意思,今晚我实在不行!”想及他失望的表情,我不由叹了口气,我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弟!
  “去看唐径天么?”他低低的问道。
  “是!”
  他又沉默,须臾,轻声说道:“那我呢?”
  “维俊,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他忽然笑了声,“是我自作多情了!”
  “维俊!”
  “替我问候一声唐先生!”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我起身泡了杯清茶,摊开面前的文件。
  看了几眼后,忍不住叫小如进来:“怎么这次的报价全改了,原来那份呢?”
  她低声答道:“和广安的合同本来说好昨天续签的,可是不知怎么,他们公司的人到今天都没到,也联系不上,时经理便和华安签了约!”
  叹了口气:“你出去吧!”
  见她推门时,忍不住问了句:“小如,若给了一次机会之后,发现得到的是失望,那还要不要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她面容微窒,呆呆的望着我。
  “算了!”我挥挥手,“就当我没说过!”
  她又看了我一眼之后,轻轻带上门。
  下午匆匆赶去医院,走至病房门口时,忽听得里面有说话声,似乎是驭风的。
  “刚刚警局通知我说,那晚刺伤你的那个人今天主动投案了!”
  ……
  “他说是你害死他妹妹!”
  ……
  “原来每日送24朵红玫瑰的也是他!”
  ……
  “叫周黛眉!”
  周黛眉?我不由得呆愣,那个才气横溢,红颜早逝的女画家?那个生前最爱红色玫瑰,24岁芳龄时便离世的清冷女子?
  只觉浑身寒意,靠了身后的墙壁,呆呆出神。
  良久,房门忽然打开,唐驭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意映,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笑笑,推门进去。
  见是我,他笑了笑,说道:“你来了?”声音依然很低,可是已比早上好了许多。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他笑着说道。
  “周黛眉……她真的是因你而死!”
  他不禁讶然,继而摇了摇头:“意映,她死于脑癌!”
  “那为什么她哥哥会认为是你害死她?”忍不住又问道。
  他忽然笑了笑:“意映,若是之前,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笑着答道:“人,总是会变的!”现今的我,已不再习惯把所有疑问都藏在心底!
  “意映,等我出院,一定向你好好解释!”他忽然叹了口气,“你要给我这个机会!”
  我笑笑,低头不语。
  几日后,他无恙出院,我在办公室,看着报纸上他一袭浅咖啡色西服,神采飞扬,亦不禁抿嘴笑了笑。
  电话突然响起。
  “意映,是我,如意!”
  喜出望外:“你现在在哪里?”
  “我啊,在敦煌!”
  羡慕不已:“真想鞍前马后,就此追随你!”
  她笑:“你能放下一切么?”
  我轻笑:“放下什么?”
  她忽然叹了口气:“意映,你太固执!”
  我低头笑了笑:“天生如此,可能改不了了!”
  她亦笑:“前几日找不到你,就给修文打了个电话,他在那边一直长吁短叹,说自己已经彻底绝望!”
  不由得莞尔,会向她诉苦,修文已经无碍。
  “不觉的自己太过委屈?”
  我笑道:“一个人的日子逍遥自在,何来的委屈?”
  她一顿,继而大笑:“意映,意映,我还以为你已经改变了心性!”
  挂下电话,心情大好,明日便是周六,该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了,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明天是18号,不由得有些呆怔,不知不觉,已是她的生日!
  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看着身旁的手机,忍不住拨了那个号码,响了三声之后,又连忙按下挂断的按键。母亲她或许并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又何苦在她生日这天,让彼此都不快呢!
  迎着阳光深深吸了口气,只觉神清气爽。梳洗完毕,打开房门,驱车开往郊外的江边,难得的休息时间,难得的好天气,若不出外游玩,岂不是浪费?
  经过疗养院时,心中一动,忍不住下车走了进去。
  许久未去,门卫竟依然认得自己,叫了声“时小姐,又来看朋友啊”,便开门放行。
  远远看见写着“丁玉颜”名字的房间,我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待走到门口,发现房内无人,不由得推了进去。
  一袭粉红色的床单被罩,护理人员说若换成其他颜色,她便会吵闹个不停,天蓝色天花板,粉色窗帘,恍若小女儿的房间,不禁怅然,若能永远保有年少心性,又何尝只是件坏事!
  身后忽然有人轻拍肩膀,回头,竟然就是房间的主人。
  她一见我,亦是一呆,随后竟低低的笑了起来:“梅若卿,你再也不能害我,你再也不能害我了!”说罢,作势便要掐我的脖子,闻声赶来的护理人员赶紧把她拉开。
  饶是两人抱着,她依然怒目圆睁,间或哭笑。
  “时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护理长把我送出疗养院,满是歉意,“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
  我笑道:“没关系!”
  回望时,不免惆怅。母亲害了她一生,午夜梦回时,可曾有过悔意?
  赶到江边时,已经有许多人围聚。见我一人独自徘徊,有几个女生上来邀我参加她们的聚餐:“一起来吧,人多,也热闹一点!”
  看着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年,不由得神往,欣然参加,丢手绢,唱对歌……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便是日衔西山,临别时,听说我是公司的高级行政人员,都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不禁微笑:“等你们毕业成才,就来找我,或许那时我已是老板!”
  “好!”当中几个男生鼓起掌来,如我那时一般热血。
  一路慢慢开回市中心,到家时,天色已经暗淡。
  从车库走向房间时,忽然发现路灯下竟然站着唐径天,不由得有些诧异,于是走了上去:“找我有事?”
  他一脸的凝重:“意映,你母亲今天下午从广泰大楼……”
  只觉“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我抬首望着他:“你开玩笑的,是不是?你告诉我,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他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意映,意映!”
  我一把将他推开,慢慢走到一旁的路灯,扶住,双眼刺痛,腹内翻腾不已,低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下午,广泰大楼,38层,一跃而下,何等的气魄,梅若卿,梅若卿……不由得喃喃自语。
  恍惚间,有人轻拍双颊,我努力睁眼,看见灯光下的他,一脸的焦急。
  “意映,意映……”
  我轻轻笑道:“径天,我没事!”
  他叹了口气,将我轻拥入怀。
  我靠着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她呢?”
  他微微一顿,继而答道:“在一医院!”
  “带我去!”
  一医院的太平间内,生平第一次踏入,浑身的寒意,我掀开,被单下的母亲,全身洁净,放松后的她,面容竟异常祥和。
  “你母亲她跳下的时候,刚巧落在一楼的软垫上,所以面容没有什么毁损,不过大脑受到重创……”一旁随同的医生细细讲述,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听见了“警方判定系自杀”,自杀,自杀,只觉腿下一软,一旁的径天连忙抱住我,要扶我走出去。
  我摆摆手,转头问一旁的医生:“死亡时间?”
  “下午一时三十七分!”
  一个踉跄,“下午一时三十七分”,一时三十分,是母亲的出生时间,从此,生祭是死祭!而那时,我在做什么,时意映在做些什么?与一干少年逍遥游!
  只觉天旋地转,老天待我,可真是厚爱!
  “意映,意映!”身边径天连连唤我,“不是你错,不是你错!”
  门外忽然进来一名医生:“谁是梅若卿的亲属?”
  我抬首:“是我!”
  “有人找你!”
  走出门,竟然是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官。
  “这是我们在天台上找到的手机,经查明,户主是你母亲!”
  办了交接手续后,他忽然说道:“你们有这么忙么,找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影!”
  心中大震,我看着他,无语。
  身边的径天忽然有些生气:“你们让她清静一下好么!”
  我低头取过塑料袋中的手机,打开,竟然还有电池,未接来电中,九时零三分,是我的号码,心弦微颤,赶紧退了出来;已接来电中,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拨出电话,赫然是时意映的名字,一时二十七分!
  一时二十七分,我顿了一下,手一松,电话啪的掉落,发出的声响,在静静的过道里,格外凄厉。
  一点二十七分,我在心底默默念着,我与众人嬉戏时,母亲在天台给我打了电话,可是,女儿却偏偏关机,十分钟,便是天人永相隔!
  “意映!”一旁的径天轻握我双手。
  我轻轻抽出,背向他,靠向一边的墙壁。
  我本可以救她,她本可以不死,我本可以救她……
  “意映!”身后有人强行扳过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中,“没人会想到的,不是你错!”
  我靠着他,低声饮泣。
  他轻拍着我后背:“意映,你哭出声,大声的哭出来吧!”
  号啕大哭,猝不及防,是夜,将多年积存的泪水一并挥霍!
  迷迷蒙蒙中,母亲忽然出现面前,我连忙起身:“妈!”
  她笑了笑,宛然年少容貌,青春亮丽。
  我望着她,生怕一声轻微的呼吸,都要将她惊走。
  她忽然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急忙伸手去拉:“就让我随你一起!”
  她将我轻轻推开,转身没入烟雾之中。
  大声叫她:“妈,妈,妈……”却是空无一人。
  “意映,意映!”耳边有人焦急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悠悠醒来,对上他关切的眼神。
  “你在医院睡了过去!”见我醒来,他轻声说道。
  原来是场梦,不由得怅然,我开口欲语,却觉口干舌燥。
  “先喝口水吧!”
  低头饮尽,我低声说道:“径天,谢谢你!”
  他轻道:“意映,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你不是孤身一人!”
  我抬眼看他,须臾,低首轻道:“我累了!”
  他微微一顿,继而说道:“那你休息吧,我在隔壁的房间!”
  关门之前,忽然想到什么,他又回头:“如意说她后天一早会赶回来!”说完,轻轻掩上门。
  如意,心头一暖,“意映,幸而我还是块暖玉”,想及她的话,情绪上扬了几许。
  良久,沉沉睡去,梦中,只见碧水蓝天,我独自站在江边,周遭空无一人,苦苦寻觅,却只见自己的倒影!

  第 10 章
  这夜,睡的极浅,睡了醒,醒了又立刻睡去。
  晨光熹微时分,终于起身,侧脸时,忽然看见坐在墙边小沙发上的径天,不由得吃了一惊。走近了看,已然睡着,眉宇间有些微的折痕。
  我半蹲在他面前,呆呆看了许久,他也未曾醒转,想来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轻脚蹑足的走出卧室,合上房门。
  站在客厅内,看着熟悉的摆设,不由愣了一下,从离婚后就不曾踏进这个空间,再次看见,竟没有半分陌生。
  从餐桌的抽屉里取出便条笺和钢笔,低头写了几句,将它轻轻压在桌上,继而走出大门。
  半路上,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母亲的律师:“时小姐,你母亲留了一份遗嘱,说是要当着你的面才能拆开!”
  心头一震,连忙拦了辆计程车,匆匆赶往事务所。
  到了之后,发现云姨也坐在那里,不由得愣住。
  见是我,她不禁赧然,冲我笑了笑。
  母亲的遗嘱一共三份,一份给我,一份给了云姨,还有一份,交由青少年基金会。
  给我的,是一个薄薄的信封,打开了,寥寥几句话:“意映,虽然你是我怀胎十月所生,可是我不爱你,所以,我若离世,你就当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悲恸哀伤就都免了吧!”
  只觉浑身寒意,我捏着那张薄纸片,双手冰冷,良久,不免失笑,我这般气恼,如此不甘,她都不会知晓了。
  “时小姐!”对面的律师一直等到我脸色恢复了平静,才敢出声说道,“还有一份文件要你签字!”
  见我抬头看他,不禁又放低了声音:“是关于方碧云小姐的这份,你母亲遗嘱上说要你签字同意,才能生效!”
  我拿过一看,不由愣住,母亲竟然将名下30%的中天股权一并给了云姨,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方碧云。
  “如果时小姐不同意的话,将交由万信基金会管理,三十年后自动转给方碧云小姐!若那时方碧云小姐无法接管,就由基金会继续管理,每年的红利所得将全部捐给福利机构!”
  我不禁冷笑,三十年,这算什么,想藉由我双手,掌控生死么?
  见我一直沉默,云姨低低的唤道:“二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算我对你母亲……”
  我拦住她的话语,转头问陈律师:“签哪里?”
  两人俱是一惊,看了我一眼后,陈律师轻道:“时小姐,请签这里!”
  “意映!”云姨满是感激,低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叹了口气:“该你的!”
  她遂不再言语,转首对律师说了句:“谢谢你,陈律师!”
  办好手续之后,云姨便匆匆离去,我也转身准备离开。
  “时小姐,请等一下!”陈律师忽然叫住我。
  “还有事么?”
  “这是你母亲留下的,说是等你签完字之后,再给你!”
  我接过,是一张银行支票,票面金额颇为惊人,我不由抬首,满是诧异。
  “你母亲极具商业头脑,这是她这些年做股票和期货积下的!”
  忍不住问道:“我刚才若没有签字呢?”
  他笑了笑:“她说你会签的!”
  心中一恼,正要放下,转念一想,又将它放进了包内。
  “你母亲还托我转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从此,时家,与你无关了!”
  不禁在心底喃喃,既然如此知我,为何却又一步步将我推开?
  “时小姐,时小姐?”见我呆愣当场,他不由叫道。
  “我没事,谢谢你,陈律师!”
  他忽然叹道:“时小姐,你与你母亲太不同了!”
  我微愣,继而笑道:“总会有差别的!”
  回到公司,虽然是休息日,但仍有不少加班的同事,每个人见我,都有些异样,几个平日里颇为熟识的,走上前来。
  “意映!”
  “时姐!”
  ……
  我抬首笑了笑:“我没事!大家回去做事吧!”
  回座位之前,有几人轻拍我的肩膀,心弦一颤,差点落泪,忙低头往办公室走去。
  正要推门,里面忽然走出一人,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来人忽然叹道:“意映,你走路又低头了!”
  抬首,竟然是唐径天,不由愣住。
  “意映,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去你住处也不见你!”
  “我出去走了走!”我越过他,走进办公室。
  他亦跟了进来:“意映,你现在只肯把心思藏在心底么?”
  我转身看他:“你很闲么?”
  他微微一笑:“是啊,刚刚失业!”
  不由得诧异:“伊依和浩然回来了?”
  他摇头:“我让风叔叔重新出山,代为管理风氏!”停了一下,他又轻声说道,“我不放心你!”
  心下微动,我转身,走到窗口:“径天,我和你已经离婚了!”
  他低声答道:“我等你回头!”
  “若我不肯呢?”
  沉默片刻,他轻道:“那就当作是一个朋友,闲着无事,顺手帮你忙!”见我不语,又说道,“你把什么都扛在肩上,终有一天会垮的!”
  我转头,看着他,低声说道:“径天,谢谢你!”
  他叹了口气:“这句话,我情愿你没对我说!”
  须臾,他说道:“我先过去医院看一下,等联系好了地方,我再来找你!”出门前,又回头说了句,“你若是去别的地方,给我打个电话好么?”
  见我轻轻点头,方才关上门。
  看着关上的房门,我呆了半晌,继而低头摊开文件。
  翻看行事表时,忽然忆起明天是与福安公司续约的日子,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还是和方总再谈一次吧。
  “我是中天的时意映,请问你们方总在么?”
  电话那端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您等一下!”
  许久,才有声音传来:“时经理,原本我是看在中天和福安合作多年,你时小姐为人爽快守信的份上,才给你们打八折的。可你们竟然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但到处跟人宣扬,还私下跟中策公司联系,现在华泰要我们也给他们打八折,行内的人又指着鼻子骂我在搞倾销。时经理,这笔生意,我们福安是没有这个能力承受了!”说罢,啪的挂断电话。
  我叹了口气,时意秋,果然不肯给人机会!
  心下微动,拨了内线给秘书室:“让小如过来一下!”
  “时姐,小如今天没有排加班!”
  不由得失笑,都昏了头了。
  “那你将安平公司的资料调给我看一下!”
  好不容易说服安平的李总同意与中天签约,抬眼一看时间,已快11点。
  忽然觉得有些饿了,也难怪,早餐只吃了一片面包,一杯牛奶,的确不扛饿,于是低头找上次订盒饭的电话号码。
  听到有人敲门,我喊了声:“进来!”忽然响起外面根本听不到,遂起身去开门。
  “又准备吃盒饭?”唐径天低声问道。
  我抬首笑笑,随即点点头。
  “出去吃吧,这几天你还要处理很多事呢,别亏待了你的肠胃!”
  “也是!”我转身去拿包,手机忽然响起。
  “意映,是我,中午有时间么,一起吃饭?”
  我翻着手中的那份文件,轻声笑道:“下次吧,今天我约了人了!”
  “是谁?”
  我看了径天一眼,轻声答道:“一个朋友!”
  “哦!”顿了一下,顾维俊又低声问道,“意映,你要是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谢谢你!”
  挂下电话,走到他面前。
  他笑了笑:“走吧!”
  路上他忽然俯身问道:“顾维俊?”
  我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是他!”
  他叹了口气:“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不由得侧身看他。
  “同场竞技,没有对手,固然寂寞,但若是高手如林,也是一种苦恼!”他轻声说道,“意映,不知道这次我的胜算有几成?”
  不由有些恼了,忍不住说道:“径天,这不像你!”
  他轻道:“打开了心结,终于做回自己!”
  心下微动,我低声答道:“墓地那边怎么说?”
  他微顿,继而答道:“我和管理所联系了,今天就可以过去!”
  “吃完饭我们就过去吧!”
  他问道:“你不回公司了?”
  “其实我对中天没有多少感情,只是想着那帮同事!”说完不禁一愣,不自觉一再泄露情绪。
  他忽然微笑:“我离开风氏,虽然有太多不舍,可是却轻松了许多!”
  我笑笑不答,推开景泰楼的大门。
  为母亲挑了处抱水向吉的墓地,又联系殡仪服务中心,回到家时,只觉心神俱损,疲惫不堪。
  “径天,你回去吧!”
  他应了声:“有事给我打电话!”
  望着他的背影,呆怔了许久,只觉愁肠百结,真想今夜就此睡去,不再醒。
  翌日清晨,忽然被电话吵醒,竟是钟叔:“意映,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打个电话给我,怎么,钟叔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能倚靠的么?”
  不禁讪然,从小他对我和母亲便极为照顾,在这关口,我未向他求助,难怪他生气!
  “意映,钟叔的玩笑话,你可别当真啊,我中午赶回来!”
  心中一热,这几日两地的飞机票,极为紧张,想来他定是花了不少工夫。
  起身看窗外,还未见太阳,有些晦暗。
  梳洗完毕,出门去买早餐。远远看见路口那辆熟悉的车子,不由得有些诧异,走近了看,果然是径天,偏着头,已然在驾驶座上睡着。
  透过玻璃窗,依稀看见他的疲倦,不禁叹了口气,重新洗牌,我已经没有这份气力!
  呆呆望了他许久,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有些惊奇的看着我。
  站直身体,去早餐店买了两份早餐,回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怎么不回去睡?”
  他揉了揉脖子,笑道:“开到这里时,觉得有些困,就想着先打个盹,谁想到会睡过去!”
  “我买了早点,一起吃吧!”
  他笑着推开车门,伸手拿过我手上的早点:“走吧!”
  吃到一半,忽然有人来按门铃,他站起身:“我去开吧!”
  听到一声“怎么是你?”,我连忙跟着走过去,果然是如意。
  “意映!”她扔下行李,跑过来抱住我。
  我回抱住她,眼睛发涩,满心的感动。
  良久,她松开手,看着我,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抱着我号啕大哭!”
  我轻声答道:“老天太吝啬,只肯给我那么多泪水!”
  她莞尔:“看来是我太过担心了!”转头看餐桌上的八宝粥,笑道,“我还没吃早饭呢!”
  身后的径天轻声说道:“我去买吧,如意,想吃什么?”
  “黑米粥,要稠一点的,油煎小包来一袋吧!”
  见她一直望着径天离去的方向,我不由说道:“如意,我和他……”
  她笑着拦住我的话:“意映,如果唐径天请我,我会当他的啦啦队队长!”
  看我愣住,她也不再多说,转而说道:“你母亲不像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啊?”
  我不禁苦笑:“想来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挺可悲,竟然从未真正了解她的想法!”
  “意映!”她轻声唤我。
  “如意,我没事!”我对她笑了笑,“无敌女将军,可是你给我的封号!”
  她看着我,叹道:“意映,你若意志消沉,百斤的盔甲,就能把你累垮!”
  呆呆怔住,良久,我笑道:“还不至于趴下!”
  她亦笑:“弯腰时让人扶一把,总比摔倒再让人搀起身好的多!”
  我笑了笑,问道:“有没有见到我大姐?”
  她笑道:“意安她黑了许多,可是笑容很灿烂,与以前大不一样了!”说完,从旅行包里取出摄像机。
  镜头里的她,笑逐颜开,对着我笑道:“意映!”
  不由得欣然,那里的水土,与她颇为相合。
  “有一个年轻牧民在苦苦追求意安,据说才情横溢,长得很像范·巴斯滕!”
  大感兴趣:“有没有照片?”
  她叹了口气:“我去的那几日,他刚好去参加一个书画颁奖礼,无缘相见!”
  不免有些惋惜:“留点想象空间,也是件好事!”
  说话间,径天推门进来,如意拉了我过去:“先吃早点吧!”
  下午钟叔赶到,几人帮忙,我反而无事可做,想了想便去了公司。
  办公室内,意秋笑意盈盈,似乎已经等候我许久。
  “二姐,一半以上的董事要求召开董事会,我过来通知你一声……”
  我笑了笑:“如果是讨论我的去留问题,你回去跟他们说,就不必了,我的辞职信马上就会递去董事长办公室!”
  她却有些愕然了,看着我,无语以对。
  我打开房门:“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么,我还要写辞职信呢!”
  走出办公室,几个同事上来,依依不舍。
  我笑:“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做我工友!”
  “意映,如果要我们帮忙,一定要说一声!”
  我笑着和他们道别,在过道上,远远看见小如的背影,心中微微一动,欲出声唤她,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转弯时,发现她一人看着窗外发呆,不由轻声叫道:“方如!”
  她回头,脸色绯红:“时姐!”
  我看着她,须臾,叹道:“你还是做好离开中天的心理准备吧,时意秋容不下你的!”
  她一愣,呆呆的望着我。
  “原本想离开中天时,一起带上你的,可是,方如,你却让我失望了!”我看着她,之前一再的暗示她,我会给她机会,可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她大骇,低低叫着我:“时姐,时姐!”
  我摆摆手,从她身边走过。
  时意映不是菩萨,没理由右手伤了之后,还要伸出左手。
  走出中天大厦,只觉一阵轻松,完满退场,从此,时意映便只是时意映了。
  几日后,母亲被送去火化,我看着化了妆之后的她,一脸的惬意,不由暗自询问,腾身一跃,是不是真可以一了百了?
  送进焚化炉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中年男子,死死抱住母亲的身体,低低叫着:“若卿,若卿!”
  “原来是他!”身边的钟叔叹道。
  我亦定睛看他,宋文礼,名门之后,才气逼人,据说性情孤傲,所以年近不惑,依然孤身一人,孰料会遇上比他年长许多的母亲,不由叹了口气。
  钟叔忽然一脸的惆怅:“若卿果然爱他!”
  不由侧身看他。
  “那时我去新加坡帮你母亲寻找药方,她对我说,有人要娶她,还以为是她开玩笑,没想到她真为他求死!”
  听着宋文礼低声泣述:“若卿,我说会娶你便会娶,你何必理会我家人的言语呢!”细细思量钟叔的话,不由诧异:“药方,钟叔,我母亲生过病么?”
  钟叔亦奇道:“怎么,你不知道么,若卿今年被查出得了肌肉萎缩症!”
  望着不远处的男子,我堪堪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径天连忙扶住我。
  一旁的如意轻道:“你母亲,果然只爱自己!”
  她这一跳,从此,梅若卿三字,便成了宋文礼一生的重负,母亲她宁肯求去,也不愿接受众人的亲近!她果真忘了,世上还有时意映这人!
  我轻轻推开径天,走到宋文礼面前:“宋先生,我母亲不是因你而死的,她身前患了肌肉萎缩症!”
  他微愣,继而低声喃喃:“是我害死她,是我害死她,若非我母亲找她,她便不会跳楼,她便可以安心治病,便可以等着做我新娘……”
  径天和驭风连忙拉过他,一旁的工作人员迅速将母亲推了进去。
  司炉工人将骨灰交给我时,宋文礼一把抢了过去:“若卿,我带你回家!”
  不由得气恼,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宋文礼,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母亲从未爱过你!”
  他登时愣住,继而大声喊道:“不可能!”
  我说道:“我是她亲身女儿,难道还会说谎不成?”
  他不禁呆住,径天迅速从他怀中拿过骨灰盒,
  “宋先生,我就是若卿托我才到处为她寻找药方的!”钟叔也上前说道。
  “我母亲一向不喜欢躺在病床上被人施舍的模样!”
  宋文礼看了一眼径天手上的骨灰盒,忽然大笑,许久,转身离去。
  径天轻道:“意映,你救了他!”
  我回头苦笑:“或许,我妈她真的爱这个宋文礼!”
  人去成空,谁也不知道母亲走之前,到底是何种心思!
  “意映!”叶子真走到我面前,轻声问道,“君氏目前缺一人手,有没有兴趣?”
  我笑了笑:“子真姐,谢谢你,我现在对当老板比较有兴趣!”
  她亦笑:“到时找我谈谈,也可以给你提提建议!”见我又要开口,笑道,“谢字就不必了!”随即转向唐径天,“径天,多多帮忙出谋划策!”
  径天看着我笑笑:“意映她自有打算,我想打个下手,只怕她也未必愿意!”
  我低头不语,身后的如意走了上来:“走吧,还要赶去陵园呢!”
  在公墓管理处门口,忽然看见父亲,多日未见,竟然苍老了许多。
  我张口,正要唤他,他已先开口:“意映,你真要离开中天?”
  不由得又咽了回去,轻声答道:“女儿觉得累了!”
  “好好好!”他低声喃喃,“一个个,都走吧,都走吧!”说罢,转身离去。
  不免恻然,我始终不是意安,想要放下时,便真能放下一切!
  身边的径天轻抚我双肩,我靠着他片刻,随即站直身,对他笑道:“我们进去吧!”
  两日后,如晗顺利生下一个男孩,称重时,竟然有6斤6两,径天的母亲连道:“真是个好兆头!”
  看着这个刚降临人世不久的小婴儿,我亦不禁欣然,迎接生命时油然而生的喜悦,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不知为何,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径天轻声说道:“看着他,就觉得什么都是希望!”
  我心中微颤,转头看他,却见他只是看着那个小孩微笑。
  半个月后,天成市场研究公司成立,做了这么多年的市场调查、市场营销,市场开发,做回本行,驾轻就熟。开业第一天,君氏、风氏、唐氏、美辰、中程、天安……一干公司老总悉数到场,给足面子。
  几个原先是我下属的同事,纷纷跳槽,毫不嫌弃待遇比中天低了一截。
  忍不住问了句:“方如呢?”
  大家俱都愣住,须臾,有人答道:“时姐你走后第二天,她就辞了职,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想及那时她甜甜叫我“时姐”,不由得怅然。
  忽然有人叫了声“唐总”,回头,径天和如意一同进来。
  见我迎上前,如意笑道:“看来还不错!”
  我笑:“大家都走了么?”
  如意瞟了一眼身边的径天:“除了这位赖着不肯走的!”
  径天笑笑:“我是有公事要和意映商量!”
  如意促狎道:“不是假公济私?”
  不禁愕然,这两人,何时也可以这般和谐?
  径天径自走进办公室,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叠文件:“唐氏最近想开发新产品,你有信心在半个月之内,拿出新产品开发市场研究方案么?”
  我接过,大致浏览了一番:“虽然有点困难,不过我接下了,到时一定准时交给你!”
  他笑道:“细节方面我们明天再谈!”说完,转身欲离去。
  “如晗还好吧?”我叫住他。
  他笑了笑:“恢复的很快,大哥一直在陪她!”说完,忍不住又笑笑,“看着真叫人羡慕!”
  见他离开,如意凑上来笑道:“不怕被人说,时意映是靠走后门起家?”
  我转身轻问:“莫非你也不相信我的实力?”
  径天他们有心帮我,但也决计不会以此做人情!
  “看来你这个无敌女将,又恢复战斗力了!”如意轻拍我肩膀,笑道。
  几周之后,顾维俊忽然打来电话。
  “意映,我为你情伤,远走天涯!”
  我笑了笑,不答。
  一周前,我便接到顾家主人的电话,告知府上公子即日起远去法国,随行的,还有那位叶家小姐。说到底,他走的,依然是堂上双亲为他选的道路。
  “意映,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维俊,祝你一路顺风!”
  “时意映,你真是残忍!”
  他忽然挂了电话。
  我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话筒,不由得摇头苦笑。
  几秒钟后,电话复又响起,他急急问道:“意映,我们还是朋友?”
  我轻道:“维俊,我何时说过你不是我朋友了?”
  他长吁了口气:“你若来法国,我一定倾力招待!”
  “维俊,谢谢你!”
  放下电话,忽然有些怅然,或许,此后,我与顾生,再无机会相见了!
  有人轻扣桌面,抬首,见是如意,不由得笑道:“来了!”
  她低声问道:“唐径天?”
  我摇摇头:“顾小弟!”
  她恍然,笑了笑:“那位叶家小姐人不错!”
  见我只笑不答,她又说道:“最近怎么不见唐二少上门来报到?”
  心中微动,我轻声笑了笑:“沈小姐,唐氏离这儿有六条大街呢!”
  她也不理会我,顾自说道:“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一把拉过她:“走啦,不是说去吃饭的么,听说陆园来了位新大厨,他做的七彩豆腐,可是要排队才能吃的上!”
  “是吗,怎么不早说!”迅速转身,跑出门去。
  不禁失笑,我也赶紧追了上去。

  第 11 章
  以下为唐径天的“舞步”,^_^
  “不去跳舞?”
  我回头,见是端己,不由笑道:“你呢,怎么也不下场?”
  他笑笑,凑近了低声道:“我是慕时家二小姐的名而来,还没见到主角,怎能去跳舞?”
  “时意映?”
  “你也听说了?”他叹了口气,“一回国,就打败鼎天的程飞谨,拿到华泰的合同,不可小觑啊!”
  “她再厉害,与你的事务所又不相干!”
  “中天和风氏也无业务往来,你唐总来这又是做什么?”他促狎道,“莫非你对这位时二小姐有……”
  连忙拦住他的话:“平日里开玩笑也就罢了,在这可别乱说!”唐径天已是声名狼藉,没理由把一名未曾谋面的女子拉下水。
  他笑着拍拍我肩膀,随即摇头:“你呀!”
  正待说话,他忽然轻叫:“时家三朵花终于出现了!”随即又叹道,“看来时二小姐也没传说的那般倾国倾城嘛!”
  忍不住抬头,正见不远处的三名女子,都是一般娴淡秀丽,相较之下,看上去年岁最小的,似乎容貌更加出色一些。
  “径天,我先走了!”端己忽然轻声说道。
  忍不住笑问:“不去邀请人家跳舞,你不是慕名而来的么?”
  他摆了摆手:“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天生好奇心作祟,既然已经见过,今晚就不会失眠了!”说完,笑道,“走啦!”
  笑着与他作别,转身时,恰见一人从面前经过,不知为何,下意识的认定她就是端己口中的时意映。
  虽笑意嫣然,却觉她有些疲惫,果然,和面前的人打完招呼之后,她很自然的叹气,轻揉额头,见到有人上来,又连忙放下右手,不禁莞尔。
  须臾,自己也觉唐突,于是转头看向大厅另一边。
  华冠丽服,衣香鬓影,忽然想起子真几日前的笑言,衣冠楚楚,不知有几人不是豺狼虎豹?不由得摇头轻叹,子真向来不喜凉薄男儿,当日如此劝说家尧,他依然故我,而今子真果然不肯回头,身为好友,也不知该不该出言相劝?
  怀中的手机忽然有些振动,低头取出,伊依?匆匆走出大厅:“伊依,什么事?”
  “二哥,提醒你一声,别忘了后天带未来二嫂给我看看!”她轻声笑道。
  未来二嫂,不由得愣住,这几日浑浑噩噩,早已忘却此事!
  挂断之后,愣了片刻,随即给端己拨了个电话。
  “又有何事相求,咨询费,给你打八折!”那端他笑着问道。
  “你表妹是不是下周才回新西兰?”
  他立刻提高了警觉:“有何企图?人家可是良家妇女!”
  不禁失笑:“说的好像我像拐卖妇女似的!”
  “也八九不离十了!”他大声笑道,“怎么,你老妈又要见未来媳妇了?这次是要装疯呢,还是卖傻?难度太高,只怕玉婷她演技还不够!”
  “是伊依想见见我的女朋友!”
  “风家那个小丫头?”他叹道,“你干脆跟她实话实说,她的未来二嫂,已经结婚,可惜,新郎不是唐径天!”
  知他说的是上周已为人妻的丁敏君,不过和我吃过三次饭,便被杂志称为唐径天的新任女友,遂笑道:“一句话,帮不帮忙?”
  他叹了口气,问道:“时间,地点?”
  “云来酒吧,晚上七点!”我笑道,“端己,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少来了,你!”他朗声笑道,“我可不想成为唐二少的下任红颜知己!”
  笑着收线,抬首看满天的繁星,熠熠闪烁,明日又将是晴好天气。
  两日后,伊依早早拉我去“云来”酒吧:“唐叔叔和阿姨要后天才能回国,他们已经全权委托我来考察一下未来的儿媳妇!”
  我笑了笑,看着她兴奋的表情,不由得欣慰,幸而她还是那个活泼俏皮的伊依。
  半小时后,她已经有些坐不住:“二哥你是不是应该亲自去接一趟啊?”
  “原本就约好七点,现在时间还没到呢!”我笑道,为了尽量不与我牵扯上关系,端己连他表妹的住处都不曾告知。
  “要发扬绅士风度,还是找别人去吧!”想及他的话语,不禁失笑,低头看了看时间,七点差五分,亦开始着急,忍不住抬首往入口处张望。正见一秀丽女子推门而入,是她!
  那夜在时家大厅匆匆几眼,没想到竟给自己如此深刻印象,看来真该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自豪!
  触及我的目光,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颔首,忙含笑以对。
  “二哥,未来二嫂到底是做什么的?”伊依一脸的好奇,“现在你还对我保密么?”
  沉吟了片刻:“公司职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在宴会上!”
  “啊!”伊依忽然叫了起来,“我忘了她叫什么了!”
  我亦一愣,端己的表妹叫什么来着,玉映,还是……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低头一看,是端己的号码,于是,起身离席,走出酒吧。
  “径天,不好意思,恐怕你要演独角戏了!”端己轻道,“玉婷的男朋友刚从新西兰飞过来看她,所以……”
  “有后备人员么?”想及老妈的唠叨,不禁头疼。
  “你要求太高,只怕一时之间我也没办法,你随便编个理由,先撤了再说吧!”说完,他径自挂了电话。
  走回座位时,看见她独自低头喝水,不由得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我是风氏集团的唐径天……”
  她微怔,随即笑着答道:“我认识你!”
  “帮个忙好么?”
  她正要答话,伊依忽然走了过来:“原来早就藏在这里了!”
  我笑着转身:“伊依,这位就是你二哥我的未婚妻了!”
  “还用的着你介绍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伊依笑着伸手,“未来二嫂,我是伊依,二哥平时有没有说过我的坏话?”
  她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伊依的右手笑道:“他倒是常跟我抱怨,说有一个太漂亮的小妹,害的自己找女友都困难许多!”
  “是吗?”伊依回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的笑意,“我就不做碍眼的电灯泡了!”经过我时,轻声说道,“二哥,我给她打满分!”
  我拉住她:“一会二哥送你回去!”
  “不用啦!”她笑着抬手,“才七点,我一个人回去不会有事的!你和未来二嫂好好聊聊吧!”
  见她走出酒吧,透过玻璃窗看到她上了一辆计程车,方才转身,正好触及她探究的目光,不禁有些哂然:“刚才,谢谢你了!”
  她笑笑:“不用!”
  “一个人?”
  她笑着摇头:“约了朋友!”
  “那我就不……”
  话刚说一半,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意映!”
  转头,恰见一端丽女子,目光颇有些审视的意味。
  她起身笑道:“如意,怎么现在才来?”随即转向我,“唐先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沈如意!”然后对着来人笑了笑,“如意,他……”
  沈如意轻笑:“风氏的唐总,谁人不识啊,不过,唐总,今天是我们女孩子说体己话的聚会,只怕不能招呼你了!”
  莫明的感觉她的敌意,我笑笑和她们告辞。
  身后,听到时意映低声叫道:“如意!”
  “这种风流少爷,你少惹为好……”
  不禁自嘲:原来唐径天,今时今日已成洪水猛兽,一干人等,避之尤恐不及!
  这日,正在房间看书,母亲突然敲门进来。
  “径天,什么时候把那位小姐带回家来给爸妈看看?”
  暗自叹气:“妈,我跟时小姐才刚刚认识没多久……”
  “原来她姓时啊,伊依那个丫头也真是的,没问清人家叫什么,就来讨赏!”母亲笑道,“你老妈又不会吃人,还会把人家时小姐吓跑不成?”
  叹道:“妈,过几天好不好,这两天她没时间!”说着,我把她轻轻推出书房。
  “过几天是什么时候,别糊弄老妈!”母亲不死心的回头问道。
  “到时再说!”我轻轻掩上房门,“现在我要看书了!”
  “你这孩子!”母亲无奈的摇头,走了几步,又回头,“别忘了,一有时间,请人家时小姐回来吃饭!”
  再次坐定之后,发觉已无法集中精神,时意映,那样的冷静女子,怎会昏了头,看上唐径天这样的薄幸男子!想罢,不禁笑着摇头,何时也这般诋毁自身?
  正顾自遐想时,家尧忽然打来电话。
  “径天,我明天去马来西亚!”
  “何时回来?”听家尧的语气,颇为懊丧,忍不住问道。
  他笑道:“开辟新战场,怎么着也要一年半载吧!”
  “那叶子真呢,你真打算放弃了?”
  “我若是放下一切,日日去君氏报到,只怕会更让她看不起!”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莫氏就此毁在自己的手上!”
  挂下电话,不禁怅然,当年如此让人艳羡的两人,而今却成点头之交。侧头看见和伊依的合照,更觉烦闷,忍不住伸手将照片轻轻翻转扣下,起身站到窗前,却见万里碧空,清净明澈。
  “径天,出来吃饭了!”母亲在门外喊道,“一会我还跟伊依出去逛街呢!”
  推开房门,正见伊依的笑脸:“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就来了!”伊依笑道。
  “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想惊动二哥你啊!”她含笑晏晏。
  “待会要不要我送你们出去?”
  母亲插了一句:“你呀,还是多花点心思在人家时小姐身上吧!”
  “时小姐?”伊依轻叫了声,“原来她姓时啊!二哥,未来二嫂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瞥见母亲期待的眼神,心下微动,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妈,不是说吃完您还要跟伊依出去么?”
  “二哥你什么时候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出色啦?”伊依笑着坐下。
  正待答话,父亲忽然从花园里走了进来:“老太婆,看来这次我们这杯媳妇茶,有八成的希望了!”
  我笑着答道:“大嫂的茶不是刚敬不久,这么快又口渴了?”
  母亲轻笑:“我和你爸,等这两杯茶,已经等了太久,当然口渴咯!”
  “径天啊,有时间让人家小姐来吃顿便饭吧!”父亲看着我说道。
  “嗯!”应了声,赶紧低头夹菜。
  出门不到半小时,母亲忽然回转:“径天,快出来招呼一下时小姐!”
  时意映?不由得诧异,连忙起身从书房走出来,恰见淡淡笑容的她,顿时愣住。
  “说来也巧了,我和伊依刚下车,就碰见时小姐!”母亲满心愉悦,连连招呼道,“时小姐,坐啊!”继而转向我,“径天,还愣着干什么,陪时小姐聊会天啊!”
  “伯母,叫我意映就可以了!”她抬首微微笑道,声音轻柔婉转。
  意映,莫明的想起当日念的《与妻书》,心下微动,随即在她对首坐下。
  “意映,一会在家吃晚饭啊!”母亲给我使了个眼色,于是起身跟她走到边上。
  “这么多女孩子当中,老妈最喜欢这一个,可别像之前的那样,到最后又寄张结婚请帖过来!”
  “知道了!”看着她的背影,不禁苦笑,只怕这次又要让母亲失望了!
  被母亲和伊依一同推进书房,我不由得轻声向她道歉:“时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她笑了笑:“伯母很好客,所以也不觉得太过尴尬!”顿了一下,又轻道,“还怕自己太过冒昧呢!”
  不禁释然,走到书桌前,将书合上,准备放回书架。
  “《鬼谷子》?”她笑着问道。
  有些诧异:“怎么,时小姐也看过?”
  “粗粗翻过一遍!”她笑道,“叫我意映好了,时小姐三字听着怪别扭的!”
  “我也是刚翻不久,朋友推荐说是商海中的浮木!”
  她微微笑道:“这本书是不错,偏重技巧和实战,不过,也不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我亦笑:“我也对他说,自身重力太大,没有潜水艇和救生衣,只怕一块小舢板,也无力回天!”
  她顿时眉眼舒展,抿嘴轻笑。
  良久,母亲推门进来,朗声笑道:“说什么呢,这么投机?”说完,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眼神。
  回首看了看时间,不由得微讶,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晚饭时间。
  “妈,是不是该吃饭了?”
  “怎么,中午没吃饱么?”母亲笑道,随即搀了她,“意映,来教我这个老太婆做水晶豆腐!”
  走出书房时,我轻轻拉了一下母亲:“妈,怎么一见面就让人家动手的?”
  “怎么,心疼了?”母亲轻声笑道,“老妈给你们当了二十多年的火头军,怎么就没见人说句贴心话?”
  见我不语,她又笑了笑:“放心,老妈不会让她累着的!”
  吃完饭,我起身收拾碗筷,见她也开始动手,连忙说道:“我来吧!”
  她笑笑:“无功不受禄,先前的这顿饭就当是我预支的薪水了!”
  “意映,你让径天洗吧,反正他也就会洗洗碗!”母亲笑着招呼她,“坐下陪老太婆聊聊天!”
  晚上八时,她起身告辞,母亲执意挽留:“反正这几天径天的大哥大嫂都不在,家里空房间多的是,你就别回去了,明天让径天送你去上班!”
  “回去晚了,我怕爸妈会担心!”她笑着迎向母亲,“下次再找伯父伯母聊天,有时间,也可以来中天找我啊!”
  “径天,送送意映!”父亲吩咐道。
  送至门口时,她回头笑道:“就到这里吧,我车子就在前面!”
  “难得有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你不会就这么给抹杀了吧?”忍不住开玩笑道。
  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那请问这位骑士先生,能否送小女子到坐骑前?”
  走了不到三分钟,她的车呈现眼前,不由说道:“很少看女生开黑色的车!”
  她笑了笑:“其实是买车时,这一款只剩下黑色!”
  “你好像对东西都不怎么挑剔?”方才在餐桌上,见她也是把筷子伸向临近的碗碟之中,母亲换了几盘之后,她又是只吃面前的菜式。
  “也不一定,有时候我也很固执!”她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之后,又探头出来,“代我向伯父伯母说声谢谢,很久都没吃到这么温馨的菜了!”
  温馨?愣了一下,却见她已经招手离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母亲奇道,“你没把人家送回家?”
  “她自己开了车来的!”我转头见伊依还坐在沙发上,遂笑道,“伊依,要回去时,叫一声二哥!”
  “不用啦,陈伯一会会来接我回家的!”她亦跟着母亲埋怨,“二哥,你让我们太失望了!”
  只怕迟早还要再失望一次,我暗自叹道。
  “爸,妈,我进房间了!”
  “径天,”父亲忽然叫住我,笑道,“过了这村,可就赏不到桃花了!”
  我侧眼看了一下正盯着电视屏幕的伊依,笑笑不语,转身进了房间。
  “这个孩子,以前没这么阴阳怪气的!”身后传来母亲的叹息。
  我轻轻掩上房门,走到书桌前,将书摊开,脑海中忽然浮现刚才与她的谈话。
  “以前看过一句话,凡墙都是门,特别的喜欢……”
  凡墙都是门,该要有多乐观的态度!我对着面前的铅字笑了笑,轻轻甩头,将浮上脑海的一些杂念一一抛开。
  中天公司?透过车窗看着对面那幢大楼,我下意识的叹了口气,低头看架势座旁的保暖瓶,不禁苦笑。
  “这几天有这么忙么?”
  “我问过你的秘书了,这两天风氏根本就没开发什么新航线!”
  “我让你风叔叔放你几天假,这下你有时间了吧?”
  “径天,帮老妈把这壶汤拿去给意映,我都打过电话给她了,说你半个小时到她公司楼下!”
  想及这一周来母亲的“狂轰烂炸”,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打开车门,正要抬腿,看见一个纤秀的身影从大厅内匆匆走出,连忙又退了回去。
  从前视镜中看见自己的狼狈表情,不禁失笑,唐径天,你以为自己还是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
  忽听得有人轻敲车窗,连忙开门。
  “对不起,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开走!”
  “径天,是你啊!”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回头,正是她,笑意盈盈。
  “是啊!”我应了声,看着身边的交警,遂笑了笑,“我先过去把车停了!”
  “这是我妈熬的菊花竹笋汤,说是让你尝尝!”
  她笑着接过:“谢谢!”喝了几口后,笑道,“很鲜美清新!”
  见我一直看着她,她问道:“你没在家喝过?”
  我亦笑:“老妈说要趁热拿来……”
  她立即起身,取了两个纸杯过来,轻声笑笑:“一起喝吧!”
  我伸手拿过暖壶,将纸杯倒满,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办公室外有人敲门。
  “二姐,怎么这么拼命啊,都已经是吃饭时间了!”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和伊依差不多年岁的年轻女子,见到我,下意识的愣了一下。
  “知道了,你先去吃吧!”她笑着转向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小妹,时意秋!”继而又对来人笑道,“意秋,这是风氏集团的唐径天总经理!”
  恍然忆起,那日在时家大厅似乎见过,于是笑着说道:“你好!”
  时意秋看了一眼一旁茶几上的暖壶,随即轻声笑道:“不知道唐总肯不肯赏脸,陪我和二姐吃顿饭?”
  我转头看她,却见她正低头合上暖壶的盖子,遂答道:“下次吧,我今天还有点事情!”
  “怎么,你还有事?”她放下暖壶,抬首问道。见我点头,又笑了笑,“我还以为……那我送你下去吧!”
  走出办公室,她回头对秘书说道:“小如,给景泰楼打个电话,说刚才订的包厢就不要了!”
  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跟秘书说的事,就是……”
  “是啊,原本想请你吃饭,当作回礼的,既然你有事,那就下次吧!”她淡淡笑道。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怎么了?”等电梯时,她侧身问我。
  连忙摇头:“没什么!”
  走出公司大楼,她执意将我送到停车场入口:“不是只有男士才具备绅士风度的!”
  心中一动,轻声问道:“明天你有没有时间?”
  她低头沉吟了片刻,继而说道:“我明天4点之后,都可以做好请你吃饭的准备!”
  不禁莞尔:“五点,我来找你!”
  “好啊!”她摇了摇手,“那就明天见咯!”
  见我迅速折返,母亲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妈,我饿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母亲不由得气结:“那怎么不约意映一起吃饭?”
  “她今天没时间!”暗自叹气,是自己没时间才对!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忙么?”母亲叹道,转而走进厨房,“叫你爸出来吃饭!”
  见她颓丧的表情,忍不住说道:“我约了她明天下午……”
  还未说完,母亲已经打断我的话语:“真的?那你干脆把她带回家来吧,反正都是吃饭!”
  “老太婆懂什么,家里两支白炽灯,哪里还有什么情调!”父亲从书房走出来笑道。
  “也是!”母亲笑了笑,“开饭开饭!”
  “径天,听说最近你和时家的那位二小姐走的很近啊!”端己促狎道,“难怪看你春风满面,满脸喜色!”
  我笑了笑,和她相识近一月,自己的心情的确改善良多。
  “怎么,真被我说中了?”端己已开始有些好奇。
  我笑了笑:“意映,她是个能不知不觉给你带来惊喜的人,从未见过像她这般乐观积极的……”
  “径天,你已经栽了!”端己轻拍我的肩膀,笑道,“我得回去准备准备要给你的红包了!”
  “说什么呢?”我笑,“我们才刚刚认识不久!”
  “径天!”他忽然一脸的严肃,“像你我这般声名狼藉,能有像时意映这样的女子欣赏,当然要立刻抓住不放手!”
  不禁愣神,随即笑道:“这不像端己你会说的话!”
  他亦笑:“那我该说什么话?”顿了顿,又说道,“还真羡慕你这小子,透露几招追妻良方,鲜花?珠宝?……”见我一直摇头,忍不住叫道,“不会是佳肴美酒吧?”
  我笑着推开他伸至面前的双手:“你忘了,我已经戒酒多年!”
  他故意垂首叹道:“想我陆端己,与你唐二少站在一处,外表也不曾吃亏多少,为何我就遇不到呢?”见我只是微笑,忍不住又叫道,“更气人的是,你竟然一束花也不曾送出,就捧得美娇娘,上天真是不公平!”
  我取笑道:“这期的演艺培训班没有请你去做导师,真是一大损失!”
  “心情不错啊,会开玩笑啦?”他起身大笑,“帐单,你拿着啊!”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我不禁摇头微笑,继而招手叫来服务生。
  经过路边那家花店时,微微一动,随即下车走了进去。
  红色玫瑰代表爱情,白色百合表示纯洁优雅……徘徊许久,挑了三支百合,一束蔷薇,配以萱草和满天星,淡蓝色的玻璃纸扎上之后,觉得颇为雅致。
  “唐总!”看见我的身影,秘书小如笑着起身。
  “不用,我自己进去!”我笑笑,推开办公室的房门,她正低头看桌上的文件,神情专注,几缕头发从耳后滑倒面前,也浑然不知。
  “意映!”见她开始微皱眉头,忍不住轻声唤道。
  她抬首,见是我,旋即微笑:“你来了?”看见我手上的花,有些欣然,“送给我的?”
  “鲜花衬美女!看来花店老板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我笑道。
  她亦笑:“难得你会送花!”
  “怎么,不喜欢么?”
  她摇摇头:“不是,我对鲜花向来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还好你没送……”突然顿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下旁边的闹钟,起身笑道,“吃了饭没有?”
  “怎么,你吃饭都要设闹铃的么?”
  她有些哂然:“有时候会忘了时间,可是胃又吃不消,所以只好让它来提醒自己,该去吃饭了!”
  不禁莞尔:“我已经吃了,不过忽然想起,没喝中午茶!”
  “那一起吧!”她拉开房门笑道。
  “走吧!”我走至她身边,轻环她肩。
  她抬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随即低头迈步。

  第 12 章
  看着她快速的将甜汤喝完,低首看了看自己依然还剩下大半的瓷碗,忍不住问道:“下午还有事情?”
  她抬首看了看我,继而笑道:“习惯了中午吃饭的速度,一时之间又忘形了!”
  “难怪你胃不好!”这般匆匆入口,只怕什么美味她都不曾感受!
  她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我看到你办公桌上放了一瓶胃药!”下意识的罗嗦,“工作是做不完的,你以为自己是女超人啊!”见她只是微笑,忍不住又说了句,“看来以后我得每天过来监督你吃饭才行!”
  她不禁莞尔:“风氏什么变得这么闲了?”
  微一怔神,自己也不由得失笑,最近似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与她相见,一周却也只有三四次会面,更何况,两周后,风氏的新航线开通,只怕到时更没有时间。
  “我以后会注意的!”她轻声笑道,“不过你也吃得太慢了点!”
  我看了看面前的莲子羹,已成糊状,不由得失笑,于是低首喝汤。
  “周末你有没有时间?”喝了几口后,忽然想起母亲的叮咛,遂又抬头问她。
  “周六下午我没事,怎么,是伯母叫我过去?”
  “我大哥大嫂过两天回来,他们都想见见你!”我见她没有说话,遂笑道,“我周六中午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好了,免得到时要让你送我回去!”见我已经喝完,她笑了笑,“这次你来买单吧!”
  想及上次两人抢着付帐的情形,不禁失笑。
  送她到中天楼下时,她自行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又转头向我挥手:“你别送我上去了!”
  我亦跟着下车,看着阳光下她的嫣然笑意,忍不住轻声叫道:“意映!”
  她笑笑:“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我走近她,台阶上的她正好与我眉眼齐平。
  她笑着抬首:“不要告诉我你突然得了暂时性失忆了吧!”
  我微微低头,轻轻印上她微启的双唇,感觉她的身子一僵,继而渐渐放松。
  须臾,我放开她的手臂,她立刻颔首,随即又抬头笑笑:“我先上去了!”
  我站在台阶下,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大厅之中,才张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手心已全是汗水。没有之前的排斥心理,只是因为紧张和些许的窘然,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抬首看着湛蓝的天空,只觉心情亦像它一般高远。
  许久,忍不住低头微笑,今天才知道,她竟是从耳跟开始泛红!
  “难怪老妈这么赞不绝口!”吃完饭,大哥把我拉到阳台,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家长都还没见呢!”我笑了笑,“和如晗玩的怎么样?”
  “出去走走,放开许多!”他轻道,“心结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完全解开的!”他忽然拍拍我的肩膀,“不过,总要试着跨出去,对吧?”
  看着他若有深意的表情,我故作轻松:“怎么出去一趟,变得这么有深意?”
  驭风看了看我,继而笑道:“是你之前理解力有问题!”
  “说什么呢?”
  我回首,见是一脸笑意的如晗,遂答道:“在说你们这趟旅行啊!”
  “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她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你大哥把你拉来,是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呢!意映难得来家,你就好意思把她晾在一边?”
  将目光投向正与母亲说笑的她,心中一动,随即笑道:“我过去陪她,这里,就留给你们小两口啦!”
  走近沙发,见只有母亲和她,忍不住问道:“爸呢?”
  母亲往书房努了努嘴:“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呢!”
  “又在下棋?”我转向意映笑了笑,“我记得你也会下一点!”
  她笑着答道:“小学时,曾经上棋院学过两年!”
  “是吗?”父亲突然从书房探出头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下两盘怎么样?”
  她起身笑道:“怕是棋艺太拙,不能入眼!”
  “有人肯陪他下,就不错了!”母亲笑道,“你这个老头子,终于可以过过棋瘾啦?”
  父亲亦不理会,只是询问一旁的她:“会下象棋还是围棋?”
  “都会一点点,不过可能象棋更逊色一些!”
  “那咱们今天就来下围棋?”
  “伯父让意映三子可否?”
  父亲笑道:“好,就让你三子!”
  她笑着执黑子,放与星位,继而笑道:“意映承让了!”
  终局时,父亲笑道:“方才你逃子时,该用双倒扑的!”
  她亦叹道:“意映认输了!”
  “再下一盘?”
  母亲连忙拦住:“意映是来吃饭的,又不是专门来陪你下棋的!”
  她亦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笑了笑:“下次再陪您下,今天太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再坐会吧,反正一会径天会送你回去的!”
  我笑着插了一句:“明天她还要去公司开会呢!”
  “那得早点回去休息了!”母亲连忙说道,“径天,赶紧送意映回家!”
  走到她车前,我轻声说道:“陪我走走吧!”
  她笑笑,将手抬高,让我看时间:“给你8分钟!”
  我亦不禁微笑:“这么争分夺秒?”
  “还有三份文件没看呢!”她顿了顿,继而笑道,“总不能太晚睡吧!”
  四月的夜晚依旧有些凉意,我把外套脱了披在她身上,她抬首笑道:“谢谢,绅士先生!”
  “意映!”
  “嗯?”她抬眼笑了笑,“你最近是不是念我这个名字上了瘾了?”
  “你爸妈有没有提起过我?”
  她微微一怔,旋即微微笑道:“本来想明天再跟你说的,我爸爸说你要有时间,就来家里吃顿饭!”
  “怎么不早说?”
  “反正也不急,你下周不是都没时间?”
  “也可以晚几天再出门!”我笑着侧身,“后天吧,后天我去拜访你爸妈!”
  “径天!”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妈她……向来都不怎么理会人,到时如果……”
  我轻拍她手掌,笑道:“你放心好了,即便伯母她到时一句话都不肯答腔,我也笑脸以对!”
  她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到我家时,脸上最好多擦点粉吧!”
  “为什么?”
  “我怕你脸皮太薄,到时候会受不了!”她促狎道。
  “原来你一直都在耍太极啊!”我将她轻拥入怀,朗声笑道。
  “也不是!”她忽然正色道,“总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老妈那一关不是那么好过的!”
  “是刀山,还是油锅啊?”
  “是逆五行竹林阵!”她轻声笑道,“我该回去了!”
  “路上小心一点!”知她固执,遂也不再坚持送她,将车门关上后,又忍不住俯身叮咛,“开慢一点!”
  “我到家再给你打电话!”她笑着摇上车窗。
  看着车子驶去,心底忽然有些许甜意,或许,真该像端己说的,难得如此和契,不能再放手!
  两日后,驱车赶往时家,远远便看见意映站在门口,一见我,笑着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早来?”
  我轻轻执起她的手,触及掌心,甚至手指,都异常冰冷,不由得问道:“在外面站了很久?”
  她摇摇头:“有点紧张!”继而抬首对着我笑了笑,“忽然想起大学毕业时参加的答辩会!”
  不禁莞尔,刚才自己在车中浮现的场景,竟也是毕业那年将论文交给导师时的情形,紧张,又有些期待。于是,握紧了她的手,俯身笑道:“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她亦轻笑:“我们进去吧!”
  推开大门,正见一纤细的背影,一袭素白的蝉翼纱旗袍,心下暗道,应该是意映的母亲吧!于是,恭恭敬敬的喊了声“伯母,您好!”
  待她转身,不由得愣住:白皙容长的面庞,细挑婀娜的身材,压鬓的那支绿色玉珠钗,斜斜的插在发间,看似有些不入时的装扮,在她身上,却是如此的妥帖,散发着世人不及的风情。
  难道是意映的大姐?当日在时家寥寥几眼,唯一留下印象的只有意映一人而已!看她的眉眼和肌肤,实在不似一个四十又几的中年女子,心下不由得赧然,正待开口道歉,身旁的意映已轻声唤道:“妈,这就是女儿跟您提过的唐径天!”
  暗自松了口气,听见她低声说了句“来了?”,连忙应道:“本该早点上门来拜访您和伯父的……”
  她摆了摆手:“坐吧!”继而又转头看向意映,“给客人倒杯茶去!”
  意映应了声,经过我身边时,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容,心下遂平静不少,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失笑,这几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却在见意映母亲的第一眼,怯了场!
  “风氏这几年业绩蒸蒸日上,你的功劳不小!”她淡淡的说道。
  笑了笑,轻声回道:“是公司同事一起共同的努力!”
  “可是你风评太差!”她轻轻的说了句,“原本以为意映不会喜欢像你这样的风流人物!”
  不由得哂然,低低说道:“我会一心一意待她!”
  她又轻抬手:“过往种种,多说也无用!”说罢,转身拿过桌上的那束花。
  “见了那么多的名花野香,想来该是个识花的高手了!”
  心中不禁一紧,果真如意映所说的,不是那么容易过的一关!下意识的笑道:“径天不曾刻意摘花,只是和常人一般,认得常见的花名罢了!”
  她笑笑,将花束拿到面前:“若让你挑,喜欢哪一朵?”
  定睛仔细端看,石斛兰,大红玫瑰,黄色非洲菊,文心兰,康乃馨……林林总总,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放置面前。
  须臾,我笑了笑,指着那朵白色百合:“若是让我选,我会挑这朵!”
  她亦笑:“五彩缤纷之中,往往白色最为醒目!”她将那支白百合取出,“可是,太过格格不入,也会破坏整体的感觉!”说毕,竟将它揉碎了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中。
  不由得愣住,却见她冷然轻笑:“若是再挑,你会选哪一朵花?”
  我笑着起身,拾起垃圾桶中的那些百花碎片:“还是觉得白色最为合意!”
  她神色一窒,旋即恢复正常:“看来花太多,难免会让人挑花眼!”说罢,径自弯身,从一旁的橱柜里取了个花瓶。造型极为怪异,烧制的也极为粗糙,一眼看去,下意识的会认定这是个不谙此艺的外行新手的作品。
  她将花束重新排了排,整理之后,插入瓶中,然后放在一旁的玻璃橱上,眼前不由得一亮,原本俗气的繁花和拙劣的花瓶竟如此的相合,油然生出异样的丰姿!
  “如何?”她回首问我。
  “各花入各眼!”我笑着答道,“总能找到盛花之器,识花之人!”
  “在说些什么?”意映从厨房走了出来,“没有开水了,我用饮水机烧了一点!”继而转向她母亲,“妈,您今天想喝什么?”
  “给我来杯白开水吧!”她说道,“意映,去书房叫你爸爸出来,客人都来了这么久了,主人家还不露面,不是太失礼了么!”
  话音刚落,时家的主人时正廷已从房内走了出来,对着我笑道:“径天,你来了!”
  “伯父,冒昧来打扰您了!”我将手中礼物递上,“这是我父母让我给伯父伯母带的一些东西!”
  他笑着接过:“唐兄怎么还这么客气!”语毕,回头问一旁之人,“可以开饭了么?”
  “时先生,菜都已经备齐了!”
  他转向我:“径天,就在家吃顿便饭吧,伯父也没什么可招待的!”
  我连忙笑着回答:“径天一向都偏爱家常小菜,平日里只要有时间,都会回家吃饭!”
  “是吗?”时正廷朗声笑道,“跟我一般,都是恋家的人!”挥挥手,示意堂下的人开饭。
  “不等人齐了么?”意映的母亲忽然轻道。
  意映亦笑了笑:“爸,还是等大姐和意秋回来一起吧!”
  “对啊,反正我也刚喝完下午茶!”我也插了一句。
  话音刚落,门铃便响起,开了门后,走进来三名女子。前面两位,容貌端丽,装扮入时,其中一个,是曾在中天见过一面的时意秋,另一位,就该是意映的大姐了吧!
  暗自沉思时,意映已迎了上去,笑着招呼:“云姨,大姐,意秋,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的!”
  先前的女子淡淡一笑:“只是碰巧同时进门罢了!”说完,对着我略略颔首,随即转向自己的父亲,“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们吃吧,不必备我那一份了!”
  “意安!”时正廷喊住正往楼梯走去的她,“有客人来,也不打声招呼?”
  身旁的意映连忙轻道:“就让大姐休息吧,我看她脸色不大好!”
  定睛一看,她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嘴唇亦开始干裂,意映匆匆上前:“我先扶大姐上楼!”
  “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吃饭吧!”意映的母亲轻抬手,几人便忙碌起来,铺桌上菜。
  “径天,坐吧!”时正廷招呼我在他下首坐定。
  “唐大哥,来了很久了?”意秋坐在我对首,笑着问道。
  我笑笑:“也是刚到不久!”
  “碧云,难得一家人都在,就坐下来一起吃吧!”盛了碗翠玉羹,意映的母亲轻声的对着不远处的一个身影说道。
  “我习惯一个人了!”她转身笑道。
  是刚才一起进门的女子,虽身姿秀逸,风韵犹存,但和意映母亲相比,却少了一份脱尘的气质和风雅。恰如面前的时意秋,虽姿容娟秀,外貌上比之意映更胜一筹,但是那份淡定恬静,却是她无法比及的。即便是方才上楼的时意安,也是冷然居多。
  “碧云,若卿让你坐,你就一块来吃饭吧!”时正廷亦朗声说道。
  时意秋起身,将她拉过:“妈,有谁会习惯一个人的?来,坐下和我们一起吃饭!”
  妈?我愣了一下,旋即恍然,时正廷在社交场中,被冠以“风流”二字,于是,连忙低头喝汤。
  时正廷沉声问道:“径天,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位大哥?”
  “是,他现在在公司上班!”
  “你怎么不和你大哥一样,掌管唐氏集团呢?”
  我笑着答道:“唐氏有我大哥,已经足够,而且,我在风氏也挺开心的!”
  他沉吟了片刻,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继而招呼道:“多吃点菜,意映说你爱吃鱼,特意叫厨房多做了两条!”
  连忙道谢。
  “那我以后岂不是要改口叫你唐二哥?”时意秋忽然笑着插了一句。
  意映的母亲突然出声:“食不言,寝不语!不用我再教第二遍吧?”
  众人均是一窒,时正廷的脸上亦有些异样,一时之间,竟都沉默不语。
  意映忽然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洗了手后,坐到我身边,看了看情形,对着我微微一笑,随即低头吃饭。
  良久,时正廷忽然侧身问我:“径天你和意映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快两个月了!”我看了身边的意映一眼,有一刹那的失神,原来,已与她相处了这么久了!
  “什么时候把我们时家这个宝贝女儿娶过门啊?”
  一直低头不语的意映,忽然顿了一下,继而又埋首喝汤,将那碗汤喝完后,才抬首笑道:“爸,说的好像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时正廷朗声一笑,转向身侧的妻子:“若卿,你也来参谋一下,看看哪天是个好日子吧?”
  “真要问我的意见么?”她拿起身边的餐巾擦了擦手,笑道,“意映,若是我要你陪在我身边,你可会答应?”
  我连忙插嘴:“若是伯母想跟意映住在一起……”
  她轻抬手,看了我一眼,我立时停口。
  意映轻声答道:“照顾爸跟妈,本来是意映应尽之责,妈您即便不说,意映也自当尽心尽力!”
  “若只是我们母女俩呢?”
  意映抬首看了我一眼,旋即答道:“意映自然不会让妈您孤身一人的!”
  她忽然笑了笑:“只是玩笑罢了,何必这么认真?”说着,起身拉开椅子,“选日子定婚期,就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向来对那些琐屑小事头疼不已!”语毕,径自走入房间内,轻轻关上房门。
  意映亦对我笑了笑:“我妈向来习惯吃完饭就回房睡觉!”
  看着她的笑容,我心中不禁一窒,执起她的左手,轻轻的握住。
  时正廷亦笑道:“吃饭吃饭!径天,多吃点菜啊!”
  吃完饭,趁着收拾碗筷的空档,我轻声问身旁的意映:“你大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昨晚好像着凉了,上午刚刚去了一趟医院,刚才已经吃了药睡下了!”她轻声笑道,“她不是不欢迎你!”
  我握了握她的手,笑笑:“你以为我这么小心眼么?”
  说话间,意映的父亲忽然出声叫我:“径天,来陪伯父下盘棋如何?”
  想及上次意映在家陪父亲下棋的情形,不由得莞尔,忍不住侧眼看她,却见她含笑晏晏:“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意映!
  杀了两盘棋,一输一和,我连声求饶。
  “难得下得这么开心了!”他收了棋盘笑道,“伯父也不妨碍你们小两口说悄悄话了!意映,陪径天聊聊天!”
  等他走开,意映轻声笑道:“你让棋也太明显了点,还好我爸他没发现!”
  我亦笑:“上次你不也让了一回?”
  她正色道:“伯父的棋艺确实高过我!”继而低声说道,“下棋,讲究心性的!我们父女俩都比不过伯父的胸襟!”
  我轻轻搂过她:“又没让你统领三军,治理天下,何必要如此气魄?”
  她一愣,随即轻笑:“还好我不是,否则必定亡国失阵!”
  晚间告辞时,意映去她母亲房间敲了敲房门,须臾,又独自折返:“我妈她已经睡了,就不用跟她道别了!”
  时正廷笑着送我到门口:“有时间再来陪伯父下棋啊!”
  “到时径天一定再向伯父讨教棋艺!”我笑着答道,无意中抬首,看到台阶上时意秋对着我招手,遂笑着颔首。
  轻执意映的手,忍不住问她:“你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微微一怔,继而低声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她今天与你说了多少话?”
  “八九十句吧!”
  她笑:“平日里她与我说三四句,已经少见了!”
  不由得挽紧她,柔声叫道:“意映!”
  “我没事!”她抬首微笑,“习惯了,我母亲她向来少言!”
  “意映!”忍不住又叫了声。
  “怎么了?”她停下了脚步,笑着问道。
  嫁我好不好?差点脱口而出,却又收了回去,此刻实在适合提及此事,遂对她笑笑:“没事!”
  她亦含笑以对:“就送你到这里吧,开车小心一点!”
  陡然看见自己的车子,不由得愣神,忍不住笑道:“似乎每次与你说话,我都会忘了时间!”
  “多谢谬赞!”她笑着招手,“路上小心!帮我向伯父伯母问好!顺便跟如晗说一声,上次她要的书,我帮她找到了!”
  车子驶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纤细的身影,站在时家的大门,显得有些寂寥,难怪那日她会说“温馨”二字!
  “径天,错过了时意映,你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忽然想起那日大哥在阳台说的话语,心下微动,俯身前倾,将面前那张照片翻转过来,看到伊依无邪灿烂的笑容时,胸口一阵悸动,忍不住又把它放回。
  翌日,在办公室,仔细翻看珠宝行送来的戒指款式图案,看到那个心型的造型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颇为精巧新颖的设计,不知道意映会不会喜欢?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是秘书室的内线:“唐总,接待处说有一位叫沈如意的小姐,坚持要来见您,她说自己是时小姐的……”
  沈如意?眉棱微微一顿,和意映相处时,她常常会不自觉的提起这个名字。
  “你让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沈如意颇大力的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对着我看了半天。
  “沈小姐,请坐吧!”我笑着起身,转而吩咐跟着进来的秘书,“小曲,去泡杯咖啡!”
  她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我说完话就走!”
  心下了然,这段时间,虽刻意避开注意,但是唐径天的新任女友实在太过吸引眼球,想必她是回来后,已经见了我与意映的花边新闻。而第一眼见我时,她便不喜我!
  “我对她,是真心相交!”我轻声说道。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图片,旋即说道:“那有几分?”
  我微怔,看着她,无语。
  她沉声道:“唐径天,你太自私,你以为一句真心,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相拥牵手了么?”她拿起桌上的那叠图片,“意映与我一般,看重的不是这些!”
  “意映在时家,是不是很不开心?”沉吟了许久,我低声问她。
  她微微一顿,将手上的图片悉数放下,仔细的端详我,良久,叹道:“她想要的,只怕现在的你给不起!”
  心中一凛,不由得坐下,我低头苦笑了声:“若我肯努力呢?”
  她忽然笑了笑:“这句话奉劝你别在意映面前提及!”随即在我斜对首坐下,“意映她表面淡然,其实对感情极为专注!”
  “我知道!”低声应了句。
  “你点中了她的命门!”她轻道,“所以,即便我如何反对,也只是多费唇舌!”她抬首看着我,“唐径天,真不知该不该信你?”说罢,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相片,那是十年前伊依生日时,两家人为她庆祝时拍下的全家福。
  不待我回答,她径自起身:“希望你真的可以给她带去幸福,不过,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会努力说服她,远离你唐二少!”语毕,便轻声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大震,将意映当作浮木,唐径天,你是不是真的太过自私?

  第 13 章
  沈如意走后,颇有些心绪不宁,偏偏这日又极为空闲,我坐在办公桌前,怔神许久,忍不住起身,走至窗前,看着玻璃窗外流动的浮云,迷蒙缥缈,仿似自己的心情,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我说径天,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容易感伤了?”端己推门而入,听见我的叹息,朗声笑道,“又要开始怀念学生时代那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唐径天了!”
  我回头笑了笑:“难道还要我像十八、九岁那般一腔热血,夸夸其谈啊?”
  他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摇头说道:“我反倒情愿看见那样热忱积极的唐径天,现在的你,”他看着我半晌,继而轻道,“像个小老头,粘粘乎乎,当年那个洒脱不羁的你,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我心下一震,将目光游离开,沉默不语。
  他忽然笑道:“别给我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行不行?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又当真起来!”
  我笑着走近他,在他肩上大力的拍了拍:“刚才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也当真起来了?”
  他起身大笑:“你这小子!”随即轻捶我胸口,“这样还差不多!”
  说话间,助理小曲将咖啡端了进来,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他笑着端起:“真服了小曲了,一个大男生,泡咖啡的技术竟然这么好,不去开咖啡吧真是浪费了!”
  “你让他一个堂堂的管理学士每天去泡咖啡,只怕他也不会愿意!”
  他笑笑,目光瞥向一侧,忽然轻吟了声,拿起一旁的图片,端详了片刻,旋即拿起问道:“到时可要帮我找个漂亮一点的伴娘啊!”
  “伴娘?”
  端己将图片放至我面前,笑道:“怎么,你结婚,敢不请我当伴郎?”
  不由得失笑:“都还没想过如何写这个‘八’字呢,又哪来的结婚二字?”
  他取笑道:“那你在这看着些钻戒的款式做什么?总不会是你唐二少觉得手指太过空闲,想买个作为装饰品吧?”
  见我沉默不语,他忍不住又探身过来,重重拍了我一下:“你若不抓紧,只怕到时你只能接到时二小姐的喜帖了!”
  心中微动,不由得抬首看他。
  他笑了笑:“昨天和一个学弟聊天,无意中竟然得知他已经追了时意映很多年了!”
  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若意映爱他,多年前,就已成双成对!”
  他摇了摇头,叹道:“径天,这你就不知了,之前时意映身在国外,回国也不过几月之久,我那位学弟,可是第一个踏进时家大门的男士哦!”
  “意映的父母已经见过他面了?”
  他朗声笑道:“看吧,开始紧张了不是?”他把手上的图片放下,“时二小姐可是难得的秀外慧中的女子,要不是本人自认污浊,也非攀一回明月不可!”
  不由得失笑:“端己,你的名声,只怕一大半是你自己所毁!”
  他亦笑:“彼此彼此!”说完,笑着起身,“该走了!”
  “这么快?”
  他笑:“你不是下午要出差么,我只是顺道过来跟你送个行,机场就不跟着去了!”
  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看着复又关上的大门,不禁摇头笑了笑,这个端己,每次都是这般,来去如风!
  正抬首微笑时,电话铃声响起。
  “径天,我是意映,下午我就不去给你送机了!”那端的她轻声说道。
  “怎么了?”
  她的声音已有些发紧:“下游的分公司临时出了变故,我要赶过去处理一下!”
  “需不需要我……”
  她抢先拦过话头:“你放心走吧,我自己一个人能应付!”
  “有事你打我电话!”
  放下电话时,有些失落,将有几天见不到她了!
  想了想,还是给大哥拨了个电话:“大哥,我,径天!”
  “怎么,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我让如晗跟你送过去!”驭风在那头,声音愉悦,想必如晗正在他身边。
  “这几日帮我注意一下中天好么?”
  “怎么,意映那里出事了?”
  “倒也没有,不过如果发现她有什么困难,你帮着扶一把好不好?”
  他轻声笑道:“好你个径天,去年大哥求你帮忙,你都不肯通融,今天也开始假公济私起来了!”顿了一下,随即说道,“放心吧,弟妹的事,我若不帮忙,你大嫂非把我赶出卧室不可!”
  “爸妈也会和你这个不肖子断绝关系的!”
  话筒那边突然传来如晗的声音,不由得莞尔,只怕他们夫妻俩,又要开始“旁若无人”了!我轻吐了口气,笑着挂断电话。
  一周后,飞回国内,在机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回来了?”
  听着她轻柔的声音,莫明的想起那句“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思毕亦不禁莞尔,旋即答道:“一会有没有时间?”
  她沉吟了片刻,笑道:“下午三点吧,我现在还在厂区!”
  “那天在电话里不是说已经把问题都解决了吗?”
  她轻声答道:“是公司的一个客户,我陪着他来考察一下生产车间!”
  “那我三点去你公司对面的景泰楼等你!”
  “好啊!”说完,她便挂了电话,想来,自己是打扰到她的工作了!
  三点一刻时,她急匆匆的走进酒店大厅:“不好意思,临时有事,给耽搁了!”坐定之后,她又忍不住轻笑,“难得树立的守时形象,还是崩塌了!”
  几天未见,她似乎消瘦不少,虽化了淡妆,却依旧掩盖不了眼皮下浓重的黑眼圈。
  “这段时间很辛苦?”
  “还好,周末休息一下就可以补回来了!”她笑了笑,“反正也习惯了!”
  “都解决了?”
  她笑着颔首:“嗯,临时找了家新的供货商,签了一年的供货合同,等到明年,引进的设备也差不多安装完毕,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低头喝了口茶,她随即问我,“前天你跟我说,和他们谈的不是很好,现在怎么样?”
  “草签了份协议,下个月那边会派人过来签订正式合同!”
  费了诸多唇舌,总算说服对方,想来她也和自己一样,受到不少挑剔!
  “那岂不是要好好庆祝一下!”她一脸的开心,笑意嫣然,刚进门时的那一丝疲态,已经消失无踪。
  受她影响,情绪亦有些上扬:“我妈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她轻声笑了笑:“伯母上午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不由得失笑,我端起茶杯,饮了几口,继而笑道:“老妈每次都怕我没把懿旨传达给你,在她眼里,我就这么健忘?”
  “她可能怕自己会忘记跟你提及吧!”
  正要开口,身后忽然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华安的市场经理谢枫,于是起身迎过去,笑着和他打招呼。
  “这位是……”他若有深意的看了我面前的意映一眼,忽然恍然,“时经理,很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一直都没机会亲眼见到,今天真是谢某有幸了!”
  意映亦笑着起身,与他握手:“意映只是初涉商场,门径都还不曾明了,怎么敢当此般赞誉?以后还要请谢经理多多指教了!”
  他笑道:“那谢枫真是汗颜了!”继而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眼见意映回原位坐下,他突然在我耳边轻语:“这一次不知唐总的倦怠期是多久啊?”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气恼,看着不远处淡然浅笑的意映,忍不住回道:“刚想跟谢经理说呢,我和意映打算在近期结婚!”
  他微愣,神情有些狼狈,讪讪的答道:“那可要恭喜唐总了!”
  “到时还请谢经理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他连忙轻声告辞。
  回到座位坐下,对首的意映忽然笑道:“人在商场,早已修炼了几分道行,一般的言语,我不会在意的!”
  心中一震,我看着依然平静的她,不禁哂然:与自己相处这些时日,想必她耳边的闲言碎语不会太少,只怕她不会像在自己面前这般无动于衷!唐径天,当日沈如意骂自己的话,半分都没差!
  “意映!”我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她笑着答道:“怎么了?”
  “嫁给我好不好?”话一出口,才觉太过唐突了。
  她沉默了片刻,旋即笑道:“我没事,而且,眼下,也没有困扰,所以……”
  “我是真心想牵你的手,和外人无关!”我将衣兜里的那个钻戒拿出,放在她面前,“这个戒指是我上周出国前就已经挑好的,一直想拿给你!”
  她有些愕然,看着我,眼眸亦有些异样,良久,轻道:“戒指好漂亮!”
  “还怕你不喜欢!”我努力的笑了笑,“如果你……”
  “我答应你!”她忽然笑道,脸颊有些许泛红。
  下意识的问了句:“为什么?”
  她微微一笑:“你问这个问题,是不是表示,已经开始反悔了?”
  连忙摇头:“怎会?”
  她轻声笑道:“不过你要答应我,若我有天要回自由,你不会质问我缘由!”见我有些诧异,又接着说道,“和你开玩笑而已!”
  我低低答道:“我答应你!”
  以她的个性,若哪天她果真要离去,必定已经无可挽回,到时只怕刻意强求也无济于事!
  晚间,吃饭前,如晗拉了意映去房间聊天,我趁此和父母告知向意映求婚的消息。
  “你这小子,动作蛮快的嘛!”老爸开心的将手上的那把白子悉数扔进了黑子的棋盒里,朗声笑道。
  母亲连忙将手中的那杯参茶放下,喜上眉梢,却又半信半疑:“真的?是什么时候?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不禁苦笑:“妈,您以为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么?”
  母亲顿时心花怒放,起身冲进卧室,拿了本黄历出来:“老头子,赶紧帮忙找找,最近有没有好日子!”
  “妈!”我连忙叫道,“哪有像您这样的,这么着急?”
  “怎么?”母亲往大哥的房内看了一眼,“意映没答应?”
  我摇头笑道:“我们只是觉得,眼下大家都忙,没什么时间筹备婚礼!”
  母亲连连反对:“又不需要你们去张罗,到时你们只要抽出时间,去试一试婚纱礼服就行了,其他的,我跟你爸会安排妥当的!”
  父亲忽然起身,笑着唤我:“径天,陪爸爸下盘棋,如何?”
  看着父亲若有深意的眼神,我连忙站起来,拿了棋盘和棋盒,跟着走进书房。
  进了房间,父亲将房门轻轻掩上,笑道:“我们父子俩好像很久都没有安安静静的下一盘了!”
  “儿子今天就陪您对上一局!”我将棋盘摆开,将黑子盒中混入的白子拿出,放回原处,执起黑子,“我先下咯!”
  棋至终盘,只觉白子已是前无去处,后无退路,胜利在望,我却捏着棋子,犹豫半天,看棋面,似乎赢得太过轻松,反倒有些不敢轻易下子!
  “记得你儿时极为顽皮,又自负任性,我和你母亲一直生怕你成人后,心粗气浮,作风粗疏,难当大任!”父亲笑了笑,“现在,却又觉得,稳重固然上佳,可是,太过瞻前顾后,就少男儿气概了!”
  我心中一动,看着父亲的笑容,思忖了片刻,将棋子落下。
  父亲朗声一笑,将白子放置在棋盘上:“棋从断处生!”说罢,伸手拿过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畏首畏尾,下棋之大忌;当断不断,烦扰复滋生!”
  再下几子后,情势陡然急转,黑子竟然节节败退,终局末了,我只得低头认输。
  “再来一盘如何?”只觉心有不甘!
  父亲却将棋盘往边上一推,笑着起身:“今天不行,你现在满心都是方才的棋局,又怎能静下心来下子,即便勉强开局,只怕棋子也都是无气!”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儿子啊,虽然我跟你妈不知道你心底到底有什么心事,但是,适当的时候,也是要伸出手,否则,别人如何扶你?”
  不禁黯然,低低回道:“爸,我没事!”
  父亲笑笑,右手在我肩上停留了片刻,继而放下:“若是觉得陷的太深,就别把他人也拉下去!”
  微怔,待回过神来,父亲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胸闷,在家人面前掩饰心情,反却让他们更为担心!
  陷的太深!我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把握走出心中的那个阴影啊,否则,不会她一提出建议,要晚些时候再上时家提亲,自己立马就应承,没有半分犹豫!
  伸手拍了拍额头,长长的吐了口气,我笑着走了出去,或许,她可以让我忘记那盘棋!
  大厅内,如晗和她已经坐在母亲身边,见我走出,意映笑了笑,随即颔首。
  母亲连忙招呼我坐下,一脸的兴奋:“刚刚跟如晗她们看了看,下周末就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这么急?”忍不住说道。
  母亲冲我白了白眼:“老妈我还嫌晚了呢,巴不得今天你就把意映娶进门!”随即转向她,“明天我和径天一块上你家,向你父母要了这块心头肉!”
  心下微动,忍不住抬眼看身边的意映,见她眉梢略动,继而微笑,不禁有些许的疼惜,在她身边坐下,轻轻覆上她的手。时家,仅仅入门两次,就让自己窒息不已,不愿再进,每日进出的她,外表却依然如此的淡然乐观!
  她抬首对我笑了笑,转而对母亲轻道:“我先跟爸妈说一声,到时候再让他们约伯父伯母相叙!”
  一旁的如晗促狎道:“还叫伯母?该改口叫妈了!”
  母亲亦笑:“早就想听意映叫我一声了!”
  她张了张口,竟有些期期艾艾,我连忙插嘴:“妈,都还过门呢,就想摆婆婆的架子啦?”
  母亲啐道:“你不也一样,都还娶进门呢,就这么护着媳妇啦?”
  说话间,驭风突然推门进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如晗起身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讨论径天和意映的婚事呢!”
  “是吗?”驭风一脸欣然,在我对首坐下,“要不要我这个大哥给你出谋划策?”
  “既然你毛遂自荐,驭风,径天的婚礼,妈就全权交托给你了!”母亲从沙发上站起身,笑着说道,“先吃饭吧!”
  “那公司就由径天暂时看管吧!”驭风接道,“反正也想和如晗重拍一套婚纱照,正好顺带!”
  一直在偏厅看报纸的父亲,出声说道:“做事岂可三心二意,给你弟弟筹备好婚礼,自然会放你几天大假!”
  母亲走进厨房将三笋羹端出:“吃完饭再讨论吧!”
  身旁的意映走过去,拿过她手上的龙耳翅碗:“妈,我来吧!”
  母亲一愣,继而喜笑晏晏:“好好好!”
  大哥在我耳边轻道:“老妈这下开心了!”
  我亦有些心动,看着众人开心的笑颜,只觉幸福已有些满溢!
  翌日,父母的时家之行出奇的顺利,回来时,母亲连声赞叹:“见了她母亲才知道,为何意映如此的出尘,这般的容貌和气质,老妈是比不了咯!”
  父亲却有些不以为然,笑道:“当年也是个颇有气魄的女子,今日一见,却觉得有些过于清冷了!”
  “爸您以前认识她么?”不由得有些诧异,我忍不住出声询问。
  “几面之缘罢了!”
  “几面之缘就这么深刻?”母亲有些不依了。
  父亲淡然笑之:“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否则,怎会还记得当日你掉落我面前的,是淡紫丝质手绢?”
  母亲轻声笑了笑:“你以为我这般小心眼啊!”继而又说道,“原本就是梅姓女子,或许沾染了梅花的冷傲清骨也不一定!”
  父亲朗声大笑:“老太婆何时也学会了酸文缛词,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不理他!”母亲顾自把我拉过,“我跟意映的父母商量了,决定下周就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不是说要再过几个月吗?”
  “怎么,你不想娶人家意映过门了?”
  我连连讪笑:“不是这个意思!”
  “这也不单单是老妈我的主意,你时伯父说既然下周就是个好日子,就不要再拖了!”母亲笑道,“你也知道,你自己素行不良,意映跟你交往这些日子,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早点结婚,也早点熄了那些由头!”
  不由得哂然,笑着回道:“有这么贬低自己儿子的么?”
  “你妈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父亲笑着扔下一句,转身走到阳台,将百叶窗给拉上,“该给这些花花草草晒晒太阳了!”
  两月前飞回美国的伊依得知消息,异常兴奋:“二哥,恭喜你啊!”
  “什么时候回国,我去机场接你!”听着那端的娇俏声音,我不禁笑道。
  “不用啦,我专门定做了一套礼服,到时直接穿去上飞机,然后赶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听着她的话语,几乎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她,此刻定是手舞足蹈,开心不已。
  “怎么这么赶,我给你订张机票,早点回来,休息一下,才有精力抢花球啊!”
  她忽然沉寂了片刻,继而低道:“我这几天要照顾一个朋友呢!”
  顿时恍然,这个丫头,有了心上人,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抛诸一边了:“是上次你说的那个秦师兄?”
  “是啊!”全然小女儿的甜蜜语气,“他刚刚做完切除阑尾的手术,我想留在这里多照顾几天!不会误了二哥你的婚礼的啦!”
  笑着放下话筒,忽然有种莫明的怅然,幽幽失神!
  接下来的一周,忙的晕头转向,试礼服,定名单,拍照片,几乎可与大学时的军训生涯相媲美!
  终于等到婚礼前夕,给意映打了电话:“今天怎么样,累么?”
  “还好!”声音传来,竟有些低哑,想来这几日也与我一般,已近极限!
  “下午和朋友们玩的怎么样?”
  她轻声笑了笑:“说是为我举行告别单身的舞会,到最后,主角却成了她们!”
  “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天生就是舞盲,不会跳舞,就只能作壁上观了!”
  不禁莞尔,之前也听她说起过此事:“我来教你如何?”
  她连声说道:“还是不要了!”顿了顿,她忽然叹道,“如意始终不肯给我做伴娘,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想及当日沈如意在办公室对自己说的话语,心中一颤,笑道:“她只是不喜欢我!”
  她低道:“不是这个原因,总觉得她好像有心事埋在心底,却又不肯对我说!”
  “多多少少都会有自己不想对人言的私隐,或许,沈小姐她不想让你为她担心吧!”
  “那你呢?是不是也有埋在心底,不想对我说的事?”她笑着问我。
  不由得呆愣,我呐呐片刻,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忽然在那端打趣道:“跟你开玩笑而已,难道芝麻绿豆的琐细小事,还要在脑海中过滤一遍啊?”
  笑了笑,柔声问她:“怎么这么安静?爸跟妈呢?”
  “爸跟一个老朋友叙旧去了,今晚不会回家;妈从下午就出门,也说不回来了!”她轻道,“你明天过来接我们吧,我车子今天送去修理了!”
  “意映!”忍不住轻声唤她。
  “怎么了?”
  “这次这么赶,没能给你一个最完满的婚礼……”
  她拦住我的话语,轻笑:“我向来讨厌那些琐碎的仪式,要不是爸妈坚持,我连礼堂、酒席都想撤了呢!”
  “那我明天叫端己他们也过来吧,你那有几个人?”
  “不用那么多人!”她笑着说道,“大姐去参加学校的野营,明天会直接去礼堂;云姨也不在,家里就我和意秋两个!至于小如和其他的女伴,说是离礼堂比较近,就不来我这里了!”
  “就你们两个人?”我不禁诧异,“张阿姨和陆叔呢?他们去哪了?”
  “还有意秋的朋友在这里呢!”电话那端传来她轻柔的笑声,“不用担心!”
  “要不,我今天就把你两个接过来吧!”
  “若是早知道你这般婆妈,我当初就会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抉择了!”她打趣道,“意秋过来找我了,不跟你聊了,你早点休息吧!”说完,便挂了电话。
  第二日清晨,早早赶去时家,刚按了两声门铃,便传来意秋的声音:“唐二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怎么,不愿叫我一声姐夫?”
  她笑:“习惯了叫你唐二哥,已经很难改口了!”
  见我要上楼,她拉住我,笑道:“唐二哥,今天穿这身参加婚礼,还可以么?”
  我回首瞥了一眼,随即微笑:“意映一向都说你从小便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是吗?”她笑了笑,“那我去叫二姐起来,昨天一开心,多喝了几杯酒,不知道她现在醒了没有?”
  她轻轻推开房门,忽然轻呼了声,我连忙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房间内甚是凌乱,地上还散乱着一些衣服,定睛一看,竟是男子的衣裳,心下疑虑,正待走近床沿,门外忽然有人轻咳了声。
  “意映她睡在我房间!”意安淡淡的说了句,转身便下了楼。
  走出房间,正见意映从一侧走出,看见是我,微微一怔,继而笑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笑着指了指楼下大厅的时钟:“已经不早了!”
  经过她房间时,忍不住问她:“怎么睡大姐的房间去了?”
  她笑道:“昨天被她拉去聊天,聊得有些晚,而且,意秋的朋友也有些喝醉了,所以,就把房间让给他了!”
  “难怪你的房间那么凌乱!”我轻声笑道,“动作要快一点了,一会我先把大姐和小妹送到礼堂去,然后再带你去化妆!”
  “意秋?”她看了一眼从房间走出的意秋,沉声道,“我的婚礼,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惟有你时意秋不受欢迎!”

  第 14 章
  “意映!”我大为诧异,轻轻拉了她的衣角,“怎么了?”
  她抬首看我:“今天,我想开开心心的迈入礼堂,不想因为一些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可以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她一脸的凝重,相识两月来,第一次见她如此的严肃,我揽过她,轻道:“这场婚礼,你本来就是主角,想见或不想见的人,意映你自然有权决定!”
  下楼时,忍不住回头,站在意映房门边的意秋,面无表情,一脸的平静,触及我的目光,竟然微微的笑了笑,我不由得惊讶不已,意映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意映走进盥洗室洗漱时,意安忽然走至我边上,轻声说道:“好好待她!”
  “我会的!”我沉声应道。
  她笑了笑:“时家的女子,个个敏感,别让她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我有些怔神,正待回答,意映已笑着走出:“在说什么,这么严肃?”
  “给妹夫宣读一下时家女婿的行为守则呢!”时意安嫣然一笑,旋即走出门口。
  我和意映彼此相视,都有些愣住了。
  “认识大姐这么久了,第一次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我低声笑道。
  她亦笑:“我上一次见到她这么灿烂的笑容,好像还是捧着书本,穿着校服的时候了!”
  “这么夸张?”
  “怎么,怀疑我的记忆力?”她轻声笑笑,继而侧身往门外走去,走至门口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似要转身回头,却只是停了片刻,随即走到车子边,打开车门。
  驱车赶往礼堂,母亲早已在门外候着,一见我们,连忙迎了上来:“快点带意映去二楼的化妆间,我让你大哥把李小姐她们都接过来了!”
  走了几步,父亲也过来说道:“老太婆,还是你带意映去化妆,我和径天先去门口迎接客人去!”
  门口遇见端己,他笑得一脸暧昧,贴近我低声说道:“你这小子,动作还真是快!”
  我亦笑:“听从了你的金玉良言啊!”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从善如流了?”他轻声笑道,“不是怕被人中途插队,抢先把时二小姐深锁铜雀楼吧?”
  “插队?”
  “怎么,你不知道么?”他亦有些诧异,“我那个学弟前日已经从罗马回来了!”
  恍然记起,那日端己曾跟自己说起,有个学弟曾苦追意映多年,下意识的往二楼的方向望去,正见一袭白纱的意映从楼梯上走下来,姿态妍雅,清丽动人,触及我的眼光,她微微一笑,只觉面容灼若鲜花,端丽无双,仿若不似凡尘女子,不由看得呆了。
  身旁的端己也轻呼了声:“难怪那么多女孩天天念叨着要嫁人,原来,穿上婚纱做新娘那一刻,真的是美丽高雅、气质非凡……”
  无暇与他说笑,我往前迈了数步,走到她面前,细细凝视端详。
  “怎么样?”她抬首问道。
  相信此刻的自己,定是满脸的幸福笑容,可是我愣了半天,却不知该说哪一句赞美的语句。
  她身侧的如意莞尔笑道:“看唐二少的表情,就知道意映你今天定是艳压群芳,光艳照人,姿容艳丽……”
  意映轻声啐道:“如意!”
  “好好好,不开玩笑!”沈如意高举双手,轻声笑道。须臾,转向我,一脸的严肃,“我把意映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
  “我会的!”一天之内,连续说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原来,外人眼中,唐径天还是这般不可靠!
  交换戒指后,我低首轻轻吻她唇畔,耳边顿时传来端己和一干损友的促狎声:“径天,破一下记录啊!”
  “红包加倍再说!”意映盈盈一笑,轻声说道,精致的面容上绽放的,是七月怒放的太阳花一般的笑容。许久后回想起来,似乎婚后,再也没有见过这般灿烂的意映!
  “径天,恭喜你!”敬酒时,子真笑着举杯向我道贺。
  我俯身对身旁的意映笑道:“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叶子真小姐!”闲谈时,她对君氏的老总推崇不已,得知我与子真是好友时,竟一时孩童心性,差点让我带着她上门索要签名留影。
  她一脸的欣喜,笑着与子真握手:“今天才确信,小报记者的文笔果然是没有一个过关的!”
  子真亦笑:“深有同感!”
  “打什么哑谜?”我插嘴问道。
  “径天,装什么哑巴?”子真取笑道,“以你这种理解能力,意映配了你,还真是可惜了!”
  连忙高举双手以示投降:“子真,今晚可否饶过在下?”
  “那红包减半如何?”子真看着意映,言笑晏晏。
  “不关我事!”她抿嘴微笑,“反正我只要收到自己那份就万事大吉了!”
  子真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幸而还赶得及在拖儿带女之前认识你!”
  我微微一愣,正待开口询问,身旁的意映已然笑道:“到时两个黄脸婆亦可惺惺相惜啊!”我这才恍然,不由得叹道,“两位小姐,说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深奥,体谅一下我这个俗人可不可以?”
  子真轻笑不已:“径天,你叫我一声小姐无妨,可是叫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小姐,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子真,真怀疑你今天是不是收了端己他们的小费,故意来整我的?”
  “难怪今早发现私人帐户上多了一笔钱呢!”子真笑道,“好了,不与你说笑了!再缠住新郎新娘,只怕其他客人要不依了!”
  走开时,我忍不住轻声对她说了句:“家尧刚刚离开!”
  她微怔,继而浅笑:“还以为你终于转性,不再唠叨了呢!”
  不禁有些怅然,我只得笑笑,跟上前面的意映,牵起她的手。
  “又碰钉子了?”她回头笑道。
  无奈的苦笑了声,我挨近她,轻道:“如果子真肯回头,何尝不是神仙美眷!”
  她看着我良久,笑而不语,直到身边有人前来道贺,她才转侧微笑。
  “怎么不说话?”我俯身问道。
  她笑了笑,旋即说道:“或许,还是有人只肯做个凡人!”
  我不由得窒然,凝视着她的笑颜,有些闪神,上衣口袋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都未能反应过来。
  “快接电话啊!”她轻轻拉了拉我衣袖,“发什么呆?”
  我有些失笑:“忽然想起以前学过的几句诗句,层波细翦明眸,盈盈秋水。恣雅态、欲语先娇媚……”
  她大为讶然,瞪着我半晌,忽而轻笑出声:“怪不得风流后面跟着的大都是才子二字!”
  “尤其是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唐二少,一出口,竟然都是甜死人不偿命的话语!”端己忽然在身后出现,朗声笑道。
  我不理会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竟是伊依在国外的号码。
  “二哥,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我不由得欣然:“伊依,已经到了?”
  “二哥,对不起,你的婚礼我赶不回来了!”伊依的声音满是颓丧,透过话筒,都有些哭音,“机场大雾,航班一律都被延迟了!”
  “没关系,只要到时别忘了把红包给二哥送来就行了!”我笑道。
  她的情绪立刻上扬了许多,声音亦开始清脆起来:“我已经准备了一个超大的礼包给二哥和意映姐了!”
  挂下电话,莫明的有些怅然和遗憾,婚礼上没能见到她,只觉少了三分喜悦。
  “伊依赶不回来了?”意映轻声问我。
  我看着手机屏幕半天,沉默不语,身后的端己见状,拍拍我肩膀,我才回过神来,答道:“是啊,机场浓雾,班机都不能起飞!”
  “要不,这次旅行我们就改道去美国吧?”她笑着建议。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佛罗伦萨?”我将手机放回口袋,挽过她右肩,笑道,“反正等我们回来时,伊依也已经在家了!”
  她亦觉莞尔,笑了笑:“也是!”
  “意映!”身后忽然有人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一同回首,见是个年轻男子,修长挺拔,目光深邃,不知是灯光还是什么,眼眸异常明亮。
  “书炜,怎么来得这么晚?”身旁的意映已先行迎上前,笑着问道。
  “总要做足心理准备才行!”他笑着将手中的那束玫瑰递给她,“恭喜你!”
  意映伸手接过,笑道:“要是你能把玫瑰花折成现金,我想我会收的更开心!”
  “还这么守财奴?”
  意映笑笑,转而拉过我,与他介绍:“书炜,介绍一下,唐径天!”又抬首对我笑道,“林书炜,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向他伸手,却不料他亦快速伸出手,两只手在半空中竟相互交错,没能握住,反倒是手背彼此敲触,我伸回手,只觉有些隐隐作疼。
  意映在身侧抿嘴轻笑:“第一次见这么急着握手的人,要不要我在一旁指挥一下,以免交通再次阻塞?”
  我不由得失笑,再度伸手,沉声笑道:“幸会!”
  他亦笑着与我握手:“早就听说唐总的大名,今日一见,终于明白意映为何舍下我们这帮鄙俗痴男了!”
  我抬眼看他,正遇上他的目光,眼神兴味十足,心中微动,正待开口,身旁的意映已然笑道:“书炜,笑话说第三遍,可就无味了!”
  他朗朗一笑:“好,不说笑了,唐先生,恭喜!”一脸的真诚,眼神中有迅速隐去的黯淡,这种表情,都曾在家尧和端己身上见过,我连忙称谢。
  “谢谢!”说毕,看了看一脸嫣然的意映,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了口气。
  她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看我,笑道:“爸妈在那边叫我们了呢!”随即对林书炜说了句,“我们先过去了,你自己随意!”
  他轻挥了挥手,朗声笑道:“不用管我!”
  走到大厅正中,母亲正与意映的母亲说话,两人俱是言笑晏晏,我不禁暗自诧异,意映的母亲,完全不同与那日在时家所见的淡然清冷,身边的意映脸上亦有些讶然。
  “意映,径天,怎么愣在那里啦?”说话间隙,母亲抬头看见我们,笑着喊道。
  走过去,轻声叫道:“妈!”
  她看了看我和意映,微微颔首,继而转向母亲:“我有点不舒服,就先离席了,其他的事情,就有劳亲家母了!”
  “妈,那我送你吧!”意映连忙出声说道。
  她摆摆手:“不用!”旋即往大门口走去。
  见意映有些焦急,母亲轻拍她手背,笑道:“没事的,你妈妈只是觉得大厅内太过闷热吵闹,我已经让司机等在门口了,会把她安全送到家的!”
  “妈,我还是过去看一下!”
  我也待迈步跟去,母亲拉住我轻道:“你就别跟去了,说不定意映想跟她妈妈说几句体己话!”
  我遂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妈,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这么投机?”
  “两个老太婆在一起,还能说些什么,自然是说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咯!”母亲笑了笑,看见我有些疑虑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做了父母之后,自然就会知道个中滋味了!”
  “妈您想的也太远了吧!”我不禁失笑。
  母亲长叹了口气:“你大哥也说要等几年,奶奶的名号,看来你们两兄弟是存心不想让老妈太早挂上了!”
  “那还不好,也省得你一天到晚抱怨自己太过老迈!”父亲忽然从一侧走来,大声笑道,身后跟着的,是意映的父亲,亦是笑容满面。
  “爸!”
  他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妈呢?”
  当下愣神,继而恍然,转身回望,正见意映向这边走来。
  “妈她身体不舒服!”
  “又不舒服!”他轻声的说了句,旋即对父亲笑道,“我家那位一向身体都不怎么好,请亲家多担待了!”
  父亲笑着接道:“看着女儿出嫁,想必是心里有些难过吧!”
  母亲在一旁插嘴道:“刚才去干吗了?”
  “和时兄下了一盘棋!”
  母亲啐道:“又硬拉人陪你下棋!”
  “是我棋瘾犯了,硬要唐兄陪我下的!”
  “妈她怎么样?”我轻声问一直沉默的意映。
  她摇了摇头,笑道:“出门时,她已经坐车走了!”
  正待说话,端己忽然走过来叫道:“小夫妻的悄悄话等到飞机上再说吧,该去抛花球了!”
  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离飞机起飞,已不到2个小时,意映匆匆掷了花,两人便赶去机场。
  一周后,从佛罗伦萨回国,母亲问起:“玩的怎样?”
  “还好!”我笑着回答,暗自省下诸多细节:一到目的地,意映便水土不服,在医院住了三日,回到酒店又休息了两日,待到复原,已准备回国。
  “看来我注定与它无缘!”回程时,她一脸苦笑。
  “还有几十余年,足够与它牵扯缘分!”
  “要像这般吃尽苦头,我情愿将它从意大利地图上划去!”
  “只怕已经刻在心上,除却不了了!”
  她淡然笑之,继而不语。
  晚间,母亲下厨,各式饭菜铺满整整一桌,几日未曾吃到正宗的家常菜,竟觉味美异常,佛罗伦萨菜始终比不上母亲的团圆饭。
  饭后,父亲将新居的钥匙交给我。
  “才回来,就先在家住一晚吧!”母亲拉着意映的手,神情依依。
  父亲大笑:“今早是谁提议说要让他们过二人世界的?”
  “要睡新床我还不一定会习惯呢!”我笑了笑,“要不,我和意映过两天再搬出去!”
  “明天你们两个就要回去上班,你自己每天来回奔波,老爸也不会心疼!”父亲笑道,“难道要拉着意映陪你一起受累啊!”
  “爸,妈,开车也很方便的!”意映连忙说道。
  “今天你大哥大嫂不在家,我和你妈也想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父亲眼一睨,“怎么,存心不让老爸老妈浪漫一回?”
  几乎是被父亲半轰出门,房门关上之前,听到母亲的低语:“你这老头子,越活越不正经了,脸皮厚的可以砌长城了!”小半埋怨,大半幸福,我不禁莞尔。
  住处周围环境颇为幽静,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远处城市的夜景,霓虹眩目,街道两边的路灯,远远望去,恰似阻隔了牵牛织女的星汉河梁!
  感喟了半晌,又有些失笑,似乎真像端己所说,自己越来越粘乎矫情了!
  摇了摇头,笑着转身,准备走进客厅,忽然看到天边划过一道光线,瞬间即逝,待反应过来,那是流星时,夜空已恢复了原先的皎皎澄澈。
  “唐二哥,刚刚我看到流星叻!”
  “许了什么愿望?”
  “做白雪公主,宝马香车,还要一个白马王子!”伊依一脸的得意。
  “你已经是公主啦!”我抬眼看她的公主泡泡群,笑着答道。
  “可是还少一个王子啊!”
  不禁苦笑,莫明的,竟然又会想起那时的情形。长吐了口气,径直走到书房门口,看见意映正对着电脑屏幕,凝神专注,若有所思。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她回头笑道:“小如给我传了一些小测试,还蛮有意思的!”
  凑近了正要细看,她把我轻轻推开:“不能先看结果的!”
  “那你念给我听!”
  “怎么突然这么有兴趣?”
  “难得放松一下!”
  她移动鼠标,笑道:“就测测这个吧!”
  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最喜欢那部电影?
  最喜欢的那座城市?
  最喜欢的花是什么?
  ……
  忍俊不禁,我连连笑道:“第一次遇到如此详尽的身家调查!”
  她看了我一眼:“还玩不玩?”
  “有始有终可是我的一贯原则!”我笑着说道,“还有什么问题?”
  “最后一个了,迄今为止,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是哪一天?”
  “9月20日!”下意识的接道,说完,自己也愣了片刻。
  她亦呆了呆,脱口问道:“为什么?”
  “不是说最后一个问题了么?”我走到她身后,看向屏幕,“让我看看结论是什么!”
  她伸手挡住我的视线:“测试官先看完再说!”
  “那也得让我这个当事人评判一下,到底符不符合真实情况啊!”我将她双手轻轻拿下,看着弹出的窗口。
  “您与对方的相配指数为0.2,如果想进一步交往,自己必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和他做个亲密朋友吧,你生命中最宝贵的那个人,应该还未出现……”
  看完结论,与她面面相觑。
  良久,我笑了笑:“还好我不信这个!”
  她亦笑:“不知道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吉尼斯世界纪录你已经来不及创造了!”我朗声一笑,“放弃我这个还算不错的枕边人,应该不是很划算吧!”
  她轻笑不已:“突然越来越后悔了,怎么办?”
  “你不知道,这里是不准退货的么?”
  她连连投降,笑得已有些气喘:“下次再给我呵痒,我就定你一条滥用先天资源的大罪!”
  翌日,醒转时,她早已离开,枕边放了一张纸条:“径天,早餐放在微波炉里,我先去公司了!”
  掀开被子,拉开窗帘,微风拂煦,朝云出岫,只觉心旷神怡。对着窗外柔和的阳光,我深吸气,心情大好,忍不住轻哼了首《Here I Am》,慢慢走到客厅。
  开车去公司,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电话铃声便响起。
  “还以为你会沉迷温柔乡呢!”端己在那端笑道,“风氏对唐二少的吸引力还像以往那般强烈么?”
  不由得失笑:“怎么这么闲暇?”
  “小报版面太过无聊,哪及径天你的生动!”
  “没事我挂啦!”说完,我径自挂了电话。
  半分钟后,端己推门而入:“唐径天,你真敢挂我电话!”
  我摊开面前的文件:“拜托下次先调戏完公司的女职员,再打电话给我!”
  “会开玩笑,心情不错啊!”他随手拎了张椅子,在我面前坐下,“看来新婚生活很幸福啊!”
  “要不要向你汇报?”
  “那倒不必了,我可不想听完后,头脑一热,也栽进围城!”他一脸的骇然,“到时大门一锁,想出来,还得辛苦修炼轻功多年!”
  我笑了笑,伸出手:“文件呢?”
  “苦命的我啊,某人搂着娇妻在Via del Speziau街上漫步时,我却要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呕心沥血……”
  “要不要我跟陆叔叔说一声,有位叶宛婷小姐很乐意做他不肖子的未来伴侣!”我笑着打断他的表演,“保证立刻脱离苦海,轻松上岸!”
  端己连连投降:“还有没有议案,我帮你研究,不收任何费用!”
  不禁莞尔:“叶家小姐就这么可怕?”
  “不是叶家的小姐,是哪家的小姐都这么可怕!”端己叹息道,“我不像你,没了小公主,还有七仙女下凡尘!”说完,神色微变,高举起双手,“说错话,再罚自己多做半日义务工!”
  我笑了笑,将手中的文件合上,顺势将心底那丝悸动压下:“再多说几句,卖身给风氏好了!”
  他有些狐疑的看着我:“我提她,你竟然没事?”
  “再加半日!”
  他大笑不已:“怕了你了!”说着,从怀中拿了两张邀请卡,“我表妹的生日舞会,请务必参加,不然她会往我房间塞上一大堆女人的!”
  “可是意映她不会跳舞啊!”
  “你教她啊!”他起身笑道,“有你这个舞林高手,还怕什么!”
  看着他离去的轻松姿态,我暗自苦笑,只怕这次端己交给自己的任务,不是一般的棘手。
  下午六点,去车库取了车子,开到半途时,才想起,走的不是回新居的道路,不由得摇头,习惯了这条回家的路途,一时之间,还真的无法适应。
  转弯时,忽然看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遂在她面前停下:“林医生,是不是回诊所,我送你吧!”
  “谢谢你啊!”上了车后,她还连声称谢。
  “反正我也顺路!”
  “你结婚那天,我刚好在国外参加一个研讨会,都没来得及给你道喜!”她侧身看我,许久,轻声问道,“你们夫妻生活,可还正常?”
  我神色一赧,低声回答:“还好!”
  “那就好!”她沉默了片刻,继而笑道,“有时间介绍你妻子给我认识认识!”
  “一定!”
  在医院门口下车时,她忽然又回头笑了笑:“唐先生,都忘了,应该对你说声恭喜!”
  连忙回道:“谢谢!”
  到家时,已近七点,意映的电话依旧打不通,办公室也无人接听,不禁有些着急,呆了片刻,拿起外套,打开房门。
  赶到中天时,正见她从一楼大厅走出。
  “径天?”她有些愕然,“你怎么在这?”
  “一个人在家,有些无聊,就想出来走走,顺便接你回去!”
  她了然,低头看了看时间,笑道:“下午给你办公室打电话,小曲说你不在!”
  看着她略有些疲色的面容,我轻声问道:“工作很多么?”
  “还好!”她往我身上靠了靠,“开了一下午的会,脚都有些麻了!”
  “既然这么辛苦,二姐还是在家多休息几天吧!”意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样也不用唐二哥那么担心了!”
  意映仰首对我笑笑:“风氏秘书室还有没有空缺,你说我去应聘,胜算有多少?”
  “有你这么出色的秘书,我就可以大刀阔斧的砍掉秘书室,为风氏节省一笔开销了!”
  “失业队伍已经太长,不想再推人去接龙了,我还是积点功德好了!”她微微笑道,继而问我,“吃饭了没有?”
  “还没呢!”
  “去对面的景泰楼吧,听说新来的师傅做的八宝肉圆松脆香浓!”
  我不禁打趣道:“还是这么讲究!”
  “能讲究自然要考究一些,如果不行,我也可以将就的!”她回头笑了笑,“你不是说要回去陪爸妈吃饭了么?”
  听到这句话,意秋神色微窒,随即转身离去。
  吃完饭,回到家,已是月色朦胧,夜色浓重,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心中微动,待车子近了,她早已迎上前来。
  “二哥!”果然是伊依。
  一下车,她便扑入我怀中,放声大哭。
  伸手轻拍她后背:“怎么了?”
  “他不要我了!”哭了片刻,转至低声悲泣,我轻叹了口气,依这种情形,只怕一时半会是无法上楼了。
  身旁的意映拿过我手上的包,轻声对伊依说道:“要不要我和你二哥把他拿下,好好拷问一番,顺便试试满清十大酷刑?”
  “不要!”伊依迅速抬头。
  “先上楼休息吧,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不累?”她轻拍我手臂,低声道,“伊依她没事,你别这么担心!”
  “意映姐,唐二哥,快点啊!”伊依已经站在楼梯口,轻声叫道。
  应了一声,连忙抬腿跟上。

  第 15 章
  进了房间,意映泡了杯热茶递给她,伊依伸手,仰首便喝了大半。
  “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喝!”眼见她喝得有些发呛,我起身拍了拍她的后背。
  “可是他就快要被抢走了!”又是一脸的哭丧,与她相处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沮丧的表情,可见那个秦姓小子,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意映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还未正面交锋,你怎么就认输了呢!”
  “可是我要半年见不到他了!”泪水又在眼角打转,“巴西的女生那么热情,我怕他只记得桑巴舞,忘了江南小调!”
  不由得叹气,这个丫头,方才这般伤心欲绝,竟只是诉苦而已!
  “他去巴西做什么?”
  “和教授一起做研究项目!”
  “只是半年而已,实在想他,风氏有去圣保罗的班机!”
  “可是他不让我跟着去!”
  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当年二哥去国外念书时,也没见你这么伤心!”说罢,忽觉有些异样,遂立即停了口。
  她脸色微红,开口欲语,却又有些扭捏。
  “好好休息几天,养好精神,到时冲到巴西去,他还能把你赶回来不成?”意映轻声安慰道,“饿不饿,给你做几个蓑衣饼?”
  她立刻一脸垂涎,改变之快,如同六月青天。
  洗完碗筷,我低声问走进厨房的意映:“已经睡了?”
  “是啊,估计是累着了!”她接过我手中的雕瓷蓝釉碗,用干布细细擦拭。
  “你怎么知道伊依她只是……”
  她笑了笑:“少女心性,会与人哭诉,说明还未濒临绝境!”
  不禁莞尔:“这么说,当年你也曾向人诉苦?”
  “也想啊,可惜没有机会!”
  想及她的父母,有些窒然,我抬眼仔细看她,眉眼间已有些疲色:“你先去睡吧,一会我还要再看几份文件!”
  “嗯!”她低低应了声,“是有些困了,那我先睡啦!”
  走出厨房,经过客厅时,见她正从伊依的房间里走出来。
  “怎么了?”
  “刚才听到她房内好像有声响!”她轻轻掩上房门,“好像是在说梦话!”
  我朝房间望了一眼,继而笑道:“小时候她也常常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梦话!”
  她淡淡一笑:“你也早点睡!”
  翌日清晨,伊依早已起来,神清气爽,一脸愉悦,全然没有昨夜的怏怏不乐。
  “二哥,我想跟你去公司!”
  “你以前不是还避之尤恐不及,怎么现在对自家的公司这么有兴趣了?”
  她有些不依了:“二哥你又取笑我!”
  忽然想起上次她提及,她那位秦师兄学的是企业管理,忍不住促狎道:“真的想夫唱妇随了?到时,二哥不是可以功成身退,好好休息了?”
  “意映姐!”她转向在一旁轻笑的意映,“二哥他取笑我!”
  “就罚他再在风氏做苦力!”意映抿嘴微笑,随即穿上外套,“我先去公司了!”
  “不吃早饭了?”
  “带到车上再吃吧!”她拿过我手中的面包,“一会你就送伊依去公司吧!”
  “说吧,这次又准备玩多久?”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我转头问着身侧的伊依。
  “二哥!”她大声叫道,有些跳脚,“我真的是回来学习的!”
  “好好好!”我笑了笑,“二哥可事先申明,公事上我可是不徇私的!”
  到了公司,打开公事包,看到那两张邀请卡,微微一愣,昨夜被伊依一搅和,都忘了跟她说起生日舞会的事情。
  “意映,下周端己表妹的生日舞会,让我们务必参加!”电话里,我着重强调了“务必”二字。
  “你也知道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啊!”
  沉默了片刻,她笑了笑;“到时有辱师门怎办?”
  我不禁莞尔:“放心,我脸皮够厚!”这几年,早已修炼得道。
  说话间,伊依敲门进来,我便挂了电话。
  “又怎么了?”
  “为什么给我安排副理的位置,之前我不是在秘书室的么?”偶尔还在茶水间和资料科打转。
  我不由得失笑,之前她一直抱怨职位太低,现在坐上高位,又有些不安了。
  “也该让你试着体验管理阶层的工作了!”
  她微微一怔,继而问道:“二哥你要离开公司?”
  “总要交回到你手上的!”我笑,“也总不能老让大哥一个人扛着公司吧!”
  “可是……”
  “所以你要努力一点,快点适应,那样,二哥也可以早点放手!”
  “终于决定要丢开这个大包袱了?”伊依走后,端己靠着办公室大门笑道。
  我不禁叹了口气,这小子,什么时候才会敲门再进来:“陆三少不是说不屑偷听!”
  “我哪有偷听,我这是堂堂正正的在一旁聆听!”他大大咧咧的走进,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我,“帮你看了,手续齐全,没有问题!”
  “谢啦!”我伸手接过,“送个文件,还不至于让你亲自跑一趟吧?”
  他笑笑:“昨日约了你们公司新来的大美女!”
  我看了眼他的笑脸,旋即轻声说道:“我已经结婚,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别自作多情啊!”他笑着转身,“你这张脸皮,吸引力哪及得上外面的如花似玉!”
  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微笑。
  三日后,听说心上人出事的消息,伊依匆匆收拾了行囊,赶去巴西。
  从机场回转,我笑着对身边的意映说道:“这几年,难得见她对一个男生这么紧张!”几年未曾交过男友,感情世界苍白的让周围的人担忧不已,如今,她终于心有所属,心中既是欣慰,又有几分酸涩。
  她笑了笑,轻声答道:“换了那时的我,只怕也会像她一般,恨不能飞奔到男友身边!”
  “现在就不会了么?”
  “知道昨天如意跟我说什么了吗!”她拿过搁在座位边上的文件,“爱情和事业的比值,在女子心中,与年岁的增长是成反比的!”
  我有些怔住,侧身看她,眼窝下淡淡的黑影,肤色亦有些发干,遂伸手拿过她手上的那叠文件:“回去再看吧,也不急着这一刻!”
  “没时间了!”
  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她顿了顿,解释道:“这个项目要得很急,所以这几天必须赶出来!”
  “下周末的舞会不是也没时间?”
  “那个时候应该会比较空闲了!”她将我的头轻推回正前方,“这里可是高速公路,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只得专心开车。
  翌日,起来都有些晚了,将她送到中天后,到风氏已近九时,小曲一见我,连忙迎了上来:“唐总,风小姐打来好多次电话了!”
  随即打她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焦虑万分。
  坐在电话前等了许久,铃声终于响起,连忙拿起话筒。
  “二哥!”又是抽噎不已。
  “怎么了,是不是他……”
  “我行李被抢了!”
  刚出机场,随身的行李就被抢走,所有的证件,通讯录都不见,唯一记得的,竟然是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你在警局等着,二哥马上过来!”
  放下话筒,又拨了个电话到中天。
  “径天?”意映的声音有些暗哑,“正想打电话给你!”
  “伊依在机场被人抢劫了,我要过去一趟!”我腾出手,将文件整理好,“找我有事么?”
  “没事,我好像把一份文件拉在你车上了!”
  我低头拿过文件夹,看到一份会议记录,遂说道:“是在我这里,一会让小曲给你送过去,我到圣保罗再给你打电话!”
  “路上小心一点!”
  放下电话,查了查航班,只能转道香港,飞去里约热内卢,再飞去圣保罗,不知道这段时间伊依在警察局会不会很难捱?
  赶到圣保罗,给她学校打了电话,查到了秦浩然所在的地址,折腾了许久,终于将她送到想见的人面前。
  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审视了半天,眉飞鬓角,俊逸清朗,该是人中骐骥。
  “只是一点小伤!”他对着伊依笑道,虽温和,却有些淡然,全然不同于伊依的兴奋表情。
  三楼上摔下,只是骨折而已,实在是万幸,伊依终于长吁了口气。
  “唐径天,常听伊依提起你!”
  “秦浩然!”他笑了笑,伸手握住我的右手:“在异国他乡,总要相互照顾!”
  “二哥,明天你先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里,照顾秦师兄几天!”
  我还未说话,躺在床上的秦浩然已经说道:“不用了,反正也不严重,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伊依才刚来,你就要赶她走啊?”我插嘴道,“你知不知道,她……”
  “二哥!”她连忙拦住我,笑着转向他,“回美国的班机要在三天以后,你总不至于现在就把我踢回学校去吧?”
  走出病房,我忍不住问道:“你要回学校?”
  “是啊!”她轻声答道,“本来回国就只待几天的!”
  “那我还是留在这里,等你补办好证件再说!”
  “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答应帮我办的!”她笑了笑,“明天要是不赶回去,你可是要过一个礼拜才能见到意映姐了!”
  这才想起,还没给意映打电话,伸手拿出手机,发觉早已没电。
  “伊依怎么样?”回到住处,给她拨了电话,刚接通她便轻声问我。
  “已经睡下了!”我轻声答道,今天的她,实在是太过狼狈。
  “累不累?”
  “还好!”我将外套放在床沿,“明天我就回来了!”
  “这么快?”
  “怎么,不想见到我?”我打趣道,听到那端她轻微的笑声,随即说道,“伊依过几日就直接回学校了,我就别那么不知趣的,做他们两个的电灯泡了!”
  想及在医院的情形,不禁轻叹了口气,这场恋爱,只怕伊依要辛苦了!
  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摇头摇头,“你怎么样?”
  她顿了顿,继而笑道,“一切正常!”
  放下电话,洗漱完毕,掀开被单,片刻之后,立即进入梦乡,这两天,实在太过辛苦!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若非酒店服务生前来敲门,只怕要错过航班。
  匆匆赶回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摇头苦笑,果真是一路风尘,向来精神奕奕的自己,也难得面有疲色。
  打开卧室的房门,倒头又睡。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客厅有细小的动静,睁眼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时,有些诧异,意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推门出去,正见她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
  “在看什么?”我从身后环着她,“这么早就下班了?”
  “公司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咯!”
  “项目做完了?”
  她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是啊,结束了!”
  “那不是有时间学跳舞了!”我笑了笑,“离生日舞会还有几天,应该还来得及教你速成舞步!”
  她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上次我的洋相,你还没看够啊!”
  想及在佛罗伦萨最后一天教她跳舞时的情形,不禁莞尔,一向冷静自持的她,跳起舞来,竟是这般的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这么不相信我的教学水平?”
  “我是对自己的学习能力比较怀疑!”她笑着转身,“我看到时还是做壁花比较好!”
  “不会太难的,最简单的华尔兹,应付舞会应该不难!”
  “右转,右换步,左转,左换步,原地左转,止步,原地右转……”
  几次下来,她额头已经微沁汗水:“看来我前世一定是个舞者!”
  不禁失笑:“你太悲观了!”
  她摇头笑道:“不是悲观,是有自知之明!”
  “多练习几次,等你习惯了舞步,就不会这么吃力了!”我笑了笑,“放松一些!”
  第三日,终于完整的跳完一支圆舞曲,舞姿虽算不上优美,却也不曾出现踏空踩脚的情形,她兴奋不已:“更正那天说的话,前世我一定是个太过执着的舞者!”神态娇憨,宛然小女儿般俏皮,一旁的我竟有些失神。
  周末,端己表妹的生日舞会上,意映被子真拉去聊天,端己也把我拉向一边。
  “意映这几天心情还好吧?”
  “不错啊!”看着他的表情,我有些讶然,“怎么了?”
  “她什么都没跟你提起?”端己亦满脸愕然,继而又埋怨道,“即便她不说,你这个枕边之人也该看的出来才对啊!”
  想及这几日的情形,心中微动:“是不是中天出事了?”
  “看来你还不是那么迟钝!”端己叹了口气,“中天高层人事大震动,后天的董事会上,意映十有八九要被……”他比了个手势,随即看向我。
  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是啊,一开始我的反应也是这四个字!”他又轻声叹息,“可是这个消息是培文告诉我的,听说梅伯母也投了赞成票!”
  培文是中天的法律顾问,他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了!
  “妈也赞成让意映离开中天?”想及意映的母亲,困惑不已,实在难以想象同为人母,她与母亲竟相差如此之多!
  “真不知道梅伯母是怎么想的!“端己低声说道。
  与他面面相觑,相对静默。
  良久,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前几天去哪里了,怎么一直找不到你?”
  “我去了巴西!”
  “巴西?你去那里做什么?”
  “伊依在巴西出事了!”
  他看着我半天,突然低声骂道:“唐径天,你当真该死!”
  苦笑了笑,我选择了沉默不语。
  “上次是谁告诉我,自己已经结婚了!”他有些恼了,“径天,意映才是你该关心的女子,风伊依,就留给其他男士吧!”
  “那时我不知道意映有事!”看着不远处的意映,虽仍言笑晏晏,却莫明的觉得她有些疲倦。
  “如果是风伊依不开心,你会看不出来?”端己低声道,“你当初就不该娶时意映,继续等你的小公主才是!”
  “端己!”
  他轻拍我右肩:“对不起,我又说错话!”
  我笑了笑。
  “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叹道,“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哪有半点当初唐径天的样子!”
  “当初径天是什么样子?”
  子真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回头,不知何时,她和意映竟都出现在身边。
  端己微窒,继而讪笑道:“总之不会是眼前的这个小老头!”
  “那可别把意映也带成一个小老太!”子真给我使了个眼色,转而对端己说道,“公司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我低头对意映说了句:“我跟子真说件事!”
  跟在子真身后,一直走到大厅出口,她才回头笑道:“现在怎么反应这么灵敏了?”
  只得苦笑。
  “意映她不像我……”沉吟了稍许,她轻声说道,“她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你们应该不难沟通……”
  连忙低声称是。
  她莞尔笑道:“这般唯唯诺诺,什么时候从生行转做三花脸了?”
  我亦失笑:“方才被端己训了一顿,留下后遗症了!”
  她笑了笑,旋即走出大门。
  回到大厅,意映刚打完电话,见我过来,仰首微微一笑。
  “端己呢?”
  她朝右边指了指,我抬眼一看,他正与一俏丽女子共舞。不禁失笑:“可惜这支不是圆舞曲!”
  她亦笑:“和子真说什么?”
  “要我深刻反省!”我笑着挽过她,“意映,我该检讨!”
  “检讨?”她侧身看我,一脸的疑惑。
  “意映!”正待开口,身后传来沈如意的声音。
  “这么快!”意映从我怀中退出,迎了上去。
  “出门这么多天,太过想念你嘛!”她拉过意映,“唐二少,今晚借意映一用,可否?”
  意映轻声问道:“怎么,花房又没人了?”
  “不是都放了假期了么?我让小叶回家玩几天!”说着,她便拉着意映往门外走去,“明天就会还你,保证毫发无伤!”
  “我先跟如意过去了,一会你开车小心点!”
  两人的身影稍远,还听见沈如意对意映笑道:“怎么就没听你叫我开车小心点?”
  “你那辆破车,估计也没人想撞上去……”
  晚间,一个人坐在书房,竟觉得过于寂静。手边电话响起时,心情莫明的上扬。
  “径天,明天回来吃饭吧,你大哥他们回来了!”
  我低低的应了声。
  母亲在电话里笑道:“怎么无精打采的?意映不在家?”
  我不禁笑了笑:“老妈您可以摆摊替人占卜问卦了!”
  “你这孩子!知道独守空房的滋味了?”母亲笑谑道,“前几日给家打电话,老是不见人影,意映不会抱怨,老妈可是会家法侍侯的!”
  “妈!”我叹道,“儿子知道错了!”
  “前几天去哪了?”
  “出了趟差!”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竟不是实话,放下话筒,我不禁有些失神。
  第二天回家时,意映早已在厨房,与母亲一同做福禄糕。
  见我要走进去,如晗把我推了出来:“你只会越帮越忙,一会洗碗你主动包下就可以了!”
  走到书房边,正要推门,驭风从房内走了出来。
  “轻点声!”他低声说道,“爸在里面睡着了!”
  走到阳台,看向窗外,天边,刚飘过几朵乌云。
  “这次你和如晗去澳大利亚,还好么?”
  驭风笑了笑:“总算顺利!”
  “大哥!”沉默了片刻,我终于隐忍不住,“去拜祭她以前的心上人,你就一点疙瘩都没有?”
  “说不嫉妒不介意是假的!”驭风叹了口气,继而笑道,“谁让我比君行风晚一步呢!”
  君行风,当年曾见过几次面,乐观开朗,俊逸洒脱,可惜,却在去澳大利亚的旅行途中,失足摔下山崖,当场身亡!
  我轻轻拍了拍大哥的右臂,他却悠然许多:“那段记忆,已经深刻在她心底,我所能做到的,就是在她心房周围种上鲜花,让她回忆过往时,依然觉得温暖!”他朝窗外看了看,神色安宁,“但是,若非如晗从不对我隐瞒她的想法,我也不会这么平心静气!”
  心突的一跳,我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云彩渐渐散去的碧空,明净异常。
  吃饭时,见母亲一直给意映夹菜,我忍不住说道:“老妈你太偏心!”
  “是你不会照顾自己老婆!”母亲白了我一眼,“看看才几天,就瘦了一圈!”
  意映浅浅笑道:“这几天公司事情比较多!”
  “那也要注意身体啊!”忽然想起什么,母亲问道,“意映你的生日是不是在九月?”
  她点了点头。
  母亲笑了笑:“还好没记错!”
  “妈你好端端问意映的生日做什么?要过生日,还有好几个月呢!”我插嘴道。
  “前几天去逛街,买了几块玉石!”母亲笑着起身,走进房内,拿了几样玉器出来。
  随意瞄了一眼,不禁问道:“怎么有两块蓝宝石!”
  “伊依那孩子的生日不是9月20号么,本来去年就要给她买的,可惜错过了时间!”
  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忽然笑道:“老太婆吃饭时间炫耀什么珠宝玉石,是不是存心让我们多吃两碗饭!”
  母亲亦不由得微笑,将玉器都收了回去。
  吃完中饭后,一家人都很有默契的将厨房让与我和意映,母亲拉了父亲出门赏花,大哥和如晗去见朋友,诺大的空间,都留给了我们两人。
  “意映!”
  “什么事?”她笑着问道。
  我拉了她在沙发上坐定:“这些天我是不是忽略了你?”
  “你知道了?”她微微一怔,抬眼看我,旋即笑道:“本来想事情定局了再告诉你的!”
  轻叹了口气,我将她拥入怀中:“以后有什么问题,别把我忘在一边,或许,两个人,比较容易解决!”
  她亦轻声叹息:“其实,我也想休息一段时间,去学些东西!”她回握我的手,笑了笑,“可是,在中天这么久,一下子要我离开,真的有些受不了!”
  我轻抚她后背,柔声道:“意映,风氏一直缺人,有没有兴趣?”
  她摇头笑道:“上大学之前,我就一直想去学画画,现在正好有时间,就算是给自己一段休整期!”
  “到时需不需要我给你做模特?”
  她抿嘴轻笑:“我要学的是中国山水画!”
  不禁莞尔。
  “你和伊依,感情一直都很好?”她忽然低头问道
  我有些愣住,沉默了片刻,正待开口回答,她笑了笑:“第一次被妈拉来的时候,就特别羡慕你,一家人感情这么融洽!”
  “现在你也是其中一个啊!”
  “所以,有时候不自觉的怀疑会不会太幸福了!”嘴角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我看着,莫明的有些心慌!
  “意映!”叫了声她,触及她澄澈的眼神,我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是轻声说道,“没事!”
  她起身:“好像要起风了,我去把阳台的衣服收进来!”
  我连忙跟着站起来:“意映,下周我们去四川甘孜看石砌高碉怎么样?”印象中,好像听她提过很向往康巴的风土人情。
  “甘孜?”她回头,有些不解。
  “去听原滋原味的《康定情歌》啊!”
  她笑了笑:“以后再说吧,我怕又像去佛罗伦萨一样!”将收下的衣服递给我,“趁着休整期,我得好好锻炼身体才行,这样,到了异地他乡,才不会水土不服!”
  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微动,意映她,似乎是在生气?
  午休时,将端己叫出门。
  “唐总,唐二哥,唐二少!”端己一脸的郁卒,“你明明知道昨天是我表妹的舞会,我已经31个小时没合眼了!”看了看我的表情,大声笑道,“又被沈如意训了一顿?你昨天不是规矩的很嘛,连其他女士的小手都没牵过!”
  “端己!”我低声叫他,“先帮忙出谋划策,以后自然会让你笑个够的!”
  听完我的细述,他沉声骂道:“唐二少,你就回家安心等着我给你们办离婚手续吧!”

  第 16 章
  她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不清楚!
  最喜欢什么花?
  意映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鲜花!
  最喜欢哪部电影?
  还没一起看过电影呢!
  ……
  触及端己的怒容,不由得汗颜不已。
  “唐径天!”他长叹了口气,“我真是佩服时意映,就你这样,竟然还敢一头栽进围城之内!”说着,他起身欲走,“看来今晚我就可以去起草离婚协议书了!”
  “陆端己!”我拉住他,“帮不帮忙?”
  “老兄!”他瞥了我一眼,“是你自己的问题,还要问别人做什么?”见我沉默,他干脆拉了椅子在我身旁坐下,“在你心里,到底把意映摆在哪个位置?”
  “我喜欢她!”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知道她的特别,相处日久,更发觉她的可爱!
  “光是喜欢是不够的!我也可以告诉你,你们公司的Lily,阿Sue,Flora……我个个喜欢,可是我从来不曾想过要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他已有些光火,“你向她求婚之前,就没有问过自己,这颗心,是不是足以回报对方的感情?”
  忽然想起当日沈如意的话,“唐径天,你太自私,你以为一句真心,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相拥牵手了么?”大为震惶,连忙站起身,“端己,我先回去了!”
  回到家,母亲正在阳台浇花。
  “意映呢?”四处看了看,竟然没有她的身影。
  “刚才沈小姐来找她,说是去旅行……”
  匆匆下楼,赶往“如意花坊”,花店门口正看见整理花束的沈如意,赶紧上前问道:“意映呢?”
  她斜睨了我一眼,轻声道:“难得啊,这么紧张她!”
  “她在里面吗?”说着,我就要往店内走去。
  她拦住我:“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本来我是没资格的,也不屑做长舌妇,不过,意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她往边上退了几步:“就猜到你们之间肯定有事!”
  我微怔,似乎意映并没向她诉苦,有些疑惑的走进店内,意映正背向我,收拾地上的蝴蝶兰。
  听到脚步声,她问了句:“如意,蝴蝶兰的花语是什么?”
  “我爱你!”身后,如意轻声笑道。
  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到我时,更是一脸愕然:“你怎么来了?”
  如意越过我,走到她身边,说道:“唐二少,可见你有多失败!”
  “如意!”意映拉了拉她的衣袖。
  “好了,你们这对小夫妻赶紧鞠躬退场吧,免得我大受刺激!”如意将她推出门外,继而转头看我,“我可不留你们两个来抢我的八宝饭!”
  意映笑了笑,轻触我的右臂:“我在这里等你,你先去拿车!”
  我就势挽过她:“我们去走一走?”如意花坊不远处就有一处主题公园,长廊曲回,方才开车经过时,看到不少游人在廊亭休憩!
  “你要跟如意去旅行?”
  她有些不解:“谁跟你说的,如意?”
  “妈说你们两个要出门!”我暗自松了口气,“是不是不去了?”
  她恍然微笑:“如意拉我来,是看她旅行时拍的照片,今天早上刚刚洗出来!”
  走到长廊,两边行人三三两两,信步徐行,走的累了,就地而坐。她拉了我在一个亭子里坐下,笑着问我:“想跟我说什么?”
  “我这次去巴西,纯粹是兄长关心小妹之举!”我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没有看出你的烦扰,是我不够……”
  她有些呆怔,沉默了片刻,继而轻声说道:“难得这么小心眼!”旋即抬首微笑,“七出之条,我好像已犯其一了!”
  不禁莞尔:“怕是你会休了我才对!”
  她笑了笑,正待开口,忽然被面前经过的一对情侣吸引住。
  仔细观察她的眼神,我有些了然,贴近她耳际低道:“你等我一下!”旋即起身走向先前那对情侣。
  半分钟后,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手中半包糖炒栗子,笑道:“什么时候变身为约翰逊?”
  我有些不解,看着她一脸嫣然,继而恍然:“看来这回大卫·科波菲尔应该可以收我为徒了!”
  她笑着接过我递去的纸包:“怎么这么慷慨?”
  我但笑不语。
  她侧头看我一眼,眼神有些俏皮:“风氏总裁低声求人秀,我是不是错过了?”
  我搂过她:“我只是对他们说,未来儿子忽然想吃糖炒栗子,对方就分了半包过来!”
  脸上顿时飞过一丝绯红,她立刻低头,轻轻剥着栗子,剥出来后,竟然已经坏掉,我将手中那颗递给她。
  “看来这包是雌性栗子,典型的区别对待!”她故意长叹口气,抿嘴笑道。
  “没听你说过喜欢吃糖炒栗子!”见她吃的心满意足,我忍不住问道。
  她笑了笑,趁我不注意,将我手中剥好的栗子悉数拿走:“反正你也不吃!”
  我忍俊不禁,难得见到这般小女儿状的意映。
  吃了大半,她终于停了下来,拿过我手中刚买的矿泉水,仰首就喝了几大口。
  “要不要再给你买一瓶?”
  她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是水桶啊!”
  不由得失笑:“很少见你这么喜欢一种东西!”
  “小时候我曾经许过一个愿望!”她展颜微笑,“长大后,要每天买几大包糖炒栗子,然后就可以从早吃到晚!”
  “为什么?”
  “小时候学校门口有家小店,每天下午,糖炒栗子的香味就四处飘散!”她神情幽幽,眼眸中闪烁着淡淡的神往。
  我轻声问道:“然后呢?”
  她将目光从不远处的紫色木槿花上收回,笑道:“没有然后啦!”说完,想站起身。
  我拉住她:“再坐一会,刚才去买水,老板说在这里看夕阳,会特别美!”
  她复又坐下,沉静了稍许,看了看放在身旁的糖炒栗子,忽然轻声笑道:“记得那时看罗兰的《谈零食》,就想着什么时候买一片山林,四周都种上栗子树,再开辟一处空地,种满海棠果!”说毕,神色有些赧然,“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宏图伟志了,是不是很没出息?”
  我笑笑:“你知道小时我最羡慕的是什么的?”
  她挑眉看我。
  年幼时,每天一大堆功课,于是,对家中那只白猫羡慕不已,因为吃和睡,都是那么的自由!
  她轻笑出声:“那时妈没有在家里养一头白猪,真是万幸!”
  知她取笑自己,我伸手环过她肩膀:“下周我们出去旅行,补上蜜月,好不好?”
  “你有时间么?”
  “别忘了,我好歹也是总经理级别!”我笑着起身,“今年的全勤奖就让给别人吧!”
  她也跟着站起,西天边,落霞飞渡,染红了大半苍穹,夕阳缓缓淹入云彩间,没入山峦的背后。
  “好美!”她轻声赞叹,驻足凝视了许久,回首对我笑道,“也该回去了!”
  去车库取车的路上,我忍不住说道:“还以为你会感慨一番!”
  “即便是冬天,也总是倚着春天的门槛的!”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俏皮慧黠,“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很是喜欢这句话!”
  “意映,似乎你总是这么乐观!”我轻声喟叹。
  她一脸的促狎:“现在大发感慨的,好像是你哦!”
  不由得失笑,将车门打开后,低头看了看时间,已过了六点。
  “不知道回去后,爸爸会不会家法侍侯?”她倚着车窗笑道。
  我笑着揉了揉她有些散乱的头发:“反正把你推出去做挡箭牌,老爸肯定不会多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想挡住你,好像有点困难!”
  等她上了车后,我关上车门,转而走向另一边,在驾驶座坐定之后,侧身问她:“去四川还是再去一趟意大利?”
  她沉吟了片刻:“去雪域康巴看美丽的藏族姑娘!”说完,她笑了笑,“佛罗伦萨那段痛苦的经历,我可不愿再重温了!”
  “说不定这次可以好好领略一下佛罗伦萨的风景呢!”
  “你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匹千里马么?”
  大笑不已,忍不住轻刮了她鼻尖:“有这么比喻的么?”
  她亦抿嘴微笑:“赶紧开车吧!”
  周一,一到办公室,叫了小曲进来。
  “你把我这周的工作行程重新安排一下,周四到下周四这段时间你帮我闲置出来!”
  他有些愕然,看着我半晌,才低声应道:“好的!”说完,并未像往常那般,转身离去,依然站在我面前。
  “怎么,还有事么?”我抬眼看他。
  “是这样的,唐总……”
  他话还未说完,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径天,怎么突然转性了,终于会想到要休息了?”
  风叔叔?我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迎过去。
  “风叔叔,您什么时候回国的?”连忙吩咐小曲泡了杯茶,“也不通知径天一声,我好过去接您!”
  “又不是外国元首前来访问,要那么隆重做什么!”他挥了挥手,在墙壁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是不是新婚妻子抱怨你的冷落了?”
  我摇头笑道:“意映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女子!”
  他大笑:“真想见见你和伊依口中的这位出色女孩!”
  伊依?我微微窒然,轻声问道:“伊依她回学校了?”
  “说是要在圣保罗再呆几天!”他连连摇头,“果真是女生外向!”说着,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笑道,“你结婚那天,风叔叔都没能赶出来给你道喜,只能现在给你补上了!”
  我连忙接过,笑着称谢:“风叔叔您要是想见意映,今晚就可以来径天家尝尝她的拿手菜!”
  他笑了笑:“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回来?我下意识的怔愣。
  他起身拿过桌上的行事安排,笑道:“这几天就由我这个老头子来坐镇,你就安安心心的陪她去玩吧!”我正要开口说话,他伸手拦住我,“就当是风叔叔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你这小子,总不至于连我的面子都要驳了吧!”
  “怎么,还真以为我是拔了牙的病猫了?”见我沉默,他朗声笑道,“难道想让你风叔叔每次见你老爸,都要道上半天的歉么?”说完,叫了刚刚走出去的小曲进来,“你把这几天的文件都送到总裁室去,顺便跟楼下的警卫说一声,这一周,不许给唐总放行!”
  不由苦笑:“风叔叔!”
  他大笑:“都结了婚的人了,可别再跟你风叔叔撒娇,一会我还要去赴一个约会,就不给你们送行了!”
  下午三点,登上飞往成都的班机。
  “这么匆忙,好像赶着去奈何桥投胎一样!”说完,她也自觉有些不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哂然道,“说错话了!”
  不禁莞尔,我轻声问道:“吃了Dramamine没有?”
  “早就吃了,还多吃了两颗姜粉胶囊!”她的笑容忽然绽放了许多,笑意盈然,“辞职信都只写了一半,生平第一次把公司的那帮老总扔到一边……”
  “意映!”看着她的笑脸,内心忽然有些酸涩,我伸手合上她的手背,“不开心的事,都先把它丢到一边好不好?”
  她笑着抬首:“我没事!”顿了顿,又笑道,“早上有家培训中心请我过去,消息真是灵通!”
  “好像是我拉你一同落水了!”若非与我携手,只怕她不会受到这般关注。
  她笑着接道:“幸而我识水性!”
  心中大感暖意,柔声道:“先睡一会吧,下了飞机我再叫醒你!”
  翌日,驱车从成都到达康定,随行的导游有些遗憾:“可惜来得早了几天,不然还可以看到跑马山的赛马会!”
  一旁的意映笑道:“总不可能看到所有风景的!”见我一直微笑,偏过头来问道,“笑什么,这么开心?”
  “出来玩,自然开心咯!”
  她将我拉到边上,低声道:“看你笑得这么诡异,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我俯身在她耳边轻道:“到了这里,才明白,美丽是最为通用的语言!”一路上,已有数人过来询问我和她的景况,“我和你,就这么不像一对情侣么?”每个人都一致认定我与意映,只是兄妹。
  她抿嘴轻笑:“是你自己跟导游说,我是你妹子的!“
  有些失笑,原来,竟是我自己误解了问话之人的意思!
  从康定一路西行,到达临近的雅江县,趁着大家休息时,我与她一同去看那条曾经堪与丝绸之路媲美的茶马古道。
  昔日马帮驼队在崇山峻岭间踩出的古道,见证了商旅史上一段漫长而辉煌的岁月,如今却消逝在岁月的长河里。站在今人修建的国道旁,依稀可以看见川藏线边上的羊肠小道,若隐若现,幽幽怅怅,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沧桑故事。
  似乎,没有一种东西是永恒存在的,想着,怅然不已。
  身边的意映忽然轻叹了口气:“看来我终于要跻身小老太的行列了!”
  我回过神,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一旁站着个沉湎与过往的小老头,我不是小老太是什么?”
  心弦一震,低头看她促狎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气,随即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此后的几天,一路徐行惬意,去木格措荡舟泛湖,在四姑娘山聆听悠扬悦耳的山歌,到达青城山时,恰是红日衔山时分。和意映漫步小径,看着周遭的葱茏绿意,感受这座名山的幽深恬静,只觉心静神宁。
  手机铃声响起时,我与她俱都吃了一惊。
  “唐总!”小曲的声音有些嘶哑,“您能不能提早回来?”
  “怎么了?”内心大感不安。
  “总裁他前天昏倒被送进医院……”
  不禁抬高了声音:“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
  “他不让我们告诉你!”
  “你现在马上替我订两张机票,我们马上回来!”
  放下电话,有些歉然的望着她,原本还准备去卧龙看大熊猫,去米来罗红叶风景区泡温泉,只得留待下次了。
  她依旧笑意嫣然:“下次去九寨沟时,还可以沿途补回错过的风景!”
  匆匆赶到医院,风叔叔连声嗔怪:“就觉得你风叔叔这么不济,只是小毛病而已……”
  一旁的医生插嘴道:“慢性肾小球肾炎还是小毛病?你以为自己真的是钢筋铁骨啊!”
  回头看,竟然是经常给父亲检查身体的霍医生。
  “霍阿姨,你怎么来了?”
  她笑了笑:“你风叔叔这次回来,本来是复查身体的!”
  “复查?”
  她有些讶异:“怎么,你不知道么,你结婚那几天,他就是这里的房客之一!”
  恍然大悟,不禁埋怨道:“风叔叔,公司的事你以后就别插手了!”
  意映亦轻声接道:“反正我现在也不上班,径天他可以全心顾着风氏!”
  我低头看她,一路从飞机场赶过来,神色已有些疲倦,遂柔声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陪一下风叔叔!”
  她轻轻摇摇头:“没事!”
  霍阿姨笑着说道:“这样吧,我带意映去办公室小憩,一会谈完事,你就过来找我们!”
  待意映走后,风叔叔忍不住笑道:“莫怪乎伊依这么喜欢她!”
  “伊依也来了么?”
  他摇头:“回去别告诉她我住院的消息!”见我有些沉默,又叹道,“把你一直拖在公司,风叔叔真是过意不去……”
  我连忙笑道:“径天在风氏一直都很开心,几位叔叔也都很照顾我!”见他要起来,忙上前扶住。
  “幸好伊依还有两年就可以来公司帮忙,到时,你也应该回去帮你大哥的忙了!”他笑了笑,“唐大哥大嫂有怨言我倒不是不介意,但是侄媳妇,可不能让她太过介怀!”
  “意映她……”
  他摆了摆手:“女生心思密如丝,你以为都像我们这帮大老爷们,没心没肺的!”旋即拿过床榻一侧的那本书,“你跟意映也回去休息吧!”
  来到霍医生的办公室,意映正准备离开。
  “一会你还要去公司,我自己先回家吧!”
  “我先送你回去!”
  她笑道:“统筹安排时间,这可是我一贯的坚持!”
  于是,只得为她拦了一辆计程车,然后赶去公司。
  处理完急件之后,开车回到家,打开房门,正见她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走近了看,已然睡着,头微微偏向一边,于是轻轻推她:“意映!”
  她睁开眼:“你回来了?”
  “不是叫你别等我的嘛!”
  她笑了笑:“我是在等一部电影!”说完,忽然低呼,站起身,又轻叫了声。
  “怎么了?”
  “好像落枕了!”她苦笑道,“还错过了放映时间!”
  连忙让她坐下,轻轻按摩她后颈:“什么电影,我明天去买碟回来看!”
  “没出过碟的!”她笑道,“错过这次,或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这么悲观?”
  她笑笑,问道:“公司那边怎么样?”
  “还好,总算没有什么大的纰漏!”见她已经睡眼惺忪,遂笑道,“你先去睡吧,我还要等一份传真!”
  她起身走进卧室:“你也别熬的太晚!”
  推开书房,将文件悉数放在电脑边,摊开看着面前的数据,不禁头疼不已,当初市场调查的些许失误,导致新开发的这条航线,要全盘塌陷。难道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么?
  打开电脑,一遍遍核对数据,将几个部门的报告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依然不得要领,我不由长叹了口气,伸手轻揉太阳穴,将文件悉数合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就此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晨曦微露,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睡了一夜。
  “醒啦?”意映推门进来,轻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看着她手上的一叠文件,忍不住问道:“中天的?”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刚刚打印的有关联合航空公司的文件!”
  联合航空?心中一动,立即冲到电脑前,意映亦跟着走到我身边,将手上的文件递给我。
  半小时后,我笑着回头:“昨晚是你叫我到沙发上躺着的吧?”方才隐约记起,半夜有人叫我过去休息。
  她笑了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偷看商业机密?”
  “那我岂不是也要定一条泄露机密之罪!”我拉起她的手,轻声道,“意映,谢谢你!”
  若非她提醒,都记不得联合航空之前的航线和今年三月新开辟的航线,之间的断层,恰是公司的这条新航线。
  “你只是当局者迷!”她推我起来,“赶紧去刷牙洗脸吧,不然,就要迟到了!”
  “新婚期间,可以谅解!”我笑着起身。
  中午,抽空去了趟医院,病情已大为好转的风叔叔坚持要出院,最后,医生也只得由他。
  他神情坚决:“两天后,就是伊依她母亲的忌日,我要赶回去!”
  “可是您的身体……”
  “我没事!”他朗声笑道,“跟意映那丫头说一声,风叔叔以后再来喝她炖的汤!”
  我有些诧异。
  身后的霍医生笑着说道:“今天早上她刚刚过来过医院!”
  恍然大悟!
  送走风叔叔之后,全心投入和联合航空的谈判之中,往返对方公司多次,终于敲定合作议案时,桌上的日历已翻至九月。
  夏秋之交,天气变迁的令人诧异不已,前几日,出门还热得不行,而这几天,夜里竟然要盖上一层薄被。
  伸手轻轻按摩有些发涩的双眼,我长长的吐了口气,总算雨过天晴,可以安心高枕了。
  “唐径天你这小子……”办公室门被大力踢开,端己走进来叫道,“最近去哪座深山修炼了?”
  我正待答腔,电话铃声响起。
  “径天,我是如晗!”
  “大嫂?”有些讶然,她一向不会在办公时间给我打来电话。
  “明天的生日会,妈说让你们回来过吧!”她笑道,“你都多久没回家吃饭了?”
  “明天?生日会?”愣了片刻,忽然忆起,明天,是意映的生日,这几月,忙的昏天暗地,已然忘却人间岁月几何。
  放下电话,正对上端己促狎的面容:“连自己妻子的生日都能忘记,径天,恭喜你,七年之痒提前来临!”
  “说什么呢?”
  他拿起桌上的台历,在8号那一天画了个圈:“这下不会忘记了吧?”
  不禁苦笑:“有事么?”
  “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了么?”他笑道,“要被老爸放逐出去,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怎么?”
  “明天的飞机,今天过来,看看能不能碰上你!”他一口喝完杯里的咖啡,“要是思乡情切,你就把小曲给我打包送过来吧!”
  “真的不能转圜了?”
  他笑了笑:“开疆辟土,别人想求都不一定能得到呢!”说罢,起身就走,“就算跟你道过别了!”
  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
  翌日,回家吃饭,趁着意映和如晗去厨房帮忙的间隙,老妈把我拉到一旁,结结实实的训了我一顿。末了,低声骂道:“在你心里,风氏比自己新婚妻子还要重要啊?”
  呆怔了许久,我笑着接道:“您儿子我不是公司的模范代表么?”
  “别嬉皮笑脸的!”母亲啐道,“你老爸要那时要是像你一样,我早就休了他了!”说完,又忍不住轻笑,“那样,也就不会有你们这两个催命小鬼让我操心了!”
  “说什么呢?”父亲忽然推门进来,“老太婆,可以开饭了!”
  “老头子就知道吃!”母亲忽然抬高了嗓音,“在跟儿子讨论什么时候抱孙子呢!”
  我正有些诧异,看见意映的身影,旋即了然。
  吃完饭,回到家,天色已完全暗淡,夜空中,星辰冷落,月色亦有些迷蒙。
  洗漱完毕,推开卧室,正见她倚着窗台,看着那一弯新月。
  听到声音,她转身微笑,我却登时愣住。
  站在我面前的她,身上的丝质睡袍,在月光下,纯白的有些眩目,作为点缀的几朵淡蓝色满天星,更是刺眼。
  见我一直凝神,她有些赧然,低声说道:“是伊依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伊依?心中大震,愣生生往后退了两步。
  她连忙走向前来,轻触我额头:“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皮肤感受到手的温热,我下意识的把她的手拂开,转身背向着她。
  深吸了口气,回头,见她呆呆的看着地板,
  我抬腿欲靠近她,看见她的这件睡袍,心弦又是一颤,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我还有些文件要看,你自己先睡吧!”说完,急匆匆离开卧室,狼狈不已。
  在书房呆坐了一夜,听到客厅的动静,轻轻推开门,见她正在收拾行李。大为震惊,连忙走近她,低声唤道:“意映!”
  她身子微微一动,却依旧低头整理箱包。
  “昨晚……”
  她将箱子关上,轻道:“我一会就要去赶车,早餐我放在微波炉了,待会你自己热一下吧!”
  “你要去哪?”情不自禁的出声轻呼。
  “要带一批学生去参加生存体验,可能要在那呆半个多月!”她抬首笑道,“本来想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说完,提起箱子,从我身边越过,“这几天你多注意身体,别再熬夜了!”
  手停留在半空许久,直到看着她的背影走出房间,听见鞋跟接触地面的声音,莫明的,心弦也随之轻轻拨动。
  她走后的一周,心神不宁,一份文件,常常看两三遍才抓住要领。周五,我看着面前的那份计划书,翻到那页财务规划,只觉有些头疼,不由将计划书往桌上一丢,叹了口气,抬首时,正看到小曲诧异的表情。
  这几日,一再的收到他惊讶的眼神,我忍不住问道:“小曲,有什么问题么?”
  “唐总!”他低头斟酌词句,“这份计划书,我上午已经送交您签过字了!”
  翻开最后一页,唐径天三个字赫然在目。呆愣了数秒,我将文件合上,起身说道:“把所有的行程都往后推一天吧!”
  近六个时辰的车程,到了宿营地时,却被告知,一大早,她已陪着一位受伤的学员回了市区。
  于是,又匆匆赶回,半途中,因为一起连环撞车事故,在高速公路堵了近一个小时,到家时,已经午夜两点多。
  刚把车倒入车库,打开车门,就看见她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连忙加快了步伐,走到她面前,正待说话,却见她扑入我怀中,颤声道:“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心中一阵暖流涌起,我伸手环住她:“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她依然抱着我,埋入胸前的那张脸,透过我的那件灰色衬衣,竟传来些许凉意。
  “先回家吧!”我轻声说道。
  晚间,看着她已然入睡的沉静面容,身上是那件穿了许久的淡蓝色睡衣,我轻轻的吸了口气,又徐徐呼出,当初,向她求婚,是不是真的太过自私?
  “如果你不去招惹她,过不了几月,自然会有伟岸男儿与她携手!”沈如意当日的话语,莫明的在脑海中响起,我不由轻叹了声。
  她忽然微睁双眼:“快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说着,偎近了几分,伸手环住我。
  我换颜微笑,与她,还是可以幸福啊!
  此后,一切如常,外人眼中,我与她,俨然一对模范夫妻,可是,看着她淡淡的笑颜,偶尔的走神发呆,我已然明了,那一晚,在她的心里,已留下太多的阴影。于是,诸般在意,她的喜好,一一记下,却愈加显得刻意。
  那日,无意间提早回来,听到房内她的声音。
  “如意,这段婚姻,我已经失去大半信心!”
  “或许,当日我这般仓促答应他的求婚,为的是,能早日逃离开时家!”
  “说起来,我也该有错……”
  大为怔惶,错的该是我才对,与她相守近两年,却始终过不了那一关,甚至那件睡袍的下落,都不敢启齿相问。
  四月下旬,阳台那几盆黄色郁金香相继开花时,如晗被检查出,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得知喜讯,母亲兴奋不已,每日熬炖补品的同时,在我耳边吹风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什么时候我和你老爸能人手抱一个就好了!”
  我只得讪笑以对。
  几日后,伊依忽然打来电话:“二哥,如晗姐是不是要做母亲了?”
  “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阿姨打电话告诉我的呀!”
  不禁莞尔,如晗怀孕的消息,老妈只差要昭告天下了。
  “二哥,我过几天回来!”她笑道,“到时候你和意映姐可要给我接风啊!”
  “不是说月底才毕业吗,怎么这么快?”
  “我的毕业论文,有一部分是有关国内的市场调研,所以要回国待半个月!”
  “那二哥到时去接你!”
  “不用,有同学跟我一起回来的!”
  “秦浩然?”
  “他哪有时间陪我!”她笑道,“二哥,回来我再去找你们!”
  放下话筒,忍不住轻叹,这几日,因为如晗的喜讯,与意映关系总算舒缓许多,不知道伊依的回国,会不会……大为头疼!
  4日,与意映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一大早,天色就有些灰蒙,到了午后,竟觉溽暑蒸人,黑云压城,宛然雷雨来临之兆。和酒店确认所定的包厢之后,忽然想起,把礼物落在了办公室。
  出门时,她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沉默。
  “我马上回来!”
  到了公司,在抽屉里找到了包装礼盒,将它拿起,匆匆走出办公室。到了大门口,听得半空一声惊雷,手中的盒子也差点掉落,定了定神,正待往前迈步,怀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猝不及防的,盒子啪的摔在地上。捡起打开一看,那对琉璃小人,已然摔裂。
  拿出手机,发觉只是先前设定的日程提醒,不由得苦笑,只得驱车赶往礼品店。
  等到老板将赶制好的礼盒重新交由我,已经晚上七时。
  车子行到一半,忽然有人给我打来电话。
  “请问是风氏的唐总么?”
  “我就是!”
  “我是伊依的同学,她刚刚突然晕倒在公园……”
  在这样的雷雨夜,晕倒在公园?内心惶恐不安,连忙打断他的话语:“你们现在在哪里?”
  匆匆赶到医院,见她一脸煞白,神智亦有些混乱,忍不住拎起边上那位男子的衣领:“怎么会这样的?”
  他连忙说道:“我也不知道,下午做市场调查时,她说把手链掉在公园,谁知道……”
  “你什么也没对她做过?”
  “没有啊!”他低声道,“只是雷声响起的时候,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谁知道她就吓的晕过去了!”
  大感颓然,我走近病床一侧,看着她昏睡的脸庞,疚悔不已,以为只有自己解不开这个心结,却原来,她的内心深处,也同样没能走出那个阴影。
  唐径天,你有何资格谈论幸福,这样的你,怎么可以给另外一个女子幸福?坐在她床侧,我低声喃喃。
  回到家,已经是曙色微明,天亦开始放晴。
  打开门时,她正背对对着我收拾完餐桌,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
  “回来了?”她轻声说道,“我正要出门!”
  出门?我大为震惊,下意识的解释道:“昨晚,伊依她生病了……”
  “你电话里已经告诉我了!”她对着我笑了笑,“如意昨天送了我一对檀香烛,我试着点了,不多不少,到燃尽正好24小时,烛光灭掉的那一刻,我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耐性!”
  可惜,再好的耐性,都会有消耗殆尽的时候!
  听着她的言外之意,我只得无语。
  良久,我费力的开口:“意映,其实我……”
  “我该走了!”她忽然转身,淡然一笑,“如意建议我该分你一半身家!”
  呆怔半日。
  七月,父亲的好友摆寿庆贺,母亲与他一同飞去西雅图,随行的,还有已恢复正常的伊依。
  于是,身边愈加冷清,索性日日在公司加班,一时间,风氏加班蔚然成风。
  接到家尧的电话时,有些吃惊。
  “什么时候回国的?”
  他笑了笑:“刚刚!”
  “有没去看过子真?”
  “只怕她未必想见我!”
  “听端己说,你和意映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
  我笑了笑:“陆端己什么时候跻身八卦小报资深记者的行列了?”
  他朗声大笑:“还有心情开玩笑,那就是说,还没到绝境咯?”说完,忽然有些沉默,须臾,轻声道,“别等到失去时,才想到去珍惜!”
  “家尧,”我轻声叹息:“或许,娶她,是我错!”
  “若是觉得陷的太深,就别把他人也拉下去”,父亲当日的提醒犹在耳畔,可惜,那时,我一心只想伸手求救,却忘记,自己根本没有试着去努力,更何况,意映她,亦不是大罗神仙。

  第 17 章
  放下电话,忽听得客厅有细微的响动,欣然不已,连忙起身,打开房门,果然是意映。
  两个多月的时间,她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脸上的笑容,就像当日在云来酒吧见到时那般,虽淡然却绽放满开。
  “回来了?”我轻声问道。
  她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停留在我左侧花瓶中的那束玫瑰花:“什么时候想起买花了?”
  “你走后的第二天,有人每天都送来一束!”
  “每天?”她有些愕然,“知不知道是谁?”
  我亦有些诧异:“你也不知道么?”
  她笑了笑:“一向都很少有朋友会送花给我!”说完,递给我一个方形礼盒,“回来时,经过那家店给你买的!”
  我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三条深色领带:“怎么一下子买这么多?”
  她转身将外套褪下,轻声笑道:“看着合眼,就多买了几条!”回头见我依然静静站着,她开口问道,“怎么还不去上班,已经七点多了!”
  看着她平静的表情,莫明的,有些忐忑,我回头低声唤她:“意映……”
  “坐了一夜的火车,累得不行了!”她微微笑道,“一会你帮我把大门锁上吧!”说完,轻轻走入卧室。
  只得收拾了公文包,走出房间。
  晚间,走在从车库到房间的那条小径,抬首看着亮着灯光的房间,呆愣了许久,今晨她的神情,从容淡定的有些让人心慌。站在路灯下,踯躅了片刻,终于走向台阶。
  打开房门,看见桌上放着一份体检报告,忍不住拿起,正要打开,意映忽然从厨房走出:“怎么这么晚?是不是公司有事?”
  我摇头笑了笑:“路上堵车!”
  “去洗洗手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她笑着解下围裙。
  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微动,是自己多心了吗?
  吃完饭,我习惯性的起身,她却伸手拦住我:“我来收拾吧!”
  “那我来帮忙!”
  她将我轻推开:“你不是还有工作带回来了么?”
  我看了眼那几份文件,有些哂然,那,不过是用来做挡箭牌。不知为何,总有种她要与自己深谈的感觉,于是,下意识的想回避。
  坐在书房,听着客厅里的声响,几月来,忐忑空洞的的心,终于安定清宁下来。
  正翻看面前的文件,她忽然敲了敲房门。
  “径天!”
  “怎么还不睡?”我回过头,对她笑了笑,“别等我了,你先去睡吧!”说完,转身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那份文件上。
  感觉她的视线一直停伫在自己的后背,我忍不住侧身,轻声问道:“有事?”
  她走近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想跟你谈一下,可以吗?”
  看着她有些凝重的神情,我不由的起身,将一旁的椅子轻轻拉开,抬首笑道:“坐下说吧,难得见你这般严肃!”
  她亦微笑:“人生大事,怎敢不郑重!”
  人生大事?我微微一愣,想及先前看到的那份检查,不禁问道:“你……我……是不是告知我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摇首浅笑:“早上我肠胃不舒服,只是去医院做了一个身体检查而已!”说完,又低声说道,“你明天有时间么,我想请陆律师过来一趟,商量一下我们的离婚事宜!”
  离婚,心咯噔一声,似乎在这刻停止了跳动,呼吸亦有些困难,只得低头深深吸气。原来,这几月自己的心神不宁,不断自我安慰,竟真是鸵鸟心态。
  “那天,你真的不是在说笑?”其实,一向都明了的,那天,她的认真慎重!
  她轻声叹息:“你该知道的,我从不拿此事做试路石!”
  急忙说道:“如果是因为伊依那件事,我说过……”
  她拦住我的话语:“不必解释了,不是你的原因!”
  不是我的原因!心中涩涩不已,这两年,是自己一再的辜负这段婚姻;是自己,只知牵手却不敢交心;是自己,让她一再受伤。
  看着她淡然笑容,今夜的她,似乎真的已经云淡风轻了,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却又颓然放下,是不是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一同携手?
  “意映,你对我有怨怼!”重新开口时,发觉喉口竟有些发干,声音暗哑的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微微一愣,继而笑了笑:“两年时间,让自己明白,美玉虽好,却不是自己想要的,不知算不算是你害得我浪费光阴?”
  “意映,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岂止不够好,只差千刀万剐,凌迟一死!
  “径天,这桩婚姻,你我都尽力了,又怎好将责任推脱与你?”依旧轻柔的声音,听在耳中,却石破天惊。即便是到了最后的宣判,她依旧不断为我开脱。
  “唐径天,你何德何能,要这么一个出色女子为你心伤不已?”耳畔忽然响起那日在君氏,子真对我的劝诫,我只得呆呆看着她转身,伸手开门,然后,轻轻的掩上。
  待门扉快要合上时,我下意识的出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忍受自己这么久?为什么,当初那么相信,我会给她幸福?
  她身子微顿,却并未回头,只是轻声回了句:“记得当日你曾答应我,若我有天要回自由,你不会质问我缘由!”
  登时愣住,这句话,当日向她求婚时,她曾对自己笑言,不由得百感交集,与她的婚姻,她尽心,我却只尽力,于是,终免不了要走到尽头。
  看着最终合上的乳白色门板,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在前一刻,听见了心房轰然塌陷的声音。
  卧室内传来轻微声音,想必她正在收拾行李,不知此刻她的心情是怎样?我随意的往窗外望去,只见月冷星稀,夜色浓重。
  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心中微动,这么晚,她会去哪里?忍不住走到窗口,正见她提着行李箱,慢慢走在那条熟悉的小径,背影,纤细瘦弱,在昏黄的路灯下,是那般让人心疼。
  看着她朝着大门外走去,忍不住取了钥匙,走下楼。
  在大门外,正见她上了一辆计程车,连忙招手拦了另一辆驶来的车子,一路跟着,直到她进了泰安酒店。站在酒店一楼前的广场上,仔仔细细的看过每一个亮着灯光的窗口,不知哪一间有她的身影?
  许久,酒店的保安上前问我:“先生,需要帮忙么?”
  我低头看他,职业化的笑容底下,看不清他所要表达的,是不是真心相助!
  轻轻道了声谢谢,我伸手拦了辆车子:“回家!”
  前排的司机有些诧异的回头,我不禁叹了口气,将地址报给他。
  回到房间,电话铃声适时响起。
  “刚才怎么一直都没人接电话!”母亲在那段笑道,“是不是和意映去散步了?”
  意映?心弦一震,我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诺诺点头。
  “我和你老爸下周回来!”母亲的声音很是愉悦,“都是你爸爸不好,说什么顺便过完结婚纪念日……”
  那端的母亲,此刻定是漫溢的幸福表情,结婚三十五年,他们依然这般亲密无间,让人艳羡!心神恍惚时,耳边听得母亲不断叫我:“径天……”
  “妈,什么事?”
  “你到底有没有听老妈在说话?”她笑着骂道,“让意映过来听电话,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妈,她……”
  “还是回来再说吧,你老爸又在叫魂了!”母亲轻声笑道,“下周六和意映回家吃饭,老妈新学了几道菜,到时候给你们露两手!”
  放下电话,呆怔许久,才往盥洗室走去。
  伸手去拿刷牙杯时,又忍不住怔愣,三个月前与她一同去买的两把崭新的天蓝色牙刷,放在这对印有阿福娃娃的杯子里,我的,刷毛已经没有弹性,她的那把,依然如新买时一般。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有把它带走。
  杯子,毛巾,洗发水……沾染了太多这段婚姻的东西,她一概舍弃,留在了房间内;看在我的眼中,却到处是她的影子,或颦或笑,或喜或悲!
  心慌意乱,草草刷完牙,洗了脸,狼狈的走出盥洗室。
  推开卧室的房门,没有见到往日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又呆了呆。虽然那几个月,她都不在自己身边,可是,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空虚,心,像少了依盼一般,悠悠荡荡,让人有些窒息。
  连忙退出了房间,走进书房,随手拿了本书坐下,翻了两页,满眼的印刷字体,却没有一个能跳进脑海,只得无奈的合上书。起身,走向窗口,抬首看天。
  夜空中,云彩已然散开,星光也逐渐明亮起来。
  强迫自己看着那些荧荧闪烁的明星,耳畔,却响起当日和她一同在阳台看星的情形。
  “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生命历程!说是恒星,其实有诞生,也会死亡!”记得那时自己笑着说,“忽然觉得,没有一种东西是永恒不灭的!”
  “可是在我眼中,他们就是永恒的啊!”在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嫣然笑意,“只要在我长长的一生,他们都存在着,就可以说永远!”
  ——看来你中学时,一定不怎么喜欢物理学,否则,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不会学的这么差!
  ——恒星死亡时,会将其本体中的大量物质抛射到星际空间中,这些物质弥漫在宇宙空间中,以气体或尘埃的形式成为新一代恒星的原材料。而恒星的演化过程中通过核聚变,又会形成许多构成生命所必需的重元素,才有可能导致象人这种生命的诞生。
  那天,她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谈论恒星的“生”与“死”,而今想起,感慨万千,自己,一直都是不如她!
  翌日凌晨,迷迷糊糊间,被电话吵醒,发觉昨夜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在椅子上睡去。抬眼看了下时间,才五时许,满心诧异的拿起话筒。
  “唐径天!”一声怒吼,把我的睡意惊醒了大半。
  “端己?”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啊,看来神智还是清醒的咯?”端己忽然朗声笑道,“唐二少这次的倦怠期也算不短啊,扛了两年多,才想起要分手!”
  只得苦笑。
  “你说我是直接把你从风氏大楼楼顶扔下比较省事呢,还是跟你划清界限会比较安心?”听我一直沉默不语,他又忍不住发火,“唐径天,别在我面前玩深沉,好歹你给我放声屁出来!”
  “端己!”我轻叹了声,“现在的我,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回头?”
  “唐径天,时意映她若不是爱你那么深,会忍你这么久?”端己的声音很自然的又抬高了八度,“真不知道,那些女生,是不是一个个都像你一样,满脑子的自虐情结!”说完,自己又泄气,叹道,“径天,我说错话!”
  有些感动,我连忙笑了笑:“还得多谢你提前让我预习三堂会审的场景!”等到父母飞回国内,只怕连番的轰炸是免不了了。
  他却没有出声发笑,只是重重叹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和意映,我无法插手相劝,不过这离婚手续,我是断然不会参与的!”
  和他通完电话,又呆怔了片刻,无意中看见一旁镜子里那张失魂落魄的面庞,不由得讶然,于是,努力扯动面部神经,终于有了些许的笑容。
  静坐良久,待回神再看时间时,已近七时,匆匆忙忙收拾完毕,走出了房间。走到车库时,发觉竟然忘了将车钥匙带出来,不禁摇头叹息,只得重新往回走。
  迈上楼梯的台阶时,又收了脚,以今天自己这般魂不守舍,实在不宜开车。
  时值上班高峰,在路边等了许久,才拦了一辆车子,偏生路上又堵车,赶到公司时,已经八点多。
  到了办公室,小曲早已等在门口:“唐总,昨晚我把会议的资料落在您办公室了!”
  会议资料?我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离九点半的会议还剩一个小时:“那赶紧整理,开会前五分钟交给我!”
  一大早混乱不堪,终于顺利的撑到会议结束,从会议室走出,只觉疲惫不堪。回到办公室,刚把身子靠在沙发椅上,想闭目养神,电话又连番响起,心烦不已,切了内线给小曲:“今天所有的电话一律给我回掉,就说我不在!”
  “可是唐总,有位林先生请您务必要接听电话,说是商谈和您妻子的事情……”
  意映?连忙说道:“赶紧接进来!”
  “唐总!”
  听着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我是中程律师事务所的林书炜,受您妻子所托,来办理两位的离婚事宜。冒昧的打电话来,是想请问唐先生下午有没有时间?”
  原来是他!不禁苦笑,端己,你左挑右选,最后,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情敌!想罢,惊愕不已,呆呆的看着书桌上与她的合影,那是从佛罗伦萨回国时,在机场的留影,蜜月之行,唯一的一张留念。
  彼时,她虽然面容有些苍白,却笑容绽放,此后,却眼见她愈来愈平静淡然,那时自己的一时动念,相继毁了两个美丽的梦境。阎罗王的生死册上,是不是已经记满了自己的一身罪过?
  驱车去超市买了满满两大包速食食品,返家开了门,打开冰箱时,耳边竟又响起每次出差前,她的轻声叮咛:“别吃太多垃圾食品!”下意识的回头,却只见冰冷无声的房门。
  忽然有些厌恶这般阴阳怪气的自己,于是,起身走向明亮的阳台。远远看见一辆车子驶入,心中微动,抬眼看天,午后的阳光,竟然还是这般刺眼。
  须臾,门铃声响起,往日只觉悦耳的声音,今天听来,竟有些刺耳。深吸了口气,扬声道:“请进!”
  看见她与林书炜一前一后相继走进,心中有些异样,轻声对她说道:“意映,你来了!”
  她笑着微微颔首,手上那束玫瑰,红艳似火,眩目不已。
  收到林书炜有些深邃的目光,我移步走近她,旋即转身对他笑了笑:“林先生,麻烦你了!”说完,回头又看向她,“想喝点什么?”看见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的面容,不由呆住。
  她亦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我连忙将她扶住,顺手拿过她手中的花:“我把花插起来吧!”原来,这三月来,送花之人,是一旁这位洒脱男子。
  “唐先生,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开始?”职业化的声音,平静沉着,我抬首,却见他若有所思的眼神。
  身侧的意映轻呼了声,旋即从我怀中挣脱,走近他坐下,俨然已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将花插入瓶内,我在她对首坐下,看着她正侧头对林书炜轻声笑语,下意识的低首看着面前的玻璃茶几。
  见我落座,林书炜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我。
  伸手接过,我粗略的翻了翻,不得不佩服他的专业,饶是我看了这么多的合同协议,却都不及这一份巨细靡遗。
  “唐先生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在这上面签个字!”说着,他递过来一支钢笔。
  “房子,还是留给意映吧!”时家,只怕不会敞开大门迎她回去。
  他点点头,转而轻声问着身侧的意映:“意映,还有问题么?”
  她接过文件,看了几眼,忽然站起身,微微一笑:“径天,这房子不是说留给你吗?”见我摇头,她又笑道,“难道你还要回去和大哥他们挤一屋不成?”
  “我已经让朋友帮忙租房了!”端己那里房间空旷,想必多加一人,应该不是问题。
  她笑着拒绝,声音虽轻柔,却很是坚持。
  将纸张递回林书炜,她低声说道:“我想与径天说几句话!”
  “那我就先走了!”林书炜笑着起身,轻轻走出房间。
  我看着面前的她,眼神清澈,恍惚间,又想起当日她的笑容“我答应你!”。彼时的情形似乎还在眼前,而今,与她,竟已分手。
  想及,忍不住轻道:“爸爸妈妈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解释的!”
  她低低的应了句,继而将头抬高了些许,笑着问道:“你打算如何跟他们解释?”
  如何解释?我不禁愣住,看着她的笑容,心弦又是一颤。
  “你若见了他们,就说是因为我甚为无趣,彼此不能适应好了!”
  “意映,我……本无意离婚!”忍不住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双肩。
  她将头微微一偏,适时的从我手中挣脱:“可是我却有心要分开!”神情从容镇定,眼神,较之以往,竟多了几份光芒!
  “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走到房门时,她忽然回头,轻声问道。
  连忙答道:“只要你不是让我把风氏送给你,其他的事,我能做到,一定尽心!”
  “那我就先谢过了!”她笑着颔首,随即走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听着沿着楼梯的细微脚步声,愈行愈远,终至无声,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内心惴惴不安,快步走向阳台,正见那辆深色的车子绝尘而去,瞬间,就失了踪影。
  有些失神的看着远处,不知呆愣了多久,客厅内那只已经许久未曾报时的古董时钟,突然响起,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特别的浑浊嘶哑。
  抬眼看了一下时间,不过午后2时,不禁自嘲,比之自己先前的各种商业谈判,竟是这般的高效。
  回到客厅,呆坐了片刻,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忽然有吸烟的冲动。在抽屉翻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颓丧的同时,也颇觉好笑,戒烟戒酒已经多年,家中又岂会有这类东西!
  回到公司时,小曲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唐总,您不是说下午有事么?”
  我笑了笑:“把文件给我拿到办公室吧!”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阳光透过面前的落地玻璃窗,眼睛忽觉有些刺痛,深吸了口气,才举步迈入。
  刚刚落座,小曲捧了一大叠文件进来。
  我拿起最上层的那一份,看到扉页上竟然是和君氏合作的预案,不禁奇道:“这个方案是谁提出来的?”风氏向来不涉足建筑行业,而今平空要与君氏合作开发市郊那块地皮,只怕没有风叔叔的授意,底下这帮人是不会做那种无用之功的。
  “这……是总裁亲自……”
  果不其然,我抬手挥了挥:“知道了,你出去吧!”
  看着那几个加黑的粗体字,沉吟稍许,我还是忍不住拿起话筒,拨了风家的电话号码。
  “径天!”电话那端,依旧是风叔叔爽朗的笑声。
  “最近您身体怎么样?”
  他笑了笑:“昨天你可是刚刚问候过你风叔叔的健康!”
  我亦笑:“径天是想问问……”
  “和君氏合作的事宜,是吧?”他的声音顿时轻了些许,“听说你已经见过秦浩然那小子了?”
  忽然想起,秦浩然是土木建筑出身,顿时恍然,遂笑道:“称得上是青年才俊!”
  “他和伊依,下个月就回国,到时,我希望你可以帮帮他!”
  “风叔叔!”我低声叫道,“我会尽全力让他熟悉风氏的管理!”
  他沉默了片刻,旋即说道:“风叔叔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连忙接道,“是径天有点力不从心了!”
  “怎么了?”他立刻问了句,“是意映她……”
  “不是因为她!”我笑道,“径天觉得累了,想好好休整一下!”
  放下电话,没来由的,长叹了口气。叹息声传入自己耳内时,又不禁莞尔,难怪如晗不愿意我出现在她面前,以我这般长吁短叹,只怕是会影响到胎教。
  将所有文件过了一遍之后,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伸了个懒腰。抬首时,透过玻璃窗,看见小曲在办公室门外徘徊,有些诧异,于是起身打开门:“有事么?”
  “唐总,要不要给您订份外卖?”
  抬腕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七时,看着依旧灯火通明的楼层,竟然大半人员都在加班,不由得又想叹气。
  “都先下班回家吧!”
  见大家都只是抬首笑了笑,都不起身离座,心中了然,于是对身侧的小曲说道:“进来帮我把文件整理一下!”
  “唐总!”走出办公室时,小曲低声叫我,“一会几个同事去吃饭,唐总要是不嫌弃的话……”
  我笑了笑:“不必了,我还是回家去吃!”看着他仍呆在原地,不禁加了句,“心领了!”
  走进电梯,忍不住看了一眼左侧镜子中的自己,难道真的这般颓废,连手下助理都看出自己的怅然失神。
  回到家中,打开冰箱,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挑了一包速食面。刚将微波炉的电源插上,突又想起晨间刚把电路烧坏,叹了口气,将碗筷又端回厨房。
  旋开煤气开关,点火,将水放进锅内,我看着开始冒着热气的那锅面条发呆。天生对厨艺一窍不通,只要一进厨房,站在炉灶之前,便会手足无措,就像初学华尔兹时的她一般。
  闪神之间,右手忽然碰到炽热的锅沿,轻呼了声,连忙把手缩回,手忙脚乱之中,差点把铁锅给打翻。
  一番辛苦之后,总算将面条煮好,端至客厅,拿起筷子,夹起面条正要往嘴边送时,门铃忽然响起。
  打开门,是一脸笑意的端己。
  “我带了两瓶酒过来,要不要喝一杯?”他把手中的酒瓶举高,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不禁摇头:“你忘了,我对酒精过敏?”
  他盯着我,若有所思,继而笑道:“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承受能力,算我白白耗费了这么多汽油,又浪费国家不少资源!”说罢,转身就要离去,“那我先走了!”
  我倚着门口,也不答腔,这小子,今天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松就放过自己!
  果然,走了两步后,他又回头,叫道:“竟敢不留我!”
  我往门边退了两步,让出空间,他立即垮步进来,笑道:“这还差不多!”
  走进客厅,他看着桌上的那碗速食面,朗声大笑:“唐总经理今天怎么这么可怜?”
  我不予理会,径自越过他,端起桌上的瓷碗,闷头吃面。
  “味道如何?”他凑近我,一脸的促狎。
  “充饥果腹总是不成问题的!”我放下碗筷,笑着接道。
  他忽然有些气急:“难怪时意映要舍你而去!”
  胸口似乎被重重敲了一下,我别过脸,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吼道:“陆端己……”叫完他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呆呆的相视许久,终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扶着椅背,笑得都有些岔气,平复了之后,问道:“有这么好笑么?”
  看着已有些发糊的面条,我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将碗筷端进厨房。走回餐桌时,他正拿了两个杯子:“一醉解千愁!”
  我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玻璃杯,65度的白酒,已经许多年没有碰触了。看着杯中荡漾的液体,心弦也随之悠荡,仰首喝了一大口。酒液随着喉口缓缓滑下,冰凉清寒,却莫明的夹杂着那种凌厉火辣辣的感觉。心随念转,心口旋即温烫起来,于是又喝了一口,却岔进了气管,于是,连连呛咳。
  “不喝了!”我把酒杯推开,“我可不想明天头疼脑裂!”
  他静默不语,偏头看着窗外:“看来还真是应景啊!”
  我亦看向窗台,一弯残月,清清冷冷。心中一动,笑了笑:“常人眼中,月有阴晴圆缺,其实,说到底,看到的,不过都是圆月的不同部分!”
  “这话不对!”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低低的说道。
  深夜,端己已挡不住睡意,先行去客房休息,我独自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一叠书发呆,无论是专业术语,还是游侠少年,都不能吸引我的注意力,耳边不断响起晚间端己的那句话——
  错过了今晚的明月,明天看到的,就不再是同样的景致了。

  第 18 章
  2日后,下班回家途中,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她的身影,下意识的猛踩刹车,跟在我后面的那辆卡车差点迎头撞上,于是不免招来几声责骂,我只得连连道歉。
  将车子缓缓靠边停下,走到刚才她驻足凝视的那家玉器行。
  玻璃橱窗里陈列着许多精致的玉器,金镶宝石玉碗,翡翠十八子手串,青玉合卺杯,描金山纹青玉圭……虽有不少是仿制品,可是依然做工考究,精雕细琢。待看到那款光洁细润,微透明的羊脂白玉时,我心中了然,记得她曾说过最喜欢和田玉的颜色均一,柔和如脂。
  于是,推门走进。
  “对不起,先生,那款玉器已经被人先行订购了,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款式?”服务生的笑容甜美,却依旧不肯让步。
  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块玉石,我忍不住又问道:“能把那人的地址告诉我吧,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割爱?”
  “对不起,客户的资料,我们是无权泄露的!”经理无奈的摇头。
  只得放弃,转身走向门口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轻轻推门而入,不禁愣住。
  “妈!”
  她也有些许的诧异,微微顿了顿,旋即笑道:“现在我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再这么称呼,只怕听在耳内,会有些不舒服吧!”说完,径直走向柜台,“老板,上次的那块玉佩呢?”
  原来,买主竟然是她,意映的母亲!难道,她也知道意映喜欢羊脂玉,也不曾忘记下个月就是意映的生日?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她,或许,她对意映并不像我想的那般冷淡!
  经过我身边时,她忽然轻声问道:“不知道唐总有没有时间,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连忙点头:“附近就有加咖啡屋,要不,妈……”看到她的表情,只得改口,“伯母去那里坐一下,好吗?”
  她挥了挥手:“不必这么麻烦了,就几句话而已!”
  于是一同走到僻静处。
  她端详我许久,却也不开言。
  心中正自忐忑时,耳边终于传来声音。
  “当初,真应该再坚持一点!”
  不由得哂然:“是径天不好!”
  她笑道:“婚姻根本没有对错是非。不过,既然选择分手,就要干干脆脆,彻彻底底!”她定睛看我,“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和意映有所牵扯,你已经误她一次,就不要再拦着她的目光!”
  忍不住嗫嚅:“妈……”
  她伸手拦住我:“看你在风氏的表现,还以为该是个有所担当的男儿,却不料,竟是这般扭捏犹疑!”
  说罢,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面红耳赤。
  这日,坐在办公室,将手头的文件处理完毕,静下心来,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数年的房间,忽然发觉,离去,也并不是那么的不舍。或许,真的是有些倦了!
  电话铃声响起时,着实吃了一惊。
  “子真?”
  “怎么,我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听到我有些诧异的声音,她轻声笑道。
  不禁莞尔:“一般来说,子真你还不屑于和我这个大男人闲聊漫谈!”
  她笑了笑,旋即说道:“你知道这次你们公司的对手是谁么?”
  让她这般郑重其事的向我告知,除了中天,应该不作第二家之想!
  她轻道:“这一回,只怕小报记者又有素材可写了!”
  心中微动,意映今晨重回中天,难道,负责的,就是和君氏的合作项目?
  “子真,有时间么?”
  她沉吟了稍许,旋即笑道:“一个小时后,我要参加一个酒会!”
  “我马上赶过来!”连忙放下话筒,一路疾走至电梯口。
  “意映刚刚离开!”一推开君氏的总经理室,子真就对我笑道,“你已经错过她了!”
  微微一凛,我在她面前坐下,轻声问道:“你是如何说服自己不要回头的?”
  她笑笑:“径天,你错了,我一直都在往前走,只是有人跟不上脚步罢了!”说完,抬眼凝视,“我忍他三年,可是你们,两年就分道扬镳,看来,意映的耐心比我还要差上些许!”
  知她在拐着弯笑骂自己,我不禁赧然:“子真,就别再取笑我了!”
  “说吧!”她将面前的文件合上,笑道,“诉苦就不必了,若是想问我意见,我只有一句话,既然分手,就要分的彻底,爱有多深,痛就有多深,人家伤口有没有愈合,什么时候拆线,都与你无关了!”
  大为哂然,认识子真这么久,第一次见她这般严肃和……咄咄逼人!
  沉默了片刻,我笑道:“向外界公布合作单位的时间,这次君氏可不可以往后推迟几天?”
  “怎么,你想给意映机会?”
  我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
  “这次,不想利用媒体来造势了?”她忽然微笑,“径天,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你想徇私!”
  笑着退出办公室,看见一个熟悉的纤影从一旁的房间轻轻走出,几步之遥,只觉伸手就可碰触,心跳顿时加速,还未反应过来,已然开头叫道:“意映!”
  她微微一顿,旋即回首微笑:“好巧!”极为客套的两个字,冷淡疏离。
  我看着她的笑容,酸涩油然而生,忍不住解释道:“子真说这次中天也会参与,我先前并不知情!”
  她嘴角微翘,轻声问道:“若是你知情,会让给中天吗?”
  未曾料到她会这样问我,我下意识的愣住,继而答道:“意映,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她笑了笑,随即笑着告辞:“到时可别手软哦,我可是会全力以赴!”
  “意映!”忍不住又开口叫她,见她只是停下脚步,却不回头,不由得窒然,“爸妈他们下个礼拜回来,妈她老人家说很想见见你!”
  “我还是不去接机了,免得尴尬,爸妈那边,就麻烦你解释一下了!”说罢,她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不多时,纤丽的背影就消失在转角处。
  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只觉,心也像这寂静的长廊一般,除了寥落,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了!
  几日后,适逢周末,爸妈回国,一听到我和意映分手的消息,母亲的脸立刻拉了下来,瞪了我半天,从齿缝中挤了一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便走进房间,一上午,再也不肯理会我。父亲更甚,一言不发,顾自理着行李。之前的愉悦场景,转瞬之间,变得沉闷冷清。
  看着寂寥空荡的大厅,不禁有些气闷,于是,径直走向阳台,倚着栏杆,窗外,天空明净高远,心情,却依旧悒郁不已。
  “径天,在想些什么?”如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努力回了个笑容给她:“没什么?”上前几步,伸手扶住她,“驭风不是让你多休息,少走动吗?”
  “难道你想未来的侄儿还没出生,就先变成一头猪啊!”如晗一脸的甜蜜,看在我眼中,竟然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的看向一旁。
  阳台上那几盆秋海棠,刚刚凋谢,花盆周围,残留了些许红色的花瓣。花谢了还会再开,有些东西,失去了,还能再来么?
  “看来今天天气不错啊!”如晗在旁边笑着说道,“昨晚和你大哥在天台上看夜景,他就断言,说今天该是个大晴天!”
  “是吗!”
  “月明星稀,天宇寥廓!”她忽然笑道,“径天,你错过的昨夜,曾有过怎样皎洁的月!”
  忽觉心烦气闷,这几日,每个人都在自己面前,似有若无的说些责备的话语,情绪,已被压抑了太久,我深吸口气,将目光投向远处。
  “彼此冷静一下也好,径天,你也可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够了,我不想再听!”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喊道,待见到她有些发白的面容后,大感歉然,连忙低声道歉,“大嫂,对不起!”
  刚刚推门进来的驭风,连忙快步赶过来,扶住如晗:“自己心情不好,就不要殃及身边的人!”末了,又加了句,“一天到晚阴阳怪气的,你以为是我们欠你啊!”
  “驭风!”如晗扯了扯他衣角,眼神间有些埋怨。
  驭风看了我一眼,旋即低首对如晗轻道:“外面有风,当心着凉!”
  “我先进去,你们两兄弟好好聊聊!”
  驭风伸手扶住她:“今早我刚刚拖完地,一会你把卧室那双鞋换上,免得摔倒!”
  “知道了,罗嗦!”
  等驭风再度折返阳台时,我轻声说道:“大哥,对不起!”
  “放心,如晗没那么小心眼!”他笑了笑,“至于我,谁让我是你大哥呢!”说着,走近我,伸手搭上我的右肩,“有什么不开心,说给大哥听听?”
  见我沉默不语,他轻叹了口气:“知道你不爱听,不过我还是要说!如果觉得后悔,就要尽力去弥补!”转身进屋之前,他忍不住又说道,“风氏这个包袱,你打算背一辈子么?”
  一日恍惚,晚间开饭时,母亲故意在我身旁摆了张空座,放了一双碗筷,俨然是给意映留位。一顿饭,吃的有些沉闷,偶尔大哥和如晗插上几句话,其余时间,都是静默无声。
  吃完饭,匆匆离家,这几日,身处的空间,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是那么凝滞沉闷。车子行至半途时,忍不住拨了那个许久未曾动用的号码。
  “林医生是吗,我是唐径天,请问您那里过了营业时间么?”
  “唐径天?”她的声音微顿,继而说道,“你过来吧,我在诊所等你!”
  驱车赶到诊所,已经晚上九时,诊所附近,依旧那么清静安宁,林医生喜欢桂竹,屋前屋后种了许多青翠的竹子,微风拂过,飒飒有声,听着这细微的声响,心,莫明的安定下来。
  “怎么了,最近有心思?”走进满室淡色布置的房间,林医生就迎上前来,笑着问道。
  我依着她的指示,靠着椅子坐定。
  “我和妻子两周前离婚了!”
  她微微一愣,旋即轻声问道:“然后呢?”
  “觉得生活一团混乱,心情也特别糟糕!”
  “是因为生活混乱才让你心情变糟,还是心情不好,才觉得不适应?”
  我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爱她吗?”林医生忽然轻声问我,“还是仅仅是因为不习惯,才会这么思念?”说完,她看着我,一脸的微笑。
  见我要开口,她伸手拦住我:“不管你要说什么,对象都不应该是我,是吧?”
  给我做了测试之后,林医生提笔开了药方。
  “你只是因为休息不够,这几天少熬夜,就会恢复正常了!这样吧,我给你开一些氯丙喹,不过,记住,尽量不要依赖药物!”她笑道,“你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太过强烈,径天,其实依你的情况,应该早就没事才对!”说罢,她看了看我的穿着,“其实,适当的挑一些浅色系列,对心情也会有一定的舒解作用!”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套黑色西服,不由得失笑:“我只是习惯了穿深色,倒没有特别刻意!”
  “很多东西,你习惯了,不会自察,别人不一定能适应你这个习惯的!”她微微笑道,“径天,记得第一次见你我曾经说过的话么?”见我摇头,她轻声说道,“你内心深处,始终最为关心自己的感受,所以,才走不出给自己建造的这座囚室!”
  身子一僵,呆愣了稍许,我忍不住笑道:“林医生,差点忘了,你是第一个骂我自私的人!”
  此后一连几日,回家吃饭,母亲都只肯摆出四副碗筷,眼中俨然没有了我这个不肖老么,让我彻彻底底了解了受冷落的滋味。端己笑我是自讨没趣,可是,与其回到太过冷清的房间,我宁愿回去贴着老妈的冷脸。
  那日,自她走后,梦中第一次有她,恍惚间,她走近我身边,衣裙悉萃,我伸手拉她,她却往后退了几步,笑着说:“径天,再见!”
  醒来时,冷汗淋漓,回顾一室的幽静,心,怅然不已。
  “恭喜你沦为新一代怨夫!”无意间说漏嘴,将梦境告知端己,他竟大笑不已。
  索性向他唠叨。
  意映在家时,大都亦是安静宁谧,我在书房时,她大半在卧室看书,连走动都是轻手轻脚,可是,我却依然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厨房夜宵的香气,看连续剧时忍不住发出的轻微笑声,甚而至于,有时可以想象她正在翻书的情景。
  “径天,你已经走火入魔了!”端己一脸正色,看我愕然的表情,忍不住又大笑,“你对着我,再过哀怨也无济于事,除非,你肯忍痛做一回变性手术,或许到时我会有怜香惜玉之心!”
  只能苦笑以对,求学时,太过损他,如今,他总算扳回一城。
  “要么,施展你唐二少的男性魅力,重新将意映追回;要么,再找一个绝代佳人!”他依然止不住嘴角的抽搐,“不过依我看,第一条道路只怕太过艰险,还是选择我为你选的这条康庄大道吧!”
  叫了杯铁观音,悠闲的看着他眉飞色舞,反正免不了被他奚落,索性让他笑至过瘾。茶叶在水中漂浮展开时,脑海中浮现的,又是她的笑容。
  ——始终喝不惯咖啡!
  ——其实有些事,我也极为固执!
  终于明白了Tom Hanks在《西雅图夜未眠中》的那句对白“It was a million tiny little things”,没来由的,又想起那时被她硬拉着看碟的情形,两人窝在沙发上,看完了《卡萨布兰卡》和《西雅图夜未眠》,她心满意足的神情,竟比我送她结婚周年的礼物还要开心!
  周中,秦浩然回国,我带他到风氏适应环境。
  拿到计划草案时,他一脸的兴奋:“拿下这个项目,绝对没有问题!”眉宇间竟是张扬自信,与我那时一般。
  我提醒他:“对手也不容小觑!”
  “竞争对手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一部分,虽然中天……和忆美的实力也不差,不过,始终稍逊一筹!”他沉吟了片刻,笑道,“更何况,无论从公事来往,还是私交情分,风氏都占尽上风!”
  对他印象,大为改观,我把资料递给他:“人事部门根据你的资历文凭,把你安排在市场开发部,会不会嫌职位太低?”
  原想安排他作为自己的特助,但是,身为空降兵,还是应该让他第一步别跨的抬高,项目成功,功劳有他,若失败,分摊给他的责任,也会小一点。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了笑:“我还怕自己一脚踏空,摔的太惨呢!”
  午休时,小曲在我面前不平:“现在市场部可真是热闹!”
  我忍不住取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学会了小肚鸡肠?”
  “唐总,我是为你鸣不平……”
  我拦住他的话:“今后你还要和他一起共事,别让自己的偏见,妨碍了彼此的合作!”说完,我往椅背上靠了靠,“其实,是我自己不想留在风氏!”
  “唐总,到时我跟您一起走!”说这话时,他有些凝重,看来,颇下了一番决心。
  “放弃这几年积累的经验,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摇头,“小曲,不值得,更何况,唐氏未必适合你!”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晚间,如晗忽然走进书房,看着我面前的一堆文件,笑道:“风叔叔要是生就一双千里眼,只怕只可又该偷笑了!”
  “有话要对我说?”我把资料合上,帮她拉了张椅子,顺手又拿了个软垫放在靠背上。
  “你对意映,也是这么细心?”坐定后,她笑着问我。
  “如晗,对我说话,还要这么拐弯抹角吗?”
  “今天,我和你大哥见到她了!”她笑着看我的反应。
  心中微动,我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
  “比你好!”她微微笑道,“虽然有些疲惫,但是,精神饱满,比之先前,开朗许多!”
  原来,亲人眼中,这两年来,丈夫一职,我扮演的也是如此失败!
  “你这般魂不守舍,是因为不习惯呢,还是真的不舍?”今夜,如晗似乎存心要对我刨根问底。
  “如晗,你手上只差一块惊堂木!”我笑着说道。
  她不禁失笑,却依旧看着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可是驭风却总是不让我提起!”
  “你问吧!我可不想害的未来侄儿因此失眠!”
  “你对伊依,到底是什么感情?”
  虽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却想不到会是这般直接,我不由得愣住。
  她也旋即摇头:“径天,如果我是意映,只怕两年前就会跟你提出分手!”
  “我对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低声说道。
  “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那是怎样?”她依然摇头,“径天,就连对着我,你都这么犹豫不决,含糊不清,你让意映会怎么想?”
  我只得苦笑,对意映都难以启齿的事情,对着如晗,我愈加无法答话。
  “问你一个超级无聊的问题,如果意映和伊依同时落水,你会先救谁?”
  这下连我也忍不住摇头:“如晗,你这个问题……”
  “无法回答,让你两难?”
  “怎么会?”我不由得失笑,“她们两人都是游泳高手,我才是旱鸭子,我要是跳下去,岂非多此一举?”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大嫂我的态度可是很严肃的!”
  轻吸了口气,我轻声答道,“我会救意映!”
  伊依自有她的白马骑士,已经不用我再操心!
  “那你为何不态度干脆一点,早点回答我?”她轻道,“径天,你知不知道,让别人有机会提出这个问题,就已证明,事实上,并不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清楚分明!”
  “伊依……”我低头沉吟,“现在我对她,真的只当她妹妹而已!”
  “可惜你态度太过暧昧!”如晗忽然扶着椅子站起身,“即便是父母,儿女成人后,也不得不放手,你呢?”
  看向轻轻掩上的房门,想着如晗离开前说的话语,有些失神。
  “因为失去过,才更加要去珍惜手中的幸福!”她笑道,“行风离开了我,所以,我要加倍的珍惜你大哥!”
  “我交给驭风的,是完整的一颗心!毫无保留,完完整整,才能让彼此幸福!”
  “你给意映的呢?一个身份暧昧的亲亲小妹,一段太过不踏实的感情?你说我们敏感也好,我们多心也罢,可是,有没有扪心自问,你对意映,可曾付出全部的情感?”
  正在低头沉思,母亲忽然推门进来,看见我面前的一堆文件,忍不住又出声埋怨。
  “老妈都要准备在中天门口搭座帐篷了,你呢,有什么动作没有?”说着,母亲又气恼不已,“连个电话都懒得打,你以为月老儿每次都肯向着你啊!”
  于是,又免不了被母亲赶回去的命运。
  回到房间,站在客厅,不自觉的在右首的沙发上坐下,远处的夜景映入眼帘时,才醒悟过来,这是她常坐的位子。
  “这里是看风景的最佳位置!”她常常会指着远处的景物对自己微笑,一只飞鸟,一片云彩,常常能让她欣赏许久。
  “最美的风景,在心底!”记得那时问她,同样的景致,为何不会生厌,她笑着回答我这句话。
  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灯光,在夜空的掩映下,都透着温暖的桔黄,繁华的都市,不再显得那么冰冷,我却一阵心酸,眼前,浮现出她抱着双膝,看着窗外的夜景的情景,彼时,她是否也像我这般空虚寂寥?
  清晨,被铃声惊醒,蹬的从沙发上站起,只觉心跳也开始加速,血气开始上涌,抬腿时,才回过神,是电话铃声,并非自己所期待的门铃。
  “是唐先生么?”
  是个陌生的声音,交谈之后,才知道,他是那家玉器行的老板。
  “新到了一块玉佩,和上次的一模一样,只是规格型号稍微小了一点点!”
  “是和田玉吗?”
  “是一级羊脂白玉!”
  开车赶往店中,接过老板手中的玉佩,雕琢得果真毫无异样,与先前那块,俨然一对子母玉佩。
  去公司时,经过翠微路,忍不住打了个方向盘,“云来”酒吧门前有些冷清,停了车,走了进去。坐在靠窗的那个座位,想起那时的情形,怅然若失。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那句经典的电影对白,响彻耳畔,不由得百感交集,彼时,她敞开胸怀,给我机会,我却不懂珍惜。
  “径天,我们是夫妻,不是么?”记得有日从噩梦中醒来,她轻声问我,“有心事,你可以对我说啊,一人计短,多一个人,或许可以迎刃而解啊!”
  可是自己却只是笑着摇头,依旧将梦境压在心底,是不想,不愿,还是不敢?
  轻叹了口气,忽然看见一旁服务生投注自己的讶异眼神,不由得哂然,大概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七尺男儿这般的长吁短叹,故作伤怀吧!要是,招手要了杯绿茶咖啡。
  咖啡端至面前时,忽然又想起那日与她一同出游时的情形。
  “试试绿茶咖啡怎么样?”那日一心怂恿她喝咖啡。
  她却摆手微笑:“咖啡中,我尤其不喜欢这种,我喜欢清晰分明的东西,绿茶咖啡,名字已经太过矛盾含混!”
  是暗示吧,那时,她的笑容已经淡然许多,看着我的眼神,也已不再那么清澈。
  点点滴滴,竟一一从心底渗出,待客人陆续进入酒吧的声音将我的心神拉回时,发觉两腿已经有些发麻,原来,竟坐了如此之久。
  在我耳边唠叨了大半个月之后,母亲也不再每日给我“电话三餐”,只是每每见到我,都要长叹几声。
  “恭喜你加入不肖子的行列!”端己依然只会取笑我,“对着我发牢骚,这段时间,还不如重新把意映追回来!差点忘了,当年你的行径应该算不上追求!”
  我笑了笑,这几日,在他冷嘲热讽之下,反倒想通许多事情。不去找她,是因为自己还身在风氏,这一次,不想对她不公平。
  秦浩然突然在办公室外敲门:“唐总,一会我就不陪你去了!”
  “去接伊依?”昨夜电话里,她兴奋不已,因为,第二日,就可以看见心上人。
  电话这端,我也开心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再排斥异性的亲密举动,我终于可以安心放手。
  “是啊!”他有些无奈,“她坚持要我去机场接人!”
  “这次,我会亲自去君氏,你就安心的去接机吧!”
  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的,有些不安,浩然对伊依,始终少了一点年少恋人间的热情与眷恋。
  拉开抽屉,看见那张与意映的合照,想起前日林医生的话语。
  ——径天,何为适可而止?你对风伊依可以关心,但是,记住,别让自己不知不觉间越过界限,应该学会不再牵挂与她!
  ——你可曾想过,这么多年你一直没能走出阴影,是你自己刻意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不禁摇头笑了笑,切了内线给林秘书:“准备好资料,去君氏大楼!”
  做完陈述,走出会议室,在门口遇见子真,她笑着和我打招呼:“计划书做的很精彩!”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陈述很烂咯?”我笑道,许久未曾遇到这种场景,全然镇定,对我来说,已有些困难。
  “怎么会?”她笑道,“十分钟,意映会上楼来,要不要见见她?”看我的神情,她忍不住抿嘴微笑,“这样吧,一会你和我一起去隔壁房间!”
  透过玻璃,看到她在众人面前,顾盼生辉,神采飞扬,内心有些酸涩,原来,做回自己的她,竟是这般光彩照人。
  “有何感慨?”
  “或许,在我身边,她失去了太多的光芒!”
  “日月都可齐辉,径天,你不是这么愚钝吧?”
  不禁愣住。

  第 19 章
  这日,正埋首看上月的月度总结,子真忽然打来电话:“径天,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和风氏合作!”末了,又笑着加了句,“如果那时你还在风氏的话!”
  我亦笑道:“到时唐氏批发婴儿用品,不知道有没有折扣?”
  “说起来,如晗最近还好吗?我都快两周没去看她了,不知道肚子有没有再吹起来?”
  不禁莞尔:“现在,全家人,要找出一个不知烦扰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她了!”愈是临近预产期,大哥就愈加紧张,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如晗身边!
  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笑声:“帮我问候一下如晗,我过两天去看她!”挂下电话前,她又笑道,“不跟意映说声恭喜?”
  放下话筒,看着面前的电话,沉吟了片刻,伸手拿起话筒,号码早已烂熟于心,或许,都可载入吉尼斯最快拨号记录。
  “唐总,时经理她刚刚出去,请问您有事么?”
  匆匆挂了电话,打她手机,竟然转到语音留言,不由有些慌了,意映向来对工作百分百尽责,上班时间,不在办公室时,随身永远带着两块手机电板!
  忍不住起身,拿了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
  开了车,在市区内打转,“云来”酒吧,她似乎已不愿再踏入;“蓝色星空”,只在晚上营业;景泰楼,眼下并非就餐时间;“如君意”花坊,远远就看见沈如意在包扎一束玫瑰,想来她也不会在这里;赶往时家的路上,忽然想起那时她与自己的笑谈。
  “哪天实在累了,就一个人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只听风拂脸颊的声音,回来后,又生龙活虎,化身无敌女超人!”
  心中微动,方向盘一转,往右首拐去。
  市郊的紫藤公园,走了不到几步,就看见她坐在湖边,笑着展开双臂,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头发,这一情形,竟看的我有些痴了。
  正待上前,却见她起身往前走去。
  莫明的,减慢了速度,偷偷跟在她身后。
  时逢金秋九月,公园内的一串红,大丽花开的煞是艳丽,垂丝海棠已经结果,秋菊也已绽开蓓蕾,每每经过一处,她都要停伫稍许,看着那些花草,恬淡微笑。
  静静的走在小径上,只觉芬芳沁心,原来,九里香也已然开花,香气浓郁,四处飘散,我亦不由得对着那密密丛丛的花朵微笑展颜挑眉。
  八角亭里,一群戏迷在哼唱《白蛇传》,她笑着驻足聆听,唱至精彩处,与众人一同鼓掌。
  一中年女子选了一段,凄凄婉婉的唱着“西湖山水还依旧,憔悴难对满眼秋,山边枫叶红似染,不堪回首忆旧游……”,我忍不住抬眼看她,正见她神情微顿,却旋即抿嘴微笑,眉眼嘴角,依旧是和煦的春风。
  心中又有些怅然,看着面前唱曲之人,不禁失神。
  一曲唱完,等我回过神来,已经不见她的身影,四处寻觅,终于在公园的出口看见她,还未开口叫她,一辆计程车已经停在她面前,我只得呆呆的看着她上车离去。
  回到公司,看见秦浩然坐在我办公室,便笑着问道:“浩然,找我有事?”
  “唐总,早上君氏的叶总给你打过电话了?”他看了看我的表情,“最后的赢家,是中天?”
  “只能下次再寻求合作了!”我笑了笑,他始终不肯跟着伊依叫我二哥,在公司,更是一板一眼,连“径天”二字也不出口,“这一次,就当积累经验!”一击即中固然是最为圆满,可是,参与这项议案最主要的目的,只是给业界一个信号,表明风氏进军新行业的决心和举措,达成合作,其实只是其次。
  “中天这一次的项目,是时意映负责的吧?”他忽然沉声问道,眼神有些变幻莫测。
  “你何时看见我公私不分?”我不禁有些怒意,不是不曾想过要帮她一把,但是,我不想落人口实,更何况,对她,也是一种侮辱。对于这个项目,虽有私心,可是,全程到底,并不曾有半点疏忽,反而因为对手是她,愈加的用心。
  “对不起,径天,我说错话!”
  我笑着坐下:“以我和她的关系,是难免会让人误会!”
  “那我先出去做事了!”
  关上房门,不由得摇头苦笑,身边之人尚且这般以为,明日消息传出,希望别人能公正看待,只怕是妄想了!
  翌日,看到一向少有偏倚的名流杂志的这篇报道,细数了意映所有的关系往来,尤其提及与我的婚姻,更是意味深长,不禁失笑不已。将杂志抛到一边,拨了她办公室的电话,转念一想,只怕是正撞枪口,到时,惹得她更为心烦,于是,又放下话筒。
  晚间,走出办公室,又是一人走去车库,想及回到家,也是孤单只影,去找端己,只怕又会被他取笑自作自受,索性减慢了车速,在市区内慢慢游荡。身后的车子纷纷按捺不住,从我边上超车,某位仁兄还放下车窗,对着我喊道:“老兄,学乌龟爬行啊!”
  经过蓝色星空时,想及店内的玉米炒饭,有些心动,这几日没有母亲大人的懿旨赦令,不敢回家吃饭,日日泡面水饺,实在吃的生厌了。
  停车时,忽然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子,意映她也在上面么?
  走进店内,第一眼便看见她和如意坐在窗前,于是走上前,意料之中得收到如意的白眼。我忍不住在心底暗笑,哪一日如意要是给了我好脸色,恐怕我还会不习惯了。
  见是我,她只是微微一笑,刻意淡然。
  说不到两句,如意已经开口赶人,我便笑着与她们道别,既然有如意为她劝解,我在一旁,怕是只能让她们扫兴吧。
  匆匆走至门口,才想起来时的目的,于是回转身,走向外带处,买了一份玉米炒饭和珍珠白玉汤。
  周末,去林医生的诊所复诊。
  “气色比上次好了很多啊!”她一脸的慈祥,“想通了?”
  我笑:“正在努力!”
  她大笑出声:“恭喜恭喜,都能对我老婆子开玩笑了!”
  我轻声答道:“一直都怕有天她记忆力恢复,这次和秦浩然一同回来,我总算放心不少!”
  “径天,遗忘有时候并不是逃避,而是为了更好的迎接未来,你现在明白,应该还不算太晚!”说着,她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还是千篇一律的黑色,偶尔换换口味,别连带着我这里都死气沉沉!”
  “正努力说服我大哥把他衣橱里的衣服分我一半,经济不甚景气,要努力节约才是!”
  “你这小破孩!”她一脸的愉悦,大笑不已,“真想见见你年少时的模样!”说完,又忍不住喟叹,“医治过这么多病人,你最让我操心,如今总算可以放心!”
  “林医生,谢谢你!”虽知言语太轻,但是依然忍不住诚心道谢。
  “真要谢我,到时给我免了满月酒红包吧!”见我有些沉默,忍不住问道,“怎么,意映她不肯回头?”
  我有些哂然:“不知道以何种借口!”端己的促狎并非全是玩笑,那时,我确实不曾用心追求。
  “以心换心最重要!”她了然一笑,“这句话虽老套,不过,也最为有用!”
  翌日,驭风突然上楼来,推开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是:“晚上回家吃饭吧!”
  “老妈终于肯松口了?”总算可以吃到老妈亲手做的饭菜,心情大好。
  “先斩后奏,你以为老哥我向二郎神借了哮天犬了么?”他笑道,“更何况,即便狗胆包天,还是斗不过老妈的五指山啊!”
  “我做完这些就回去!”
  “怎么,周末都要沦为风氏的长工?”他笑着拉了张椅子坐下,“打你家里电话,没人接,就知道你在这里窝着!”拿过我面前的日历,看见上面被画了圈的日期,他促狎道,“还以为你只会记得伊依的生日!”
  “我几时忘记过她的生日!”忍不住伸手轻触裤兜里的那块玉佩,我笑了笑,“今天是和浩然约好,把这几年的管理……”
  他连忙摆手:“别把你们公司的商业机密透露给我啊!”
  起身离开前,他又问了句:“打算何时功成身退啊?”
  “下个月初,办理交接手续!”
  “那秦浩然岂非双喜临门?”
  “大哥,你想说什么?”我不由的又是无奈又觉好笑,“伊依结婚,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他笑笑:“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在说什么?”秦浩然忽然出现在门口,看见驭风,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驭风你也在啊!”
  “正要走了!”驭风笑着说道,“你们谈吧!”
  等他走近,我把面前刚刚整理好的资料递了过去,“这是我在风氏几年来所经手的几个大型项目的规划总结,这份,是各个管理层人员的流动情况,这一叠,是刚刚理出来的财务分析图表,还有,”我把最边上的一叠资料指给他,“这是和安盛合作的计划提案,你拿回去看一下,到时,由你负责这个项目!”
  “安盛!”他低声沉吟,旋即笑道,“好像又是和中天成为对手了!”
  我不禁挑了挑眉:“有问题么?”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希望不要又一次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我假意漏过他这句话,笑道:“你先看着,有问题再提出来商议!”
  待处理完手中的文件后,已是暮霭沉沉,浩然活动了下身子,转头问我:“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我站起身,拿过外套,将文件一一合上。
  “佳人有约?”难得这种促狎语气,跟我开玩笑。
  我不由得笑道:“你以为二哥像你啊,有伊依在家等着你!”
  他笑了笑,不置一词。
  到家时,母亲正在摆放碗筷,见到我,说道:“洗手去!”
  连声应道,总算不再冷面以对,我笑着走进厨房。
  吃了太久的外卖和速食,一坐定,我便只顾埋头吃饭。
  “饿鬼投胎啊,你!”母亲笑道,“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饭吃!”说完,转头对父亲说道,“昨天我和伊依逛街,你猜我遇到谁了?”
  父亲笑了笑,依然沉默不语。
  咳嗽了一声,母亲顾自说道:“我遇见意映了!”
  “是吗?”
  父亲的配合度实在太低,俨然一场经过排练却依旧不成功的表演,看着母亲对着父亲不断使眼色,我忍不住出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神采奕奕,逛街购物,心情不错啊!”母亲依然对着父亲,“不像某个人,一天到晚都窝在办公室里!”瞥了我一眼之后,又接着说道,“听说周显的那位大公子对人家很有好感,都已经登门拜见过家长了,比起某人,可是有诚意多了!”
  “周世文么?”如晗也出声问道。
  “听说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相貌人品,学识礼仪都是上上之选,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啊!”这边厢,大哥和她一唱一和,更显默契。
  我不由得苦笑,就该知道,晚上这顿饭,即便不是鸿门宴,也不是家常餐会。
  “怎么不说话了?”父亲忽然放下了筷子,沉声说道,“放心,你妈今天煮了一锅饭,够你吃的!”
  母亲也接过话茬:“明天是她的生日,你再不好好把握,到时,可真的要看着她和别人成双成对了!”
  “她未必肯见我!”
  “还没约呢,你怎么知道?”母亲顿时喜上眉梢,“要不,老妈替你把她约出来?”
  “妈!”驭风突然插了句,“你让径天自己去吧!”
  “就是,老太婆别多事!”
  母亲立即站起身,将杞子冷香鸡和蜜汁火方摆到我面前:“多吃一点,没人给你烧饭,瘦了好多了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前后几分钟,遭遇两重对待,意映你可知,没有你在身边,在这个家中,我已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
  周一,刚进公司,就被浩然拉住,商谈完有关安盛的项目后,已是午休时分。关上房门,拿起话筒。
  “意映,有时间么,一起吃饭吧!”午餐时间已过,下午茶又不是时候,唐径天,你这是约的哪顿饭?
  “意映,能见个面么,我有话想跟你说!”废话,难道约人出来,是两相静坐的么?
  看到相架玻璃上映出的那张面容,忐忑不安,犹豫不决,不由得汗颜,似乎遇上她,自己永远都无法冷静的预判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索性不作考虑,伸手拨了号码。
  “唐二哥?”
  竟然是意秋接的电话,我大为诧异:“意映呢?”
  “不好意思,二姐刚刚出去,唐二哥你要是想约人,就要排队咯!”电话那端笑道,“不过,要是换个人选,意秋可是很乐意奉陪哦!”
  我笑了笑,随口聊了两句后,便挂了电话。打她手机,竟然关机,是真的有约,还是不想见我?
  想及结婚当日她和意秋的冷淡场景,心中微动,于是放下手中的话筒,起身开门,恰见小曲抬手欲要敲击的姿势。
  “唐总,您要出门?”
  看着他手上的一叠文件,我摇摇头:“怎么了?”
  “南非方面对我们这次的报价十分不满,刚刚发来一份函电!”
  “不是按照以往的优惠价么?”事先早已商定,怎么会招来不快呢?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市场部擅自把价格调高了5%!”语气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不满。
  是浩然!我不禁轻叹口气,昨日已经跟他讨论了许久,虽然按照现有供需情况,调高价格份属情理之中,但与对方早已打成口头协议,又怎能轻易反悔?
  “你把秦副经理叫进我办公室来!”
  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他重拟了一份要约。看着他的背影,我连连摇头,这般固执,不知将来风氏在他手上,会不会走的更好?
  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多,她的手机依然关机,忽然想起,周一,是中天的例行会议,不由得失笑,果然,关心则乱。
  将手头的文件处理完毕之后,看了看时间,还未到中天下班时间,想来她应该还在办公室,于是,和林秘书交代了几句,匆匆下楼,经过大厅时,门卫笑着说道:“唐总,今天下班好早啊!”
  低头看了下手表,是比往常早了许多,难怪一路上收到的都是这般惊诧的目光。
  到了中天的门口,正准备停车,忽然看见她走了出来,下意识的愣住,待回过神,她已坐上车子离去。
  鬼使神差的,偷偷跟着去了星悦饭店,玻璃窗内,正见她和一文雅男子谈笑晏晏,不由得有些吃味,原本,她身边之位,该是自己,而今,属于她的舞台,已经逐渐将我的身影推除出去。
  见她忽然看向这边,我连忙将头缩回车中,看着前视镜中的面容,不禁恍惚。
  “离开了你,她反而生活的更为轻松,是不是让你很有挫败感?”想起昨夜和家尧聊天时他的话语,忍不住苦笑。似乎分手之后,唯一不适应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再次从车中探出头,发现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忍不住推门下车。
  走进餐厅,四处看了看,她已然离去。却发现浩然和一帮朋友谈笑风生,遂走上前与他们一一打了声招呼。
  出门时,浩然忽然追了出来:“径天,送我一程吧!”
  “怎么,不跟你那帮朋友聊天了?”
  “下午三点一直聊到现在,十年未见面,话题也都该聊完了,更何况,我们才几十天没一起聚会而已!”说着,他转头对我笑道,“早上的事,是我擅做主张了!”
  我笑了笑:“引以为戒,等你掌控全局时,考虑的再过周全一些,就可以了!”
  “还要径天你多多提醒我才好!”他侧头看了看窗外喧闹的街市,笑着说道,“我刚才看到时意映了!”
  心中微动,一直都觉得浩然对这三个字特别的留意,今天主动向我提起,不知道是不是有话想说?
  “你和她,是不是真的无法回头了?”
  我笑着问他:“怎么对我这么关心了?要是不想步我后尘,就好好对待伊依!”
  他沉默了片刻,继而轻声说道:“今天看见她时,才发觉她竟和中学时一样突出,大厅这么多人,一帮朋友目光的焦点,都是她,真是惊人的一致!”说罢,他自嘲的笑了笑。
  “当初怎会想起向伊依求婚的?”忍不住问道。
  他愣了愣,随即低道:“像她这么可爱直接的女孩,无论是谁,都会喜欢的,径天你也不例外吧?”
  我忽然踩下刹车,沉声道:“下车!”
  他登时愣住,看了看车窗外,问道:“怎么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从风家大门往内望去,伊依房间的窗口依然亮着灯。
  “你和她的婚礼,下个月才举行,不要等到一个月后才对别人说,你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我直直的看着他,“若是没有把握能不能给别人幸福,趁早收回你的承诺!”
  他斜眼看了看我,旋即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
  看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连连摇头苦笑,想不到今日的秦浩然,竟是两年前的自己!
  “你要插手么?”我暗自问着自己,“唐径天,你会去插手么?”
  只怕两相都不得意,还会抱怨我多管闲事,有些事情,应该水落石出,明白清晰,有些事情,还是让它掩埋地底,化成秘密更为合适!
  翌日,见到他时,发觉他精神有些不济,想来不曾好眠,看到我的眼神,他目光立即游离开,看来,已然作出选择的他,心底依然有些不甘。
  都是不知足,回想自己,当日又何尝不是如此!
  18日,伊依的生日舞会提前两天举行。看着书桌上的日历,不禁无语,1931年的今日,恰是九一八事变,可惜,世人俱是健忘,年轻一辈,大都忘却那段耻辱的岁月,想及,不由怅然若失。
  失神许久,直到手边的电话响起。
  “二哥,怎么还不过来?大家都在等着你呢,意映姐也马上就要到咯!”
  于是,连忙收拾心情,起身上路。
  在花园外停了车子,还未走进大厅,远远就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不由得忘形,轻声喊道:“意映!”
  她回头,见是我,微微怔愣,继而浅笑不语。
  斟酌许久,不知该用那句开场白,心中还在犹疑,已然开口出声:“你来了?”
  她笑着颔首,向右首指了指:“伊依在那边呢!”
  暗自苦笑,如今她的第一反应,似乎就是把我推离身边。
  看见身边端着饮料的服务身经过,我要了两杯苹果汁,递了一杯给她。
  她伸手接过,触及我的面庞时,眼神微滞,我心中不禁有些许欣然,原来,自己对她,也不是全无影响!
  可是她的窒然只是那短短的一霎,转头之后,再无其他情绪振动。
  看她只是望着客厅正中的人群,神情又开始飘灵,脑海中竟然浮现出初次见到她时的情形,彼时,无人在她身侧时,也是这般的沉静安然,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自己站在她身侧,却已然被她当成隐形人。
  分手之前的那几月,她在自己面前,似乎也是这般游离,目光的视线,永远是越过我的肩头,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忍不住说道:“你还是这样,在我面前,就偏爱发呆!”
  她抬首看了我一眼,神情淡然,匆匆与她对视,依旧看不清她眼神里闪烁的究竟是什么!
  无奈的伸手,拿出那块玉佩,生日那晚,依旧没有勇气走进时家大门,于是,任它在自己衣兜里摆放了十日。
  眼眸终于有些灵动,光芒微现,声音亦恢复了往日的温度:“谢谢你,径天!”可是,却略显客气了。
  记得那日自己因为风氏和联合航空的合作议案向她称谢,她笑意盈然:“夫妻之间,谢谢这两个字还这么频繁,是不是暗示我做的不够称职啊了!”
  “也是很早就准备好了的!”我笑道,结婚两年,从最初刻意到如今的随心,她的喜好,竟然已经铭刻在心。
  她笑了笑,却依然少语,偶尔附和我的问话,敷衍之意,实在太过明显,想及那日杂志上她与顾维俊的嫣然笑颜,我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难道,真的不愿再与我有所交集?
  “那些玫瑰花……”自她走后,大红玫瑰依旧每日不绝,似乎她忘记通知那位男子,自己已经更换住址。
  她一脸的讶然:“玫瑰花?什么朋友?”
  不由得惊异,不是她的朋友,难道是送给自己的么?怎么可能,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让自己也忍不住失笑!
  两相静默时,伊依走来过来,总算打破了沉寂。
  将事先选好的钻石项链拿出,递给她:“伊依,生日快乐!”
  打开后,她欣喜不已,抬腕展示那条手链:“正好和意映姐送给我的配成一对,你们俩,还是这么有默契啊!”
  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依旧只是微笑,满心的挫败,一向都知,笑容是她的保护伞,所有的情绪,她总是藉由笑颜来掩饰。
  看见向这边走来的秦浩然,我下意识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拦在了他们之间。
  他一脸的欣喜,意映却是神色如常,看来,两人之中,似乎只有浩然还记得,当日曾是校友。见他一径与她交谈,我忍不住插了句:“伊依,维俊怎么没来?”
  “顾师兄说他家里有点急事,可能赶不及了!”伊依的眼神似乎有些疑惑了,看了看我,又转而看向浩然。
  不远处,伊依的几个朋友已经将蛋糕推出,她连忙将浩然拉了过去,又笑着招呼我和意映。
  我轻声叫她:“走吧!”看着伊依挽着浩然的左手,忍不住亦伸手去牵,却发觉,她已走至自己另一侧。
  蜡烛点上时,伊依合掌许愿,我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已然想不起当日为何那般冲动,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看向地面!
  突然觉得空气中有些异动,抬首看站在对面的意映,却见她竟是一脸的悠然神往,心中一颤,这般热闹的场景,似乎主角从来都不曾有她!不由得汗颜,时至今日,才发现,她也是酷爱热闹和喧嚣!
  切完蛋糕之后,众人纷纷拿着蛋糕四处投掷,与往年一样,我早早退到一边,看着大家的嘻笑打闹,心中其实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忍不住侧身看她,竟见到一张绽放的笑颜,心中微颤,不知有没有机会,为她也举行这样的一场生日宴会?
  音乐声响起时,我走向她:“下一支是华尔兹,想请你跳,可以吗?”
  她有些愕然,旋即轻声拒绝,时日太久,已经忘记舞步,言下之意,已然忘却与我一同生活的过往。
  “我过去坐一会,许久没有穿这么高的鞋,站的有些累了!”聊了不过两句,她便托词走向另一边。
  不禁大感挫败,转首看向舞池中央,见到秦浩然的身影时,我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不知道他何时才会明白,最适合他的,是现下的探戈而非华尔兹。
  见她起身向伊依告别,我亦走上前,正巧听到浩然要送她回去,连忙说道:“我也要先走了。意映,还是我送你吧!”
  她笑了笑,最终还是点了我的将,我下意识的微笑,一向都知,她怕麻烦,秦浩然对她而言,依然只是个不相干人士。
  去如意花坊的路上,忍不住打开收音机,恰巧听到主持人提及那段历史。
  她叹了口气:“总算有人记得!”
  我接道:“只要有心,就不会忘记!”
  她笑了笑:“有些事,应该铭记在心,有些事,却也要抛之脑后!”
  大为哂然,诸般暗示,时意映,已与你唐径天无关!
  刻意选择了那条经过翠微路的路线,快到“云来”酒吧时,她忽然大喊了声“停车!”
  吓了一大跳,连忙踩下刹车,转头问她:“怎么了?”却见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赶紧跟着下车,透过玻璃窗,看到靠窗的那张桌子边的身影,大为恍然,连忙快步追上她。见她一脸激动,急忙伸手拦住她,将她拉了出来。只怕一场闹剧出来,最后受伤最重的,不是别人,还是她自己!时家的人,个个冷清,惟有她,依然满腔亲情!
  被我强行拉出酒吧,她沉声道:“你可知坐在那里的,是谁?”
  时正廷,风流二字,社交圈中早已声名远播,近年来虽收敛不少,但如今看着他与那位年轻女子如此亲密情形,只怕谁都明了两人的暧昧。
  先有意映母亲,后有方碧云,现在,又多出一个妙龄女子,可是,意映她还是勘不透!
  她面如死灰,低声喃喃:“今时今日,我才算明白了大姐的心情!”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我不禁惶然,轻挽她右臂,“意映……”
  她忽然转头问道:“径天,你还记得那张2号桌吗?”
  未曾料到她会这般询问,心跳微微一顿,正待开口,却见她一脸的忿然:“你们牵起另一个女子的手时,难道就从没有想过被抛却的那双手的感觉么?”
  从未见她如此凄婉绝决,即便是向我提出离婚那晚,也未曾见过这种表情。我不禁大为震撼,当日,明明知道,最终有可能会伤害到她,却依然一意孤行,而今才知当时错,唐径天,弥补二字,当真可以抹去一切么?
  长叹了口气,我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却发觉,手掌触及的身躯,是如此的冰凉。
  她将我轻轻推开,往酒吧内看了一眼后,说道:“还是要麻烦你送我去如意那里了!”
  我不由得苦笑,转瞬之间,她已武装完毕,穿上盔甲,不再需要我的关心!
  一路沉默,即便我努力寻找话题,她却依旧不肯出声,意映意映,你要我如何才好!
  到了如意的住处,照例收到白眼和冷遇,只能将车子停在远处,看着花坊的灯亮至深夜。终于等到灯火熄灭,我沿着来时的道路慢慢折返。
  回到家,母亲的留言差点挤爆语音信箱。
  “见到意映没有?”
  “她有没有说什么?”
  “有没有把老妈的话带过去!”
  哎呀,忘记告诉她,老妈让她回家吃饭!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么晚都不回来?”
  “难道和好了?”
  ……
  不由得失笑,这几年,自己似乎也已渐渐感染了老妈的罗嗦!想罢,又忍不住莞尔,若被她知道,我在背后是这种想法,只怕一年半载都进不得厅堂了!
  翌日,往她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依旧很冷淡的语气,可是,却明显感受到她的心绪不宁。忍不住向她告知风氏也要参加竞标的消息,或许,工作上的压力可以转移一下她的情绪。
  放下话筒,面前的端己促狎道:“径天,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我笑了笑:“是又如何?”
  他凑近我,忽然扯了扯我的下巴:“不是人皮面具啊!”
  我伸手将他挥开:“怎么最近这么空闲?”
  “唐二少的追妻大戏,我当然不能错过啦!”
  “少来!”我将手中的纸笔递给他,“狗头军师有什么建议,敬请赐教!”
  他看了看那份计划书,笑道:“不是准备让我给中天放水吧?”
  “那你就等着被你老爸赶出律师界吧!”
  说笑间,母亲突然打来电话。
  一接起电话,我立刻将话筒远远拿开,果然,母亲在那端又在连番责骂。
  “伯母的中气还是这般盛足啊!”放下话筒,他朗声笑道,随手翻到下面一份文件,突然愣住,“这是……”
  “你觉得这次意映还会在中天留多久?”时正廷的事情,只怕会伤透她心,中天,不会是她的避风港!
  “这还差不多!”大笑了几声,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份内部资料你怎么弄到的?总不至于你和意映互通有无吧?”
  我笑了笑:“孔方兄的威力,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到!”
  “走了!”听到门外的声音,他起身笑道,“晚上预备好美酒佳肴,我上门来拜候!”
  “肯放弃一屋子的美女佳人?”忍不住取笑他,近来,听说陆伯父伯母为他安排大小不一,各式相亲宴会,俨然要把不成材的儿子推销出门!
  “你不知道,现在孔方兄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一点么?”
  两日后,恰逢周末,正在书房小憩,电话铃声响起。
  “径天,是我!”
  大吃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去,竟然是甚少联络的时意安。
  “大姐?”不会是时家出事了吧?
  “我要去西藏了,半个小时后的火车,是向你说声再见的!”她轻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意映一把!”
  “我会的!”
  她忽然轻笑出声:“希望你有足够的耐心!”
  放下电话,不禁苦笑,原来,她也知道,自己此次,道路坎坷!
  这日,从公司下班,刚走到半路,怀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如意,救我,我在宏业酒店!”
  意映?!

  第 20 章
  心中惶然不已,方向盘一打滑,差点迎着对面的路灯直直撞去。
  深吸了口气,唐径天,冷静冷静,意映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没有一丝慌乱,应该不是,应该不是……忽然想起,她一向有轻微的胃病,以她的个性,遇到她父亲这件事,难免会失眠心烦,会不会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连忙给酒店服务处打了个电话,查询意映所在的房间,请他们帮忙去查看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猛踩油门,赶往宏业酒店,经过南山路时,猛然想起,霍医生就住在这附近。
  噔噔噔敲开房门,霍阿姨一脸的诧异:“径天,这么晚了……”
  “霍阿姨,来不及了,路上再跟你说吧!”
  她笑着按住我的右手:“那你总得让我穿件衣服,带上药箱吧!”
  途中,她见我神色慌乱,笑道:“要不,让霍阿姨来开车,我可不想还没救到人,自己先去阎王殿报到!”
  我轻吐气息,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不知道意映她现在怎么样?”若非无法忍受,她不会伸手向旁人求救!
  “放心,意映行事一向都有分寸,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她轻拍我右肩,“现在你的首要任务,是要让我们两个安全到达目的地!”
  侧头对她笑了笑,顺带也安抚自己的心乱如麻。
  “还是专心开车吧,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我可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大倒胃口!”
  到了酒店,发现工作人员才正要赶去意映的房间,从来不知道,四星级的酒店,工作效率原来是这么的差劲!
  打开房门,她一脸的苍白,看到我时,更是满眼的诧异。她期待的人,原本就不是我啊!
  幸而带了霍阿姨过来,就知道她肯定不愿去医院!
  “还好只是胃痉挛,外加轻微的发热……”检查完之后,她转头看向我,“今晚你留下来照顾她吧!”说罢,还使了个眼色。
  我不禁苦笑,只怕她是不能如我俩的愿!
  果不其然,她立刻出声拒绝:“霍阿姨,您忘了我和径天,现在已经离婚了!”
  意映意映,何时你才不会把这两字时时刻刻挂在嘴边,提醒我这个下堂之夫!
  于是,只能拜托霍阿姨留下来照顾她。
  看着她全无留客之意,我只得匆匆离开,有霍阿姨在她身边,应该可以放心!拿着手中的药方,明日一早还得去药店买药,先回家休息吧,顺便给她带几本书,让她解解闷!
  一路慢慢行驶,思绪万千。这般晚夜,她独自留在酒店,莫非和家中闹翻?意映她向来看重亲情,不知道此刻她会是怎样的心伤?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起来,自己真是太过幸福,可惜,却一直都不懂得珍惜,只顾蹲在墙角,眼里,只有自己身上那道浅浅的伤痕!
  “唐径天,你这个样子,哪有半点铮铮男儿气慨?”
  想及大哥那时一脸的怒容,我不禁莞尔,唐径天,非但没有半分男子的洒脱,比之女子都差上太多!
  到家门口时,远远就看见伊依坐在长椅上。
  连忙下车,走近她:“找二哥有事?”
  她点了点头。
  “那上楼再说,外面风大,当心又着凉!”
  她摇了摇头:“我只问几个问题,林叔叔还在车上等我呢!”
  “有事在电话里问二哥不就行了,干吗还要特意跑过来?”
  她将手中的那张报纸递给我:“今天早报的新闻!”
  我拿过,展开看她指给我的那个版面,照片中,意映和秦浩然相对而坐,正中的那束玫瑰,红艳似火。
  不禁气急,这个秦浩然,到底要做什么?
  “花是二哥送的!”我将报纸整整齐齐叠好,“二哥当时有事中途离开,浩然只是碰巧遇上而已!”不找浩然和意映,伊依她直接跑过来问我,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可是……”立刻转忧为喜,不过,满脸的疑云依旧没能散开。
  “你即使信不过二哥,也应该相信意映她的为人啊!”我笑着指了指门口那束大红玫瑰,“二哥今晚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呢!”该感谢那位不知名的男士,免费预备最为重要的道具。
  “为了这么点小事,胡思乱想,你不怕意映她生气,难道就不怕惹恼你那位亲亲未婚夫么?”
  她大为窘然:“不要告诉意映姐好不好?”
  “你不知道,现在二哥要见她一面,难于登天么?”
  “要不要我……”
  “赶紧回家吧,要是感冒着凉,二哥可真是罪过大了!”
  目送她上车离去,我低头展开报纸,看着她笑意嫣然,五味杂陈,虽明知她对秦浩然无意,但是,依旧止不住的酸意!意映,你可知,这样灿烂的笑容,已有五月又八天,不曾在我面前绽开了!
  将报纸胡乱合上,打开房间,看着冷清空荡的房间,只觉寂寞无趣。用了八年的时间,才将心头的那根刺拔除,若是意映你不肯回头,我要花上多久,才能将你忘却?
  心乱如麻,心乱如麻!
  顿时坐立不安,如无头苍蝇般,在房间内四处走动,最后,还是在椅子上坐定,摊开报纸,就当是睡前打发时间!匆匆掠过这则报道,蓝色“梦幻缘”,未曾听说,不过看布置,该是个颇为雅致浪漫的地方。秦浩然带她去,心意已明,忍不住又怒意上扬,走到电话边上,拿起话筒。
  连拨了五个数字后,才想起,当日自己与他,何尝不是一样自私,哪来的资格训人?于是,放下话筒。
  匆匆洗漱,上床休息前,忍不住将案头的那张报纸拿起,细细翻看。自从我和她离婚之后,中天和风氏这几个字样,已经颇为敏感,更何况,加上时意映三个字,幸而还未宣布伊依和秦浩然的婚讯,否则,只怕这副图片就要出现在头版而非三版上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成虎这出戏,想不到我与她,相继成为主角。
  靠在床头,却了无睡意,索性将这张报纸展开,仔细的浏览。看到正中那一栏节目预告时,正欲跳过,忽然看到那部她想看许久的电影的名字,连忙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小心记下。
  深夜时分,终于支撑不住,昏昏入睡。
  翌日清晨,很早便醒转,看窗外,依稀还有晨星闪烁,想及之前她每逢胃疼,就会熬一锅清粥,心中微动,昨夜老妈才往家中塞了一大包食物,于是,快步走到冰箱前,打开一看,真有一小袋黍米,不禁大喜。
  “夏用绿豆,冬用黍米”,淘米时,想起那时她一板一眼教自己煮粥时的情形,“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古人都说,宁人等粥,毋粥等人,要多点耐心才可以!”
  一失神,差点连米带水一同倒入水池中,连忙集中精力。
  该放几碗水呢,两碗,三碗,还是……匆匆跑到书房,打开电脑,终于又一次体会到网络的方便,各式粥饭的烹制方法,一应俱全,海鲜粥太过清凉,皮蛋瘦肉粥,不合她口味,看到排骨粥的做法,连忙抄下。
  走回厨房,将排骨放入锅中,插上电后,我不禁在一旁暗自得意。
  终于闻到浓郁的香味,看来,第一次出马,效果还算不错,又忍不住得意一番。
  盛完粥,换了件外套,开车赶去药店,才发觉,还未到开门时间,只得坐在车中等候。
  八时许,终于有人打开店门,连忙下车走进去。
  药店伙计拿过单子看了几眼,笑道:“还以为是什么大病,平常的止痛去热西药而已,要这么心急火燎的么?”
  我苦笑了笑:“麻烦快点行么?”七点开始的电影,若是再拖延一下,只怕她又会看不到结尾!
  到了她房间门口,正要按铃,霍阿姨忽然走了出来:“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
  “意映呢?”
  她轻声答道:“还睡着呢,你别吵醒她!”说完,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保温杯,“有没有霍姨的份啊?”
  不由得哂然,只记得病人,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医生!
  “进去吧,别愣着了!”她忽然笑了笑,“以你的厨艺,霍姨还是去路边摊喝稀粥比较实在!”
  窘然不已,想不到我拙劣的厨艺,已经声名远播。
  走进房间,推开卧室,走近了深深凝视,饶是在睡梦之中,她依然微蹙眉头,是在想什么呢?我忍不住屈膝蹲下,却见她翻了个身,背转向我,登时愣住。
  “不轻易拒绝别人,是因为一旦决定转身,我就不会再想着回头了!”
  那日,笑她每次都那么容易心软,旁人的要求,常常不假思索,满口应承,从不肯拒绝推托,她笑着回答我的,就是这一句。
  呆呆的看着她的后背,半晌,依然未见她转头,只得起身,伸手轻轻将被子往上拉了几寸,盖过她的肩头,然后走出房间。
  坐在沙发椅上,正考虑要不要把影片最后那一段录制下来,听到卧室里已然有轻微的响动。回头看时,正见她轻拍双颊,笑着摇头。
  正要出声唤她,忽听得手机铃声响起,差点吃了一惊,见她对着手机屏幕浅笑盈然,不由得暗自猜测,会是谁呢?
  心随意转,脚下,已轻轻移动,走到了卧室门口,差点与低头走出门的她撞个满怀。
  看见我,她神情微微一窒,却并未有太大的讶然,对着我笑了笑,旋即越过我,走去盥洗室。
  大为沮丧,如今,一条短信的吸引力都比我这个活生生的实体来得强烈,忍不住悄悄走进房间,瞄了一眼搁置在椅子上的手机。看到屏幕上“该吃药了”四个字时,哑然失笑,原来,是霍姨的杰作!
  听到盥洗室内洗脸的水声,连忙走出卧室,走到窗边的饮水机旁,倒了杯温开水。
  洗漱完毕,看她依然有些呆滞,我将杯子递给她:“先吃药吧!”
  去热的那种西药,要在饭前服用。
  看她低头拆开药包,将糖衣药丸放入口中,仰首喝水,我忍不住又看的失神了,莫怪乎西子蹙眉,黛玉轻咳,都有人欣赏,如今,看她吃药,我都差点心潮起伏。
  连忙定了定神,伸手将保温杯拿过,倒了一碗粥给她:“第一次熬粥,也不知道味道会怎样,也没勇气去尝!”
  喝了几口之后,她抬首笑道:“还不错,不过三楼就有餐厅,皮蛋瘦肉粥,海鲜粥,且是大厨烹制,不是省却了很多麻烦?”
  不由得欣然,忍不住也与她开起玩笑:“你不是说皮蛋的味道闻不惯,海鲜,你又过敏?”更何况,将老妈昨夜熬给自己的那碗鸡汤悉数倒了进去,味道应该不会很差才是!
  听到我这句话,她似乎有些愣神,看着我发呆。
  从未见到她这种目光,不是审视,不是欣赏,也不像是不快,我不由得有些无措,假意低首看时间,忽然想起,电影已快尾声,连忙提醒她,今天有重播。
  她迅速放下手中的瓷碗,打开电视。
  影片曾经陪着她看过半集,在我眼中,实在无趣又恶俗,偏偏她却喜欢的不得了,而今细细观赏,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吸引人之处!最后那个场景,更是差点让自己吐血!
  终于熬到结尾,正待起身,却见她,泫然泪下,难道,是自己太过肤浅,根本未能领会这部影片的个中含义?从未见她在我面前落泪,即便是那夜,她也只是愣神恍惚而已,心慌不已,连连叫她:“意映,意映!”
  “宁愿不看结局!”她伸手接过我递去的手帕,拭干眼泪,旋即抬首笑道。
  以她往日的脾性,没能看到结局,只怕会遗憾一生!
  “同样是遗憾,我情愿看到的是断了双臂的维纳斯!”
  大感怔惶,忍不住抬眼看她表情,意映她一向看重结局,而今对我说这番话,是不是暗示,彼此之间,她从未曾想过,要重改一个结局?
  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说了句:“粥都凉了,再倒一碗吧!”说完,大为郁卒,在她面前,何时变得这般口拙?
  她摇了摇头,低头静静的将碗里的排骨粥喝完,放下碗勺时,忽然抬首对我笑了笑:“现在很少看到用手绢的人了!”
  我笑着答道:“那日看生态保护宣传片,感触太多!”
  “若是天底下都像你这般,地球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寿命几何了!”难得的俏皮,看在我眼中,不亚于一道解封符咒。
  想及,难免有些欣然:“一个唐径天已经难得了!”
  “那我岂不是愈加的难得?”
  如她这般赤子情怀,是该值得身边之人好好珍惜,心念刚起,已经脱口而出。
  她登时愣住,偏过头,看向一旁,须臾,微微笑道:“但愿未来檀郎,能知道我的珍贵!”
  意映,意映,你这是给我打什么哑谜?看着她一脸的沉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含笑以对。
  良久,见她依旧淡定默然,我只得借故拿起保暖壶,又倒了一碗粥:“要是可以,我明日再给你煮!”
  “楼下的白粥,味道也不错!”拒绝之意,如此的明显。
  长叹了口气:“意映,你从不肯将就的么?”真的一旦决定转身,就不肯再回头看看身后的景致,即便那里已经重换了一片天地!
  她只是淡淡一笑,依然沉默,只字片语都不肯吝惜!
  大感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想及昨日那则新闻,未加思索,脱口而出:“意映,伊依下个月要和秦浩然订婚!”话音刚落,才觉不对,不由得懊恼万分,一向不屑背后说人闲事,而今,心神恍惚之间,竟在她面前公然拆浩然的墙角,实在太过小人!
  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是吗,要恭喜伊依了!”
  不由得暗自苦笑,她竟然会错意,言多必失,老祖宗的金玉良言回头应该多多拜读才是!
  “刚才看片子看的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径天,就不送你了!”她已然不肯听我解释,起身微笑,俨然一副奉茶逐客的姿态。
  惟有识趣的站起:“我明日再来看你!”眼下,只怕我再多言语,也会被她看作是欲盖弥彰。
  下楼取了车子,赶往公司,开到风华路时,才发觉,已多走了三个路口,忍不住摇头苦笑,从未这般失魂落魄过!
  总算平安到达风氏,走进电梯,看着右上角不断跳动的数字,想起离开饭店时她的那句话:“明天我会搬到公司去住!”言下之意,从此你我泾渭分明,两不相干,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想及起初的情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该叫什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还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意映意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再这般长吁短叹,只怕自己真要未老先衰,为世界人口的老龄化做贡献去了!
  一路胡思乱想,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差点与来人迎头撞上。
  “伊依?”大为诧异,不去好好筹备婚礼,跑来公司做什么?
  看见我,她迅速偏过头,轻声叫了声“二哥”,作势就要离开。
  一眼就看出有些不对劲,我连忙伸手拉住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浩然有关?”
  话音刚落,她已经低声抽泣。
  轻拍她后背:“先去二哥的办公室再说好不好?”
  走进办公室,一面给她泡了杯热茶,一面打电话给市场部:“让秦经理过来一趟!”
  “唐总,秦经理今天请假……”
  于是,又打他的手机,意料之中,被转到语音信箱。
  心中已经了然,难怪伊依会到公司,想必秦浩然打定主意,要避开她!
  “你昨天去找他了?”看来那晚的说辞还是没能打消她的疑虑,却见她摇了摇头。
  “那……吵架了?”看她不说话,我大感头疼,怪不得古人有训,“清官难断家务事”,忍不住说道,“你什么都不肯说,二哥怎么帮你?”
  “他今天打电话来说我们两个也许不适合!”依然泣不成声,断断续续把这句话说完。
  “然后呢?”看她已经哽咽不能语,我轻声猜测道,“他是不是说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看她连连点头,我叹了口气:“这几天公司事情太多,可能二哥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一天吧!到了明天,或许,不用等到明天,他就会想通了!”
  “不能等!”她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大声叫道,“二哥,你一定帮我找到他,过了今天……也许……也许……”
  我低头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三刻:“没吃早饭,是不是?”
  拉着她去对面的餐厅吃饭时,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换作意映,只怕她不会这般虐待自己的肠胃。对她而言,除了工作,似乎没有什么比食物更让她看重的了!想及,又忍不住暗自担忧,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忘记吃药?
  “二哥……二哥……唐径天?”
  听到伊依的声音,连忙回过神来:“吃完了?”
  开着车,在市区一圈一圈的打转,平日里他常去的茶吧、餐厅、公园……甚至偶尔闲行漫步的小巷,她都如数家珍,一一指点,是那般的稔记于心。
  想及当日端己与自己的那段对话,不由得汗颜,同样是对待心上之人,我与伊依,天壤之别!
  心上之人,心中一顿,脚下差点踩了刹车,早应该明了才是,这些时日的辗转反侧,魂牵梦绕,对她,早已不仅仅是喜欢二字,时意映三个字,早已印刻在自己心上!
  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若非身旁的伊依一脸愁容,只怕此刻的自己,会一身轻松才是!
  “他会去哪里呢?”伊依的声音已是满满的哭腔,“平时他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没理由啊!”
  我亦暗自思量,想及他这几日的言行举止,忍不住将车子转向翠微路。经过云来酒吧时,远远便看见意映的身影,正待转头,一旁的伊依已连声喊着“停车停车”!
  刚把车子靠在路边,还未停稳,她已经打开车门,大步往酒吧走去,我只得紧跟在她身后。
  靠窗的那张桌子边,秦浩然正和意映笑着说些什么,我正待上前与他们打招呼,看见一旁的伊依已然站立不稳,一脸哀怨,只得伸手扶住她肩头。
  “秦浩然,你竟这样对我!”
  伊依的话语一出,意映旋即回头,看见我们,依旧一脸沉静,可是眼底一闪而过的光芒,让我暗暗叫苦不迭:还是惹她生气了!
  果然,面对伊依的指责,她起身对秦浩然笑道:“你们这排的是哪一场戏啊?”难得的讥讽语气。
  我连忙开口说道:“意映,我想与你好好谈一谈!”
  “那唐总你得预约了,意映今晚的聊天权,已经拍卖给我了!”身后,如意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讶然的同时,又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
  伊依的神色顿时微霁,轻声问道:“如意姐,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们三个本来就是一起来的,我刚刚不过是取落在车上的手机罢了,是吧,老同学?”
  伊依大奇:“老同学?”说着,转头看了我一眼。
  “是啊,我们中学都是在景文一中念的啊!”说完,如意她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浩然,“怎么,今天不是同学会么?”
  “我跟如意一会儿还有点事,既然你们来了,浩然就不用我们陪了!”她笑着走出位子,走到伊依身边时,轻声说了句,“浩然刚刚跟我们说了,伊依,到时可别忘了给我和如意发喜帖啊!”
  伊依的脸顿时绯红,低声叫道:“意映姐!”还是小女儿心态啊!
  我叹了口气,这边厢,应该雨过天晴,那边,只怕已经电闪雷鸣。连忙跟着走出酒吧,朗声唤她:“意映!”
  她侧转头,微微笑道:“还有何指教?”已然动气!
  登时慌神,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只得说道:“意映,早上的话,你想的太多!”
  “是吗?”
  意映,你根本就会错意思,你心中所想的,根本不是我本意。只觉越说越是混乱,唐径天,你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呢,平日里也算不错的口才呢?通通消失无踪,飞到爪哇国!
  她轻声笑了句:“我想什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不是么?”说完,坐上如意开过来的车子,旋即离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看着即刻消失无踪的车影发呆。
  回到酒吧,发觉伊依已经靠在浩然的肩头睡去,担忧焦虑了一整天,如今一颗心终于放下,她已可安然入睡!
  浩然轻抚她后背,眼神中,满腔的温柔,看在我眼中,却觉莫明的讽刺!
  “你这算什么?”压低了声音问他。
  他低首看了看怀中的伊依,苦笑道:“有这般灵秀的女生喜欢自己,本应该知足才是!”说着,长叹了一声,“我会好好待她!”语毕,他将她轻轻抱起,经过我身边时,轻道,“二哥,我真的是很羡慕你!”
  微微怔神之后,我走向门口:“坐我的车吧!”
  他摇了摇头:“我自己开了车来!”
  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感喟,希望他和伊依,不会重蹈我和意映的覆辙!
  忍不住折回店内,要了杯Huricane,喝了一口,差点没呛进气管,于是,只得放下。看着窗外车流人往,暗自问自己,是不是有些事,真的勉强不来?
  此后的几日,连着给她打电话,却依旧没有半点回音。
  “时姐她在开会,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时经理她刚刚出门,请问您有事么?”
  ……
  疏离有礼的语气,明显的推搪敷衍意味,我却乐此不疲,每日一走进办公室,就先拿起话筒,难怪端己笑我有自虐倾向,想及,不禁莞尔。唯一如意之事,便是母亲终于体恤我的辛劳,每日给如晗大补汤水时,也不忘通知我去分一杯羹!
  正摇头微笑时,浩然敲门进来:“晚上接待安盛的代表,你去还是我去?”
  “一起吧!”我低头看了下时间,也差不多该去机场了,“顺便把你引见给他们!”安盛的李威力之前已经见过几次面,既然这个项目交由浩然他负责,应该让他逐渐熟悉各项人事!
  起身推开椅子,见他仍然站在原地:“怎么,有事?”
  “晚上有个学弟开生日舞会,请了我去参加!”他低头沉吟了片刻,随即笑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到时再给他补上一份生日大礼好了!”
  “那……走吧!”我打开房门,回头叫他。
  “我先回办公室把资料带上,路上也好顺便复习一下!”
  一个多月的敲打磨练,他的急进情绪已经收敛许多,举手投足间,已经多了几分沉稳,欠缺的,不过是经验而已。
  赶往机场的路上,听见他正给伊依打电话:“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你别等我了!”
  又忍不住在心底暗叹,他们两个,真的会幸福么?
  见我看向他这边,浩然笑着举高手中的电话:“我怕她担心!”旋即又加了句,“其实,有个人一直牵挂自己,这种感觉,也挺幸福的!”
  “那你呢?”对他们两个,还是免不了鸡婆!
  他笑了笑,继而低声答道:“我现在只知道,该去追求什么,该放弃什么!”
  “对二哥还要绕口令么?”我促狎道,暗自放下一颗心,两人都已经成年,我再多事,只怕多此一举!
  顺利的接到安盛一行人,将他们悉数带去太白居。李威力依旧对店内大厨的牛肉炒面念念不忘,一进门,就立刻喊了路师傅,要了两大盘炒面!
  趁机将浩然介绍给他:“秦浩然,我们公司的市场部经理,这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旁边突然插了一句:“秦经理,听说下个月您就要和风氏的千金订婚了,是么?”
  消息竟然如此灵通,我见浩然有些呆愣,正待开口,却听他已经抢先答道:“感情到了一定阶段,自然会想到要结婚厮守!”
  李威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为东床快婿,压力很大吧?”
  “也有不少好处,提醒自己要加倍努力,更何况,成绩也比较容易被大家所知!”
  李威力朗声大笑:“唐总,他这番话,很让我受用啊!”
  忽然想起资料中提及,当年李威力也曾被人说是依靠裙带关系爬上高位,我不禁含笑以对,这一来一往,两人已有些惺惺相惜!
  吃到一半,驭风的号码忽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我刚刚从顾荀的生日宴会上出来!”
  顾荀?那个新近回国的音乐家?特意打电话给我,大哥他不会只是无聊的向我描述宴会的盛况吧?
  心中微动,忽然想起那则新闻,忍不住问道:“你看见意映了?”
  电话那头顿时传来清朗的笑声:“人家顾维俊的动作迅速,径天你的反应也不算迟钝啊!”
  肯在家长的生日会上露面,是不是表明,意映她已经属意与他?
  “径天,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不知何时,浩然也跟着我走了出来,轻轻的推了推我。
  连忙回过神来,我转头对他说道:“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有事要先走!”
  重新走入店中,致歉辞行,匆匆赶往顾府。
  远远便看见那栋别致的房屋,灯火通明,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穿过花园,刚刚迈入大厅,还未来得及四处观望,身边已有人叫着我的名字:“唐径天?”
  侧身一看,是如意的小弟沈修文,一脸的淡定沉着。
  端视了我片刻,他轻声笑道:“你来找意映?”
  我点点头,往大厅内望去,目光越过人群,很容易就看到那个站在舞池边上的纤细背影。看到她身侧无人,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一会宴会结束,我会送她回家!”语气之中,竟也是一样的执拗和坚定。
  果然是姐弟,我转头,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挑衅意味时,不禁有些怔神。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她,心底暗自苦笑,原来,对手如此之多!老天定是看我前次太过轻松,所以,这一次,安排重重难关,执意让我耗费心力!
  “有硬币么?”
  听到我的问话,他吃了一惊,看着我问道:“做什么?”
  我接过他递来的那枚硬币:“正面,我送意映回家;反之,你送她回去!”
  他摇头笑了笑:“你这好像是插队吧!”
  “要不,我们一起去问她的意见如何?”说着,我往前迈了两步。
  他忽然叫住我:“正面,我送她回家!”
  我随手一抛,硬币在空中翻转了几许,落在我的掌心,正面,朝下。
  他摇头苦笑:“听说风氏的唐总,从来不做毫无把握的事,看来这次,老天都在帮你!”说完,伸出手,“愿赌服输!”
  我伸手握住他,顺带把硬币还给他。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失笑,忘记告诉他,大学时因为常常和端己打赌,苦心练就一身抛硬币的绝技,至今从未失手!
  走到她身边,看她正望着舞池中间发呆,视线,似乎聚焦在正中的那对璧人身上,忍不住出声问道:“想什么,这般入神?”
  她回头,微微一怔,旋即回神,指了指正在跳舞的众人笑道:“最重要的场景,你已经错过了!”
  忍俊不禁,就知道她不喜欢这种表面热闹却无聊的舞会:“我本不想来的,不过大哥说你在这里!”
  “找我有事么?”
  不由得哂然,而今见她,竟然还要千般理由!
  “霍姨给你写了几个养胃的小方,我给你带来了!”回头一定不能忘记给霍阿姨请客,“还有材料,我也一起带过来了,都放在车上,一会我送你回去……”
  她笑着拒绝:“不用麻烦了,有人会送我回家!”
  虽有些受挫,但还是忍不住暗自得意一番:“刚才遇到修文,我已经让他先走了!”
  她抬首看了看我,眼神中有些微的探究意味,须臾,忽然出声问道: “伊依最近好么?”
  伊依?不由得愣住,怎么会突然提及她?沉吟了片刻,笑着答了句:“应该不会很好,每天要忙着订婚前的各种事宜,想来也轻松不了!”
  “他们会幸福?”
  当然会幸福!伊依她向来乐观,心思也比常人粗疏,而浩然,已开始慢慢学会珍惜身边之人,他们,应该会幸福!

  第 21 章
  “那你呢?”
  听到她的问话,大为泄气,原来,这几日,自己的努力,她竟全然忽视,忍不住凑近她轻道:“若说我的幸福是你,你可会相信?”
  她登时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我,目光中探究的意味愈加浓烈,眼眸之中,闪映着大厅内的琉璃灯光。
  虽然那一点光芒稍瞬即逝,可是,依然被我看在眼中,她对我,是不是不似表面那般平静无波?拼命压抑,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我不禁向前迈步,慢慢贴近她!
  她却侧身看了一眼大厅正中,轻声说道:“我想回去了!”说话之间,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几步,又迅速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
  看着她走向顾维俊,两人言笑晏晏的情形,明知她不会无聊到借他来打击我的信心,可还是免不了吃味。彼时,她与我,最为亲密;而今,众多男士之中,反而对我刻意疏冷,或许,连刻意都算不上。对于不喜之人,她向来采取敬而远之,冷淡疏离的态度,而今,是不是也在暗示我,唐径天已经列入时意映不受欢迎人士之列了?
  忍不住走进他们,正听到顾维俊殷勤的话语:“那我送你吧!”
  连忙抢先回道:“我会送她回家!”
  顾维俊颇有些愕然,看了我一眼之后,又迅速收回目光:“意映……”
  “径天会顺路送我回去,你就不用多走一趟了!”她看了看不远处正和几位客人笑谈的顾荀夫妇,笑道,“麻烦你跟你父母说一声,就说我先走了!”
  见她朝大厅外走去,忙跟了上去,走到半途时,忍不住回头看他,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挑了挑眉,彼此之间,看来是我占了上风咯!待看到他的表情时,又暗自嘲笑自己,三岁顽童的行径,都毫不吝惜,悉数用上。
  一上车,她低声说了句:“到了叫我一声,好么?”之后,就一直闭眼假寐。
  我缓缓开着车,间或看着身侧的她,每隔几秒,她的眼睫毛就会轻微的抖动,装睡的痕迹也太过明显了,又觉好笑又觉郁闷,忍不住想叫“醒”她,却看到她眼窝下的黑影,暗叹了声,就让她闭着眼睛休息一下也好!
  到了她新租不久的房子门前,却发现,她竟真的进入了梦乡。心中微动,将伸出的右手收了回来,借着小区内的路灯,凝神端视。饶是在梦中,她依然眉心微蹙,忽然涌上一种冲动,想抚平她的眉黛,将她这淡淡的愁绪倾尽抹去。
  刚刚凑近几寸,她已幽幽醒来,看了一眼窗外,旋即打开车门,轻轻道了声谢,准备往楼道走去。
  感谢今夜月明如昼,让我清楚的看见她耳后突然涌现的红潮,心神一荡,忍不住出声叫住她:“意映!”
  她回头问道:“还有事么?”
  “好像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上学期间,我是校长跑队的队长!”只要她不消失在视线之内,千般辛苦,都肯追上!
  她却不再答话,微微笑了笑之后,便转身走进一楼的大厅。
  没头没脑的对她说出这句话,别说她不一定会明白,就是自己,也觉晦涩!又想摇头苦笑,却忽然想起,今天已经叹气太多次了,只怕车内二氧化碳早已超标!
  是夜,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脑海中,竟都是她过往的颦笑嗔喜,心房,亦随之喜乐怅忧。与她之间,还是有转机的,是不是?可是,自己的过往,如何向她提及?坦诚相告之后,她会如何看待自己?唐径天,在她眼中,已经魅力渐失,如果坦白一切,会不会从此再无翻身机会?
  心烦意乱,惶恐不已!
  每次见她之前,都下了无数次决心,可是,一旦站在她面前,却依旧只敢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如今,欲进,不得其门;后退,又非自己所愿,难啊!
  长长吐了口气,我翻身看着床边矮柜上的照片,不由得喃喃,意映,肯不肯再指我一条明路?
  瞪大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等到周公前来造访,迷迷糊糊间,耳边响起清晰的声音:唐径天,你还是不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不敢,整日惶恐,怕的就是,非但走不出一条生路,反而走进死胡同,再无生还机会!
  翌日,被电话铃声吵醒,竟是母亲的电话。
  “意映晚上会回家来吃饭,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许久未曾觉得老妈的声音这般天籁了,我一脸的谄媚:“要不要我去买菜?”说完,才想起,母亲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怎么,不去风氏做超人了?”
  不禁赧然:“难得休息天,您以为自己的儿子真的是钢筋铁骨啊?”
  “难道不是么?”母亲的笑声里依旧有些许嘲讽语气。
  挂了电话,想及晚间要和她见面,喜忧参半,不知该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她面前。呆愣了半天,无意间看向衣柜,镜子中的自己,一副惴惴不安,彷徨失措的神情,失笑不已。
  午后,匆匆赶往超市,拎了一大堆东西回家。一进门,驭风便拿过我手中那几个购物袋,翻找了半天,问道:“怎么没买?”
  我把西服口袋里的那袋话梅糖递给他:“开了三个街口才买到的!”
  “大不了一会大哥帮你洗碗好了!”话还未说完,他已经转身朝阳台走去,“老婆,吃糖了!”
  我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冷颤,这种口气,十足在哄三岁小孩!可是,看着两人一同从阳台走出的亲密画面,又止不住的羡慕和吃味,明知道面前的老弟孤家寡人,哀怨的要死,偏偏还要卖力表演肉麻恩爱!
  正发呆时,母亲从厨房走出来:“径天,进来帮忙!”
  “为什么不叫大哥?”看他悠哉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忍不住抱怨道。
  母亲夸张的伸手轻抚额头:“我好像记得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生下你了吧,怎么感觉好像一会还要送你去幼儿园!”
  连忙停口,论损人功夫,在家中估计我也只能排在末首!
  “爸呢?”
  母亲连声怨道:“说是跟老朋友下棋去了,那两个棋子,比自己媳妇还要重要么?还有你啊……”
  眼看就要殃及池鱼,赶紧埋头洗菜,淘米,看火,将碗筷一一摆放客厅的餐桌上。
  看着井然有序的厨房,得意的轻拍双手,正要转身回客厅,忽听得大门开启的声音,连忙收住了脚步。
  母亲斜眼睨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如今也知道怯字怎么写了?”
  闻言,试着长舒了口气,还是紧张!
  “还剩最后一道金杯龙井虾,不用你在这里帮忙了!”母亲看不过眼,反手一推,将我推出了厨房。
  走了几步,正见她的笑容,不由得心神微窒,连如晗转头问话,都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看她的视线越过面前的如晗,看向我,连忙笑着轻道:“来了?”万幸还未忘记这个词语的发音!
  她笑了笑,微微颔首。
  该如何应对?彼时面对她,可以镇定如常,而今,不知为何,手心竟然微沁汗水!
  正尴尬不知何以接话时,母亲从厨房走出:“意映,你来了?来来来,赶紧坐下,可以开饭了!”
  走向餐桌时,觉察到母亲拉了我一把,连忙停下了脚步,聆听教诲。
  “傻了还是呆了,之前不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的么?”
  苦笑以对,老妈,儿子已经紧张的快要忘记唐径天三个字如何拼写,如何滔滔不绝,妙语连珠?呵,总算又记得两个四字成语!
  开饭时,父亲终于赶了回来,于是,各自就座。
  吃饭间隙,忍不住偷偷窥视身边的意映,比之昨日,眼窝下的黑眼圈似乎愈加的浓重,昨夜,是不是又没休息好?是为了一周后的代理权争夺么?昨夜,可曾有过一丝分心,想起唐径天三字?
  忍不住凑近她低声说了句:“安盛的李威力为人还不错,就是有些讲究饮食,他最喜欢太白居的桂花糕和牛肉炒面,要路师傅亲手做的!”
  话音刚落,父亲就敲了敲我的碗沿:“吃饭莫谈公事,你让意映好好吃顿饭,又不是没有时间!”
  赶紧低头扒饭,细细思量,对她说及此话,的确有些不妥!又忍不住斜斜瞥了一眼,看她神情自若,稍稍安心。唉,当初真应该跟林医生学习一下心理学的!
  安静的吃完晚饭,母亲总算不再要求我进厨房帮忙:“意映她难得松口,不好好把握,晚上自己跟祖宗请罪去吧!”
  正要走向她,驭风忽然拉了我去阳台。
  “怎么,终于把她看的比风氏重要了?”他轻声笑道,一脸的促狎。
  “我何时……”正待反驳,却又心虚的停住了口,彼时,确实其轻彼重的嫌疑不小!
  他叹道:“径天,你若有心帮她,为何不干脆退出?”
  “大哥,你不知道意映她的脾气……”忽然看见她往这边走来,连忙噤声不语。
  她对驭风笑道:“大哥,如晗说让你过去一下!”
  “别拿商场场上的那一套来应付,那样,是行不通的!”走之前,大哥忽然在我耳边轻道。
  还未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我身侧,笑着说道:“刚才,谢谢你!”
  尽管是满面笑颜,却掩饰不住眼底的憔悴和烦心,我不禁说道:“意映,你绷的太紧!”
  “要赢过风氏,中天只有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欲速则不达,这话还是那时你对我说的!”何时,连商场纷争,她也这般看重结果了?
  “总之我会全力以赴,至于结果,是生是死,也由不得我了!”
  不由得愕然,从未见她这般凝重的表情,这段时间,小报登载的时家夫妇感情不睦的新闻,果然对她影响极深!
  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我轻轻叹了声:“说的这么严重!”
  她忽然转头笑道:“那你可会让我一条生路!”
  可惜,若我果真让出这条道路,只怕以她的个性,她一定不屑再往前,方才父亲在餐桌上,便是有意提醒与我!
  沉默了良久,她静静走回客厅,跟爸妈道别!
  “你妈房间都收拾好了,就住一晚吧!”父亲瞪了我一眼,埋怨意味十足。
  “我回去还有点事情!”
  看母亲还要开口挽留,我忍不住插嘴说道:“爸,妈,她真的还有事!我会送她回去!”她睡觉向来认床,而今与我又是这般不明不朗,睡在家中,只怕让她一夜无眠!
  送她到大门外时,她忽然回首笑了笑:“就送到这吧,我自己开了车来!”依然要把我推离身边的姿态。
  若我一味退后,或许真的就陷入退无可退的境地了,心念一转,我抬首看了眼夜空,笑着接道:“那就开你的车吧,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一路上,依旧沉默居多,偶尔见她轻柔眉心眼角,煞是心疼,明知中天不会善待自己,可她依旧拼尽全力,该说她什么是好!
  送她到家时,我忍不住出声说道:“意映,你不是常说,尽人事,听天意,别让自己陷入泥沼!”
  她微微一愣,继而笑道:“中天的事情,还不至于让我如此烦心!”
  说完,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路灯下苦思冥想!
  一周后,小报消息满天飞,安盛代理权的争夺,中天输给风氏,时正廷夫妇十多年婚姻走向尽头,伊依和浩然订婚,顾荀生日宴会上,一对璧人翩然起舞,所有的消息,都有意无意的提及她,外人眼中,时意映,彼时风光,而今失意!
  我将报纸合上,拿起钥匙,走出办公室,准备去医院看待产的如晗。走到一楼楼底时,正巧看见意秋进门。
  “唐二哥!”她一脸的欣喜。
  “找我有事?”有些讶异,我与意映结婚之后,除了在中天和时家偶尔遇见几次之后,很少看见她的身影。
  她浅浅一笑:“梅姨和我爸爸离婚的新闻,唐二哥你看到没有?”
  特地上门,向我告知意映父母离婚的消息,不知她是何用意?我审视了她片刻,继而笑道:“或许分开了对他们也好,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只能希望他们一切顺遂!”
  “那你和意映呢?”
  我暗自斟酌了瞬霎,旋即答道:“我正在努力,到时希望你可以改口,依旧叫我一声姐夫!”
  她低头轻道:“即便她不再是时家最受重视的女儿?”
  我笑了笑:“我喜欢的只是她这个人,和其他的又没有任何相干!”
  “那我呢?”她忽然抬首问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只注意到她?”
  看见她眼中闪耀的光芒,我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她不肯叫我一声姐夫!心念微动,我往边上退了几步:“你身边自然也有关心你的人!”
  “也包括你么?”她往前行了几步,衣袖与我堪堪擦过。
  我不由得沉声道:“我自然和你姐姐一样!”说完,从她身边越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难怪意映对她一直颇有微辞,我无奈的苦笑,这般美人恩泽,我情愿无福消受!
  “探望未来侄儿,也不用这么勤快吧?”一走进病房,如晗又取笑道!
  我笑笑不语,现下这种混乱时期,若我果真日日去她面前报到,只会徒增她烦扰!
  “今天还好么?”
  “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呢,就你大哥穷紧张,浪费医院资源不说,闷都能把人闷死!”说完,还不忘瞪他一眼!
  径天一径微笑,轻声问我:“现在可是意映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你都不去帮忙?”
  “只怕会越帮越忙!”我苦笑了声,“这种阵仗,还不至于让她倒下!”
  “这么了解人家?”
  看着他们夫妻俩对视的暧昧眼神,我忍不住叹道:“拜托少在我面前表现你们的心有灵犀,好不好?”
  “要是羡慕,就赶紧把意映追回来啊!”
  难啊!刚想叹气,就被大哥给赶出了病房:“有时间在我女儿面前唉声叹气,影响胎教,干嘛不去想一想怎么把你那位亲亲老婆接回来!”
  “谁说是女儿的,儿子,不要听你老爸的胡言乱语!”
  明知他们两个是存心,我依然忍不住失笑!
  两日后,在伊依和浩然的婚礼上,终于再次见到她。一袭淡雅的绣衣晚礼服,平添了几分妍雅!
  看她一直看向穿着新娘婚纱的伊依,眼眸中,流转的光芒,让人眩目。是羡慕,还是回想起当日与我结婚时的场景?发现她转头看我,连忙微微一笑,却见她立即回首,不禁怅然!
  目光转向满脸笑意的伊依,手捧鲜花的她,幸福灿烂,饶是大厅内灯火辉煌,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笑容。我深吸了口气,而今,终于彻底卸下重负,肩头,一阵轻松!
  抬腿正要走向她,身边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
  “径天,陪风叔叔去花园走走!”
  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满是感喟:“儿女长大了,总是要飞走的!”
  “伊依婚后还是会留在您身边的啊!”
  他摇头笑道:“不一样了,从今天开始,为她遮风挡雨的就是另一双手了!”
  想及方才自己的如释重负,不禁有些窘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看过你给我的辞职报告了!”他忽然叹了口气,“径天,不再考虑一下?”
  “风叔叔,现在有浩然帮忙,风氏又都上了轨道,径天也帮不了多少忙了!”风氏,给我的回忆,其实并不是那般美好,决定放手时,虽然不舍,可是,却是欣喜胜过一筹!看到风叔叔脸上的遗憾表情,我满是心虚!
  他看了我一眼,叹道:“还以为你和伊依……”
  连忙拦住他的话语:“是径天那时不知事!”才会犯下弥天大错,差点万劫不复!
  “我们都不再责怪与你,你也该放下包袱,追求幸福才对!”他笑了笑,“说起来,风叔叔是不应该再留你在公司了,是应该放手了!”
  “风叔叔,是径天有太多的私心!”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
  “风叔叔酒瘾上来了,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好啊!”欣然答应,戒酒多年,今天,忽然特别想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是白酒最对胃口!”拿起柜子上的那瓶酒,他笑道,“红酒太软,黄酒太闷,啤酒太浮,惟有白酒最暖人心!”
  我将酒杯递过去,倒满之后,仰首喝了一大口,顿觉心口一热,莫明的,竟有落泪的冲动。
  面前,风叔叔已经一脸惆怅:“伊依妈妈走的太早,从小看着她窝在自己怀中,而今,要真正放手,还真有点舍不得!”
  “您不是说,很多事情,始终要放下的!”
  “你呢,是不是也该像风叔叔这样,学会放下?”他长叹了声,侧头看我。
  我默不作声,只顾低头喝酒,只怕我这边才刚放下,她那边早已空空如也,了无牵挂。大厅内,看着她的神情,从微微悸动转向平静,似乎,那一刻,她在心底做了决断!心乱之时,酒液忽然呛进了气管,咳嗽不已,浓重的酒味随之弥漫整个鼻腔,只觉晕晕沉沉!
  “径天?”忽听得耳边有人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费力的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驭风的面庞。
  “你怎么在这里?”刚一开口,才发现喉口发干,满腔涩然!
  “不会喝酒就少喝一点!”他叹道,“我先送你回去!”
  “怎么,伊依结婚,你又受刺激了?”路上,他塞给我一大盒纸巾,沉声问道。
  “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往座椅后背靠了靠,轻舒了口气,“驭风,你送我去意映那里!”
  他斜眼瞪了瞪我:“就你眼下这副尊容,一身的酒气,还说算了吧!”看我不作声,他又添了句,“明天再去吧!坦诚心扉就这么困难么,还要借酒壮胆?”
  “大哥,你不知道的!”对她坦诚一切,或许,连眼前的这种情形都不会再有!
  “你不说,怎么知道对方肯不肯接受?”他忽然将车速降了下来,“径天,大哥很早就想对你说了!”
  仰首,用指腹轻轻压了压眼睛,我低低说道:“大哥,你说吧!”
  “从小你就极为优秀,旁人眼中,甚至你自己心中,都觉得自己最为完美!所以,一点小挫折,一处小污点,你都耿耿于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关心你的亲人,是很不公平的。”驭风越说越是气闷,声音也渐渐拔高了几度,“爸妈他们既要忍受你的阴阳怪气,还不能在你面前表露出半点担忧,你知不知道,那样的你,太过自私?”
  “很多事,不是藏在自己心底,就是对关心自己的亲人最好的一种方法!”说完,他踩了踩油门,又恢复了原来的车速。
  我苦笑了笑,大哥,你可知,当年的意外,天地都且不容,并非是些微挫折,细小污点!
  到了家门口,我推开车门:“你回去陪如晗吧,我自己上楼去!”
  站在一楼楼底,我拿出房门钥匙,正要开门,忽然从旁边闪出一个黑影,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低低的说了句:“唐径天,还我妹妹一条命来!”
  感觉到冰凉的利器插入腹内,我却只能呆愣当场,看着他快速离去。须臾,终于有隐隐的疼痛传来,我伸手捂住腹部,手指缝隙,温热的液体开始慢慢渗出。下意识的往台阶上走了几步,靠着房门口,大声的喘气,然后才回过神,叫着正大步跑来的驭风。
  “径天,径天……”听得耳边的叫喊,我眼前一黑,便斜斜的倒了下去,昏迷之前,眼前忽然浮现与她结婚时,一袭白纱的她,甜蜜笑颜,还有双颊上那浅浅的酒窝!
  再度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之上,忍不住想出声说话,却发觉,就是轻轻的一个呼吸,都觉得腹痛难忍!
  “醒了?”驭风凑近我低道,“医生刚才已经帮你做完紧急处理了,一会就送你去手术室!”
  “意映……”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见到她本人。
  “知道你想见她,我已经打电话叫她过来了!”
  “谢谢你……大哥……”
  “好了,你少说句话,当心伤口!”他轻声说道,“我去医院门口等她,马上就回来!”
  驭风刚一离开,马上又走进一位医生,对一旁的护士说道:“马上动手术!”
  “等等!”我连忙喊道,话音刚落,只觉腹部又是一阵刺痛!
  “等?”他登时愣住,旋即说道,“不怕等来勾魂使者么?”继而吩咐边上的护士,“不要理会,先推他去麻醉室!”
  我用尽全力,坐起身:“我……不动……手术!”
  “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以为很好玩么?”门外又走进一位中年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口,对一旁的护士说道,“给他再打一阵止痛剂!”说完,轻轻一推,又把我推回病床上,“以为自己是关云长啊,熬不住了,喊声痛,也没人笑话你!”
  我张了张嘴巴,却发觉已然难以开口,一张嘴,就是一阵剧痛!
  看着天花板,我蹙紧眉头,疼痛难当又心乱如麻,
  房门再度被推开,她一脸的怒容:“我已经来了,可以动手术了么?”
  抬眼看了看她,相识两年多,从未见她这般狼狈,甚至连睡裤都不曾换下,心底,滑过一阵欣然,这,可不可以看作是关心则乱?
  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衣冠不整,神情一赧,立即转向医生:“你们也任由病人胡闹的么?”
  我欲出声叫她,却发觉,声音悉数卡在喉口,只得伸手拉她。
  她微微侧身,看见看我,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唐径天,你可知道,我生平最恨被人威胁!”
  我满是窘意,可是,依旧不肯放手,一味的君子,只怕再也无法靠近她!
  “又出血了,通知麻醉室做好准备!”边上的医生忽然叫了句,继而朝我挑了挑眉,不禁莞尔!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你现在才做这些,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无言以对,我只得握紧她的双手,惟有这样,才能感觉,她在我身旁!
  须臾,她叹了口气:“我再给你一次参赛资格,可是前提是你要手术成功,否则,怎么冲过终点?”
  若非此刻,虚弱无力,真想跳起身,拥她入怀,可是,看她的神情,依旧有些迟疑,忍不住又轻握她柔荑。
  她终于有些气恼:“我时意映何时不守诺言了?”
  已然无力再握住她手,我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垂下,迷迷蒙蒙的看着她在我身边,神色慌乱,想伸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头,却依旧无力抬手,大感颓然!
  清晨,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然躺在病床上,四周都是一片洁白,空寂的让人心慌。将视线重新拉回,发现面前竟有数根管子,输血管,输液管,输氧管,还有一些仪器的接线,因为自己的轻微移动而开始摇荡,不禁莞尔,不知这算不算塞翁失马?嘴巴刚刚咧开稍许,却发觉腹部又开始疼痛!
  听得开门的声音,连忙回头,却是前来换营养液的护士,失望不已,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墙壁,无聊的盯了半天,终于发现靠近床铺的地方有一小块污痕,仔细端视,竟是一个心型的形状,因为时日久了,痕迹已经很浅,原先,应该是有字的吧,可惜,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不由得叹了口气,收腹时又扯动了伤口,微蹙了下眉头,转首看向门外,正见意映的身影,顿时欣然!
  她走近我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连忙回道:“还好!”却发觉,声音这般微弱!
  她笑着拦住我的话语:“就别急着说话了,我一会还要回公司,已经两天没去了!”
  看来,在她心目中,我和中天,总算还是偏向我,忍不住笑了笑,细细端视她,眉眼间,依旧是失眠留下的阴影,明眸中,是熟悉的沉静,真的可以失而复得么?
  与我的目光两相对视,她急急颔首,低声说了句:“我下了班再过来看你!”旋即离去。
  翩然的身影,迅速带走了一室的温软,只觉病房又恢复了方才的凄清寂寥!无聊啊,很想大喊一声,却发不出声音。
  沉闷了许久,强迫自己让思绪四处飘飞,不知道那名男子到底是谁,为何对我有这般深沉的恨意?
  昏昏沉沉间,又缓缓睡去。
  午后,驭风突然带来那名男子投案自首的消息,原来,他竟是当日常来家中拜访父亲的周黛眉的哥哥。想及当日与她一同评谈画作的情形,不由得黯然。
  想不到,他竟以为是我害死他妹妹,忍不住苦笑,以我往日风评,的确可将她的郁郁寡欢推及我身上!
  “我先去看看如晗,一会再过来!”驭风看我一直发呆,拍了拍我的肩膀,“和你无关,别太介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轻叹了口气,或许是老天爷对我的另一种惩罚!当初我无端将她扯进自己的生活,却始终不让她走进心底;而今,也无端的遭受无妄之灾!
  “意映,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听到驭风的声音,心弦一颤,她来了?那刚才我和大哥的对话,她可曾听到?
  一进门,她便沉默不语,只是凝眸注视!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若不加以解释,只怕在她目录中,我又要多添一条罪状!
  “周黛眉……她真的是因你而死!”
  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接,我登时有些愣住,旋即摇头:“意映,她死于脑癌!”
  “那为什么她哥哥会认为是你害死她?”
  听到她的这句问话,我反而放松了许多,忍不住笑道:“意映,若是之前,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她会这般提问,说明她已然相信与我!
  她微微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总是会变的!我心中大骇,连忙说道:“意映,等我出院,一定向你好好解释!”与风氏,与伊依,与她,与我自己,坦诚相告。看她澄清无波的眼眸,有些挫败的叹道,“你要给我这个机会!”
  她依旧只是浅笑不语,算是默许了吧!
  此后,她竟再也不曾现身,驭风大为焦虑:“你和她之间,不会又出什么问题了吧?”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她现在,并不是在逃避!每每想及于此,就会心安许多!
  出院那日,梅若卿忽然上门来看我。
  打开房门,我大吃了一惊,愣了许久,才开口叫了声“妈”,说完,才觉不妥,正要改口,却见她已经从我身边越过,走进了客厅!
  “收拾的还挺干净的!”她四处巡视了一番,轻声说道,“看来,这房子少了女主人,你还是可以过得很惬意的!”
  暗道不妙,急忙答道:“可是缺少幸福!”
  她坐定睨视,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不能承诺一心待她,你还是不要再去扰乱她的生活了!”
  “我能!”只差拍胸脯对天立誓!
  她突然笑了笑,喝了一口我递过去的绿茶:“帮我好好照顾她!”说完,起身走向门外。
  “我送您吧!”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随即下楼!
  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困惑,这般来去如风,说些与平素大相径庭的话语,实在让人不解!思忖了半日,依然不得其解,最终,只得放弃!
  直到第二日,接到医院的通知,才明白,昨天她的一番话,竟是临终嘱托。
  下午一时三十七分,意映的母亲从广泰大楼的天台一跃而下,当场死亡!这一天,恰巧是她的生日!
  老天!我轻呼了声,她这一去,让意映怎么办?不敢想象意映得知这个消息的情形,我顿觉手足无措,惶惶不安!
  打电话去她的住处,没人接听,公司说她今天根本还未来过办公室,打手机,竟然是关机,意映意映,你到底去哪里了?
  莫非,她已经知道自己母亲去世的消息,念头刚起,脚下已经有些发软,意映,你一向坚强,不会轻易动求去的念头的,是不是?
  看我神色有异,驭风连忙按住我的肩头:“已经让大家分头去找了,你别太担心!”
  “我去找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匆匆走出医院!
  如意花坊,主人不在;公司,依旧没人;家中,铃声响了半日,还是没有反应;云来酒吧,还未开始营业;青藤公园,来来回回走了三遍,没有她的身影……惶恐不安,如芒刺在背!
  第三次经过她租赁的房子前,看着依然紧闭的大门,不禁颓首,天色已暗,她会去哪里呢?
  心神俱疲,正待离开,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真的是她,一颗心,登时放下,却不知该放回何处,只觉有些恍然。
  待她走近后,心又重新提起,她母亲的死讯,该如何向她提及?
  万般不愿,却还是向她告知下午医院的消息!
  她神情大为怔惶,脸色已经发白:“你开玩笑的,是不是?你告诉我,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却发觉,手臂下的身躯,抖动的如此厉害,连身叫她:“意映,意映!”
  她却用力将我推开,自行走到一旁,双手紧紧环住路灯。
  我连忙跟上前,扳过她的肩头,发现,她已是一脸的呆滞,似乎所有的心神,都被方才的消息带到了九霄云外,任我如何喊她,都毫无反应,忍不住伸手轻拍她双颊,大声叫她的名字。
  终于回过神来,她任由我将她轻拥住,靠着我的肩头,轻声说道:“带我去!”
  踏入太平间内,听着医生细细描述尸体发现时的情形,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黯,到最后,已是面如死灰。
  见她冷静的问及死亡时间,更是让我心慌,这一次,只怕她要愈加的自责!
  一直守候在医院的那名警官,将遗物交由我手中,随口抱怨了声:“你们有这么忙么,找了一下午,都不见人影!”
  她已经魂飞九天之外,双眼,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芒,无神的让人害怕不已!
  “意映!”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却发觉,冰凉刺骨!
  她却将手抽出,背转我,靠着身侧的墙壁。
  “没人会想到的,不是你错!”我强行将她扳过,轻拍她后背,“意映,你哭出声,大声的哭出来吧!”
  突如其来,一阵号啕大哭,听在我耳内,只觉心碎神飞!压抑了多久,才会让她失声痛苦?要多大的打击,才能看到如此脆弱的意映?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止时,她已经晕厥了过去。
  将她轻轻抱起,才发觉,不过几个月时间,她已这般消瘦!
  带她回到家中,直到进了卧室,替她盖上丝被,她都未曾醒转,想来已经累极。我蹲在床边,看着她不断的擤鼻皱眉,饶是在梦中,依然是悲郁戚苦的表情!
  冒名的焦躁起来,眼下这种情形,我能陪她走过这一程么?能让她重新恢复神采么?挫败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印象中,岳母她向来孤傲冷峭,如今却轻生求死,您可知,这一撒手,给意映的打击有多沉重?
  心慌意乱时,脑海中忽然冒出沈如意三个字!对,惟今之计,只有找沈如意,或许,有她在意映身边开解,才不至于让她的情绪一直陷落低谷!
  从她随身小包里找出如意的联络电话,走到阳台,轻轻拨号!
  “唐径天,你是神智不清还是头壳坏死了,这么晚了,扰人清梦?”还未开口,那端已经一阵怒骂,声音刚止,又马上响起,“等等,是不是意映她出什么事了?”
  “意映她母亲今天下午自杀了!”
  “自杀?”电话里顿时传来一声惊叫,“梅若卿!怎么可能?”
  那般冷情坚心的人,任谁都不会相信,她竟会选择放弃生命!
  “意映她现在是不是在你身边?”沉默了片刻,她忽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另外帮我订张回程的机票!”
  “我该怎么做,才可以让她不那么消沉?”
  她突然顿住,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你问这个问题,是对意映没有信心,还是自己根本没有信心?”说罢,忽然压低了声音骂道:“唐径天,意映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若是觉得自己没有这份心意,大可不来理会!”
  我也有些光火:“你呢,这么反对我和意映在一起,是何种心态?”
  “唐径天,你这个猪头!”她大声呵斥,“你自己反省一下,当初的态度有多暧昧!”
  我与她都一同沉默,各自呆愣了许久,最后,竟都莞尔轻笑。
  “很早就想大骂你一顿了!”她叹了口气,轻道,“给她支持,行动就足矣!”
  按下挂断的按键,我长舒了口气,仰首看着皓皓夜空,月明如昼,不管世人忧愁,依然顾自团圆。
  忽听得她大声叫着“妈,妈,妈……”连忙走进卧室,见她额头都是汗水,眉头紧锁,口中低声喃喃,怕是又开始做恶梦了!
  大声唤着她的名字,总算将她从梦境中拉回。
  醒来时,她微微呆愣了稍许,却只是安静的接过我递去的温开水,喝了几口之后,终于开口说了句: “径天,谢谢你!”
  又是道谢,我不由得叹道:“意映,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你不是孤身一人!”
  她只是微微抬首,继而,又低头靠向床榻:“我累了!”
  只得让她休息,此刻,再多安慰的话语,只怕会让她更加心烦,倒不如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我站起身,走出卧室,轻轻掩上房门。
  此后几日,她迅速恢复精神,开始为母亲的身后事忙碌。
  去公墓管理挑了处风水俱佳的墓地,联系殡仪服务中心,一直到最后将遗体送去火葬场,由始至终,她再也没有落过一滴泪,可是,掩盖在睫毛下的落寞和孤寂,迅速消瘦的身形,都让人心疼不已!
  所幸的是,她没有拒绝我在她身旁!
  陪着她的这段日子,偶尔会看到她轻揉太阳穴,微蹙眉心,或轻声叹气……但是,这些小动作却总是微乎其微,持续不到几秒钟,她就会立刻恢复原状!再这么硬撑下去,只怕终有一天,她会整个人垮掉!
  沈如意回来时,我真的是长舒了口气,却也暗叹自己的无能!
  下午,梅若卿身前的好友钟叔也赶到,几个人围在客厅,讨论两天后的丧葬事宜。
  “我想去公司看一下!”休息时,她忽然轻声说道。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公司的事,自然有人会操心!”钟叔立即反对!
  我起身拿过外套:“我送你去吧!”是应该找些事情让她分一下心,不然,总是让母亲的死不断刺激自己,我担心她真的会崩溃!
  她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去!”
  正待说话,如意忽然扯了扯我衣角:“我帮你叫辆车!”
  等她回转时,我忍不住问道:“意映她……”
  “你放心,意映她没事,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如意笑了笑,“像我们这种人,大哭一场就已经足够积蓄向前冲刺的能量!”她忽然对着说了句,“这多亏你一直在她身边!”
  我只得苦笑,我情愿她在我面前再痛哭一场,也不愿她强作冷凝,那样的飘忽表情,本不该属于她。
  几日后,送梅若卿送去火葬场。火化之前,传闻中那位宋文礼终于出现,一脸悲凄,执意不肯将遗体放进焚化炉!想来,他对母亲,还是有感情!
  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身染沉疴,患病许久。
  想起那日她与我的对话,我不禁看了一眼身边的意映,或许,梅若卿对她,并不是真的像表面那样冷淡无情,可惜,最终,她还是顾及自己的感受,多过对女儿的疼爱!
  忍不住伸手环住她,她抬头看了看我,轻道:“我知道,她还是爱我的!”
  意映意映,无论何时,你始终看到最美好的那一面!
  赶去墓地时,在陵园的大门外见到时正廷,竟也是面容憔悴,相处多年,不论多少情仇,而今都随之化为灰烬。
  “意映,你真的要离开中天么?”听他一开口就是这个问题,不禁失望,即便是这种情形,他依旧吝惜自己的关切!
  “女儿只是累了!”淡淡的一句话,可是,站在身旁的我,却听出了,她的心凉。
  “意映终于离开那个破公司了!”从陵园回来时,如意忽然说道。
  我沉声接道:“离开中天,相信会让她更开心一点!”
  “时意秋一直把意映当成对手,你知道吗?”
  “你知道?”看我点头,她有些惊讶,“那当年结婚那件事,你也知道了?”
  结婚?有些不解,抬眼看了看她:“什么事?”
  她却挥了挥手:“意映跟我提起可能会自己开公司,到时你扶她一下!”
  “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应了一句之后,我却开始思索她刚才的那几句话,细细拼凑当日的情形,到家时,才恍然大悟。唐径天,难怪如意会骂自己是个猪头,当日那么明显的场景,自己却一直以为只是姐妹二人感情不好!
  或许,下意识之中,自己不愿得出那样的结论!
  两日后,如晗顺利生下一个男孩,称重时,竟然有6斤6两。
  看着她在玻璃窗外看着护理室的小婴儿,神态欣然,眼神中,终于有了些许光泽,我心中大感安慰!
  顺着她的目光,我也看向玻璃窗内,看着襁褓中一个个新诞生的小生命,不禁感喟:生与死,原来是这般的接近!可是,新生命的诞生,依旧给了我们很多希望!看着他挥舞着小手,小小的身躯时不时的扭动,甚至那清亮的哭声,都让人觉得,生命,是这般的美好!
  这一次,我会握紧手中的幸福,不会让它再次溜走,我看了看身边的她,心底暗下决心!
  半个月后,天成市场研究公司成立,做了这么多年的市场调查、市场营销,市场开发,意映她早已轻车熟路,更何况,有一班旧日臣子帮忙,很快,便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而我,整日忙着东奔西走,和她相聚的时间,竟然都只能谈及公事!
  这日,正坐在办公室,小曲推门进来。
  我退出风氏那天,小曲竟然也同时递上辞职信!
  “习惯了跟着唐总您!”他满脸的惬意,“更何况,我的女友也在唐氏上班!”
  我假意拿起一旁的公司章程:“你不知道唐氏员工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许底下员工有超越正常工作以外的关系么?”
  他当下愣住,旋即笑道:“反正我也没有做过地下工作,就当练习新工种!”
  想及当日的情形,我不禁莞尔,抬首问他:“他们怎么说?”
  “文件和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和中天签约!”他将手上的那几份文件递给我, “不过对方说,要唐总您记着,这可是很重的一份厚礼,到时,要保证能过关斩将,捷报频传!”
  捷报频传?不由得苦笑,前些时日,每天必去天成报到,与她的关系,却依旧不咸不淡,彷佛退回到结婚前刚刚认识的那段岁月,不,比那时还要疏离!隐隐约约,觉得她似乎要远离这座城市,远离这里的人事,包括我在内!
  心乱不已,正待起身,却看见意映推门而入,连忙迎上前去!

  共舞之意映篇
  ※※※※※※
  吃完饭回来,远远便看见公司门口有人在四处张望,走近了看,竟是那日在墓地匆匆一见的父亲。
  一看见我,他便迎了上来:“意映,就当爸爸求你,你放过中天吧!”
  不由得诧异:“爸你说什么啊?”
  “你和意秋斗气归斗气,可你们俩毕竟还是姐妹,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中天拿来玩啊!”
  愈加不解,与意秋斗气,现今的我还不至于如此:“中天是不是出事了?”
  他摇了摇头。
  正待开口,身旁的如意已经笑道:“那伯父您这又是唱的什么啊?”
  父亲不禁神色哂然,看着我和如意,欲言又止。
  暗叹了口气,我低声说道:“爸,我们进去谈吧!”
  走进办公室,我倒了杯茶,递给他:“是不是发现什么问题了?”
  他低头取出一叠纸:“中天这个月一共谈了四个大项目!”
  我笑了笑:“业绩应该很好才对啊!”
  他叹了口气:“意秋的能力虽然也不错,可是,这份报告也太沉了!”
  我低头,翻了翻:“没什么问题啊!”
  “可我总觉的有些不对!”
  我又仔细看了看,忍不住奇道:“怎么都是今天签约?”
  父亲苦笑道:“四家不同的公司,不同行业,不同地区,看上去毫无联系,却偏偏选择同一天和中天签约,不让人觉得诡异都不成!”
  如意接了一句:“可伯父您又觉得放弃了太过可惜,所以才来试一试意映的吧?”
  我不由得轻笑:“爸你太看得起女儿了!”
  他有些窘然,低低说道:“天成开业时的盛况,可是轰动一时!”
  我笑笑,不答。
  坐了一会,父亲便要走,我起身送他到门口,他忽然回头,轻道:“意映,以前是爸疏忽了你,不过,那都是因为你妈她……”
  “爸!”我拦住他的话语,“就让妈她入土为安好吗?”
  他叹了口气,走到路边的车子边,打开车门。
  “看出什么问题了么?”如意在身后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意笑了笑:“至少那个房地产开发的项目就是个陷阱!”
  不由转身看她。
  “你忘了前段时间我刚去那里,碰巧和当地的旅游局长一块吃了顿饭,他无意中透露,将有一个生态园的发展计划。中天要开发的那片商业住宅区,很不巧,就在圈定的范围内!”说完,她笑着回望我。
  心中微微一动,我回到办公室取了车钥匙:“如意,我要去唐氏走一趟!”
  “那我就暂时看管你的办公室吧!”
  推开唐径天的办公室,他一脸的欣喜:“意映,我也正要找你!”
  “中天的项目,是你弄的?”
  他笑了笑:“是我!”
  不由得气恼:“唐径天,你太荒唐,中天不是她时意秋一个人,你可知搞垮一个公司……”
  他拦住我的话语:“意映,你不想欠我,是不是?即便所有的事都是我自愿,你也不愿意,是不是?”
  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从未见过这般咄咄逼人的唐径天!
  须臾,他轻声笑道:“其实,我只是想给时意秋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不会逼得中天破产的!”
  恍然,我低声问道:“你没让人去签约?”
  他摇了摇头:“虽然做这些计划书颇费了些心思,不过就当训练大脑了!”
  不禁讪然,颇有些手足无措。
  “今天大哥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们过去看小侄儿,一起走吧!”说罢,很自然的牵起我的左手,往外走去。
  我抬眼看他,见他神态自若,反而是自己,有些异样,心念微动,低首将手轻轻抽出。
  他也不觉有异,只是回头招呼仍站在原地的我:“意映,快点啊!”
  于是,抬腿跟了上去。
  翌日,我正低头看第一季度的中期报表,意秋突然闯了进来。
  “时总,我拦不住……”
  “小凌,你先出去吧!”我笑着让秘书走了出去。
  “是你让爸爸推掉那些项目的?”她神色激动,“时意映,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出头?”
  我低下头,径自看着手中的报表,不发一言。
  “是你,是不是?”她声音渐说渐低,待至无声时,忽然又尖锐了起来,“为什么我和妈要一辈子都压在你们母女底下?”
  有些愕然,忍不住抬首看她。
  她一脸轻笑:“当日你母亲在大厅说的那句‘你方碧云此生注定是我手下败将’,我至今记得。现在她满意了,连我母亲后半生的幸福,都是她梅若卿的恩赐才得来!”她盯着我得眼睛,声音颇有些嘶哑,“还有你,二姐,你在家时,每个人都只知道时家有个时二小姐!我18岁便进公司实习,还要辛苦完成学业,好不容易得到认可,你一回国,就把我所有的努力全部抹煞!你已经拥有这么多,为什么还不满足,还要什么都要跟我抢?”
  “不满足的是你!”唐径天推门而入,厉声说道。
  意秋回头,呆呆愣住。
  “如果你是来问意映关于中天的那几个项目,那么,我可以告诉你,都是我!”他越过她,走近我身边,“园琅的电子配件RVK,信息产业部明年二月便会松口,到时,中天与园琅的项目一上马,大批RVK的更新换代产品便会涌入国内市场;新桥的食品,一等你中天引进流水线,禁止生产的批文也会跟着下来;陆通的房产……”他顿了一下,“还要我说下去么?”
  天罗地网,早已撒下,只等她时意秋点头签字。
  意秋脸色大变,一脸惶然:“为何你要这般待我?”
  径天沉声道:“你对意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心中一震,不由得抬眼看他。
  意秋往后退了几步,靠着身后的椅背:“我从未害过你!”继而指向我,“她到底有什么好,要你这么护着?”
  径天低首看了我一眼,轻声答道:“若非你是意映的小妹,或许我连时意秋是谁都不认识!”
  眼见意秋一脸呆滞,脸色苍白,扶着椅背的右手瑟瑟发抖,我不由别过脸,暗叹了口气。
  良久,她忽然笑道:“唐径天,我时意秋此生若对你还有半点爱意,天地难容!”说罢,转身离去。
  径天忽然轻叹:“只盼她从此对我断念去想,能看一眼身边的人!”
  见我一直沉默,他轻声说道:“我以为你会说我太过残忍!”
  心下微动,我转头看他:“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式,旁人哪来的资格说三道四!”
  他脸色一变,看着我,低声说道:“意映,我有话想跟你说!”
  “改天好么,我今天没有心情!”我侧身想取过最底层的文件,拉了许久,却依然纹丝不动。
  他伸手帮我拿出,放在桌上:“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看着他的背影,我呆愣许久,忽觉口渴,起身想要倒茶,却发现,双手冰凉,瘫软无力!
  这个唐径天,不是我所熟悉的唐径天,这样的唐径天,我可有信心爱上?
  午休时,如意来找我。
  “唐径天托我来当说客!”她看着我笑道。
  我叹道:“以为你不会答应!”
  “今时不同往日!”
  “意秋的事,是你告诉他的?”若非如此,他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总不能让他一直以为时意秋只不过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她看着,轻声说道,“意映,他并没有害谁,只不过是给时意秋一个教训,让她明白,耍手段,用心机,会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见我神情有异,连忙问道:“还是时意秋又说了什么话,伤了你了?”
  我笑着摇头,锥心之痛都已受过,还有什么受不了的!
  如意忽然叹了口气:“她一味贪图长大,借助了魔道!”
  不禁莞尔:“如意,何时说话这么深奥?”
  她长吁了口气:“听得懂我的话,你还是那个时意映!”
  我笑了笑:“只怕他已非当日的唐径天!”
  如意轻声笑道:“意映,你见惯了温和内敛的唐二少,偶然看见他的咄咄逼人,难免会不习惯!”
  我抬眼看她:“真怀疑你是不是刚从实验室里跑出来?”
  如意大笑:“谁要敢克隆沈如意,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不由得失笑。
  她盯着我,端详许久,忽然叹道:“意映,你在怕什么?”
  我一愣,笑道:“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低头沉默,良久,抬首轻叹:“不,意映,你是在怕。当日你不听我劝,执意要嫁他,是因为主动权在你手,要收要放,你都可以说这是自己的选择;而今却是他步步紧逼,你怕一旦后退,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轻拍我的肩膀,“意映,你太自虐,非要把自己逼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才肯安心!”
  不由得紧握自己的双手:“如意,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要这么帮他?”
  如意笑了笑:“他只对我说过一句话,‘现在的唐径天,只爱时意映一人’!”
  愕然呆滞,须臾,脸色绯红。
  如意轻笑:“意映,给他打电话吧!”说罢,走出办公室,轻轻掩上门。
  “意映,我有话跟你说!”
  “意映,给他打电话吧!”
  他和如意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反复,我看着面前的电话,犹豫良久,终于拿起话筒。
  拨了两个号码之后,忍不住又放下。不禁轻拍双颊,低声叫道:“时意映,你在做什么?”
  坐定之后,将号码拨出。
  “径天,是我!”
  他的声音也有些异样:“意映,我在你们公司对面的餐厅!”
  “那我过来找你!”放下电话,我下意识的扯了扯衣襟,意识到之后,不禁失笑。
  “满室盈香”是家新开不久的餐厅,过了午餐时间,客人便很少,我一进大厅,服务员便把我领到了包厢之内。
  见他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怎么感觉好像聆讯一样!”
  他亦轻笑,起身帮我拉开椅子。
  “我曾经看过四年的心理医生!”倒了一杯茶给我之后,他低声说道,“情感性精神障碍兼轻微的性厌恶症!”
  不由得愣住,抬眼看他。
  “我和伊依……”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从小感情便很好!”
  我微微颔首,风家和唐家一向交好,世人皆知。
  “风阿姨早逝,伊依小时候便对我十分依赖。我父母那时也常开玩笑说,等她长大后,就帮我向风叔叔提亲!”他叹了口气,轻道,“我16岁时许下的生日愿望,便是娶她为妻,那时伊依不过十岁!”
  内心不由得酸涩,难怪如意那时劝我,两个月的时间如何与20年的感情相抗衡!
  “年少轻狂,自以为什么都该自己的!”他苦笑了一声,“却不知道,其实很多事都会随着时间改变。”
  他忽然抬眼看我:“伊依那时常常一袭长裙,像极童话中的天使!”
  我笑:“她现在依然如此!”
  他摇了摇头:“不过已不是我心中的天使!”
  我心中一动,不由得低首,顾自喝茶。
  “大学二年级,我被学校选中,作为交流生去了英国一年,回国的第二周,就是伊依的生日!”他忽然神色有异,低头喝了几口茶,才开口继续说道,“自然是精心为她准备生日,可她却偏偏打来电话说,要和同学一起!我在风家等到10点,独自喝闷酒,一直过了11点,才从窗户里看见她和一个小男生吻别!”他握了握手中的茶杯,关节处已有些发白。
  忽然想到什么,我亦不禁惶然,难怪他会对人说那一天是他人生中最难忘的日子,难怪结婚两年多来,他滴酒不沾,难怪每到风伊依生日,他总是心神不宁……忍不住低声叫道:“别说了,径天,你别说了!”
  他深吸了口气:“那日风叔叔见我在家,便放心去参加天安的酒会;原本一直在家的王妈,那天也请假回家!”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轻道:“伊依那时不过15岁,我差点毁了一个花季少女所有的梦想和期望!所以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茶杯忽然破裂,有血丝淡淡从他手掌渗出。
  不由得慌了神,连忙起身,高声叫着服务生。
  他摆摆手,低声说道:“我没事!”
  服务员也匆匆跑了进来,一看情形,连忙跑出去取了创可贴进来。
  我接过创可贴,俯身轻轻贴在他掌心。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低低问道:“这样的唐径天,可还配的上你?”
  下意识的抽手,却不料被握的更紧,只得由他。
  两相静默,许久,忍不住问道:“那伊依她……”
  他叹了口气:“风叔叔带她去德国一家精神疗养院静养,半年后,因为一次深度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把过去一年的记忆都忘记了,包括生日那天的事情!医生说是她刻意尘封那段过往,有时候听着她叫我‘唐二哥’,便会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她的眼神!”
  轻轻回握他的手,却发现依旧冰冷。
  “风叔叔他那时虽然怪我,却只字未跟我爸妈提起,甚至我大哥都不知道此事!”他苦笑了声,“大学三年级时,我便进入风氏实习,让风叔叔可以专心照顾伊依!”
  “然后从此放浪形骸,游戏花丛?”
  他顿时苦笑:“意映,一个风氏已让我焦头烂额,我哪来如此的精力?”
  我低声道:“你住院期间,方绮文来看过你!”
  他微怔,继而轻道:“方绮文,我是在一次公司酒会上认识她的。那时她虽有才气,却始终无法博得上位,便想帮她一把!”
  想及前日有关自己的种种新闻,心中微动,遂在他一旁坐下,不再开言。
  “也有心找个女友,可是,却一再不了了之!”他摇首低叹,“医生说我患了性心理障碍,上天的惩罚,果然及时!”
  忍不住问道:“这么多优异女子,就没有一个让你心动过?”
  他顿了一下,须臾,轻道:“曾有一个!”
  觉得他手有些松开,我顺势将手抽回。
  他抬眼看我:“那时《名流》杂志为爸做跟踪报道,当时负责采访的,便是周黛眉。因为经常上门,便与她熟识!”他低头喝了口茶,“与她说话毫无压力,很是轻松,一度兴起向她求婚的念头,可她喜欢的,却偏偏是我父亲!”他叹了口气,“她大哥翻出当年日记,见到上面写着‘唐先生’三字,便以为她是因我而郁郁寡欢!”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忍不住问道:“当日你向我求婚,是不是也是这个理由?”
  他轻摇首:“意映,你太不寻常,即便是站在众人之中,依然是最突出的一个!”
  不由笑道:“径天,你太夸张!”
  他低道:“是我自私,第一次遇见如此合拍的女子,不假思索,一心便只想着娶你进门!婚后,见你笑容越来越淡,才知道,你不开心!”
  我看着他,笑道:“径天,你可知道,我不开心,全是因为你!”
  “意映!”他轻轻叫了一声,随即无语。
  不由得黯然,那时的他,果然不爱我!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酸涩:“径天,现在的你,其实并非真正爱我……”
  “意映!”他轻执我手,“那时的我,或许不懂怎样爱人,但是,今时今日,唐径天心中,只有你一人!”
  心弦轻颤:“你怎能肯定?你怎知不是因为你……”
  话未说完,他已将我拉入怀中,低头吻住我双唇。
  良久,他低声气喘:“其他女子,我从未如此失控!”
  顿时双颊绯红,我轻推开他,远远坐开。
  “意映!”他轻声叫我。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我低头取出手机。
  “时总,开会时间到了!”
  挂下电话,我抬首看他:“你给我时间……”
  “要多久?”
  不禁轻叹,果然已非往日的唐径天:“我会给你打电话!”说完,我起身,走到门口,推门时,忍不住回头问道:“当日你一直不肯穿浅色衣服,是为了什么?”
  他微微一怔,继而答道:“那时只是觉得深色的顺眼,现在却觉浅色的舒服!”
  心下微动,不由得笑了笑,原来,是自己太过多心,于是推开门,轻轻走了出去。
  一周后,正低头沉思,秘书敲门进来。
  不由得叹气:“又是唐总?”
  小凌轻笑:“时姐,今天不是,有位温先生一定要见你,说是沈小姐的朋友!”
  如意的朋友?我低头看她递来的名片,温庭允,很陌生的名字,不禁有些诧异:“你让他进来!”
  “时小姐你好,我是温庭允!”
  很温和的声音,我抬首,正见一斯文男子,一袭咖啡色西服,甚是熨帖,心中一动:“你是如意的……”
  他叹了口气,轻道:“我是如意的前夫!”
  前夫?忍不住起身惊道:“如意何时与你成婚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低头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看了一眼,是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小男生,眉清目秀,和如意竟有几分相象,不禁抬头看他。
  “他叫温若谦,是我和如意六年前所生……”
  “你等等……”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六年前……七年多前,正是如意重回沈家的时候,那一年多,我和她彻底断了联系,直到后来她重新来时家找我!
  “沈家除了沈老太爷,其他人大都早逝!”
  “所以才会认回如意啊!”
  他轻轻摇头:“并不全是如此!那年如意的大伯因病住院,老太爷去求签,说是沈家要在半年内增添子嗣,才可消灾解难!”
  “荒唐!”想及如意当日可能遭受的种种,不由气愤。
  “如意一回到沈家,便整日被关在房中,三个月后,她点头答应与我成亲!”
  不由盯着他,这个俊逸男子,看起来并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你也由着沈家人胡闹?”
  他低首:“我那时鬼迷了心窍……”
  不禁怒道:“温庭允,你配不上如意!”难怪如意对那段过往如此讳莫如深!
  径天进来时,正见我一脸呆滞,精神恍惚,急道:“意映,意映!”
  转身见是他,我不禁低呼:“径天,我太不关心如意!”每日向她倾诉烦恼,却不知,如意她远比我有资格怨天尤人!
  “现在关心我也还来得及啊!”如意忽然推门笑道,目光触及桌上的照片,笑着拾起,“时意映,你何时对三岁孩童感兴趣……”猛地停了口,看着我,低声道,“意映,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轻道:“温庭允来找过我!”
  如意冷笑:“他来做什么?”
  一旁的径天笑了笑:“我先出去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谦得了ALL!”我低声说道,“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联合化疗已经五周,可是没有效果!”
  “BMT!”如意低声喃喃。
  “什么?”
  她笑了笑:“骨髓移植!是不是温庭允他们的骨髓都不相配?”
  “如意!”不由低声唤她。
  “他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找他!”她笑着拍了拍我肩膀,“意映,我没事!”
  是夜,如意拎了两瓶白酒来我的住处。
  “意映,我明天便和温庭允一起走!”
  “如意!”我握住她的双手,“我和你一起去!”
  她笑笑:“又不是上战场,还要成群结队!”
  “如意,如意!”我低低唤道。
  她笑:“意映,我把小谦扔给他父亲,不闻不问六年,天底下,狠心之人莫过于此!”
  不禁黯然,低头喝了一大口,却呛在喉口,不由自主的连声咳嗽。
  “如意,天山底下放牧是否真那般惬意?”
  她忽然轻笑:“意映,你穿惯了细跟皮鞋,厚底的马靴,你会不习惯!”她低头又倒了一杯,“如今,我也不能再高飞!”
  “如意,若是你的骨髓也不能配对怎办?”
  她愣了一下,继而轻道:“实在不行,就与温庭允再生一个,不是有脐血干细胞移植么?”
  我不由叹道:“如意!”
  她笑:“佛祖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低下头,轻声问道:“如意,为何我不能像你这般看的开?”
  她低声笑道:“意映,你是思恋凡尘,偷下天庭;而我,却是偷了玉帝老儿的假须,被贬下凡!”她将酒杯高高举起,“你不舍这红尘浊世,我却心心念念,重回天庭!”
  “再偷玉帝的假须?”
  “不!”她笑着摇头,“想拿西王母的假睫毛一用!”
  径天与温庭允进门之时,恰见两个酩酊大醉的女子,相拥而笑。

  共舞之唐径天篇
  ※※※※※※
  “径天,有时间么?我想找你谈一谈!”自那次与她坦白过往,将如意送走后,她便再无消息,连家中的聚餐,都没来参加。而今,忽然打来电话,惊喜的同时,却也有些忐忑不安。
  “我已经决定了!”云来酒吧内,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极为凝重的表情,心中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下周去西藏看大姐!”
  果不其然,内心苦涩不已!她果真不肯接受,回首和我共牵手!
  “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是很清楚,她说那里缺一个理科老师,我过去,正好顺便救急!”
  “那公司怎么办?”
  她双手交错,轻轻握住茶杯,将它举高,啜了一口:“天成如今已经步入轨道,即使我不在公司,她们也能应付!”
  差点忘了,她的一干下属,个个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拼命三郎!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当初之所以会创办公司,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们都想离开中天!”她轻声说道,“其实,很早就知道,以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在商场厮杀!”她忽然轻笑出声,“我会晕血!”
  饶是心事重重,我还是不禁莞尔。
  “这里就没有比青藏高原更有吸引力的东西了么?”我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包括我,都不能让你留下么?”
  她任由我握着,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急着抽离,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许久,终于开口:“径天,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的勇气,两年前已经挥霍殆尽!
  ——你知道么,那时候提出离婚,其实伊依只是一部分原因!
  “径天,婚姻之中最起码的信赖,你都不肯交给我!”她忽然轻道,“真正让我寒心的,是你从未真正试着走进我的内心,也不肯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意映,今时不同往日,为何现在轮到你一直把我推开?”
  她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不是把你推开,只是还没做好准备!重拾一段感情,现在的我,还做不到,即便……”她忽然垂首低道,“即便现在的我,还是那么喜欢你!”
  眼前又重现希望,我柔声道:“为什么不让彼此一起努力!”
  “其实,出去旅行是我很久以来的梦想!”她的眼神中,盈满了向往和憧憬,“纯净的天山,神圣的布达拉宫,还有奇丽壮观的雪域高原,这些,已经在我脑中盘旋了太久太久了!”
  “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陪你一起去!”
  她轻轻按住我的双手:“径天,这次,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况且,我还有事想拜托给你!”
  无奈的重新坐回:“什么事?”不会是要把公司丢给我吧?
  “帮我看着天成!”
  “可是,你也知道,市场并不是我的强项!”
  她摇头微笑:“径天,在我面前,你还要谦虚么?”
  不由得颓然:“不怕我把公司弄跨?”
  她却只是浅笑不语!
  最终,还是我先行投降:“我会等你回来!”
  她淡淡笑道:“径天,你不必刻意等我,到时,我要是带回天山脚下的英俊少年……”
  “意映,我会赶在你之前,说服那里的年轻男子搬离祖居!”
  她有些无奈的摇头:“径天!”
  索性无赖到底:“要随身带着我的照片,还有,有男人来搭讪,你要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名花有主!”
  她已然轻笑出声:“我会在周围筑上篱笆,写明生人勿近!”
  “熟人也要止步!”想及林书炜等人,我忍不住插嘴道,说罢,自己也觉,孩子气十足,不由得失笑,“我记得你当初学的是管理,能胜任么?”
  “大学时,去物理系旁听了三年,不知道够不够资格做一名物理老师!”她忽然站起身,“很久没去电影院了,一起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求之不得!连忙跟着起身:“还赶得及看九点半那一场!”
  几天后,送她去机场,看着她走向安检出口,脚步是那般的轻快,酸涩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对她来说,离去的欣喜远远大过不舍!
  候机时,她看我一脸郁卒,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好像很想离开这座城市!”
  “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的开心,已经清楚的印在脸上了!”笑容,实在灿烂的让我郁闷!
  她不禁莞尔:“我开心,不是因为要离开这里,而是向往即将到达的目的地!”
  “有什么不一样么?”端己忽然凑上前来,插嘴问道!
  她对他笑了笑:“这表示,我不是对这座城市失去了感情才离开!”
  “太高深,我这个俗人怕是听不懂!”说着,他站起身笑道,“出去走走,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太亮了!”
  “有两个同事想要进公司,你帮我跟人事部说一声!”
  “你真要把天成当成收容所了?”
  她忽然神色一正:“我最初进入中天时,是她们两个一点一滴教会我,更何况,虽然她们的工作效率比不上其他员工,可是经验和独到的眼光,足以弥补缺点!”
  连忙笑道:“我收回刚才那句玩笑!”
  她亦笑:“两位前辈心气很高的,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不放心,干脆留在公司主持大局?”
  她有些无奈的摇头:“径天,今天才发现,你也是蛮罗嗦的!”说着,拿过一旁的小包,笑道,“到时间登机了!”
  只得站起身:“到了,记得给我……”
  “不会忘记的!”她回首,笑意盈然!
  只怕要很久见不到这张笑脸了,看着飞机腾空而起,我在心底暗叹!
  “风水轮流转,看来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不知何时,端己站在了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头,笑着说道。
  看着他一脸促狎,我笑道:“意映她并不是在逃避!”
  “那何必跑到那么山高水远的地方?”
  我笑笑不语,虽然很怕就此离去不再回头,可是,我知道,若不给她这个空间,只怕会就此将她彻底推离自己身边!
  “既然这么离情依依,为什么不跟着一起走?”见我一径沉默,他忍不住说道。
  “意映她想一个人到处走走!”
  “还说不是在逃避!”端己嘟囔了一句,“你们两个,我真的是看不明白了!”说完,又顾自笑道,“真是的,要我明白做什么?径天,以后要和你保持距离了,再这样下去,我可以申请加入三姑六婆的行列了!”
  忍俊不禁:“只怕是你耍宝的才艺越来越高了才对!”
  回到家中,竟然空无一人,餐桌上一大盘冷面。
  “径天,为了不刺激你弱小的心灵,我们就不在你面前双双对对了!”
  不禁莞尔,定是老妈的主意,抗议我没能留住意映!
  在书桌前坐定,拉开抽屉,又发现一张字条:“径天,我和如晗带孩子去看她大姐了,你多辛苦一点,好好看着唐氏——驭风!”
  愕然!这些人,真以为我是无敌超人啊!
  “端己,帮忙来唐氏充当一下救火兵!”翌日,一走进天成的办公室,看着面前的一大堆文件,赶紧给端己打了个电话!
  “顶梁柱刚走了一根,我都被老爸折磨的剩下半条命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顶梁柱?”
  “我那个学弟昨天刚刚递上辞呈!”
  “林书炜?”
  端己忽然笑道:“对啊,径天,看来人家比你情深意重多了,都跟着意映一起走了!”
  “去了西藏了?”登时站起身,大声问道。
  “谁跟你说去了西藏了!”他朗朗笑出声,“紧张了吧!他说要去德国修研法律,没办法,只能忍痛放行了!”
  “你的金蝉脱壳十三计呢?”
  “老爸的天罗地网,你以为真那么容易逃脱啊!”他叹道,“不跟你说了,做苦力去,没功夫跟你磨嘴皮子了!”
  只得认命的面前的文件!
  中午,终于等到意映的电话:“我到了!”
  “怎么样?路上还好么?那边冷不冷?……”一口气问了一大堆问题,却发觉传入耳内的是冰冷的“嘟嘟嘟”声,她,她竟然用三个字就把我打发了!
  听完我的抱怨之后,端己大笑不止:“径天,真该感谢意映,现在的你,比大学时可要可爱多了!”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不禁急道:“意映不会有事吧?”
  “你就省省心吧,信号不好而已!”他一脸的惬意,“径天,你的工作效率大退啊!”
  “剩下的,就是留给你的啊!”我把文件往他面前一推,“反正唐氏代理总裁的位子,你又不是没有坐过!”
  “老兄,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啊!”他大声嚷道,“你们兄弟俩,一个个都没有半点责任心,唐叔叔早晚会被你和驭风气晕!”
  “放心,他正陪你父亲下棋,精神好的很!”这一回,该轮到我悠哉了吧!
  几周后,忽然收到意映寄来的书信。
  ——径天,不知为何,在这里,手机一直没有信号,附近也无法上网,索性,就给你写信!我现在在日喀则地区一个叫做南木林的小镇,身后是南木林寺!当地人告诉我,南木林在藏语中是胜利的意思,也可以用来表示圣地,想不到,今后我所居住的地方,竟也是处圣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修道得功!
  前几日因为大雪封路,今天上午才到达住处!果真像意安说得那样,空气很干,一走下车,迎面就是一阵大风,夹杂着洁白的雪花,在我这个南方人眼中,别有一番情趣!唯一不足的,是气温实在太低了,偏偏几人之中,只有我一个在瑟瑟发抖。幸而意安提醒我多带些衣服,把行李箱里最厚的棉衣都穿在身上了,不过还是觉得冷!后来,索性在雪地里跑圈,总算暖和起来。
  往南边眺望,可以看见皑皑的雪山,想不到,竟然有一天和喜马拉雅山如此的接近!可惜,刚到时,有些轻微的高原反应,虽然已经没事,不过,还是不敢在这冰天雪地里出行,或许,等到明年夏天,可以给你寄一张我站在山顶的照片!
  明天就开始上课,我先准备功课去了!
  ……
  看到结尾处“意映”那两个字,只觉满心欣喜,笑容很自然的浮现脸上。心念微转,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叠信纸,小心的摊开,提笔:
  “意映卿卿如晤”,刚写下这几个字,忽觉不妥,就凭我大学时,低空飞过的古文选修,还是放弃写一篇感天动地的《与妻书》比较实际!
  于是,揉烂了扔到一旁,又提笔:
  “意映见字如晤”,似乎太酸;“意映,你好”,太俗;“意映,展信开颜”,别扭……许久不曾写过书体信,写了开头,都不知该如何接笔!
  伸手拿过一旁的相片,细细凝视,于是,重又低头写信。
  ——意映,信已收到,公司一切顺利,爸妈他们去参加母校的百年校庆,顺便和一帮老同学组团出游去了,大哥和如晗还在澳洲游玩,丝毫不顾及我这个苦命人的死活。所幸还有端己可供差遣,虽然他日日埋怨不断,可是,还是每天上门报到!陆叔叔已经开始向我偷偷打听,天成是不是新近来了几位绝世美女!
  上周挑了两件厚棉衣,下午就给你寄去,听说那边现在的气温早已低于零下,你向来比别人怕冷,别忘了早上起床时,就先多加几件衣服。上次你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走,我也一一给你寄了过去。另外,还多加了一箱蔬菜罐头,习惯了南方小菜,我怕你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当地的饮食。
  爸爸他来找过我几次,问起你的情况,意映,他还是很关心你。中天上周和泰安一起合作开发了个新项目,发展势头也不错。
  子真想让我问你一声,如果有看到她上次向你提及的藏饰品,让你给她带一些。
  小谦的手术很成功,如意说,过些时日就把他接回来,电话中,语气很轻松,想来恢复的不错!到时,再拍些照片给你寄过去。
  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你!
  径天
  写完后,等墨迹慢慢变干,小心翼翼的折好,按照她写来的地址,抄在信封上。封完信口后,忍不住又拿起她的那封信,仔仔细细又看了几遍,方才起身出门!
  等了许久,才收到她的第二封信,此后,她也不定时的寄些明信片回来。
  ——径天,到了教室才知道,我并不是给学生上课。当地一群上了年岁的中年妇女,在家闲赋无事,意安组织他们重新进入学堂,课程结束后,就义务在学校帮忙授课!她们之中大多数人,都不知牛顿爱因斯坦为何人,所有的知识,都要一点一滴从头教起,有些吃力,可以想象最初意安有多辛苦。幸而每个人都十分好学,难得的学习机会,一个个都很是珍惜,常常是到了月挂中天,教室里还有人埋头苦读!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自己大学时,在底下偷懒睡觉的情形,汗颜不已!很多事情,惟有退开几步,才发觉,彼时拥有的,是如何丰足!
  最近,又加入几名稍微年轻的学生,我和意安都有些高兴,可是,见到那名新近进校的男生,又有些怅然!若是他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以他的聪颖,走进高等学府,并不是问题。
  昨日,我对他说,可以资助他重读中学,可是他却摇头拒绝:“我怕到了城市之后,会舍不得那里!更何况,以我现在的学历,教授他们,足够了!”
  原来,胸怀高远,与年龄见识都无关!
  ——这几日是日喀则新年,学生拉着我和意安去家中过新年!藏历的12月29日,这里要举行“古恰”活动,和当初妈经常搞的家庭大扫除一样!不过,大家一起打扫房间的感觉,真的很温馨。
  晚上,举行驱鬼仪式完,齐聚一堂吃“古突”。我吃到包有白石子的面团时,主人家说是表示我平素心肠好,不过,下一个,又吃到一个包着辣椒的,身边的学生连忙示意我吐出,引得哄堂大笑,开心不已!
  今天一大早,学生的母亲将青稞煮酒送到我的被窝前,让我喝完再睡,虽然还是不能适应这种青稞酒、糌粑、奶渣、人参果拌合的煮酒,可是,喝完后,还是觉得浑身暖意。醒来时,主人家已经取回“四新”。
  吃早餐时,学生顺道教我几句吉祥话,可惜我只记得扎西德勒和洛萨尔桑,就是吉祥如意和新年好的意思。听说明天会有青年男女唱对歌,跳“堆谐”舞的活动,不由得有些心动。这些时日,跟着当地人学跳舞,发觉,自己并不是天生舞痴,或许,因为这里的舞蹈,大都是兴之所至,随意之极,反而没有太多的拘谨,突然很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径天,从学校回来,已经颇晚,发觉信箱里有你的一封信,欣喜不已!
  坐在窗前看完你的信,抬眼看向屋外。今夜星空璀璨,天空澄静如洗,一丝杂质都不曾见到。到了这里,以明显的感受到,天空的高远,少了城市污浊空气的掩盖,星星也明亮许多!
  从小都在都市中长大,如今到了这里,才发觉,眼界开阔太多。之前,往往几十米开外,视线就会受到限制,而今,这里,空旷无垠,似乎,永远无法到达终点!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躺在草地上,仰首看着头顶的蓝天。昨天,和意安的那位“巴斯滕”去草原骑马,下地时,一不小心,收到一份特别的礼物,虽然有索布溶洞的圣水清洗,可是,还是洗刷不去浓重的味道,也算入乡随俗了一回!
  ——径天,信已收到,如意和温庭允的问题,只怕我也爱莫能助。或许他真的爱如意,只可惜,用错了方法。感情之事,如意她只会比我更为固执,要让她释然并不难,可是,要她接受温庭允,只怕他要多加几十倍的耐心和决心才行!
  今天一时起意,把那头长发剪了,虽然有些不舍得,可是,还是觉得一身轻松,而且,可以剩下洗发水和洗头的时间,想及,连那一点点的不舍也登时抛诸脑后了!
  昨天终于有机会去了一趟布达拉宫,大受震动。倒不是因为布达拉宫的奇美壮观,而是那绵延无尽的朝圣者的队伍,长途跋涉,一路风霜,已然非常疲惫,可是每人眼神中都是那般虔诚和笃信!
  之前一直都不理解这种行为,可是亲眼历见之后,却一下子明了,那种对信念的执着追求,都市中人已经鲜见!
  ——径天,你误解我的意思,虽然这里给了我太多的感触和震动,可是,我也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属于这里,尽管来这里已经很久,还是喝不惯酥油茶,吃不惯赛密羊肉,青稞酒虽然可以入口,可是,终究不是自己所好。很想念家中的凤凰鱼丝,水晶南瓜,即便是最简单的豆腐羹,此刻只怕都能勾起我的一肚子馋虫。
  ……
  “你们还真的鸿雁传情,书信解意啊!”端己见我又在书桌前看她的一封封书信,打趣道。
  我笑了笑,轻道:“即便是寥寥几句,可是,看着,依旧会不由自主打感染到她内心的那份宁静和喜悦,没发觉,我比以前平和开朗多了么?”
  “你就继续自恋吧!”见我不语,他朗声笑道,“不理我是吧,那这封信就不要看了!”
  一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体,连忙伸手抢过:“今天怎么有时间了,你那个久攻不下的堡垒呢?”
  “别提了!”他顿时垮下脸,“写信帮忙问问,让意映传授几招吧,教我如何追女生?”说完,看见办公室门口走过的人影,连忙往门口走去,“做火山孝子去了,别忘了,帮我在信中问一声!”
  我不由得摇头微笑,这个端己,终于遇到对手,而且,一败涂地!
  小心的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竟只有薄薄的一张,上面寥寥几句:
  ——径天,今天是意安订婚的日子,看着她身披当地的传统服饰,一身的喜庆,忽然想起,当日和你结婚时的情形。
  和来宾跳了一曲华尔兹,发觉还是和你一起共舞时最为和契!
  再过几周,便是我三十岁的生日了,忽然想起日前看过的一则消息,说是心脏在25岁之后就开始慢慢老化!径天,实在不愿做高龄产妇!
  捏着信纸,呆愣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起身在屋中踯躅了半晌,才冲到卧室,现在是九月上旬,西藏那边的气候……不管了,把最厚的衣服带上!将行李箱拖到大厅时,忽然想起,差点忘记带上身份证件,赶紧折返……
  一路匆忙赶到机场,在机场大门外,将那封信投进邮筒。
  ——意映,昨夜回家吃饭,行远依旧不肯叫一声叔叔。记得之前曾告诉你,他最先学会的,曾经是叔叔二字,如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通通学会之后,竟然忘记叔叔二字是如何发音!
  伊依上周被查出已怀有身孕,现在的浩然,每天兴奋不已,到处跟人宣传,自己已经升为父亲级别,看着真的是有些嫉妒。
  阳台的那几株月季开的正艳,屋前的那棵合欢树也开始结果,小曲已然开始准备和女友的婚事,原本还想给你寄结婚照,现在看来,已经不用了。原本都是很刺激人的场景,不过,现在的我,只知道开心这个词了!
  出门时,经过如意的花坊,她塞了一大包玫瑰干花进来,说这是她和小谦一同泡晒的,要我带去西藏,经受一下雪域高原的风霜。
  意映,不知道这封信和我,会是谁先到达你身边?
  径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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