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南方的春天总是潮湿多雨,即使过完年,天气渐渐变热,可是到了清明却骤然变冷,气温降得离谱,伴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寒气直侵发肤。
陆宣挽着江止水的胳膊,从嘈杂的小食店里挤出来,她小心跨过那些水洼,一边数落着在一旁不断打喷嚏的好友,“我们这里有一句话,清明止雨,端午收被。”
江止水笑的尴尬,“在这个破地方呆了三年,还是不能搞懂天气,话说,我当年考过来的时候,就指望南方冬天暖和点,没想到今年冻死我了。”
陆宣点点头,“今天南方大雪,家里只有制冷的空调,害得我只能躲在被窝里哪都去不了,没想到刚指望天气转暖点,就开始下雨。”
江止水嫌隙的啧啧嘴,“郁闷的天,郁闷的学校,郁闷的人生!”
小巷很长,卖水果、卖碟片、卖杂物、修鞋的排了一排,堵住大半的路,行人的伞都撑不起来,只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忍受时不时滴在头上冰凉的雨水。
巷子尽头是通往学校附属医院的后门,有一家简陋的小饰品店,老板是一个化着夸张妆容,洒着劣质香水的小女孩,却有奇佳的口才,几乎每个进门的顾客都会买上一两件东西,即使她们并不真正需要。
路过那里的时候,江止水无意中往店里望了一下,发现老板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往顾客脸上去,忙叫了陆宣,“哎,你看,她做什么呢?”
陆宣转头看了一下,说的轻描淡写,“哦,打耳洞呢!”
没想到江止水眼睛立刻一亮,脚下一步怎么也不愿意迈出去,臂弯一带,“我要看,我要看,去看看!”
陆宣脸立刻拉的老长,“喂,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你白痴呀,耳洞没见过呀!”喊归喊,还是被江止水硬拖了进去。
打耳洞的女孩子是她们的学妹,见到她们甜甜的喊“师姐好”,江止水笑笑,指指她的耳朵,“痛不痛呀,看上去挺吓人的!”
老板立刻就叫起来了,“怎么会痛呢,我耳朵上打了五个呢!”
江止水倒抽一口凉气,再去看老板,果然一侧就戴了四个耳钉,一个耳坠,在灯光的照耀下,实在是刺目。
小师妹对她们笑笑,“不疼,要是疼也是一瞬间的事,女生嘛,为了漂亮牺牲一点也是应该的!”然后转向老板,“麻烦你把我刚才那个耳坠钩子换成纯银的,我怕我过敏。”
老板应了一声,转身去取小钳子,小师妹指着一排挂着的耳坠问她们,“师姐,帮我看看,哪种耳坠好看,我相信你们的眼光。”
江止水立刻就凑了过去,还拉了陆宣看,口气里无不羡慕,“我这种没有耳洞的人,只能看看这么美丽的东西在别人的耳朵上发光,不过也是一种享受。”
陆宣不做声,看了半天摸摸自己的耳朵,“你不说我想不起来,原来我也是有耳洞的。”
小师妹咯咯的笑,“师姐是不是戴的不习惯,什么时候打的?”
陆宣想了一下回答,“我们那女孩子都是小时候就打的,以前上学时候也带过,都是耳钉,那时候没人敢在老师眼皮低下带那种流苏坠子的。”
江止水没怎么注意她们两个人的谈话,一心都扑去了漂亮的耳坠上,忽然她指着其中一个流苏型的耳坠问她们,“你们觉得这个怎么样?”
泪型的吊坠,粉红色的水晶,切工看上去还不错,相对于其它款,这款做的精致可爱,透过自然光,水晶各个切面闪着温柔的光芒。
小师妹和陆宣的眼光都集中到这款耳坠上,小老板看到之后连忙推销,“哎呀,美女好眼光,这款可是施华洛世奇的新款,叫粉色情人泪,紧俏的很呢!”
江止水噗哧笑出来了,她心想,你这里要是卖的是真的施华洛世奇的,我的那些首饰差不多都是卡地亚、蒂凡尼的了,不过她倒也不说,笑嘻嘻的看着陆宣跟老板还价。
最后这款耳坠被陆宣买了下来,她把她遗忘的耳洞重新穿了一次,那款闪闪亮亮的耳坠配着她的中波浪的长发,在耳边晃晃悠悠的,很是惹眼。
周围都是青灰色的,笼罩在蒙蒙雨雾中,那一抹粉红就像是雨天唯一的希望。
江止水却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或是第几十次自己萌生了想去打耳洞的念头。
然后再被自己硬生生的按捺下去。
她谈过一次不咸不淡的初恋,因为异地读书距离问题,两相生厌;她爱过一个不爱她的男生,她最后都没能搞懂自己是喜欢他,还是爱他,只是再很长的两年时间,她总是不停的想起,再遗忘,但是每个想起的夜晚她能安眠。
她想,那种感情应该叫做——很喜欢,而不是爱。
曾经和初恋在一起,她也曾经是一个奋不顾身的小女孩。
有一天,他们坐在麦当劳里,那时候江止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南方的一个很好的大学艺术设计专业。他们面对面坐着,然后江止水面前放着一杯麦当劳最新的荔枝饮。
常泽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认真的问她,“止水,我们离那么远,干脆分手算了。”
她笑起来,“好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低着头,使劲的吸着融化的冰块,心里翻天覆地的疼痛。
常泽一下慌了,跑过来搂住她,“我不过开个玩笑,随便说说而已,别哭了。”
江止水勉强止住泪水,娇嗔的捶向他的肩膀,“不许胡说!”
常泽取笑她,“你干嘛嘴硬,明明怕的要死还说哭就哭。”
江止水瞪他,继而正色说道,“我要是跟你分手了,就去打耳洞,然后喜欢上一个人就去打一个,失恋了再去打一个。”
常泽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你不是说你要打耳洞,你妈就把你杀了?”
她撇撇嘴,“被杀了也要打,多有纪念意义。”
那时候她自己就有预感,分手是迟早的事,即使那时候她很坚定,而常泽却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半年后,他们开始争吵,开始恶言相向,开始哭闹,开始厌倦,最后放弃。
谁都没有错,这个年纪的爱情,只是孩子般的吵闹和喜欢,连爱都不知道,也没尝过。
谁也不会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会用一个月时间彻底告别,用一秒钟时间去喜欢上另一个人,然后在去用无边无尽的岁月去忘却。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人叫唐君然,可惜,这不是她的第二段爱情,因为从来没有开始过。
可是,耳洞终究是没有打成功,她连去饰品店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怕痛,是怕留痕,小小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得到的和失去的。
原来,自己还是更爱自己,舍不得自己受一丁点委屈。
三月的南方,飘着雨,天很冷,料峭春寒。
三月的最后一天,一个叫江止水的女孩子无意中经过一间饰品店,再次萌生了打耳洞的想法,然后再自我否决掉。最后,她下了一个决定,如果两年后,她还喜欢着他,那么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打一个耳洞,为自己,为那段感情。
她在网上订了施华洛世奇的那款Heart Dangle,穿孔的圆环耳钉上又坠了一个心型的吊坠,水晶很漂亮,一颗一颗闪耀璀璨的光芒的,只是看照片就让人心动不已。
她祷告,自己永远都不要带上这款耳钉,但是这是场赌注,她选择顺应自己的心意,还有,天意。
她没有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唐君然,生日快乐。
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
江止水。
睁眼一看已经是下午四点,从床上探头看窗外的天,明媚阳光照的世界花团锦簇,窗帘在风中摇曳成细微的褶皱,如同花朵盛开般的热烈娴静。
我从早上七点睡到下午五点,因为完成了老板的任务,所以放纵自己睡到自然醒。
翻身下床,顺手打开电脑,QQ上面有李楠师兄的留言,“恭喜过了,不过咱老板说,以后我们都要换成CATIA制图,有空赶快学一下。”
我苦笑一声,想给他回话,手按在键盘上不知道说些什么,点开界面,让迅雷去下载CATIA软件,自己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准备去吃饭。
研究生,尤其是工科生的日子,总是没一点规律。
吃完饭,去陆宣的宿舍找她,刚推门进去一阵烟味扑鼻而来,我嫌隙的挥挥手,这群女人,学艺术的女人没有几个是正常的。
赵霜雪正在换内衣,看见我来了也不避嫌,还傲然的挺立起她的胸部,“止水,你说我穿哪件衣服出去呢?”
我指指那件白的又指指黑的,“两个选择,会大叔穿白的,会正太穿黑的!”
她好奇,“我原来是想会正太穿白的,显得自己清纯一点。”
我干笑两声,“你不知道现在大叔都有萝莉情结,正太都有御姐情结,上次某个小孩子还跟我说,我就喜欢比我大的姐姐,上床有经验,结婚有钞票,离婚不会哭。”
宿舍里三个人全部笑起来了,我顺手拉张凳子坐下来,“跟这些小孩子聊天才觉得自己老了,不是落后,是已经被时代遗弃了。”
陈烨托着头打量我,一本正经,“止水,不是我说你,看你一脸激素分泌失调的样子,你多少年没有男人了,怪不得会被遗弃的!”
陆宣接话,“这话是重点,实话告诉你吧,她不是没有男人,是从未有过!”
赵霜雪凑近我,细细打量我的眉间,掐了掐我的脸,“靠!24岁还是处女,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写个申请,我批准把你列为国家珍稀保护物种。”
我挡回她的手,“摸你男人去,别污染世界上最后一块净土。”
陈烨挑起我耳边的头发,好奇的问,“止水,你打耳洞了呀?”
三个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我身上,我“嘿嘿”笑,“是不是很像,其实这个是吸铁石耳钉,我压根就没穿耳洞。”
赵霜雪识货,细细看看然后笃定的下结论,“真钻的。”
听到这句话,其他两个人眼睛一亮,我笑笑解释,“江风设计给我的,我觉得挺好玩的,偶尔带带,不过时间长了夹耳朵痛。”
陈烨狠狠的吸了一口烟,袅袅的吐出来,“妈的,啥时候有男人送我一钻石戒指,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嫁了!”
陆宣撇嘴,“你那个男朋友呢?”
“呸,指望他?我每个月还得供着他吃喝玩乐,等他送钻石,天上下母猪!”
赵霜雪接口,“那种男人你还要他做什么,趁早蹬了算了。”
陈烨甩了烟,一丝自嘲的笑容挂在嘴边,“男女之间不就那档事,各取所需呗了,他看上我,为了钱,我看上他,为他的色相,换句话说,是我在嫖他,听上去也很上算。”
我眨眨眼,不置可否。
若我有钱,一定不会花钱在男人身上,伺候好自己才是真理。
赵霜雪化完妆,穿上她那双九厘米的小高跟鞋款款的关上门,半晌,陈烨吐出一句,“赵霜雪跟我们系主任也有一腿,你们知道不?”
陆宣一脸不可置信,“没可能吧,没可能。”
陈烨燃起另一根烟,手上的鼠标还在设计界面上不停的点,“你以为她那样每次考试都能过,论文写成那样,后面不知道有多少水分,上次她论文开题的时候,她自己跟我说系主任要找她亲自商量,我就奇怪她导师是王媛媛,怎么不去管她论文。”
陆宣啧啧嘴,“我只知道她过得挺混乱的,没想到简直就是乱七八糟的。”
我笑笑,“哎呀,话题太沉重了,换一个、换一个!”
陈烨叼着烟,哧哧的笑,“止水,有时候我就觉得你跟一没长大小孩一样,这点话题你都接受不了,你怎么去面对现实。”
“我现在过的就挺好的,用用UG、CATIA,做做课题,混混经费,赚赚外快,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想。挺好的,学工科的人,活的越简单越好,不然会未老先衰的。”
陆宣大小姐很奢侈,正在看电影,腿上还放着一台笔记本正在处理图像。
我凑过去看,原来放的是《初雪之恋》,日韩明星,李俊基和宫崎葵——男孩子狼狈的摔了一跤,误打误撞的进了一家神社。那个女孩子明眸善睐,白衣红裙,巫女的打扮,仅仅一个微笑就让男孩子失了神。
我不禁咯咯的笑起来,陆宣瞪我,“你笑什么呢?”
我指指屏幕,“这个电影,看了开头我就知道结局,唯美而小白。”
她气呼呼的拍笔记本的键盘,“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把你扔出去了,唉,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做?”
我接过来一看,“你什么时候接这个活了?”
她摊摊手,“我挺奇怪的,这个是户外广告,现在做成这样能挂的上去吗?”
我瞥她一眼,“我严重怀疑你怎么毕业的,户外广告都用PhotoShop,你现在用CorelDraw最终还是要导出到JPG格式的,户外广告那个只不过是分辨率的问题,我做过的5米乘50米的,就设为10,然后把画面分割成十几块,最后粘贴起来。”
陈烨插嘴,“止水说的没错,我在广告公司实习过的,就是这样。”
陆宣“哦”了一声,转头去看电影,陈烨倒是好奇,“江止水,你大学时候不是念的艺术设计,你怎么会考去了机械设计?”
我一本正经的盯着她,认真的问,“你想知道吗?真的想知道吗?”
陈烨点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当然想,不想我问你做啥?”
我狡黠的笑笑,“想知道我就偏不告诉你,好奇死你!”
“操!你耍老娘——”她手上的烟头就直直的抛了过来,我轻松用12寸的小本本挡了下来,一阵薄荷和烟草味冲鼻而来,很熟悉的味道。
挺女气,挺怀旧,我喜欢。
看完电影,我们俩眼睛都直唰唰的流眼泪。
陆宣一边抹眼泪一边感叹,“还好他们最后没有错过,不然我要伤心死了。”
我也抹眼泪,“我眼睛酸死了,我不习惯看你的屏幕,太亮了,找一个标度都要找半天。”
她郁闷,“我以为你是陪我感动的痛哭流涕的,原来是眼睛疼,算了,我们出去走走,吃夜宵去,我请客。”
我想了一会,“南大那里,南秀村有一家广东口味的小食店。”
她拎起钱包,狐疑的望了我一眼,“我到这里都不想家了,你倒是挺怀念广州的小吃的。”
我“嘿嘿”笑,“人就是这样,喜欢念旧,比如我现在就挺怀念艺术设计专业的,现在有一个小小的想法在萌芽,打一个转专业申请来你们系。”
陆宣掐我,手下毫不留情,“不许过来,不许跟我抢饭碗。”
我被她掐的叫痛,心想,我不过开玩笑而已,既然我都拼死拼活的跑去了机械,哪还能有回头路走。
我从不对自己做的决定后悔,以前不,现在不,将来也不会。
华灯初上,从南大校园里穿过,看见行人来来往往,并不多。
陆宣东张西望,最终失望的叹气,“我还以为南大起码有点帅哥呢,怎么看了半天一个都没有,还不如我们学校呢!”
我撇撇嘴,“怎么,希望人家帅哥主动上前跟你搭讪呀,美死你哦!”
“我是被骗来的!”陆宣立刻换上了怨妇表情,“我大三时候跟南大一个研究生聊天,他跟我说,‘美女,你怎么现在还没有男朋友,要是来到我们学校,走路上都有人跟你搭讪,你哪愁找男朋友呀。今年过年不嫁人,嫁人就嫁南大人!’你说我一个没把持住,就跟你跑了南京来了,现在一看,全忽悠人的!”
我不置可否,“我没说南京都是帅哥呀,帅哥不是结婚了,就是没长大,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做小三,二是做御姐!”
她哈哈大笑,“还说我呢,你自己都没找呢,话说你跟那个什么唐君然的最后怎么样了?”
顿时语塞,心里说不出的一阵发堵,“我跟他就这样子,没什么呀!”
她狐疑看我一眼,便没再做声。
走过学校后门,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去学院有几本书丢在了那里,跟陆宣打了招呼便向机械工程学院走去。
九月天还是很热,东大的建筑多是西式,青砖红漆,很有历史感,秋风送来淡淡桂花香,放眼望去几株桂树花苞都没有结起,绿油油的枝叶仿佛在积蓄着,等待着深秋绽放。
学院走廊的布告栏很久没有换了,还贴着两年前的喜报,“机械设计专业05级本科孙美洁同学喜获第三届全国机械创新设计大赛一等奖。”
我冷笑一声,刚想走开,后面有人喊我名字,我扭头一看,跟他打招呼,“李楠师兄,这么晚了,你还来学院做什么。”
他不回答,反问我,“你呢?”
我甩甩钥匙,“我落了几本书在这里,这几天要用的。”
他“哦”了一声,“我过来拷08年的SRTP项目认定书电子版的,校园网那有问题,怎么打也打不开。”他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睛一直在注视着那份喜报。
我好奇,“看什么呢?”
他笑笑,“这个奖其实应该是你的吧,其实我挺好奇的,孙美洁是怎么得到那些数据的。”
我撇撇嘴,“网上搜的,其实那个是我选修课的作业,传到那个老师的论坛上去了,不知道孙美洁怎么弄到了,不过算她有些眼光,因为我当时成绩可是满分。”
“你还能记得那些数据吗?”
我摊摊手,无奈的摇摇头,“完全想不起来了。”
李楠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觉得挺抑郁的。”
我顺手敲敲玻璃,叮叮咚咚的,整个回廊都有回声,“我不喜欢为难别人,更不喜欢为难自己,感叹命运不济,不如自己努力。”
他轻轻笑,眉眼舒展,眼眸中却暗藏另一种深意,“止水,不过世界上也有你光凭努力使得不到的东西。”
我的眼睛对上他的,从那里看到自己,心里恍然,“是的,是有我得不到的,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怎么死乞白赖都没能得到。”
是的,我终于承认了,即使费尽心机我还是得不得,我想要的爱情。
那有什么办法,都是命。
——日志 九月二十六日
今天看了《初雪之恋》,日本京都的年少之恋。
唯美的场景,静谧的寺院、苍天古树,在那里的爱情,也许就是那个味道,淡淡的,浅浅的,和川端康成的《古都》里描写的一样。
可是,那样的爱情,已经打动不了我了,因为太理想,太梦幻,而我,一直不相信。
人生匆匆,经历了各种悲欢离合,忽然发现生命中已经没有了那个叫“大悲大喜”的词语,便觉得彻悟。
其实很多时候,只是我们太苛责,太苛求,自己为难了自己。
我记得那个场景,不是最后那雪飘落的样子,而是那场雨,李俊基教宫崎葵韩语中“雨”的发音,那时候我在忙着手下的设计图,他们的对话听得模糊,但是就是那个词“?”听的真切。
还记得镜头上宫崎葵手间穿过的雨,真的,在我心里,那一瞬间,很美。
因为感同身受。
喜欢雨。
虽然,那里的爱情更像是十五六岁的爱情,但是,这样一个爱情放在很多人眼里,也是一种现实中无法满足的愿望在另外一个虚幻中延伸而已。
有些爱情,看看就好了,感动却从不是我们的,感动我们的,只能是自己的爱情。
就如《初雪之恋》,陆宣告诉我,最后李俊基和宫崎葵在初雪中拥抱的场景,真是美极了,感动死了,要了我的命了。
我笑笑,其实那个在雨下,年轻的孩子们躲雨时候,更能感动我。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觉得岁月静好,可以安眠。
人生只若初见
江止水。
天骤然转热。
外面是烈日和热辣的风,屋内是呼呼喷薄的冷气。我托着腮,漫不经心的转着笔,老板正在滔滔不绝的布置学术讲坛任务。
绿树在桌上的白纸投下斑驳的影子,思绪却飞到了窗外,我喜欢夏天,喜欢这个季节疯长的树木,怒放的花朵,喜欢夏天的热烈和毫不掩饰,冲到至高处,哪怕下一秒就坠入谷底。
夏天,有着我不具备的勇气。
这次学术论坛请到的是两位剑桥大学的教授,其中一位是华人,也是东大的老校友,退休后被聘为东大教授,指导罗克韦尔自动化实验室的一些重大项目。
老板说起来,面露崇拜之色,底下在座的,无一不露出膜拜的表情。
但是我天天看超级玛丽奥,也就麻木了,人比人,一定会气死人的。
比如我中学的同桌,公认的校花,现在在北大读物理,将来一定又是一名出口的美女博士,时不时跟我聊天时候,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唉,我们老板这个项目的经费不多呀,害得我每次去香港的时候,都不能尽兴。”
让我啼笑皆非,不会打字,只能发表情。
所以,想过好日子,眼光要短浅一点,不思进取不一定是贬义词。
在宿舍发酵了两天后,陆宣打电话来说让我见见她的新男朋友,于是约在大洋的星巴克,很小资的地方。
我不喜欢,酸辣粉店更适合我,但是个人兴趣不同,只好入乡随俗。
我去的太早,他们也许才动身,我不喝咖啡,只点伯爵红茶,小服务生看我的眼神奇怪。
早戒了咖啡,因为时常失眠。
眯起眼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有种置身在人流之外的错觉,忽然想起王菲的那首《单行道》——一路上有人坐在地铁张望擦身而过的广告,有人怕错过每段躲不过的新闻报导,一路上有人能白头到老有人失去青春少年,有人在回忆中微笑也有人为了明天而烦恼。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太早看透生命的线条,命运的玄妙。
可是我明明知道自己和唐君然的姻缘造化,还是执迷不悟。
紫薇斗数有云:“武曲入女命,将星一宿最刚强,女命逢之性异常。衣禄滔滔终有破,不然寿夭主凶亡。”
我信命,信姻缘,因为只有缘分才能解释我为什么得不到他的感情。
因为爱有天意。
远远就看见陆宣挽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们推门进来后,我看得更真切。
第一直觉,我不喜欢这个男人:那双眼睛不专注,眼神飘忽,身形不正,刚才推门时候,他根本没有伸手,而是陆宣先推开让他进的。
看男人,人品最重要。
陆宣这次喜欢上的人,一定又是她爱惨了,但是那个人不怎么把她当回事的那种。
落座,陆宣跟我介绍,“止水,这是我男朋友卓翔,浙大研究生。”然后又偏过头说,“卓翔,我最好的朋友,江止水。”
我微笑,点点头,“你好。”
他非伸出手,笑的像一朵花,“止水,你好,总是听小宣说起你,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当下本能的排斥此男,第一件见面就只叫我的名字,热情劲让我咋舌,完全不顾一旁的女朋友,滔滔不绝的问,“止水,你喜欢喝红茶呀,呵呵,我也喜欢。”
此类话题滔滔不绝。
我都懒的应付,偷偷去看陆宣,她竟然笑的欢畅,时不时的问,“卓翔,你是喜欢麦芬还是芝士蛋糕,呵呵,你和止水还真投缘,她也是学机械的。”
有人会眼睁睁的看自己男朋友对自己好朋友献殷勤,要是我,咖啡红茶早泼了上去。
匪夷所思,我一定是累的出现幻觉了。
忽然,我的手机欢快的响起来,连忙起身去别处接起来,郑博的声音传来,“江止水,你在学校吗?”
我立刻有不好的预感,“不在,师兄你有什么事?”
他说话语气理所当然,“这样的,就是那个学术论坛,老板原来准备让了一些人去帮忙,结果孙美洁临时有事,你现在能不能赶回来帮个忙。”
“对不起,师兄,我只负责翻译资料,孙师姐负责的部分我也不是很清楚。”
也许是看我回绝的态度有些强硬,他连忙换了一个语气,“师妹,孙美洁真的挺忙的,她家里最近出了一点事,你要理解人家,唉,就当师兄拜托你帮这个忙的,好吧?”
他这么一说,我想拒绝也没法了,只好说,“我二十分钟之后到。”
也好,不用夹在两个人中间扮四不象了。
忿忿的挂了电话,回来时候,卓翔去了洗手间,我跟陆宣告别,“我走了,郑博找。”
陆宣奇怪,“唉,我说——这个家伙怎么老是找你办事呀,你们系里就没人了。”
我“哼”了一声,“欺软怕硬的家伙,要不是怕他在老板面前做小人,我才不甩他呢!”
陆宣笑笑,“不过你敢拒绝你师兄,我倒是挺佩服你的,老板手下都是这样,博士压硕士,硕士再压本科生,师兄师姐说什么,下面那群小的屁颠屁颠的就万死不辞去了,你倒是胆子挺大的。”
我摇摇头,“有时候不强硬一点,吃亏的总是自己,我今天帮他去主持了什么论坛会议,明天就可能帮他去买花送水,后天没准打电话来让我帮他取火车票,我累死累活的,结果好处、便宜全被他占了,你说我有那么傻。”
她神色复杂,“我就没你那勇气,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赶去国际会议厅,才发现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不只是机械工程学院的老师、教授,还有别的专业的,甚至别的学校的学科领头人都来了,几家全国著名的媒体记者坐在前排,声势浩大的让我咋舌。
我悄悄的拉过李楠师兄,“这么隆重,我怎么不知道?”
他皱眉,“老板开会时候你是不是又在发呆,他明明都说了。”
我讪讪的笑,“耳边吹过一阵风,然后就没了。”那边郑博走过来,递给我一大堆资料,“江止水,你把这些资料发到每个位置上,捡前排发,后面没有的话就两排发一份。”
我不满,但也乖乖的伸手去接,谁知道半路被李楠拿过来了,“人多,我去。”
郑博没法子,只好跟我说,“江止水,那你去后台看一下设备准备情况,尤其让他们留意传译的设备,别用一半出问题了。”
我转身往后台走,边走边想,怎么会议还用同传,太兴师动众了。
后台也没有什么事,都是别人在搞,等到测试完毕的时候,那个搞线路的小男生正在夸夸其谈,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切没有问题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角落一隅传来。
低沉的水色般声音,悠远闲雅的好似春夜的柳笛声,“请问,可以试一下效果吗?”
我转头看他,愣了一下,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穿着很随意的白衬衫,显得玉树临风,头发柔顺的贴在耳际,那双眼睛散发出冷冽的贵气,即使刻意收敛了凌厉,也是傲气的逼人。
我让开道,“请问您是?”
他回答,“我叫韩晨阳,是做这次会议的连续传译。”
我礼貌的笑笑,“可以,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跟工作人员沟通吧。”
他点点头,拿起耳麦,我自觉自己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便悄悄的离开。
七点二十分的时候,两位剑桥的教授才出现在走廊里,旁边有学校校长、学院院长、还有我的老板,更让我奇怪的是孙美洁居然也跟在后面。
郑博脸上有些难看,想必他太清楚孙美洁这次赚了一个大便宜,随即又恢复平常,瞅了我一眼,看我没什么反应,又扭过头去。
我暗自觉得好笑,这回郑博和孙美洁怕是要彻底的划清界限,不过我也不属于任何一派,这个专业里,我唯一觉得能用心去做研究的只有李楠师兄一个人。
可惜,老板不喜欢这种不会来事的人。
两位教授,一个是英国人,一个是华裔,首先是华裔教授发言,老头子很幽默,妙语连珠,内容是关于STEP及STEP-NC的全方位集成制造环境的研究现状,连我这半路出家的机械工科生都听的明白,而后面英国教授的发言就相对很保守。
只是他说完一段话的时候,都有那个低沉、悠闲的声音响起,“在不需要建立被控对象精确数学模型的基础上应用类似于人脑推理的方式,遵循一定的控制规则并结合实际经验对系统进行动态调控。”
虽然内容枯燥,但是听起来赏心悦耳,也不失一种享受。
两场报告做完,主持人还没有总结,低下就有女生窃窃私语,“哎,那个做连续传译的人的声音太好听了,不知道人长的怎么样?”
“一般声音好听的,人长的都不咋样的,别抱太大希望。”
“好想看看,你说他会不会出来?”
“应该不会吧,那些人一般都在后台。”
我噗哧一下笑出来,心想,如果这群女生知道此人是超级大帅哥一枚会有什么表情。
散会之后,两位教授一一和我们握手,询问我们的研究方向,我立刻感到莫大的荣幸,心里不断感慨,外国的学术理念就是不一样,教授就是教授,绝不是老板。
忽然,那个华裔教授冲着远处挥挥手,喊道,“小韩,过来一下。”
大家均好奇的回头去看,只见那个连续传译的男人走了过来,教授拍拍他的肩膀,自豪的介绍到,“我的得意门生,韩晨阳!”
我以为这个男人是学翻译的,原来师出同门,竟然是学机械自动化的,看来也是剑桥的高材生,呵,世界真奇妙。
我看到孙美洁眼前一亮,小跨了一步上前,伸出手主动示好,“师兄,刚才我已经听王教授提起你了,幸会、幸会!”
韩晨阳笑笑,礼貌的握握手,“你好!”眼神不见之前的傲气和冷冽。
我们站在一旁的人心里都了然,孙美洁估计是对韩晨阳上了心了,我倒是想的更远,头脑中很邪恶的出现这样一幅画——孙美洁化身为娇小萝莉,然后冲着韩晨阳可怜兮兮的喊,“小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韩晨阳转头冷冷回答,“我是御姐控!”
实在是恶搞的画面,我忍不住笑意,只好把头低下来,忽然,一双骨节分明、宽大有力的手伸到我面前,我一抬头,韩晨阳公式化的对我说,“你好!”
连忙伸出手,“你好!”
他点点头,“专业方向是?”
我迅速回答,“机械工程,工业设计方面的。”
他礼貌的笑笑,“加油。”随即松开手,转向我旁边的师兄了。
可是,我分明觉察到了,他的手指轻轻的触过我的手心,逗留了片刻,仅仅是一瞬间,就让我感到异样——他在试探我?
但是,我并不认识他,也许是我多心了。
后来把两位教授送到酒店,老板说要请我们吃夜宵,我们就说去湖南路的大排档,还没上车,老板就被老婆叫走了,留了八百给我们,说是不够拿发票再来取,够了也不用还。
我第一次庆幸,这个专业带给我除了郁闷,还有美食能让我开心。
我一直很偏爱南京大排档,江南小阁,随处可见的楹联灯幌、穿梭于桌台间的古装堂倌,充溢着中华传统民俗风情,气韵古雅,再现清末民初茶楼酒肆之旧貌。
点了好多小吃,我偏爱甜点,可是上菜的时候,偏偏几个最爱——莲蓉红豆糕,蜜枣银心,雪花核桃泥在伸手可及之外,为了在外人面前矜持一下,我只好暂时放弃。
一双筷子停在我碟子上,上面夹着一块红豆糕,我忙接过来,“师兄,谢谢你!”
李楠淡淡的笑,“是不是甜点离你太远了,都没看你动。”
大伙“哦”了一下,几个师兄就把装甜点的碟子递到我面前,孙美洁捂着嘴咯咯的笑,“止水还是小女孩,喜欢吃甜的,不像我们,怕胖都不敢吃。”
我眨眨眼,“我好像怎么吃都不胖,改天一定要去医院查查有什么问题。”
李楠没好气的拍拍我的脑袋,“胡说什么,能吃是福气!”
也许是看到我们俩的亲密劲,几个师兄笑的暧昧,郑博开玩笑,“李楠,咋看你对江师妹这么好,你们俩是不是瞒着我们大伙私下发展的?”
话音还没落,只听到“哗”的一声,孙美洁略微惊慌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果汁撒上去了。”
韩晨阳站起来,向我们点头示意,“不好意思,先去处理一下。”
我闻言抬起头来看,果然他衬衫的边角有一块污渍,再看看杯子里面,应该是葡萄汁,这样的污渍是用肥皂之类洗不下来的,忍不住出言提醒他,“用白醋和食盐试试。”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就走,我也自觉无趣,低下头来继续我的美食,只是刚才的话题很合时宜的被逆转了,转到了今年学院给了老板手上三个项目的经费上了。
钱和感情,是永恒的话题。
待韩晨阳来的时候,他衣角上的污渍已经不见了,落座,继续不咸不淡的搭着我们的话,很适时的礼貌的笑笑,不过分亲近也不疏离。
标准的英国绅士的教育,冷傲有平易近人,举手投足却是淡淡的性感。
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待到散席时候,已经有车在饭店门口等他,他简简单单的告别,师兄们客套了一番也各自离去,最后只剩下我和李楠两个人。
走在空荡荡的街上,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夜的黑,虽然路灯,街灯五光十色。
这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历史的沉淀,古都在时尚、现代化的洪流之中独行。不沉迷在往日的辉煌中,也不努力追赶潮流的步伐,因为他们已经无需辉煌,无需荣耀,他们早已经看透,只想岁月静好,徐徐老去。
但是他又不会老,只是沧桑,沉稳睿智,岁月使然。
忽然,李楠开口,“止水,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在这个城市和他擦肩而过。”
我笑起来,“过去的两年我天天想,可是,真正回到这里,我反而不抱什么希望了。”
“为什么?”
“我总是觉得我和他没有缘分,即使有,也是缘浅。”
他扯扯嘴角,“他没回家乡,还是留在这里读博,他两年没再爱过任何人,养过一盆兰花最后死了,去了一次沈阳,在SCI上发表了四篇论文,安安静静的在鼓楼医院做一个医生。”
我抬起头望着黑夜,然后转向他,“哪又如何!”
“不如何。”他淡淡的说,眉眼里有一丝忧愁,“人生是一个怪圈,想跳,跳不出来。”
我笑的漫不经心,“所以说,相见不如怀念。”
黑夜,是无言的寂静。
两年后,我回到他在的城市,却不期待与他相遇。
我只想,一个人,徐徐老去。
日志 9月28日
今天累了半天,剩下来一个晚上,我决定看一部动画片奖励自己。
宫崎骏的《侧耳倾听》。
好老的一部动画片,情节老套,制作粗糙,但是我仍然看得手舞足蹈,因为,那个男生,天泽圣司。我喜欢穿着白衬衫,笑起来很可爱的男生,会坏心的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却在女孩子伤心的时候默默的站在一边给她肩膀依靠。
完全是我的理想型,可是我奇怪,我喜欢上的男生怎么跟圣司差了那么多。
因为他不喜欢我吧。
初恋如同在乡间小路上紫色蔷薇一路随行的故事,少年少女甜美轻灵的笑容在琴弦上跳跃。光从一侧打进来,音乐仿佛轻盈得生出一种可透视的美丽。
是那首“ 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
Is there any song that can take me to your heart?
当然,不是麦克学摇滚的那首,我听了,还是张学友大哥的《吻别》最经典。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吻过他,那么浓烈的酒气,我真的以为他醉了,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戏,策划好了,让我跳进去,水深火热,万劫不复。
可是我不后悔,有过那么惊心动魄的吻,此生足矣。
忽然想到一句话:你说,这就是一生,我给你一秒钟的吻,三秒钟的极乐,一生的痛。
我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喜欢《侧耳倾听》里的圣司,很让人有安全感;唐君然,也是帅哥,我也喜欢,主要是因为得不到。
今天那个韩晨阳也很帅,只是那双冷冽的眸子太高傲,仿佛不似凡人一样。
综上所述,我是一个好面皮的人。
如果我二十六岁时候还没找到男朋友,我就不做淑女做熟女,专门在半夜勾搭帅哥。
然后One night stand——很伟大的计划,可是对我来说,想想而已。
看了一下钟,凌晨三点半,再听一遍那首歌,然后睡觉。
任何一个有可能的人
江止水。
国庆放假七天,哪都不想去,因为我懒。
懒的下床,开了电脑之后就懒的关上,懒的去理睬我的胃,终日在程序里不可自拔,那种状态叫投入,绝对百分之一百的投入。
因为我看上了一款玉簪子,有着好听的名字“梅花胭脂错”,玉簪是羊脂玉,雕着梅花,透着不可思议的光华,期间点点翠色闪现,那一定是“胭脂错”的由来。
不敢给江风知道,不然他一定骂我。
我喜欢,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是有人不放过我,比如陆宣,比如赵景铭。
陆宣约我去夫子庙,我头疼,给她灌输国庆出行三大毒害八小危害,她置若罔闻,拉了我的手撒娇,霸占我用来听歌的笔记本,罪行罄竹难书。
我没了法子,只好陪她去夫子庙,领略秦淮特色。
现在的夫子庙不比当初,明清时候辉煌一时的孔庙,是东南之省的文教中心,现在已经成为南京小吃的荟萃之地,不是说不好,只是这样的转变让人很有感慨。
人潮汹涌,刚进去就看见打折减价的服装区,再往里面走,索然无味,只有秦淮河两旁的建筑有些古风,青砖斑驳,记录历史的沧桑。
再往回折返的时候,便是买旅游特色产品的街,有雨花石、宜兴的紫砂、苏绣、景泰蓝等等,陆宣看这一切新奇,爱不释手,“我好喜欢呀,止水,是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我不禁头大,南京人这几年也变精了,一看是外地的也会抬价,忙给陆宣使眼色,“咱们去别家看看,还有更好的。”
老板连忙拦住,“唉,喜欢就好,价钱好说。”
我口音立刻变成南京腔,“老板唉,我们都是南京人啊,你啊能便宜点——”
陆宣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东西,我买了景泰蓝的手镯和筷子。
看到鸭血粉丝汤的招牌,忙拉了陆宣冲过去,叫了两碗,加了鸭肝。左手勺,右手筷一起动作。先挑了一块鸭血送入口,粉嫩爽滑的不忍下咽,又喝口汤,让舌尖在浓厚的滋味里萦绕徘徊。再仔细看这碗汤,翠绿的芫荽,晶莹的粉丝,沉浮的一些细碎的鸭胗、鸭肠、鸭肝,红的白的,你会被那种说不清的诱惑缠绕。不禁感叹古人真是手巧,就这么个简单的东西也可以做得这般精致,百般滋味,万种风情,让人沉醉痴迷。
只是吃的时候,头发时不时的落下来,只好取出景泰蓝筷子,把头发绾起来,陆宣看了赞叹,“很风情,太漂亮了。”
我笑笑,忽然觉得对面有人在注视,抬头一看,原来是帅哥韩晨阳和他的导师。
现在看的更加真切,韩晨阳真的是好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便可以认出。
他的眼睛生得薄情,傲然贵气,一双削肩膀,唇角冰冷,坐在这家古意十足的店里,有种旧时遗少那种凛冽逼人的气质,分外的凄楚迷人。
走上去大大方方的近距离观察韩晨阳,不失礼节的打招呼,然后落座,继续饕餮,只是旁边的陆宣一刻也不肯安生,喋喋不休的问我帅哥何处来历。
我真诚的告诉她,“此等人看看即可,即使过目不可忘,亦不可留心。”
她却时不时斜眼看,颇为辛苦,不如我之前看的光明正大舒坦。
只是临走的时候,老教授向我再见,慈眉善目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爷爷,他也说南京话,十分老道,如果没有韩晨阳在场,我一定更加愿意亲近老人家。
韩晨阳眼神太凌厉,看人一定精准,我对他没心思,亦不想惹起他的兴趣。
回宿舍,打开电脑继续任务。
电脑有一个CPU,可以同时处理电影和设计软件,我却不行。
没吃饱,想起还有香干,伸手去拿包,却发现装着景泰蓝的盒子不见了,恍然之下才明白,原来是落在小吃店了。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颇为对不起头上的那根被当作簪子的筷子,筷子本为两根生,不可单用,却被我拆成两半,很残忍。
此时电话却响了,号码熟悉,“赵景铭,找我有事?”
他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国庆有没有活动,要不要过来玩?”
我嗤之以鼻,“跟你们玩,玩什么,泡吧,泡美女,泡帅哥?”
“怎么那么说我呢,那些活动天天做,多没意思,再说了,你是研究生,多有阶层,怎么屑跟我们这群人同流合污……”
我撇撇嘴,“你说正经的事好不好,到底什么活动?”
“农家乐,去不去?”
“农家生活,要不要钻木取火,上山打飞禽走兽,出去采摘野果?”
那边爆发出大笑声,“江止水,你也太搞笑了吧,哎呀,农家乐你以为是体验母系氏族公社生活呀,咱都社会主义小康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不做声,觉得“社会主义”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挺乐趣的,挺喜感的,他继续说,“你到底去不去,去吧,难得一个假期,还有很多人,都是以前同学。”
我提条件,“我不走过去,我光吃不做,啊行呀!”
赵景铭应承,“行唉,我的小姑奶奶。”
我没去过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被赵景铭的奥迪带到了何处,只是被他叫醒的时候,大片的禄铺陈开来,秸秆交错宛若森林,视觉的享受。
精巧的院落,乡土气息的别墅,道路两旁的木板栅栏,攀爬了油绿的丝瓜藤,奥迪急速的刹车声,惊得篱笆上休憩的鸟雀飞离而去,扑哧,在空中漾出一圈涟漪。
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熟人,小学同学,初中的,高中的,都有。
还有常泽。
我的初恋,不过现在是朋友关系,关系不错,我们两即使分开那么多年还是很默契。
这就是缘分。
到那里就吃中饭,菜很新鲜,绿油油的,味道很正宗,肉也是,很有肉味,很有嚼头。
饭桌上聊起我们今天的迟到,时晓含开玩笑无心,“赵景铭,你不是赖在止水的香闺里不肯出来,害得我们大帮的人在这里干等。”
赵景铭挑眉,过分俊俏的轮廓,线条却是柔和,黑色的发线柔软妥帖,“她是懒猪,我好不容易把她赶下床的,这家伙赖床的本事一流。”
我不置可否,笑的没心没肺,只是看到大家看我的眼神诡异,再对上赵景铭的眼眸,那里分明暗藏一丝宠溺和纵容。
常泽给我夹菜,并不说话,我微笑,他亦微笑。
忽然想到那句话,如果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现实的话,那就微笑好了。
吃完饭,大伙在一起打牌,打麻将,都是来大钱的,我一窍不通。
起身去泡茶,却意外的看见本来不相熟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交谈,字字句句传到耳朵里,很真实,常泽问赵景铭,“你喜欢她。”
用的是肯定句,连常泽疑心那么重的人都这么说。
赵景铭嘴角上扬,一贯的自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全校都知道了。”
我心下一凛,常泽笑起来,“看不出你真痴情的厉害,那时候才多大,高一时候。”
“是呀,是高一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么多年都没变。”他顿了顿,声音轻轻的,暖暖的,宛若呓语,“是我太寂寞了,所以一直喜欢你,江止水,你知道吗?”
我突然落荒而逃。
从那个路口拐进去,穿过窄窄的篱笆隔离的小路,到达一片密密的芦苇地。
我很累,于是躺下来,仰着脸看这一片蔚蓝晴明的天,云朵聚散腾挪,点缀成大朵白花,有灰色的鸽群轻灵的飞过,留下些许细小绒毛,在空中起伏着降落。
“赵景铭”我轻轻的念,跌进回忆里,深眠如水,覆盖住慢慢的思绪。
依然是在这样阳光灿烂岁月静好的十月午后,我从楼梯上下来,他迎面走来。
他眼睛定定的望着我,“江止水,我喜欢你。”
我回答诚实,“我也喜欢你,可是不是那种喜欢,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他眼睛里的那种镇定和自信顷刻被击碎,可是声音仍然镇定,“我不相信,那你为什么和我那么好?”
我垂下眼帘,低低的说,“因为我寂寞。”
这不是借口,这是真话,因为寂寞、无聊,所以喜欢和他在一起,所以想找一个人陪,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肯对我好,无所谓。
从前我是一个坏孩子,肯沉溺在片刻的温柔中,然后待梦醒,残忍的将一切扼杀。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经历有多痛苦,为时已晚,一切成错误。
我醒来,暮色纷落至眼眸,然后起身离开,却在跨出芦苇荡的一瞬间,猛然意识到什么,转头一看,赵景铭站在芦苇荡的另一边,身形在风吹叶脉起伏的波浪里若隐若现。
我走近,他的白衬衫上有女人的唇彩,有些刺眼,但是我却不介意。
这么多年,我们都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孩子,我也不会单纯的相信世界上终有一个人为自己守候一生,我不停的邂逅陌生人,他也一样。
谁为谁守身如玉。
他笑起来,眼里眉间还是那样的清澈,“江止水,你除了逃避还会做些什么,这么多年你就只会逃避,高一时候为了躲开流言蜚语你两个月没有来上课,高考时候,你一声不吭的跑去了广州,即使现在回来了,你仍喜欢躲躲藏藏,你说你在做什么?”
我哑口无言,只得低眉浅笑,“我习惯了……”
他无奈,手插在口袋里,眯起眼睛看我,“江止水,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即使你不喜欢我,但是亦不是对我全无感情,最起码,对你来说,我还有利用价值。”
我挑眉,对他自信态度感到不满,更不喜欢他说话的姿态,因为,句句属实,我离不开他,因为需要他。
“呵——”所有的话语化成一句喟叹,被风吹散了,我再也不想说话。
我们之间的牵绊一定会无疾而终,我们都清楚。
头疼,呆不下去,不喜欢满屋的烟酒味,让常泽送我回学校。
他的大众不如奥迪舒服,可是更让我安心,里面有我喜欢淡淡的水果香味,他的小女朋友一定很可爱,因为副驾驶座旁有一盒半开的水果糖罐,缤纷的颜色,清新的口味。
我不由的开始羡慕,剥了一颗丢在嘴里,柠檬味蔓延,轻轻笑然后歪头睡着了。
直到他喊我才醒,车在学校门口稳稳停下,我环顾四周,笑起来,“常泽,你还真会选地方停车,大门口,人家又要以为我被哪个高干包养的小情人。”
他立刻起身,帮我拉开车门,语气搞怪,“江小姐请。”
噗哧一下笑出来,我拎了包下车,刚想跟他告别,他探身,从后座上拿出一盒巧克力,塞给我,“还是这个口味,一样的牌子。”
我有些讶然,接过来,“谢谢。”
身后有喇叭声,连忙避让,一辆宾利欧陆GT开过,半摇下的车窗里,韩晨阳冷峻的眸子一闪而过,我不由赞叹,韩晨阳不愧是学机械自动化,有钱且识货。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迎着风扬起手,风便自指缝间漫出,分明是闷热里夹着缕缕花香,我却只觉得冷,就连那花香也是阴凉的。
今日离往昔,才四年有余,我已经觉得力不从心。
日志 10月4日
今天很不高兴,所以选择了这样一部片子——《约书亚》。
初见那双眼眸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九岁的儿童,这个在任何场合都透出冷静目光,不会表现任何不安和情绪波动的,小孩。
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却要不动声色的破坏一切,毁灭不爱惜他不珍惜他的人,他可以耍任何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只是爱吗?
我迷惘,那样冷静眼眸像是烙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最后,他坐在钢琴前,抚摸着他最熟悉的乐器,沐浴在阳光中,冲着同样喜欢钢琴的舅舅说,这才是最好的。
此时的约书亚早就完全遗忘了做一个无忧无虑孩子的经历了,他沉浸在成人的心智世界里不亦乐乎,他成功支配了他想要的一切,可是这样的结局,对表面得意实则迷失的约书亚而言,并不是完美的。
“你知道他们从来不必爱我,不不不,如今将无人爱他们,但不知如何他们总是想要拯救我,为什么啊为什么,基于同情的缘故他们应该拯救他们自己,可你总是说我一个音符也不曾弹错,无人像你这般了解我,你总是说平安无事,我真的只曾想与你在一起。”
去以前喜欢的论坛,版主还是那么气质,板油还是那么有才,时间走远了,回忆就更多了,有人成了单亲妈妈。
我想起自己,会不会有孩子,如果有,一个就够了,我给他全世界最好的爱,全部不吝啬的给他,如果是男孩子,我先教导他“责任”,如果是女孩子,我一定会将她富养。
我不知道能不能教好我家的宝贝,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孩子。
不过也不错,孩子和孩子比较容易沟通,我想和他平等,但是心智的差距仍是存在。
我只希望他健康,不要太聪明,懂事就可以了。
亦不希望出生第二个约书亚,我想给他满室的阳光,永远不要看见黑夜的黑。
第一次跳过婚姻去想孩子,我佩服自己跳跃思维。
伸手去取巧克力,我最喜欢的纯牛奶味道。
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常泽总是面面俱到,尤其对女孩子,关照简直是无微不至,可是我明白他的心思,即使分手,我还是一样的了解他。
我们不知道何人适合自己,所以不停的去尝试,再没有下定论以前,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可能的,所以,不需要放过任何有可能的机会。
可是,他不明白,我与他再无可能。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江止水。
天冷了,果然不出所料,我有些感冒。
过敏性鼻窦炎发作,随时带着“心心相印”不敢有疏忽,虽然不像广告里演的那般夸张,我确实把李楠师兄的SRTP项目认定书送到了窗外。
他哈哈大笑,插上U盘继续打印,我哭丧着脸去摸面巾纸。
他最近春风得意,老板一个项目他负责,拉上我等一干人,李楠要求严格,不请吃饭不送外卖,每天必须在实验室呆够七个小时,期间不准上网、聊天、八卦。
我从来没去过实验室,据说那里是夏天睡觉最好的去处,某师兄曾经在椅子上睡了八个小时,从此一做实验就犯困。
手上处理图像,不习惯用CATIA,A柱的延伸、引擎盖的过渡都觉得怪怪的。
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CATIA比UG难学,而且上海大众、上海通用、同济大学等都在教学和研究中使用UG作为工作软件,为什么我的老板偏偏规定要用CATIA制图。
忽然想起陆宣的话,“那个男人对我比他对我好,也比他优秀,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
每个人都知道,遇到这种情况都叫犯贱,因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那么,同理可证,不熟悉的,总比熟悉的有挑战性。
等到有一天我征服了CATIA,也许它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同理,唐君然,还好你没被我征服,不然,我现在一定在后悔,我当初是眼瞎了。
也许是看到我在发呆的样子,李楠师兄卷了书在我眼前晃,“回神了,师妹!”
我叹气,“累死了,我讨厌用CATIA!”
他探头过来看,指着屏幕,“A柱设计的次序,造型、法规、断面、结构,慢慢来,我看你是急于求成,以前的UG用习惯了是吧!”
我讪讪的笑,“心浮气躁,手里有几个活,一时做不来,哪个都不想做。”
他干脆停下手,认真的说,“什么时候用手绘,我觉得看你的线稿更好,透视极棒,而且你色感也很好,渲染做的特别好,比我们都好。”
我也不谦虚,摊摊手,“没办法,我是美术科班出身的,自然功底比较好。”
他兴趣来了,“那你干嘛跑来念机械,学艺术设计多好。”
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我原以为读机械的帅哥比较多,所以头脑一热就跑过来了!”
李楠大笑,隔壁有师兄找过来,“李师兄,江止水,学院开会!”
我们两对视,表情复杂,我是一百个不愿意去,他是一百个想去,这就是混水摸鱼和所谓精英的区别。
来到学院会议室,院长、书记都在,韩晨阳也坐在一旁,旁边一叠项目认定书。
又是冗长的讲话,然后下发项目认定书,上面有下批的经费,我探头往李楠师兄手上看去,倒抽一口凉气,重点项目,经费就是多的吓人。
我自知愚钝,不敢参加此等活动,只想捞了学分,然后毕业走人。
拿了铅笔在李楠师兄的本子上画线稿,他给我评分,画宝马、画保时捷、画宾利。
还是最喜欢宾利,尤其是欧陆GT。
最后,院长跟我们说,“第五届全国机械设计大赛已经启动,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报名参加,这对我们学校学生来说可是非常有优势的,希望大家珍惜这个机会,虽然我们实行的是自愿报名原则,但是我希望以下几个同学能够参加——孙美洁,胡古亮,周林,徐江坪,江止水,请这几位同学会后跟各自导师联系。”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对上李楠的笑脸,心里立刻明白八分。
这个家伙,出卖我,所谓精英,其实就是腹黑的冠冕说法。
散会后去找老板,老板招呼我,语重心长,“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孙美洁也参加,你们可以互相讨论、借鉴一下,争取取得好的名次。”
我顿时没了表情,心想,要是我跟孙美洁在一起,那才糟糕。
他拿起那份报名表让我填,我写一个字他确认一次,等写到指导老师的时候,我刚写了他的名字,他跟我说,“把韩老师的名字也写上吧。”
我迷惘,哪个韩老师,吴健雄实验室倒是有一个韩老师,人家是电子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教授,好像跟机械工程搭不上关系吧,做我的指导老师,是不是有些牵强。
见我愣在那里,老板催促,“韩晨阳,韩老师,愣在那里做什么,不会写名字?”
我一个激灵,立刻写下去,也没敢多问,显得自己很孤陋寡闻似的,倒是老板最后笑着说,“我以为你们女孩子都知道韩晨阳,没想到你连他被聘为讲师都不知道。”
我老实的点点头,笑起来比哭难看。
一下子多了更多的任务,我招架不住,只好挑灯夜战。
深夜一点,我渐渐进入工作状态,黑夜正好,适合平心静气、不骄不躁的干活。
忽然,手机急促的在桌上振动起来,一股怒气从脚窜到头上抓起来一看,原来是陆宣。
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到嘈杂的电子乐声音,陆宣的声音有些慌乱,“止水,我……林灵她,还有吴皓权,总之你认不认识道上的人,我们惹上麻烦了!”
心咯噔的跳了一下,连忙追问,“你们怎么了?现在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十夜!”陆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他们对林灵动手动脚的,吴皓权看不下去,就跟那群人动起手来了,结果……反正你能来就快来。”
“知道了,马上过去。”
半夜的出租车还不太好打,一般这时候再去“1912”那条街,多半是“活闹鬼”。
报出目的地,无视司机怪异的眼神,掏出手机打电话,响了好长时间才有人接起来,我开门见山,“赵景铭,出了点事,我找你帮忙。”
他干笑两声,“就知道没啥好事,你说吧!”
“我朋友,在你的地盘上出了问题,十夜,那群活闹鬼搞的,你说怎么办吧?”
“那不简单,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句话,没人敢动的!”
“赵景铭,你说的简单,我心情不好,如果我砸了你几瓶黑方,你还心疼啊?”
“小姐,你认为我会拒绝吗?”
我笑笑,“赵景铭,我知道你最好。”
他轻轻笑了一声,就挂了电话,我也收了电话,驾驶座上的司机,约莫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时不时的瞟我一眼,眼神极其复杂,看得我想笑。
混夜路的人都知道,赵景铭不是不好惹,是根本惹不起。
昏暗的灯光,缕缕烟云缭绕其间,男人、女人表情各异,仔细一琢磨,挺耐人寻味的。
酒吧最角落的地方,站着三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周围都是打扮的非主流的男人和女人,有的年岁极小,不知道念过高中没有。
我当时火就上来了,我最见不得这种人,说白了就是打扮的欠扁的人,混场子也有点技术含量,这些人连个黑道的喽罗都不算,整天就知道在网络游戏上称王称霸,然后下线之后就欺软怕硬,惹点事,敲竹杠子,继续上网聊天、跳舞、杀人去了。
平时没给我碰上,今天巧了,在我干活时候惹着了我,不发泄一下能平静下来么。
昏暗中,我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我,对上视线,赵景铭在不远处的小角落悠闲的抽着烟,然后他指指地上,一打黑方,整整齐齐的排在那里,颇有舍生取义的意味。
我回头看看陆宣,她紧紧抱着林灵,眼神里尽是不安和恐惧,那个原来一逞男子汉气度的吴皓权同学,此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不禁皱眉,心里闷的慌,毫不犹豫就举起一瓶黑方就往地上砸,瓶应声而碎,裂成一片片玻璃,然后扑鼻的酒气涌向我,几滴溅起,打到我的脸上,冰凉透骨。
真他妈的爽透了!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在酒吧发生冲突的人喜欢用啤酒瓶子互相砸了,不管是砸地、砸墙、砸门、还是砸人,因为那种亲眼见到玻璃瓶灰飞烟灭的情景,清脆悦耳,伴着酒香,绝对是人间一绝。
但是我砸到第四瓶的时候已经觉得无趣了,周而复始的运动,同样的瓶子,同样的触感,同样的酒味,顿时让我丧失了原本的新鲜感。
拍了拍手,走向赵景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好玩。”
他挑眉,懒懒的笑,“心情好多了?”
我摊摊手,笑的漫不经心,“不错,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他周身是烟草的味道,我和他离的很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细微呼吸的热气,细细密密的喷薄在我的额头上,继而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眼睛。
这么多年都没有变的眼睛,即使他的人生只能在黑暗里度过,没有漂白之日,还是那么纯粹,一如当年那个和我一起走过春夏秋冬的那个男孩子。
他在我唇角边落吻,冰凉如水,我并不惊讶,只是默默承受毫无情欲的亲吻。
赵景铭挪开半分,眸子里抹上了一丝戏谑,一丝自嘲,“江止水,我说过你离不开我,因为你还要利用我。”
我不怒,笑起来,“说的没错,你总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言下之意是,我不喜欢你,你总是清楚,我们的关系走错一步就危险一步,切勿打破此间平衡,伤到了和气。
眼前这个男人垂下眼帘,低低的笑,“江止水,我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转身,欲离去,却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薄凉冷情的气质,任是周围妖艳女子风情万种,他也是冷冷。
韩晨阳,韩老师——头脑中忽然想到这个词语,只觉得搞笑无比,看看风月场上如此倜傥风流,哪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不过现在学术界哪有那么纯洁,文凭都能用钱、用身体换来,小小一个老师喝喝花酒又如何,况且老师也是有私生活的,即使他在白天活的跟一明星一样。
只是对上那双冷清的眸子,头脑中第一反应就是那首歌“明知你是那莫测变幻傲气的性格,无数个女生想接近你无奈有点怕”。
这样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星座的,我挺好奇的。
夜凉如水,看似平静,还藏暗涌。
陆宣和林灵走在我身后,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满,陆宣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真的是那群人先动手的,止水……”
我按住太阳穴,“你们没事跑到那里面做什么,要是去也多找几个人,晚上酒吧有多危险,你们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陆宣的声音低下去,“我是好奇,没见过嘛,我家从来不让我去那种地方!”
我挑眉,这种理由似乎合情合理,可以理解。
一旁沉默很久的林灵开口,“江止水,吴皓权受伤了,我们带他去医院,你先回去吧。”
我皱眉,“大半夜的两个女孩子走街上像什么话,你们是不是再打算惹一群狼?”
她顿时噤言,吴皓权连忙说,“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我没理他们,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两个女人塞了进去,暗暗记下牌照号,然后跟吴皓权说,“去鼓楼医院吧,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挂了急诊的号,本来吴皓权的伤口不大,结果那个医生坚持让他打破伤风,折腾了半天终于缴了费,找去输液室,却发现护士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只好起身去叫。
急救病房乱哄哄的围着一群医生和护士,虽然房门是虚掩的,但是已经有风声传出来,里面是一个上吊自杀的女人,刚被送到医院,现在正在急救。
我暗暗惊叹,上吊自杀如果还能救活过来,实在是人间奇迹,要知道,那可是最速死的办法,童叟无欺。
可是等了一会儿,急救病房里传出了护士的惊呼,“醒了,居然醒了!”
我哑然,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
刚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护士开口,“唐医生,真的是麻烦你了,把你半夜叫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个声音清楚的传来,“没关系,我回内科楼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我记不的当时是什么感觉了,也许没有任何感觉,只感受到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咚咚的叫嚣、嘲笑、呼喊,理智告诉我应该转身立刻离开,可是我居然神使鬼差的往急救病房里望了一眼,再也不能呼吸。
全身散发出疼痛,从心底到发肤,几乎生生的把我的眼泪逼出来。
而我的左耳,被那个钻石吸铁石耳钉夹红了,热度一直烧到脸颊。
我变了,而他,唐君然,看上去还是老样子。
再回头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不在了,才想起来,急诊室和内科楼是相连的。
那么,省去了一场擦肩而过,是幸,还是不幸。
一年多之后,在我跟自己约定日期快要到期的时候,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在现实中上演了,我预感,我会输给自己,输给天意。
但是,我打算违约。
因为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如果有了耳洞,我有一天终将厌倦。
我变了很多,只有这个想法,多年没有变。
第二天,上课迟到,数值分析让我头疼,线性方程组的阿迭代解法让我抓狂,古板的老教授更让我昏昏欲睡,干脆就很配合的倒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的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了声响。
原来已经下课了,努力撑起酸痛的脑袋,想回宿舍补觉,站起来却发现韩晨阳抱着膀子倚在门口,上身米白色的英式菱形格细线针织衫,微微露出里面敞口的蓝色细纹的衬衫领口,下身灰色丝绒裤,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贵气无比。
让我惊讶的是,这人居然能把严谨的学院风穿出細腻的性感来,我想吹口哨调戏他,怕他到我老板那里告我非礼。
老板会怎么定夺,对我这种连韩晨阳变成韩老师都不知道的人。
“来我办公室一下,关于设计大赛。”
“还有,上课就是上课,要睡觉回去睡觉。”
我怨念,恨不得半路落跑,回去睡个天昏地暗,再来跟这个男人掐架,终究是想想而已,乖乖的去了院办。
他的办公室居然是一人一间,配置一点都不比我老板的差,桌上一台电脑,还有两台笔记本电脑,身后红木书架上排满了专业书,看了让我眩晕。
他让我坐下来,我张口,不知道喊什么,扭扭捏捏的样子自己都鄙视自己,“韩老师……”说出来真想去撞死,跟发花痴小女生有什么两样。
我始终不能接受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做我老师,我不平衡。
他不动声色,“我看过你的计划书,觉得还不错,只是技术构想上还不成熟。”
我迷迷糊糊点头,大哥,大爷,你说是什么就什么了,我只想蒙混过关算了。
和他谈了半个多小时,我不得不刮目相看,韩晨阳才思敏捷,反应极快,而且头脑清醒,不似我逻辑思维乱七八糟,讲到一个方案,马上又胡扯到另一个细节去了。
总之受益匪浅,越说居然越投入,不用电脑,直接铅笔手绘线稿,我自信,手比CATIA好用,我的直线练了五年,最后画出来就是直尺效果。
意犹未尽的跟他告辞,头脑中又是另一番构想,但是只是想睡觉先。
那张俊脸就在我眼前,眼眸中还是那股倨傲,如果我说我想跟他接吻,不知道他信不信。
我想知道,这样一个男人吻上去是什么感觉,很久,我都不再经历那种电光石火的吻,我想试试,能不能换一个人喜欢,或是暗恋。
唐君然,我要试着忘记你。
日志 10月14日
今天睡到了半夜,然后大段的失眠,爬起来看书,不看专业书,那个让我心烦。
对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特蕾莎用她特有的女性的柔软征服、对付了强健有力的男人托马斯,她的柔弱是咄咄逼人的,使他最终不得不屈服在她的怀里。
轻与重。是宇宙间对立的二元。是所有对立的二元中最神秘、最模糊的一个。
特蕾莎是轻。托马斯是重。女人的柔软是轻,男人的强健是重。女人最终以她的水样的柔软穿透、淹没了男人的顽固和坚硬。男人屈服了。
某样沉重的东西压在我们的肩上,我们感到了重,感到了承受的艰难,不得不屈服,它是真实存在的,是可以被看到被触及的。
如果压在肩上的不是具有实质重量的物件,而是压力,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无形的或惊慌或恐惧或焦虑的情绪,承受就变成了酷刑,变成了如影随形却又无法窥测其面目的模糊。人心将永远生活在恐慌和漂浮之中,远离大地,远离生命的本质与意义。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是我们自己,来自我们心里的欲念,来自我们自己的恐慌。
米兰?昆德拉是永恒的不朽的小说大师,他的思想他的深度他的灵魂将无人能及。
我不去想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只想生活很轻,轻到没有力度,连电流都击穿不了我的灵魂,今天我不想谈男人,只谈男人和女人。
爱逢对手的青梅竹马(上)
江止水。
过敏性鼻炎持续发作,也许是为了这种阴雨天气,也许是生理反应。
我本能的厌恶这个设计大赛,讨厌跟一群人争来争去,讨厌孙美洁假惺惺的过来问长问短,讨厌一次次被韩晨阳那个家伙否定我的设想。
这是我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哲学上说,这叫“联系”,直接联系和间接联系,换句话说,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跟你有关系,比如本?拉登,比如布什父子。
所以按这个逻辑,即使我和唐君然再见不再认,我和他也是有联系的。
我喜欢这个认知,所以准备开始以好脸色对待那些有联系的人。
韩老师现在成为东大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学校BBS上也贴出了他的玉照,那时候我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李楠师兄的实验室里啃苹果。
我激动的发花痴,不知道九龙湖校区的哪位本科美女这么有才,数码照相机效果清晰,抓拍效果快、狠、准,细致到他白衬衫下精细的锁骨都看得一清二楚,说不出的妩媚、性感。
李楠师兄拿书敲我脑袋,我示意他过来一看,他索然无味,“你们小女生就是喜欢看这些东西,有空你帮我产品设计一个外形。”
我啧啧嘴,“要什么样的构造,性感的,还是清纯的?”
他一手拍在我脑袋上,“昏头了,被韩晨阳迷没魂了,小样,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花痴!”
我摇摇头,“非也,我以前就挺花痴的,要不怎么见着一个唐君然就把我弄的七荤八素。”
李楠叹气,“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刻意回避他,还时不时喜欢提起来,真搞不懂你到底什么意思。”
“为了忘却的纪念。”我狡黠的笑笑,“我认识唐君然比认识你早一个月,可是,我现在多希望认识你比认识他早一个月,或者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认识李楠师兄是我大二时候,他研究生做课题,上网找人帮他设计产品外形,活多,但是出的钱不多,很多人都不愿意,我那时候急着用钱,也没管,接来就做。
本来想混混打发掉就算了,谁知他要求十分严格,上网找我,一来就是长长的要求和不满,我从没见过如此完美近几变态的人,第一句话便问,“你什么星座的?”
“处女座,怎么了?”他显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抱着电脑欲撞墙,老天,怎么让我碰上这样一个星座的人,仍是好气的回答,“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说的意思我明白,改好了我再发给你。”
于是,我们的交情就在一次次的争吵中升级,有一次我被他苛刻的要求搞火了,直接拨了电话去骂了一通,“你让我改,我告诉你,李楠,你那些构想在手绘中根本无法实现,即使用AutoCAD,Alias,也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天,唐君然告诉我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他的话语很忧伤,自嘲和颓丧不经意的流露,我心里难受,有种无助迷惘的感觉,于是跟李楠吵着吵着就哭了,他吓了一跳,陪着我讲了一夜的电话,直到第二天有人喊他,“李楠,快考试了,走吧。”
他一夜未睡,考试照样拿单科奖学金,我回宿舍,睡了整整一天,被记旷课。
后来,我暑假回家,在新街口的麦当劳见他,熙熙攘攘人群中,他背着包,手上还拎着大众书局的胶袋,戴着眼镜,笑起来一脸阳光,喊我,“江止水!”
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圣代,一本正经的说,“我打算两年之后喊你师兄,欢迎否?”
他有些惊讶,随即释然,“我那里有很多复习资料,你要不要?”
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和唐君然有那么深的牵绊,如有可能,我宁可从来没有遇见,唐君然,李楠,还有蒋迎熙。
往事成错误。
看到我眼睛放空的样子,李楠无语,敲了我的脑袋,“手机响了,发什么呆!”
我抬腕看表,心里一阵恶寒,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的,除了韩老师,不做他人想,不想去接,还是乖乖的接起来。
“四点半,办公室,带好你修改过的图纸。”
对话简单明了,可是十秒钟不到,中国移动江苏分公司便要收取一分钟的花费,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会为了节约能源,发条短信过来。
短信比较有纪念意义,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意淫。
因为韩晨阳是帅哥,光是看到名字就很有感觉,比如我以前,一看到唐君然的信息,即使只有一个字,也可以躲在被子里面偷偷的傻笑半天。
我老了,但还是会有冲动的,这是本能,无关风月、情爱。
我出去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
我觉得世界某处的雾气终究还是凝结下来了,一点点滴落至我的周围,雨滴在我面前破碎,带着深秋寒意的丝丝水线,密密斜斜的飘在空中。梧桐树的叶子纷纷飘落在过道上,只有零零碎碎几片叶子依然还保持着往日的生机。顷刻间,使人感到几分凄凉。
不想打伞,只是想好好的享受一下,秋雨的感觉。
身边有男生撑着伞经过,若有若无的把伞往我身边靠,我笑笑,礼貌的闪开,然后车辆经过,溅起四散的水花,我灵巧的躲过,仿佛和自己游戏一般。
一辆银白色的车经过,摇下的车窗有人跟我说话,“江止水。”
我冲着韩晨阳摆手,示意他先走,他会意,宾利欧陆留下一串纷飞的水花,几滴烙在我的手臂上,竟有无限的冷意。
又和韩晨阳因为意见不合争执起来。
我这个人有一点不好,就是自己认定的事情会较真,平时任何事情都好商量,唯独此时脾气特别暴躁,三句话不投机马上吵起来。
他也不跟我一般见识,冷冷的在一旁看,声音低沉,但是很自信,稳操胜券的样子。
我顿时也没了脾气,一是说累了,二是浑身感觉发冷。
拿笔的手开始抖,半天不敢下笔,眼前似乎直线变成曲线,心里有感觉,怕是百分之八十感冒发烧了,巴不得丢了笔,跑回宿舍捂着棉被睡上一觉。
外面水声阵阵,寒意一直侵袭,我丢下笔,跟韩晨阳说,“我要回去。”
他挑眉,眼神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江止水,你还是先去医院吧。”手便由办公桌一侧伸了过来,按在我的额头上,冰冷,但是很舒服,触感很柔软的,像棉花糖。
“我倒是要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无力抬头,只觉得手臂被劲带住,人就迷迷糊糊转了个向,看着韩晨阳拾起撑在地上的伞,迷惘,“韩老师,你要出去呀!”
他转头,眉眼之间线条冷清,“去医院。”
亲历宾利欧陆GT,却无心享受,我跟他讨价还价,“能不能不去鼓楼,就去省中好了。”
他幽幽开口,“理由。”
“我喜欢吃中药。”我冷,但是努力让声线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中医是我国博大文化的瑰宝,以临床实践为基础,前后五千年历史,作为新时代青少年儿童要发扬光大。”
他不睬我,我看车子方向不对,连忙说,“我不喜欢鼓楼,那里地下道让我很不爽,我通常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是急诊,如果跑来跑去我会虚脱的。”
忽然一阵急速的刹车,但是我并没有很急剧的冲撞感,宾利欧陆掉转方向,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天知道,我不能去鼓楼,即使遇不上唐君然,我也恐慌。
我想见他,但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我不想再自取其辱,那不是我的风格。
没办法面对,那么就逃避,这是我一贯的做法。
医生给我开吊针,他看我,我看他,两两对视都觉得眼熟。
翻回病历首页,老头子终于想起来,“江止水,怎么这几年没看你来医院?”
我撇嘴,“我这次是意外,不算数,你药给我开便宜点唉,我是学生,没钱!”
老头子呵呵笑,“先锋青霉素要打五天,克林霉素只要两天,你要哪种的?”
我一把抓起药方,韩晨阳接过来,帮我去交费、拿药,如果学校有十佳先进优秀老师,我一定在学校BBS上号召——今年先进咱不选,要选就选韩老师。
冰凉的药水,顺着静脉慢慢的流淌,半瓶水下来我精神好多了,只是头脑还是混沌,四周吵吵嚷嚷,小孩子哭声震天,还有大人的手机声,输液室里的电视只有图像不闻其声。
我无聊,斜了眼去看韩晨阳,他手指按着太阳穴,另一手捧着扬子晚报。
我意图勾搭他,于是开始八卦,“我在新东方上大学预科班的时候,觉得老师上课无聊,就去楼下报刊亭买报纸看,我说要扬子晚报,老太婆说只有南京晨报,我指指手表,阿姨,都下午五点了,为什么没有晚报却有晨报。”
韩晨阳抬起头看看葡萄糖水的刻度,没有表情,然后又把头埋到报纸里,我不死心,继续勾搭,“韩晨阳,你知不知道南京市市长叫什么?”
他眸子转向我,很认真的说,“不知道。”
我一本正经,“南京市长叫——江大桥。”
他皱眉,一副迷惘的表情,我有些得意忘形,“南京市长,江大桥,南京市长江大桥。”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翘,“江止水,你很有精神嘛!”
爱逢对手的青梅竹马(下)
我挫败,乖乖伸回脑袋,没想到他兴趣来了,开口问,“你经常来这里看病吗?”
我点点头,撇撇嘴,“没看到那个老头都认识我,我四年在外地,他居然还没忘。”
“哦,看你样子不像体弱多病的。”
我“哼”一声,目光直直的往输液管上望,“我出生三个月得了中耳炎,八岁时候得了过敏性紫癜,差点死在这家医院,之后感冒、发烧、扁桃体发炎,折腾的不亦乐乎,然后得了慢性胃病,急性肠炎,然后心肌炎,现在又是发烧。”
没敢去看他的表情,输液管的滴度在慢慢减少,我忽然感觉,我的生命就像这一瓶葡萄糖溶液,不知不觉的在时间中消逝。
我笑起来,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所以我想找一个做医生的老公,这样我生病时候,不用考虑医药费,不用担心没人照顾,多好!”
不远处,正有一对情侣,女孩子打着点滴,男孩子搂住她,轻吻她的额角,无限怜惜。
他低下头看报纸,侧脸融入无尽的白色光华中,说不出的性感,我离他很近,眯起眼睛露骨的勾搭他,“韩老师,如果你女朋友生病了,你还会不会跟她接吻?”
“哗啦”一声,他收起报纸,歪着头看我,“话真多!”
忽然,手机响起来了,我摸出来接通,常泽的声音,“止水,小七今晚请去红泥吃饭,你去么,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苦笑,“大哥,我在医院吊针,我能走的了吗?”
他惊讶,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的焦急,“怎么了,是不是又感冒发烧,扁桃体发炎,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我连忙拒绝,“没事,没事,你去吃饭吧,如果有好的帮我打包一份。”
他有些不满,“止水,在哪家医院?”
我扭不过他,只好承认,“省中,我真的马上就吊完了,你不用来了。”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挂上,我翻白眼,这是第一次有人甩我电话。
也只剩下半瓶了,韩晨阳托着脑袋在看报纸,我也变得老实多了,百无聊赖的张望,忽然看见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我笑笑,“你来了呀!”
韩晨阳闻言抬头,并不惊讶,起身跟常泽打招呼,风度翩翩。
常泽惊讶,向我使眼色,我硬着头皮介绍,“我的老师,韩晨阳。”
常泽笑,坐下来用手机打了三个字递给我,“师生恋?”我回,“扯淡,他只是教本科生的,暂时是我的大赛指导老师。”
也许是这两个男人太耀眼的缘故,几个小护士都偷偷的探了脑袋看,更有一些护士借机帮我调整滴度,光明正大的看。
拔针之后,我和常泽一起去饭店,韩晨阳也去应酬了,路上,和常泽说起韩晨阳,他嘱咐我,“韩晨阳这个男人不简单,那双眼睛生的傲气十足,背景一定不简单。”
我大笑,“你背景也不错,怎么没生的傲气十足的。”
他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的傲气都被你磨尽了,找不回来了。”
我牵牵嘴角,满不在乎,“还有其他人吧,我可没对你人生产生什么致命的影响!”
他不做声,只有电台的歌还在放,“when I need you, you almost here, and I know that is not enough, when I with you, I close to tears, cause you only almost here.”
我们都是贪心的人,如果只是only almost here,这样的爱远远不够。
雨天终于过去,深秋也慢慢降临,可是没来由的,天空越发的湛蓝,连云朵飘过的痕迹都可见,有鸽子飞翔,树叶唰唰的落下。
我在梦境的这一端,张望他彼端的背影,瘦削脊骨,硬净如玉。
我记得那一年,就是在这样的天空下,手里捧着医师执照考试资料的唐君然,蹲下来,握住我的脚踝,仔细诊视之后告诉我,“没事,是扭伤了,能站起来吗,我扶你走。”
他的眉眼是淡淡的温柔,仿佛一笑起来就可以把寒冬驱散,梧桐树在我们头顶上轻吟,他的体温由手臂传给我,温热有些炙人,我的心顿时就被揉起了褶皱,手心细密的汗珠,怎么也挡不过内心的汹涌。
他却当我是疼痛,就如以后他一直当我对他的感情,是妹妹对哥哥一样。
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回忆往事,思念如潮汐骤涨,汹涌凛冽,心口瑟瑟,一动,翻天覆地的痛。
去图书馆找参考资料,数值分析要考试,我临时抱佛脚急得快疯掉。
一排一排的找资料,不知道图书馆怎么排书的,居然都在我伸手不可及的地方,只好找来凳子,摇摇晃晃的上去取一本,再换一个地方。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然后就是熟悉的声音,“江止水,你在找什么?”
我颓丧,没好气的转头,“我要考试了,数值分析,我们学校不是有一本题库,据说考试题目都是从那上面出的,你知道不?”
他“哼”了一声,“你上课不是都睡了,考试前就着急了,活该!”
我气恼,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看他,感觉很棒,韩晨阳今天穿着白衬衫,袖口上一枚银色的袖口,颇有十八世纪英国贵族遗风,他嘴角微微上挑,冷冽的线条很漂亮,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只想知道那张薄唇如果吻上去,是不是如看上去一样性感、情欲十足。
我心一动,脱口而出,“韩老师,是不是有很多女人强吻过你?”
俊眉一挑,他也不否认,眼神还是那般高傲,“那又如何?”
我轻轻笑,身子不由的倾了过去,睁着眼睛就直直的吻了过去,他不躲闪也不迎合,还是那般冷冰冰的任我的唇划过他的。
冷冽的唇,没有任何的温度,我顿时失了兴趣,一阵沮丧涌上心头,原来,我找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没能找到一点温度,能让我沉醉迷失的嘴唇。
因为没有爱,所以什么都没有,连赤裸裸的情欲都提不上劲。
我迅速的离开他,叹气,“韩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他笑起来,眼睛对上我的,可以看得见他黑眸里的点点光华,“哪里错了?”
我摊手,“好吧,我承认我对你有企图,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我道歉了,以后我们谁都不提这件事,你也不能用这件事要挟我。”
他挑起我耳边的头发,似笑非笑的问,“你对我有企图,什么时候?”
我甩开他的手,心里闷的慌,“现在没有了,好了吧,当我头脑发热,神经兮兮!”
忽然,他的手臂环到我的腰间,没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腾空,然后脊背就撞上身后的书架,他倾身,牢牢的把我困在狭小的空间中,动弹不得,灼热的呼吸缭绕在我的耳旁,“你刚才的吻是小孩子的吻,江止水,你还真是什么都需要老师教!”
我静静的看着他,表面一片镇定,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他的吻如侵袭的暴雨一般来势汹汹,无声席卷了我的呼吸。原本冰冷的唇,如今变得比火还炙热,我不敢松口,身体已经微微颤抖,心里一片澄清,这个男人不过是想征服我。
我们都在玩一场游戏,无关爱,因为寂寞。
可是,我没办法抵挡这样的情欲,身体的反应比理智诚实,也许我同样也那么渴望他,松开嘴唇,不由自主的接纳他。那一刻,我所有的理智和冷静统统背弃了我,绝尘而去。
他的唇就这样霸道地封缄了每一分思绪。属于男人的烧灼热度,从唇舌渗透进我的意识,说不出的霸道,强势,情欲十足,我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滚滚波涛的撞击,全身上下绯红一片,手臂不由环上了他的腰间。他的舌尖抵着我的舌根,深深的缠绕,抵死缠绵一般,我不由嘤咛出声,努力的别过头去,大口呼吸,空气是冷的,身体却是滚烫。
他终于松开我,把头埋在我的肩上调整呼吸,一只手还紧紧的环着我的腰,他柔软的头发落在我的脖颈之间,撩拨我内心的躁动和不安。
我几乎站不稳,双腿发软,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羞耻吗,我问自己,和一个男人接吻,不论时间、地点,甚至和他没有多少交集,形同陌生人。
还是我堕落了,寂寞太久了,只想找一个肩膀依靠,还是我准备屈从于现实和欲望。
我也不知道,我是个坏孩子,还是一个好孩子。
他直起身子,不放手,仍是把我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我这才注意到他右肘一直撑着书架,还有一本书握在手里。
我冷笑,真是自制力太好的男人,冷静到可怕,原来,刚才只是我一个人迷失,对他来说,也许是他千千万万吻中最普通的一个,投入又不失自我,迷醉的总是对手。
那本书上写着“Deutsch”,我对上他的眼睛,顽皮的笑笑,“Ich liebe Dich!”
他再次俯下身,灵活的舌尖含住我的耳垂,轻轻的啃噬,声音性感沙哑,“Man darf nicht zu laut sprechen, sonst wird man komisch angeschaut.”
我听不懂,迷惘,眼睛乱眨,他放开我,随即恢复了那副冷冷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有那本数值分析的题库,不过不外借。”
我噗哧的笑出来,“难道要我卖身?”
“自己拿笔记本来抄,还有,不准泄题!”
日志 10月27日
好久没有认真的看看自己了,但是对自己,我也选择逃避。
我承认,我懦弱,可是有什么关系,我敢去吻一个帅哥,总比小时候只会偷看坐在我后面那个小帅哥的我,胆大。
今天妈妈跟我说起爷爷家的大院,我想起了很多,大我六岁的七哥哥,隔壁那个坏家伙,漂亮的双姐姐,还有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小姐妹。
可是,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都过去十多年了,谁还记得。
我看“Jeux d’enfants”,一个关于“敢不敢”的游戏。
在校车上处于的小男孩因为小女孩的一句敢不敢证明他喜欢她,就大胆的让校车冲下了斜坡。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过了很久,恶作剧很多,冒险很多,长大成年后却偏偏不敢承认对彼此的感情。可谁会甘心,倔强不肯放手,在于连的婚礼上苏菲问他敢不敢逃婚,于连家庭稳定后问他敢不敢私奔。答案永远不变:敢。最后,他们拥抱在钢筋水泥里凝固,亲吻,连同着哀伤和奋不顾身。
多亏好心的导演给了另外一个可能,魔幻般的童话结局,暮色下的两个老人,说着“Je t’aime”,相视而笑。
无论这结局是不是最好的梦境,所有的记忆还是残存在一起捧着糖果盒,永远和那个人玩着小游戏。
爱逢对手,我只想到这个词,合上笔记本电脑,我一片空白。
我没有青梅竹马,即使是我喜欢过的七哥哥,那时候两家人说要给我们定娃娃亲的七哥哥,最后还是娶了别的女孩子去了澳洲。
我很久没有回爷爷家的院子,那里正在准备拆迁,南京房价贵,现在拆的正是时候。
可是我遗憾,没有一个人能够陪伴我,从小到大,一路玩着“敢不敢”的游戏,可是我知道,有时候青梅竹马的感情更加伤人。
到底这个世界是怎么构成的,到底爱情是什么,是不是棋逢对手才能让爱情更加珍贵,或是更加难得,不是他们倔强的不肯承认,是他们自己都不确定那种感情叫不叫爱情。
我的爱情里面没有对手两个字,我不习惯反击,我只擅长躲避。
那个大院里有郁郁葱葱的植物,还有散落的水泥钢板,我闭上眼睛都会怀念。
韩晨阳的吻还在嘴唇上,没有爱情的吻,心如止水。
爱与执着共生(上)
江止水。
今天从食堂回宿舍时候,碰上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小猫咪从楼角怯生生的探出一个脑袋,不是一般的野猫的品种,肥肥圆圆的,尾巴毛茸茸的,长长的,我恍然,这不正是我脑袋后面马尾辫的翻版。
可惜是花纹的,不是全黑的,否则一定是死神身边的小宠物。
我蹲下来伸手逗它,它竟然懒洋洋的在地上打滚,小脑袋还蹭着我的手心,痒痒的,也许我手上有排骨的味道,它伸出小舌头唰唰的舔。
食肉的猫猫,我喜欢,跟我喜好一样,没了肉就没法活。
可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小猫突然窜了起来,咬住我的裤脚,我惊讶,没办法,只好摸摸它的小脑袋,它一把松开嘴,跑到我宿舍门前叫唤。
我目瞪口呆,不是说猫儿是流浪的动物,难道它也知道南京房价大涨,趁此安身。
开门,它窜了进来,我没养过猫,只能眼睁睁看一只活物上窜下跳,很有生气。
它喜欢吃玉米,我慢慢剥给它,就像小时候妈妈给我喂饭一样。
就这样吧,不过分的爱护,也不放任,如果愿意,它也可以和我相依为伴,不高兴,我也不会强留它一辈子,这样的方式对我们都好。
我给她起名叫“阿九”,是个小胖美女,我给她吃酱牛肉,玉米,小鱼拌饭,就是不让她减肥,谁说只有骨瘦如柴的美女惹人爱。
老人说猫是灵性的动物,阿九总是给我一副大智若愚的感觉,那双眼睛里总是有话要说。
她像我,越来越会偷懒,越来越会隐忍。
去上数值分析,老教授讲课我头一次听得入神,可是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多了更多的线稿,宝马、宾利,我叹气,这么多年,我喜欢乱涂乱画的坏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快下课时候陆宣发信息给我,“止水,我是不是怀孕了。”
我吓的丢了笔,皱眉,“你胡说什么东西!”
“我说真的,那个现在还没有来,我马上去药店买测孕纸,你现在能不能过来。”
我看了一下手表,“等一下,还有十五分钟下课,然后我去宿舍找你。”
那边手机没有了动静,我却紧紧的捏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太阳穴跳的厉害,只得按住痛处长长的叹气。
这种事本应该是见怪不怪的,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开放不是我的风格。
就我这样一素质的人,还是没有做熟女的潜质。
还没走到她们宿舍楼下,就看见陆宣跑过来,语气有些慌张,“阳性反应。”
我迷惘,但是差不多明白意思,“那怎么办,去医院?”
她比我镇定,“明天去,都下午了,哪有那个时间折腾。”
我感慨,陆宣比较适合生活在战争年代,临危不惧,刚伸手想去拉她去谈谈,可是觉得她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只感觉瞬间自己变得敏感,甚至还有一点忌讳。
即使是四年多的好朋友,我仍然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
因为不能接受此等观念,亦不能理解她的生活,觉得惶恐、不安。
回宿舍煮粥给她,陈薇也过来,我不准她抽烟,阿九对烟敏感,容易焦躁。
她们两商量去做人流还是药流,我没有发言权,只好静静的守在电饭煲旁边,看稀饭沸腾,细小的热气慢慢的从锅沿渗出,白烟袅袅。
阿九爬到我身上假寐,但是长长的尾巴有轻微的颤动,若有若无的扫着我的手臂,我不由的笑起来,原来阿九也看的清楚,心里明白。
陈薇没了烟,脾气也不好,一张凳子左摇右晃,“还是人流吧,药流流血时间长,万一流的不成功还得再遭一次罪,要去大医院,卫生条件什么的都有保障。”
陆宣表情凝重,“我总是觉得怪怪的,去大医院,人太多了。”
陈薇“呸”了一声,“谁管你是谁,那些医生一天不知道做多少例人流手术,看都看麻木了,再说了,现在去做人流的,二十出头的一抓一大把,你多大了,都二十五了!”
陆宣下定决心,“去鼓楼吧,省中远,不方便。”
“随便你。”陈薇站起来找碗筷,“粥好了没,我饿死了。”然后她看陆宣一副眼色呆滞的样子,轻笑一声,“你怕什么,没事的,不光是我做过,赵霜雪也没少做,那时候不懂,去小医院,疼的半死,流血半个多月,现在不一样了,你没听那首‘挤公交’——秦淮医院上三楼,有病你找刘教授,难言之隐无痛人流,随时看了随时走。”
陆宣噗哧一下笑出来,眉间还是淡淡的忧虑,我看了心疼,但是不可怜她。
阿九伸了爪子去挠我,示意她要吃东西,她还是牛肉,我喝白粥。
我把她当另一个我宠爱。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被李楠师兄叫去,他今天SRTP项目完成,请我们帮忙的人吃饭,人不多,但是都是相处极好的师兄师姐,我不得拒绝。
席间我们调笑李楠师兄,大龄未婚男青年,一心扑在学问上,往往他去新校区代课时候也会有小师妹光明正大的索要电话号码,他总是微笑,留办公室号码,“欢迎大家跟我讨论学术问题,不过课余时间请大家不要打扰,本人女朋友小心眼。”
那家伙哪有什么女朋友,只有老婆,实验室就是他老婆。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个女孩子埋在他心底很深的地方,当时她爱他,他却不知道爱不爱她,最后,他却没办法再爱上别人。
我嫉妒那个女孩,甚至记恨她,因为她曾经是唐君然的女朋友。
李楠师兄送我回去,一路上叮嘱我,“最近又要降温,还要雨,多穿点,别再感冒了。”
我尴尬,“晓得了,现在医药费太贵了,我都不敢再病了。”
他笑笑,拍我的脑袋,“江止水,你还是快找一个男朋友好好照顾你吧。”
我撇嘴,冷哼,“现在中国男人都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不敢找,找来都是俺伺候他,还要随时提防有出轨的可能,俺不干!”
李楠受打击,“我不说你了,以后也不提了,换话题。”
“好,换话题,我正想问呢,师兄,你怎么还没有女朋友,都奔三了,男人最宝贵的年华就这么没了,你甘心么?”
他笑,眼睛眯起一条线,笑容还是阳光般的耀眼,“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无言以对,他叹气,“止水,我终是不能释怀,也再无可能和她在一起,你,唐君然,蒋迎熙还有我,本来就是命运错误的安排。”
我难受,但是仍然老老实实承认,“我还喜欢他,一直没有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是疯掉了,我觉得我一定是有问题。”
李楠叹气,“那就去告诉他,再去追一次。”
我大笑,但是绝不是真心,“我们缘浅,我早就认了,只是我自己不甘心而已。”
的确,是我不甘心,我想把他追到然后再狠狠的甩了。
然后呢,甩了之后怎么样,我会不会后悔,还是会沾沾自喜,还是会觉得自己很无聊,很幼稚,谁知道。
开了宿舍的门,只有阿九懒懒的躺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小爪子挠着屏幕,我奇怪,碗筷都摆的整齐,只是地下有烟灰,风一吹,就散了。
我有些慌张,怕陆宣想不开,打电话给她,手机关机,再拨陈薇的,说是无法接通。
我只好下楼,漫无目的的寻找,不远处水房楼顶上有烟火明明灭灭,身形很像陆宣。
夜晚风大又急,水房楼上好久没有人去,可以闻到铁锈的味道,红砖上长满了青苔,白泥灰糊的墙,轻轻一碰,就掉了好多碎屑。
我来火,一把夺过夹在她手里的烟,扔在地上,她手里还攥着一包,我用手去扯,她扣的死死的,“止水,你就让我抽一根。”
我用力把她手指一根根的掰开,她的指甲划在我的手臂上,火辣辣的,我说,“你疯掉了,你居然抽烟,快放手!”
她闻言,手上一松,眼泪就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我难受,不知道怎么办。”
我只好问她,“孩子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卓翔的。”
她点点头,我继续问,“怎么没有做安全措施,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这点都不明白!”
她抱着头蹲下来,伸出脚尖去踩烟头,“他不喜欢。”
我气极,说话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八度,“你是傻子还是痴子,你要不要你的身体了,你糟蹋呀,为了他你值不值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嗫嚅,声音颤抖,“我,我,我只是爱他而已。”
我真的要被气疯了,吼出来,“你当我不知道,你爱他?笑话,只不过那个男人不把你当一回事,我都看的出来,你每天给他一个电话,逃课出去见他,送东西给他,你傻事做了一回还不够,还要做第二次,第三次?你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她挡开我的手,冷冷的看着我,“江止水,你没资格说我,你不是也一样,当初你对唐君然不也是一样,挖空心思的对他好,你说你是喜欢他吗,我看你也是得不到都是好的,跟我一个德性,你没资格教训我!”
我气恼,但是不知道反驳,而眼前那根烟,终于熄灭了,那股烟草薄荷香淡淡的,撩拨我的心,手上那包520让我很有抽一根的欲望。
蒋迎熙的烟,唐君然的最爱。
陆宣的头发被微风吹起来,丝丝缕缕的窜到我的手臂上,我可以看得见她微颤的呼吸,还有无处宣泄的痛苦和无措,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失去了全部的信仰。
伸出手抱住她,她的脸上还有凉凉的触感“陆宣,别担心,我明天陪你去,没事的。”
她头埋在我怀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陆宣,他知不知道?”
她摇摇头,“我打电话给他,他知道了,只是说他忙,等有空了再说。”
我却没了脾气,可是觉得极度凄惶,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绵绵密密,挥之不去,“陆宣,还是找个好男人,你别爱他,他爱你就够了。”
她沉默,我也沉默。
十一月的天,居然那么黑,她依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如两年前一样。
过往是噩梦,我不想回忆,可是那段日子又是那么清晰的存在过,在我的记忆里冷笑,不肯老去。
爱与执着共生(下)
第二天早上陪陆宣去鼓楼医院,很多年没去,我已经生疏。
她比我熟练,也许已经想的明白,很平静,她不愿意让我在手术室外陪她,我帮她取药,拿了便坐在一楼大厅,守着手机。
一楼是急诊,乱七八糟,尤其是在急救室的走廊,一个面色憔悴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几个民工样的男人围在医生身边七嘴八舌,气势汹汹,我从他们的谈话中约莫知道,有个男的在工地上被砸伤了,送急救结果死了,家属不依不饶,要医院赔钱。
我别过脸去,不想看这出闹剧,输液室有护士死死按住小孩子的头,一针下去,小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年轻的妈妈眼圈红红的,比戳在自己身上还疼。
我晕血,不能再看下去,我越来越胆小。
干脆闭上眼睛,听周围嘈杂的声音,窜入脑袋中,混混沌沌,这样的日子遥遥无期。
我出走,站在停车场,数车,脑中构建模型,自娱自乐。
大概过了很长时间,快要到中午,陆宣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她。
刚走进大厅,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到一旁的凳子上,膝盖被狠狠的磕了一下,疼的我眼泪都要掉下来,起身一看,原来是刚才几个民工正在和保安扭打。
一个小护士跑过来,扶住我,“小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手,“撞了一下而已,没事。”
后面一个人走过来,“小姐,要不要去检查一下,真是对不起。”
我却一下子呆住了,声音太熟悉,熟悉到我的身体发肤都能记得。
这个世界太讽刺,我步步惊心,还是躲不过缘分,可是既然我和他缘浅,为什么不让我们两个生生相离,世世不见。
我转过头,淡淡的说,“没事,不用麻烦了。”
我没穿高跟鞋,只能及到他的下巴,可是看得清他的胸牌——唐君然,主治医师,然后就是照片,淡淡柔和的眼睛,有着医生特有的严谨和儒雅沉稳。
他笑起来,还是那温和,青山绿水一般的人,白大褂一点星尘都不沾,“原来是你呀,江止水,怎么了,生病了?”
我礼貌的笑笑,“不是我,一个朋友,我先走了,她还在等我。”
他却喊住我,“止水,你的电话是多少,好久不见了,改天聚一下。”
我迅速报出一串号码,不是我的手机,而是李楠师兄实验室的号码,他点点头,依然微笑,我转身离开,知道他仍然在看我。
可是我明白,这个男人,对我一点感情全无。
因为如果他想找到我,轻而易举,可是他三年没有跟我有过任何音讯,分明,我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的过客,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此,他忘了你,你还爱着他。
陆宣脸色很差,一路上不停的流冷汗,我把她送回宿舍,嘱咐陈薇照顾好她。
下午又要去韩晨阳的办公室,我现在有他办公室的临时钥匙,不用在门口恭候他的大驾还要看他脸色。
我辛苦的抄着那本数值分析的题库,巴不得两只手都可以使用,过了好一会不知觉发现窗户上有声响,抬头一看,竟然是又下雨了。
很惆怅的秋天,也许冬天会飘雪,把这座城市完全隔离,整座城陷入死寂。
我随手拿起昨天交给他的图纸,还有各类数据报告,厚厚的一本,我熬夜的心血。
只是翻到某一页的时候我愣住了,确认了好几次,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马上发了信息给韩晨阳,“昨晚我拿给你的设计书,你有没有再翻过?”
他很快就回我,“没有。”
我冷笑,呆呆的望着那份设计书好长时间,拉开椅子,顺手拿起他桌上的Givenchy打火机,走到天台上。
我不会抽烟,可是我有烟,陆宣的520。
我点燃一根,细细的看,这个被称为“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如此暧昧的烟,滤嘴里有心型的红色塑料管,我知道十块钱一包。
那时候蒋迎熙在我身边抽520,风尘妖娆的仿佛不似凡人。
十块,我爱你,原来是有价值的。520,它的燃烧是不是只有一根烟的时间,它的热度足够温暖我们日渐冷却的心窝么,如果我买一条,买一个集装箱,他的爱,是不是也可以陪伴我一生。
蒋迎熙走后,唐君然爱上了520,是不是也很想把“我爱你”这句话留一生一世。
可是,我爱你,本身就是一句谎言。
我想试着去尝一口,可是不会,一口烟生生的呛在喉咙里,不可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烟不灭,心不死。
还是爱他。
虽然视线模糊,但是可以看见韩晨阳向我走来,V领藏青色针织衫,里面是一贯的白衬衫,很普通甚至朴素的衣着,可是怎么穿怎么贵气。
我不想见他,自顾自的看手上的烟,慢慢的燃烧,他走在我面前,对我说,“江止水,别玩了,快去看书吧。”
我却问他,“韩老师,你会不会抽烟?”手中燃了一半的520,伸向他嘴边。
他眼眸黑的深邃,反问我,“你不会?”
我挑眉,“我不行,刚才试了一下,差点呛死。”
他笑起来,并不去接我的烟,只是就着我的手,头低下去,我看不清他的姿势,只是他的嘴唇贴在我的手心上,冰凉的寒意透骨而来。
他抬起头,轻轻的吐出烟圈,眼眸淡淡的迷离,薄荷烟草味水流一样缓缓流泻出来,雨点怎么打,也散不去那种隔世迷离的梦幻。
他的笑容有些戏谑,掐了我的手,“江止水,女人还是抽二手烟比较好。”
话音未落,那股清甜薄荷香味扑面而来,他的唇触上我的,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还有些许试探、挑逗的意味,我不拒绝,任由他长驱直入,无力抗拒。
因为我已经落泪,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没人能够分辨。
我是俗人,所以只求一晌贪欢,我要的温柔他给不了,自然别人也能给。
他的唇舌之间是淡淡的薄荷烟草味,一点一滴的深入我的灵魂里,他慢慢的吻,慢慢倾下身子去,我的身子贴在栏杆上,血液涌入脑中,叫我觉得晕眩,他的吻柔和缠绵,辗转不息,冷风夹着雨徐徐吹来,带着凉意,我却更热。
手上夹着的520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留下的烟蒂仍然炙手,我不想丢下。
我迎合他,他的吻也变得越来越灼热,赤裸裸的情欲的色彩,我不拒绝,只是无限绝望,放纵身体享受,理智却在拒绝。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我的呼吸全数被他夺去,脑袋因为缺氧变得一片混沌,只记得我最后死死的被他箍在手臂中,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我的身体里,蜿蜒成悲伤。
我的身体已经动情,眼睛里含着氤氲的水汽,微微喘息,可是声音却依然冷静的可怕,“韩晨阳,为什么是我?”
他笑起来,“我们都一样,都是一类人。”
我立刻明白,棋逢对手,他比我厉害,一眼看穿我的本质。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玩一场游戏,他愿意,我为什么拒绝,愿赌服输,心服口服。
去他的办公室,我忽然想起来,拿起桌上的设计图,撕个粉碎。
韩晨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江止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把设计稿捧在手里,冷笑,“韩老师,我们要重新来过了,因为,有人有了我所有的数据,如果不出我所料,现在,他的设计效果图做一定比我好。”
一丝警惕在他眼中闪过,“你怎么知道的?”
“头发,因为头发,我在我的设计稿里夹了三根头发,是昨晚递过来的时候夹的,如果你没有动过,那么一定是别人动过了,如果是意外,不会三根都没有了。所以,韩老师,我们只好重新来过。”
他轻笑一声,“江止水,你是挺聪明的,不过五天时间,你拿什么出来?”
我叹气,口气委屈,“韩晨阳,我要你帮我搞定所有的技术参数。”
他不动声色,眼神还是那般高傲,“你拿什么来跟我谈条件?”
我摊手,“我一无所有,就看你敢不敢。”
只一个字的答案,还有他自信满满的眼神,我就有预感,他不是我的指导老师,而是我的同伴,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同伴。
他说,敢。
日志 11月3日
我的执着,与爱共生。
我点520,一根一根,阿九暴躁,呜呜的叫,我不睬她,第一次让她体会爱情的滋味。
老徐说,我爱你,与你无关。
然后我恍然,女人爱上爱情,爱上一种偏执,爱上自己的任性和创伤,或许真的与男人无关,与爱有关。
一九四八阴寒的天气里,男人漫不经心的过问两三红粉的消息,此时,他邂逅了来信。天空下清寒料峭的城市,因这一封徐徐展开的陌生女人的来信而弥散了纯粹的哀伤。
她后来自述说: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不为人所知的爱情。只有孤单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的热情集聚起来。
这样的感情,我们并不陌生,也许每个人看到这样的一段,会静悄悄的坐在黑暗里追忆起什么,那些被积压的岁月碌碌相识相离遮住的迷恋。很多人如同这个在黑暗处抚摸爱情花朵的女人一样,用矜持和骄傲将热情熬成沉默。
一次次被介绍给他,他一次次依旧记不得,她是谁。可怕的陌生。
彬彬有礼的管家第一次问候她的时候,说,小姐,你好。最后在那个几十年如一如的微曦初露的早晨,已经佝偻的老管家抱着一盆花,说,早啊,小姐。
连他都记得,可是他却不记得,我顿时泪如雨下。
阿九不明白我的泪水,一双眼睛瞪着我,我爱唐君然,也是爱的这般矜持,隐忍。
可是错误之后,再次相逢,他当我陌生,笑着和我打招呼,如平常朋友,但是我却明白,他全然当我三年不存在,因为即使相隔天涯海角,只要有心,失去的那个人终究还是会找回来,茫茫人海,只有我们刻意去剪断羁绊和缘分。
我爱他,究竟是爱上爱情,还是爱他这个人,我自己也不明白。
可是我爱他,与他无关。
天气不好,陆宣一直流血,我要给她买红糖熬红枣枸杞粥补补。
这个天冷,热气腾腾的粥温暖不了我,我对韩晨阳有臆想,他的体温正好。
点燃520,我不会抽,我只闻,于是我想念韩晨阳的吻,薄荷清甜,让我上瘾。
我究竟服从理智还是欲望,我迷惘。
Who am I?
我会和他接吻,会不会和他做爱?
我不知道,我在路上越走越远,天使和魔鬼拿我的灵魂拔河。
患有妄想症的爱情(上)
江止水。
设计稿被剽窃,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是哪位仁兄做的好事,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原来的构想,既然不能称之为完美的作品,那么舍弃了也不可惜。
我是变态的完美主义,近乎自虐。
新的设计方案是李楠师兄给的提示,他的毕业设计构想。
如今我们的大本营搬到了韩晨阳的实验室里,那里是国家级重点实验室,进门刷卡,房门有三把不同的钥匙和繁琐的密码,里面随便一个设备就价值几十万。
我曾经打趣的问他,“怎么不弄一个指纹识别功能?”
他白我一眼,“我哪里知道,据说是预算不够了。”
看来,我们两都是对冷笑话情有独钟的人。
这个实验室是我有生以来见的最奢侈,可是他只当平常,当然,剑桥大学的博士后不会和我这样孤陋寡闻的人一般见识。
我膜拜他,巴不得把他当神供起来,可是他不屑,没办法。
李楠师兄的毕业设计构想很新颖,但是他水平远远在我之上,我驾驭不了。
韩晨阳只给我提点,他的参数做出来完美无缺,可是我一上Solid Work,CATIA就迷糊,手绘画了二十几张图纸,用最原始的AutoCAD慢慢磨,再用CATIA图比照修改。
我不是机械科班出身,很多时候,只想大哭一场。
李楠师兄有空就逛过来给我补课,补传感器原理,补信号转换,两天时间,我学的比两年的还多,韩晨阳却不管我。
但是我知道论UG制图,他在我两个等级之上,三年前三维论坛上贴出五张渲染高手的图,虽然被处理过了,但是楼主直言,说是从国外网站上非法转载。那时候,有人留言,这作品就是他一个朋友闲来之作,图片上的水印有名字——“韩晨阳”。
我和他站在一起觉得荣幸,却没有压力。
不像和唐君然在一起,我总是觉得离他很远,他的高度,永远是我达不到的。
我熬夜在实验室赶图稿,韩晨阳就备课、改试卷,一个人占一张桌子,左右两边,分庭抗礼,我做事毛手毛脚的,通常前一秒还拿在手里的直尺,下一秒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他叹气,终于露出怜悯的神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类似我以前学美术用的工具格子,“用完了就往这里扔,别告诉我你懒的扔!”
我撇嘴,三角板“哐当”一声就砸进格子里,韩晨阳思索一会,“发出声音的话,我就把你丢到物理实验室的低维功能材料实验室去。”
我瞪他,他径自去改试卷,尽管我之后又陆续发出非刻意和刻意为之的声音,他都没再抬起头,专注的像我不存在似的。
我觉的挫败,不再去胡闹,手下越来越顺利,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就可以完工。
完工之后我要大吃一顿,自己吃一顿,给阿九打包一顿,然后大睡一场,爬起来,准备熬第二轮的夜,数值考试。
我正在幻觉中,冷不防后面有人跟我说话,“吃饭去。”
我忙的几乎贴在桌子上 “帮我带一份,黑椒牛柳,让他家少放点胡椒,省的辣死我。”
韩晨阳点点头,转身就走,我喊住他,“帮我带瓶百威,回来算钱给你。”
他不出声,每天实验室垃圾箱里堆的酒瓶或许已经知道,我最近沉迷酒精,不可自拔,他这么精明,但是不一定猜的出缘由。
我失眠,大段的失眠,自从我见了唐君然,就开始,一闭眼,就是大片的黑白,以及他的眼眸,温柔的,含笑的,轻烟朦胧般的在脑海中明了又灭,灭了又起。
强迫症,我怕有一天我忘了他,只好不断的想起。
韩晨阳不让我在实验室里吃饭,我端了饭盒坐在楼梯道上吃,李楠师兄的实验室就在楼下,我开饭时候,他必然出现。
此时李楠师兄陪我坐在楼梯口,“设计图稿准备怎么样了?”
我捧着饭盒,享受般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没有牛柳吸引我。”
他大笑,“还有三天时间,你还有心思放在吃上,我真是佩服你。”
我递给他一双筷子,饭盒里黑椒牛柳量足,鲜美多汁,他也不客气,夹了一块边嚼边嘀咕,“上肢运动带动传感器位移发生变化,该变化的电压被控制器采集后生成控制信号,控制相应的电机转动,你可以考虑使用气弹簧这一储能装置。”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头脑中立刻浮现那份设计稿,差点把饭盒丢下来,进去重新修改,好在李楠师兄一把拉住我,“你好歹也把饭吃完吧。”
我们两分一盒饭,实验室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全部都是哥们。
韩晨阳显然是不太能接受我们同门的情谊,微微皱着眉头,表现了他对我们这种亵渎实验室的做法的不满,我嘱咐李楠师兄,“晚上记得打包夜宵,一碗热馄饨,不要加胡椒。”
他收拾楼梯上的饭盒,看着我的脸噗哧就笑出来了,“止水,你当你是阿九呀,吃个饭脸上尽粘饭粒。”很顺手的就拿面巾纸帮我擦掉。
我只当自然而然,“买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去你实验室。”
随即瞪向韩晨阳,谁叫你不让我在实验室里吃,好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反而笑起来,双手闲散的插在口袋里,眉梢飞过一丝欢喜或是称之为的戏谑,“馋猫。”
我恶寒,连忙窜进实验室,乖乖打开电脑,继续做工。
去吃完馄饨,暂时不想回实验室,拎了百威坐在实验室楼梯上,透过墨绿色的玻璃窗,外面灯火阑珊,无论那一栋楼都亮着灯光,还可以看见人影攒动。
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但是我总是有一种错觉,我不属于这里。
麦香味满满充溢了口腔,虽然酒精的度数只有十一,对我来说根本就是白开水一样的,但是也许是心理作用,我愿意想象我喝醉了,然后一睡不起。
我想我应该去看医生,安眠药,或者心理治疗。
手上的啤酒罐被轻轻的挪走,我并不惊讶,对上韩晨阳那双深邃的眼眸,“韩老师,怎么还没回去?”
他把罐子放在手里把玩,并不回答我的问题,“酒量不错?”
我骄傲,说话语气都不自觉的上扬,“还行吧,也就一斤白酒,一瓶红酒这样,关键是要看心情。”
他笑,然后拿罐子敲我的额头,“以后不准把酒带到实验室来。”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青柠郎姆预调酒比较好一点,唉,回收破烂的说玻璃瓶多少钱一个的,是不是比铝罐的贵一点?”
他赞许,“你砸黑方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
呵,原来那天的精彩表演都给他看去了,我撇嘴,“年轻,总是有点冲动。”
他不置可否,我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建筑物,问,“韩晨阳,你有没有失眠过?”
“没有!”他笃定的回答,“我该睡则睡,一向睡眠很好。”
我嘀咕,“没心没肺的家伙就是睡眠好。”拍拍衣服站起来,“我今晚不回去了,通宵。”
他“哦”了一声,站起来,仰起头“咕嘟”就把剩下的啤酒喝完了,我看的目瞪口呆,脱口而出,“哎呀,韩老师,那个叫间接接吻。”
他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小孩子想法。”然后极其潇洒的走下楼梯,戳我的后背,“锁好门,关好窗,害怕了打电话给保安,饿了打电话给你的李楠师兄。”
我反问,“你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一顿,目光一沉,“暂时你还不需要我,走了,没事不要骚扰我。”
我在心里咒骂他,转念想想自己此举幼稚,便极其潇洒的挥挥手,“慢走。”
他不睬我,径自走下去,楼梯道上的灯光洒下来,他的背影就融入橘色光华,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消失。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子边缘睡着了,大概是五点多钟时候,而现在有人在我肩膀上拍,喊我,“江止水,起来了。”
第一反应不是去看那个人是谁,而是跳起来检查是否图纸上沾上口水,所幸我的人品极好,睡相也算优雅,我抱着图纸做劫后余生状。
韩晨阳笑,拿过电脑看,“还差一点点,这里,恩,做完了就直接打印出来吧。”
我点头,试探的问,“通过了?”
他“恩”了一声,“把图纸给我,我帮你装订好,还有设计书,封好了直接交到院办。”
我兴奋不已,想冲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怕唐突佳人,只好作罢,打印了设计书,韩晨阳帮我打孔,装订,然后慢条斯理的开口,“江止水,我去看了一下你们的作品,发现没有人跟你原稿近似的。”
我眉头一皱,“这么说,难道没有人动过我之前的设计图稿,我猜错了?”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你猜对了,但是动过你设计图稿的人,目的不是盗用你的数据或是创意,而是……”
“而是为了让我知道图稿被动过了,然后弃之不用,在五天时间内,欲哭无泪?”我笑起来,随即长长一声叹息,“可惜,我还真随了他的愿,韩老师,我是不是挺笨的?”
“某种意义上你是很笨。”他熟练的帮我封材料袋,“不过这次做的很棒,很用心。”
我笑起来,窗外的天空蓝的通透明澈,十一月的空气已经凉意十足,一阵风吹来就如冰镇柠檬水沁入肺里,心底最深处如有清泉流过,“谢谢你。”
交完稿件,韩晨阳带我去吃早餐,地点是学校街边的粥店。
我抑郁,呵欠连天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我认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韩晨阳,看我们两的眼光暧昧,尤其对我呵欠的频率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黑暗与邪恶,这就素人生,我想起兔斯基,就觉得亲切、可爱。
老火粥做的香醇正宗,我也没心思去计较别人的眼光,韩晨阳都不在乎,我在乎啥,他吃牛肉粥,我要皮蛋猪肉粥,我不吃葱花,全部倒给他。
他也当是平常,然后把茶叶蛋的蛋黄拨给我,我把皮蛋挑给他,很自然。
和李楠师兄吃饭时候一样随意,但是又不一样,我认识李楠师兄五年之久,认识韩晨阳不过一个月,可是却熟稔的像是好久的朋友,而且不止是朋友的感觉。
老夫老妻——这个词从我脑海里邪恶的跳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小心碰到了刚端上的汤笼,疼的我“嘶嘶”的抽气。
韩晨阳递给我纸巾,“小人一欢就惹祸。”
我老实承认,“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韩老师,你运气太糟。”
他点头,伸筷子去夹生煎包,金色的表皮香脆可口,“我知道,但是习惯就好了。”
我再度无语。
患有妄想症的爱情(下)
他送我回宿舍,叮嘱我,“数值快考试了,题目百分之九十是从题库上面出的。”
我已经困的没了神志,迷迷糊糊点头,“谢谢你的information啊,韩老师。”
我打算上楼,转过头来,却看他靠在墙边抱着手臂,那个样子,好像有话要说,我不由得停住脚步,侧着身子抬头看他,他眸光如水,微微荡漾,汩汩的流到我的心里,像是能透彻心扉,“星期五我生日,晚上有空吗?”
我闻言有些意外,“恩?韩老师你生日,呵,生日快乐!”
他眯起眼睛,抿起嘴,显然对我漫不经心的回答有些介意,“我已经不是你老师了,以后就叫我名字或者师兄都可以,还有,我比较希望星期五时候听到你说‘生日快乐’!”
忽然有些惧怕这样的韩晨阳,太强势,太专注,我垂下眼睛,模模糊糊的回答,“知道了,韩晨阳,我去好了吧。”然后我眼珠一转,“事先说好了,我可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你可别后悔,追着我要礼物。”
他没再说话,笑着点点头,维持这种安静宁谧的气氛,我上了楼,才发现他往回走。
蹲下身子去摸熟睡的阿九,“小美女,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呢?”
我睡不着,尽管神志已经困倦到了极点,但是耳朵可以捕捉到空气中细微的震动,一点点小小的动静就让我心不停的跳动,自我折磨。
我辗转反侧,现在唐君然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医院住院部查房,还是在门诊陪着老板坐诊,还是在宿舍,还是在街上,还是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在我的学校里,他会不会来找我。
我躺不下去,满脑子都是这样揪心的想法,呼吸声声急促,忽然间觉得又悲又喜,满心的悲伤夹杂着满心的欢喜,整个身心同时处于两种极端的煎熬中,冷的热的交缠在一起成绵延的细线,命悬一线。
我呆不下去,会窒息,会被自己逼疯,我穿好衣服下床,拎起钱包就往外面冲。
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天地之大,我却没有归途。
鼓楼医院还是那般的吵杂,从公交车上下来形形色色的人,街道两边的医院大楼对峙,不高,时不时有人走来把窗户关上或是开启。
唐君然,在哪里,他是不是在某个病房,笑的温和。
我突然丧失了去找他的勇气,或许说,我来到这里只是寻求自我安慰,并不想是来找他,更不期待能够看到他。
忽然想起小时候喜欢的七哥哥,他家在我家前面的楼,可是自从他上了初中,我们很少见面,那时候我回家前总是喜欢呆呆的在他家楼下站上一会,有一次被他撞见了,仿佛被戳破心思一样,落荒而逃。
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那种感情叫喜欢。
直到自己做出来,傻傻的在医院楼下看一个不知道是否在里面的人时候,我才知道,有多喜欢这个人,但是我也知道,自己有多愚蠢,有多胆小。
沮丧的沿着街道走回去,十一月的南京已经有了初冬的气息,路边的法国梧桐纷纷下落,行人步履匆匆,只有我悠闲的踢着小石子。
去哪里,我问自己,隔壁是唐君然的母校,对我而言,那么熟悉。
我曾经偷偷的溜进来,走过每一栋大楼,经过每一间教室,自习室堆着医学书,临床医学概要,组织胚胎学,中药学,生物化学,预防医学,方剂学。
那是时候我多么强烈的希望,如果上天给我一次机会,再一次高考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这所医科大学,名正言顺的做他的师妹。
可是如果他不爱我,天天见面更是一种折磨。
我在那栋爬满常青藤的民国老楼前停了下来,唐君然以前跟我说过,他们大半的课程都是在这里上的,他喜欢坐在最旁边的位置,那里每天太阳第一个照射的地方,冬天暖洋洋的,撑着脑袋就能睡着,夏天炎热,抬起头就可以看见篮球场上如火如荼的比赛。
那时候我坐在学校新建的十九层教学楼里,闻着油漆和涂料的味道,吹着冰冷的空调,却无比憧憬那个头顶上“呼呼”转着的电风扇和爬满绿荫的老楼。
只是忽然有一个人拍我的肩膀,口气十分怀疑,“江止水,是不是你?”
我一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董安妍,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撇嘴,“我要考这里研究生,先来寻导师来着的。”
我惊讶,然后才恍然,“哦,你是五年制的,比我后一年考。”
她咬牙切齿,作势要来掐我,“江止水,我才闭关一年,你就不认识老娘了,你最好祷告你别有什么疑难杂症,落到我手上你就惨了!”
我大笑,“董安妍,你就吹吧,谁不知道你给老张开的那副补肾的药其实是清热凉血的,南京医科大要不要你还不知道呢,三脚猫一只!”
她搂住我笑,我却几乎落泪。
董安妍,我有很多话要问你,你和陈禛最后怎么样了,你怎么两年都不跟任何人联系,你怎么变瘦了,原来的你,是个可爱的胖娃娃。
很高兴遇到你,我最好的朋友。
我请她吃味千拉面,大洋楼下。
她没变,喜欢加酱油,味千所有的口味都清淡,但是她舍弃不了,不愿意换苏州面馆。
我顶着黑眼圈,虚心的请教,“董医生,我失眠。”
她抬眼,不屑,“失眠的定义,入寐困难或睡而易醒,醒后不寐连续三周以上,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吧!”
我气恼,“董安妍,你这个没有医德的家伙!”
她哈哈大笑,然后露出一脸的狡黠,“失眠多为情志所伤,你有心思才会失眠。”
我老实承认,“是的,我想他,想的我睡不着。”
“恩?”她脸色终于变的严肃,“是常泽?不会吧!”
我摇摇头,漫不经心的挑着碗里的面,“唐君然。”
她似乎对这个名字还不是很有印象,犹豫了半天,“是不是那个,算是我师兄的那位,我晕,太不可思议了,你都没跟他在一起过,居然念叨了人家三年,疯掉了,疯掉了!”
我眯起眼睛,笑的自嘲,“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世界就是那么奇妙。”
她只是叹气,没有再提起,连自己的事都只字不提。
新街口总是南京人流最多的地方,我们手挽手,一如以前一样,穿过地下道,走在人群里,电影院又有新的电影上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导演。
可是现在有了迅雷,有多少人愿意花钱去看一场电影。
董安妍望着天空,笃定的下结论,“今年南京会有一场大雪。”
我想把身体的重量卸一部分在她身上,“安妍,一定要回来。”
她却一贯的沉默,我抬眼望去,忽然有一种感觉,我这次的回归,就是为了结束一些事,然后再继续生活。
我明白,我的失眠会慢慢的好,即使那个人还是不爱我,我仍然要爱自己。
耳边响起Sweet Box的On The Radio——Is there anyone on the radio?Listen to my song and let it go,Is there anyone on the radio? Come along with me cause I'm feeling low,Oh it's just goodbye。
我忽然明白了,我的失眠,叫妄想症。
世界那么大,我每天和千百个人擦肩而过,我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世界又那么小,让我到哪里去寻找第二个唐君然。
去鼓楼医院——又是冷笑话一只。
我本身就是一个冷笑话。
日志 11月6日
我爱你,爱到失去了自己。
我失眠,大段的空白,我开始有想法,如果我在蒋迎熙之前遇到唐君然,他会不会爱我如爱她一样,待我如待她一样,如果我现在,或是他现在去找我,我们是否可以不管不顾过往,抵死缠绵。
望一眼,便知是相思成灾。
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只有一个人的丰盛的晚餐,只有她一个人絮絮叨叨的手机留言信箱,永远开着门等待,夜不成寐,食不下咽。
恋上了,失去了,无法控制的想念,臆想成了痴,成了一个人的爱情斗争,没有对手。阿sa在《妄想》里就扮演这样一个因爱痴狂的妄想症患者,男友在她熟悉的屋子里走去,在朋友的提醒下,才清醒,不是走丢,而是离开,抛弃了她。
等待情人的焦急,深夜孤独时的期盼,梦醒时分的胡思乱想,不可抑制的抓狂,没有人跟她搭戏,她沉浸在自己妄想出来的爱情城堡里,在每一扇窗户上都装上了枷锁困顿自己。
就如on the road里面,女孩子问,收音机里有人没有,听我唱歌,然后忘却。
两年后的今天,前男友成了自己好友的丈夫,她在现实中杀死了无辜的男友的替身。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到底能爱到多深。
爱你爱到杀死你,有时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有的时候,爱情的执着的一面是令人恐惧与害怕的。
当爱要消失不在,不是每一个人都学会放手。
有一些人就是会令自己在过去中不可自拔,不肯看到将来,宁愿自己一个人扮演着爱情还在时候的角色,上演着一出凄凉的爱情剧。
我也是,活在过去不可自拔,可是,我有分寸。
我学会爱自己,即使还不够。
我睡不着,可以看电影,看小说,韩晨阳要过生日,我不会不送东西的。
三年前,唐君然的生日,我寄给他一本绘本,全部是自己手绘的,精致的让陆宣动容。
可是他不动容。
我执笔,感觉到手心常年握笔的老茧,阿九抱着水彩颜料欢快的在地上打滚,日子无聊,她也会寻找乐子。
我下笔,灵感源源不绝,那么这个绘图故事就开始了。
名字叫“钻石做的耳钉”。
背负旧爱如何爱人(上)
江止水。
“一、我喜欢你——男孩子笑了,浅浅的微笑,她看得沉醉,如果现在他身后有一棵五月的樱花树,风起花落,美好的少年,美好的季节,奉上美好的爱情。
二、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一定不要来找我,因为那是爱情最美的死亡方式。他对着静静流淌的河流吐出一字一句,像是中古世纪的巫师,预言一场劫数,言之凿凿。
三、年轻时候的爱情总是那么脆弱,持续冷战的两个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但是谁都舍不得彼此,因为谁都不愿意放弃自尊,因为那一年,他们都是不顾一切的孩子。
四、很久以后她开始依恋另一个男人掌心的温度,开始喜欢他的生活单线条,她决定去打耳洞,因为当年的男孩子承诺,她嫁人的时候,要送给她钻石做的耳钉。
五、可是,左耳的耳洞已经弥合,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肉骨头作为纪念,两颗璀璨的钻石耳钉就这么静静的躺着,那就是她用一辈子的梦想换回的礼物,一段年少轻狂的回忆,一个让她看过永远的男子。
六、眼泪是某段爱情的名字,当眼泪变成钻石的时候,已是尘埃落定,谁是谁曾经深爱的女子,说过的话是不是真实,已不重要,她已经成为他人的妻,男子奉上钻石留下孤单的背影。
七、她昂着头,踩着高跟鞋,努力做一个没有回忆的新娘,只有右耳垂闪烁着钻石的光芒,一点一点,像是流不完的泪水。”
我伸手去取白色颜料,吓了一跳,阿九也许是饿了,抱着锡管啃,我拎起小美女,她冲着我拳打脚踢,很是不满。
我粗心,没有吃饭,也忘记了小美女的晚餐,可是现在已经是半夜。
只好拿起钱包,拧开房门,阿九又任性撒娇,抓着我的鞋带,让她松手她咬的更紧,我终于挫败,“小美女,你想出去?”
我去取大布袋,把她塞进去,也许是第一次亲历“套中猫”的生活,阿九显得很兴奋,两只绿色宝石般眼睛炯炯有神,装乖卖巧的享受她的权利——空运。
夜凉,走在路上,街边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投下影子,斑驳凄冷,到处都是流转的灯光,但是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更显得冷清。
苏果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冬日的深夜,隔着玻璃窗看着灯火通明的小便利店,温暖而又幸福。我想起了广州的7-11,也总是在这样寒气逼人的夜晚,不经意间就被诱惑,推开门,像只刺猬般蜷缩进店中,要一份鱼蛋或是一杯红茶。
小男孩在打瞌睡,看到我进来连忙跳起来,我礼貌的笑笑,从货架上取下泡面、火腿肠、酸奶,然后又要了热腾腾的茶叶蛋和烤肠。
阿九闻到烤肠味就按捺不住,我把她放下来,她亦光明正大在店门口吃起来。
他帮我把杯面加热,我敲了一个茶叶蛋进去,大大方方的坐在一边和他聊天,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进来了,我愣了一下,举起手,还有些僵硬,“好呀,韩晨阳!”
他不睬我,径自走到货架上,一排一排的跺过来,最后发出一声喟叹,“终于找到了!”
我实在好奇,凑过去一看,顿时很挫败——强力万能胶。
三分钟后,我抱过杯面就开吃,他在一旁粘眼镜,用镊子挑起胶水,然后在眼镜的断处仔细粘粘,几分钟后,柜台上干干净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简直膜拜,五体投地,要知道我曾经用万能胶把手粘在一起过,要不就是把桌上弄上一大摊的黄色液体,最后发誓这辈子不会再用万能胶。
我有些奇怪,眼光一直往柜台的格子瞟,“韩晨阳,我以为你来买那个的呢!”
他抬头,眯起眼睛,“什么东西?”然后他看到我目光所及,很不屑的白了我一眼,“小孩子一个,整天脑袋里面不知道想什么东西的,这么晚了还出来游荡。”
我托着脑袋毫不顾忌的打量他,第一次见他戴眼镜,觉得效果好的出奇,冷峻凌冽的眸子隐藏在一双眼镜之下,大隐于世,散发出清冷儒雅的气息。
只是我好奇,“你近视?”
他摇头,“防辐射,平光镜。”然后他又补充,“我哥哥是远视。”
我埋头吃,心想,你哥哥远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查户口的,不过想想,估计他的意思是因为他哥哥是远视,所以才有了他的存在,计划生育。
顿时庆幸,韩哥哥,你远视的太好了,不然国家损失了多好的一名人才。
喝完最后一口汤,我觉得身上热乎乎的,阿九也安静许多,饭饱之后似乎对帅哥不甚感兴趣,挑起她高傲的眸子,冷冷的注视了他一会,转向别处。
只是,她刚才的眼神真的好贱,明明就是对帅哥心怀鬼胎,还刻意不屑的样子。
韩晨阳对阿九挺有兴趣的,“你家的?”
我撇嘴,“混吃混喝的,谁知道哪天这家伙嫌贫爱富,抛弃后妈投靠别人去了。”
他笑起来,“猫儿是挺难养的,我家以前养过一只,大肥猫一只,可是很机灵,机灵到我家都不敢买鱼,一买准得被叼走了。”
“后来呢?”
“不知道,我去了德国以后,就不知道小家伙的下落了,再回来,差不多都忘记了。”
我伸手准备拉门,韩晨阳先于我把玻璃门拉开,“我送你回去吧。”
屋外简直和便利店是冰火两重天,寒风瑟瑟,我搓手跺脚,无比怀念自己温暖的被窝。
我牙关打颤,“我要去睡觉了,哦,不对,是冬眠,我要去冬眠了。”
韩晨阳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身子骨在寒风中依然挺拔,我忽然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够教导出又傲气又傲骨的人。
他追问,“怎么这么晚还跑出来,天这么冷,虽然南京治安不错,但是你一个女孩子总是不安全的。”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了就后悔,“还不是为了准备你的生日礼物。”
他“呃”了一声,停下脚步,挑眉,语调不自觉的上扬,我明显听出一丝笑意,“你不是说不送礼物吗,怎么变卦了?”
我笑笑,“韩老师,你生日请我们去哪吃饭?”
他迟疑了一下,“向阳渔港。”
我望了他一眼,心想真是奢侈,“向阳渔港好贵的,你说我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能不意思一下?”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我抬起头来,看见他遮在眼镜下漂亮的眉眼,清澈的眼温暖了冷清的线条,那股倨傲也荡然无存,在校园昏暗的路灯下,温柔的不可思议。
他从口袋里掏出湿巾,顿时一股茶香扑面而来,我本能的别过脸去,谁知他轻轻的托起我的下颌,把湿巾附在我脸上,轻轻的擦,“我猜猜是什么礼物,手绘?”
我嘀咕,“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起来,“你的脸颊上有一块红色颜料,手上更多,五颜六色的,跟画板似的。”
我邀功献宝似的欢喜,“我快画完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谁知让他一陪就是大半夜,我用卡纸装裱,白底上用针笔描花纹,各种式样,勾云纹,莲瓣纹、卷草纹,配上淡淡水粉画,很是古韵十足。
然后放在窗口,让风自然吹干,韩晨阳放下手里的书,侧过脸问,“好像生日礼物要当天送吧,但是你现在就给我看了。”
我撇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这个人就挺虚荣的,就喜欢别人赞扬!”
他笑,一页页翻,“我确定你肚子里面藏不住什么秘密的,不过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我心花绽放,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也毫不客气,“那是,我可是美术科班出身!”
“那为什么学机械?”他目光如炬,直直看进我的眼底。
我一个脑袋两个大,“我告诉你,看在你曾经是我老师的份上,实话,我这人挺虚荣的,你也知道,每次人家问我专业,我说学艺术的,嘿,你不知道别人那眼神变得多不屑,于是我就打算研究生咸鱼翻身,你说,一个女生去学工科,还是机械类,该多牛!”
他了然,“从某个方面来说,你确实挺虚荣的。”
我眯起眼,手稿在橘色的灯光下浮现出浅浅深深的色块,连勾线的痕迹都泛着浅青的光泽,不由莞尔,那个原因,不过是一个方面,而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意输给蒋迎熙。
她学建筑,我学机械,干起架来,推土机铲平建筑工地,想想就很优越。
韩晨阳在仔细的看那些画,一如既往的专注,他鼻梁上架了一幅眼镜,可能是没留意,一直都没有摘下来,眉眼柔和清浅。
我好奇,“韩晨阳,你说戴眼镜接吻会不会很碍事?”
他不抬头,“不知道,没试过。”
我不死心,“你不是戴眼镜吗,怎么会不知道?”
“我戴眼镜时候都是用电脑,平时不戴的。”他摘下眼镜,唇角露出一抹高深危险的笑容,“江止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挑逗我。”
又是那个倨傲不羁的眼神,眼眸深邃,暗涌在黑暗夜里静静的流淌,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可是,没来由的,我对这样的眼神有排斥的感觉,这个男人,总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我撇嘴,“哼”了一声,转身坐在床沿,没好气的逐客,“我要睡觉了,不送了啊!”
他轻轻的把绘本合上,拍拍我的脑袋,“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我回实验室了,明天下午我就不来接你了,李楠会带你去的。”
我顺势倒在床上,头一着枕头神志就飞远了,迷迷糊糊的应答,“是今天还是明天?”
他笑起来,“是今天。”
我抬起手,挥挥,“慢走!”
他“恩”了一声,就没了声响,我一头栽进黑暗,眼前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光,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空茫的迷糊,以及无数的暗影。
我想我真是累坏了。
背负旧爱如何爱人(下)
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第一眼竟然有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错觉,地板上的画具已经被收拾好好的,水彩盒盖的好好的,一排排的水彩笔放在窗台上。
第一反应是韩晨阳收拾的,我低血压,赖了半天床才起来,又愣了一会,才穿衣吃饭。
虽然是十一月,中午的阳光温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给陆宣打包午饭送去她的宿舍。
我不愿意提及很多东西,因为当一个人深陷困境的时候,不是别人用话语让他清醒的,而是自己才能让自己走出来。
但是陈薇对陆宣挺不耐烦的,她私下跟我说,“不就一个流产,多大事情似的,那家伙夜夜不得安眠,上课不去,在宿舍把自己搞得死气沉沉的,我都怕她想不开。”
我笑笑没多说,只是有些介意,“过段时间就好了。”
吃完后,我拉着她出去走走,外面阳光正好,偌大的校园平添了很多生气。
她挽着我的手臂,一如大学时候那样,可是脸上没有了当时的神采,不安、憔悴、敏感统统写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止水,我和他分手了。”
我“哦”了一声,点头,“很好,我支持你。”
陆宣笑起来,即使很牵强,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我要好好生活,不想男人了。”
我夸张的点头,“很好,很强大,很和谐,相比现在,你以前真是很傻很天真!”
她噗哧一下笑出来,笑容久违,“我不跟你胡闹,你就会打击我,嘴巴太坏了。”
我莞尔,“能被我打击是福气,有些人我还不屑打击呢!”
她没再接话,阳光透过她发梢照在她脸上,浅淡清风般的笑容浮现,“止水,以前真好,那么快乐,可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风把她这句话吹散,我的耳边尽是一片苍茫。
没有岁月可回头。
晚上李楠师兄接我去吃饭,我不喜欢打车,宁愿去挤公交,平常的下班高峰,华灯初上,站牌下等待那车明黄的温暖徐徐过来,塞进密密匝匝的人群,规律的拥堵,然后随着公交车一起摇摆,移动广播电视里放着介绍南京各大景点的节目。
我指着屏幕问,“师兄,你去过那个教堂没?”
他抬起头,有些意外,“圣保罗教堂,白下区那个,没有去过。难道你是基督教徒?”
我摇摇头,“不是,没什么,只是很好奇,问问而已。”
他笑,“是不是准备考试了,要临时抱抱上帝的脚?”
我做悲切状,“要是有用的话,我天天给上帝烧香算了!”
视线一直没有从节目上移下来,一幕幕的都是绿荫围绕的教堂,有雕花彩色玻璃,巨大十字架,通明的吊灯,我不由的心存向往,李楠师兄不知道,当年唐君然答应我的三个生日礼物,其中一个就是陪我去这所教堂。
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到向阳渔港时候,已经迟到了,韩晨阳站在大堂里面等我们,微微锁着眉,李楠师兄抱歉的解释,“不好意思,迟了,路上有些赌车,小丫头非得做公交车。”
他有些意外,目光转向我,倒也没说什么,“上去吧。”
一进包厢,我就被吓到了,一半的人是我不认识的,而且衣冠楚楚,看上去很有来头的样子,其中一个美女姐姐特别亮眼,站在窗前笑靥如花,小波浪的卷发,粉白相间的高领毛衣,下配一条嫩黄的及膝短裙,脚上是一双带透明水钻的白色浅口细跟皮鞋。
简直是从时尚杂志上走下的都市丽人,我不淑女,也不熟女,充其量是宅女一只,永远到不了那种羽化登仙的境界。
李楠师兄显然也有些意外,但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礼貌的寒暄了一会就落座,也许是觉察到我放空的眼神,低声问我,“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我点点头,诚恳的回答,“别扭,但是没办法,我的信条就一个字——吃!”
他笑起来,“好样的,别抬头的吃。”
澳龙刺身口感极佳,拆下来的龙虾头翘须昂扬在木船上,耀武扬威跟活生生似的,冰上隐隐浮动着白汽,衬得龙虾肉晶莹剔透,还有烤鳗香嫩,小鲍鱼的肉质很结实,扇贝味道鲜美,黑椒洋葱牛仔骨,都是我爱吃的。
这种地方,偶尔来吃还是可以,如此消费,我还是汗颜。
几圈敬酒下来大家也差不多都熟悉了,原来我们不太熟的人都是省里有些来头的人,还有中央的,来这里开会,官僚和学生一桌,实在诡异。
我不喝酒,尽管是2000年的法国Chateau Margaux波尔多,我仍然喝我的菠萝果汁,我心情不错,没必要用酒为难自己。
我的胃已经被威士忌喝坏了,只能容的下低浓度的酒精。
吃到差不多最后时候,我起身去洗手间,外面空气很好,不由的多站了一会。
深秋的南京,华灯初上之际,投身于黑夜的怀抱之中,豪华饭店,灯火通明,包间大厅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窗外是流云暗夜,天上人间,竞相辉映。
我看的出神,冷不防后面有阵阵清甜的酒气传来,还没回头,手腕轻轻被钳制住,真是卑劣的游戏,我不由的皱眉,“韩晨阳,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笑起来,走廊璀璨的光华齐齐坠到他身上,说不出的温柔,深黑的眼眸中敛去了那股倨傲的神采,他附在我耳朵处,低沉醇厚的嗓音,“小孩子,帮我一个忙。”
我心里明白了八分,探头一看,美女姐姐身影出现在转角处,不可抑制的笑起来,“风流债,债主上门了,欠债还钱,没钱央告,明人不做暗事,做暗事不是英雄。”
我挑衅的看着他,他掠起我耳边的长发,在手指上缠绕,丝丝缕缕撩的我的脖颈发痒,刚想伸手去阻止,他的薄唇便贴在我的唇上,辗转吸吮,一点一点再一点,我模模糊糊的问,“非得搞成这样呀,拍电影都是利用视觉假吻的。”
唇上轻轻的被咬了一下,我吃痛,他小声嘀咕,“小孩子,专心点!”
他的吻柔和缠绵,辗转不息,我的大脑开始失灵,看上去薄凉的嘴唇吻上去火热,直至滚烫,简直不可思议。他的舌在我舌尖挑逗,让我魂不守舍,亲吻如春水流泻,无处不在,掀起无数的涟漪,我能够尝到他嘴里香甜的红酒味道,我甚至有种坠入蜜糖水的错觉。
一半的假戏,一半的真做,我们游走在暧昧的边缘,不进不退,保持平衡。
他离开我的嘴唇,辗转到了我的耳垂,极其情色的啃噬,然后一路向下,沿着脖颈到锁骨,他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我皮肤上,引起阵阵战栗。
难得我还保持清醒,承受两重火热的煎熬,虽然看不到美女姐姐的表情,但是毒辣的目光让我如针毡一般,只想隐身或是掉线。
我低声问,“韩晨阳,美女姐姐是你老情人?”
他愣了一下,在我嘴唇上咬了一口,“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不知道就别开口。”
我嗤之以鼻,“冷血的家伙,跟我这个小孩子在这里做戏,刺激人家美女姐姐,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他的手托起我的脸颊,眼眸直直的看进我的眼睛,“让她死心!”
我觉得可笑,又有一丝怜悯,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他微微怔住了,我顺势附在他用粤语低低的说,唇角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的耳廓,“何解你用情没法专一点,挂着那大情人嘴脸,为何原是刻薄自私,身边女士甘心去受你欺骗,谁都盼望能为你做错事,宁愿到未来又自哎自怨,星相书一早说出,别缠着那迷人而自私的天蝎!”
他轻笑一声,“到底还是小孩子,相信星座一类的东西,单纯的可爱!”
我被歧视,很不爽,转头看去,美女姐姐已经很识趣的离开,连忙松了手,正色对他说,“你生日的超值附赠,怎么说你也太赚了,我先走了,不陪你玩了。”
他也不挽留我,手一松,“我送你回去?”
我刚想拒绝,一旁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我送她回去!”
我有些惊讶,“赵景铭,你怎么在这里?”
赵景铭一旁还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看见此景,便纷纷告别,他上前几步,站在我的身边,对着韩晨阳伸出手,“你好,赵景铭。”
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韩晨阳的眼眸凌厉的一闪,那股傲气和超然自上而下散发出来,他勾起唇角,微微的笑,“韩晨阳。”
赵景铭心里怕是也有了谱,声音也变的柔和,问我,“止水,我送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冲着韩晨阳礼貌的笑笑,然后进包间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饭店。
赵景铭走在我前面,不说一句话,嘴唇紧紧的抿着,我觉察到一丝冷僵,无奈的笑笑,“赵景铭,好巧啊!”
他突然停住脚步,清澈的眼睛深藏着暗流,“是挺巧的,江止水,不巧我还看不见你们两亲热的镜头呢!”
我满不在乎的撇嘴,“非礼勿视。”
他“哼”了一声,“你男朋友?”
我沉默,他再问,“你情人,还是你金主?”
我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跟他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不是一道公式或是一张图纸就可以解释的,你问我,我是真不知道!”
他开了车门,我刚想坐进去,他却一把拦住我,“江止水,你是不是又寂寞了,还是无聊了?”
我甩开他的手,“你没资格管我,省省心吧!”
他沉默,上车,发动引擎,奥迪打了一个漂亮的弯,上了快车道,“为什么我不可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透出说不出的苍凉和倦怠,我看着他,他专注的开车,垂下的眼帘浮起一层青灰色,原本俊逸的脸庞,有种不知名的绝望。
心突然就软了下来,“赵景铭,不是那样的,我若是能喜欢你,我十年前就喜欢上了,何苦等到现在,你不明白,我又多恨自己不能、爱不上你。”
他没有开口,我继续说下去,“我爱一个,定然不是对你这样,即使他对我不好,我只想对他一个人好,可是对你,我好不起来,我会刻意的对你很坏、很残忍,甚至算是利用,而现在我对你这样,不是因为不爱你,是因为我努力了,却怎么也爱不上你。”
“对韩晨阳,我只是好奇,我想知道,经历了唐君然,我还有没有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不管怎么否认,江止水,你还是不甘寂寞。”
“可是,赵景铭,我还是爱不上。”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来,我没有犹豫的接了起来,那边却没有说话,梁洛施的声音清楚的传来,“明知你是那,莫测变幻傲气的性格,无数个女生,想接近你无奈有点怕,如所爱是你定会流泪嘛,谁亦知天蝎这种星座可怕,和你做情人是错吗。”
韩晨阳问,“你刚才说的是这首歌的歌词吧。”
是的,这首歌真是绝妙的讽刺,对韩晨阳,对我,对喜欢他的女人。然后我看见赵景铭眼光从我手上掠过,冰一样的薄凉,让我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厌倦感,厌恶自己,厌恶那种不明的暧昧,厌恶他的诱惑,厌恶自己的回应,我轻轻叹气,“韩晨阳,我们会遭到报应的,所以到此为止吧。”
然后不等他的回答,合上手机,身子重重的砸进座椅里,闭起眼睛,喃喃自语,“我要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奥迪擦过高楼霓虹,我只觉得往事随风,呼啸着在耳边掠过,我听见小时候爷爷家大院里的欢声笑语,言笑晏晏,但是那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吗?
“也许,我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日志 11月7日
寂寞长成什么样子?
爱情吱声一句,从此在三个地方以不同的姿势行走,东京、台北、上海,记号记录每一段感情,台北有海边和记忆拼凑。痛苦的回忆让她不忍离开。
而接受爱情对她来说是一次挑战,所以她宁愿麻醉自己,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曲,让一个听不懂她说话的日本男人依偎,只是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是情人,不是爱情,却不肯放开。
不肯放开的东西很多。
比如旧爱。
记得谁说过,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分开却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背着旧爱怎么舍得去爱别人,他和她都在等待,等待一场忘却,时间长短不知,未来不知道,但是还有人在等待着。
她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只能用外文说了一句“我爱你”,她告诉他那是再见的意思,他就真的以为那只是再见,却不知道那是我爱你。
错过不是错,只是过了。
可是,往事不肯老去,对我来说,如今的生活完满而又看似迷离,却隐瞒不了内心的孤独以及寂寞感觉。
我背负过去,背负旧爱,如何去爱别人。
唐君然,我对于你而言,究竟有几何,你对于我而言,却是年少一腔爱恋所有的寄托,为了你,我失了爱,不能言语,不能呼吸,不能爱人。
我假装自己可以爱上另一个人,和他游戏、玩耍,一瞬间忽然醒悟。
我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我们都是好孩子(上)
江止水。
寂静的下午,明媚的阳光,辽阔高远的蓝天,悄然飘飞的落叶,这样宁静的时刻,连日来的烦恼仿佛沉淀了下来。
我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规律,微笑,营养,运动,心如止水。
是的,我应该,即使压抑我的本性和天性,平淡的生活总是真理。
李楠师兄在实验室准备课题,我在一旁制图,忽然他的手机响了,并不熟悉的歌曲响起来,他伸手去接,我连忙阻止,“等等,让我把这首歌听完。”
“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相信爱可以永远,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天真的孩子,灿烂的孤单的、变遥远的,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可爱的孩子,在一起为幸福落泪。”
这首歌一直响了好久,直到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李楠师兄才拿起手机查看,“恩?陌生来电,你这家伙不让我接,这下要我浪费电话费了。”
我反问,“这首什么歌?”
“王筝的我们都是好孩子。”他按下通话键,“我是李楠,请问找我有事吗?”
只听“哗啦”一声,桌子上的制图工具全部摔到地上,电脑“唰”的一下断了电,李楠师兄扶着大门,慌忙跑出去,还不忘嘱咐我,“帮忙收拾一下!”
我哑然失笑,什么事能让一向沉稳的他这么失措,于是蹲下来收拾图纸和尺规,忽然看见一把美术刀,很旧了,可是刀片都是锃亮,我不由的好奇,推出来在手上小试了一下,果然,没留神就把手指给划了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也许是以前学美术时候总是不小心伤到手,神经大条了,我也见怪不怪,找了张纸巾按压了一下,然后撕一节透明胶裹起来。
好一会李楠师兄才回来,脸色有些奇怪,没吱声就回到座位上,呆呆的望了天空一会,挠挠脑袋,轻轻叹一口气,然后目光投向电脑屏幕,却不行动。
我真的好奇,刚想开口,李楠师兄一下子站起来,“饿了,走了,吃饭去。”
我惊讶的不行,吃饭这样的词语从李楠师兄口中说出简直就是如同惊雷,只得支支吾吾回答,“是去食堂,还是外面的?”
“东区门口,走到哪里是哪里,你来定——咦,止水,你的手怎么回事?”
“没事,不小心被美工刀划到了。”
“我用的那个?你傻呀,又不是玩具,那个刀片很锋利的,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满不在乎的笑笑,“就划破皮而已,师兄,那个美工刀好旧,看不出你挺怀旧的。”
他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下巴微微抬起,然后淡淡清浅的笑起来,“还好吧,走吧,晚了人又多了,你又要嚷嚷等的不耐烦了。”
我黯然,想笑出来又没有表情,心里却了然,那把美工刀其实就是蒋迎熙的,那么多年了,他还是舍不得扔掉。
是不是握上去,还会有她的体温,可以用来怀念,可是我突然很遗憾,为什么我没有唐君然的东西,可以用来想念。
吃完炒饭,天已经快黑了,一路上街灯都亮了,各家小店进入营业的高峰期,接近深秋,融融的灯光和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让人有种深夜的错觉。
我没有戴手套,跑去苏果便利店买了一杯温热的午后红茶,捧在手里,觉得暖暖的,心里也舒服了很多,想把手指上裹着的纸巾拿下来,谁知道血凝固之后特别难撕,李楠师兄帮我,我夸张的吸着凉气,一副苦愁样子,“大哥,轻点呀!”
被我这么一说他更不知所措,“很疼吗,都粘皮上了,不好弄。”
我叹气,只好自己忍痛哗啦一下拽了下来,顺手扔到一边垃圾车里,“没很疼,我比较擅长装作很疼,就是所谓的矫情。”
李楠师兄却一点没有笑意,眼神泛起几丝愧疚,语气轻柔,“止水,刚才是打电话给我的人是唐君然。”
忽然间,周围寂静一片,我什么都听不见,头脑中只有那三个字,心脏像是被密密织织的情感缚住,听的到回响,我很用力,才强抑住自己翻山倒海般的情绪,“恩,怎么了?”
似乎觉察到我有些失常的情绪,李楠师兄字句斟酌,“呃,他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
我努力绽放一个看起来云淡风清的笑容,“呵,他找我做什么。”
“找你聚聚,你之前见过他已经,还留了我实验室的电话号码,结果我上次不在,吴承接的电话,就顺便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他了。”他顿了顿,“我说你不在,只是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
我不知道做如何反应,讪讪的笑,“为什么说我不在,却又把号码给他。”
他摊手,似笑非笑却带着极其怜悯的目光,“如果我当时把手机丢给你,你会怎么说,吓的六神无主,还是完全没辙了,止水,面对唐君然,你没一次正常的。”
我点头,表示非常赞同,然后长长的叹气,“谢谢你师兄,还好你没让我接电话,不然我估计又要丑大了,这事我得花时间想想,不然准神经错乱。”
“你一遇到唐君然就变的不像你自己,止水,说实话,尽管我知道你对他不是一两天就可以遗忘的,但是我还是不愿意,你去见他。”
“为什么,我也说服不了自己不去见他,可是我想,非常想。”
“小师妹,你是个好孩子,没必要为了唐君然遭第二次罪。”
我大口的喝下红茶,几乎呛到,“师兄,我倒是第一次听见人说我说好孩子,因为很多人都说我性格乖戾,可是我也不明白,我是怎么样的人。”
小时候,奶奶带我去淮安的慈云寺,那里一个得道的老和尚对着我连连叹息,“武曲守命化为权,志气峥嵘多出众,左右禄来相逢聚,双全富贵美无穷,可惜将星一宿最刚强,女命逢之性异常。”
好一个秉性异常,我便开始被他们约束的滴水不漏,从小开始学美术、钢琴、小提琴、舞蹈,只要能修身养性的,我都学过;那时候我没有星期日,没有朋友;我初中之前不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我的一切都是由大学教授的爷爷和奶奶安排的。
我被教育要听话,要好好学习,要出类拔萃。
他们煞费苦心的教育我,灌输各种积极、健康、向上的思想,终是想磨去我身上所有的戾气和乖张。
可是本性如何摒弃,于是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矛盾的个体。
回到宿舍,我习惯性的把手机丢在书架上,然后打开电脑上网混论坛。
三维网上帖子火,UG又被炒出来做话题,楼主问UG工程师的工资,这下把潜水的都激起来了,有两千一个月的呐喊要跳槽,有四千一个月的抱怨给客户设计模具麻烦,有八千一个月的说其实这工资也就一般,也有更高的,但是不屑混这种小儿科的论坛。
我忐忑,开始发愁自己以后的生计,越想越觉得渺茫,现在很多公司宁愿去找一个五年工作经验的中专生也不会找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更不用说是个女生。
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从我逃离了家长的掌控之后,任性选我的专业,然后一路走下来,不知不觉的已经和原来的康庄大道偏离了,脱轨了。
如果我当初听从了他们的意见,我不学美术,我学数理化,甚至政史地,我现在会不会是一个医生,或是生物工程研究员,或是一个老师,还是翻译。
人生有太多的选择,偏偏我总是觉得自己选的,是最差劲的一个。
我埋头做CATIA逆向设计练习题,终于熬不住,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伸手去抓牙膏,然后叼着牙刷取手机调闹钟。
打开手机,竟发现,收件夹内正静静地躺着一条未读短信,陌生的号码,明天有时间吗,见个面可以吗。
来信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大概正是我做练习的时候,而现在已经快11点了。
我措不及防,愣愣地,凝视着那短信,凝视得那样用力,忽然如梦初醒,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夜色沉沉,只有桌上的台灯融融橘色的光芒,我莫名的开始烦躁。
想跳,想大叫,虽然期待的事情发生,我却不知道如何面对,顺手拿起蛋黄状的发泄球往墙上砸,阿九被吓的龇牙咧嘴,我大笑。
可是却想哭。
唐君然,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怎么现在可以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些,你让我怎么面对。
一夜我都没有睡好,我回了他的信息,只一个“好”字,就没有了下文,整一夜,我睡的恍惚,醒来便打开手机,屏幕雪白的光芒刺痛我的眼睛,没有回复。
很久以前,我睡觉从来都是关机,因为安全感作祟,我害怕半夜被信息、电话打扰,三年前,手机只为一个人开过,而现在,我又开始重蹈覆辙。
我想起唐君然工作时间,很规律,晚上十一点半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吃饭赶车,然后去住院部查房,有门诊时候还要出诊,作为讲师还要代课。
算了,不能自己折磨自己,我叹气把手机关机,翻个身,安安稳稳的睡觉,不做他想。
早上醒来打开手机便有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我今天没课,十二点可有时间,新百对面的悠仙美地,你看行不行?”
我本想立刻就回信息,不知道出自什么心理,硬是磨蹭的很久才回到“没问题”。
自己却在衣柜面前发愁了,试了一件不满意,换另一件,最后挑了最朴素的白色高领毛衣外加一件绿色的风衣,用黑白水晶夹挑起三分之一的头发夹了起来,化了淡淡的妆容,让气色看起来更好一点,遮盖我熬夜的痕迹。
我照镜子,自恋的不行,不化妆则已,稍微打扮一下自己也算是大美女一个,可是,怎么就入不了唐君然的眼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相信,这句话一定是真理。
我们都是好孩子(下)
我去的稍微早了一点,悠仙美地人并不多,环境很雅致,我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阳光斜斜的从玻璃窗照射过来,暖暖的,温情可人。
我端起柠檬茶,轻轻的啜了一口,耳边就有脚步声,然后对上一个清浅的眼眸,风清月朗一般的柔和,“久等了,你还是老习惯,喜欢提前。”
我也笑起来,“恩,习惯了,不太喜欢让别人等自己,总觉得怪怪的。”
唐君然轻轻点头,顺手翻开菜单,递给我,“饿了没,早上那么迟回我信息,是不是才睡醒,还没吃早饭吧?”他礼貌的对服务员说,“小姐,请先来份麦香奶茶。”
我倒是没在意,直到奶茶上来之后,他推给我,“早上没吃饭肠胃哪里受的了,先喝点奶茶暖暖胃,你肠胃一直不好,记得早上一定要吃早餐。”
我心下一动,抬起头看他的微笑,眼睛都藏着笑意,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逆光中,留下浅浅浮动的阴影,如同三年前一模一样,让我失了神志,慌了心。
面面俱到,心思细腻,体贴温柔,爸爸曾经这样说过唐君然,作为医生,他有种莫名的力量让病人全然的信任他,得天独厚的优势,必成大器。
我也是病人,病因由他而起,也只能让他做我的主治医师。
努力控制住要泛滥的情绪,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要一份鲍汁虾仁饭。”
“恩,我要一份黑椒牛柳饭,一份水果沙拉,谢谢。”他点完餐,习惯性的双手插起来,问我,“现在做了李楠的师妹,读机械?”
我点头,“恩,机械设计与原理。”
他笑笑,目光还是一直注视着我,“厉害,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个小丫头不简单,没想到,李楠那个家伙没有欺负你吧,那时候我记得你老是和他吵的不可开交。”
“那时候小,哪里知道什么。”我托着脑袋微微笑,“李楠师兄人特好,就是太较真了,我现在在他手下也挺痛苦的,要求严格。”
“李楠很厉害的,我很佩服他,对你严格是好事,你爸爸当年不是带我们也挺严的,江教授在日本还好不?”
“恩,爸爸在那里挺好的,上次打电话来说过年要回来。”
“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我一定要看看导师去,对了,在这里生活的习惯不,广州冬天暖和多了,南京现在就这么冷。”
我笑起来,“唐君然,好歹这里是我的家,我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比你七年长多了。”
那边有服务员把简餐和色拉端上,他把色拉放在我的手边,嘱咐,“天天熬夜,多吃点水果,小丫头还没有男朋友吧,快点找个人照顾你。”
我手下一滞,想开口,只觉得喉咙沙哑,怎么也没有办法回答,只要站在他面前,我的骄傲、自傲、优越、光芒全都自动的消失,变的跟一般的小女人没有任何两样,死乞白赖的乞求他的垂怜和关爱,无法自拔。
勉强的扯扯嘴角,“呵,那个事情太遥远了,暂时不去想,吃饭。”
他“恩”了一声,我拿起筷子,送了一个虾仁入口,爽滑甜腻,可是我心思不在此,眼神一直淡淡的落在我们中间的桌布上。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微笑的深意,他能够若无其事的谈起来,我却不能满不在乎的回答,三年多,我还是不能平静的面对他,不为他一句话心湖荡漾。
因为我,还爱他,不,是喜欢他。
吃完饭,我们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多半是我在讲,他淡淡的笑,认真的听。
忽然想起那个时候,坐在爸爸办公桌对面的,三年前的唐君然,也是这样。温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在他眼里,微微仿佛波光荡漾,侧脸看上去居然有种明灭不定的俊逸,然后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淡然的透着些许宠溺,“原来你就是江教授的女儿,脚伤好了没?”
那天饭桌上,我讲的意兴阑珊,无论多么可笑的笑话,他也是笑的风轻云淡,仿佛下一秒他会摸摸我的头,附在我耳朵边叮嘱,“讲了那么长时间,要不要喝水?”
我只能用这样的话形容他——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我只想知道,他这样,究竟有没有过开怀大笑的时候,那一刻真情流露,毫不掩饰。
也许在蒋迎熙面前,却不曾为我展现。
他送我回去,我们沿着洪武路走回东大,即使走人行道,他都示意我走在他的右边。
道路旁梧桐树叶纷纷,飘散在每一个角落,我踩上去,“咯吱”一声就化成了碎片,唐君然本来就是安静的人,此刻抿着嘴,也没有开口。
有人说过,和喜欢的人走在路上,希望永远没有尽头,可是我却巴不得快快到达终点,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尴尬,三年,即使时间刻意的去销毁过往的印记,那段记忆一样在我们心中成为永远不被提及的伤处。
他曾经欠我三个生日礼物,欠我一杯可以暖手的红茶,欠我一段温暖。
还有未完成的承诺。
可是,没有人愿意再提起,我们故意装作一切已经过去,可是还有痕迹。
到了学校,他在门口停下脚步,笑着问,“止水,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觉得很闷?”
我想点头,却只是轻轻的叹气,“唐君然,我很早就知道你这个人很闷了。”
猝不及防的,他蹲下来,我看见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和高挺的鼻梁,脚上一紧,原来他在给我绑鞋带,顿时心如雷击,酸楚的几乎落泪。
他起身,还是笑的风轻云淡,“有时间来我们学校玩玩,学校后面百草园又进了新的植物,很漂亮的,下次把李楠喊来聚聚,即使在一个城市,我都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我点点头,“下次让李楠师兄请客。”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我估计是医院值班室叫他的,也并没有挽留,眼见他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绝尘而去。
突然嘈杂声传来,我一抬头,面前突然开阔,路口接着车水马龙的宽阔大道,喧嚣人声扑面而来,与刚才相比,竟好像两个世界。
我看着唐君然,就以为我们两是一个世界,原来他走了,我还是要回到现实中。
轻轻的叹一口气,转身欲走,刚迈了一步,竟有些许留恋,幽幽的往他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忽然惊闻背后有声音传来,“江止水。”
我转身,韩晨阳就站在我面前,牢牢的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半是无奈半是挫败的跟他打招呼,“韩老师你好,好久不见了。”
“江止水,你这个小孩子。”
冷风拂过,阳光也被轻轻的撩动,映得他的五官明灭不定,从没听到过他这样的语气,仿佛突然生疏了,心里没来由空落落的,我有些惶然,看着他的眸色,猜不透眼前的男人,“找我有事?”
“你这样的表情我倒是第一次见,你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孩子,原来我一直低估了你。”他的眸色突然转暗,深邃的让我猜不出深意,“为什么擅自的结束游戏,我们之前不是玩的好好的,你也挺享受的。”
并没有被侮辱的羞耻感,我甚至觉得这样讥讽的话语,对我来说是一种警醒,就像小时候做错事,我宁可爷爷奶奶打我一顿,也总比他们不声不响对待我好。
我只是笑,努力的把笑意洋溢到眼底,“那个人,是我喜欢的,抱歉。”
他也笑起来,带着几分无所谓,“挺不错的眼光,可惜……”
“可惜什么?”
“江止水,你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怎么装还是个孩子。”
我气恼,别过头不想理他,忽然眼前一黑,他的手掌附在我的额头上,温热的,我看进他的眼眸,仍是倨傲、强势,还深藏那样的意味,不甘,征服,嘲弄。
只是当时我看不明白,也不想看明白。
空气中还残留着唐君然的味道,可是在阳光下却显得薄凉,韩晨阳那个“可惜”深深的烙在我心里。
这场爱情从开始就注定是个悲剧,我的付出、痴恋不被祝福,我心已经如履薄冰,脆弱的不能再受任何轻微的撞击。
忽然想起张爱玲的《沉香屑》——“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请你沏上一杯茶,静静的听我说过往,你的茶尽,我的故事却还在上演。
日志 11月12日
时间是澄清的东西,即使在过去太多太多年,在亿万宇宙的以太间,也可以看清它的轨迹。
回忆是美好又难以割舍的东西,品味之间,顿生感伤。
《虹之女神》中的岸田智也和佐藤葵就在一家小唱片店邂逅,没有预料的走到一起,他被误会是跟踪狂,在夜晚来临的时候袭击她。
智也和小葵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在各自追寻着,没有女人缘的男主遇上了大大咧咧又坚强的女主,然而故事的开始,他就再没看见她了。
他始终对美丽的少女缺少免疫力,唯独对于小葵,他却无法把她当作女生。她帮他追女生,帮他写情书,把他当作自己电影的男主角,她行动的每一步似乎都给予了暗示,可是,他什么也不明白。
刺眼的阳光,严厉的呵斥,安静的屋顶,和无限延伸的时光。
她是如此爱他,只是,她没有说出口。
青涩的年华一去不复返,最后她在飞机的坠落中死去。
小葵的妹妹找到多年前的情书,他看着忽然笑了出来,在反复的朗读中,他渐渐发现了白纸上的秘密。
“优柔寡断我喜欢,毫无斗志我也喜欢,一个人什么事情都不做,我还是喜欢,感觉迟钝的你我喜欢,你的笑脸我最喜欢。”
最后的哭声消尽在垂直云端的彩虹之中,莫大的悲伤突袭而来,催人泪下。
死亡是世界上最悲痛的事情,有再多的遗憾、愧疚、思念在死神面前通通归结于零,无论怎样,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永远不会听见。
可是,青涩年华,纯真的爱恋刻骨铭心。
我想,我应该优美的死去,在巨大的悲伤中,合上眼,就看见他们的笑脸,还有过去的岁月飞速的闪过。
那时候,我们都是好孩子。
不懂时间的爱情
江止水。
高一暑假军训。
火焰热的太阳虽然还未直照,但路上的沙土仿佛已是闪烁地生光,酷热夹杂在空气里,到处发挥着盛夏的威力。在这种的压迫下,万物懒洋洋的像是失去了活跃的生命力,操场上躺着的小石块发出孜孜的响声,和炙人脚心的灼热。
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发梢也湿透了,我斜眼睛去看坐在树阴下休息的教官老大,心烦焦躁,“什么鬼天,热、热、热……怎么还不吹哨……”
旁边的董安妍也耐不住,“疯了,疯了,教官真变态,快点休息呀,撑不住了。”
我给她出主意,“我看你就装晕倒吧,我扶你去医务室,那里起码还有电风扇!”
她偷偷的伸手打算掐我,被教官一声吼吓的缩了回去,“喂!谁站军姿时候还嘀嘀咕咕的,是不是等会想继续站啊!”
她狠狠的瞪我一眼,我低下头抿嘴笑,然后目无焦距往向天空,天空蓝的发白,明晃晃的阳光像是没有尽头一样,肆意流淌。
坐在树阴下休息,我喝水,董安妍拿出防晒霜仔细的抹,忽然听到操场北边有男生起哄,越来越多的人涌过去,我也好奇,拉了她去看。
一个男生站在教官对面,又瘦又高,皮肤在即使在烈日下依然白的近乎透明,他一抬头,墨色的眼眸清澈如水,笑而回眸间,流露出骨子里天生的戾气。
一瞬间,我没有预料发生的事,那个小教官忽然挥起拳头,直直的向男生脸袭来,男生倒是轻松的闪过,然后一手挡住教官的拳,另一只手从教官腋下抄过去,一转身,然后一个完美利落的过肩摔,教官摔在草地上,男生浅浅的笑起来,眼睛里有种恶作剧般的喜悦。
周围人发出低低的呼声,男孩子伸出手一把拉起小教官,“下手有些重了,你没事吧?”
年轻的小伙子黝黑的脸上分不清是被热辣太阳烤的还是不好意思,居然浮上了红云……“没事,承让、承让。”
这时候教官指导员走过来拍拍教官的肩膀,“知道小赵的厉害了吧!”然后转向我们,大喊一声,“各班集合,组织学习擒敌拳!”
好容易一个上午熬过去,腰酸腿疼已经麻木,教官带队去吃饭,我远远看见一队男生站在食堂门口,董安妍小声嘀咕,“为什么我们班男生训练结束总是比我们女生早,他们教官也太好了吧!”
我们排队站在他们前面,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刚才那个男生正站在我后面,我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他军姿站的标准,手指紧紧贴着裤缝,如果我猛的去拉,也一定会纹丝不动。
被告知午饭要迟点才开,队伍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教官不在,说话声越来越大,后面男生有人说话,“赵景铭,你那招哪里学的,这么厉害!”
可是我当时并没有听清楚他的名字,于是脚稍稍往后挪了一步,斜过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说话的男生愣了一下,傻傻的指自己,“我?”
我撇嘴,一仰头就看见男生高挺的鼻梁和垂在额前的黑发,很是帅气,“我问你呢!”
他微微笑,眼神还是那般的清澈,“赵景铭。”
我点点头,默念了一遍,想起他刚才漂亮的身手,还有那双水晶般澄澈的眼睛,不由的莞尔。
渐渐的,一个班的人也熟稔起来,男生女生即使不在一起训练,也会趁吃饭时候聊上几句,多半也是互相认识一下,聊聊天气,然后草草结束。
排队吃饭的时候董安妍对后面男生抱怨,“你们男生睡觉时候就好好睡,别老是敲墙,害得我以为是老鼠呢!”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军训住的营房和男生只有一墙之隔,如果打穿那面墙,贴墙睡的男生女生基本就是同床不共枕了,顿时觉得很搞笑。
那个叫陆子寻的男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不是我敲的,孙老大敲的,不会你正好睡在墙那边吧?”
董安妍狠狠的瞪他一眼,“托你们福,我昨晚都被你们搅和的一夜难眠。”
陆子寻立刻噤言,立刻有女生开始问男生睡哪里,陆子寻问我,“江止水,你睡哪里的?”
我比划了一下,“靠窗户最近的墙边,难道你们男生也有人睡那里?”
他想了一下,“那地方我还真没注意,你不怕热,那角落吹不到风扇的。”
我笑笑,“那里安静,没有老鼠没有敲墙。”
话一出,几个男生面色尴尬,互相打闹扭作一团,“看你还敲!敲你个头!”
我抿起嘴偷偷的笑,无意中对上赵景铭的目光,他站在梧桐树下,笑容清浅,浓密的树阴里几丝阳光漏下来碎金一般洒落在他肩头,微微的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实在是赏心悦目。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早上,因为天气实在是热的受不了,我早早的起床,发现天还是昏灰一片,便拿起牙刷水杯去水房梳洗,水泥砌台上爬满了青苔,井水很凉快,我捧起水拍在手臂、脖颈、腿脚上,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
就在我维持着半弯腰状态时候,一双NIKE的Air Zoom映入眼帘,再抬头便看见赵景铭叼着一根牙刷,嘴边沾着些许泡沫,对着我招招手。
有些无措和尴尬,偌大的水房就我们两个人,只有水“哗哗”流淌的声音。
我一向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开口说话,也不好意思冷场,便和他随意扯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忽然他问我,“这里伙食吃的习惯不?”
我叹气,非常苦恼,“难吃,很难吃,尤其是早饭,我最喝不惯没有味道的白米稀饭,如果有小笼包就好了,或者肉包也可以,我快想死它们了。”
他噗哧笑出来,“原来你是食肉动物呀,我也吃不惯白米粥,都是水,没有米,没有体力训练都没劲,对了,你等我一下。”
我愣住了,只见他敏捷的跳上水泥台,松松垮垮的T恤衬出他纤细的骨骼,却十分有力,他站在那里嘱咐我,“帮我把这些东西递回宿舍,然后去操场后墙那等我。”然后踩上墙边的裂缝,一只手撑住墙头,整个人一下子就腾空跃起,消失在水房。
只留下我一个人目瞪口呆的半天回不了神,以为这一切是幻觉。
我在操场后墙的树林里等他,闲来无事望着天边的太阳,天空没有云彩,一片湛蓝,太阳静静的,一点点从晨雾中露出她的身影,柔美、温情。
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江止水,你在不在?”
我顺着声音望了过去,矮墙上有只手巴在上面,连忙走过去答应了一声,然后随着那声“接着”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落到我手上,他也从墙上跳了下来,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却不喘,笑眯眯的卖关子,“猜猜什么东西?”
我凑过去闻,惊奇的喊出来,“你居然跑出去买肉包子!太胆大了吧!”
他大笑,然后动手拆塑料袋,“这家包子做的最好,皮薄肉多,又不贵,来来来,很久没吃到了吧,尝一个热的!”
我瞪大眼睛,眼见他递来一个,也不推辞,一口下去,果然肉味十足,还有香菇青菜,油而不腻,鲜而不涩,很是可口。
于是我们两就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啃肉包子,那天的阳光温柔的不可思议,连树叶上都闪着点点滴滴金光,那是我吃过最棒的早餐。
那天赵景铭一直微微笑,眼睛清澈的像一潭幽深的水,笑意泛滥到眼底,激起层层涟漪。
一如多年之后一样。
十五天的军训终于结束了,阅兵式一结束,大家都迫不及待的准备回家。
董爸爸开车来接我们,董妈妈看到女儿眼睛都红了,把董安妍上下摸了个遍,“女儿,你们军训没给饭吃,怎么瘦成这样,我都认不出你了。”
董安妍撒娇,“爸爸妈妈请我们吃饭,去真知味。”
董爸爸连声说好,帮我们把行李抬上车,这时候有一辆车经过我们面前,董爸爸愣了一下,随即问我们,“赵景铭在你们学校,一届的?”
董安妍“恩”了一声,“跟我们一个班的,爸爸你认识他?”
董爸爸笑笑,“认识他爸爸而已,走吧,妍妍、水水喜欢喝什么饮料,我们先去超市好不好,让你妈妈打电话订座位。”
我们上车,大众打了一个弯然后上了高速,而在这之前,我看见赵景铭站在那辆奥迪前面对我挥手,我也冲着他挥手示意再见。
那辆车的车牌开头是“南A”——南京军区司令部的车牌。
我在董安妍家住了三天之后才回家。
一进门就是冲天的苦咖啡味,还有酒精味,厨房的垃圾箱里堆满了啤酒罐,我喊了一声,“妈妈”却没有人应答,推开书房的门,地下散落着设计图稿,有的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她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听到我喊她,缓缓睁开眼,艰涩的开口,“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弯腰去捡,她按住我的手,“算了,都不要了,水水,我有事跟你谈谈。”
我上下打量着她,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了她一脸的憔悴,记忆中妈妈很会保养,从来没有人能猜出她的年龄,而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她穿衣品位更是一流,而她现在穿着简单随意的睡衣,显然是无暇顾及自己。
“我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你和爸爸的事,我说过,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我进来,如果离婚就尽快,无限期的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说完这句话,我平静的看她的反应,妈妈苦笑,“水水,我只是想说,我要去意大利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我条件反射式的问道,“那爸爸怎么办?”
“我和他打算离婚。”
这条市区中心的繁华大道,一到晚上霓虹闪烁,人群涌动,就像一条沸腾的河流,人们面目模糊的出来活动,是在黑暗中彼此靠近而盲目的鱼。
我从公交车上下来,往鼓楼医院走去,我有些迷惘,想找爸爸说说话。
却被告知他今晚有一个临时心脏搭桥手术,我只好坐在值班室里等,护士姐姐都很客气,给我端茶送水,陪我聊天。
一直等到九点半,爸爸才从手术室里出来,看到我有些意外,“水水,你怎么晒成这样,像是从非洲刚回来一样!”
我尴尬,摸摸脸,“晒了半个月,一滴雨都没下,不变黑才怪呢!”
一旁学生建议,“止水,我们学校应该有二氧化硫漂白装置的,你要不要去试试?”
然后就有女学生啐他,“把你丢里面试试去,黑胖子!”
大伙大笑,纷纷给我出美白的主意,因为这次手术很成功,气氛也很好,我也不由的被感染了。
和爸爸去永和豆浆吃晚饭,我欲开口却不知道从何问起,爸爸了然,“水水,你是为妈妈要出国,我们准备离婚的事来找我的吧。”
我点点头,“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是不是?”
他沉默,然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是的,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我摇摇头,目光笔直看着他,“爸爸,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从小到现在,我总是觉得您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这次也不例外,但是我很想问,您还爱不爱妈妈?”
爸爸的眼神忽然变的柔和起来,“为什么不爱,我从第一眼见她就爱到现在,可是,水水,你知道,我们不应该在一起,我们的性格差异太大,我是一个保守、理智的人,你妈妈却恰恰相反,我们在金钱上、子女教育上、家庭生活、工作上几乎格格不入,一次次吵架、冷战已经让我们两都疲惫不堪,所以不如分开。”
我垂下头,轻轻的叹气却不知道说什么,爸爸慈爱的摸摸我的头,“水水,别担心爸爸妈妈的事,快开学是不是,这几天好好在家里,别再出去晒太阳了。”
直到开学那一天,我终于幸运的变白了,和董安妍一起去报到,那天校园里走来走去的都是晒的黑黝黝的高一新生,因为人很多,队伍从教学楼一直排到花坛边。
乱哄哄的场面,炙热的太阳在头顶肆虐,每个人都显得那么不耐烦,家长们一路跟随,让原本拥挤的队伍更加混乱了。
我放眼望去,每一个都是同样的表情,焦躁,只有队伍最后面,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对着天空,对着太阳,微微笑。
董安妍悄悄的拉我的衣角,“水水,你看那个男生是不是长的挺帅的?”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五官长的很硬质大气,抱着一个篮球,兴高采烈的和前面的男生讲着什么。
我点点头,安妍笑起来,“他给我的感觉,很像民国时候打抱不平的肝胆义士。”
我撇撇嘴,“你最好别祷告他叫霍元甲,或是陈真。”
安妍大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武田由美。”
可是世界上的巧合太多了,那个男生,就在我们快要忽略的时候,出现在高三的那个夏至未至,他的名字叫做陈禛。
日记 9月2日
夏天的夜空是繁星闪烁的,可是南京的天空,却什么都没有。
凉风如水,空气里到处都是“恍然若失”的气息。
我读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恍恍惚惚,看到最后一句——“我站在什么也不是的中央,不断地呼唤绿子”,想哭,却失了表达。
“一个秋天,我想,风的气息,光的色调,草丛中点缀的小花,一个音节留下的回响,无不告知我秋天的到来。四季更迭,我与死者之间的距离亦随之渐渐拉开。”
对不起,我读不出“爱情”,我只读的出“时间”和“生死”。
直子的死,渡边深深的内疚,出外旅行,在历经一个月的旅途中他的直子的身影如潮水般反复扣打他的脑际,他遭遇了玲子、绿子,对他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不明白,渡边到底是爱着谁,或许谁都不爱,还是谁都爱,只是爱过而已。
我对爱情懵懂,不明白,没有爱过,父母的爱情让我更加迷惘。
也许三五年之后,我再次捧起这本书,我会读到不一样的东西,可是现在,我只能在这些苍茫的文字中,读出渡边的迷惘,读出直子的无望,读出玲子的漫不经心,读出绿子的无知无畏,读出作者对自己内心深处最私密的痛。
这里情绪那样忧伤,那样怅惘,只不过因为一切都已逝去,错过的无法挽回。回忆总有超过现实的美,是故遗憾更为痛切。
是遗憾吧,对时间流逝的束手无策,忽然发现一切不是记忆中的一切,自己被自己欺骗,还是自己终于惊醒。
我不明白。
一切其实在于“时间”。
梦里花落知多少
江止水。
古老的沉静的城市被淹没在苍茫的雨中,高大的钟楼在青影沉沉的暮色沉寂下去,路灯橘色光芒被细细薄薄的雨丝牵扯的氤氲薄雾。
还没有到六点钟,窗外已经半黑了,看来,冬天慢慢的逼近了。
董安妍指着黑板边缘的花边,咕哝,“止水,我是不是画歪了,总看上去怪怪的!”
我从凳子上跳下来,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端详了一会,“哦,这里,叶子没画好,整个布局就会怪怪的,要不要换一个图案?”
“换个猪肉卷、汉堡包算了!”她忿忿的回答,“这个板报怎么这么难出,王雅林的要求也太高了吧,黑板上还要用上广告色,这不是明摆着折腾人的!”
我刚想接话,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声音陡然的抬高,“姨妈出车祸了,伤到腿了,好好,知道了,我马上就去鼓楼医院!”
她放下电话,抱歉的目光投向我,然后看看黑板,我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先过去吧,剩下来的我来就好了,对了,帮我跟阿姨问好。”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课桌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颜料瓶,黑板上还有大片的空白,我不由的叹气,今天不知道到何时才能够完工。
空荡荡的教室有些安静的可怕,即使把门锁上还是心有余悸,漫漫的天光,寂寞的可怕。
我心不在焉的调着颜料,一个没留神把一只画笔摔在地上,点点滴滴的红色飞溅,白色的墙上嫣红水色一片,来不及反应,我吓的目瞪口呆。
忽然有人来敲门,我慌忙的扭头看,原来是赵景铭,他敲敲玻璃窗,然后指指门,我立刻明白过来,连忙把门打开。
他穿着白色的T恤,运动裤,白色的休闲板鞋,也不打伞,黑黑的短发闪闪发亮,有那么几缕湿湿的垂落额头,晶莹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至眉间,双眼在薄薄的雨帘之后,淡如烟雾里的湖泊,水汽纵横,“你还不回去,董安妍呢?”
我笑笑,“她家出了点事,先回去了,你怎么还没走?”
他走到座位上,掏出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痕,“我刚从体育馆回来。”然后他看着我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样子,笑起来,“你愣在那里干什么,不是出版报的,还不快去。”
我“哦”了一声,拿起粉笔,写了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想问出来,转头却发现他坐在座位上拿出书本和练习册开始写作业,专心致志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把想问的话硬生生的咽进了肚子,只是发了一会呆继续开始抄板报。
屋外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可是教室里平添了许多人气,我没来由的一阵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板报差不多快结束了,我从凳子上跳下来,没留意后面,退后几步想看效果的时候踩到了一个东西,我连忙转头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后面。”
赵景铭笑笑,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板看了一会,“很漂亮,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我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一般、一般。”伸手就准备收拾东西,没想到他指指墙上,雪白墙面上点点绯红,很像是腊月梅花。
他蹲下来,抿着嘴笑,“让我想到了《天龙八部》段誉给山茶起的名字——抓破美人脸。”
我倒是很发愁,“怎么办,不小心弄上了,明天给班主任看到就不好了。”
他也不说话,从桌上取下干净的画笔,“白颜料呢?”
我恍然大悟,在一堆颜料里摸出一只,拧开盖子,递给他,“不知道能不能遮住,试试?”
于是我们坐在地上,就拿着画笔,蘸着白颜料抹在红色印记上,忽然我玩心大起,向他提议,“如果我们拿白颜料在百墙上写字,会不会被看出来?”
“你试试呀!”他调皮的冲着我眨眨眼,“写什么好呢?”
“我讨厌黑板报,我讨厌下雨,我讨厌上学,我讨厌考试!”我一股脑的喊了出来,仿佛发泄似的,泼皮劲十足,赵景铭也不接话,只是微微笑看着我,灯光洒下来,落在他的脸上,笑意暖暖,眉眼弯弯。
忽然他迅速的站起来,警惕的说了一句,“有人过来了!”我一惊,刚想起身却被他按在课桌底下,“别出声!”
果然不一会,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然后就是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赵景铭,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吓的缩在课桌下大气都不敢出——班主任怎么突然过来了,如果他推门进来,看见我们两个这样会不会有别的想法,还是直接把我们拉去教务处问话。
赵景铭不走过去开门,却慌不忙的回答,“哦,我在出板报呢,马上就结束回家了,您有事吗?”
班主任也没说什么,“哦,出完就早点回家吧!”然后“啪啪”的皮鞋声消失在楼梯口,我抬头对上赵景铭的目光,澄澈清亮,透着许许安定和从容,“老班走了,没事了,吓到了吧?”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真的吓死我了,还好他没有进来,不然一定完蛋了!”
他尴尬的笑笑,蹲下去帮我收拾画具,我抓起画笔,在墙角写了几个字,他凑过来一看念了出来,“我愿这人生一场,如长乐、未央!”
我笑笑,“俗气的句子,太矫情了,不过留在这里做一个纪念好了。”
他接过我的画笔,在墙边写下小小的字母,“Je t'aime bien,mais tu ne le sauras jamais”,我看了半晌不明白,“赵景铭,你写什么呢?”
单手撑住墙,他轻轻蹙眉,随即展颜,“没什么,一个愿望而已,走吧,都八点多钟了,我送你回去。”
走在去车站的路上,我没带伞,他帮我撑伞,晕黄色的路灯铺陈一路,地上的水洼反射亮晶晶的光芒,我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由的斜了眼睛去看他握住伞柄的手。
不够细腻的手,和他的脸相差太多了,但是看上去就很有力,想起军训时候他露的身手,心里也了然,出生在军人高官家庭,恐怕也是很辛苦的事情。
公车一辆辆的过去,溅起飞花,车灯下雨点斜织,朦胧的让人忍不住伸手想去捕捉一朵跳跃的精灵,赵景铭站在我左边,大半的伞倾斜在我这里,校服的左肩已经湿了大半,晶莹的水珠顺着额前的头发轻轻的滴落。
心下一阵感动,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他似乎觉察到我的眼神,“怎么了?”
我促狭的低头,顺势探出身看看车,手忙脚乱的掏月票,“车来了,我先走了。”
他却收起伞,仔细的折好,不顾我推脱硬塞在我手里,“拿着吧,我一会打车回去,明天还给我好了。”
潮水一般的人流挤上公车,我好容易站稳,抬头一看,那个男孩子站在站台下,双手插着口袋,向我微微笑,眼前是雨雾朦胧,看不清他的眉眼,只是唇边的笑容隽永。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那时候年少、懵懂不自知。
回到家,空空荡荡的客厅,再也没有了咖啡和酒精的味道。
茶几上放着一个大信封,不用看我就知道是他们的离婚协议,爸爸去了上海参加学术会议,妈妈去了意大利,家里真的只剩下我自己。
麦当劳的汉堡越吃越乏味,最后几口我硬是忍着恶心咽了下去,翻开书也不想看,电视调了几个频道又关掉,灯火通明的家里,每个角落都是腐烂的寂寞。
可是,这就是生活,我无力去改变,只好默默的顺从。
第二天早读课,我去的早,刚拿出语文课本准备预习,就听见讲台前乱哄哄一片,一个男生神秘兮兮的说,“这次月考我们班年级前二十的有三个,第一名是陈肖,第二名是江止水,第三名不记得了。”
周围人哗的一下议论起来了,董安妍一脸羡慕的看着我,“天哪,太厉害了,这下你不用愁成绩了,我就要担心我的物理能不能及格了。”
我安慰她,“没事的,放心好了。”然后起身拿起那把雨伞走到赵景铭的课桌旁,刚放进去,后面就有人奇怪的问,“赵景铭的伞,怎么在你那里?”
没来由的就一阵慌张,我轻描淡写的解释,“啊,那个,昨天他借给我的。”
那个男生也没多问,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呵,那个小子,昨天一个人跑回来拿伞就不见人影了,等了他半天只好自己回家了,还让我淋了一身的雨。”
我尴尬的笑笑,迎面赵景铭夹了几本书进来了,看到我们打招呼,“早啊!”
其他几个男生开始起哄,嬉笑纷纷,“赵景铭,太不够义气了,打完篮球就不理我们了,原来是给美女送伞来了!”
明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但是我脸色立刻变的很难看,冷冷的转了身,回到了座位上,只听到赵景铭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来,“别乱说,我昨天借伞给江止水后就走了,要是你们,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吧!”
立刻没有玩笑的话语,我回头看去,他浅浅的笑,如晨曦中的一滴露珠,透明清澈。
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所有科目的试卷都摆在眼前,教室里充满了一股诡异的怨气,每个人脸上都浮出淡淡的颓丧,高中的学习和初中迥异,而现在我们才感觉出那种无形的压力。
我成绩算是正常发挥,陈肖初中就很出众,其他几个我都没有什么印象,董安妍的物理低空飞过,不过她仍然是很兴奋。
几家欢乐几家愁。
放学时候去老师办公室,关于学生会竞选,我无意做什么干部,随意的敷衍了几句便走出去,在走廊上看到赵景铭,“考试怎么样?”
他笑笑,摊摊手,指指办公室,“我一向是办公室的常客,没办法,我对学习一窍不通,我能上这所国家重点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我好奇,“昨天你写的是什么语,我可不相信你什么都不会!”
他淡然的笑,真诚的解释,“我家原来是打算让我读完高中去法国留学的,所以会一点法语,别的我真的不行,不是学习那块料。”
我点点头,不想多谈及学习的事,礼貌的笑笑,“加油。”
他也笑,轻轻挥挥手,“先进去了,再见。”
日子慢慢的过,高一的我们和书本、和教学模式慢慢的磨合,同时,外面的世界对我们来说也是新奇的,《萌芽》开始在我们之间流行,韩寒、郭敬明成为我们追捧的少年作家,年少轻狂、恃才傲物的那么让人心生向往。
可惜,我却只是凡人一个,没有那样傲人的才气,注定要走过高考的独木桥。
渐渐的,认识了班级里的很多人,可是和男生,我仍然是保持一些距离,赵景铭是为数不多能谈的来的人,自从他坐到我后面的位置上,我们的话题也不可避免的增多了。
他话不多,但是他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待人处事远远比我们同龄人成熟多了;他有时候会一个人留在教室很晚,手上总是捧着不是教科书的杂书看;他的成绩永远没有起色,但是他会说很好听的法语,也会讲很多趣事;他有时候上课会偷偷的吃零食,总是被我和董安妍抢来一半,他也不恼,总是淡淡的笑。
可是他却不是骨子里透出那份的淡然,而是刻意的伪装和掩饰着他的戾气,他打篮球的时候,每一次投篮,每一次防守都气势凌厉,不见平常的淡然。
后来我才明白,这样的人活的很辛苦,在别人眼里看见的自己永远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陌生的,另一个自己。
因为不知不觉的,我也变的不认识自己了,才能体会那份强大的隐忍。
我参选了学校的学生会副主席一职,原本觊觎这个职位的人才济济,我也不愿意强出头,可是我却意外的凭借运气和出色的演讲获得了全胜。
那天在会场外遇见了赵景铭,他盯着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三分钟后,取下自己校服上的领带,把我的领结换下来,打了一个漂亮的领带,然后赞赏的说,“帅多了!”
我记得那天一上台时候,自己那双自信满满的眼睛,还有胸前暗红色的领带,我带着几分微笑、几分亲和、还有几分的咄咄逼人,几分凌厉的气势,赢得满堂喝彩。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几乎所有女生都把领结换成了领带,只有我,白衬衫上什么都没有,那条领带,依然系在赵景铭的颈间。
我想,我的傲气,我的自信就是那样被众人宠出来的。
站在聚光灯下,我,江止水原来可以那么自信,可以那么耀眼,可以那么瞩目,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羡慕。
我很虚荣,我渴望那种生活,却时常的自卑,我常常为了一件小事苛责自己,对能力之外的事耿耿于怀,而我问自己,快乐吗?
我不知道。
那样的光芒,暂时填补了我无边的寂寞,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茫然。
赵景铭那样的关心,眼神渐渐流露出来的怜惜和爱意,我心知肚明,即使我不喜欢赵景铭,却无力拒绝,他的温暖让我有种错觉。
我还是一个孩子,在母体的子宫里,以最安全的姿势面对这个世界。
我是个坏孩子,仰仗着自己的性子,恣意妄为,可是抬头三尺有神灵,不知道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日志 10月29日
青春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东西呢,我迷惘,泪水滴滴,却怎么也止不住。
也许我还小,也许五年之后再捧起这本书,我会嘲笑自己,嘲笑这本书,嘲笑那么不切实际的感情,嘲笑荒诞的青春,曾经那么肆意的挥霍。
混乱纷杂,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总得有背叛出走逃离死亡,一群人的平衡总有一些人一些事情去打破,在那个世界里,爱多么可笑又可悲。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里花落知多少,可是爱不爱就是一场梦,如无开始就没有结束,要是有了开始就祷求不要结束吧,但是梦终有醒来的一刻,也许爱也是这样,有一天我们漠然回首,发现那些感情多像一场梦,然后发现,如今的自己究竟是活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我们自己都分不清了。
忽然就明白了,青春有些东西是属于青春,而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不可能一辈子拥有他们,只能靠回忆拥有,而回忆有一天也会老去,我们该如何是好。
而现在我是不是在梦中活着,高一,物理,董安妍,赵景铭,都是一场梦,因为是梦,是不是我就可以肆意的挥霍,理所当然的承受他的关怀。
明知残忍,我却不愿意醒来,梦里花落,秋尽冬至,也许我的冬天也要降临。
念了那刻的一晌贪欢,我在梦中看花开花落,身做客。
没有人告诉我,除非梦醒。
同学年少不言情(上)
江止水。
深秋的太阳把它的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最后剩余的绿色里,仿佛是日光融成了点滴从天上落到了大地上。清晨还带着薄薄的雾气没有散去,留下淡淡的惆怅。
朗朗的读书声响起,班主任象征性的在班级里转转就走了,我的心思却不在书本上,眼神不由的飘忽到了后排的座位上,那里只有几本书散落在桌面上,讲义资料压在书本下,乱七八糟的揉成一团,一阵风吹过,书页“哗哗”的作响,黑色钢笔字迹若隐若现。
不知道这是第几天赵景铭没有来上课,我拼命的忽略,还是忍不住想起。
一只手悄悄的从桌子底下伸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随即董安妍凑了过来,“止水,赵景铭怎么五天都没来上课了,去哪里了你知道不?”
我摇摇头,干脆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疑惑的望着我,“你一向不是跟赵景铭满谈的来的,连他消失到哪里都不知道?”
我沉默,轻轻的叹一口气,她的脑袋几乎要贴到我的课桌上,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吐出,“有人说在天堂看到他的,和几个社会上的男生在混一起。”
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天堂是1912一条街上的酒吧,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疯狂、糜烂、沉溺、堕落的代名词,可是赵景铭怎么会在哪里呢。
忽然觉得太阳穴无故的跳的厉害,想问一些问题却不知道问谁,惶惶然的收了神,一个莫名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瞬间,酸涩的感觉潮水般的淹没了整个人。
我能不在乎吗,把手贴在胸口,我问我自己。
当他澄澈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的时候,多么艳丽的阳光都照射不进那样的死灰深水,他那样死死的看着我,甚至可以听见他血管里铿锵撞击的那份不甘、嘲弄,还有隐忍。
我与他擦身而过,他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只是因为寂寞,所以想让一个人陪在身边,无论是谁都可以,是不是?”
无言以对,他那一刻的脆弱让我不忍继续伤害,“赵景铭,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对不起。”
我不喜欢他,亦不爱他,可是却自私之极,我利用他。
可是现在,赵景铭,你是不是在折磨我良心,还是在惩罚我的自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求求你,回来上课,用你自己的前途去赌我对你的感情,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收拾好书包,我站起来走到他的座位上,那些书乱糟糟的堆在桌上,我坐在他的座位上,把书一本一本的垒好,把那些试卷铺平。
无意中在他的抽屉里面发现了几张纸,字迹实在是太过熟悉,我和他之间的小纸条。
“中午请我和安妍吃饭,我要吃红烧肉和小瓜炒肉,最好还有豆腐汤。”
“是去食堂还是打包回来给你们?”
“下雨,不想走路了,你能不能打包回来给我们。”
“OK!”
“赵景铭,你真是个大好人,超级大好人!”
“数学作业你做完了没,能不能把那道向量的给我讲讲,老师讲的我没听。”
“赵景铭,你上课是不是又在看武侠,每次都要我给你讲一遍,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收费的!”
“好呀,你说一道题多少钱,我出!”
“你天天请我吃饭就行了,我保证你数学考110分以上。”
“呵呵,没问题,让我请多少顿都行,至于110分以上,我是不敢妄想的。”
“别那么丧气,我对你有信心,要不活动课时候我给你讲一下,行不?”
“赵景铭,星期天上午你陪我去买东西好不好?”
“什么事?”
“安妍要过生日了,帮她买生日礼物。”
“好的,什么时候见,地点。”
“新街口大洋星巴克门口,11点,你看行不?”
“知道了,不过你别再迟到了哦。”
无力的把脸埋在手掌里,顿时很有想哭的冲动,我决心要去找他。
天黑的早,在漆黑的走廊尽头,透过玻璃窗,我抬头看远处星星点点的微光,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空茫的迷糊,以及无数的暗影,压抑的可怕。
我的良心已经惶惶不安,在巨大的人潮中行走,觉得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轻蔑不屑,他们那么无所谓的从我身边而过,无一不在嘲笑着我的幼稚和错误。
如果我能够控制住自己,是不是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如果我能够对寂寞安之若素,是不是就没有如今的层层纠葛,我不应该和他在暧昧的边缘游走,两败俱伤。
从没去过酒吧,推门进去立刻一股刺鼻的烟味,烟雾缭绕,重金属摇滚,舞台上有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在跳舞,名副其实的混乱酒吧。酒色男女调情咒骂或者昏睡沉默。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还混杂着强烈刺鼻的香水和汗水味。让人联想到原始丛林的气息。
仿佛堕入无尽的光影陆离之间,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另一种世界,让我深深的恐惧。
耳朵上坠银色耳钉的服务生讨巧的笑,“小姐,找人?”
我却不能呼吸,也不能完整的回答,目光惶恐且躲闪,“找,我找,人。”
一群年轻人坐在角落,我却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灯光落在他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显冷漠异常,仿佛与世隔绝,周围嘈杂躁动的世界,沦为了他的陪衬。
一根烟夹在手里,在灯红酒绿间,他把这诱惑燃烧于指间,身边有浓妆艳抹的女孩子频频示好,他却不曾抬眼,只是煞有介事的将烟在唇边绽放,然后欣赏着缓慢升腾的青色烟雾,他的表情色彩妖艳,如梵高的笔触一般张扬。
完全不是那个穿着白衬衫校服,笑起来干净透明的男孩子,全然的陌生的可怕。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叫他的时候,他抬头,正好对上了我的目光,一刹那,我头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应付。
甚至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目光寒冷,立刻让我从头到脚都结了一层冰,等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声音冰凉透骨,“江止水,你过来做什么?”
“我找你,我来找你。”我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喃喃自语,“你快回去上课吧。”
他却听的见,只当笑话一样,“你凭什么管我,我上不上课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愣在当下,那群人开始起哄,“赵哥,干嘛呢,过来继续喝!”他在我面前站了一会,转身离去,我急急忙忙跟上去,不由分说的拉住他,“赵景铭,你不要这样!”
那群痞性十足的男孩子哄堂大笑起来,有人吹口哨,“赵哥,你又忍上什么风流债,小美女,来来,别急,喝酒喝酒。”
有人撺掇,“是呀,来,喝酒,赵哥人最好了,你陪他喝酒他一高兴啥条件都会答应你的,你要钱啊,衣服啊,伸手就来了!”
我把他的衣袖攥的紧紧的,他想甩开我的手,却不愿意用劲,僵持了一会他笑起来,指指桌上的水晶杯,“江止水,就按我兄弟说的,一杯喝下去,我听你的。”
那天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后来我知道那个酒的名字——芝华士十二年。
同学年少不言情(下)
平常喝水杯子一半的容量,一个男生给我倒满,然后略带担忧的口气询问,“赵哥,我看酒里还是勾兑点果汁吧,要不姜汁?”
忽然来了勇气,没等他回答,我端起杯子,只当是喝中药,第一口的味道就是木炭的焦味,还有辣辣的口感,酒味一下子窜进我的鼻子,刺激我的泪腺,我直觉的就想吐出来,可是堵着一口气,大口的吞咽下去,眼泪也不受控制唰唰的流了下来。
周围一片死寂,我轻轻的将杯子放下,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喝完了,你是不是可以答应我了。”
明黄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侧,几乎可以看见他微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可是那双眼睛被隐藏在暗影之下,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是只一瞬间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我几乎是被他拖着出了酒吧。
可是他不住颤动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我却有种胜利的快感,以及无泪的痛苦。
街边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投下影子,斑驳凄冷,酒吧一条街到处都是流转的灯,冷风直往胸口里钻,仿佛连血液的流动都缓慢下来,连声音都变的艰涩,“赵景铭,你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你回去上课吧!”
他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下巴微微抬起,半天幽幽的叹气,“江止水,你说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别管我了好不好,就让我这样下去,我过的挺好的,很开心。”
我直直的注视他,几乎是哀求的口气,“赵景铭,你别这样,我看了难受,你几天没有去上课了,再这样下去班主任会找到你家的。”
他只是戏谑的哼了一声,“你别管我了,我很开心,没了你我一样能开心。”
“你是不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我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猝不及防的,他的手指按在我颈边,我可以清晰感觉到血液流动的声音,他狠狠的说,“对,就是你害的,你满意了吗,你问我怎么样,我能怎么样,我能拿你怎么样!让你喜欢我,你能喜欢上吗?江止水,你既然那么寂寞,你不找别人为什么要招惹上我!”
我无言以对,可是彻底的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心头那股对他的歉疚荡然无存,冷冷的甩了他的手,“赵景铭,我是对不起你,可是你这样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你这样算什么,利用我对你的愧疚折磨我,拿你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这么做就是对自己人生不负责任!我告诉你,就凭这一点,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永远不会!”
霓虹灯下,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竭力的掩饰些情绪,我看不清他的眸光,只是他的唇角浮上淡淡的笑容,那种只会在心死成灰的人身上才会露出的笑容,青灰苍白无力。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手中握着一只打火机,“啪”的一声,暖暖的橘黄色指间跳跃着,然后松开,继续点燃,松开,继续,了此不疲。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眩晕的厉害,酒精开始奏效,没有任何食物的胃一下子承受不住那么剧烈的刺激,仿佛扭结在一起,越绞越深,我无力的蹲下去,汗珠一滴滴从额头渗出来。
慌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怎么了,江止水,你别吓我,怎么了?”
我再也坚持不住那种剧烈的疼痛,心里深藏的无力、挫败、歉疚、委屈通通涌了上来,眼前立刻朦胧一片,脸上有冰冷的触感,随即对上赵景铭那双写满焦虑的眼睛,他柔声安慰我,“是不是胃疼?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手忙脚乱的抱住我,不停的自责,“我真他妈的该死,我混账,我该死,对不起,对不起……”
寂静无人的夜里,仿佛听的胃里翻江倒海的声音,我疼的几乎窒息过去,冷汗涔涔,只是坚持咬牙说了一句话,“我赢了,你答应我的。”
那次是我第一次因为胃病进了医院,急性胃炎,我只是疼,却并没有为此而醉倒。
从此我爱上了芝华士,也落下了病根,永无可能痊愈的病根,我欠他的,就拿这个还。
从那以后,他开始去上课,可是只是静静的一个人坐在一边,桌面上的书一摊就是半天,也不见一页纸翻动,他的话越来越少,尤其是和我,几乎疲于应付。
可能一开始我们都错了,才让我们都陷入僵局。
渐渐的也有流言传开,说我和赵景铭分手之类,我努力的装出满足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班主任找我谈话,言词尖酸刻薄,示意我不要影响赵景铭出国留学,我气恼不过,满肚子委屈,心里清楚,不过因为赵景铭家的背景势力,我成了替罪羊。
听不见班主任发难的声音,眼前只有那张令人厌恶的嘴一张一合,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关我什么事!他不学习是他自己的事,你不分青红皂白把责任归咎在我的头上,你算什么老师,你还怎么为人师表,你配做老师吗!”
整个办公室一片死寂,随即唏嘘声响起,立刻有年轻的老师站出来,“你这个同学怎么跟你老师说话的,小小年纪不要那么目无尊长,以后有你苦头吃的!”
班主任被我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很飘渺,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学生会副主席,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我江止水什么时候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即使他是我的老师,也不可以这样指责侮辱我。
毫不犹豫的摔了门出去,双腿已经麻木,校园那么大,来来往往都是人群,我却无处可去,教学楼已经没有人了,我在楼道上顿时失了力气,缓缓的贴着墙壁蹲了下去,沉重的无以复加。
我和赵景铭之间就是债,孽债。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轻轻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刚刚去过办公室了,知道了班主任对你那样说话,对不起。”
我迅速的站起来,抬头看他,在光影之中,他的脸部线条犹如刀刻,眼里深深的倦意,我忽然没来由的厌恶我们这样的关系,冷冷的笑到,“我发现这几天我说的,和听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赵景铭,算了吧,算是我欠你的都还了,你别再为难我了,我已经遭到报应了,我们都省省力气吧。”
他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扳过我的脸,愤怒的叫嚣,“江止水,什么叫你欠我的都还清了,你让我上课我也去了,我也想努力跟你做回朋友,现在你却跟我说算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我挣脱不得,无力的垂下手,“赵景铭,都过去了,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我们没办法回去了,真的,算了吧。”
他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我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的身子欺了上来,我被他紧紧的箍在怀里动弹不得,还没用劲去挣扎,他的嘴唇就狠狠的贴上我的嘴角,冰冷、占有欲十足,发泄着压抑许久怒气般的,我当即就愣住了,下一秒便用力的推开他。
糟糕透顶的初吻,只觉得委屈和难过,我不屑的擦去痕迹,淡淡的说,“赵景铭,现在我们两清了,从此就当陌路,也好,反正你也要去留学。”
冷风拂起他鬓边发丝,有几缕坠落,半遮眉下那双幽潜的眼,他的眸光那么异样,如深海旋涡,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会走的。”
我轻轻笑起来,“是吗,你不会走的,那好呀,我走!”
无力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一切都在我转身之后消逝,从此,我们将成陌路。
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污秽不堪,作为当事人的我们两个却不约而同的沉默,渐渐的,也成为师范附中的众多风流往事中的一段小小的插曲。
由于我出言不逊的顶撞,班主任越发的为难我,在高一结束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在文理分科上选择了艺术生这一栏,尽管我的文化成绩一如既往的好。
只是我厌倦了那样压抑没有尽头的生活,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只容的下自己的场所默默的活着,没有波澜,没有赵景铭灼灼的目光,那样的感情我承受不住。
艺术生的学业很轻松,我的条件得天独厚,不管忙不忙都留在画室,留在黑幕遮住的聚光灯下,在那些跳跃的色彩和流畅的线条里,我能够自由呼吸。
而和赵景铭的那段过往,却成为我心头的伤疤,想起来,还不自觉的痛。
高二的一天下午,我去理化班找董安妍有事,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个男生转过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眸里面满满的都是闪亮的艳阳投下的光芒,眼波流转之间藏不住一丝喜悦,“江止水,你是不是来找董安妍?”
我忽然不知所措起来,久居黑暗让我早就忘记了阳光的样子,“是,麻烦叫一下她吧。”
他并不扯开嗓子喊,而是起身走到董安妍的座位上,扣扣她的桌子指指窗外,董安妍转过脸冲着我招招手,跑了出去,而那个男生还是微微笑,静静的回到座位上。
我却不由的多望他一眼,午后的阳光斜照,铺陈了一室的阳光,那个男生的眉眼柔和,侧脸笼罩在光晕中,淡淡的,仿似流年晕染过的陈年旧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生,叫常泽。
日记 5月11日
村上春树有着极端的近乎病态的细腻的美感。
他这样形容少年,他们的灵魂仍处于绵软状态而未固定于一个方向,他们身上类似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那样的因素尚未牢固确立。然而他们的身体正以迅猛的速度趋向成熟,他们的精神在无边的荒野中摸索自由,困惑和犹豫。
《海边的卡夫卡》里,在十五岁生日到来的时候,名叫乌鸦的少年离开家,去远方陌生的城市,在一座小图书馆的角落里求生。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离开,他将会在十五岁这一刻走向通往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的道路。
一路上他遭遇了这世界上最为稀奇古怪的所有人和事物。最后他产生了怀疑,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他说,最好先睡一觉。一觉醒来时,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那个叫乌鸦的少年其实已经死去,他的少年时代已经完结,他的充满预谋的伟大的出走已经成为过去,他终将与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告别。
他长大了。
是的,我们都终将长大,过去的荒诞的生活,暧昧的试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迷惘都会随着年华逝去,可是那些成长的伤痛溃烂在肌肤里,疼痛蚀骨。
我尝过那种苦痛,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
我们那时候还年少,我和赵景铭,都是由青春操控的木偶,年少有太多不安分的因素,一不小心,我们便失足成千古恨。
自己的错误要承担,我承担了,却无法释怀,因为是我欠他的感情债,永远没办法抵偿。
同学年少不言情。
听见寂寞在唱歌(上)
江止水。
校园里一片幽静清雅,墨色的天空里,一轮上弦月淡淡的飘浮其中,墨绿的树林,枝条斑驳,树叶浓密,层层叠叠,似乎在这暖暖的夜晚里疯长蔓延。
我抱着画稿从画室出来时候已经很晚了,艺术楼已经鲜有人迹,空荡荡的回旋走廊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风吹起画纸,沙沙的响。
越是寂静的夜晚,越是撩拨心弦,有水一样的音乐从琴房传来,流淌在空气里。
我却想做些什么破坏这样的氛围,画纸在初夏暖燥的风中不安的蜷起边角,像破茧而出的蝴蝶跃跃欲飞,狂躁而且疯狂,不怕堕落不怕毁灭。
那么,就让它们自由的飞舞。
我靠在栏杆上,轻轻松开束缚它们的手指,一张、两张、三张被风卷起来,再放手,所有的画稿凌空而去,纷纷扬扬的,巨大的雪片缓缓乘着风下坠。
淘气的快感,我忍不住笑起来,只是忽然,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清泉流水一般敲在我的心上,“多可惜的画稿,我帮你捡起来吧。”
窗外的光从他薄薄的眼镜片上反射过来,那双藏在昏暗灯光下的眼睛温和明亮,我清楚的记住他的眉眼,高二8班的常泽。
他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画纸,然后蹲下来一张张的捡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抚平了画稿褶皱的边缘,递给我,他的手指按在水彩上,我怔怔的看着那幅画,水彩上色的薰衣草田,紫色浮在稿纸上,薄如蝉翼,是那种极淡极淡的紫色,就是黄昏后天幕的那种紫,琥珀一样的冷凝。
薰衣草的花语就是,等待爱情。
我尴尬的接了过来,摩挲画纸,轻轻的道了声,“谢谢。”
他的笑容很柔和,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抽出那幅薰衣草田,扶了一下眼镜,诚恳的问,“这张画我很喜欢,能不能送给我?”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以后渐渐就和他熟络起来了,我去理化班找董安妍,他总是笑眯眯的帮我叫她,有时候还会和我闲聊几句,不愠不火的一个人,很安静,但是也很闲散。
他成绩总是不上不下,脸上永远挂着微笑,面对任何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人缘好的出奇,从来没有人对他恶言相向,在女孩子里人气也是很高。
他总是白衬衫,黑裤子,纽扣扣的整整齐齐的,裤子口袋里总是装着一包纸巾,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从未摘下过,总有种让人猜不透的神秘感。
我喜欢他笑起来暖暖的表情,还有喜欢看他慵懒闲散的趴在阳台上晒晒太阳,那时候他闭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一抹笑容留在唇角。
我很久没有看见过太阳,没有感受过温暖,我忽然很想知道生活在阳光中的滋味。
也许是他和每个女生都交好,一视同仁的好,我和他走在一起也并没有觉得任何不自然,反倒是越来越放任他进入我的生活。
我爱吃甜食,每天在画室的窗台上总是可以看见变换着的糖果,有牛奶,水果,什锦,棉花糖,薄荷糖,初夏来临时候,我总是变换着法子让他请我吃雪糕,永远不变的牌子——和路雪的可爱多,草莓的,巧克力的,百吃不厌。
学校每年夏天有篮球比赛,文科班的男生资源一向不如理科班,很光荣的在初赛时候就被淘汰了,最后只剩下两个理科班进入了决赛。
那时候我硬被董安妍拽去了篮球场,一清色的高个子男生在篮框下你追我逐,其中两个身影很显眼,一个是常泽,一个是赵景铭。
很相似的气质,但是完全不同的打法,一个防守的滴水不漏,一个擅长进攻。
全场很快变成了他们俩对决的场所,我不懂篮球,只是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不经意的就擦出了浓浓的火药味。
一旁的女孩子不满的嘀咕,“赵景铭怎么总是硬上,常泽都被他撞了好几次了,撞人犯规的,怎么裁判都不吹哨子!”
我有些讶然,定睛一看,果然赵景铭几次强行突破上篮,胳膊肘有意无意的贴着常泽,忽然他身子猛然一转,不知道多少冲力,一下子就把常泽撞的后退几步,裁判的哨子声立刻响了起来,可是就在那一刻,常泽闷哼了一声,随即蹲了一下。
场面有些混乱,议论纷纷中我才知道因为刚才的冲撞,常泽的左脚不甚踩上了别人的脚,左脚踝扭伤了,他被工作人员扶到休息区,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一边静静的看比赛。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平和,他自己只是一身之外的一员。
少了常泽的防守,局面出现了一边倒的现象,理化班在学生的全场的唏嘘中输掉了比赛。
董安妍在一边不住的咒骂赵景铭,我的目光却紧紧的锁在常泽身上,他和队友们拥抱,拍拍他们的肩膀,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全队人的神色都变的轻松起来。
他向我这边望来,轻轻的笑笑,我居然有了三秒钟的失神,然后他在队友的搀扶下离开篮球场,我看着一些女孩子跑下场朝他走过去,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初夏的下午,天是湛蓝的一片,万里无云,我的脑海里也是空空的,没有边际,没有想法,只有那个背影,步履蹒跚,脊梁还是挺挺的。
失魂落魄的回到画室,提起笔却不知道如何落笔,窗外的槐树阴影投在稿纸上,斑驳一片,明晃晃的闪动日光,让我想起蓝天下大片的薰衣草田。
天空蓝的通透明澈,漫山遍野的薰衣草,深紫浅蓝,整个山谷弥漫着熟透了的浓浓草香。
纯净,原始,热烈的色彩。
忽然身后有声响,轻轻的脚步声,犹豫又试探的意味,我回头,赵景铭站在门口,扶着墙壁,过了半晌才开口,“对不起。”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整个人散发着无比的颓丧感,宽阔的肩膀徒然的就瘦削了下来,我淡淡的说,“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而是应该对常泽说。”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目光凝视我面前的画板良久,“你和他在一起不合适,他配不上你,江止水,你太要强,而常泽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我觉得刺耳,忿忿的甩了画笔,“赵景铭,关你什么事,什么时候轮的到你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我就是喜欢他又怎么样!”
这句话说完,我自己也愣住了,赵景铭看着我,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笑起来,他手抬起来捂住眼睛,胳膊肘撑在门上,似乎有种晶亮的液体,慢慢的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阳光下,凄楚又悲凉。
很长时间,他挤出一丝微笑,“江止水,你有一天终会后悔的。”
最后一缕声线消失在空气中,像小时候吹起的肥皂泡,风一吹,全部散了,破了,只有水痕残留在空中,提示着这一切原来不是梦境。
我收了画笔,收拾了画纸出去,却意外的在窗台上看到一盒巧克力,我最喜欢的牛奶口味,丝绸般浓滑的口感,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而知道这个窗台上秘密的只有我和常泽两个人。
那盒巧克力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没有精美的包装,没有只字片语,跟他人一样的简单,只是他今天篮球赛时候脚明明是扭伤了,怎么能来呢。
想到这里,我有种想找到他的冲动,不说别的,只是问他好不好,就够了。
一种莫名的情愫自胸间汹涌而出,澎湃宛如海潮,向我袭来,乃至淹没,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仿佛藤蔓植物,自脚底生根,然后缓缓蔓延而上,笼罩全身。脚下的步伐渐渐的从走变成了慢跑,最后只得大步大步的奔跑。
没有方向的奔跑,在橘色红霞染尽半边天的师大校园里,寻找一个人。
我知道也许他已经早就离开,也许此刻静静的坐在教室里,也许在别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只是想找到他。
最后在校园操场的篮球场上,路灯下找到了他,不偏不倚,时间正好。
我找到他,他正准备离开。
他抬眼看着我,眼镜被他握在手里,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流动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那时他的唇角漾着最柔暖的笑容,宛如春天盛开在普罗旺斯上的大片大片薰衣草。
他向我伸出手,笑容是那样的温柔,混同着他宛若深海般的眼睛,交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却是我青春时代挣脱不得的爱恋。
我听见风声,轻轻的低呼我们的名字,所有的注脚都是青春两个字。
也注定了爱情的死期。
我们之间没有一句告白,没有一句承诺,没有任何情侣之间的如胶似漆,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没有人知道,那个夜晚,那个男孩子牵起我的手,把我送到公交车站,那时候他额上的汗珠掩饰不了脚上的疼痛和不便。
“得之,我幸”,那夜,我收到了他的信息,蓝色的屏幕上四个字,错综的光影之中我失眠了整夜,抑制不住的甜蜜和笑意。
可是我却忘记了,剩下的那句——“失之,我命”。
那时候,我想,我终于得到自己荒芜已久的阳光。
听见寂寞在唱歌(下)
我的生活变的平静但是美好,常泽对我好,不浓烈也不寡淡,细水长流一般。
他会在下午时候静静坐在画室的窗边,面前摊着一本书,看着看着就托着脑袋发呆,我偷偷打量他,手下不知不觉的多起了关于他的素描和速写。
我预感我会失去他,努力的用更多的东西去挽留和怀念。
董安妍却劝我不要和常泽在一起,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常泽对其他女生的关怀,“水水,你们根本不合适,他总是胸无大志的样子,家庭出身那么好,而你,心比天高,你们俩要的生活完全不同,再说,你能忍受他爱你就像爱一个朋友吗?”
我不知道哪来的那么的坚持,“安妍,我只想正常的喜欢上一个人,安静的和他在一起就够了,我忍受不了别人对我太好,比如赵景铭,那样的感情会让我感到压力,而常泽,也许是最适合我的。”
她叹气,“水水,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我默然,看见她坐在双杠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双腿,眼睛却紧紧的锁着篮球场上的一个人影,心里暗叹,董安妍,我也越来越不懂你了。
那个年纪,曾经私密心事,总是喜欢深埋在心底,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难以启齿。
不管是友情和爱情,也许都没有天长地久。
很快的,我们就面临高考的挑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姿态,跃跃欲试的,惶恐不安的,消极逃避的,还有淡然无谓的。
那是人生的分岔口,每个人选择自己的道路,继续走下去。
我和常泽因为填报志愿的事不欢而散,他坚持留在南京,我却选择南下。
那天我还在上课,讲台上的政治老师讲的激情澎湃,我无意中向窗户外望去,却发现在走廊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有些惊讶,常泽从来不来班级找我,要等也是在画室。
等不及下课我就溜了出去,径自去了画室,他跟在我身后,不近不远,适度的距离,走到艺术楼的回旋楼梯上,他开口,语气很柔和,“江止水,你真的决定了志愿?”
我“恩”了一声,攥住衣角,“我考虑很久了,不会改变了。”
很长时间没有回答,我回头看去,常泽的眼神在两侧斑斓的阳光里忽然没了光芒,深邃难以见底,以往的那些暖渐渐微凉,他缓缓开口,“江止水,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我摇摇头,“对不起,我只是选择了我应该选择的。”
“什么是你选择的,中山大学?”他语调微微上扬,“我原来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留在南京,起码是江苏省,没想到,你连我都没有告诉,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我们两之间的感情的?”
窗外忽然沉寂下来,连蝉声都消失不见,我笃定的反问,“我不认为将来的大学会对我们两的感情有什么影响,除非我们都对这段感情不够坚定,不够勇敢!”
顿了顿,我继续,“只是,我选了自己想走的道路而已,而你也一样。”
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一脸的静默,默默而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像是注视着一段未知的旅途,良久,他转身叹气离去,“好吧。”
全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我们的谈话没有任何的风浪,没有任何的波纹,可是整个人沉浸在真空般的虚无里,宁静的尽乎于恐怖。
我终于第一次认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刚才我们最近的距离只有一米,可彼此的灵魂却相隔千里。
我和他都是自私的人,只是任性的选择自己的道路,然后再自欺欺人。
唯一不同的事,他只安于现状,而我心比天高。
那时候也许我就预感到,即使坚持和勇敢也不会拯救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年少时候我们都太相信自己,忽略了所有的不可抗拒力。
那种力量就是时间和距离。
一夜之间,我觉得生活变了一个样,我们两都倔强的不去理睬对方,我依然是在画室和教室来往,但是每天的窗口上却没有了那些可爱的甜食。
我想,这样也好,没有结局的结局,对我们来说都好。
盛夏午后多雨,我独自坐在窗前,默默的看着雨丝一滴滴落在玻璃上,然后在一滴滴汇拢聚集,最后滴落,雨珠在玻璃上留下一道清亮宛如泪痕般的痕迹。
雨越下越大,玻璃被撕划的纵横阡陌,支离破碎,像一张破碎的网,我怎么也止不住内心的空虚,眼泪滴滴的滚落。
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可是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有多喜欢他。
只顾着呆呆的看着窗外,却没有留意走廊上的声响,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搭在我的肩膀上,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止水,怎么了,你哭什么呀?”
我下意识的去抹眼泪,然后努力的扯扯嘴角,“你怎么来了,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他却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掏出面巾纸给我擦脸,他的眼里虽带着笑意,可是清澈安详,仿佛是秋天里的海,那样深遂静谧,令我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溺,“傻瓜,几天没说话就叫分手,我本家出了点事,刚从上海回来,对不起,别哭了,哭起来丑死了。”
我眼泪却越发的掉的厉害,心里却明了,眼前这个男孩子我定是喜欢的紧了,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索性也不出声,把这几天来的委屈一股脑的哭完了才松了一口气。
他牵我的手,我赌气的甩开,他再牵过来,十指紧紧的扣住我挣脱不得。
他叹气,“你就是太要强,连低头都不肯,终得我回来寻你。”
我默然,听屋外雨哗哗的下,心里有个声音在叫自己,江止水,你这个别扭的孩子。
我和他又恢复了往常,可是,我总是隐隐觉得一些东西在悄悄的变化,比如他的耐心,好脾气,我强作淡定的姿态。
是不是越拥有越怕失去,我越来越害怕。
高考三天,我们在不同学校,考试时并不察觉,最后一门考试卷收上去的时候,我脑中只有四个字——心力交瘁,巴不得能够睡上三天三夜。
放假后我安安静静的在家里涂涂抹抹,也开始接触Photoshop一类的专业软件,我很久没见到常泽,虽然每天都有短信,可是谁都没有提出见面这样的话题。
我看过这样一句话,“她从不给他打手机追问他的行踪,她给自己和给别人的自由度都是足够大的。而且她自得其乐,性格里有孤独的天性。”
我想我不是因为孤独的天性,而是固执的认为我能够忍受孤独。
大概是七月底的时候,手机那头常泽久违的声音响起,却是带我去吃饭,让我准备一下,我哑然失笑,什么饭局需要那么隆重。
可是当我去了之后才吓了一跳,那家酒店的一切都仿佛由璀璨的水晶堆砌,身边穿梭的女人多半香衣云鬓,妆容考究。
不是没有去过高档的餐厅,但是我却在这样的场面里失了神。
身边的常泽却轻车熟路,进退有度,完全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我只能躲在角落里,听别人议论他考上了南航,父亲晋升某部门部长,只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一般。
我本能的厌恶这样的场面,整个场面上我强忍着心里的不快,淡淡的笑,适时的接话,完美的表现,连常泽的妈妈都难得的露出笑意。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离我遥远,我不羡慕,也不想拥有。
结束之后他送我回去,这城市的深夜依旧繁华如斯,无数灯火层层叠叠。白色的车道线在他的脚下延伸,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橙色光线,把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我只觉得今天这一切陌生的慌,“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参加。”
他一贯柔和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坚持,“没办法,我从小就是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面的,可是不参加也不行的,妈妈刚才还说很喜欢你,以后让我带上你。”
我别过脸去,“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我不会去的。”
他眼眸一沉,但是还是好脾气的哄我,“江止水,别那么小孩子气,因为这是我的生活,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能为我适应一下,改变一下?”
先前的抑郁和不满一下子涌上心头,我出言反驳,“我不是不愿意改变,可是这样的改变已经触动我的底线。我不喜欢的事,没人可以强迫我。”
“你的底线是什么!”常泽的声音徒然提高了八度,“江止水,你真的是一个自私、不可理喻的任性的小孩子!”
我气的发抖,“常泽,我是任性的小孩子,我不过不愿意配合你过这样的生活,你就这么给我盖棺定论,你每天出去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去向,你和李薇薇之间暧昧的关系我从来都是选择相信你,你不让我去参加班级的聚会,我同意了,你不喜欢我和赵景铭来往,我也顺你意了,你说,你还有哪点不满意,你还想把你的意志强加给我到什么时候!”
他也是气急了,我从没见过那样淡然的一个人发火,深夜的路灯下他的眸光那么异样,如深海旋涡,“江止水,我不想跟你说下去,也许我们都应该冷静的想想!”
我冷笑,在路口和他分手,走过一家便利店,店里老式收音机里放着很老的老歌,原本应是梅艳芳的胭脂扣,此刻播的却是张国荣所唱,那低沉婉转,慢悠轻息一句“只盼相依”。
三年高中时光,此刻觉得恍若如梦,那些人,那些事,流水般的逝去。
连初恋都匆匆夭折,留不住“相依”。
董安妍和我出去吃火锅,她考试发挥失常,只读了一个二本的中医药大学,很远的地方,以后我只能和她年年再见了。
精致的雕花竹帘小包间,沸腾的鸳鸯火锅,一旁的空调使劲的喷薄出凉气。
她只是默默的夹菜,丢入辣汤里,吃的时候不顾辣味,呛得眼泪都下来,“止水,我喜欢陈禛,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的地步。”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你和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时候你和常泽在一起,我能说什么,每天几乎见不到你的人影。”她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拨着碗里的菜,“我跟他在一起一个月,没有人知道,然后他跟我说,算了吧,很累了,然后就结束了。”
我忽然觉得董安妍离我好遥远,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的两个女孩子竟然陌生到了如此的境地,我不曾和她提起过我和常泽的快乐和不快,她也不说她和陈禛之间的事。
我不会安慰别人,只能静静的听她倾诉,“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学习不好,也不漂亮,还很胖,他却那么耀眼,跟他在一起我自卑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黄铜火锅的木炭吱吱的烤,点点火星散开来,红油翻滚,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桌角,我伸手扶住她,她咬住嘴唇,倔强的逼回泪水,“一想到过去,我就止不住眼泪,于是我拼命的吃东西,才能不去想起很多东西。”
“可是我越吃越多,却越来越瘦,我想,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我和她手拉手在湖南路上悠悠的闲逛,这个千年静默的古城此时灯红酒绿,街道上树影斑驳,这是一个缓慢的城市,走到汉中门的时候,我们停下来站在城墙边久久,古老的城墙,斑驳的印记,刹那间感觉时间的凝滞,古城转眼几千年。
我闭上眼睛就可以想出一张简单的南京地图。而现在,我只觉得沉重,这个城市让我爱,让我恨,却不能让我忘记。
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我和董安妍无话不说的那段日子,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唱起那首孙燕姿的天黑黑,“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小幸福,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
我想哭,却告诉自己不可以,这就是成长,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寂寞和荒芜,是代价。
真的,曾以为,他就是全世界,宇宙洪荒,我心无旁骛。
原以为,广州和南京的距离不过是两个小时不到的飞机行程,可是心灵的距离却是天涯海角,我们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初恋的死期,却固执的坚守。
九月,我来到这个繁华又破旧的都市,独自生存,安静的,寂寞的生活。渐渐的,我手机里面也没有了他的信息,更多的是别人的,我告诉他寒假的时候我回去,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没有了下文。
那年寒假记忆中一场非常大的雪,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寂静的天空中飘落,无声而激烈,窗外暮色弥漫的古城,整个被纷扬的大雪覆盖。我们去吃久违的酸菜鱼,吃的自己热泪盈眶,那时候就知道,有些事,注定这结局。
直到最后,我们谁也没有以爱或者不爱来定义这场分手,但彼此都认同,不适合的两个人纠缠下去只怕不是好结果。
关于青春,过去了,谁都只能说,再见。
生命如潮汹涌,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只能朝前走,青春不再,因为时间,不要我们了。
日记 4月13日
我喜欢一个人在阳光下听歌,广州的初春,会有冰凉的春风,翠绿的树叶,还有暖暖的阳光,暖洋洋的,温情像母亲的吻。
沧桑中略带沙哑、忧伤的声音,就像伤心时候却没人替她擦眼泪。
《叶子》红遍大街小巷,但依然没有多少人记得她的样子。而这首《寂寞在唱歌》我只听到一个女子坐在窗前月亮的影子下唱歌,一个人,背影很美,空气中弥漫了悲伤。
“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悲伤越来越深刻,怎样才能够让它停呢;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就静静的,看青春难依难舍,泪还是热的,泪痕冷了”。
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已经记不得过去的很多细节,只有那些男孩女孩的模糊的印象,汇集在脑海中,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曾有过的伤感,不肯老去。那些故事,俯身去识,就像那些穿过树叶的光,成了斑驳而又无规则的光点,捡不起来,但却完完全全的存在于视线中。
歌手阿桑有一个“寂寞人网站”,她逃避的方法就是唱歌,曾经受过伤的小孩,如今是大红大紫的歌星,她既然单纯、寂寞。
是的,我们的寂寞只是单纯的寂寞,如那场冬季的皑皑白雪,而我们青春的故事,也是那样寂寞如雪,单纯的,幼稚的,有些疯狂的,仍是寂寞的。
我的心又开始疼了,四月份的广州和南京,爱已经很远了。
阳光密集的地方(上)
江止水。
我吃完饭,从后门进校园,打算去李楠师兄的实验室画图纸。
天已经大黑,我走过女生宿舍楼的时候,有痴心张狂的男生和朋友们正在用白色的蜡烛摆出巨大的心型,风起时,烛光闪烁,有那么几点光黯然逝去,而楼梯上,幸福的女孩忍不住伸手抹去滑落眼底的泪水,一旁围观的人群,口哨声此起彼伏,给静谧的夜晚染上幸福感动的色彩。
看上去就觉得很幸福,我也不由的驻足微笑,当男生把戒指套在女孩子的无名指的时候,我竟然随着围观的人一起欢呼,一时间掌声雷动。
他们携手离去,人群散去,我仍是笑,不住的笑,很甜蜜,仿佛刚才的主角是自己。
我真的为那个女孩感到幸福。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
去了实验室,李楠师兄还没回来,桌上有几罐酸奶,草莓和奇异果口味的,我欢欢喜喜的撕开草莓口味包装,把图纸铺开来,边勺草莓果肉边在脑海中构思。
醇厚的酸奶和香甜的草莓,浓浓的滋味在舌尖荡漾,嘴角不由微微上翘,想起刚才那幕幸福温馨的情景,心情好到云端上。
李楠师兄开门进来,正好看见我一副傻傻笑的样子,觉得好奇,“小丫头笑什么笑,这个口味的酸奶好吃吗,看你一脸陶醉的样子。”
我点点头,递过一罐过去,“心情好吃啥都好,来来,一起吃,同乐、同乐!”
他笑眯眯的接过去,“刚才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求婚成功了,同喜!”
我有些意外,“是不是在女生宿舍前点蜡烛、求婚的那位,我也看到了,真巧,我看到了整个过程,太幸福了那个女生。”
他点点头,真诚的笑起来,“是呀,不枉那小子追了五年,终于八千米跑到了尽头。”
我一勺一勺的舀酸奶,不住的点头,“是啊,看到都觉得幸福,你想呀,要是我将来男朋友为我做这些,我肯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噗哧一下就笑出来,“我看你到时候应该是吓的抱头鼠窜的还差不多。”
我哈哈大笑,“不会、不会,我一定是躲在床底下的那种,外加房门大锁十二道。”
他也止不住大笑,“那时候你男朋友不气晕了才怪呢,做你男朋友太不容易了。”
很不负责任的挑挑眉,我低低的笑,“唉,所以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越长大反而越单纯,越简单越容易快乐,连一客的冰淇淋、一串糖葫芦、一杯草莓酸奶都可以让我开心很长时间。
而很早以前,我天天拥有这些让我开心的东西,为什么在那时候我会那么悲伤,对生活,那么快乐、幸福不起来。
原来我还是老了一些,对自己,对别人,对生活都宽容了许多,也诚实了许多。
都是年龄和阅历的驱使,让我们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也让我们越来越努力活的简单,自然也越来越容易快乐和小幸福。
那段青春岁月的轻狂,自我,伤感,情愁,真的离我很遥远了,不管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是“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只能让我淡淡的微笑。年少岁月的痴情爱恋都被埋在了记忆深处,留下痕迹让我自己不断的自省,告诉自己,让自己幸福快乐起来。
简单并且快乐,才是生活的真谛。
我正在专心的画图,李楠师兄也在进行计算,忽然电话响起来,他起身去接,挂了电话半晌他哭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完了、完了。”
我好奇,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咋了?老板想出啥法子整你了,让你去解剖壁虎了?”(注:东南大学有某个材料实验室,就是做壁虎吸盘的研究,其间研究生天天整壁虎)
他无力的撑着椅子,幽幽的吐出四个字,“明天,体检!”
我眨眨眼,试探的问,“是不是要抽血,不给吃早餐?”
他点点头,一脸颓丧,我仰天长叹,“杀了我直接放血吧,老天,我晕血,坚决不抽!”
李楠师兄也难得的絮叨,翻来覆去就那一句,“我也不抽,不抽,不抽。”
他表情比我还扭曲,多年来的一本正经的脸变的狰狞,实在是难得一见,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结果他忿恨的丢来一句,“五十步笑百步!”
果然我真的是五十步笑百步,第二天去医院,学校给研究生、博士生待遇还真的不错,跟研究生入学考试体检一样,各种检查都齐全了,抽血之后还有面包、牛奶,由于按序号检查,查体很快,最后只剩下了抽血这一项。
我排队,越排越往后躲,前面不时有护士说,“血管太细了,太难抽了,拳头握紧了。”有女生太瘦,找不到血管,针头在血管里试探半天血终于还是被硬挤出来了。
我看的心惊胆寒的,最后只剩下几个人了,我走上去,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姿态,体检单一甩,闭着眼睛就上。
护士姐姐看到我这样忍不住笑起来,“别紧张,不过你先把袖子卷起来我才能抽。”
我大窘,一睁眼就看到护士姐姐手上捏着的针头,在白色的灯光下闪着冷冰冰的光芒,心里一阵发怵,连卷袖子的手都发抖。
我晕血,因为第一次抽血给我留下了终身的阴影,还有早上没有吃饭,我本来就是低血压,看到针头插进血管更让我一阵的头晕心跳,暗红的血液汩汩的流到采集管里,就像是从全身各处汇集而来,汹涌的想找一个出口,无法止住。
等抽完的时候,我浑身都没了力气,护士姐姐好心嘱咐我,“快去休息一下,脸这么苍白,吃点东西,要不要叫个医生看看?”
我按着棉签无力的摇摇头,心想今天发挥还不错,没丢太大的脸,刚想站起来,腿一软,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跌坐到凳子上,有双手稳稳的托住我的胳膊,久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晕血?”
我挫败,但是也无力逞能,“是啊,晕血。”
韩晨阳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挑起细长的眉毛,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但是在我看来就是嘲笑意味十足的,“不过看你样子也不像,你先坐一下,等一下带你去吃饭。”
我闷声回答,“我不要跟你去吃饭,牛奶面包就可以了。”
他转头瞥了我一眼,语气带笑,“小笼包、牛肉粉丝,还是朱古力慕斯、泡芙?”
靠——我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他实在太有手段,还是立刻没有骨气的倒戈,“樱桃的。”
他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随意的站在墙角边,目光没有焦距,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只是在怨天不公平,为什么我晕血,还在此时被他撞上。
他带我去西点店,那里有可爱的小帅哥店长,还有微笑的点心师傅,桌上有新鲜的红色玫瑰,一本精美的心情日记躺在玫瑰下,淡黄色的桌布坠着流苏。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冬日的暖阳,淡淡洒入,等甜品上来,我迫不及待的抓起勺子,甜甜的巧克力入口即化,还有奶茶和香浓的芝士卷。
他吃的不多,相比我的吃相,实在是精致优雅,吃到一半的时候,蛋挞出炉,焦黄的脆皮,淡淡的香味,我不由的计划吃完之后打包几个回去。
韩晨阳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那么能吃!”他轻轻的啜着咖啡,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笑笑,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只不过贪恋这一点甜罢了。”
他放下咖啡杯,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听上去突兀的刺耳,我抬头看他,他一向清亮的眼眸在那日,像是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氤氲。
我有些不解,韩晨阳忽然变的沉默不语,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我只是适时的闭上嘴,一时间两人无语相对,只有餐碟的声音。
我也不猜想他忽然变脸的原因,那不关我的事。
因为我和韩晨阳的关系,我自己都不甚明了,算是师生还是朋友,还是别的关系,我们之间的游戏早就被我喊了结束。
即使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心中明白,韩晨阳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这样的人在红尘里面翻滚那么久,兜兜转转中再也识不得什么真心和付出,这样的男子根本不用用心去爱就可知道会让人痛彻心扉,任何女人在他心里不过是一出纪录片,那些欢笑泪水等不到他回头看一眼就已经泛黄,实在不值得浪费时间。
大概是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倦怠,这场谈话无疾而终,他送我回去,一路上只是沉静。
到了学校,我从食堂绕过打算顺便冲饭卡,无意中瞥了一眼,却发现李楠师兄一脸惨白的坐在食堂的椅子上,惊魂甫定的样子。
我走进拍拍他的肩膀,撇撇嘴,“师兄,别告诉我你真的晕倒了,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
他长叹一声,一只手捂住脸,还没等他说话,迎面走进来一个女孩子,短短的头发,不是惹眼的漂亮,气质很好,手里拿着一瓶水,看到我礼貌的笑笑,然后把水递给李楠师兄,“李老师,这是葡萄糖水,你试试看,或许会好一点。”
我顽劣性子还是没有改,俯下身凑在李楠师兄耳边低声喊,“李老师!”眼神微微向上斜,等待小女孩的反应。
果然女孩子有些尴尬,但是笑容仍是落落大方,“那个,李老师,没事我就先走了。”
恶作剧的快感,我正打算笑出来,脑袋上冷不防就被李楠师兄敲了一下,他也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谢谢你,这个是我师妹,江止水。”
女孩子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原来是师姐,我也是机械系的,我今年大三,叫朱佳乐。”
我指指自己,有些疑惑的望着李楠师兄,“认识我,我有这么出名吗,师兄,不会你宣传了我什么负面消息吧。”
她笑笑,“师姐确实很出名呀,我们都说你是韩晨阳韩老师的女朋友。”
我噗哧一下子笑出来,然后就是抑制不住的捂着嘴巴忍住笑,脸别到一侧,表情很扭曲,这下子女孩子更加不知所措,李楠师兄宽慰她,“不用管她,她有时候会发癫的。”
女孩子头一低,笑起来很阳光,眼睛里细细碎碎的光华,暖暖的,“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院办有事,李老师,江师姐,我先走了。”
我冲她摆摆手,目送娇小的身影离开,然后一脸玩味的看着李楠师兄,“李老师,嘿嘿!”
他难得的脸都微微的泛红,刚想张口,却被我打断了,“师兄,你看外面的阳光多好,今天一定很美好。”
初冬的天是幽幽的灰蓝,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用手遮住眼睛,逆着光看去,可以看见空气中扬起的无数尘芥。丝丝缕缕的阳光温柔的投注在未落的树叶上,激起微小的光晕,而那些从树叶间漏下的阳光则被筛成斑驳的影子,变成或明或暗的影,成了印在地上或深或浅的圆。空气里馥郁着芬芳的气息,瞬间流转。
很温情的初冬,静谧的古城,暗暗流淌着祥和宁静的气氛。
“我想,幸福快乐就那么简单,你说呢,李老师?”
阳光密集的地方(中)
回实验室,几个相熟的同系不同导师的师兄弟过来窜门,随便聊聊课题和项目,互相打探一下经费,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校门,找家常去的馆子吃中饭。
几道小炒,分量都很足,男生们抢的不亦乐乎,他们聊政治、台湾、美女、宝马、结婚,我却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在一边独自勺西红柿鸡蛋汤喝,这家的汤做的偏甜,是我喜欢的口味。清亮的油花漂在汤上,几片红色的西红柿衬着薄薄的蛋花,酸中带甜的口味让我实在忍不住慢慢品味。
后来不知道话题怎么慢慢转到校园八卦上了,一个师弟问李楠师兄,“师兄,你们那个孙美洁师姐是不是在追韩师兄?”
李楠师兄明显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呃,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韩师兄就是韩晨阳同志,脑中立刻闪过几个月前第二眼见到韩晨阳时候,孙美洁对他示好的那副腼腆的小媳妇样,想笑,觉得失礼,只好努力的把头埋的更深。
他们不死心,“唉,全老校区都知道了,说是孙美洁参加机械设计大赛时候跟你们老板提出要韩晨阳做指导老师,结果被拒绝了,然后她不死心,我们倒是经常见到孙美洁有意无意的堵韩晨阳,具体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
他们在七嘴八舌的议论,我和李楠师兄相视尴尬,不约而同的觉得时代在发展,我们成天在实验室已经变成茹毛饮血的野人了。
一个师兄冲着我神秘的笑笑,“对了,江止水,韩晨阳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
一口汤含在嘴里不得咽下,我抬起头,环顾四周,看见大家饶有兴致的眼神,非常笃定的摇摇头,低下头继续喝汤,“错,我没男朋友。”
结果这句话却激起了很大的波澜,我们中最资历的博士师兄连忙接话,“小江,你还没有男朋友,不会吧,你是不是眼光太高看不上?”
大伙纷纷点头,我悄悄的拉拉李楠师兄的衣袖,低声的问,“我眼光高,不会吧!唐君然也没那么优秀的吧!”
他只是笑,然后小声的告诉我,“他也就一般优秀,韩晨阳是特别优秀。”
我不屑的撇撇嘴,觉得连解释都是多余,用筷子轻轻的戳西红柿片,李楠师兄没好气的拍拍我的脑袋,“小丫头一说就沉默,我知道你和韩晨阳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等唐君然等了太长时间了,过去已经太遥远了,不如为现实而活。”
“而且,小师妹,你说一个女孩子一辈子有多少个四年可以等下去。”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来,在我手掌里落下明晃晃的一个小光圈,我抬起头,伸手想捕捉一丝光线,恰巧细密的阳光的纹理从指缝间穿过,仿佛镀在手上。
我会心的笑笑,对上李楠师兄的目光,“可是,师兄,即使这样,如果能够等到,再一个四年又算什么,我可以等下去。”
“我想,我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吃完饭,我打算兀自去陆宣宿舍转转,还没有走到宿舍楼,刚到图书馆的时候,手机就响起来了,一个很不常用的号码,接起来一听原来是姑姑的。
图书馆前的喷水池在汩汩的喷水,我索性就坐在水池旁边,漫不经心的听电话,伴着水流潺潺的声响,效果有些断断续续,“止水,你爷爷今天八十大寿,你过来一下吧。”
我有些意外,“哦,怎么通知的那么突然,之前也没一点风声。”
她解释,“原来老爷子没打算过的,可是现在省委那里、九三学社和学校的一些教授、老师都要给他祝寿,只好临时大办一场了。”
我犹豫了一会,“好吧,我先去买点东西,迟一点过去。”
挂了电话,我蹲在喷水池的边缘,看见一片发黄的梧桐叶子,从树上慢慢的落到水池里,落叶的倒影和水影相互迎合,静静的睡在秋阳的水门汀里,风荡漾起涟漪,荡开一圈。
我不想去,真心实话,虽然爷爷家的大院有美丽的花草,大片的池塘,可是我小时候对它们的印象,仅仅是有无数的蚊子还有可恶的飞虫,那时候,我因为背不上课文或是回家的路上贪玩了一会,而被呵斥去罚站,即使我泪眼婆娑,谁也不敢帮我求情。
也许那时候,我就开始习惯了寂寞。
临时跟李楠师兄告了一个假,买了礼物,然后直奔爷爷家。即使去的有一万个不情愿,但是我心里明白,即使长辈曾经对你如何苛刻,如何严厉,做子孙的永远不能不孝顺。
爷爷还是一个人呆在书房搞研究,奶奶依然在庭院里喝喝下午茶,大宅都是叔叔辈的人在忙碌,他们对这些都轻车熟路,一个隆重的家宴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结交权贵的好机会。
我觉得无聊,放下礼物便借故出去走走,还没走到小路的尽头,一辆陆虎直直的奔了过来,银白色的车身,设计粗犷的线条,彪悍的力度,我不禁多看了几眼,谁知那辆陆虎却急速的停了下来,车门一开,走出来一个平头、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身上的衣服穿的很不羁,一条牛仔裤又旧又宽,裤脚有些长,翻了好几层,上面依然还是招牌式的宽大的格子毛衣,袖口卷起来,他见到我立刻鬼叫起来,“小妹!”
我惊讶的愣在一边,随即也很配合的鬼叫起来,“你居然回来了,江疯子!”
他一个拳头挥过去,毫不留情,“叫大哥,要不叫我Cristiano,就是不许叫我江疯子。”
对于他这种极度自恋的男人来说,华丽的无视掉他的请求是打击他最直接的方法,我挥挥手,顺势靠在路边大树上,“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等你。”
江风咧开嘴笑,露出与他玩世不恭气质不相称可爱的小虎牙,“知道了,你等我,乖乖的,不许乱跑,也不许到处乱咬人,饿了就直接啃快树皮好了。”
我冲他翻白眼,示意他这套对我已经不管用了,他觉得挫败,灰溜溜的开车走了,只剩下我一个蹲在树下,那棵老树曾经刻过我们两的名字。
不由的微笑,今天初冬的太阳,格外的温情,让沾染上尘世太多喧嚣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沉静,变的宁远温和。
和江风去逛街,逛超市,然后一人买了一根鸡腿就在路边小摊上啃,我们两一直都很有默契,不喜欢这类活动,磨蹭几乎是到了快开宴的时候才回来。
西式的家宴,但是只有寥寥几个人我可以认出来,差不多都是学校那些著名的学者和教授,头顶上的灯光是乳色的,印在墙上恍惚像蜜一样甜腻。我向江风望去,他也表情扭曲,我摊手,“我总是觉得我们俩很像,气质很像,都是不喜欢被束缚,渴望自由。”
他抿嘴偷偷笑,“我们是小人物,凡夫俗子,上不了台面。”一边说一边眼睛还瞥向窗户上的倒影,“为了今天我特意打扮了一下,效果还不错吧!”
我彻底的无语了,伸手想去摘他的眼镜,却被他拦住,“唉,小妹别乱来,拿了眼镜我真的什么的都看不清了。”
我手滞了一下,悻悻的缩了回来,“不拿就不拿,小气鬼,谁知道你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的,难道你去英国几年搞了一个近视回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一直盯着手上的高脚杯看,里面是法国干邑,明晃晃的衬的出他的侧脸,可是那样的目光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那么的平静,却隐约的透出一丝嘲弄,还有不甘,沉沉的暗影落在眼眸中,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
带着那种温柔的惆怅的心情,我微微笑,不过江风,真好,因为一直有你在我身边。
爷爷身体还是那么硬朗,精神矍铄,他见到我们并没有太大的表示,淡淡的问了我的学业和生活,而对江风只是微微点点头。
交差似的应付了一些来人,和江风边吃边聊,门口走进几个人,我一看,就看到了韩晨阳,很随意的质地柔软的白衣黑裤的休闲装,却很合身,看上去实在是玉树临风。
一天见两次,第一次还不欢而散,想起早上我们无缘无故的冷战,我不由的把头别过去,然后又觉得自己小心眼,不如若无其事来的自然。
江风咋舌,“真是帅哥,就比我差这么一点点吧!”他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询问似的征求我的意见,“是这么一点,还是那么一点!”
我好气又好笑,不睬他,不一会远方堂叔、堂姐家的小孩子们几个跑过来缠着我们,装出又委屈又耍赖的样子说是要去玩捉迷藏,我和江风一时玩心大起,带来他们跑去院落。
阳光密集的地方(下)
没有月光的夜晚,可是周围灯火通明,微微湿冷的风在树枝中间柔声的叹息,灯火和风声打破了夜间那种抑郁的沉静。
这里的每一木、每一草我都太熟悉了,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曾经和江风在水池边摘莲花,曾经和大院里的小孩子玩过家家,曾经和他们一起探索我们的秘密基地,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怀念。
小孩子一个个被抓到了,笑声、呼叫声此起彼伏,我却躲在矮树丛里偷偷的笑,还可以透过缝隙看到江风一脸颓丧的样子,被小豆丁们上拽下扯的情景十分搞笑。
忽然,身后有一个低沉声音响起,“躲在这里就以为没有人找到你吗?”
我一个没平衡住,身体不由的向后倒去,没有预期的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而是跌进一个强健的怀抱里,韩晨阳在我耳边轻轻的叹气,“是腿麻了,还是我很可怕呢?”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芳香与薄荷水的味道,他的手臂还箍在我腰际,隔着衣衫仍觉察得到那臂上温热的体温,他的额发让风吹乱了,掠过明净的额头,不可抗拒的温柔,我突然失语,想挣扎起来,他附在我耳边淡淡的笑,“不是玩捉迷藏的,有人主动站出来的吗?”
我又羞又恼,想去扳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扣在他的手里,我们两顺势都跌坐在草地上,他的下巴枕在我的颈间,细碎沉稳的呼吸在我耳边响起。
或许是被这种气氛所迷惑了罢,或许是我太贪念那对我而言是无比奢侈的温暖,不知道为什么,我本应该立刻推开他的,我却没有。
深邃的天空只有黯淡的一两点星星,遥遥无期,灯光透过树枝的投在他的手臂上,一阵风吹过了,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的深重起来,相扣的手心细细密密渗出汗。
我任由他搂着我,良久,良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一切是那么安静,连孩子们玩闹的声音都消失了,我才如梦初醒,声音却是不自然的沙哑,“韩晨阳,我要回去了。”
轻轻的松了手,他站起来看着我,深黑色的眸子流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只是我有意识的回避,一眼,便刻意的忘记。
我习惯了在他的锋芒毕露下保持沉默。
回到屋子里,却发现江风已经不知去向,刚才我们两站的窗户上贴着一张纸条,“我最最亲爱的小妹,良辰美景奈何天,我有事,现在去南艺,别太想我!”后面还有一串手机号码,顺便画上了他万年不变的签名。
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他那里很吵,“这么快就结束了,那个男人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我气恼,咬牙切齿,“江疯子,这不管你的事,你现在跑去南艺做什么,寻漂亮美眉去?”
一旁有女孩子娇嗔的声音传来,“师兄,你说底色以什么色气为主呢,我觉得蓝色有些空灵,而橘色配上灯光效果不是很好!”
立刻来了兴趣,自己都觉得眼前一亮,“江风,有活做?”
他支吾了一下,“朋友请去帮忙的,可没报酬的,请夜宵,南艺的美术系,三楼亮灯的大教室,你要来吗?”
“去、去,当然去!”我几乎要兴奋的跳起来,“我好久没用水彩、水粉了。”
江风低低的笑,“好久没用你还敢来,不是明摆给我添乱了!”
我冷哼一声,“总之我对你没企图就好了!”话说完自己都愣住了,随即,他的笑声传出,伴着嘈杂的说话声,音乐声,还有画笔在水中搅动的声音,拨弄我的心弦。
真的,是灵魂禁锢了太久了,才有挥洒自如的想法。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便偷偷的溜到了南艺,果然一群人在那里画幕布,我有些惊讶,如今电脑技术,印刷技术再大的布景都可以轻松搞定,为什么还要用手绘。
江风的解释是,从文艺复兴时代戏剧秉承下来的艺术,不能因为时代的发展而泯灭。
我喜欢他的解释,尤其是那些绘着云纹的戏曲用的幕布,大片的牡丹,妖娆无双,虽然不喜欢那么张扬的花朵,此时却觉得可爱无比。
他们给我画笔、颜料、调色板,好久没有摸到这些竟也不觉得生疏,这里戴着流苏耳坠的女孩子会讨巧的向男孩子撒娇,男孩子工作的时候会叼一只烟,仿佛自己是巴黎街头卖画的艺人,安静的没有渴求的等待。
凡是学艺术的人,骨子里面都有自恋的情节,并且有一种无法抵御的浪漫主义情怀,永远的不知道务实,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实只会把他们逼的抓狂。
我受不了没有安全感的生活,所以我注定是一个伪艺术家。
我打算给牡丹抹大片大片的红色,用光度做比照,选配比例,江风存心和我胡闹,任我在他脸上稍稍抹点象征性的色彩,我站在凳子上,他用小狼毫笔蘸朱砂红,在我左脸颊画工笔梅花,戏称为“梅花烙”。
大家纷纷效仿,有画樱花、桃花、还有写字,我从玻璃窗看到自己的倒影,忍不住莞尔,小时候我总是央求江风在我眉心点上一点红,那时候连续剧里的倾城美人大抵都是那个打扮,顾盼生辉,楚楚动人。
后来才知道,女人的眉心一点红,是丈夫烙上去的一生的承诺。
忽然有女孩子叫起来,“外面有一个大帅哥,快看呀!”
我只是无意的望了一眼,就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江风一脸玩味的瞥了我一眼,随即别过脸去露出诡异的笑,我手下一颤,脸上立刻恢复笑容,“难道捉迷藏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他径自走过来,不顾别人诧异不解的目光,笃定的目光锁住我的视线,“今天的第二次,我们还要继续第三次、第四次玩游戏吗?”
我只好无所谓的笑笑,跳下凳子,仰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眼神一贯的凌厉,凌冽的有些让我无处遁形,他是可以引的众多女子倾心且趋之若鹜的对象,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莫名的怕,怕他那双凌冽、寡薄的眸子,怕他那仿佛天下事都尽在他掌握之下的那份自信与卓然。
“这是什么?”他指腹抚上我的脸颊,我并没有躲过,他的指尖有些冰凉,表情却是柔和的不可思议,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我觉得尴尬,存心打破这份宁静,“梅花烙呀,好看不,要不我也给你画一个?”顺手执起手边的小狼毫,就要往他脸上点去。
谁知他反应极快,一把捏住笔杆,我手一松,笔就到了他手里,对上他的眼睛,我隐约的看到暗含的点滴的笑意,还没回神,眉心上一凉,才大窘起来。
朱砂笔点眉心红,三千青丝散臂间,无限风情。
耳边传来某人忍住笑的咳嗽声,我才自觉羞恼,伸出手想把额上的印记擦掉,却被韩晨阳拦住,他在我耳边低低的笑,“挺漂亮的,别擦了。”
该死的温柔还有淡然的挑衅,和往常那个强势凌冽的韩晨阳真的差的太远了,我强作镇定别过脸去继续手下的活,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用紫尖羊毫在报纸上涂涂画画,我凑近一看却吓了一跳,就是我这个书法盲也认得的小楷——北派书体,汉隶的遗型,笔法古拙劲正,而风格质朴方严,长于榜书。
他反复写那句话“莫不礼让,草石如变,恩及泉水”。
心里一阵触动,俗话说字如其人,能写出这样字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在酒吧里,听着低迷音乐,醺然沉浸在烟草和酒精气息里,周围是年轻女孩浓艳而妩媚的脸的韩晨阳,还是永远在学术问题上自信满满又谦卑有礼的韩晨阳,或是陪在我身边,躲在草丛里,搂住我,亲吻我的似情人一样温柔又霸道的韩晨阳,抑或是眼前这个男人,收敛了所有的傲气和乖戾,只是平静的写出“莫不礼让”。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许他究竟是哪一个人。
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他抬头看我,一双眼风平浪静,如夜幕下沉寂的海,缓缓的涌着微波,霎那间我愣住了,猝不及防的,仿佛跌入无穷的深海,但是我却猜不透那眼神里是如何的色彩,爱憎皆是不能分明,只是平静、柔和、安详。
心如止水。
空气中潮湿的雾气和模糊的香水味,我的心满怀温柔的惆怅,还是那种孤独的感觉,他轻轻的问,“怎么了,小丫头发什么呆呢?”口气宠溺意味十足。
心里突然就温暖了一下,是湿润的温暖,很轻的渗透到血液里。
什么都不能说,也开不了口,还是习惯性的沉默的微笑。
韩晨阳,晨阳,晨曦的第一缕阳光。
日志 12月3日
今天的天是幽幽的灰蓝,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空气中有淡淡的芳香,光影交织,斑驳一片,手心里,手被上,脸颊,都留下阳光亲吻的痕迹。
这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影片,我至今没有答案,而爱上他,只是因为一个名字——Secret Sunshine——是密阳,抑或是阳光密集的地方。
海报上全度妍的背后是大片的云朵,阳光在期间,把云彩半染上金光,隐秘的喷薄而出的力度和张力,预示着她的命运。
是命运吗,我一直问自己,她绝望的眼神让我想起《隐秘》里的女主角,同样是人生几乎失去所有色彩的人,在最后还是没有放弃自己,这其中的苦痛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失去丈夫和儿子的打击对一个女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全度妍的不幸,只会让人无力的思考,难道有些人的一生注定是悲剧么,无论我们是否是唯物主义者,都不可避免的想问苍天是否真的如此不公平。
她就像密阳一样朴实单纯,但是她的生命里黑暗一片,残酷的现实剥夺了她一路来所倚靠的一切,生活了无希望,剩下这个瘦弱的女子在偌大的房间里缩成一团,却不放弃。
这部电影有全度妍的灰色,也有宋康昊的亮色。
这个普通小镇的男子,在38岁时候遇见了自己心中的女神,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他远远的张望,近近的在她身边出现,或许这才是他爱他最好的方式,他只需要跟随。
没有人知道结局,可是那束密阳却昭示着未来。
我开始不可避免的悲伤起来,额头上还有那个朱砂印记,我想抹掉,却久久的端详。
三年后,我的人生猝不及防的闯入一束阳光,耀眼的,炙热的,霸气的不容拒绝,不管我走到哪里,似乎总是有他跟随,他能够在众人之中一眼看到我,也能在低矮的树丛中寻到我,但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是那个一个男子,危险而沉默,在揭露自己目的之前永远的让我捉摸不透,变幻莫测。
是不是心里已经开始悄悄的变化,我不清楚,只是那样一束阳光我不想拒绝,亦不想沉迷其中,我想,我还是寂寞太久了。
是继续孤单的等待还是等待中伺机而动,对我来说,是一个难题。
阳光和风无声的在空荡荡的天际穿行,密阳的意思,是在阳光密集的地方。
爱情残缺的牙齿(上)
江止水。
空气中充溢着浓浓的潮湿的气息,透着淡淡凉意。天空灰濛濛的,像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初冬微微的冷风,带着彻骨的寒意,预示着深冬的将至。
我和江风走在校园里,面对着哈欠连天、走路东倒西歪的我,他显然有些无奈,“小妹,怎么几年不见你的功力大减,熬个通宵都不行了?”
我顺势倒在他身上,两手环住他的肩膀,“我老了,枯萎了,凋谢了!”
他表情立刻变的很憋屈,拉的跟胡萝卜一样长,我担保他能说出这句话一定是深思熟虑的,否则他也不会再太岁爷头上动土,他张口,声音不大但是如惊雷一般,“还没开苞就凋谢了,这什么人生呀!”
不仅自恋,而且缺德,他立刻被我狠狠的踢了一脚。
困意消去大半,忽然我想起昨晚的不告而别,慌慌忙忙扯了江风的衣角,“疯子,我们两昨晚私自叛逃会不会有事?”
“切,能有什么事,反正我们都不是主角。”他嫌隙的撇撇嘴,“都没人打电话找我,亲妈不疼,亲爹不爱的,好歹我回来一趟多不容易,不给我接风洗尘就算了,还无视我!”
我笑笑,话题一转,“江风,我觉得很奇怪呀,老太爷只不过是平平一个教授级的,充其量就是泰斗级的人物,过个八十大寿还这么大张旗鼓的,是不是有点对不起社会主义?”
他干笑两声,“不关老爷子的事,是咱小姑姑嫁了一个好人家,有权有势,全中国这个的那种,此时不来通通关系还等到什么时候……”
我摆摆手,连声喊停,“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我也不懂,江家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半分。”
“嘿——”江风挑挑眉,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让我看的头皮发麻,“你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不要随便逃避责任。”
立刻抛给他一记媚眼,“找个人嫁了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他的表情突然变的落寂,声调懒懒的,“话说,我们两真是这个家的失败。”我抬头看他,坚毅的下巴上浮上青青的胡渣,说不出的颓丧,却又不同于沉浸在艺术创作中的气质,是那种看破一切、漫不经心的颓废。
刚想出声说些什么转移画图,他却一转头,对着我的眼睛闪闪发亮,“算了,不提了,我想吃饺子了,韭菜馅、豆角馅、虾仁馅、荠菜馅,随便什么馅都好,我想吃!”
我掏钱包,“乖,娃,姐姐给你钱,大娘水饺,出门右转,新百,莱迪,龙江小区的金润发都有,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路。”
“我不要吃大娘水饺,我要吃小妹水饺,亲爱的小妹,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我翻白眼,认真的想了一会,“如果你能找到地方和材料,我就给你做。”
三岁孩子偷吃玩糖的那副洋洋自得的神态,江风拍拍胸膛,“好,包在我身上!”
回到宿舍我便倒头大睡,直到窗外响起轻微的雨声,打在玻璃窗上细微沙沙,渐渐漱漱有声,朦胧中,我迷迷糊糊的挣扎的想,为什么今年的初冬还会下绵绵的细雨,是不是有悲伤的事情会发生,还是这个冬天注定格外的忧伤。
天亦有情天亦老,红尘中几多人能够看破。
被江风的电话催起来,他在宿舍楼下等我,撑着一把伞,站在梧桐树下,时不时有落叶飘落下来,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嘴角却仍然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容,直视前方,旁若无人。
这样的江风,又熟悉又陌生,和我一样,他拥有两个灵魂,清醒又糊涂。
我下楼招呼他,周围女孩子不时回望他,我玩心大起,笑吟吟的挽上他的胳膊,“江大帅哥,不能再让你站在这里祸害小女生了,我们去菜场吧!”
江风对我不去超市而去菜场的行为感到极大的不解,尤其是面对泥泞不堪的地面和潮湿的空气混杂着各色的鱼肉腥味,江大少爷很是不满,“小妹,去超市多好,干嘛到这里来?”
我嫌他聒噪,指指猪肉,“是要后腿肉还是五花肉?”
“都来一半,混在一起是不是更有味道。”他话还没说完,卖肉的大叔就哈哈笑起来,我连忙抢话,“师傅,拿这块,顺便帮我们绞成肉糊,待会过来拿。”
江风无奈的挠挠头,“饺子我会包,就是配料实在是让我抓狂,这个猪的肉怎么分呀,这一块那一块的,小妹你怎么能分的清楚?”
我白了他一眼,“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哪里知道,话说你知道猪是养的吧,不是树上长的吧!”
他干笑两声,“这个笑话好冷的,冻死我了。”
我拉他走去蔬菜区,挑选韭菜和芹菜,刚选好过秤的时候,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辽远而又静谧,伴着水滴的声音,“呵,这么巧呀。”
我惊讶的抬头,对上唐君然的脸,然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臂弯里装满蔬菜的塑料袋,“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他低低的笑出了声,俊朗的眉目弯若长虹,表情半是无奈,“今天宿舍里轮到我做饭了,下班只好出来买菜。”然后他望了一眼江风,礼貌的笑笑,试探的问,“哥哥?”
江风大方的笑笑,望了我一眼,然后眼角闪过一丝精光,“是夫妻相吧,哈哈!”
这回轮到唐君然诧异了,眉毛皱起来又舒展开去,恢复了原先的风轻云淡,“这样呀,恭喜。”然后他看了一下手表,微笑道别,“先走了,改天再聊。”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重重的叹一口气,“江风,那个人是我喜欢的人。”
他拿塑料袋的手滞了一下,满脸狐疑的看着我,“小妹,不是吧,那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我罪过呀,不要打我!”
我无奈的笑笑,“罚你不吃肉馅的专吃素馅的好不。”
江风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却被我打断,“只是单恋而已,没事的,我和他已经很遥远了。”
他只是呆呆的站了一会,伸出沾满水的手拍拍我的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喜欢的是韩晨阳那个臭小子呢,原来只是障眼法。”
我更加意外,忽然很多疑问涌上心头,如果说我和江风捉迷藏的时候被韩晨阳看到了,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是为什么我半路落跑去南艺,韩晨阳会追过来。
我真的以为江风是第一次见到韩晨阳,寿宴上信心不足的问谁比较帅,但是他现在的口气完全是跟韩晨阳很熟的样子。
我立马表情变的狰狞起来,上前死死盯着江风,恶狠狠的威胁,“江风,你明明就是认识韩晨阳,而且跟他很熟对不对,你给我老实交代!”
他嘿嘿笑了两下,“很熟,差不多就是排骨熬成汤那个程度,过程很复杂也很曲折,我们还是先回去包饺子,让大家等可不好。”
我无奈,“你还请了别人,受不了你了,你这个到处开屏的孔雀!”
江风愉快的吹了一声口哨,“当然,我包饺子的本事可是国手级的,此等好机会,我怎么会放过呢。”
在一个老同学家包饺子,大伙一起,颇有在外国过农历新年的意味。
绞好的肉馅加入麻油、白抽酱油、韭菜、鸡蛋,搅拌成肉糊,或是拌入虾仁,或是做芹菜馅,江风左右开弓,摊开饺皮,皮薄如纸,一手一个,包得飞快,在沸水中煮熟,再放进泡了炒米的皮骨汤碗中,浇上麻油,撒上胡椒粉、青葱花。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好像行云流水,完全是举重若轻的大师风范,我看得目瞪口呆,但是大伙都见怪不怪。
他冲我笑的自恋,眼睛还不时的飘向玻璃,打量自己潇洒的动作,“你大哥这样很帅吧,不要太惊讶,我在英国五年锻炼出来的。”
我忽然对他留学经历十分好奇,我不问他从来也没有说过,“江风,你打工吗?”
“当然,实话告诉你吧,我打工的地方就是卖水饺、馄饨的,虽然老板是中国人也苛刻的慌,光端盘子还不行,他巴不得你从收账到包饺子到刷碗样样都会呢。”
“是不是很辛苦?”
“当然辛苦,每天半夜两点钟回来,还有很多的作业,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完全适应不了那么高强度的生活,不过慢慢的都好了,问一下周围的同学,除了寥寥几个,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每天跑学校、宿舍和打工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来,“江风,你和韩晨阳怎么认识的?”
江风抬起头来,隔着眼镜的视线与我的相交,分不清是要前进,还是后退,睫毛微微的颤动,逆光中留下浅浅浮动的阴影,他刚想开口,就有人喊道,“韩二少来了!”
他眼睛迅速地一眨,将反应无声压下,只余下淡淡的微笑在脸上,语气又恢复了如常的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伸出手将我一推,大声喊到,“小妹,快去接客。”
韩晨阳和熟人打招呼,嘴角噙着如有若无的笑,仿佛一切皆不在眼中却极具亲和力的淡然,从我这样远的距离面对面看去更显淡远和优雅,我不自觉呆了一呆,暗暗赞叹其风度教养,但是想到他和江风那种孔雀是一伙的就很不爽,合伙起来暗算我更让我觉得挫败。
大家看到他都纷纷入席,撺掇他,“韩二少,你也太架子了,不参加集体包饺子也就算了,还迟到,我们都饿肚子呢,你说怎么罚?”
他挑挑眉,从手边的纸袋里拿出一瓶酒,我仔细一看是绍兴花雕,男人们哄然,“吃饺子喝花雕,真是享受。”
瓶盖一开,一股酒香扑面而来,不似五粮液的浓烈,也不似茅台的醉人,只是馥郁的芳香,醇厚劲过了,留下一缕淡香。
不愧是十年陈的“女儿红”,只有这个名字才配的上那股女儿香。
爱情残缺的牙齿(中)
有人起身去拿青瓷酒杯,温酒取饮,我和江风站在厨房煮饺子,一边煮一边尝鲜,他不吃饺子皮,专门挑馅,我喜欢添很多醋,江风皱眉,“馊了,馊了,离我远点。”
我故意刺激他,端个碗挨在他身边,夹起蘸了醋的饺子送到他嘴边,装模作样的撺掇他,“来,大哥,就吃一口,一口就可以了。”
手上还沾着白面粉,他直接一拍,我的脸上就沾上了两个白白的掌纹,我呼拉一下丢下碗,沾了面粉直接往他头发上抹去,江风不肯认输,顺势就要把面粉蹭我衣服上。
我连忙往后跳,却撞到一个人的怀里,熟悉低沉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没吃饭还那么有精神,是不是醋很好吃?”
我继续打哈哈,“是呀,是呀,要看是什么醋了,比如江风的醋我就很乐意吃。”
江风冷脸,捂着鼻子把我的碗推到一边去,信誓旦旦的保证,“我不会让你吃醋的,你乐在其中,我可受不了馊的味道。”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转头问韩晨阳,“饺子味道怎么样,手艺尚可?”
他点点头,“不错、不错,比我在英国时候吃的好多了。”
我又开始虚荣起来,得意洋洋的夸耀,“那是当然,下次有空我做回馄饨给你尝尝。”
江风看不下去我的自我膨胀,冷冰冰的打断,“你还是把韩晨阳带去马台街好了。”
我哈哈大笑,韩晨阳在一旁相当的不解,我笑够了给他解释,“你不是南京人吧,基本所有的南京人都知道那句话‘还要辣油啊,如果你要辣油,你就讲一声’,去听听那首《喝馄饨》好了,南京著名的旅游景点——老王馄饨摊。”
他只是笑笑,拍拍我的脸,“闹腾的跟花猫一样,阿九都比你强,快去洗洗。”
江风哼了一声,“不洗也是一只猫,懒猫。”
吃完饺子,人们陆陆续续的散了,只有几个人留下来聊天,小区地理位置很好,高层小公寓,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烟雨迷茫的金陵城,霓虹灯的光华氤氲在水气中,浮生若梦。
他们留在屋里打牌、打麻将,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听雨,品酒。
说不出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感受,寂静的夜里只有下雨的声音,淅淅沥沥,伴着冷风,打在因为酒精而微微泛红发烫的脸颊,伸手想去捕捉住一滴雨,只有指尖风雨划过,不着痕迹。
身后有清凉湿润的薄荷味道,我不由的轻笑出声,“猜都不用猜了,韩晨阳,我真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每次都会在我后面出现?”
他双手搭在栏杆上,不去看我,只是静静的瞭望远方,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身后一米的距离,是一个很暧昧的距离,你不觉得吗?”
我侧脸去看他,他眼神深邃,薄唇紧紧的抿着,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感觉就是那么的不一样,他散发的气息是慵懒的,诱惑的,连话语都那么暧昧。
我漫不经心的笑笑,“是呀,暧昧而又危险的距离。”伸手蘸酒杯里的花雕,一滴一滴的任凭他们在眼前坠落。
他也不说话,如此静谧的夜里,我和他站在一起,远远的去看那些万家灯火,其实烟雨一片模糊,纵横的街道,斑驳的楼影,川流不息的车群,一切尽是与我们毫不相关。
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身边有一个人陪伴,此刻不孤单,也就足够了。
指尖的酒还没有流尽,我仍乐此不疲的自娱自乐,“江止水。”韩晨阳开口,声音慢而低沉,“现在,你在想什么?”
我抬头看他,耳边是苍茫的雨声,屋内乳白色的薄纱一般的灯光跟着我们的呼吸荡漾,他的眼眸就像夜的海,冷清、孤独,蜿蜒一片。
“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无意识的做一些事情。”
“人们无意识的做一些事情的时候,通常都是要掩饰什么。”他笃定的下结论。
我忽然失了语言的能力,专注的看着他的眼睛,期望能够读出点什么,几乎是本能的辩解,“我只是习惯无意识的状态。”
他缓缓的开口,“你不太一样,今天。”
我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他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从心底平静过,尤其是跟我相处的时候,你从来都是习惯退避三舍,在我的眼底孤高的顺从而沉默。”
我微微笑,“是的,我习惯了在你锋芒毕露下保持沉默。”
他垂下眼帘,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半是引诱半是喟叹,“有时候太诚实也是件危险的事,你会让我看到你心底的敏感和脆弱。”
就在他的指尖微微离开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心上下乱跳,手指不住的颤抖,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太明白自己这个举动的意义,和他生命中过往烟云的那些女人一样,请求他施舍给我零星的温暖。
是这样吗,我想要的温暖,我问自己,原来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孩子,敏感并且脆弱。
他比我还了解我。
“别动,就一会就好了。”脸贴在他的手心里,虚弱的闭上眼睛,仍然固执的不放手。
我知道,我只是在挣扎,在过去徒劳的挣扎,一种强烈的感觉几乎把我的神志淹没,仿佛握住现世的依靠和温暖,就可以得到过往的甜蜜。
我用现在的时光来弥补过去的遗憾,是对,还是错?
良辰美景奈何天,过去的有什么用,只能给生活平添无限的烦恼,胡不归,不如归去。
也许,现世的温暖才更让人流连忘返,过去皆为烟云。
如果爱,那么就爱吧。
我踮起脚,倾上前,要吻到他的时候,韩晨阳微微愣住了,随即挣扎了一下,刚刚好将我推开半臂,有了些缝隙,却没有远离,他那双冷清高傲的眼眸落在我眼底。
他拒绝了我,但是我笃定,他不是真的要拒绝。
“江止水。”他眼睛直视着我,我却读不出来其中的含义,“你考虑好了。”
可是我忽然就退却了,松开握住他手腕的手,却没想到被他反握了过去,我急了,刚想说出“等等”的时候,我便被他牢牢的揽进怀中。
他猝然的吻下来,暖暖的鼻息暖暖的唇滑在我的脸上唇上,手指被他扣的牢牢的,不容我躲避,不容挣扎,他吻得那么深,那么用力,那么缠绵,他霸道的气息仿佛铺天盖地,我就那样失去挣扎,渐生迷离。
我在沉迷中忽然觉得腰间一凉,毛衣下的衬衫就被掀了起来,他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皮肤,所到之处一片战栗,分不清是冷的,还是被撩拨的。
他的手指渐渐变的温柔,仿佛在刻意的唤醒我敏感肌肤,和深藏在心里的欲望,那是对成人世界的好奇和渴求,还有羞耻感。我咬住嘴唇,准备随时喊停,可是却迟迟不想开口。
背后的内衣扣松了,我挣扎,他的唇舌在我的耳边轻轻啃噬,让我不能动弹,我闭上眼睛,凉意已经消失,浑身上下火燎一般,在黑暗寒冷的夜里,绝望的燃烧。
有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前胸,我忍不住“恩”的一声轻轻低吟了出来,整个人一下绷直了身体,他却不放手,肌肤和手掌的温度相容,衍生出水和火的情欲。
我不拒绝,他却更加得寸进尺,牛仔裤的纽扣被他揭开,强制被分开的双腿,只能勉力支撑,我依附在他的身上,环住他的脖颈,他的手指每深入一寸,我只能用手指更加的用力的无声的反抗,我浑身颤抖,他的手指给我带来的是快乐也是绝望。
不由的呜咽出声,“不要了,韩晨阳,住手。”手没留意,一下扫到了放在窗沿的青瓷酒杯,应声跌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惩罚我的却是来势更加猛烈的身体的愉悦和快感,他抵住我的身体在我耳边吹出缠绵暧昧的热气,“心口不一不是一个好习惯,这是成人的世界,想要生存就必须懂得。”
我气恼的反驳,“见鬼的谬论!”身体却异常的诚实,从脚尖一直到指尖,无一处不叫嚣着那股难以言喻的快乐。
“你不能总是小孩子的样子。”他在我耳边笑道,“这是第一步,你会喜欢上的。”
手指狠狠的攥住他的衣领,我已经气息不稳,断断续续,一字一顿的咒骂,“毫无节操的男人,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放开我。”
他哄我,似掺了毒药的蜜糖一般,“乖,水水,马上就好了。”他俯身吻我,夺走我的呼吸,唇舌纠缠,抵死的不松开我,汗湿的皮肤贴合他粗燥的手指相互摩擦,两重的刺激让我招架不住,只能任他摆布。
忽然,我只觉得脚趾都在颤抖,全身上下不住的蜷缩,几乎要哭出来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一阵剧烈眩晕的快感直冲向意识,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衣服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瞬间我便明白了一切,脸上有湿湿泪痕,伸手想去抹掉,试了几下都没了力气,只是咬住嘴唇看着韩晨阳低头帮我整衣服,他的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很刺眼。
我无心觉察他身体的变化,可是当我伏在他身上,即使在神志最模糊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掺杂温湿的水气,缠绕在我的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原来,并不是我一个迷醉其中。
他俯下身,浓黑的眼眸紧紧的锁住我忽闪的视线,“不可否认,你并不排斥自身的欲望。”
我很想发作,最终只是无奈的笑笑,我有什么理由责怪他,本来就是我点的火。
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女儿红这个名字实在煽情暧昧,或是这样的夜晚,实在是安静的躁动,或是我们两个人的灵魂本来就如此的相似,愿意给游戏不愿意相信任何承诺。
所以,我为什么要把自己身体的堕落迁怒与别人,还有,我为什么要羞耻,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在我这个年纪,陆宣已经堕过一次胎,高中同学五六个已经嫁人了,和她们相比,我算的了什么。
是的,我不排斥欲望,并且让他对我为所欲为,我不明白的成人的世界,充满欲望。
原来我真的是一个小孩子,生活在成人世界里,却固执的以好孩子的标准要求自己,自作孽不可活,我算是明白。
他拿了碎酒杯进去,大家看我们的脸色都很暧昧不明,主人看到酒杯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揣测和忽闪的眼神。他只是淡淡的说,“小孩子顽皮,失手把杯子打了,这个是越窑的吧,改天我送一套给你。”
大家连忙赔笑,我径自去找江风,他抱着电脑在沙发上看电影,我无意中看了一下,一个世界,暧昧的红色铺天盖地,灯光抑或鲜血。画面不停旋转摇晃,扑朔迷离、恍若隔世。音响里充斥靡靡低吟,痛楚中的欢叫,以及后工业气息十足的纷繁杂音。
江风解释到,“这是《不可撤销》,戛纳最饱受争议的影片,血与罪,强暴和冷漠。”
我却看不到前面,中间如此突兀,故事倒退,越往后看越欢乐,影片的结尾最为迷人,独特的摄影角度让草地如天空一般广袤,一大片的绿,美丽的Alex躺在碧绿中,宛如天使重回人间。不知谁家的孩子在Alex身边跑来跑去,那时所有的罪恶都还没有发生,那时所有的空气都清新无比。
我只是笑,觉得结局美好,江风合上电脑用手遮住眼睛,表情从来没有如此的凝重。
他对我说,“即使遮住眼睛,我遮不住我看到的这一切罪恶,这一切不可能撤消。”
我忽然领悟,原来,今天发生的,过去发生的,都不可撤销。
爱情残缺的牙齿(下)
散了之后,我打算和江风一起回去,结果江风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他打算去帮我叫出租车被我拒绝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街头。
路人不多,只有一辆辆的公交车在身边掠过,我不想在眼前的这站等,只是继续走,时不时的抬头看天,有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脸上的热度慢慢散去,一切恢复平静。
旁边有人唤我的名字,他摇下车窗说,“我送你回家。”
我钻进他的车,车里有淡淡的茉莉花香,再次仔细打量他车里的布置,简简单单只有一盒心心相印的绿茶味的纸巾和一个茉莉花的空气清新剂,我钟爱的味道。
我们之间没有对话,他只是静静的开车,我一直向窗外看,地面上泛着金色的水光,地上的白线飞速的向后倒退,伴着夜景和沿路的树,浑然一色。
从建宁路转到龙蟠路,一路上车流一段,我认真的看着每一个在眼前飘过的场景,橘色昏暗的灯光投射在车窗很刺眼,忽然有种诡异的想法,似乎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但现在我却融不进这个城市的生活。
我很喜欢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闪着粼粼的光芒的茫茫湖面印入我的眼帘,泛着虚无缥缈的水汽,我急忙喊他,“停车,韩晨阳麻烦停车!”
他漂亮的打了一个弯,然后轻轻的刹车,我冲他笑,“夜晚的玄武湖,要不要看看?”
韩晨阳顺势挑眉,眼眸里深藏笑意,“我有理由拒绝吗?”
那时候,雨已经停了,路灯照着两旁的大树,枝叶上面挂着一颗颗的雨珠,滴滴嗒嗒的落着,几滴落在我的鼻尖上,顺着脸颊滑下来。
其实初冬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是有桥,有水,还有树,远处的城墙屹立,却不见了清楚的轮廓,我指着远处告诉他,“玄武湖的城墙上都是斑驳的印记,夏天会有常青藤爬在上面,蜿蜒一片,那里的树都特别的粗,砍了之后的树桩就似大圆盘,走上去特别像是拍武侠片,还有奇形怪状的石头,木头房子。”
他只是把手撑在栏杆上,侧过脸看着我,暧昧的情愫在眼睛里流转,我继续轻轻的说,“小时候春游来了好几遍,都觉得腻的慌,长大之后也只来过一次,记忆反而更加深刻,那是夏天,湖里有大片的荷花,我就在湖边静静的吹风,坐了大半天也不知道。”
他轻笑一声,脱下衣服披在我身上,我愣了一下,不由的收紧了衣服,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谢谢你。”
他伸手帮我把领子理好,然后问,“你对这个城市这么有感情,那么为何曾经要远离?”
我摩挲着栏杆,好像我三年前在明城墙走过,一遍遍的抚摸它们一样,“没有非常合理的解释,我只有四个字解释‘年少轻狂’。”
忽然一道暗不见底的眸光闪过,在他的眼底,那种压迫人的感觉又向我袭来,可是瞬间消失,他的手间发出一声暗沉的指骨相交的音,还有低沉如水静谧的话语,“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哑然失笑,立刻反驳,“我能有什么故事。”
风把我的头发吹乱,横七竖八的飘散在空中,他手掌带着徐徐的余热,划过我的脸庞,和我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他说,“我知道,但是你心里有很多故事。”
我低下头去,不着痕迹的躲过他的触碰,“我今天好像废话特别多。”我顿了顿,把额前的头发束到耳后,“我们两都有些怪怪的。”
他轻笑出声,“是的,今天,我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我无心调侃他,安静的不说话,路灯照着我与他的影子,那昏暗橘黄的光线,将一切都镀上淡淡的暖意,我已觉得我们之间有些东西在慢慢的变化。
但是究竟是什么,我不想深究。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刚想张口打一个呵欠,下颌隐隐的疼痛,我心下觉得不妙,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智齿发炎了,手忙脚乱的找出甲硝唑吞了两片。
一定是昨晚吹风受凉了,鼻炎倒是没有发作,弄了个智齿发炎来折腾我。
病发突然,让我措手不及。
没想到情况越演越烈,和李楠师兄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只能吞的下西红柿炒鸡蛋此类柔软不需要咀嚼的食物,他盘子里面有清蒸排骨,香味袅袅,我只好痛苦的流口水。
他很是紧张,指指我肿起来的下颌问,“师妹,你确定你不需要去医院吗?”
我强忍着疼痛把一勺汤泡饭送到嘴里,非常笃定的摇摇头,“去医院又能怎么样,又不能立刻把拔掉,还是得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消炎药,医生还会给你开贵的要死的漱口水。”
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我今天有课,去九龙湖,四半下课,如果你疼的不行了,就打电话给我。”
我撇嘴,“没理由那么倒霉的要去医院吧,你还是安心上你的课吧,听说最近你在那边把一群黄毛小子给撩倒了,引起无数美眉竟折腰,还有这码事呀?”
只听“咯噔”一声,他捂着嘴巴表情十分无奈,“师妹,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话题,拜你所赐,我吃到一根骨头了。”
我想笑,但是牙疼的连嘴角都不能牵扯,“好了,我不提了,我中午回去再吃两颗药看看有没有效果,你就安心去上你的课吧,去迟了小美眉的电话又要催来了。”
李楠师兄长叹一声,“你这个病人怎么一病人样子都没有呢!”
中午回宿舍又添了止痛片,好容易止住了疼,整个人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可是浑身却不住的寒战。
第一次知道牙疼也会发烧,原来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
一个人坐在输液室无聊之极,摸出手机想骚扰人,打电话给江风,想让他带我去吃饭,不巧他的手机关机了,我打电话给陆宣,她抓狂的喊,“我在工作,明天交稿了,快疯掉了。”按了李楠师兄的号码,又慢慢的删了,按一遍又删了,心忖不能这么不厚道的去打扰人家坠入美人乡,只好作罢。
最后我的视线停留在韩晨阳的号码上,犹豫了一会,终于打了出去,没一会就接通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传出来,“你好,请问找谁?”
我愣了一下,然后再看看手机号码,确定没有拨错,苦笑了一声,“啪”的挂断了。
无奈的笑笑,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又觉得自己敏感到无聊,输液室里只有几个人和护士,楼上楼下都静悄悄的,窗外天已经大黑,几株梧桐树的秃枝骨鲠在夜幕霓虹的衬托下格外的清晰,格外的孤单。
我忽然觉得极度凄惶,仿佛被所有人给抛弃了一样,屋外的城市是如此的繁华热闹,可是心却如荒山野岭一般空寂。我惶惶然,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又像回到从前的噩梦中,挥之不去。
轻轻的把头枕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可以一睡不醒。
忽然,我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江止水,你怎么了?”
睁开眼睛,一双含着笑意和冬阳般温暖的眼眸落在视线里,我急忙撑起身子,“唐君然,你怎么在这里?”
他顺手拿起我的病历,“我来护士站拿新药的说明书,咦,你T冠周炎,张口受限,那么严重,张嘴给我看看。”
我苦笑,说话声音都不由的撒起娇来,“唐医生,你没看见病历诊断,嘴都张不了了。”
他微微笑,仔细看了下我的输液瓶,“看来挺严重的,怎么才来,吊了一半都不到。”
“没想到那么严重罢了。”我不满的嘟囔,“没想到牙疼都能发烧,太没有天理了。”
“那是你有炎症。”他坐在我身边,两手习惯性的交叉在一起,“你男朋友呢,怎么没陪你来看病?”
我噗哧就笑出来,“我哪有什么男朋友,那是我堂哥。”
他的脸上有种不自觉的尴尬,不去看我,而是盯了输液瓶好一会,“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是不是觉得很无聊,要不要看电影?”
我指指输液室的电视,试探的问,“这个?”
“不是,那个有什么好看的。”他把随身的包打开,拿出一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看什么好呢,你来挑吧。”
我调侃他,似笑非笑的说,“唐医生,你上班时候还把本本带着,难不成是偷偷摸摸看看电影、聊聊QQ的吧?”
他淡淡的笑,“今天本本坏了,带给同学修的,所以恰好在身边。”鼠标滑过屏幕,“还有这么多电影,你挑一部好了。”
我仔细看着目录,眉头拧起来,“唐君然,你的爱好还是没有变唉,喜欢看电影,你现在还会去电影院吗,工人?”
他的眼睛忽然间浓重了黑色深不见底,又转瞬明亮如流光,“是呀,放假时候喜欢去。”
我莞尔,“就这部好了,有没有耳机,不要吵到别人。”
电影并不如想象的吸引我,没过多久我已经有些昏昏欲睡,朦胧中有温热的手在我额头上略过,垫在我输液的左手上,暖暖的,最后我便顺从的靠在唐君然的肩上睡着了。
只是睡的并不踏实,耳边总是有呼啸的风声,还有自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吱吱嘎嘎,像极了小时候爸爸带我去幼儿园时候的情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背有些撕拉的疼痛,还没等我完全睁开眼睛,仿佛蚊子轻咬了一下,随即手背被紧紧的按上,我知道那是唐君然的手,宽大、温暖,一如往昔。
适时的睁开眼睛,我不允许自己沉溺其中,对上他清亮的眼睛,“吊完了?”
他并不立刻回答,眼睛怔怔的看着我,然后扯扯嘴角,我看不出那副笑容的含义,他轻轻回答,又似自语,“吊完了,你出了好多汗,但是并没有退烧。”
我“恩”了一声,把手抽回,“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送我上幼儿园。”
“小丫头,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低头把电脑关了,然后装进包里,“可惜了,这部电影真的不错,你居然睡着了。”
我无奈的笑笑,指指病历,“唐君然,我的牙明天能好吗?”
掏出面巾纸递给我,他仔细的检查输液卡,然后把吊瓶送到护士站,回来时候他对我说,“你这个发炎很厉害的,大概要三、四天吧,没关系,有耐心的等吧,我这几天都上班,你要是没人陪,下班了我就来陪你。”
我真的不知道做何表情,或是如何回答,他的一句话就能够轻易的乱了我的心,眼神里大半是不确定和躲闪,当然,我的窘态终于不能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掩饰,只得仓惶的拿起包,“我没事了,走吧,不早了。”
护士站的护士姐姐冲着我们笑的狡黠,却没有人明白我内心的翻江倒海。
他并没有说话,唇角依然挂着微笑,风轻云淡,不着痕迹。
我和他去吃粥,我发烧胃口不好,只挑口味重的小菜,也只是吃了半碗便觉得没有食欲了,唐君然吃的也不多,我知道他一向偏向荤,很少吃素。
一个高瘦的男生,脾气温和的像春风,居然是无肉不欢,说出去实在是很诡异。
末了他帮我从克里斯丁买了咖啡味的提来米苏,送我回学校,一直送到宿舍楼下,黑夜衬着宿舍楼的橘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庞,连睫毛上都镀上了一层粉金。
空气都仿佛变的纯洁而又温暖,黑夜越发的可爱。
他嘱咐我,“来吊针的时候就发信息给我,如果我来不了,也会关照护士站的照顾你一下,省得你再睡着了没人管。”
我笑的尴尬,冷风吹过,不由的缩了缩脑袋,他还继续,“回去用漱口水漱口,多喝白开水,甲硝唑就暂时不要吃了,那个对肠胃有损害的,大概半夜就可以退烧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记得打电话给我。”
我无奈,“唐君然,你还真是职业病,我知道了,都病了这么久了,我自己都成医了。”
他伸手拍拍我的头,“丫头,好心没好报,我不是急吗,对了,那个电影真的不错,你可以再下来看看。”
我头,不说话,此刻四周静静的,宿舍楼的灯光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印衬着他的脸,他徐徐扬出一抹微笑,就像春天的风悄然在一潭碧波中漾起涟漪。
我只觉得,这么多年,我变了,时光变了,唯有眼前这个人没有变。
只有一个可能,他的心,如止水。
日志月日
起初,选这部电影是因为这个名字,和我现在的窘态很相似,可是再看了一遍之后,我却再也自嘲不起来了,《爱情的牙齿》——用疼痛的方式记住一个人。
一段血淋淋的伤疤,在冷冰冰的夜里独自抚摸,窥视爱情原本的样子,却总是一筹莫展。
可曾想过,一个女子的爱情,疼痛至此,伴随终身。
十六岁的年纪,懵懂少男少女,他们都不懂,直到砖板上的血迹,她才发现了爱情。有鸽子飞过胡同上空的哨响在胡同狭窄的空间里分外响亮,他在她骑车离开后,瘸着腿拄着拐杖走在胡同的捷径上,只为在下一个转角看到她。可惜,第一次的爱情往往会像自然脱落的牙齿,没有原谅的机会,他已经上天国去了。
然后就是电光火石的爱情,张扬、忘我、轰轰烈烈,婚外恋,堕胎,注定了一开始就是分开的结局,她在车窗里跟他挥手,这段爱情脆弱如丝,一碰,就断开了。
最后,尚未之情的丈夫,以为能够同床共枕是他们婚姻的归宿。孰知这个女子不肯委曲求全的留下,即使她做了母亲,骨子里面还是那般骄傲,不论为了谁,她都做不到委屈自己。
导演庄宇新说,这部电影很简单,就是爱情制造伤痛,伤痛铭刻记忆,记忆见证爱情。
我接受,心服口服,但是又无法接受。
爱情为什么有伤痛,爱情本来就是应该是快乐、幸福的,如果无法快乐如何幸福,伤痛的记忆是残忍的,在回忆中冷笑,嘲笑爱情软弱、命运无奈。
我捂住疼痛的脸颊,有种蚀骨的痛,蔓延到全身,我很乱,韩晨阳,唐君然,谁会是我生命中那颗血淋淋的牙齿,或许,他们都会成为曾经。
带来阳光的小七(上)
江止水。
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我抬起手,仔细看左手上的针眼,清晰明显的结痂,周围有淡淡的瘀青。
贪玩的代价,或许说是报应比较合适。
去李楠师兄的实验室拿实验报告,刚上楼就看见一个女孩子站在他实验室门口,眼神呆呆的,怔怔的望着前方,空洞无神,只是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很像三月春天里的大片樱花。
我忽然想起来就是上次在食堂里那个好心送葡萄糖水给李楠师兄的小女孩,再看看她一脸羞怯的样子,心里暗暗有了谱,很想找个地方大笑一场,最终还是强忍住走到她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跟她打招呼,“你好。”
显然小女孩还没有神游回来,后退了两步,慌慌张张的笑起来,“师姐,你好。”
我抿起嘴狡黠的笑,指指李楠师兄实验室的门,“李老师,在吗?”
“在,在!”她连忙头,语无伦次的解释,“我是来送试卷的,那个,如果师姐,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我饶有兴致的望了她一眼,颇有深意,然后礼貌的笑笑,“好,慢走。”
推开实验室的门,李楠师兄坐在电脑前,脸几乎要贴上屏幕,我好奇,“师兄,看啥呢,是不是屏幕上有蜂蜜?”
他“恩”了一声,“我在看制造系统建模与仿真,刚才有人跟我说卷子上面有错误。”
我拉了凳子坐下来,漫不经心的翻着面前的试卷,“郑博的这门课你来代,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课时费怎么算的,呵,连卷子都丢给你改,他想干嘛?”
李楠师兄无奈的笑笑,“别那么计较,郑博要准备出国,我就帮他代课了。”
我撇嘴,手下不停的翻卷子,一张演算式写的工整漂亮的试卷吸引了我,忙喊他来看,“这个学生是谁,题答的不错,字也写得很漂亮。”
他一刻也不肯离开电脑,“上面有名字,自己看,我不是很能对的上每一个学生的。”
“朱佳乐——嘿,不是上次那个好心的小女生。”我托着腮回答的漫不经心,目光紧紧锁着李楠师兄的反应,“有印象吗?”
他终于把头抬起来,恍惚了半天头,然后别过脸去,“恩,有,有一。”
“不只是一吧。”我直接凑近他,用手在他眼前不停的晃,“老实承认。”
他慌了,先是微微的不知所措,然后板起脸来,“小师妹,你别胡说,无中生有!”
我站起来把窗户打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伴随着是冬日正午的阳光,是明媚的金黄色,从雪松、冬青丛间小影成像泛有的破碎似的金灿,然后笑道,“师兄,那天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就是这样明媚的天,阳光暖暖的。”
他诧异的转头,我继续,“那天,我记得跟你说过,幸福就是那么简单,你还记得吗?”
然后笑着走到他面前,直直的看到他的眼睛里,“如果她是一束阳光,能够温暖你的手心,就不要拒绝,因为阳光,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他微微笑起来,也站起来,喃喃自语,“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下午去吊针,故意去的很晚,还没到医院门口,手机就响了,打开一看是唐君然的信息,“小丫头,我去护士站找你没有你的记录卡,你不会是忘记了吊针。”
抿起嘴偷偷的笑,连忙回到,“我刚来,现在准备去输液室,你在哪?”
可是一句话还没有打完,从走廊上就闪出一个身影,浅灰的大衣,单肩背包斜挎在肩上,手机贴在他的耳边,然后就是熟悉的铃声响起,张悬的吟唱响起,“还不确定你是否也喜欢气球,路边常常在发的那种,我和你约好,养只粘人的小猫,和一只大的,温柔的狗狗。”
我一时愣在一边,不知道是接起来还是按掉,他转过头笑,唇角微微翘起来,然后像我走来,那缱绻的笑容勾起我的心弦,让我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好多。
久违的笑容,时隔三年,竟然还是让我心乱如麻。
实习护士给我打滴,我的血管太细,一针下去怎么也不见血,针头方向偏了又偏还是不行,只好拔出来准备重来一遍,我本没有这么畏惧,可是实习护士比我还紧张,捏了我手半天不敢下针,准备喊别人的时候,唐君然接过针,礼貌的笑笑,“要不我来吧。”
护士一脸惊诧的解释,“唐医生,这样做护士长会......”
他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然后托过我的手笑着问我,“如果我戳的有些疼不会怪我吧。”
我别过脸去,不敢看针,“如果你能戳的进去就谢天谢地了。”
他笑,熟练的拿碘酒、酒精棉签消毒,一边跟我调侃,“这么不信任我,虽然我刚做了四个小时的手术,有些累,但是这小玩意难不倒我的,看,不就回血了吗?”
我这才感到冰冷的针头进了血管,带来一股冰凉的水,撞进膀子里,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进去了,唐君然你的技术真的不赖。”
他淡淡的笑,“别夸我,我帮人抽血,都是留下大片的瘀青,也就输液还行吧。”
我头,“不错了,起码这比我爸好,小时候我拔针的时候,他总是能把我弄哭的,第二天就是大片的瘀血,我那时候可怀疑他的水平了,怎么能做教授的。”
他拍拍我的脑袋,认真的说,“你爸爸是心疼你,下不了手,我们医院很多护士都不敢给自己家的孩子扎针的。”
是关心则乱吗,但是他呢,我仰头看他,然后再看看手上的针,顿时五味陈杂。
他带本本来给我看电影,我想看星爷的新片《长江七号》,他不让,认真的告诉我,“这样的电影值得你去电影院花钱去看,而不是抱着免费的资源,自娱自乐。”
我似懂非懂的望着他,叹气,“小气鬼,你都已经看过了,还不让我看。”
他好气的解释,“不是这个意思,那这样吧,等明天你吊完针,我们去工人,就去看《长江七号》怎么样,你有时间吗?”
我向他望去,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些深深浅浅的柔情,一丝拘谨的笑意,小心翼翼的等我的答案,我笑着头,然后随便指了一个电影,“好的,那现在我要看动画片吧。”
放的是宫崎骏的《龙猫》,淘气的两个小女孩在田间追逐打闹,有可爱的不知名的小生物从破旧的房舍里偷偷的溜出来,肩上还扛着装满栗子的口袋,小孩子不小心就跌倒进神秘的洞穴,那里有看上去软绵绵的、慵懒的、表情丰富的龙猫,还有诡异的大猫巴士。
我笑的合不拢嘴,旁边有小孩子凑上来“咯咯”的笑,嚷着要买一只龙猫,而唐君然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在变幻的绿色和灰色的光影中,他脸上的孩子气慢慢的浮现,眉毛弯弯的,眼角展现出细碎的纹理,不经意的会咬住嘴唇,强忍住笑意。
真的是很难得的欢乐的时光,两个人被可爱的龙猫感染的几乎忘了时间,直到护士来提示拔针的时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惹得护士站的一群护士笑的暧昧不明,更有资历的护士问,“小唐医生,这位小姐是不是你女朋友?”
他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挂着一丝淡然的笑,让我想起国画泼墨中用的淡墨,不似纯墨的浓烈,不似清水的寡淡,那样的笔调只是安静,而显得更加睿智。
我知道,他是给我面子,不忍心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害我,可是我并不感激他。
和唐君然去吃饭,他砂锅牛肉,我只好吃汤泡饭,席间他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有些意外,“班长,你怎么在这里,好久不见了。”
班长就是唐君然本硕班的老大,三年前唐君然介绍给我认识,也会出去吃吃饭,唱唱,虽然是泛泛之交,倒是也相熟,不过后来和唐君然断了联系之后,我们也没再见过。
他也有些惊诧,“呵,小妹妹,好久没见了,我一直在南京,喏,就在鼓楼医院,呼吸科。”然后就做出深呼吸的样子,“那个什么听听干湿罗音,切切肺之类,懂了吧!”
我哈哈大笑,“班长,以前我就觉得你超级牛,看来这几年混的风生水起呀。”
他摆摆手,“哪里、哪里,我们都是鼓楼、省中的直系奴隶,受尽欺凌和压迫,小唐倒是混的不错,就是忒低调了。”
我实话实说,“我不清楚,一直都没有跟他联系,是最近才......”
他瞪大眼睛,挠挠头发,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呃——我刚才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好像我们毕业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过。”
我尴尬的笑笑,手上拨弄着筷子,他兀自的说下去,“反正那时候要毕业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变的怪怪的,好像是从你回学校开始吧,那时候他酗酒、抽烟,反正该多颓废就多颓废,我们原来以为是因为蒋迎熙,但是那时候就知道也不是。”
仿佛一团迷雾,在我眼前袅袅的升起,原本就对过往不甘心的心又开始复燃,我皱了皱眉头,觉得班长对我说的话实在有深意,便毫不忌讳的直接问了出来,“说明什么,或许说,告诉我这些事,做什么?”
他拍拍我的脑袋,“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觉得不告诉你会愧疚,那小子看上去成熟的很,其实是个死脑筋的人,有些话宁可烂在肚子里面也不会说出来的。”然后他冲我笑笑,指指前面走进的人影,“不说了,哈哈,给他听见了我就要被扁了。”
他们俩打招呼,寒暄,多年的友情可见一斑,我只是向唐君然望去,那么专注的看,我想看透他,他的心意,还有他所有的用意。
可是我参不透,很久以前,他的眸子里面总是有种疏离的礼貌,把我的心意生硬的隔在外面,而现在,他的眼眸里装了什么样的情愫,我仍然不知,因为目光流转之间,我已经溃不成军,谈何镇定之姿。
因为爱上一个人,会让我们迷失掉自己,连自己都找不回来,如何看透爱人。
深冬的黑夜是最寂寞的,眼前看不到辉煌的灯火,看不到闪烁的霓虹,没有任何色彩。只有路上匆忙的行人,整个头都蜷缩在衣领里,无暇身边的黑暗。
拒绝了他的相送,一个人在街上,我不想回去,只是在毫无目的的乱转,难得还有路边的小精品店给我消遣,我一家家走过,每家都有可爱,,却没有一家有卖可爱的龙猫。
班长的话还在心头萦绕,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起,但是其中的深意,我明白,亦装糊涂。
心很乱,想到诡异的大猫巴士,可以在田园奔跑,可以在电线杆上跳跃,眼睛会变成车灯,八只脚却很可爱,小孩子有龙猫和大猫巴士,帮她们找到回家的道路,可是我呢。
手机适时的响起,我只是下意识的接了起来,放在耳边,随即清冷熟悉的声音响起,可是在我听起来异常的温暖。
凝视黑夜,有路灯,有店铺里透出的光芒,有车辆开过的,带来一片橘色,还有黑夜的苍穹,飞机飞过,带来起飞或是降落的警示灯。
他问我,“江止水,你在哪里?”
心,刹那柔软,眼前是一片模糊,三年时间,仿佛海市蜃楼,而此刻,才觉得自己活着。
带来阳光的小七(中)
我连呼吸都放慢了频率,每一声,都小心翼翼,茫然的环顾四周,语无伦次的说,“你打电话来做什么,找我有什么事,这么晚了。”
他淡淡的回答,“今天的学术论坛你没来参加,不是说好了会过去的吗?今天是你李楠师兄主讲。”
我一下愣住了,终于想起前几天确实有公告,连忙道歉,“我忘记了,对不起,这几天也没人提醒我,过的都糊涂了,真的对不起。”
他的口气有些严厉,“我记得前一天嘱咐你好多遍了吧,别人难道就没有提过,江止水,你做事可不可以有责任感,别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学术论坛是随便旷掉就旷的吗,那是你的必修课,是有学分要考查的,你能不能对你的学业严肃一!”
酸涩的眼泪涌上眼眶,不是为他责备我的话语,或许有一是因为他说话的口气,让我一时接受不了,而此刻的心情,只是空慌一片,无处宣泄。
耳边有回旋的风声,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平静的落泪,滴在手上,还有蚀骨的寒冷,原来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新百的门口有很空旷的广场,灯光直射,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我实在太累,几乎无法再多走一步,我捏着手机,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长久的沉默,抬头望天空。
他也没说话,沉静了很长时间,我问他,“韩晨阳,你看过动画片《龙猫》没有,那种有着大大的身子,黄豆一样的小小眼睛的田园上的小怪物,喜欢吃栗子,虽然吼起来很可怕,很吓人,可是也很温柔,可是一般人看不见他们,我也看不见。”
他声音有半刻的停滞,“江止水,你在哪里?”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没事,就是心里有乱,明天我上课跟老板解释一下,还有,谢谢你通知我,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刚准备按下挂断的按键,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来,强势容不得我拒绝,“你坐在那里不要动,新百是吧,我一会就到,你别乱跑!”
我傻傻的看着手机,仍不知道是什么出卖了我,让他知道我所在地,此刻我有些混乱,为他,也为唐君然,这个城市那么大,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韩晨阳出现的时候,我刚好在广场的流转的灯光下眯起眼睛,他穿的很正式,西装革履,打着领带,宝蓝色的,本来是很轻佻的颜色,可是在他身上就无比的合称,贵气十足,那双眼睛也是冷清,带着些敏锐,他看到我,我的目光也肆无忌惮的停留在他的脸上。
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没看到那辆熟悉的宾利,难道韩晨阳是挤了公交车过来的,不知道他是刷卡还是投币,于是心情大好。
他向我走来,我还是坐在那里,微微笑,他的手撑在座椅上,我仰起头告诉他,“夜黑风高的,你出来,会不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不回答,我兀自的帮他解答,“算了,反正你都劣迹斑斑了,你看,天那么冷,南京的冬天是很冷的,夏天又特别热,你感觉到了没有,这里的冬天是湿冷,渗透到骨子里面的那种,韩晨阳,你说今年南京冬天会不会下雪,我觉得会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也不想回答。”他的眸子忽然变的清澈温和,“但是你告诉我,你现在是清醒还是在糊涂中?”
我扣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温热的,而我的手那么冰冷,像一块冰,我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恩,我现在很糊涂,你要不要管我呢?”
他反握住我的手,一根一根手指交缠,几乎是用捏的,想把我的手镶嵌到他的掌心里,关节和关节相撞,暗涌擦过,激烈的沉默,他俯下身,贴在我的耳朵边,灼热的气流撞在我的皮肤上,绯红一片,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糊涂的时候。”
我看着他,我知道自己在笑,糊涂的笑,“韩晨阳,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我,而他的眼神就是鼓励我说下去,“我想去一个地方,你能不能陪我去,明天好不好?”
“什么地方?”他笑起来,明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侧,几乎可以看见他微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难道是让我帮你去寻找一只龙猫和大猫巴士?”
我松开他的手,轻轻的扯住他的衣角,装出可怜兮兮的眼神,“不告诉你,你先答应我。”
他叹气,攥住我的手,“好,我答应你。”
我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八钟不到,顿时想到李楠师兄的讲座,然后再看看眼前这个男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问,“我以为你打电话的时候论坛已经结束了,不是才开始,你叫我回去就可以了,这么说你也没参加。”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研究生起码参加学术论坛五次以上,并至少主讲一次,与其问我参没参加,你还是好好担心你的主讲论文吧!”
我抿起嘴偷偷的笑,温柔酸楚的心还在那里,轻轻的呼吸,站起来,拉住他的衣角,“走吧,不早了,冬天好冷的,回去吧。”
他说,“打车吧,新街口停不了车,我就没开车来。”
我白他一眼,悻悻的说,“我还以为你挤公交车来的呢,一副小白领打扮。”
韩晨阳瞪了我一眼,“你什么眼光,自己打扮的不也跟一高中生一样,我们两走在一起像什么样,你知道不?”
我不屑的撇撇嘴,“大不了老爸带女儿样,这个说明你比较老。”
他不做声,故意在我脑袋上乱摸一气,我气恼去掐他,他反手箍住我的手,戏谑的说,“呦,瞧瞧,变身了呀,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龙猫?”
我气的咬牙切齿,他似笑非笑,表情却安静的沉淀,我忽然就有了一个念头,随即又被我打消了,我只知道好奇心可以害死猫,所以我选择对好奇的事物一笑而过。
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考虑,如此糊涂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微笑,视线迷蒙,单纯而又快乐。
这样,生活就会变得像一朵柔软的棉花,让人沉沦,而且没有尖锐的痛苦。
回宿舍,立刻拿起选报的课题看,李楠师兄主讲的是“非公路铰接式自卸车动力学建模及其平顺性研究”。
这个是关于铰接式自卸车的问题,我很熟悉的沃尔沃、特雷克斯和卡特彼勒等公司都是国际上的主导研究,而他的报告则是在/中建立其刚柔耦合的动力学模型,研究地面变形对非公路车辆平顺性影响的方法。
看完之后忽然觉得学业已经被荒废了好久,第一次开始迷惘,我费尽心思考进去的学校,我究竟要学到些什么东西,或许就如韩晨阳说的那样,我对专业一直抱有得过且过的态度,从来没有打算认真的学到知识。
我开始怀念和他在一起工作时候的认真和投入,于是我在选题上认真写下“粗糙表面法向接触刚度的分形模型”,我知道这个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指导老师上写上导师的名字,然后挑挑眉,想落笔终是放弃。
第二天下午去韩晨阳的办公室找他,刚走到走廊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你的课题是蒙特卡罗法研究纳米结构热传导,可是我的研究方向不是纳米尺度传热,而且博士生的第二指导老师起码是硕导,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讲师,怕是不合规矩吧。”
我顿时来了兴趣,从窗口可以看见孙美洁师姐站在他面前,桌子上摊了她的报告书,再看看当事人的表情,韩晨阳明显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毫不留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孙美洁师姐一脸的不甘和沮丧。
我不由的在心里偷笑,看来师兄师弟们的传言不错,孙美洁确实是想尽了法子来接近韩老师,连这么拙劣的借口都能想起来,怕是真的黔驴技穷了,不过我也有些不解,按照韩晨阳那种沾花惹草的性子,好歹也来一个欲拒还迎,不要这么打击学生们的积极性。
两个人就僵在那里,我一时玩心大起,摸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信息,“韩老师,麻烦你的脸部稍微松弛一下,你这样会吓坏人家师姐的。”
我看见他去摸手机,然后转过头去,还没等我笑完,手机就叮叮咚咚的响起来,划破楼道的宁静,做贼心虚,我吓的慌忙的按掉手机,然后大大方方的敲门,“抱歉!”
孙美洁师姐显然有些意外,看见我落落大方的冲着她笑,只是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报告就快步走了出去,只是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我依然装傻,笑的没心没肺。
糊涂的最高境界就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韩晨阳也笑,拉椅子坐下来跟我挑眉,“好玩不,偷看可不是好习惯。”
我摊手,装作很不齿的样子,“有些意外,跟您一贯的作风很不像吗,话说,你那副冷脸摆给谁看的,欲拒还迎还是非请勿动?”
“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他手一伸,“拿来!”
我眨眨眼,很迷惘,“恩?什么东西?”
“真搞不懂你脑子里面整天想什么的,学业比八卦重要么?”他起身抽出我的报告,还不忘记赏我一个脑门,“结合面特性参数研究,呵,小朋友,这个对你来说不简单。”
我叹气,“我知道,物理数学不是我的强项,这个研究主要是做机械加工表面的数学特征,-函数,可是我想试试,挑战一下。”
用他清冷的眼眸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徐徐扬出一抹微笑,就像春天的风悄然在一潭碧波中漾起一涟漪,随即又消失不见,他口气很严肃,“每天到全部呆在实验室,不许做与研究无关的任何事情,不许耍赖,不许跟我胡闹,吵架可以,不许摔东西。”
我反驳,“你说的我非常不堪似的,一研究的品性都没有,人家以为你实验室养只疯狗,做神经反射实验似的。”
他睥睨,不紧不慢的翻着报告,“要是只疯狗还真的省心,半疯不疯才让人操心。”
拿出报告封面,在上面写上韩晨阳的名字,然后递给他签字,口气软软的,“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我最近跟你斗保管没好的下场,认了。”
他放下笔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半晌幽幽的冒出一句,“你要早这么认了就好了。”
我勉强的笑,不明其所指,于是不懂装懂。
他忽然问我,“昨晚,你让我今天陪你去的地方,是哪里?”
我看了一下手表,“上午有课,现在都三多了,我还要去吊针,没时间了,要不明天?”
“你又生病了?”他不可置信的问,表情异常的严肃,“什么病?”
我挥挥手,继续一页页翻资料,“说话口气跟我得了啥绝症一样,可不可以不要那么不吉利,只是冠周炎,那个倒霉的智齿,折腾我好几天了。”
他笑笑,“智齿发炎呀,你也是该长大了。”
我挫败,不想搭理他,谁知他站起来,“哪家医院,我送你去,不是就有时间了?”
连忙拒绝,心虚的不敢看他,可是我远不是韩晨阳这样人的对手,最后还是乖乖的被他押到医院里。
吊针的时候如坐针毡,我很是发愁,刚才护士站的护士们看我的眼神已经大不对劲,难保一会我和一个男人来医院的消息传到唐君然耳朵里面。
捏着手机给他发信息,“我已经在吊针了,不用过来陪我了。”他却不回复我,我想他应该在忙,无暇理会我,松了一口气,也有些失落。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输液瓶,一朵朵的气泡慢慢在瓶底绽放,输液管可以映衬上韩晨阳的侧脸,专注的,置身事外一般,他手指按住太阳穴,闭目养神。
正在神游物外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护士低低的喊了一声,“唐医生,你怎么过来了?”
我连忙扭头看,只见唐君然从护士站走了过来,他穿着白大褂,胸牌别在口袋上,那里横七竖八的插了好几只笔,手上有一叠报告,他见到我舒展开眉头,淡淡的笑起来,随即目光转了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韩晨阳也在看着他。
唐君然走上前,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你好,我是唐君然,心内科的医师。”
韩晨阳也公式化的微笑,却透出一丝的疏离,“韩晨阳,她老师。”
这是什么自我介绍,我翻白眼,立刻打断他们,“唐君然,我不是说不用来了吗,你还没下班吧,我没事的,今天护士姐姐水平不错。”
他弯下腰,检查了一下我的输液管,弹了几颗空气泡上去,然后放好,从大叠的报告中抽出一张碟,“不好意思,马上有一个手术,要连续做四个小时,晚上不能陪你去看电影了,而接下来我就要值夜班,可能也没机会了,所以想到买张碟给你,不会介意吧?”
我有些惊讶,连忙接过去,“没关系,你快去准备手术吧,我没事的。”
唐君然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韩晨阳,然后头,“先告辞了。”转身便走,我看到他的脚步很快,还不时抬起手腕看表,想来一定是急的没法了。
再抬头看韩晨阳,忽然一阵风拂起他鬓边发丝,有几缕头发似遮似掩着眉下那双冷清的眼,他的眸色暗沉,深如黑夜没有尽头,他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碟,问我,“江止水,你是喜欢龙猫还是七仔?”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笑笑,“我又没有看过长江七号,怎么比较?”
他说,“如果你看了之后,会不会因为龙猫先入为主的印象而不会喜欢上七仔?”
我迷惘的看着他,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心似系在一根弦上,任何话语的触动都可以引起波动,我们之间的气氛仿佛静夜的卑微的花朵,触碰就凋零,我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只得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不去看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你是糊涂一时,聪明一世。”
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是羽毛,我仿佛听见风声擦耳而过,手心一片濡湿。
我想告诉他,韩晨阳,请不要一次次的揭穿我,我糊涂只是不能忍受自己太过聪明。
可是我说不出口,因为,我渴望有一个能看进我的灵魂。
带来阳光的小七(下)
吊完针,才五不到,但是天已经大黑,这个季节的夜晚是凄清的,光秃秃的枝丫盘恒剪不去的衰败,在憧憧的阴影里震颤。可是南京的夜晚是不寂寞的,纵使路上少了许多行人,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却从未休息,不停的炫耀着自己的色彩。
把他领到小时候常去的馄饨摊,简单的一个小案子,三两把小凳子,在马路边,远远就能看到老板在路灯下的身影。馄饨摊子那么小,就在他身边静静地摆着,从小小的火炉里冒出热热的火苗,哈出锅里面的热气。
坐在路边馄饨挑子的灯光里,四块钱一碗馄饨,喝第一口馄饨汤的感觉,暖暖的;幽暗灯光里的紫菜末、虾皮、香菜,浮在热气腾腾的酱汤里。
爱喝馄饨并不是因为老板的手艺又多好,而是那股温馨的感觉。
有谁说过,如果和我爱的人,在冬天飘雪的日子里,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那是最幸福的事。
以前在汉中门那里的馄饨摊上,唐君然戏笑着跟我说,“要结婚做什么,八块钱还不如喝碗馄饨实在。”
我噗哧笑出来,戏谑他,“干嘛,想去五台山当和尚是吧?”
他眨眨眼,手贴在青瓷碗上,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淡然的笑着说,“其实一碗馄饨定终身也不错,可是有谁用馄饨求婚的?但是如果是我,就指着馄饨汤里面一对小虾米发誓,一辈子都不离不弃,贫贱夫妻百事恩。”
记忆中,那天是一场非常大的雪,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寂静的天空中飘落,我们在路边摊上,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等待暮色弥漫的城市被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
从此爱上了冬天的一碗馄饨汤,还有那个说,用馄饨求婚,不离不弃的男子。
我的心思有些飘忽,一丝也没逃过韩晨阳的眼睛,他丢下碗筷,饶有兴致的问我,“眼神忽闪忽闪的,明显又神游物外了吧?”
我也不否认,“恩,我在想馄饨和-函数的联系。”
“!有什么结果没有?”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兴致盎然。
我掏出钱包准备付钱,他挑眉,我改口到,“馄饨和-函数的关系就是,可以用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收买一位好的指导老师。”
他无奈的笑笑,“你别说,这个馄饨真的对了我的口味,你这招挺手段的。”
我挑起嘴角,目光不着痕迹的从身边一对情侣上滑过,那个女孩子有些小性子,男孩子只好细心的把碗里的葱花都挑出来再勺给她。
我没说出口,我只是在心里想,如果冬夜的一碗馄饨能够收买一个人的真心,那么,那个冬夜,我的心就是被这碗馄饨收买的,可是现在呢。
我望向韩晨阳,他伸出手帮我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他笑起来眉梢微挑,眼角弯弯,五官格外生动,很难得在他脸上出现的表情,温暖,很收买我的心。
到他家拿几本参考书,他家地段极好,小高层,复式楼,南京几年房价最高。
可是除了“家”这个空间中应该有的家具、电器,还有一些零星的饰品,其他的一切已经简化到了极,在这里我看不出任何能代表主人特征的东西,一切的符号性的东西都隐匿了,只留下一个纯粹的空间。
中性色是家的色调,无论是家具还是空间,没有一让人感到心跳的色彩,在这样的家中,人的情绪一也激动不起来,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淡淡的,静静的。
我撇撇嘴,顺手脱下外套,马上就开始评头论足,“韩晨阳,你家倒是很像样板间。”
他接过我的外套随手担在衣架上,边解西装扣边说,“我喜欢简单的设计,安静和平实,那些奢华,我欣赏但是对我家不适合。”
我头,赞许的笑,“我也喜欢中性的设计,要是你去我家看看,我打赌你绝对分不出哪间是我的屋子。”
他挑眉,“是吗?对了,书房在那间,要什么书就自己去拿,我打个电话。”
如果不是一室的书,真的不能想象主人的职业和喜好,我惊异于他书之多,之精,不光是专业书,还有大量的中国古籍,随便拿下一本都有标注,看来都是仔细研究过了。
柜子顶上还堆很多其他的书,我踮起脚看,原来还有《大英百科全书》,我好奇,伸了手就去拿,谁知动一发就牵全身,没等我抽出那本书,其他的书哗啦掉下来几本,我只好伸手稳住摇摇欲坠的书堆。
“江止水,你到底在干什么?”韩晨阳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我刚想回头解释,手下一松,那本《百科全书》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手臂上,顿时,疼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却还是在苦笑,“我也不知道,你堆的书太高了,砸下来疼死我了。”
他皱眉,眉头锁的紧紧的,一把拉过我,我吃痛,“韩晨阳,轻一,很痛的!”
他没好气的瞪我一眼,“你什么时候才能安分一,不要动不动就出状况!”
我委屈的抹眼泪,他挫败,把我拉到沙发上,“把袖子卷起来看看有没有瘀血,我给你抹一红花油。”
我为难,看看身上穿的厚厚的毛衣,眼神示意袖子是很难卷起来,他凉凉的望了我一眼,“屋里有暖气,把毛衣脱了不就行了。”
我抬头看他,他只是穿着白衬衫,扣子随意的解了领口的两颗,袖子也挽到了手臂上,随性简洁,一丝若有若无的小性感在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的显露。
暖气真的很热,我也顾不了什么淑女矜持,大大方方的把高领毛衣脱了,把衬衫的袖子挽上去,果然手臂上的瘀血乌青触目显眼,灯光下青紫色的两团印在皮肤上。
他手指在我手臂上轻轻的按了一下,我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有两块瘀青?”他问。
“还有一个是抽血抽的,要三个星期才能退掉,我血管脆性大,天生就这样。”我挡回他的手,恶狠狠的说,“韩晨阳,我说红花油呢,光看有什么用。”
他食指上有薄薄的茧,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和着红花油的辛辣,刺得我觉得微痒,忍不住涨红了脸稍微后退了些,他攥住我的手,低头给我擦药,口气有些不耐烦,“别动!”
我忍不住抱怨,“怎么没有棉签,你下手太重了。”
“棉签用完了,你就忍忍吧。”他无可奈何的叹气,然后扭好瓶盖,“等一下再穿衣服吧,不然药水都被布给吸完了。”
我“哦”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我去找本书看看。”
这本书是我怎么也读不明白的一个故事,川端康成,就如他的《雪国》一样,在迷蒙的北国冬天,深藏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忽而又在旷野上,燃起绝望的红色、炙热的火焰。
这是怎样一个混乱而又暧昧的场景,年轻女孩子满是汗水的馨香的身体,柔软到缠绵,薄绵的、羞耻的情事,在炎热的夏日,一并铺陈,毫不掩饰。
指尖滑过书页,轻轻的咬住嘴唇,只是感到羞怯的颤抖。
忽然,一阵清爽薄荷味窜进我的脑袋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酥软的热度,“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仿佛心思被人戳破了一样,我手不由的抖了一下,慌忙的想把书合上,可是他在我之前扣住了我的手腕,柔软的发丝贴在我的脖颈间,跟他的声音一样,撩拨我的感官,他声音很轻,喃喃自语一般,“这本书是川端康成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代表作,我很好奇,他能够写出积极健康的审美情趣的著作,而另一方面,他又能写出一批以表现官能刺激、色情享受和变态性爱为主题的作品,比如《千只鹤》。”
他的手穿过我的腰间,按在那本书上,“告诉我,你看到哪一章了,哪个细节,让你这么敏感,刚才你眼睛像要滴出水一样,是不是也想要了?”
“你胡说,我没有.....”我想出声反驳,却发现声音已经堵在喉咙里,只能颤颤巍巍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符,他的手臂紧紧的环在我的腰间,强悍的不容拒绝,只是他的手指灵巧的滑进我的衬衫里,顺着腰的两侧蜿蜒之上,然后松开内衣扣,不长驱直入,只是在我敏感异常的后背摩挲,他的薄唇贴在我的耳边,慵懒、性感的声音伴着酥麻的热度,让我根本无法思考,“小孩子,你又不诚实了。”
我只能边喘气边挣扎,语气弱弱的,反而有种欲拒还迎,“韩晨阳,不要,放开我。”
他低低的笑,“是不要,放开我,还是不要放开我。”
我还没回答,衬衫被他扯开,露出一边的肩膀,随即他火热的唇贴了上去,一寸一寸的轻咬、啃噬,浑身像是被了一把火,我感到每寸肌肤都在细微的呻吟,纵情的,欢愉的,激情难耐。
忽然,他的手掌抽离了我的身体,还没等我松口气,我的嘴唇就被他吻住,没有狂肆的亲吻,只是轻轻含住我的唇瓣,吮吸厮磨,尽极诱哄,我只觉麻麻的触感,电流似的从足心蹿到脊柱,不由的蜷起双腿,我不想睁眼,一味的堕落在柔情里。
他慢慢放开我的嘴唇,我看见他紧锁眉头,眼眸里尽是浓重的黑色,毫不掩饰的欲望,情欲十足,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女人俯首,为他万劫不复。
他的手按在我的嘴唇上,他问我,“如果我现在要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我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恶狠狠的威胁,“你敢!”
他低笑一声,魅惑狂肆,抽出手指,然后把我打横抱起来走向卧室,“要不我们试试,看我敢不敢。”
陷入软绵的大床,他的吻的变的放纵而肆意,唇上的温度炽热灼人,我本能的想抗拒,他却霸道的占据了我的呼吸,他强迫我容纳他让人窒息的力道,唇舌纠缠在一起,说不上是激情欲望的迸发还是两个人之间华丽的战争。
衣服已经半褪在腰间,他从我的臂弯一路吻到腰间,游走在我身上的大手掌心汗湿,在我的胸前撩拨起大片的欢愉,是绯红的,三月樱花开到极致。腰上的大手则牢固强壮的捧着我的下半身,欲流澎湃焚烧,让我迷糊的心神无法思考,口中断断续续的轻吟出声。
朦胧中,他压上我的身体,我感到肌肤相亲,涣散出汹涌的水和火,濡湿的淫靡,紧紧贴合,他在我耳边低语,“现在喊停太迟了,所以我只想听到你的呻吟。”
一股羞耻感涌上,我咬住嘴唇,他的舌尖在我耳边逗弄,播散大量的湿热的气息,“怎么不出声了,嘴硬的小家伙。”
无名业火中烧,我挣出他手的束缚,手指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滑动,在他的胸前,他的腰间,然后一寸一寸的向下,直到最后的禁地。
忽然,两手被强悍的捉住,狠狠的被甩到了头顶上,嘴唇被堵住,狂乱而且肆虐,然后双腿被恶质的分开,我本能的后退,对上他的眼睛,愠怒还有强忍的欲望。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在我最私密的腿间徘徊,恶质的挑逗和暗示性的步步为营的深入,在他手指撩起的热潮再度席卷而来时,我拱起腰身,咬住他撑在我脸旁的手臂,以忍住难耐的快感,只是我的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时,挑逗忽然撤去,修长的指却危险的顶住更下方的湿热缝隙,往里缓慢挤入。
“很疼.....”我的腿用力的蜷缩,身体本能的排斥他的进入,“不要了,求求你了。”
尖锐的指甲刺痛了我某一根神经,疼的我眼泪滴了下来,还有无尽的无助感,“韩晨阳,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他俯身吻我,吻去一滴滴的泪水,我听到他喘息粗重,“这是必经之路,你必须承受。”
他的手指却在我的巨大疼痛时挤入了两根,不但持续抽刺,还有撑开弯曲的动作。我别过脸去,两手深深的嵌入他的后背,敏锐的那一突然被剧烈刺激,体内的指头抽掉,换为先前我手摸索过的巨大物体紧密顶住被试探过的细缝。
他的腰间紧密的贴合在我的腿间,或轻或重的摩擦又试探,这时候我才真正的害怕了,我知道接下来一切都不能由我做主,我只得恳求他,似欢愉的痛哭,还有难忍的焦躁,我想一切失控的都停下来,于是泪水止不住的倾斜而下,“不要,放了我,我们不能这样.....”
他的身子有半刻的停滞,半晌,我抬头,泪眼中看见他的脸,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滑落,落在我的胸前,然后手指被他钳的紧紧的,他问我,声音有些沙哑,但是透出了无限的冰冷和冷意,“水水,你告诉我,你在为谁守身如玉?”
我有一刻的失神,头脑中恍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没等我回神,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原先的混乱和激情变的暴戾,血腥的乖张。
他用手指惩罚我,死死按住我的腰际,我无力承受,快慰和羞耻一齐占据了我的思维,野蛮的抽搐让我全身都绷紧了,弓起身子迎接那一波波高涨的极端快感冲刷。
我已经无力再承受激情,可是他依然不放过我,精神被过度冲击得恍惚了,无法思考,汹涌的高潮一旦被引发就再也不见停止的势头,快乐到了极,便是痛苦的无法终结。
我终于哭泣出声,不能抑制的哭得喘息,“别,不要了,好难过.....”
他的惩罚是快乐,快乐得都害怕了,只有无边的恐惧,和久久不能退散的情潮。
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黑夜,身边空空荡荡,腿间的潮湿已经褪去,只是还在不停的颤抖,嗓子仿佛火燎似的干渴,想下来找杯水喝,没有贴身的衣服,只得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衬衣,遮住裸露的肌肤。
屋子里静谧的好似不住人,我摸索到客厅,黑暗中没有灯光,我却开始害怕,颤著的手焦急的要握住水杯,可是倒出来却是空的。
在黑暗中,有脚步声渐渐逼近,我身体贴着桌沿,眼见韩晨阳慢慢的走来,他的眸子比夜深,也更冷,不是那种高傲的冷峻,而是彻骨的寒意。
他的手撑在桌沿上,将我困在他的臂弯间,“小孩子,半夜你出来做什么,为什么穿成这样从‘我的’床上逃离?”
他的声音似天鹅绒又软又柔,我却骇的寒毛耸立,“我口渴,下来喝水,还有我只是睡不习惯,我有认床的毛病。”
他却笑了,低柔的我的耳边轻喃,“你习惯就好了,你看穿成这样难道不是来勾引我的,我的床,我的衬衣,你身上还有什么不是我的?”
我大窘,连忙把衬衣的下摆扯下,他却把我抱离桌沿,放在桌上,然后撩起衬衣,指着胸前和锁骨上的吻痕,“这,也是我的。”
那种不动声色的胁迫和情色诱惑扑面而来,我以为他又要对我为所欲为的时候,他却理了下我的头发,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声音低沉沙哑,我清楚的感觉到他浑身在因为欲望而颤抖,仿佛只要我的一丝暗示,那种情潮就会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说,“我这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是我还甘之如饴。”
刹那间,我不知所措。
日志月日
看了《长江七号》没,我刚看完,觉着好看,特别是结尾。
唐君然推荐的,我想当然都不错。
星爷很可爱,创造出来这么煽情的七仔,电影里面还会隐约有过去的套路,不知道他是故意留着的,还是有意坚持。或许这样的过去式,更让念旧的人们喜欢。
最细微的地方,最动情,最简单的,最吸引人。
尤其是我这种小女生。
面对生死,那些情情爱爱,那些能分能舍的感情,又一次感受亲情,又一次触动自己心底对“七仔”的喜欢。小狄的幻想破灭后,对七仔很不公平,为什么七仔还会回去找他,难道是天性。
小七那么可爱,本来是搞笑的煽情,可是我哭的眼泪哗哗的,不悲,就是心痛。
我们都会知道有一个地方,虽然有破,或者有乱,甚至不起眼,但是那一切都熟悉我们自己,无论怎么委屈,怎么挫折,我们都想回去到那里。
小七是阳光,最后,他就是小狄的希望的阳光,而龙猫是什么,我想,是孩子纯真的幻想,森林里的美好童话。
一个故事,一个童话,怎么能相提并论,我无法回答韩晨阳的问题,不停的自问。
不如听老歌,,长江七号的片尾曲,用老歌,用上个世纪涌动的激情,来勾起遗忘的情愫,让我们共鸣。
沉睡青春的爱恋(上)
江止水。
我是被温暖的阳光唤醒的。
冬天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裸露的手臂上,脸上,眼睛上,伴着耳塞里的音乐,在睫毛上跳动闪耀,如同简单的奶茶,变得舒缓而暖洋洋。
耳边是那首“Sunny”,长江七号的片尾曲,“Sunny,thank you for the truth you let me see, Sunny, thank you for the factors from A to C, my life was torn like a wind blowns and,and the rock was formed, when you held my hand,sunny one so true, I love you.”
如果不是在别人家的床上,我一定会懒懒的闭上眼睛,什么回忆都会变的美好。
头有些昏沉,爬起来的时候差把笔记本电脑摔到了地上,光驱还在慢条斯理的转动,像极了老式的留声机,那首从耳塞里飘出来,模糊不可闻。
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叠好了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件件的穿起来,目光随手指而动,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暗夜的禁忌。
胸前有青紫的吻痕,是属于昨夜的印记,即使它们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慢慢的淡去,可是那股陌生而不可抗拒的情欲,永远烙在肌肤的纹理间。
有人说,女人永远忘不了她的第一个男人,我想,她是永远忘不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无止尽的魂魄荡漾,欲拒还迎的极度的快慰,还有,心中那份坚持轰然倒塌。
我们,都在为谁守身如玉,而最后又给了谁,冥冥之中是否有命运的主宰。
我不愿意相信爱情,我只觉得强悍的是命运。
轻轻的拧开门把,屋里很静,韩晨阳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走过去,他不动声色,仿佛我空气透明一般,我也心安理得,洗漱后大大方方坐下来吃早餐。
他念报纸的标题,“亿万富翁征婚游船派对在沪上演。”
我笑笑,“你那个是什么八卦——亿万富翁征婚,给钱征婚的吧,本人敬谢不敏。”
他挑眉,饶有兴致的看了我一眼,幽幽的开口,“你不爱钱?”
我“哼”了一声,“钱,是钱人都爱,我又不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小龙女,也不是火星人,你问题问的太偏颇了,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来了兴致,放下报纸认真看着我,“那你说说是什么问题?”
喝了一口水,我思索了一会,“是不信任的问题吧,我不会白痴到认为刚和我认识了几天的男人就能非我不娶,反之亦然,况且,亿万富翁,要什么女人能没有什么,那种人,万花丛中过的,兜兜转转的几年下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真心,他防着你算计他,我还防着他玩人于股掌之间呢,这种征婚,更像是一场交易,除了钱闪闪发光之外,连半个情字都没有,不稀罕!”
他笑着摇摇头,表情尽是无奈,“怎么,在你印象之中看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咯,有钱的男人更是碰不得?”
我一阵发怵,这话可是触到了韩晨阳的头上,连忙反口,“其实也不是,比如说李楠师兄就不错,俗话说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可是女人也不是一坏就有钱,半斤八两。”
他没接话,只是站起来冲了杯咖啡,晨光流泻了一地,落在他的侧脸上,让人捉摸不透,他走过来揉揉我的脑袋,“你的话,现在倒是挺多的。”
我诚实的头,“其实跟我这个人混熟了,别人就觉得我聒噪了。”
“不是那个意思。”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眼神有些冷清,更多的是揣测,“我只是觉得,刚开始你很讨厌我的样子。”
是有些讨厌,本能的反感,但是我装傻,眨眨眼睛,“有吗?”
“自己心里清楚。”他凉凉的反驳了一句,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现在应该不讨厌了吧,起码从某种意义上已经开始接纳了。”
闻言我身体一僵,对上他不怀好意、玩味的眼神,一下子脸就刷的红透了,他的呼吸轻轻落在我的耳畔,“我说,小朋友,你想到哪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懊恼的别过脸去,“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是说,我没.....”
哧哧的笑声在背后响起,我气极的瞪他,丢下手上的勺子,闷闷的说,“吃饱了,我要回学校去了,好像你这没有直达的公交车。”
“我送你回去。”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然后问,“对了,你说的那个地方.....”
狡黠的看了他一眼,我微微笑,“想去吗,那就带你去。”
天空是无垠的藏青色,阳光虽然耀眼温暖,但是被寒天冬地的冷风一吹,仅剩下丝丝缕缕难得的光热,鸡鸣寺高大整洁明朗,慢慢爬着台阶,心被熨过一样妥贴。
脚下踩着厚重的落叶,吱吱咯咯的很有沧桑的感觉,我告诉韩晨阳,“这是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第一寺,梁武帝四次出家讲经之地。”
他反问我,“你信佛?”
我摇摇头,随后又头,“中国人是实用主义者,拜哪个有用就信哪个,这里平时人不多,一到过年时候撞钟的,烧香的络绎不绝。”
有卖香火的地方,我买了几根,询问他,“韩晨阳,你应该是信基督教的吧,那我来替你烧香吧,你许个愿,以后要是愿成了之后,记得要来还愿。”
他环顾四周,很迷惘的问,“那个,这个叫鸡鸣寺,为什么没有鸡?”
鸡鸣寺里当然不见鸡,倒是浑厚的梵钟鸣得很有感觉。
我鄙视他,“就是一个名字而已,跟你韩晨阳为什么叫韩晨阳一样,我为什么叫江止水一样,都是起的,硬说,也不定有什么道理,你问皇帝去,他晓得。”
旁边的小沙弥捂着嘴偷偷的笑,然后取了一个挂坠递给我,上面嵌着大悲咒,告诉我还可以挂牌,请菩萨,开光护身符,俨然把我们当成外来游客一般。
我一路见佛便拜,拜到药师塔时候,太阳已经当空照,登上佛塔只见一片苍茫,远处的南京城太过现代,高高低低的建筑像是从古城墙上长出來的,有海市蜃楼的玄妙感,定神能看到对岸的南京火车站大致的轮廓,眼前逐级而下的寺内建筑古朴沧桑。
高处不胜寒,塔檐角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我们仰望,聆听不规则的旋律,安静的微笑。
他忽然问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
一阵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穿过我的头发,打乱了三千烦恼丝,我不由的倾身向前,深深的呼了一口热气,“你知道吗,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个人答应我的三件生日礼物中的一件。”
他不做声,我继续说下去,“当时说好了,要在这里许一个愿,求一个平安,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实现,其实我只是遗憾错过了,就真的过了,来还个愿,了却这个念头。”
大风把他的衣领吹起来,遮起坚毅的下颌,他轻轻抿起嘴,神色严肃,眼眸黑暗的深重,他幽幽的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明明就是他问我的,我心里不爽,但也没有心情较真,只好摊摊手,“我太多话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慢慢的浮现,那种让我无处遁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为什么是我?”
我瞥了他一眼,回答的轻描淡写,“因为你恰好在旁边。”
气氛陷入沉默,我和他各怀心思,我不知道此刻韩晨阳在想什么,显然我刚才的那句话是很不负责任而且极其挑战他权威的话,但是,我能想到的答案也只有这一个。
若很多年后,我还站在鸡鸣寺的药师塔,聆听风铃的声音,我一定会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未兑现的承诺,是由另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完成的。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我第一次迷惘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恰好的机缘,可是为什么别人不可以,常泽、赵景铭、或是李楠师兄,非得是韩晨阳,难道是因为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一个站在我身边的就是他,还是因为他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我不容易设防。
我转头去看他,他的神色似缥缈又似冷凝,仿佛在想着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不过是纯粹随意地站在那而已,忽然他问我,“那其他两个愿望呢?”
口气已经大不相同,反倒是一种哄骗,我顿时来了精神,歪歪嘴,“嘿”了一声,“好奇吧,好奇吧,我就是不告诉你,憋屈死你!”
他倒也没发作,碎金般的光芒跌在眼眸里,晶亮冷峻,“这里风大,走吧。”
这里的素面很好吃,十元一碗,浓香的麻油和丰富的菜料,有鲜笋、西兰花、胡萝卜、香菇、面筋等等,吃饭的地方很古朴,和夫子庙相比,清静得多。透过朱红色的窗棂,能够看见古城墙劣劣的斑驳岁月,背后是长堤短桥的玄武湖。
我说,“这就是金陵古城,只是现在丢失了很多东西,再也找不到原来的味道。”
“你说的味道是指什么?”他问道。
我轻笑一声,“其实,这个古城,没有爱情,只有经典。”
他摇摇头说,“今日跟你讲话颇累,费神。”
我笑笑,决定实话实说,“其实,韩晨阳,我跟你讲话才叫累,真的,你问问题总是问到我的致命、敏感的地方,让我无所适从。”
走的时候经过出售开光物品的小店,我好奇挤过去想给江风求一个,一旁一个女孩子买玉器时想多拿几个挑一挑,拿了一个又放下,摇摇头,继续挑。
扮成尼姑样的店员便说道:“随缘,随缘罢,你总是挑,便总是不知足,好的还有更好的,还是随缘的好。”
女孩子傻傻的笑,手下却不停,我却怔住了,韩晨阳敲敲我的脑袋,示意我快一,却不知道我内心翻腾蹈海,思绪一齐涌上,无法抑制。
好一个随缘,一辈子算尽心计都抵不过随缘二字,所有的努力都挡不过命运的安排,也许,缘浅的人,强求的越多,缘分越早被用完。
而失去缘分的人,总是没那么容易再见的,比如我和唐君然。
坐在他的车上,车里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困倦立刻袭来,他让我安心,“这时候堵车比较厉害,你睡会,到了学校我喊你。”
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眼前空白到虚无,昏昏沉沉中听见电话铃响起,不是我的,是韩晨阳的,对话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我不是十分清醒,仍然可以辨识。
“晨阳,首长这回怕是真的不行了,医生已经让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爷爷情况现在如何?”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今天早上精神还好,刚才又有些不舒服,脾气很大。”
“韩晨旭回来了没有,晨琳呢?”
“晨旭早上五的飞机,已经赶回来了,晨琳这几天一直守在医院,寸步不离的,身体、精神情况都很糟糕,我们劝她也不听。”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回去。”
电话挂断了,我适时的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韩晨阳紧缩眉头的脸,视线虽然盯着前方,可是整个人神情恍惚,我挣扎一下坐起来,刚想开口,他淡淡的说,“吵醒你了?”
因为开车,所以手机用的是扬声器,我试探的问,“韩晨阳,你家有事?”
他头,打了个弯进了东大的校门,“我马上回家一趟,很急的事情,对了,你的论文我会帮你联系其他导师。”
我不知道哪来的冲动,脱口而出,“不要。”
他挑眉,宾利稳稳的停了下来,停在校园的主干道,十分显眼,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看我的眼神,居然在冷傲中夹杂一丝脆弱和无助,没等我问出口,猝不及防的,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然后就是嘴唇上,柔和的像是花瓣飘落。
我彻底的呆住了,第一次忘记了接吻要闭眼,而他的眼睛紧闭,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睫毛在微微的颤抖。
他离开我,温柔的呼吸声近在耳边,他对我说,“好,那你要等我回来。”
我听见自己说,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尽管我说的时候手指在不停的颤抖,我不知道这是一个约定还是一个承诺,或许只是一句戏言。
我对他说,“好!”
沉睡青春的爱恋(中)
阴沉沉的云朵压在金陵城上,尤其下雪前云层低沉得像要吞噬整个世界一样,眼见窗外光秃秃的枝丫,不由的心生一阵伤感,南京的冬天真的来到了,今年冬天,注定有一场大雪。
韩晨阳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我一直在他的实验室,几乎没有时间出门,连李楠师兄都奇怪,说小丫头难得这么拼命,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喊冬眠了。
我只是笑笑,手指轻轻的抚摸那份论文,上面有韩晨阳的签名,他走的潇洒,倒是留给我一大堆的烂摊子,而且到现在还是没有音讯,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伸手捞过手机,上面没有一条信息,没有一个电话,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跳出韩晨阳的名字,然后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删掉,了此不疲。
是想念,是怀念,还是习惯,我对自己迷惑,对他更加不解。
江风来学校找我,为了所谓“亲爱的妹妹为大哥求来的护身符”,和他说好了去大江户吃日本料理,却在出发的时候意外的接到一个电话,原来是董安妍请我吃饭。
她在电话那头笑的欢畅,“止水,我终于不要考那个该死的英语了,我的老板我太爱他了,我要把他供奉起来,一天烧三炷香。”
我也笑,不忘记打击她,“直博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心以后男人嫌你学历太高了娶不起。”
她“呸”一声,“咱不稀罕男人,大不了养小白脸去,建立我庞大的后宫集团。”
我连忙打断她,“你跟我废话那么长时间,也不告诉我去哪里吃饭,江风也在这里,你不会把江风晾在这里喝西北风吧。”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江大哥也在呀,呵呵,一起过来吧,真知味,进门就看到我了。”
我挂断电话,转头跟江风说,“去迈皋桥的真知味,安妍女博士请吃饭。”
他没有反应,淡淡的“恩”了一声,就没有再回话,我觉得气氛很诡异,“江风,怎么我每次提到董安妍你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你们以前的感情不是挺好的,有时候你们俩联合起来欺负我,别人都说董安妍更像你的妹妹。”
他长长的叹一口气,“小妹,事到现在我跟你承认吧,我喜欢安妍,不是哥哥对妹妹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可是安妍压根不把我当回事。”
我眨眨眼,完全不能消化突如其来的信息,“江疯子,你真疯掉了!”
“我是疯掉了。”他懊丧的抓了一下头发,“别跟安妍说,她不知道,我和她现在相处那么尴尬,主要一直以来是我在逃避她,不关她的事。”
我想劝他,但是最终还是只能摇摇头,“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顿饭吃的有些尴尬,因为多半是她科室里的师兄师姐,不相熟,聊起来也多半是医院里的事情,我和江风不太容易插进话。
半路上江风被电话叫走了,留下我一直陪衬到结束,几年不见,我已经隐隐觉得此时的董安妍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女孩,进退得体,落落大方,眉眼之间有了独立的神色。
可是我们已经变成陌生的最好的朋友,只能微笑,不能回忆。
还有江风的缘故,让我有些耿耿于怀。
出去陪她结账,我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那里有电视在直播新闻联播,第一条就是国家一个政界元老去世的消息,葬礼上,国家主席、总理、党政军要和家属握手,偌大的灵堂里,黑色和白色交织,沉重肃穆。
我只是漫不经心的扫过一眼,却彻底的呆住了,镜头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双倨傲冷清的眼睛,不是韩晨阳又是谁,画面只有一秒钟,甚至更短,在我的脑海中却足足停留了十分钟,甚至更久,直到董安妍叫我,我才回神。
董安妍的声音传来,恍若隔世,“,韩绍懿,红色民族资本家,韩家的百年传奇怕是到这里就要终结了。”
我面无表情的回头,她兀自的嘀咕,“据说韩家的人都很低调的,网上都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资料,你看他家老爷子那么风度翩翩,想必儿孙都应该是气质帅哥。”
很想笑出来,但是怎么也扯不动嘴角,早就料到韩晨阳出身显赫,家教良好,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家世,一瞬间,心居然不可思议的平静。
我是预感到了这一切的发生,还是在等待这一切真相大白,就如很多时候,我习惯了冷眼旁观,不牵扯,不表态,顺其自然。
还有忧伤,藏在他眼睛里面,触动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感同身受。
吃饭后回到实验室,上网,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搜索所有资料,一个个网页开来,只有零星的信息,都没有我想要的内容。
屋里空荡的没有一丝人气,我索性跑到楼梯口坐下,靠在墙壁上往窗外看,手里捏着手机,一行一行的打出毫无规律的数字,韩晨阳名字的拼音。
半个月,若是真的对一个人有心,一天也不能忍受失去他的消息,我记得看过这样一句话——“一个男人真的想你,忙得要死也会抽时间和你联系,和你在一起的,手机没电了他们会打公用电话,没有电话他们也会跑到你家窗下对你喊两声我想你。”
那韩晨阳呢,他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是无情还是刻意。
我预感,他在试探我,自信我的情绪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我从来没有这么折磨过自己,我明明知道他在折磨我,我太清楚,我们之间的这场游戏就是看谁先交出真心,谁先在乎谁,谁先忍不住说出那句——我想你。
结论,昭然若揭。
我笑,笑完后觉得精疲力竭,丝丝的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手脚冰凉,我看自己在印在玻璃窗上的侧脸,狼狈不堪。
什么都不想想,只想沉沉的深眠,也许一觉起来,就会春光明媚,万物复苏。
忽然,手机的屏幕闪着通白的亮光,照满了整个楼道,持续不断,明暗交接,我拿近一看,赫然的来电显示——“韩晨阳”。
我忽然间觉得又悲又喜,满心的恨意夹杂着满心的欢喜,我捏着手机,迟迟的不想按下接听键,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跟谁赌气似的,倔强的不肯先低头。
直到手机屏幕完全的暗了下来,我才惊觉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脑袋中竟然不是对韩晨阳的悔意,而是电话费——如果我从南京打去北京的电话,是长途。
刚想拨回去,手机又响了,这次,我毫不犹豫的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在哪里?”
“我在实验室。”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的。”
那边有呼呼的风声,淡淡的笑声传来,“我已经拜托我的导师,指导你的论文,因为我暂时还回不来。”
我“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口,“那个,电视上播出来了,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却忽然没有了说话的声音,而风声似乎更猛烈了,好半晌,才听到他说,“不好,其实一都不好,我原来以为没什么,可是我错了。”
第一次听见韩晨阳这么直接的示弱,强烈的感觉充斥的心头震颤,他继续说道,声音低了好多,“生在那样的家庭,其实一都不好。”
冷清的气氛凝固了周围一切,我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声音,可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知道,我都明白。”
他也没再说话,维持这种安静宁谧的气氛,空气中有细小的粉尘在灯光中舞蹈,在眼前明明暗暗的晃动,我忽然有种错觉,我们两此刻离的很近,仿佛背对背的相依,我听见时间在滴答的踮着脚尖走过,刹那便是永恒。
我听着他那边的风声和呼吸声,轻轻的问,“韩晨阳,你什么时候回来?”
“南京下雪了吗?”他突然问到,“北京已经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向窗外望去,天空还是暗沉的黑色,“没有,暂时还没有。”
他忽然问道,“江止水,你在广州看见过雪吗?”
我低低的笑,努力让气氛活跃起来,“韩晨阳,你是不是累糊涂了,广州哪有雪呀,那里的冬天只有雨,冰冷而且连绵的雨,骨子里透寒。”
“那么就是说广州永远等不到雪咯。”他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那么,江止水,你会等南京下第一场雪吗?”
我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会的,因为南京的今年,一定会有很大的雪,而且很长时间,我差不多都快忘记雪的样子了。”
他轻轻的笑,“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很快,再见。”
“再见。”
我想站起来,一阵眩晕,又无力的坐在台阶上,拿出手机,给每个人发了一个信息,“不知道今年的南京,会不会下雪,在广州四年,我差不多都要忘记雪花的样子了。”
董安妍首先回了信息,“怎么还没睡呢,难道在借雪景缅怀帅哥,呵呵,我也差不多忘记雪的样子了,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在大院里面溜冰,打雪仗,现在看一场雪都觉得奢侈。”
江风也回信息,“小妹,没事,忘了还有你大哥陪你一起看,不过我倒是想起来,有一年雪特别的大,那时候我们去学校,你坐在我自行车的后面,哇哇乱叫的样子。”
我笑起来,真心实意的觉得不再那么的孤独,不一会,李楠师兄回了信息,“我就知道你没睡,不好好做实验乱想什么东西,不怕老板再拍桌子了,对了,你要不要吃夜宵,我准备去打包一份雪菜肉丝面,你要不要?”
我终于开怀大笑,冲着楼下喊,“李楠师兄,我要牛肉拉面,给我多放醋。”
底下传来笑声,随即就有别人叫到,“我也要,还有没有人要带夜宵的。”
揭竿而起、一呼百应,“我要肉串,给我带二十根。”“带两瓶啤酒回来。”“馄饨,水饺,要猪肉馅的。”
我趴在栏杆上笑,李楠师兄无奈的喊,“江止水,你给我出来,陪我出去打包。”
我一级一级的跳下台阶,快乐到眼睛里面湿湿的。
原来,我不是一直是一个人。
沉睡青春的爱恋(下)
两个人摇摇晃晃的拎着大包小包走在路上,跟他说起韩晨阳的事,显然李楠师兄还一头雾水,“那个,我不看新闻好多年了,信息基本靠吼的。”
我鄙视他,“你党性不纯,没有救了,罚你抄写今天的参考消息十遍。”
他无奈,正准备反驳,我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实验楼那里,定睛一看,再揉揉眼睛,半是犹豫半是惊讶,“唐君然,你怎么在这里?”
李楠师兄也很意外,头,然后把我手上的东西抱走,“先走了,你们聊。”
我转向唐君然,他微微笑,举起手机,“那个,你发了这条信息给我,那时候我刚下班,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那么巧,刚来就看到你们。”
我尴尬的摸摸头,“那时候心情有些乱,所以就胡言乱语了。”
他淡淡的笑,指指另一条路,“随便走走吧。”
前面的男人,步子缓慢,不急不徐,我始终走在他后侧,脚步落在他投下的阴影里,一下一下,深夜的校园煞是幽静,许久才有一辆车经过,也是瞬而远去,短暂的光亮噪声过后,又是长久的宁静。没人作声,本该觉得尴尬,可不知为何,竟感觉心里少有的平和。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面对唐君然的时候,竟然可以直视他的眼睛,心不再乱如麻,脚步居然也可以如此的沉稳,宁静到旁若无人。
天很冷,我们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慢慢的消散,他问我,“江止水,广州的冬天是不是只有雨,没有雪,可是既然你那么想念南京的雪,三年你为什么不回来?”
一瞬间,我忽然有种隔世的错觉,仿佛时光倒退到三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爱恨情仇不过都是一场雪,融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听见自己平静的说,“在这个城市里,如果每天费尽心机的想和一个人相遇,该是多么折磨的一件事,我很爱自己,所以舍不得自己受到一丁委屈。”
他垂下眼睛,路灯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线浮在空中,很飘渺,“傻丫头,你不是舍不得自己受委屈,而是觉得我这种人不值得你受委屈,对吧!”
我除了微笑只能微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能逃多远就多远。”
他问我,眼眸里有隐隐的流光闪动,“你是不是恨我?”
我诚实的摇摇头,“不,唐君然,我从来不恨你,也从未恨过你,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后悔曾经那么的喜欢你,只是我一直以来总是思考这样一个问题,究竟是我不甘心得不到你,还是我喜欢你更胜过我自己。”
乍闻我的问题,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无以明状的悲伤,可却只是一闪而逝,只余下淡淡的清浅的笑容,“傻丫头,你怎么会那么认为呢?”
我无言以对,“你不明白,这三年我究竟是怎么度过的,每天我告诉自己,只是我不甘心所以容忍不了你不喜欢我的事实,我才能让自己好受一。”
他终于沉默,我们就静静的站在寒风中,谁也没有再开口,良久他问我,“小丫头,喜欢上我真的那么痛苦吗?”
我笑笑,摊手,“谁知道呀,这年头人都喜欢自虐,没准我就喜欢被虐的感觉。”
他无奈的笑,“走吧,天太冷了,你要是感冒了,我就要请假了。”
一路上都无言,昏暗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我低头看,我的影子不时的和他的重叠在一起,可是即使这样,我和他最近的距离永远不会少于十厘米。
心里轻松了许多,多年的积怨终于在他问出口的时候倒了出来,我突然发现,也许这么多年来的等待,就是为了站在他的面前,亲口告诉他我这些年的感受。
仅此而已。
走到实验室楼前,他跟我道别,我转身上了楼梯,没有再回头。回到李楠师兄的实验室,一大帮人围在那里分东西吃,我大喊,“我的牛肉拉面!”
“你的牛肉拉面。”隔壁师兄推过来,戏谑的说,“没人敢动你的牛肉拉面,添那么多醋进去,酸都酸死了。”
有调皮的师弟不怀好意的问,“师姐看来很喜欢吃‘醋’,你家老公以后可就惨了。”
大家哈哈笑,我也莞尔,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酸味的牛肉汤,“其实,吃醋倒是小事,就怕醋劲上头了,喝多少水也解不了。”
李楠师兄端着饭盒凑过来,踢踢我的脚尖,低声问我,“唐君然没把你怎么了吧?”
我眨眨眼,装无辜,“你的怎么了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深意么?”
他立刻被挫败,忿忿然,“江止水,你给我好好说话,我问你,他跟你说了什么?”
我专心于牛肉面,无心应付,“好像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我突然发现,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喜欢唐君然。”
他“哦”了一声,“你是喜欢唐君然,还是喜欢过唐君然?”
我放下筷子,认真的告诉他,“喜欢过,只是我不清楚现在是否还是喜欢,对了,他刚才问我喜欢他是不是让我自己挺难受的。”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喜欢自虐。”我笑笑,“其实我想告诉他,喜欢他不痛苦,就是喜欢那么久没有回应才痛苦,而没有回应还被忽视,是痛上加痛,被忽视还执迷不悟是痛苦之极。”
他静静的看着我,手指捏在饭盒的边缘,久久的都不动一下,我看见那碗面条在他手里渐渐的凉了下去,周围人都在吃喝玩乐,谈天说地,可是我们两个各怀心思。
良久,他说,“我不多说,仍是那句,算了吧。”
我的脸埋在手臂间,努力的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啊,是呀,其实这么多年我就在等对他亲口说出这些话,现在我倒是有种解脱的感觉,那么就这样算了,算了吧。”
日子平淡的过了几日,没有韩晨阳,没有唐君然,只有电脑上跳跃的计算式,还有桌子上堆满了漫无边际的涂鸦。
难得常泽来电话找我,说是要请我帮忙,我在实验室待到发霉便糊里糊涂的答应了,那时候我和他在女装柜台逛,我存心打趣他,“怎么,圣诞节想给小女朋友一个惊喜?”
他叹气,“是比小女朋友更难搞定的,我家太后呀。”
“——”我挑眉,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阿姨要过生日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他赠我一记脑门,凉凉的说,“亏我妈对你那么好,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记了,罚你改天去我家负荆请罪去。”
我大笑,连忙摇手,“得了吧你,要是我真去了你妈一定会把我奉为上宾,让你这个宝贝儿子给我端茶送水,捏手揉脚的。对了,你干吗把我拉过来,你小女朋友呢,这时候正是讨好未来婆婆的时候唉!”
他苦笑,“江止水,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我妈怎么就那么喜欢你,按理说你这个人又别扭,又倔脾气的,绝对是让人抓狂的那种。”
我瞪他,他微露薄笑,然后长长的叹气,“江止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时我们不那么倔强,我对你妥协一,你对我让步一,也许结局会不一样的。”
我眨眨眼,强作无谓,“常泽,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我们两的性子都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而且,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呢,我们还是朋友不是么?”
他头,“是的,我们那时候真的是太小了,如果是现在,我定是会向你妥协的人,不过可以已经太迟了,算了,不说了,你得先帮我搞定我妈再说。”
漫步在寒风里,任由那稀稀落落泛着黄色的树叶伴随着阵阵轻风飘过头顶,拂过面颊,在眼前翻腾着,翩翩飞舞着,薄凉的阳光下悄悄地掠过心头。
心里莫名的有些恐慌,有些失落。
和他逛完商场,刚准备去取车吃饭,常泽的手机响了,没说几句话,他笑容徒然凝结,匆匆忙忙结束对话,然后脸色凝重的对我说,“赵景铭出事了。”
闻言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心猛烈的跳了几下,声音有些颤抖,“出什么事了?”
“车祸。”他看我脸色不对的样子连忙解释,“不过没事了,只是皮外伤和胫骨骨折。”
惊魂甫定,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跳还是剧烈,“哪家医院,送我去看看。”
“其实都是昨晚的事情了。”他望了我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你没事吧,刚才脸色惨白一片,上车,我送你去鼓楼医院。”
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进了住院部,走在安静的走廊里,我听见自己的紊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从未有过的紧张,此时长廊的尽头传来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我听来很清楚。
“赵景铭,我告诉你,你酒后驾车就活该,没撞死算你运气,但是你要死就别死在这里,你有种就当场撞死算了,本小姐还不乐意伺候你!”
“我说赵景铭,你到底是打算绝食还是什么的,你多大人了,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排骨汤我丢这儿,你爱喝不喝,没人有这么多闲工夫看你脸色过日子。”
然后就是一阵安静,只有高跟鞋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我微微皱眉,旁边的常泽面色诡异,拉住我压低声音,“我忘了告诉你了,赵景铭有女朋友了。”
我和他对视两秒钟,然后轻轻的笑了,“我知道了,那我就不进去了。”身体微微前倾,透过门缝可以看见一个高挑的女孩子背对着门,脸朝向天空,看不清楚,在空洞的窗棂间,背影极其生动,可是看不见赵景铭,只有一床的白色被褥。
转身准备走,忽然想起什么,“常泽,不要说我来过。”
“来了你还走!赵景铭现在最想见的人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伸手想拉住我,我身子一偏就闪过了,笑容凝结在我的眼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平和,“常泽,可是我是现在最不能出现的人。”
一个人往楼外走,天气很冷,夕阳隔着玻璃照进来,给窗户上镀上了一层白气。我伸出手擦出两个圆圈,可以望到医院内科楼的草地上,有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在跑来跑去,我不由的微笑,到底是孩子,病了在医院里也可以这样快乐。在他们的头上,天空那样黯淡,晕黄的夕阳转瞬即逝,永夜快要降临。
头,不知怎么开始隐隐作痛,两侧的太阳穴毫无章法的乱跳,我颓丧的叹气,准备找个地方坐一下。
就在我准备走出住院部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拐角处有人喊我,我停下脚步,微微笑,“真巧,基本上我来医院都能见到你。”
唐君然转身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走到我面前仔细询问,“是医院太小了,我太忙了,不过这次你又是哪里不舒服,不会是感冒发烧了吧,还是牙又发炎了?”
我无心搭理他,手无意识的按在太阳穴上止痛,“不是我,是一个朋友出了车祸,骨折,所以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微微皱眉,然后试探的问,“是不是头疼?”
我头,“可能是没睡好,然后又累着了,太阳穴跳的厉害,有没有芬必得之类的药。”
“你呀!”他轻轻的叹气,“到我办公室来吧,你这个是在外面吹风吹的风寒痛,弄热水喝喝就好了。”
他给我冲蜂蜜水,甜甜的,暖暖的,捧在手心热度刚刚好。
乳白色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他眼帘微微下垂,专注着手上的病历,表情始终是淡淡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宁谧,仿佛,时间可以悄悄地停留在我这刻的静静凝视。
他忽然转过头对我说,“我想了一个晚上。”
一霎那,我对上他的眼睛,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相接,复杂的难以言喻,他的眼神深邃,让我不敢碰触,那样毫不避讳地看过来,从未有过的坚决。
“你想什么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心里忽然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笑容清浅,一如与我初遇一般,我听见落叶唰唰落下的声音,还有时间在嬉笑而过,开着青春的玩笑,爱恋很远了,可是并不随风飘走。
他问我,“小丫头,我想问,如果我现在对你好还来不来的及?”
我笑起来,低头看杯子里的蜂蜜茶,眼眸映在其中,闪闪亮亮的,我努力的抬起头,“唐君然,你说你怎么能这样呢,在我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
他有些意外,目光顿时暗沉了下去,我只是装作没有看见,静静的说,“我没有办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因为时间在嘲笑青春,爱恋却不知道被我们丢到哪里去了。
该如何形容那份爱恋,埋在青春中,葬送在时间里,还有不明的身份里。
可是那个男孩,每天下午三从未相许未曾失约,怯怯地向那个女孩伸出一只表,然后坐在一边安静看她,心照不宣的平静。
在他们的青春里,好多的情节都是模糊的,只有那些大色块的画面和慢悠悠行走的小细节,在心底淡淡地飘过去。青青在火车边吹着口琴,满溢的平和,看不出悲喜;陈柏宇年轻自负有些张狂表情,可是在蔡子涵的面前畏畏缩缩和欲言又止;还有在泉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里少年一跃纵身而下的样子,穿过十年矛盾地成长却依旧抵达了相同的终。
可是,当忧郁怅惘的口哨在结局响起,好像时间倒退,回到从前。她每天守着同一个时间的火车,来来去去的纷扰里,可是她要等的人,终究是不会回来。
好久之后才恍惚相信,她等到的玫瑰花,终究不是十年前的那一朵。
我静静的凝视屏幕,好久才恍惚的觉得似曾相识。
三年时间,是不是爱恋在青春中沉睡,醒来后,我等到的小王子,终究是不是三年前的那个,他向我伸出手,我却忘记问他,他是否还记挂着他的玫瑰花。
为什么我会隐隐的有不好的预感。
隐藏在心中的爱(上)
江止水。
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海洋馆里有一种鱼,我趴在玻璃上看着它,它闲散的游荡,从此端游向彼端,了此不疲,我开口想问它累不累,却看见黑色的液体从它的眼角滑过,融入湛蓝的水中。
一丝一缕,像极了袅袅的青烟,但是又不是,那份墨色,流淌在水中,长长的永不退去。
我开口问,你在哭,它却吐出几个轻快的水泡,我又问,你在笑,它却流出墨色的眼泪。
最后,我问,你累不累,它终于闭上眼睛,静静的依偎在玻璃上,仿佛永远不会醒来。
醒来之后,头痛欲裂,摸索下去吃了一颗芬必得才觉得能够活动。
镜子里的女孩子,苍白的脸,浓重的黑眼圈,杂乱的头发垂在额前,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我低头问阿九,“小美女,我这是怎么了?”
她“哇呜”的叫,眼睛里尽是不屑和鄙夷,我却只想笑,伸手掐她脖子,“这么快就嫌弃你的衣食父母了呀,没良心的女人!”
伸出肉敦敦的爪子,示意要桌上的小鱼干,我抱住她,看她想要抓又抓不住的窘态,不由的莞尔,“啊呀,小美女,还是你最有乐子,唐君然整人就是一闷葫芦,韩晨阳那家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穿越过来的,讲话暗语连篇,文绉绉的,累死了,而且他又不在这里。”
“还有赵景铭,人家都有女朋友了,我可不想破坏人家的好姻缘,江风他和董安妍到底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有事在瞒我,小美女,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四年的人跟我变相告白了,可是我居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还很——很烦恼!”
“怎么说呢,我现在都搞不懂是不是喜欢他的了,真纠结!”
下午去罗克韦尔自动化实验室找王教授,老人家精神奕奕和一群师兄们谈天说地,我很是紧张,战战兢兢的跟他描述了一下实验的构想,他倒是没说什么,依然笑眯眯。
我站在一边有些促狭,没想到老人家指指一边的其他师兄,说,“来看看,有没有比韩晨阳看的顺眼的,有的话我就做个媒。”
我大窘,大家哄堂大笑,有一个师兄连连摇头,“教授,您这不是害我们的,谁都知道江师妹是韩师兄的女朋友,您可别乱鸳鸯谱。”
老人家“嘿嘿”的笑,“我可没听说过小韩说过这件事,反正当事人在这里,我就来求证一下好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我脸刷的一下就莫名的红了,后面有师兄对我挤眉弄眼,示意我承认算了,老头子也狡黠的看着我,我没多想便脱口而出,“恩,是的。”
说完这句话,所有人哇的叫起来了,老头子一脸玩味的看着我,于是我眨眨眼,露出一个叵测的笑容,“其实,我也是听说的,但是不是韩晨阳说的。”
拍桌子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纷纷指责我,“师妹,你太狡猾了,明摆着耍赖不是吗!”
我抱歉的笑笑,却悔意全无,“是你们先联合起来耍我的。”
老头子也笑起来,对他们说,“你们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我跟小江有话要说。”
午后的阳光难得的耀眼,一瞬间让人有种置身在深秋的错觉,树干上稀疏的枝桠和深绿色的松树和冬青昭示着真正的季节。
从实验室一直到图书馆,老教授跟我讲述老东大的奇闻异事,末了他说,“我从来不在实验室或是办公室里谈私事的,所以让你陪我这个老人家走走。”
我礼貌的笑笑,等待他的下文,果然他说,“其实说是私事也公事化了一,我只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愿不愿意留下来直博?”
我有些意外,将信将疑的瞪大眼睛,老教授笑起来,“有些突然是不是,这件事我早就和你导师商量过了,你可以继续念他的博,也可以进罗克韦尔自动化实验室,给你段时间考虑一下吧,不用很快的答复我。”
我头,心里有些忐忑,“我回去考虑一下吧。”
老教授笑的慈眉善目的,“好,要是有了答案就去实验室找我吧,对了,论文的开题不错,既然韩晨阳不在,你可要努力了。”
回到实验室有些心不在焉,不想去看那些厚厚的英文资料,一个人上网,把、都开着,可是寂静一片,没有人搭理我。
我找李楠师兄搭话,“师兄,你们博士生的补助一个月是多少呀?”
等了半天他才回到,“差不多够你吃夜宵的,我就在楼下,有什么话就下来说,我现在很忙的,没时间回信息。”
我乖乖的噤言,思前想后决定不去打扰他,拿了纸涂鸦,忽然想起来应该去看看赵景铭,便下楼跟他们打了招呼去了医院。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会带着何种表情面对赵景铭,还有他的女朋友,可是当我推开病房的门时,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窗口闭目养神,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来,伴着昏沉的阳光,从他乌黑的发间穿过,在地上投上深浅不一的影子,因为没有情绪而平平淡淡的脸庞,越发的像极了少年时代青涩的他。
敏感,自负,如雏菊的花语一般,有着沉默的等待,和沉默的爱。
这么多年,他都在我身边,我也从未想过他终将离我而去。
可是,这一辈子有多长,这么多年又算什么,不是自己的,终究是留不住的。
他缓缓的睁开眼,眼眸亮了一下,然后又趋于平和,“你来了?”
我头,轻轻的把窗户关上,“你这样睡着了,会感冒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打量病房的四周,若不是有那些医疗设备我还真以为是一家豪华的酒店,我存心调侃他,“这里据说一天就是三千,你这一骨折要我砸多少黑方呀,别说你了,我都看着心疼。”
“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他无奈的笑笑,用手指指自己的额头,“很疼的。”
我惋惜的说,“唉,还好没破相,不然你赵景铭的一世花名就毁了,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怎么都不告诉我的。”
“跟你没关系。”他站起来推开窗户,不去看我,一阵冷风嗖的窜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可是他的声音比冷风还冷,“那天,为什么没有进来?”
看来是常泽这个家伙又出卖我了,我故作轻松,“赵景铭,你知道非礼勿视,再说,破坏人家好事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那个女的不是我女朋友。”他忽然转头,眼光炯炯的看着我,在他眼睛里我看到一丝蛮横,还有脆弱不堪一折,“她是.....”
“是未婚妻!”一个冰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转头看去,一双挑衅的眼睛毫不忌讳的看着我,女孩子高挑秀颀,淡素的容貌,并不出众,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很有气势。
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赵景铭嫌隙的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进门要敲门的吗,这就是你家所谓的教养?”
女孩子冷哼一声,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向我,目光仍然咄咄逼人,我心领神会,大方的笑笑,“你好,我是江止水。”
她也报以微笑,眼眸中的警报并未解除,“你好,我是薛亚楠。”
这时候我再不走就是不识相了,于是我眨眨眼,朝着赵景铭挥挥手,“唉,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最近忙实验,你可要好好恢复,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然后我转身欲走,女孩子看了我两秒钟后,转身也走,“我有话跟你说,江小姐。”
“薛亚楠,你要干什么!”后面有赵景铭压抑的怒火。
女孩子薄冰一般的眸光不着痕迹的从某个聚焦换到我的身上,我仍是笑的坦荡,“好的,薛小姐我们去楼下说话吧,影响别人就不好了。”
我和她走在长廊上,忽然她开口,“我知道你是谁。”
“我也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你是谁,所以薛小姐想说的,我都明白。”我一都不反感这个女孩子,反倒是觉得她的性子很对我的胃口。
她闻言,眼睛里的那份防备慢慢褪去,字句斟酌,“我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赵景铭,只是,对于我未来的丈夫,不管两人是否有感情,对于家庭,总是要有一份责任的。”
我颌首,对她好感立刻又增加了几分,“薛小姐大可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叹气,却没有再多言,我知道她心里一定苦苦压抑着一些事情,但是就现在的情况,她也绝不可能全盘托出,而我只想安慰一下这个与我一般大的敏感、不安的女孩子,我对她说,“薛小姐,你相信单方面的感情会有天长地久吗?”
她笃定的摇摇头,“从来不相信。”
“那就对了。”我轻轻的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一定要为谁从一而终,如今的我们都是俗人,所以不管是谁,一定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的。”
和她道别,心里不知道怎么变的沉重起来。不是因为赵景铭,而是我说了那句话之后,竟然有种想哭的欲望。
面前一对花甲老人相挟走过,老爷爷颤巍巍的帮穿着病号服的老奶奶整理衣襟,老奶奶笑得如同孩子一般,眼睛里含着晶莹的泪花。
一定又是一段生离死别的故事,甜蜜而且残忍。
永夜又要来临,日复一日,而这个城市,爱情究竟有没有天长地久的归宿。
我给唐君然发信息,“我在医院,可不可以去你那里坐坐。”
他很快就回到,“我在办公室,上来吧。”
我推门进去,他正在整理资料,身边放着一大捧的雏菊,金黄色的,黄的瓣黄的蕊,星朵小花,一脸傲气,面含喜色,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水灵啊。
我专注的看着这些可爱的花朵,唐君然跟我解释,“是中午一个病人出院送来的,小女孩很喜欢雏菊,给了我们一人一大捧。”
我笑起来,“很和谐的医患关系呀,我很喜欢这种雏菊的,雏菊还是黄色的好,灿烂、喧闹又不轻佻,一团和气。”
他转身给我冲蜂蜜茶,我索性就在他椅子上坐下,看他手边的病历,上面有他的字迹,中英文夹杂在一起,是关于感染性心内膜炎,从体征到诊断写的清清楚楚的。
我喜欢看他的字,刚劲中不失秀气,他习惯用了蓝黑的钢笔,淡淡的颜色,清晰平稳,但是不张扬。
正看的出神,冷不防手上触到一个温暖的东西,那杯蜂蜜茶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我顽皮的一笑,“谢谢你,唐医生。”
一丝意外的笑意在他眼底闪现,“这是我第一次听你喊唐医生。”
我无所谓的笑笑,“我以为你都听腻了,每天护士、病人都这么喊你,唐医生这里,唐医生那里的,就像我爸爸那样。”
“不一样。”他抿起嘴唇,淡淡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听上去,感觉,很好。”
我抽出一朵雏菊轻轻的说,“雏菊的花语是,隐藏在心中的爱,就像缪塞的诗里写的一样——我爱着,什么也不说;我爱着,只我心理知觉;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我曾宣誓,我爱者,不怀抱任何希望,但并不是没有幸福——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沉默良久,我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他淡淡的笑,“看到你快乐,我也很开心。”
我愣住了,然后我感到心里有种绿意盎然的植物,在窸窸疏疏的生长,期盼的,窃喜的,似乎可以看见大片的金黄色的雏菊静谧的盛开在灿烂的阳光下,而唐君然的笑脸,一如三年前一样,仿佛我们初次相遇,如冬日的暖阳。
那时候,什么都没发生,而我,和他在一起,仅仅在他身边,就很满足。
他送我回实验室,下班的公交车是高峰,车厢里拥挤不堪,我执意捧着那束雏菊,在公交车上很是惹眼,他无奈的笑,然后用身子挡住涌来的人群,把我牢牢的固定在他的手臂间。
我仰头和他说话,“唐君然,你马上还要回医院吗?”
他头,“是呀,晚上要值班,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没有排班,所以也会轻松一。”
我偷偷的笑,脸埋在大捧的雏菊里,“恩,那样也好,我就不用天天去医院找你了。”
“谁要你找我的?”他俯下身,笑的狡黠,我脸色一变,随即额头上被轻轻的触了一下,很暧昧的情愫,“小丫头,当然是我去找你,傻了吧!”
我别过脸去,抿起嘴掩饰窘态,“唉,我不跟你贫了,你故意逗我。”
忽然,一阵紧急刹车,我原本什么都没抓,身子急剧的向前倒去,条件反射式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角,随即手臂就被他牢牢的圈住,他微微皱眉,“小心,早说让你抓住扶栏,万一撞到哪里就不好了。”
我讪讪的笑,目光示意他的衣角,“不是还有你了么,那我怕什么?”
他抬眼看向窗外,黑色的眸子流动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我也转头,窗外是灯火阑珊的城市,沿路有匆匆而过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还有店家各式的招牌,在梧桐树后慢慢的遮掩又重现。
不知道为何,所有的思绪都在那路途中停滞。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在颠簸与疾驶中,在无数次的到站停靠中,心情慢慢舒展。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写到小唐就死卡。。一写到小韩就特别顺畅。。。。唉。果然很扭曲。。。:谢谢鹿姐姐我打个比方形容一下水水对小唐的感情吧就是一个小孩子很喜欢一只小狗,但是那个小狗一直不睬他,他就不断的惦记、撩拨,终于小狗开始有反应了,他忽然觉得不好玩了,然后就想丢了,不要那个小狗了~所以小唐也很可怜的
隐藏在心中的爱(下)
回到学校,直接去找了李楠师兄,他在实验室里睡觉,我玩心大起,摘了雏菊的叶子挠他鼻子,可是一效果都没有,他睡的昏沉,桌上摊着厚厚的英文资料,做满了标记和注释,地上扔的乱七八糟的稿纸,还有盒饭和方便面包装袋。
我叹气,帮他把地上东西扫干净,然后把资料按页码分好,刚准备走就听见某人长长的呵欠声,睡眼惺忪的眨眼,“我刚才睡着了呀!”
我哧哧的笑,然后走过去帮他倒杯水,“师兄,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累成这样了?”
“这是什么花?”他目光立刻转移到我手上,“嘿嘿,小师妹,谁送的?”
我脸莫名的就发烫了,强作镇定,“什么谁送的,当然是抢过来的咯。”
他半信半疑的看着我,我只好说实话,“刚才去鼓楼看一个朋友,结果碰上唐君然了,他的病人今天出院,小女孩送的雏菊。”
他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表情也变的很严肃,“怎么又跟唐君然牵扯不清了,唉,你还要自作自受么?”
我轻轻的咬住嘴唇,想了又想,“师兄,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根永远拔不出去的刺,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可是现在就很好,我很快乐,看到他我就会心情很好。”
他诧异的望着我,我叹气,“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了反而有不敢相信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梦幻,醒来之后就又是现实。”
他站起来揉揉我的头发,笑容有些牵强,“你快乐就好,剩下来的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知道了——”我打趣他,“我说师兄,你是不是应该回宿舍睡觉了,别把老板珍贵资料上弄上口水,不然他非把你和谐掉了不可!”
整理完数据,回到宿舍差不多都十二了,阿九懒懒的躺在电脑前面,似睡非睡的样子,看见我手上的雏菊,整个猫躯立了起来,“猫”视眈眈的望着我。
我大笑,抽出几束雏菊,阿九喵呜的用爪子拽住,然后就不安分的抓给不停,我不住的念叨,“小姑奶奶,好好的帅哥的花就被你糟蹋了,作孽!”
路边的灯光从窗帘中透了出来,暗黄的光华铺陈了一地,小雏菊的花瓣散落在地上,有种小孩子恶作剧的快感,我托腮笑,然后摸出手机,凝视了半天,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
很迟才有人接,不过是平和的声线,周围还有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瞬间就沉静下去了,他问我,“你还在实验室?”
我刚想回答,阿九谄媚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听见他哧哧的笑意,“江止水,我的实验室不是生物医学实验室,不准带猫进去的。”
“错了,哈哈!”我终于得意起来,“我可是在宿舍,你那个实验室太无聊了,我都待不住,我家小美女更都不屑去的。”
他轻笑了一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正色道,“下午时候王教授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来直博,我没主意,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忽然就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细细浅浅的呼吸声,过了一会,韩晨阳的声音传来,严肃冰冷,“江止水,你是没信心还是没兴趣,你自己想好了再跟我说!”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我思维停滞了三秒钟,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声音又传来,“你总是这般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再来告诉我答案。”
“啪”的一声,手机就断线了,留下我一个人傻愣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陈杂。
我走到书桌前,拧开台灯,仔细的看着书架上罗列的专业书,伸出手,慢慢的在他们的脊背上划过,轻轻一笑,自言自语到,“是没自信,还是没兴趣?”
阿九把地上搞的一片狼藉,我无心理会,思绪飘的很远,仿佛耳边响起李楠师兄两年前对我的调侃,“江止水,难道你真冲着我们系的帅哥来的,不会这么没恶俗吧。”
那时候我回答,“还想再读几年书,不想工作,乐的清闲。”他那时候笑我逃避现实,总是要走上工作的道路,我倒也没当回事,信口说自己学什么都无所谓,没有特别的喜好,只要能打发时间、赚零头、冠虚荣就可。
可是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我不是机械的科班出身,在这样一个顶级的大学里,总是让我感到无形的压力,连我自己都迷惘,我的追求是什么。
现在,能够看透我的人不是我,能一语道破的人也不是我,竟然是一个跟我只相识短短三个月不到的陌生人。
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的看穿我,我忽然有些丧气,原来想好的答案和给他打电话的念头被强压了下去,手腕一抬力,手机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幽兰的光一闪而过,稳稳的跌落在床褥上,我忿忿然,但是掩不住笑意的自语,“好你个韩晨阳,太可恶了,哼,我就是不告诉你,不告诉你结果,好奇死你!”
睡到中午醒来,懒洋洋的不肯动弹一下,冬日的被窝最让人眷恋,我翻身挣扎,心里正在安慰自己,再多谁一会也没关系的时候,手机就响起来了,我摸索的看了一下,有些意外,唐君然说,“小丫头,下来吃饺子,今天是冬至。”
我呼拉一下就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叼着牙刷给他回信息,“什么,你在哪里?”
他回到说,“我在你楼下,你别急,别急我才来。”
一口泡沫差呛到喉咙里,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匆匆的擦了把脸,拢了拢头发,就冲了下去,果然在楼梯口就看见唐君然站在楼前的空地上。
他似乎偏爱素色的衣服,米色的大衣还有休闲裤,白色的帆布鞋,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他都二十六岁,眉眼清晰,笑起来尤其显的年纪偏小,看上去不过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般。
好多年了,他似乎一直都没变,也许因为他曾经说过,我这个人很懒,又怀旧,所以不习惯改变。
呵,好一个不习惯改变,我只能报以微笑。
他带我在小巷子里左右转弯,没一会居然转到汉中门,我惊叹,“就一个午饭至于这么大张旗鼓,还打游击战的?”
他推开小食店的门,示意我先进去,然后我便看到班长一伙人坐在一边招呼我,“小妹妹起床挺早的呀,我们是偷溜出来的,聚来吃饺子。”
我顺手接过班长递来的菜单,很好意思的承认,“我起床也不是很早的,也就勉强能赶的上中午饭,你们了什么,水饺?”
小徐师兄接话,熟稔的跟三年前一样,“我们也才来,刚叫了三鲜饺和荠菜饺,早上巡了一上午的房,然后有被支去送病历,简直是勤杂一样的活。”
我笑笑,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唐君然坐我旁边,再自然不过,我心里却深深的一震,对上他满是笑意的眸子,把菜单递给他,努力让自己声线平和下来,“冬至不是除了吃饺子,还要吃豆腐的,看你们这群男人饿的,要不要再一个羊肉或是牛肉。”
班长插话,“江妹妹,只要你给咱们肉,保证没人反对,唐君然更不会反对你,你就是把饺子皮给他吃,我保证,他也没一句怨言,还很乐意。”
大家会意的笑起来,我别过脸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然后挥挥手,“我说,只个小葱拌豆腐,你们不会有意见吧,其实肉类蛋白质和豆类蛋白质,成分都差不多的。”
最后还是了羊肉炖大白菜,鱼头豆腐汤,还有几盘水饺,大家都很满意,说这个才叫两全其美。
我夹饺子,还没丢进碗里,唐君然便站起来伸手从邻桌拿来醋瓶,非常自然的给我倒上,我努努嘴,“少了,再来一。”
大家都瞠目结舌的呆住了,一半是为唐君然,一半是为我的“海量”,小徐师兄摇摇头,“江妹妹,你这样吃醋,胃肯定不好的,来,来我给你把把脉。”
我依言,腾出一只手给他们做活体研究,果然小徐师兄沉吟片刻下结论,“饮食不节,损伤脾胃,内生食滞,胃气失和,小唐,你就这么照顾我们的江妹妹的呀!”
我刚要辩解,岂料唐君然只是笑笑,“是我的错,我应该每天七钟把她拖出来,然后把温热的面条或是泡饭送到她面前,监督她吃。”
所有人都应承,班长尤其激动,“嘿,你小子,真是贤惠!”
唐君然笑的一脸的平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到另一个人的名字,也没有把当年他的所作和今天的相比较,而我知道,他在以对另一个人好的方式对我好,时间不过是三年之隔。
当年我曾经和李楠师兄戏言,若是有男生为我在寒冬里送上温热的早饭,我定会被此人感动,可惜那种单方面的付出谁能持久,但是那时候他就告诉我,他认识的人中就有。
我并不知是唐君然,也许从那时候,我就开始对故事里的男主角倾注莫名的好感。
女人,很是能被小细节感动的,尤其是在羡慕别人的爱情故事的时候。
吃完饭倒也没什么事,大伙都赶着去上班,我也回实验室继续和数据斗争。
昨天的雏菊被我用瓶子装了起来,放在窗口,在这个苍白一片的实验室中,这么一金黄,反而有些突兀的刺眼。
外面的天渐渐的失去了光亮,冬天的午后,太阳总是吝惜恩泽,留下冰冷的余辉让世人缅怀,冷不防桌上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一看信息有些意外,是赵景铭的。
心下疑惑,他没事从来不会找我,如果有也是只打电话,于是按下信息——“我在你们学校,篮球场上,你能出来么?”
我吓了一跳,也没顾的上回信息,就往操场上跑,只是在下楼的时候,看到头发有些凌乱,就顺手把皮筋拆了下来,拢了拢头发,刚撑开皮筋,“啪”的一声,那根用了好久的皮筋便在手上断裂,落在地上,扭曲成一团。
觉得心惊,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窜了出来,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在操场上等我,倚在双杠上,惨淡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看上去清瘦了好多,可是眼睛还是那般的倔强和不羁,隐隐的还透着年少的那股轻狂和张扬。
我招呼他,他只是偏过头去淡淡的看了一眼,说,“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呢?”我微微笑,可是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燃一根烟,静静的凝视了烟头一会,“别跟姓唐的在一起。”
有些意外,更多的是莫名的业火,我脸色微变,声音一下子凉了下来,“如何?”
“我明确的告诉你别跟他在一起。”他眼底有些怒意,“你就是跟韩晨阳,我都认了,你就是不准跟姓唐的在一起。”
“赵景铭,我跟他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注视着天空,仿佛陷入某种无可明状的愁思中,“论家世、论学识、论真心,他哪比的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凭什么你就喜欢他,我真搞不明白?”
“那赵景铭,你告诉我,你问什么喜欢我?”
他发怔,然后轻轻的笑起来,“因为我喜欢你,没什么理由,喜欢还要说什么理由?”
隐去了最后一丝笑意,我连声音都变的如冰一般彻凉,“赵景铭,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你得不到我,你才会不甘心,所以陷入了自己的偏执。”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然后不可抑制的大笑,然后才顺气,“江止水,你这是什么怪理论,我得不到你所以才喜欢你,呵,要是得到了就不喜欢了是吧,我告诉你,这种幼稚的想法只有你才会有。”
我静默,他按住太阳穴,良久才幽幽的叹气,“江止水,我明白了,要是以前,我没让你看出我对你的心意,你是不是也会喜欢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也许还是不会。”
他手里夹着烟,一直到火像是快要烧到了手指才重重的去将烟按灭,我看着红色的火星在白色的小石子上划出灰黑一,就熄灭了,升腾出一缕青烟。
他对我说,“江止水,你那不是喜欢一个人,你太骄傲了,容不的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这么质问我,难道你对唐君然的也是这样的感情?”
我蹲下来,茫然的望着天空,一言不发,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断断续续的笑了出来,越来越低沉,最后全部化为一声喟叹,“你还真是报应,江止水。”
我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正色道,“赵景铭,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现在你已经有了未婚妻,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来往还是少一比较好。”
他的手又伸进口袋里面掏烟,我一把打掉,他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你别管我跟她之间的破事,薛亚楠跟你说什么了,威胁你了,还是利诱你了?”
“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我对她说,我们都是俗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谁一定要为谁从一而终,所以不管是谁,一定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的。”
说完后我转头看他,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讥诮,还有深深的暗伤,“我只问一个问题,假如没有唐君然,假如最后唐君然还是拒绝了你,你会不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我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告诉他,“爱情,没有假如。”
他的手握住双杠,很用力,那双练过武的手面,骨节分明,青筋突出,终于,他松开,轻轻的在我耳边说,仿似鬼魅一般,“假如我不放手,不知道你多年以后,是会怪我、恨我、还是感动?”
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转身便走,临走时候我对他说,“如果你做了,我只会,遗忘。”
心情很糟糕,不想吃饭,一个人的在实验室里发呆。
思绪有些混乱,难道我对唐君然真的不是喜欢,而是偏执,我把头埋在臂弯之间,浑身软软的,像棉絮一般,没有着陆感。
我想跑到操场上去,寂静空旷的大操场,我想奋力的奔跑,让激烈的风声和心跳让我感觉窒息,那样,是不是可是摆脱感情上所有的凌乱和杂张。
我想,我在等待命运的发生,然后眼睁睁的看见它不动声色的,把得到的再次夺走。
阿姆斯特丹的郊外就像一张明信片,那里有一朵朵雏菊绽放的美丽与宁静。
雏菊,话语是藏在心底的爱。那金黄色的花朵,遇见骄阳,吸吮雨水,在最美丽的时刻怒放,在盛开过后凋零,转身而逝后,留给回忆一个温柔的倩影。
女孩子守候的,是每天必然会送到门口的、一盆金黄色的雏菊,仿佛童年的梦幻。可是爱她的他怯懦于靠近。只能如此隐忍的爱着。后来,她以为另一个男子是他,于是爱上了别人。最后她得知真相,为他喋血殒命,死在他的怀中。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笑,还未结束,便指着屏幕自言自语,这个故事,一开始已是阴差阳错,必定是不会有太好的收场。
其实他们深爱对方,但他跟她平白地错过了那么多时间。
就像她走过了无垠的田野和漫长的一段生命之路之后,才找到了自己的真爱。而我的爱情呢,三年前我费尽心机追上的那个背影,如今停下来愿意走在我的身边,我亦不拒绝,可是,我却忘记怎么牵他的手,用什么样的微笑。
也许那句话是对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Love Actually(上)
江止水。
从古到今的经验告诉我,年关是最难过的,那时候债主上门,想躲都没法。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外国人的年关就是平安夜前几天,对于如今过洋节日的我们来说,我只能含泪咬住小手帕,可怜兮兮的对着大堆的数据,做悲切状。
李楠师兄的课题——关于机械振动与噪声控制的研究,被老板催的急,拉了我们一干人全部砸在实验室里,连小本科的弟弟妹妹们都拉了过来。
饥不择食到了如此狗急跳墙的地步,这就是工科生的悲哀。
可是难得那些小孩子一都不拘束,即使对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枯燥数据,他们居然能谈笑风生,从国际政治八卦到原创文学,再以一些比较萝莉、正太的夸张语结束,让我们这些研究生、博士叹为观止。
我跟李楠师兄说搭话,“还是小孩子青春活力,相比之下我们都老了。”
他不睬我,径自跟别人讨论问题,我觉得挫败,旁边有女生抿着嘴笑,“第一次看到李老师那么投入的样子,原来也是六亲不认的类型。”
我撇撇嘴,寒碜他,“我可不是他什么亲,你可别被他这人模人样给骗了,其实前几天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把老板的资料给淋湿了,老板差灭了他!”
头顶上轻轻的被敲了一下,对上李楠师兄愠怒的眼神,我不由的哆嗦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我在朱佳乐小妹妹面前诋毁了他的光辉形象。
我叹气,继续狡辩,“我说的是事实呀,铁铮铮的事实,你别这样威胁我,怪恐怖的,中国的法律可是保护言论自由的呀。”
他瞪我,恶狠狠的表态,“江止水,你有本事就别有把柄抓在我的手上,不然,我非把你寒碜到不行。”
我刚想接话,那边守在电脑前的师弟大喊一声,“江师姐,你的手机响了,有电话。”
我“哦”了一声,转身走过去拿电话,结果小师弟好死不活的又补充了一句,立刻让在场所有的人,发出了类似于狂喜的喟叹。
“呦——这不是韩晨阳老师的电话,江师姐,这可是铁铮铮的事实!”
在大家欢送的笑声中,我跑出去接电话,韩晨阳有些好奇,“你在哪里,怎么这么热闹?”
我顺口就搪塞了过去,“哎呀,李楠师兄的实验室,我们在做课题,大家开玩笑的。”
他“哦”了一声,也没多问,随即就说,“我说的事,你还考虑好了没有,我不问你还就真的不会自己主动告诉我?”
我偷偷的笑,存心的茬话题,“唉,韩晨阳,我打给你又算长途又算漫游,当然是等你打个我咯,这经济意识都没有,国家的资源不是那么浪费的。”
“贫嘴!”他打断我,没有一丝的愠怒,相反的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的,可不是专门跟你来东拉西扯的。”
“韩晨阳,我打算读博。”
他口气一都不惊讶,淡淡的,“,决定好了是吧,那就读吧。”
反倒是我有些惊讶,还有些不甘,“唉,你好歹也问一下为什么我要读博吧,好像你之前什么都知道,那么有把握的样子,让人很不爽的!”
“我什么都知道?”他反问,“什么意思?”
我挫败,闷闷的指控他,“就是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尽在掌握的样子。”
他笑起来,“小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比如一些东西,永远无法把握,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南京什么时候会下雪?”
我撇撇嘴,“你问我,我问谁去?南京好几年前都是要到春节才下的,今年谁说的准,可能会提早吧,天这么冷。”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李楠不会那么狠心把你们留到平安夜吧?”
我一愣,然后笑起来,“谁知道呀,韩晨阳,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圣诞了唉,我问你,你在国外的时候都是怎么过圣诞节的,难道也是在实验室里度过的,不会吧,你这种水仙花一般的人,一定不会那么寂寞的!”
他居然“哼、哼”的笑了两声,让我一阵胆战,“是呀,往年是有不少艳遇的,我说,江止水,你看来很悠闲呀,你的论文结束了没有,我记得是号。”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急的辩解,“韩晨阳,你不能这样,太过分了,能不能延期一?”
“是要提前么?”
我连忙打住,“不了、不了,号就很好,晚上之前我交给你。”
他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楚,似乎还有隐隐的笑意,最后他跟我说,“如果没有完成就乖乖的呆在我的实验室里,不许乱跑,我会不定期的监督你的。”
挂了电话,我垂头丧气的回去,一群人还在兴高采烈的讨论平安夜去哪里度过,李楠师兄也难得松口,说是用经费让我们好好轻松一下。
我懒懒的收拾手上的资料,有人觉得奇怪便问到,“师姐,你准备走了呀,对了,李楠师兄说平安夜请我们吃饭,你说去哪里好?”
我摆摆手,勉强的笑笑,“我不去了,还有没有写完呢,马上回去赶工。”
他们“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刚才那个快嘴的小师弟马上喊起来,“师姐,你可别打着的旗号去跟韩老师约会去,置我们大家于不顾。”
转向李楠师兄,他一脸玩味的看着我,让我更加迷惘,只好期期艾艾的解释,“唉,不骗你,真的,刚才他打电话来就是说的事情,我要赶工了,不然赶不上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哦”了一声,尾音拖的老长,脸上挂着叵测的笑容,我佯装生气,拍拍桌子,“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我走了,不管去哪里吃,记得打包一份给我回来。”
“跟韩老师约会还要我们打包?”
“师姐,快去吧,韩老师都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你们也该好好甜蜜一下了,说出来我们大家都理解的,只是这么蹩脚的谎言,实在是挑战我们的智商!”
我哭笑不得,只好自言自语到,“我宁可相信让我号交是一句谎言,可是怎么没人告诉我呢,韩晨阳,你太过分了!”
晚上,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写论文,唐君然发信息过来说小徐师兄帮我开了几副药要带给我,我顺手回复,我在实验室,现在出去不了,要不改天我自己去拿好了。
他没回复,我也没去追究,直到有人敲实验室的门,我打开一看,唐君然笑眯眯的站在外面,手里提着一包药,跟我解释到,“下班顺便带来的。”
我有些讶然,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小徐师兄,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赶,老板要回来了。”
他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接过药包,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心,滚烫的一片,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脸上有种不自然的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唐君然,你是不是发烧了?”
大半的身子倚在墙上,他摇摇头又头,“有些低烧,没事的,最近熬夜累了,抵抗力有些下降,出个汗就好了。”
我连忙穿上外套,拿上钱包,不顾他的反对,“我去药店买药。”
第一次去唐君然的家,确切的说是他和小徐师兄合租的公寓,很简单的家。
他对我买来的药都很惊讶,“江止水,你什么时候学中医的,桂枝、生姜、紫苏,都是发汗解表的药。”
我淡淡的笑,“以前随便看看的,碗就放在那里我来收拾,等药好了喝完了就去睡觉。”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手指按住太阳穴,闭起眼睛,整个人立刻松懈了下来,屋子里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打出很深的阴影,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平静安详地宛如睡着。
心底流淌过一道温柔而酸楚的心疼,那似乎是近似于本能的反应,他手心里还捏着一份全英文的病历资料,他的侧脸忽然就和爸爸的样子重叠在一起,在我面前毫不掩饰显露疲态的他,安静的像一个熟睡的小孩,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轻轻的把杯子放在他的手边,然后用手给他试温度,手心刚贴了上去,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冲着我笑笑,端起杯子,孩子气的皱皱眉头,“这么难闻,肯定很苦。”
我翻白眼,“谁让你生病的,医生也知道药难吃呀,活该,自己不好好的照顾自己。”
他还是笑的没心没肺的,“唉,医者不自医呀。”然后他端起杯子,环顾四周,“江止水,有没有糖,给我拿过来,我怕苦。”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走去厨房勺了一勺白糖给他,他紧锁眉头,脸别过去咕嘟的喝下去,然后迫不及待的找水漱口,我实在是忍俊不禁,“唐君然,你快去睡一觉吧,出一身汗就退烧了。”
他头,倦怠的神情慢慢的浮上,眼睛一瞬间的明亮,随即又沉静下去,他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试探的问出来,“能不能先不走,陪我一会?”
在我的眸光,投入他的眼中之际,我头,他那紧抿的唇角,竟荡漾出一个笑容,眼神也泛起几丝温柔,“呵,真好。”
也许是疲倦到了极,他几乎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我默默的凝视了他两秒钟,这一刻我竟然觉得他是这么柔弱,我的心忽然涌上一股热流,酸酸的,好没来由的一阵心软。
从来没有过的,但是却如此的真实的他。
原本想自己静下来仔细想想对他的感情,结果心湖又掀起了一丝涟漪,我不由的自嘲的笑笑,轻轻的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我在客厅里看资料,差不多到了十一的时候小徐师兄回来了,他看到我坐在桌子旁很是意外,揉揉眼睛再三确认,“呦,小江妹妹,我没认错人吧?”
我笑笑,做了一个噤言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唐君然有发烧,先睡去了。”
“那你怎么在这里,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他“嘿嘿”的笑的诡异,目光望门那里投去,被我狠狠的瞪了回来,“唉,我开玩笑的,他这几天太忙了,身体是不太好的样子。”
“你要不要吃夜宵,厨房还有皮蛋瘦肉粥?”
他头,一边脱外套一边打呵欠,“累死了,做医生累死累活的,小江妹妹,你不知道,小唐从昨晚到今天下午一直在手术室里,怪不得身体这么差的,唉,我们这种新手最累了,手术要全程跟进,被使唤来使唤去的,没一地位。”
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师兄,我是觉得你比以前沧桑多了。”
“工作压力大,没办法。”他勺了一口粥,“恩,不错,熬的很浓厚,小江妹妹手艺不错呀,呵呵,以后谁娶了你,谁的福气。”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他马上改口,“错了,小唐那个家伙真有福气,唉,你们俩兜兜转转的也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让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说呢?”
他呵呵的笑,“他是很闷的人,即使心里在乎一个人,也从来不会说出口的,那时候我们都看的出来,他对你不舍得,还是眼睁睁的看你走,当时我们都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你值得更好的,我们也没多说,不过这回总算是主动了一回。”
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意外,我轻轻的咬住了嘴唇,目光的不由的投向那扇门,“师兄,我和他之间存在一根刺,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但是如果有一天始料不及的被提及的时候,也许会造成无法愈合的创伤。”
他深深的叹气,“蒋迎熙是吧,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快乐。”
我低低的笑,心里没来由的没过一丝的恐慌,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压抑,“恩,快乐就好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小徐师兄送我回学校,我回实验室通宵,楼道里安安静静的,我故意加重脚步声,然后看一盏盏灯,在眼前缓缓的绽放,空荡的回廊里,冷风从呼啸而入,与实验室残存的风息连成气流,将门扇轻轻扯开一线,细长的白光,缓缓的伸展,继而消失不见。
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我已经太累了,真的不能再思考,我有预感,这个故事开始便成错误,便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我究竟在苦苦支撑着什么,也许我只是想证明,我曾经拥有过。
人,真的可以一旦拥有,别无所求吗?
Love Actually(下)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去打早饭,恰巧碰见李楠师兄,他越来越跟我较真,也越来越八卦,端盘子取粥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跟我絮叨,“小师妹,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要跟韩晨阳约会才独自守在实验室的?”
我哭笑不得,“我骗你我就是小狗!”
他白我一眼,随即露出狐疑的表情,“真的不是?”
我坐下来剥鸡蛋,耐心的澄清我,“真的不是,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韩晨阳不中听的话,结果触犯了他的龙颜了,让我十万火急的赶,没良心的家伙!”
他拔了一口饭,然后用手在桌子上指指划划的,“我看最没良心的人是你吧,韩晨阳的说的也很明确了,他准备回来,你小子安分的意思,这么大个人了,连个脸色的都不会看。”
我心猛然的跳了两下,决定好好消化一下被“歪曲”的解释,李楠师兄一脸不屑的望着我发呆的样子,不遗余力的继续寒碜我,“唉,女人恋爱时候智商果然是负值。”
他最近春风得意,说话肆无忌惮了许多,可把我气的歪歪的,“我说李楠师兄,你的智商就很高,脸色也白里透红,每天用大宝的吧!”
他还真的摸摸自己的脸,“这么快就看出效果了呀,这国产的还真不错。”
韩晨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问自己,呆呆的望着窗台上的那束雏菊,手下轻轻的在桌上划他的名字,然后站起来走到他的桌子前,看他资料上的签名、标注。
我翻开一本毫不起眼的本子,以为只是单纯的数据计数本,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本类似于日记的本子,日期是几年前了,大概是韩晨阳上大学的时候。
“晨琳从美国打电话给我,她生病时候想吃粥,打电话回家问怎么做,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说着说着她就哭出来,让我心里也酸酸的。”
“今天从朋友听到一个好玩的消息,他们学校补考一门磅,两门磅,要么别补考,要补考就要多补,有折扣,我想,这个制度真的很人性化,可惜我应该是没机会领略了。”
“遭遇办事效率低而且呆板的英国人是一个大挑战,咨询邮件得不到回复,去办公室预约也很难见上老师,索性换了一个华裔的导师。”
他写的每一页都很简单,寥寥的几句话,我却看的津津有味的,这些话语串联成一个个小小的故事,折射出韩晨阳大学研究生时候的生活,规律简单。
窥探到小小的秘密,我不由的窃喜,可是翻到越后,却发现好几页都被撕了下来,他的记录,从回国开始就中断了,一根线索,戛然而止。
“居然没有八卦!”我重重的叹气,“难道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拜托,好歹留下一蛛丝马迹吧!”
再往回翻,都只是寥寥的记事,一个人感情都不掺杂,韩晨阳这个人难道真的是太理智了,面对自己的空间,还是固守秘密,半都不让以后的自己窥见。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是幼稚,干嘛费尽心思的挖掘他的隐私,仅仅是好奇?难道我是真的很在意韩晨阳,想了解更多,再多,才能不让自己迷失?
就像我永远没有办法猜透唐君然一样,韩晨阳对我来说,会不会永远神秘、而且陌生。
因为爱一个人的时候,永远没有办法窥探他的所有,爱情中,往往是我们自己蒙蔽了自己的双眼,让自己陷入迷局,等一切烟消云散,才幡然悔悟。
手机响起来,我不假思索的接了起来,唐君然的声音传了过来,“江止水,昨晚谢谢你了,我现在已经退烧了,你还好吧?”
“恩,我没事,你工作别太累了。”他的声音在我听起来精神了许多,恢复的不错。
“我是想问你,平安夜晚上有时间吗?”
“呃——”我有半刻的失神,目光落在那本小册子上,然后斟酌了一下,“对不起呀,我有论文还没有做完,老板会来查班的,看来是没空了。”
他的口气隐隐透出一丝的沮丧,语调还是平和,“呵,知道了,那你忙吧。”
我“恩”了一声,就轻轻的按断了电话,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一半的歉疚,还有一半的舒坦,我想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在此之前,只退不进。
大街上人来人往,今晚就是平安夜,然后就是新年,商店里面摆着圣诞树,挂着彩灯,窗户上喷着!!的字样,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五光十色。小孩子在广场上奔跑欢呼,情侣们手挽手亲密无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我从沃尔玛回来,提着大包小包的往宿舍走,挽着男朋友的女孩子们都打扮的光鲜靓丽,接近零下的天气,只是迷你短裙和长靴,实在是勇气可嘉。
不如躲进有空调的实验室,一杯草莓酸奶,半块芝士蛋糕,美美的望着这个城市的上空,也许有驯鹿飞过,圣诞老人背着大口袋从烟囱里爬到孩子的床头,捎上最美的祝福。
我想要一只润唇膏,实验室太干燥,如此小小的愿望而已。
韩晨阳会回来吗,我问我自己,手里草莓酸奶慢慢的变温了,时钟在雪白的墙面上滴滴答答的行走,一分一秒的敲击在我的心上。
没有心思继续论文,打开电脑专门找小道八卦看,笑完了又觉得空虚,惶惶惴惴的,连起身倒一杯水大半的心思都在门外的动静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转动门把推门而入。
整个晚上,我都在心有戚戚中度过,好似高考查分的那个晚上,想知道,又拼命的抵制,可是最后结果出来,就骂自己没出息,现在亦然。
空调喷薄出再多的热气,窗台上即将枯萎的雏菊微微的摇晃,时不时宿舍区有欢呼声传来,气流震在窗棂上,嗡嗡作响。
暖即是冷,如果心底一片荒芜。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两手已经被枕的麻到动不了,电脑上刺眼的光亮映在眼底,已经是半夜多,原来这个平安夜是被我睡了过去的。
可是,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然后如空白磁带上,即使倒带也没有任何痕迹,没有任何人来过,在我熟睡的时候时间弹指而过。
我这才恍然,余光瞄到一旁的手机,未接来电上赫然显示的是韩晨阳的名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拨了过去,很长时间的音乐,终于一个女孩子接了起来,“您好,找哪位?”
我一愣,不是韩晨阳,难道是我拨错了,口舌一下子乱了起来,“我....我找,那个,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的,我没接到....”
对方笑了,“韩晨阳这个家伙,手机丢在我这里都不知道,你等等我去叫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连忙喊住,“我没事,就是确认一下。”没等她回话,自己就慌忙的把手机给按掉了,然后久久的凝视着手机。
那个女孩子的声音,让我的脑袋里有几秒钟的空白,实验室里静悄悄的,我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已经全然没有睡意了。
突然,我觉得一切好可笑、好荒谬,自己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我觉得陌生。
天啊!瞧我让自己落在一种怎样荒唐的闹剧里,我明明喜欢的应该是唐君然,那个温和淡然的人,我怎么会和韩晨阳这样一个心机缜密的、冷酷无情的花花公子纠缠不清,明明知道这种人的心没有岸际,还妄图能停留片刻。
难道他又是一个我得不到不甘心的人,不对,我为什么要得到他?
没一会手机响起来了,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韩晨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有些气喘的厉害,声线还是难得的镇定,“江止水,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我轻轻的“恩”了一声,他继续问到,“是不是在实验室?”还没等我回答,他顿了一下,“江止水,刚才接电话的是我表妹,韩晨琳。”
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可以跟他说,我笑不由衷,“我的论文写完了,你什么时候要看?”
“江止水,我.....你怎么还在实验室,就为了赶论文?”
我头开始隐隐的作痛,没好气的回答,“论文写完了,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他愣了一下,“恩,江止水,对了,圣诞快乐!”
我礼貌的笑笑,“恩,你也圣诞快乐。”
“对了,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没有任何的喜悦,连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平淡和冷漠,我听见自己轻轻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没有了任何声响,我按下手机,身心疲乏的只想好好睡到地老天荒。
如果一个人没有心,对谁都不会动感情,是不是更容易活的快乐一。
中午的时候,被窗外一阵嘶叫的北风唤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向窗外定神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这北风执着的刮了一夜,从我回来一直到睡醒。
记得昨夜睡觉前原本是想看无聊的小说打发心中的郁积,窗外阵阵的北风,挟着尖锐的呼啸,萦绕在窗外迟迟不肯离去。声声尖叫,仿佛宣泄一种难忍的疼痛,呼唤所有生灵的怜悯,也像绢帛的撕裂,脆声声的扯断,叫人不忍。在这尖利的声声中,我难以集中精神,思绪被扯得断断续续,一会一个熟悉的面孔闪过,混沌中困意袭便睡了。
手机里满满的都是别人的祝福,可是唯独少了江风和董安妍的回复,我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心想也许是他们疏忽之间忘记了,也没做多想。
难得的圣诞节在星期六,平常去的小饭店老板家的机灵的小女儿戴着一顶圣诞帽,在人群里窜来窜去的,逢熟人就问,好不好看,我觉得小孩子喜气极了,把路边散发的宣传小气球扣在她的手指上,她咧了两颗小虎牙冲我笑。
冷不防后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小丫头,你又才起床是吧?”
我意外的转头,对上唐君然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冥冥之中真的是巧遇,于是指指对面的椅子,“我的论文写完了,自然要好好放纵一下咯,你吃什么?我请客!”
“尖椒牛柳一份,少放辣椒。”
小女孩咯咯的笑,“大哥哥,少放辣椒就不叫尖椒牛柳了,你这么大人了还怕辣?”
我偷偷告诉她,“大哥哥是医生,小心你生病了栽到他手里,他会公报私仇。”
小女孩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叫菜,“一份尖椒牛柳,少辣椒,多辣椒酱!”
唐君然托着脑袋笑,茶杯轻雾淡袅的热气升腾着,掠过他的鼻尖,他漆黑的眼睛仿佛带着水汽,湿漉漉的,看上去生动的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
他告诉我,“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现在不许问,想知道就跟我来。”
在公交车里一路望去,浓浓的节日气氛已经洋溢在这个城市的商场、酒店之中。一座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木屋,一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一位身穿红袍飘着大胡子的圣诞老人,一架雪地中等待飞驰的雪橇,节奏明快的圣诞歌作为背景音乐,在反复播放。
他带着我绕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我只识得这里是太平南路夫子庙那块地方,可是映入眼前的却是鎏金大字——圣保罗堂。
我兴奋极了,眼睛都闪亮亮的,“唐君然,这个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基督教堂吗?”
他头,脸庞在五颜六色的彩灯下生动异常,“今晚有圣诞节的音乐崇拜,你看都来这么多人了,我们快进去,兴许还能找个好位置。”
教堂已经满满的都是人了,我们找了靠在边口的位置坐下,旁边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手里捧一本圣经,放眼望去还有几个外国人。
我低声问他,“唐君然,我不是基督教徒唉,会不会对上帝不恭,你是么?”
他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在市中医院以前实习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看看,那时候是夏天,外面的常青藤满满墙,一坐进来,安安静静的听唱诗、祷告,心里会很平静。”
我头,目光转向五彩斑斓的玻璃窗户,“我也很喜欢这里,那时候听你描述,我就很想去,可是每次都错过了。”
“这不是来了么?”他微微笑,“虽然迟了一,总算是赶上了。”
从默祷到合唱,然后是英文诗班的合唱,最后是阿门颂,歌声最后传的好远,歌声摇曳着唱诗班孩子手里捧着的莲花灯,温馨安宁。
结束后,我们走在路灯通明的大街上,唐君然转过头问我,“是不是Cranberries也有一首歌叫This is the day?”
我茫然的摇摇头,“我只记得那首never grow old,很迷魂的一首歌。”
“迷魂?”他笑起来,眼睛里面亮闪闪的,在灯火璀璨的秦淮河畔,眸子里荡漾着无限温柔,“想起有一年我在酒吧里听到这首歌,只盼望就此沉睡,永远不要醒来。”
我和他相识一笑,轻轻的吟唱起来,“I had a dream,strange it may seems,it was my perfect day, open my eyes, I realize, this is my perfect day, hope you never grow old......”
简单的几句,然后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见流光溢彩的教堂顶上,有白色的鸟儿在黑幕中飞过,秦淮河的水静静在身边流淌,我听见他对我说,“Well,this his my perfect day。”
在凌晨看完这部电影,满心的温暖。
那些串成的爱情小故事,如同今年这个温暖的圣诞节,让人感到温馨和无比回味。
最喜欢的莫过于凯拉奈特利的那个故事。
爱在心里,却因为不敢开口而错过,这多少会留下无以挽回的悔恨,更何况是一种可能无法挽回的情况。
的录像带告诉我——我的脑海里都是你,你的笑靥如花,你的喜怒哀愁。
那个内向的男人拿着写字板,诉说着他的爱恋、他可能无以挽回的情感。
唱诗班还在唱,只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街道上,笑笑,然后说:,.有些时候,爱不需要完美的结局,你爱一个人,就不用去管结局是否完美,重要的只是自己的感觉,说。
最后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真爱而奔跑,又或者在一个个顿悟之后,坚定地站在爱的旁边。
当独自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徘徊在感情的迷途中,我穿过街道和人群,多少有落寞,我想,真爱至上,那么只要相信爱,自然就会有答案。
我只需要安静的等待,爱,也需要时间证明,不是吗?
连甜蜜都虚假,徒剩恨意(上)
江止水。
我只觉得最近嘴唇干燥的发痒,换了几只润唇膏都无济于事。
我开始想念春暖花开的季节,或是生机蓬勃的夏季,好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阴冷的冬季,可是每个季节都有我不喜欢的因素,我开始嘲笑自己的贪心和挑剔。
忽然喜欢上了,小小的爱尔兰,那个流着细细香龙河的地方,那个长满绿绿三叶草的地方,一直诞生着特立独行的音乐精灵。
在漆黑的夜晚睁大眼睛,循环着听,悲壮地把所有悲伤埋葬,
也许每个人都会想起那年世界杯上掀起衣服拭泪的巴蒂斯图塔,搁浅在海滩边的抹香鲸,千万里以外的情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江风突然来找我吃饭,几天不见他瘦了许多,青灰的下巴,不见了原来的圆润,我总有种错觉,江风看我的眼神,不再那么有神,好像是隔了一层迷雾那样,眸光十分黯淡。
他的心情倒是不错,跟我扯了几句说到小时候我们两在少年宫学美术时候的故事,他用一次性筷子跟我比划,“小妹,那时候老师教我们一笔画老鼠,站在台上十几个孩子,你年龄最小,个头也最矮,画出来那只老鼠倒是最大的,哈哈!”
我也忍俊不禁,“我也想起你学素描的时候,偷工减料,那时候一个瓦罐,一个苹果,一个橘子,两三根葱,你干脆就把全部东西都丢瓦罐里,最后老师问,怎么就一瓦罐,你回答说,都被吃掉了,老师奇怪,葱呢,你说,专门给您留着回家煮鱼呢。”
他哈哈大笑,然后扶了扶眼镜,“小妹,我们以前的美术作业你家还有么,我找了好几天,把家里都翻尽了都没找到。”
我仔细想了一下,脑子里灵光一闪,“我知道放在哪里,我家有,对,都在我家!”
和他乘地铁去我家,人不多,他坐在椅子上看新闻,我有些奇怪,“江风,这几次怎么都没见你开那辆那么拉风的陆虎?”
他笑容有些凝滞,“啊,那是朋友借给我的。”
我“哦”了一声,“你家不是还有一辆宝马,总比出门要走上个几里路搭车的好吧?”
他闭起眼睛,头靠在扶栏上,睫毛微微的颤动,然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那都是暴发户开的,你也不想想你哥,我什么档次的。”
我酸他,“那也是你家的,别乱喊暴发户!”
他忽然就睁开眼睛,盯了我两秒钟,然后勉强的扯扯嘴角,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往椅子上一摊,“好累,等下借你床睡睡。”
我伸脚去踢他,他毫不留情的回踢过来,我借机问,“江风,你接一个活能赚多少银子?”
他竖起五个指头,“底价。”
我倒抽一口凉气,见缝插针的轻轻踩了他一脚,然后挤到他身边,撺掇他,“江风,如果我结婚了,你帮我设计首饰好不好?”
“啊——”他瞪大眼睛,然后靠近仔细打量我,就笑了出来,“小妹,不是我说你的,你没耳洞,结婚时候就亏了,起码少了三副耳环,钻石的、黄金的、珍珠的。”
我撇撇嘴,不由自主就摸上了耳朵,“哎呀,江风,说真的,我纠结了好长时间究竟打不打,我怕疼,怕感染,每次想打的时候总是找理由,然后就一直没有打。”
他故意使坏,冷不防扭了一下我的耳朵,气的我哇哇叫,他嘲笑我,“至于吗,就打一个耳洞,还要纠结这么长时间,女人果然比较难以理解!”
“江风,其实,耳洞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纪念。”我的视线转移到不远处一个女孩子的耳朵上,小巧的银质耳钉在车厢乳白色的灯光下亮闪闪的,我不由的微微笑,“呵,我总是想,打一个耳洞,奠基死去的爱情,可是,我发现我的爱情没有那么悲壮,不够刻骨。”
“所以你才让我设计了一个吸铁石的给你。”他瞥了我一眼,“又臭美又怕疼,那个钻石我还没见你戴过,你最好祷告别不小心丢到哪里去了,不然我会把你皮给扒了的!”
我笑的心虚,“怎么会呢,那个好贵的,我都好好珍藏呢。”
算起来我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了,这个名义上的家,只是房子加上一堆家具,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许久没来,江风都有些迷路,东张西望的脚下磕磕绊绊,我只好拉住他,硬是把他拽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
家里还是记忆中的摆设,白色长沙发静卧在客厅里,阳光透过玻璃落地窗暖暖的照了进来,地上还散落着几本杂志,除去白色,就是乳白色,空旷,略微有些寂寞的色彩。
江风摇摇头,顺手帮我把杂志给捡起来,“把窗户打开来吧,你究竟多久没回家了?”
“不知道,没印象了。”我轻描淡写的回答,“那些画可能在我房间的柜子的纸箱里,不过拿的时候会麻烦一,因为有很多个,我也分不清了。”
他笑笑,“不急、不急,慢慢找,我看看你家还有啥能搜刮的东西,一并搬回去。”
我找椅子站上去,江风在下面接东西,我掂着脚尖将箱子拉到手边,一个个打开来,然后把找到的一些有趣的东西递给江风,他边看边笑,还扯我的裤脚,“小妹,你的少女日记,哎呀,这里还有我的素描本,嘿嘿,我小时候就挺有天分的!”
我一个个箱子翻,忽然,小腿抽筋,“哎呦”的就叫起来了,手本能的就松开箱子,想按在痛处,结果一没注意箱子便“砰”的一声砸了下来,只听江风闷哼一声,然后哗啦一下,箱子里的书和本子全都摔在地上。
顾不得小腿抽筋,我吓的连忙转头跳下来,发现江风坐在地板上,眼镜摔到了墙角,身边都是画纸和书本,他的眼神有些呆滞,我有些慌张,走过去仔细看看,发现他脖子上不知道被哪本书蹭的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哼哼,“别碰,疼!”
我吐吐舌头,有些歉意,“刚才腿抽筋,一失手,你别乱摸,我帮你拿棉签和创可贴去。”
在书房里找常用药箱,听见隔壁手机响起来,熟悉的铃声,我想都没想,大喊了一声,“江风,帮我接下电话。”
可是没有人答应,手机铃声越响越急,仿佛在催促着什么,药箱被我翻的乱七八糟,然后就听到“啪”的一声,手机铃声也戛然而止。
隐隐不安的在心底浮出,我找出创可贴和棉签,走进卧室的却发现江风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脚下是摔在地上的手机,他有些不知所措,抓抓脑袋,“小妹,对不起。”然后蹲下身想帮我捡起来,可是让我吃惊的是,他的手在地板上慌乱的摸索,而手机仅仅躺在他的左脚边。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仿佛也觉察到什么,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妹,我的眼镜呢,摔到哪里去了,帮我拿过来好不?”
走到墙角捡起眼镜,然后轻轻的帮他戴上,我的手指尖触过他的脸颊,张口却发现无力,他眼角的边缘微微泛着紫红色,瞳孔看上去很小,我低声的问,“江风,到底怎么回事?”
他手里攥着手机,递给我,目光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先看看是谁的电话,然后再说。”
我接过来,望了一眼是董安妍的,想都没想就直接拨了回去,接通没到五秒钟,董安妍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似乎还有哭腔,“止水,你知不知道江风去哪了,我快疯掉了。”
“他.....”我刚开口,却被董安妍抢白了,“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一定要告诉你,江风都快瞎了,明明已经让他住院了准备手术了,可是今天中午护士怎么也找不到他,你说他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呢,他现在的矫正视力只有.,如果他没了眼镜完全就是一个瞎子,我真的要崩溃了,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目瞪口呆,拿着手机的手慢慢的冷却,我只是看着江风,董安妍沙哑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他听的一清二楚,我看见他还是一脸的平静的注视着前方,目光却没有焦距,忽然他开口,声音清晰,一字一顿的,“安妍,没事,我在这里,跟止水在一起。”
电话那边忽然变的连呼吸声都细微,不知道过了多久,“喀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耳边只有“嘟嘟”的忙音,然后,江风轻轻的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声的说,“角膜盲,止水,对不起,是我让董安妍瞒着你的,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缓缓地伸出因为过度的紧握而僵硬麻木的手指,静静的伸出,然后又颓然收回,我别过脸去,浑身都在颤抖,连牙关都在打颤,“江风,你不想我知道,那你是不是打算等你全瞎再也治不好的时候再告诉我?”
他没有回答,隐隐的我听到似乎有呜咽传来,那是一种压抑的,悲怆到灵魂里的哭泣,就好像失去了另一半生命的孤狼,哀伤的渗入骨髓,我只能茫然的看着他,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站起来微微的笑,“走吧,小妹,请我吃院外的最后一顿饭,然后送我去医院,这些画稿,可不可以在我手术前找好,让我看最后一眼,也许有可能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看了。”
我呆坐在地上,他的话仿若一根根丝弦般的利锯,正不断的折磨我体内的每一条神经,我只是这样对他说,“江风,不会的,你会好的,现代医术那么发达,你没可能那么容易就失明的,我马上就去医院,对了,叔叔和婶婶呢,他们知不知道?”
他笑着摇摇头,“知道了又如何,还不如不知道。”
我伸手牢牢抓住他的衣角,想给他一个宽慰笑,但是勉强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家属了?”
他轻轻的头,语气轻松,“所以,你要在我的手术协议书上签字了,那,这几天回去好好练习一下签名吧,别丢了我的脸。”
吃完饭陪他回医院的住院部,他精神倒是很好,面对主管护师的一顿数落也是笑眯眯的保证以后不擅自跑出去,我在病房里问他需要带什么东西,他皱眉,“住的条件倒是不错,有电视可惜不能看,只是医院的伙食太难吃了。”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那我每天送饭给你吧,反正医院离我家很近的。”
他还没答话,房门就被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董安妍冷冷的看着江风一言不发,然后对我说,“止水,我找你有事。”
我头,随她出了病房,然后她领我去值班室,打开一本病历告诉我,“这是江风的病历,多余的我就不多说了,他的角膜炎是细菌性角膜炎,并倒睫,导致视力严重损害,长期治疗不当致使角膜盲,所以需要手术治疗,暂时的方案是角膜上皮移植。”
我接过来,病历上英文缩写一大堆基本看不明白,我问她,“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呢?”
“原则上是异体组织采用得越少,手术创伤越小,手术成功率就越高,术后角膜发生排斥的机会就越少,所以采用新的手术方案。”她拍拍我的肩膀,“这次主刀的是我的老板,他也是我进医院后第一个大病人,也算是我半个哥哥,你放心好了,不会出问题的。”
心里终于有些平静,我轻轻的叹口气,自己都觉得疲惫异常,“安妍,谢谢你,我马上回学校收拾东西住回家,你一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她在柜子里面翻了一会,拿出一瓶小罐的啤酒,然后气恼的跟我说,“江风这个混蛋,还偷偷的买酒喝,真是气死我了,我有多少精力也伺候不了这一个大爷。”
我哑然失笑,董安妍气鼓鼓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站在无花果树下眼巴巴看江风和我在树上偷吃的那个小女孩,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过去的时光离我很近。
没有再多的言语,我只能很拽的对她坏笑,“安妍,谢谢你,其实我原来很想抱抱你的,不过你白大褂上细菌太多了,还是算了吧!”
出了医院,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走,落叶在地上随风打转,水泥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滴细小的水滴,我伸出手发现皮肤上有凉凉的触感,一个中年人边走边自言自语,“呦,下雨了呀,乖乖,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
我仰起头,任冷风灌进我的脖颈里,天空有些泛青色的灰暗,阳光转瞬即逝,这样飘着细雨冷风的天,缠绵的哀怨。
想打个电话给唐君然,他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占线,最后一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我一个人茫然的站在新街口人来人往的地下道口,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迈出。
因为三年前最后那一天,亦是如此,从此茫茫人海,再见不再认。
回到实验室取电脑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太早,黑暗迫不及待的把每个人的眼睛蒙上,然后嬉笑着捉弄无知的人们。
熟练的取钥匙开门,可是钥匙卡在锁里,我又急又恼,顺手狠狠的拧了一下门把,出乎意料的是门居然“啪”的一下就开了,韩晨阳的侧脸印在我的眼底,他手边那杯咖啡的浓香弥散在整个实验室,温暖扑面而来。
他正在看我的论文,听到动静他轻轻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你回来了,考试还有几门?”
我听见他熟悉的声音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连心跳都难以抑制,我只能垂下头,背对他收拾书本,小声的回答,“还有两门,设计法和英语。”
他“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我偷偷的斜了眼睛去看他,他的右手端着咖啡杯,左手轻轻揉着额头,仿佛很疲惫的样子,还有他喜欢轻抿嘴唇,略薄的上唇微微翘起,有几缕调皮轻舞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那双薄凉凌冽的眼眸。
忽然,楼下有人大声的喊道,“下雪了,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然后整栋楼的窗户几乎是一瞬间的打开,我听见他们喜悦的欢呼声,还有,黑暗中,雪花簌簌落下的节奏。
我只是隔着窗户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韩晨阳站起来,推开了窗户,冷风夹着雪花片扑面而来,手边的文件被风卷在半空中,然后缓缓的落在脚边,他背对着我,趴在窗台上,伸出手去接雪片,他衬衫上的袖扣是墨蓝色的,乳白色的灯光下,如同深海一般神秘。
轻轻的呢喃出声,“下雪了......”走到窗前,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棉絮一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旋转,不知疲倦,永无止息。
他却没有做声,好久,等到我的脸和手已经被冷风吹到麻木的时候,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是呀,下雪了,江止水,你还欠我一句,欢迎回来。”
连甜蜜都虚假,徒剩恨意(中)
我走过去轻轻的把窗户拉上,只留一个细小的缝隙,但仍可以窥见窗外的景象,我甩甩已经冻僵的手,问他,“你不觉得冷吗?”
他摇摇头,“吹冷风可以清醒一下。”
我不知道说什么,转身去收拾散落在地下的纸张,然后把自己的论文装订好,放在他的手边,他的桌上摊了一大堆经济学的资料,我有些好奇,只是呆呆的注视了一会,然后他抬起头来看我,“你收拾那些东西,让我感觉你要出远门。”
干涩的嘴唇一张开,就舔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勉强的笑笑,“我是打算回家住了,反正也要放假了,下学期也没有什么课,还是家里方便一点。”
他“哦”了一声,指指我的嘴唇,“少待在空调房间里,多喝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手下的事情,我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说点什么,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唐君然的,接起来也不说话,他轻轻的“喂”了两声,我才答应,他的声音有些倦怠无力,“对不起,刚才出了一点事情。”
我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呼喊声,“唐医生,ICU叫!”
“没事,你先去忙吧,晚点的时候我再给你电话行不?”
他似乎微微的愣了一下,然后答应,“好的,我有空打给你好吧,先挂了。”
他说的这样轻松,可是我心里的那块阴影越来越大,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勒在我的心口,让我心惊胆战。
似曾相识的场景,所以越发的如履薄冰,不是害怕悲剧重演,而是害怕所有的自尊和信念,再次被摧毁,体无完肤。
恰巧这时候江风发信息给我,“小妹,安妍惩罚我不让我吃饭,你晚上偷偷送点夜宵来吧,不然你哥在手术前就要饿死了。”
我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知道了,你活该,我收拾东西回家做饭,你要吃什么?”
“糖醋排骨,如果再有红烧牛肉那就更好了。”
我不由的莞尔,无奈的摇摇头,准备回去收拾一下就去超市回家做饭,刚转身就看见韩晨阳托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四目相接,他轻轻的哼了一声,“一会脸冻的跟冰一样,一会笑的灿烂,女人果然很善变。”
我刺他,“你管我,自己照照镜子去,你不也是经常一副欠债还钱的表情,别老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顺手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站起来指指门口,“你要出去不?要我送你吗?”
我扭过头去,恶狠狠的反驳,“才不要呢!”
“呵!”他似笑非笑的打量我,“看来我走了一段时间,脾气倔了起来了,我再问一遍,要不要我送,外面下大雪呢!”
我向窗外看去,黑沉沉的天空中雪花越飘越大,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若是在往年的南京,这样的雪转瞬即逝,所以今年,会是一个不寻常的冬天。
立刻没有骨气的倒戈,“要,要,当然要。”
先去超市买了材料,他有些好奇,“怎么买这么多份的,你要请我吃饭也不要这么铺张。”
我瞥他一眼,“我是特意给江风开伙的,要不我就随便在一路边摊要碗盖浇饭或是水饺馄饨的,弄个茶叶蛋,叫个蛋花汤,滋腻滋腻的!”
“江风怎么了?那家伙好长时间都没跟我联系了。”
我指指他的眼睛,“江风,手术,这里,角膜盲,现在倒在省人民医院住院部。” 他眉头一皱,脸上浮起来难言的惋惜,“原来是这样,这么严重,他也不跟我说。” 我叹气,“他也不跟我说,要不是他偷偷跑出院,被医生抓到了我还真的不知道呢,我现在都没恍过神来,太突然了,像是场梦一样。”
他没有立即接话,只是轻轻的叹气,好久才自言的说道,“是呀,像场梦一样。”
超市人很多,也许大家都预计到了这场大雪之后的物价必定上涨,买猪肉的、买蔬菜的、买鸡蛋的地方挤的满满的,韩晨阳很耐心的排队,没有丝毫的不满。
我忽然很好奇他和江风的交集,拉拉他的衣角,“韩晨阳,你和江风怎么认识的?”
“四年前的圣诞上,其实那时候两个人互相看的不顺眼。”他微微的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后来,呵,居然也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抿嘴笑,“我晓得,那时候你肯定觉得江风太风骚了,江风又看你的灼灼桃花不爽。”
他居然不生气,很认真的纠正我,“江风一直挺风骚的,可是,现在没那么碍眼了。”一会儿,他又轻轻的说,“一直很羡慕江风洒脱,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有无法启齿的事。”
“恩。”我点点头,“其实,我和他一样,总是选择自己承受,也不愿意别人为自己操心。”
他的眼光静静注视某一个方向,然后焦距在我的身上,“为什么?”
我挑挑眉,笑的没心没肺的,“你傻的,因为遗传!”
第一次到我家,也许是眼前的一片素白,韩晨阳显得很意外,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指指脚底,然后试探的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我点点头,“啊——我家是不用换鞋的,我去厨房,你随意。”
我在厨房里忙碌,心思却在外面,等我去叫他吃饭的时候,他站在我的房间里,在我的书柜前静静的站着,我有些好奇,轻轻的戳戳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这个盒子设计很特别。”他指着那个盒子问,“很少见。”
我笑起来,颇有些意外,“那是当然,这是我妈妈的一个朋友送给她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绝版,小时候觉得好看就拿过来了,长大之后才知道是水晶,挺贵的。”
“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一愣,伸手去拿,“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呀,原来是这些小东西!”
盒子里面是我所有的耳饰,从小巧的耳钉到夸张的耳环,水晶的、景泰蓝的、纯银的、锆石的、珍珠的、软陶的,风格从复古到简约,有流苏,有JULIE,有波希米亚,散落在盒子里面,在乳白色的灯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细软的尽极妩媚、奢华。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从我耳边略过,再落到那堆耳饰上,“你没有耳洞?”
“恩!”我点点头,然后拾起一枚小巧的锆石耳钉,轻轻的用针划着手面,“所以很可惜呀,这样漂亮的耳钉是不能戴了。”
“为什么不去打一个?”
“不想,不喜欢。”
他饶有兴致的挑挑眉毛,“不喜欢什么?”
“其实我不喜欢耳洞,感觉它是一种残缺,可是这些耳钉却那么漂亮。”
“美丽总是需要代价的,尤其是女孩子。”他笑起来,“比如耳洞,比如高跟鞋。”
我不屑的撇撇嘴,“没必要为了漂亮委屈自己,比如高跟鞋,我也喜欢,可是穿不来,耳洞,也许我是敏感体质,打了就发炎,很多时候好看的东西不一定适合自己。”
“好看的东西,有时候不一定要拥有,远远的欣赏也是件乐事。”
他没再说话,只是从那些耳饰里面挑出一个小巧的水晶耳钉,很简单心型,做工却是极好,纯净剔透的切工,在灯光下散发夺目的光彩,仿佛夏日清晨的第一颗露珠,镶嵌在出尘的荷叶上,他在我耳朵上比划了一下,认真的告诉我,“很漂亮。”
他的眼睛里透着不可思议的温柔,就像这颗水晶一样纯净透明,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左耳上,一枚耳钉熠熠生辉,我茫然的闭上眼睛,“的确很漂亮,可惜我不能戴。”
“会有机会的。”他笑着说,“不然你结婚时候就亏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江风的话,也笑了起来,随声附和道,“是呀,亏了,为了不那么吃亏,我还是决定去打一个,可惜,不是现在。”
吃完饭和韩晨阳去人民医院给江风送夜宵,他老人家悠闲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唱着小曲,我把饭盒故意放在他够不着的地方,调侃他,“江风,我看董安妍也没把你饿到哪里去呀,小日子过的挺滋润的似乎。”
他一下子就跳起来抗议,“哪有!我这是软抵抗,赤裸裸的软抵抗。”
韩晨阳轻轻的笑笑,江风一下子就转移了话题,脸变的臭臭的,“我说,你倒是回来了,我以为你在北京醒握天下权,坐卧美人膝的日子过的乐不思蜀呢!”
韩晨阳一点都不在意,拉过凳子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江风,通常你的以为,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江风立刻拉长了脸,指指饭盒,口气恶狠狠的问我,“小妹,你可别告诉我,我今天得跟这个家伙吃一样的夜宵。”
我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当然不是一样的,你的是他吃剩下来的。”
他们俩在屋子里面谈事情,我觉得无聊,便找了借口出去坐在走廊里,医院的晚上很冷清,冷清到有些荒芜,反而有种让人心生寒战的畏惧和忌讳。
而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耳朵上夹着一对珍珠耳环,时间长了便觉得不舒服,顺手取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这副耳环是唐君然送给我的,他那时候去无锡见习,告诉我,那里有烟波浩渺的太湖,千古流传的范蠡西施泛舟的传说和清晨的薄雾一样,虚幻而且真实。
如月色一般宁静、安详的光泽,镀在一颗颗的珍珠上,他告诉我的时候,我在广州的夜色中,无心手边的书本,关了宿舍所有的灯,让一缕月光轻轻的流泻在手边,前所未有平静。
我忽然很怀念这样的日子,也很想念那个送我珍珠的男人,于是我掏出手机,看了又看时间,没有任何信息和电话,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而他今天有些反常的表现更让我不解。
拨通了唐君然的电话,听着一遍遍的铃声,好长时间一个疲惫无力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有事吗?”
我忽然就失了语言,心中密密麻麻的都是酸楚和委屈,口气不由的带了撒娇的娇嗔,“唐君然,你刚才说要打电话给我的,你到底在忙什么呀?”
他轻轻的叹气,那声“抱歉”在我听起来很是刺耳,“我心情有点不好,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挂了,真的很累。”
“等等!”我急忙叫住他,尽极耐心的问,“唐君然,出了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也不是这个原因,个人问题。”他回答的很干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我先睡觉了,今天真的太累了,不想说话,晚安好梦。”
我还没来的及喊住他,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嘟嘟”的忙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那么讽刺,我不由的苦笑一声,轻轻的放下手机,走出住院部。
白色雪花在半空忧伤的飞舞,我闭上眼,感受冷风和冰雪的侵袭,我的眼前,是模糊的光景,流光变幻,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我的掌心冰凉一片,雪花落下,汇聚成晶莹的水滴,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包了一层冰凉坚硬的冰,任何一点柔软的东西都无法破冰而入。
雪花,被风扬起,绕着我的手指打转,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意思,这个城市最后的温暖都被这场冰封的大雪吞噬,最终被眼前流动的东西同化成没有色泽的苍白。
他不知道,不对,也许他比我更加的清楚,三年前,也是这样,最后一个“晚安”深深的扯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羁绊和联系,如今究竟我们其中哪个环节又出了出了错误,他不说,我永远不知道。
有时候,肆无忌惮的争吵,好过在无言的平静,我却没有勇气追根问底,更没有勇气和他,用眼泪、怒火相要挟。
始终,还是我爱的早了一点,多了一点,而他爱我,连我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如何能得知我四年的内心,荒芜并且平静的,如死水一般。
记忆中的那一地的凄艳,剩下的,也只是曾经的痕迹。
空气中有淡淡的茶香,若有若无,我想伸手去挽留,却知道,再浓烈的香味终会如雪花一样逝去,一股热源靠近我的脸庞,我猛然睁开眼睛,韩晨阳的身影猝不及防的落在我的眼眸里,我们之间隔着纷白的雪花,我轻轻的笑了。
他呼出的白气一下子把雪片打乱了,他温暖的指腹划过我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到虚无,“江止水,这是水,还是眼泪?”
我茫然的看着他,自嘲的笑笑,额前的刘海还滴着水珠,“哪里有什么泪,拜托,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哭的小女生吗?”
“是吗?”
“要你管吗?”我忽然感到一阵虚脱的无力,还有无可遁形的脆弱,通通化成看似坚强的伪装,我固执的转过脸去,“韩晨阳,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最后一个字,诡异的静寂让我无力地闭上眼,全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离了似的,忽然,我的手腕被牢牢的抓住,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只看见簌簌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上,还有透过他的肩膀,金陵城的万家明黄,在洁白的雪夜里,如同珍珠的光泽。
如耳朵上的珍珠,在随他霸道、张力的亲吻下,轻轻的摇曳。
是冷与暖、冰与火的碰撞,丝丝腥甜的血液,渗透到我的口腔里,嘴唇上的干燥伤口,在被他近似虐待的吻下,大片大片的溃败,无可避免的疼痛。
灼热的温度,眩惑的味道,让我清晰的感受到他一如既往的强势,此刻的我只想挣脱,从困顿不清的关系中,要不清醒的面对现实,要不沉默的逃避。
总是无法迷醉在他的吻里,因为我实在是无力应付,我睁开眼睛,手指无法触及他的怀抱,我专注的看着那些雪花,我想起黄磊的那首《似水年华》。
——是什么让我们将爱弃而不顾。
在这大片的空白中,他对我说,“小孩子,你不明白,如果没有快乐,怎么会有幸福?”
我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固执的想去接一片雪花,最后只有晶莹的水滴,在手心彻骨的发寒,我轻轻的笑起来,“爱,是不是冰的沸点,火的冰点?”
让人如堕水火,两重天,命悬一线,心,不知道遗失在何处,痛苦,并且不快乐,也不幸福。
连甜蜜都虚假,徒剩恨意(下)
我躺在床上,看窗外光景下的落雪洋洋洒洒,不想做任何事情,随便抓本书打发时间。
王朔的《过把瘾就死》,没有重点的翻检,无聊兼失意。
桌上的牛奶已经有些凉了,我无意中端起来喝了两口,心口泛酸,甜滑的液体腥味十足,在咽喉处不肯流淌,恶心感直冲口腔。
我在厨房吐了天昏地暗,除了乳白色的液体,就只是干呕。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缘由,没有声响的手机,安静的电话,连心跳都卑微,在空荡的房间里,低声的哭泣,迫切的想找一个叫安全感的东西。
谁能够告诉我,我能不能为爱情投保,保的就是叫安全感的东西。
董安妍打电话来让我去医院,江风的手术方案已经确定,我约她吃饭表示谢意,她也不拒绝,随便挑了南大旁边的一家酸菜鱼馆。
我出门,外面的雪积的很厚,踩上去松软如棉花糖,鞋子陷下去,故意从那些没有人踏过的地方走过,有种新鲜自私的快乐。
快乐吗,我有些疑惑,天地间白色的一片,只有为了早上出行的需要而扫出的马路,灰黑色的横贯在城市里,其余都是洁白一片。
可是洁白,往往令人不安。
正宗的酸菜鱼,董安妍吃的正好,我觉得辣,不停的喝水,她饿的是没法了,吃饭都不抬头,我调笑她,“我以为你们眼科是最清闲的,怎么现在感觉你被调到ICU去了?”
“哪有真正清闲的!”她跟我抱怨,“眼科算是比较轻松的了,我还能溜出来和你共进午餐,告诉你,我以前的志向是妇产科,结果我去实习的时候,每天早上,包子还没到嘴里,就被叫去安排妇科检查,那几天我都快饿疯了,死也不会呆在妇产科了!”
我笑起来,手下不停的帮她挑鱼片,“怪不得人家说医生挺难找男女朋友的,像你们那么忙哪里有闲情伺候别人?”
她握住筷子的手忽然停滞了一下,眼色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是呀,是呀,一般都是内部消化的,可是总是有剩余,比如说我。”
我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谁知道她认真的告诉我,“其实,我就是因为这样跟陈禛分手的,他总是抱怨我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打电话我说很忙,有时候和他说话,说起医学上的东西,我兀自笑的开心,他却觉得挫败,后来,他对我说分手,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我才知道,有多难受多痛苦。”
“那时候天都塌下来了,他永远不知道我在他面前有多自卑,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更好的站在他的身边,可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苦涩的笑笑,指指自己的脸,“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会瘦成这样,看到饭就吐,这种减肥效果还不错吧。”
字字都力透回忆,还有感同身受,我想起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卑微到尘埃,四年的纠葛,顿时再也不能言语,只觉得沮丧和虚无。
江风的手术方案给爸爸邮了一份过去,没一个小时就有了回复,有日本眼科教授权威的首肯,爸爸翻译成中文,老教授笑眯眯的陶侃我们,“本来不是什么大的手术,你们这么紧张,搞的我很有压力呀!”
董安妍会来事,从护士到老板全都关照了一遍,她送我去车站,我半开玩笑半是真心的说,“要是江风知道你这么关照他,会不会感动的以身相许呀?”
她挽我的胳膊,笑的没心没肺的,脚下嬉戏着积雪,雪沫飞溅到她的裤脚上,我听见她愉快和坦诚的声音,“止水,其实,我以前喜欢过江风。”
颇为意外的回答,我转头想去多问一些,她抿嘴笑,“小时候真的好羡慕你有这样一个表哥,我就想,如果江风是我哥哥多好呀,大了点,那种感情叫做喜欢。”
“那为什么…..”
“哎呀,5路车来了。”她连忙挥挥手,然后正色告诉我,“千万别跟江风提起来哦,不然他要是拿这事要挟我,他的眼睛也别想治好了。”
看见我有些迷惘的神色,她笑起来,“哎呀,干吗这样看着我,江风是哥哥,对我来说,也许对他来说,我也仅仅是个妹妹而已。”
我却什么都不说,抿嘴微笑跟她道别,一路上,车速极慢,我心情居然有了一丝明朗。
第二天回到学校实验室,在李楠师兄那里和一群人八卦,讨论春节时候的去留问题,老板有项目,不想放人走,给的工资也算较高,我当即就决定留下来帮忙。
顺手下载江风的手术方案邮件的时候居然还有一封爸爸的未读邮件,点开一看,大段的内容无非是解释今年因为工作又不能回家了,我轻轻的笑,漫不经心的看过去。
李楠师兄看我报名,有些意外,倚在窗台上跟我搭话,“江止水,难得你这么积极,对了,我也留下来,反正家里也没人,你家人呢,真的春节不回去了?”
我却没有回答,因为在这么鼎沸的世界里,我清晰的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摔在地面上,跟我的心底的呜咽,一模一样的。
爸爸的邮件里写着这样一句话——“你现在还跟唐君然有联系吗,对了,他申请来日本,到我们医院进修了,为期两年半。”
荒诞而可笑,我想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一点,可是握着手机的手指不停地打颤,我想起一切俗套而又真实的故事,所有的迷局中,当事人总是最后知道真相的。
原来这就是他无法启齿的事情,我不禁的冷笑起来,两年半的时间,他也当真的自私的可以,若是他能够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始末,我只能大度的微笑,可是如今让我如何去面对。
装作一无所知的大笑,还是铺天盖地的一顿责骂,或者继续的沉默,都是困难的选择。
我约他见面,他欣然的答应,地址选在南京的海底世界,他听了之后稍稍的一愣,也没多说就答应了。
他应该还记得,这是当年他答应我三个生日礼物其中之一。
海底世界在中山陵梅花山旁。
他在售票处等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睛依然是黑的透亮,但是有掩饰不住的疲态,我站在他身边,看他的笑容,忽然间就失了言语,只得自嘲。
我们走在海底隧道,我伸手去触摸那些冰冷的玻璃,有小鱼成群的在我身边游过,五彩斑斓的鱼群在手指间穿梭,头顶上有鲨鱼和海龟漫游,我不肯向前走,静静的看着这些小动物们了此不疲的进行着它们的游戏。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陪着我,我弯下腰,去捕捉一只水母的足迹,他终于开口,“止水,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碧绿和浅蓝的光芒,让他的细致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恍惚,仿佛是沉在水底一般,他的眼眸里泛着微蓝的涟漪,温柔,深沉的如大海。
感觉好像时空有些错乱,我又看见了那天搀扶我回家的他。
我故作轻松的问,“什么事呀?”
他走上前几步,小心翼翼的开口,“我申请了去日本进修,已经批了下来。”
“是吗,那恭喜你了。”我强作微笑,目光却移到了那些美丽的鱼儿身上。
他见我不再说话,轻轻的走到我的身边,坚定的,但是口气却异常的温和,“我不想说对不起,因为这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的,值得去做的。”
我惊异的看着他,头顶上有庞大的海龟悠闲的游过,光影截然的分开,一半是黑影重重,一般是深蓝荡漾的碧波,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边是我,一边是他,一边是钟爱的理想,一边是屈从的现实。
就在这一秒,我忽然都释然了,他的选择和隐瞒,在我看来都抵不过这个男人坦荡荡的眼神还有坚定的决心,一瞬间,我竟然彻底的原谅了他。
我想,只要他爱我,足够的爱,我可以等。
四年,我从未后悔过,也许会再一个四年,我只希望,永远不后悔。
和他在汉中门吃了晚饭,汉中的城墙上堆满了积雪,店家的女儿甜甜的叫我们“哥哥、姐姐”,问我们有没有堆雪人,我捏了一个迷你的小猪给她,小孩子兴奋的开怀大笑。
只是南京的第一场雪,大的太过异常,美的有些绝望。
他带我去他的母校,我走在大道上,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地里,他伸手去扶我,我顺势抓住他的衣袖,把冰凉的手缩进他的衣服里,他冷的倒抽凉气,我却哈哈大笑。
医科大的操场上随处可见雪人,角落里有一只憨态可掬猪的造型,我拉着唐君然跑过去,他笑眯眯的告诉我,“这是班长他们今天的杰作,以往南京下雪,总是少不了他们的一份。”
我心情没来由的大好,他拿出手机给我拍照,我抓起地上的雪扔他,他也不躲闪,雪球打在他的身上,溅起雪沫,跌落在他的眉眼之间,生动异常。
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开怀大笑的样子,他用雪球砸我,我连忙讨饶,他不依不饶,在雪地里追赶我,那时候他的眼睛弯弯的,那么愉悦的大笑,冲破了所有的压抑,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现无遗。
我想,那一刻,我是真的很快乐,也很幸福。
再大的雪也有融化的时候,房檐上有水珠滴滴答答的敲打窗棂,道路上蜿蜒成条条小溪,太阳出来了,融在天际,发出氤氲的光芒。
冬天会更深,然后还会有第二场雪,周而复始,最后春暖花开。
唐君然最近忙着医院工作的交接,焦头烂额的地步,连机票都没有时间去定,我帮他去查航班、等出票,售票处还有一对年轻人,女孩子定的是去悉尼的航班,过完年假就要回去上学,男孩子坐在椅子上,面色复杂,目光紧紧锁着女孩子的背影。
别人都是痛苦的接受心爱的人的远去,只有我,仿佛只是等待他出一趟远门,没有悲喜,只有平静的接受。
我想我是顺其自然,已经习惯了。
和他约好时间送机票给他,值班的护士却告知我,唐君然有手术,我便在他的值班室里等,他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散的几个文件放在桌子上,我办无聊赖,顺手去翻翻看看,无非是出国用的证件之类的东西。
忽然,我眼睛无意中撇到了其间的一个信封,顿时,“嗡”的一声,仿佛千年古钟撞击在耳膜上,什么都不能思考。
信封的地址是,“106-0046日本东京都港区元麻布4-33蒋迎熙様”。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听得到自己心脏缓慢跳动声音,耳朵里有尖锐的啸音,就像有成千上万的海鸟从海平面上飞跃而起,贯穿耳膜。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像个笑话,虚假与爱意横亘丛生的荒唐的笑话。
只有一个信封,信件已经被小心的拆阅,再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我轻轻的把信封放回原位,呆呆的立在窗前,手指无意识的放在窗户上,冰凉的触觉慢慢麻痹了心脏,那些曾经的温暖,那些细碎的幸福,在心底慢慢地逝去,渐渐地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忽然就丧失了问他的勇气,牙关在颤抖,我害怕把这一切真相揭穿之后血淋淋的残忍,我不是擅长面对的人,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是我自己太敏感,这封信只是普通的来往,还是原本事实就如我想象的一样,他决意离开我,重新拾起前程情事。
我心念是我的敏感,可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反常的表现像一条锁链一样,让所有的不安和忧虑串联在一起,我几乎就要深信不疑了。
我想笑,也想哭,想问他,对他来说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没有等到他手术结束我就离开医院,我乘地铁回去,南京的地铁人并不多,开门、关门,启动,我扶着栏杆,看身边的人群流动,然后一步步的随着人群走出站台。
冷风吹过,我抬头看阳光,只觉得眩晕,力气一瞬间被抽空,然后我的心中暗暗有了一个决定,我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想,不动声色的结束这场虚假的甜蜜。
不是对他不信任,只是无法再信任,我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比如蒋迎熙,我亦不能忍受自己在他面前的卑微,还有永远抓不住的安全感。
我真的精疲力竭,爱的太多,真的也就厌倦了。
回到家,小区收发室有我的包裹,打开一看,是前几天在淘宝给唐君然定的印章,以前爸爸去日本的时候,也请人刻了那种圆形的小团章。
拿回家拆开来,石料用的是上好青田紫檀,我拿起仔细的看,印上面的还残留着几许朱砂,我静静的打量上面的小篆字体,苦笑一声,然后印上自己的掌心,赫然出现殷红的三个大字——“唐君然”。
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这样一个说法,这样的印,便是烙下终身的痕迹。
伸手取来自己的印章,在手背上印了下去,“江止水”三个字出现,和那三个字,一正一反,背道而驰,我用力去擦,手心手背嫣红一片,不知道是印泥,还是疼痛。
眼泪慢慢地从脸颊淌到手心里,比心里更冷的冰凉。
怎么忍也忍不住再一次掉泪,身体还有些发颤,这是一部很老的小说——王朔的《过把瘾就死》,这是一部很老的片子——《我爱你》。
有这样一个被反复提及的问题:你爱我吗?
还有,我是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想要得到的那个人吗?
我发现我想了很多,也很明白。
对于爱情,有时真的不知该如何表达了,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就容易变得敏感、脆弱、受伤。付出多的一方,总是没有退路,没有勇气先说再见,处在下方。
不管徐静蕾吵的多凶狠,装作多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心都碎了,碎了也要挽回在爱情里的面子,也要装的满不在乎。
彼此依赖和需索的爱情,就容易互相折磨,这就像两只刺猬的比喻。
这就像两个人的堕落,一个人总是寂寞,抓着一个人就要完全地霸占,到了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了,反正他必须完完全全属于你。
我爱你,这是一句在影片中一直被搁浅的话,一个不停地问,一个不停地闪躲。
最后两败俱伤。
对唐君然,对任何一个人,我都没有勇气问出“你爱我吗?”更没有勇气回答“我爱你”,因为这样的问题,真的不如装糊涂的好。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他有没有过爱过我,哪怕时间,只有0.01秒。
西贡下的纠缠爱欲(上)
一月的南京终于到了最冷的时候,整个人也变的怏怏的,除了乏力,就是困顿。
每天发疯似的呆在实验室里面,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连走路都是用跑的,可是,我一点也不感到满足,因为在忙碌的空闲中,常常会想起某些事情,泪水积攒在眼眶里,用困倦的呵欠掩饰过去,对其他人强作笑容。
我去医院看江风,手术定在星期五的早上,和唐君然航班的时间恰好吻合。
他精神状态不错,但是每每我望去他的眼睛里,总是雾蒙蒙的一片,那里不仅深藏着不轻易示人的软弱,更多的是对色彩的渴望。
他的窗台上有一盆小仙人掌,张牙舞爪的造型让我很是好奇,顺口跟他提起来,谁知江风脸色变了又变,支支吾吾的告诉我,“那个,是安妍扔给我的,说是哪天心痒了想偷偷的溜出去,就看看这个家伙,想想她发怒的样子何等的相似。”
我扑哧一下就笑出来,“江风,其实安妍对你真的不错,前几天她还跟我说,小时候她可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哥哥。”
他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我自觉说错了话,倒也不更正,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小时候,现在谁知道呀。”
“谁知道呀!”他恨恨的重复了一句,然后翻了个身,“小妹,不说我的破事了,倒是你,这些年就听你说过一个常泽,其他人呢?”
我摊摊手,回答的漫不经心,“没有,你家妹妹是超级困难户,倒贴都没有人要。”
他只当我说的是笑话,“得了、得了,你那么心高气傲的,怕是眼光太高了,倒贴那么没脸没自尊的事情,你哪里能做的出来。”
纯白的被褥,纯白的墙,我轻轻的把头靠在江风的手臂上,头埋在一片白色中,用呜咽不清的声音告诉他,“哥,星期五的时候,我不能帮你签字了,也不能亲眼见你进手术室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对不起。”
我明显的感到江风的手臂一震,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只听到时钟在缓慢的滴答走过,良久,他的手臂不耐烦的动了几下,口气恶狠狠的,“死丫头,过去,别靠着我。”
我反倒是越压越重,喋喋不休的抗议,“小气江风,小气鬼,我都说对不起了。”
他用手抵住我的额头,然后四目相对,他怒道,“我要打电话给韩晨阳,我手术你不陪我就算了呗,还不让我叫别人来呀,你皮痒了,还是想造反?”
我只觉得心口一堵,眼泪又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幸好江风是看不见的。
韩晨阳很快就赶了过来,江风跟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点点头,并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按照麻醉师的指示签下了他的名字,江风开玩笑,“我说,手术室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咱这个官司就指望你了。”
我气急去掐他,“江风,你这个乌鸦嘴,不准你胡说!”
他哈哈大笑跟我打混混,韩晨阳倒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坐在一边翻阅手术协议书,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笼罩在冬日的阳光下,有种慵懒的味道,眼神认真专注,眉头时而轻轻的蹙起来,有时候又舒展开,安静的样子像一幅水墨画。
大抵男人在专注工作时候的样子最吸引人,我忽然又想起来唐君然。
被光照透的灰尘在他身后飞舞,韩晨阳突然抬起头,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深深的跌进那双深色如墨的眼眸里,嘴边勾着明亮到极致的笑容,用只有我和他能够听见的声音轻轻的说,“你的私事,早点结束早点回来,我想,你也不愿意错过江风被抬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怎么说,能够陪他的只有你一个至亲了。”
从脚底一直麻到头皮,凉意十足,我佯装镇定的看着他,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点点头,顺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谢谢”。
我开始预感,韩晨阳,他什么都知道,甚至,看的比我还透彻。
那个游戏被中断了那么久,我忽然想重新开始。
人们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其实是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我想,我一定会彻底的忘记那个四年。
离开医院,径自去了实验室,李楠师兄来找我,心急火燎的样子,“完了、完了,这次坏事了,止水,韩晨阳师兄去哪里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随口就问,“怎么了,这么急着找他,我刚在医院见他?”
“先制实验室的超声波加工机坏了,整个实验室就这么一台。”
“打电话找厂商来修呗。”我摸出手机,查找韩晨阳的号码,“超声加工机坏了,难道是你给搞的,不会吧,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叹气,“孙美洁带的那个小本科生,不知道怎么瞎捣鼓给搞的,没敢报给上面,估计怎么也得弄个处分,小孩子都快毕业了,哪里禁的住这个,只能瞒着找韩师兄看看。”
我笑起来,“感觉韩晨阳这家伙无所不能似的,你等等我帮你找他,具体的事情你自己跟他说吧,我也不懂。”
等我翻译完报告,天已经大黑了,关了电脑从实验室出来,腰酸背疼,冲着玻璃窗打了一个很不雅的呵欠,却看到倒映在窗户上的人影。
韩晨阳站在先制的实验室门口,孙美洁递纸巾给他,然后他摇摇手,朝我走过来,口气轻松又坦荡,“王教授的那份资料翻译好了没有?”
我点点头,指指实验室,试探的问,“你现在就要看?”
他没吭声,礼貌的冲孙美洁点头示意就进了我的实验室,毫不客气的坐下来,淡淡的说,“帮我拿点汽油和棉花来,手上沾的都是机油,洗不掉。”
我无语的背过气来,一边开小柜子找,一边调侃他,“呦,韩晨阳,你怎么没让孙美洁师姐帮你的,还专程的找我这里,难道基础实验室的汽油去污比较快?”
他轻轻的哼了一声,“因为用纸巾擦机油,我比较怀疑。”
“修好了?”我拉了椅子坐在他旁边,用棉花蘸了汽油,“手伸出来,老天,怎么搞的黑乎乎的,真是跟你的形象不符呀!”
他嘴角微微向上翘,眼睛却闭了起来,“修个仪器有什么形象的,要是没形象,我早就没有了。”
我有些好奇,“你以前还做过更没形象的事?”
“以前第一次做模具,资金不够,材料不够,就去废弃的工厂找,汽车上的零件拆下来再用,然后设计,出样品,少不了跟外国人磨嘴皮,那时候觉得还真是丢脸。”
我轻轻的笑笑,没再回答,专心给他擦拭,他的手担在我的手心里,从指尖到掌心,我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还有细致的触感,他的手指修长,不算白皙,但是灵活有力。
还很有魔力,充满魅惑,会让人臣服在手指制造出来的欲望之中,我忽然就想起那天夜晚,这样一双手在我的肌肤上煽情的游走,浑身一片发麻,手也不由自主的轻轻的抖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在耳畔,带着戏谑的笑意,“擦的差不多就行了。”
我却吓的手忙脚乱的,胡乱的在他手背上擦了两下,转过脸去恶狠狠的说,“好了,快去把洗了吧,难闻死了这味道。”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没有起身,语气很是玩笑的意味,“江止水,我帮你照顾江风那么大麻烦,你说你应该怎么感谢我?”
我白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歪过头看我,书桌上的灯光一下子就铺陈在他的脸上,还是那副玩味的表情,“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轻佻的笑,手指有意无意的蹭过他的裤缝,“当然是真的。”
他挑眉,挑逗意味十足,我却眯起眼睛笑笑,“如果你说好,我自然言而有信,可是你却反问我真假,那么我说的这个真的,便是假的。”
顺手把用过的棉花扔到两米开外的废纸篓里,我心满意足的拍拍手,“玩笑而已,说白了,其实咱们谁都信不过谁。”
唐君然走的那天,阳光居然出奇的猛烈,在这样一个寒冬中,隐隐的不寻常。
那天早上,我为了赶早什么都没有吃,在去机场的路上,天边从灰暗到泛白再到清晨的第一缕耀眼的光芒,尽收眼底,我晕车的厉害,心里更是沉甸甸的痛。
有些事情发生了却要当作没发生,有些事情知情却要当作一片迷惘,有些话说出口了却要当作没说过,自己也要乖乖的当作没听到过。
还是那句话,当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的时候,那么就微笑吧。
他从南京禄口机场到上海虹桥机场,再转机去东京羽田机场。
安检前都是叽叽喳喳的各式的旅行团队,唐君然捏着登机牌显得有些促狭不安,“第一次做飞机,不太懂。”
我笑笑,告诉他,“飞多了就习惯了,其实也就这样,我告诉你,登机的时候千万别抢着去排队,反正位置又不会长翅膀飞了的,如果你觉得跟别人挨在一起很不舒服,等其他人都登机了,你慢悠悠的晃进去,一般最后都会有好几个空位置,你喜欢哪就坐哪。”
他有些意外,“这也行?”
“大学时候,我每年四趟,有时候国庆也回来,你说我的经验行不行呢?”我环顾四周,“南京机场人真少,设施也不行,白云机场就很漂亮,不过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微微的笑起来,目光忽然变的很柔和,“临走前,告诉你一个秘密,曾经我很想去买一张飞往广州的机票。”
这一次,我真的是愣住了,透过机场墨绿色的玻璃,炫目的阳光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水纹般的影子,我望着他,只听到自己牙关在轻轻的打颤,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在我呆住的几秒钟,一双温暖的手揽过我的肩膀,他的衣领擦过我的脸庞,我想抓住他的衣服,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
他的手臂的力量渐渐的加深,我感到血气从心口涌起,眼睛里早已模糊一片,尽管这样,那双手,还是固执的垂在一边。
冬天的南京,机场安检前,我们就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来告别彼此。
他的背影渐渐的远去,依然是瘦削脊骨,硬净如玉,一如第一眼见到他那样。
我痛的没了知觉,只能长久的站在原地,直到手机响起,打开一看是唐君然的信息,“我很快就回来,好好保重。”
我轻轻的按下了删除键,慢慢的走向门口,自动门打开的一瞬间,阳光全部跌在我的眼睛里,灼痛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周围的来往的车辆和人们,只看的见两三架飞机腾空而起,在我眼前快速的消失,碧空万里。
忽然就想到一句话,这就是一生,你给我一秒钟的吻,三分钟的极乐,一生的痛。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走廊的消毒水味让我干瘪的胃一阵抽搐,我在手术室门口看见韩晨阳和两个医生低声交谈,顿时整个人就懵了,不知道是上前还是后退。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韩晨阳抬起头,和我目光相接,然后那两位医生就离开了,他走到我面前,轻轻的说,“江风麻醉时候出了一点问题,幸好现在没有事了,正在手术中。”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是,没事,还是有事?”
“江风现在没事了,也许药物不耐受,局麻的时候血压很低,呼吸也很浅,不过早就已经没事了,手术也照常进行。”
我却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就冲到水池边,一阵干呕,一摸额头,冷汗涔涔,韩晨阳走进来扶住我,口气有些焦虑,“怎么,脸色这么差,放心,江风没事了,刚才那两个医生是来说明情况的,没事了。”
我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只是早上没吃饭,又晕车,让我休息一下。”
他扶我在椅子上坐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我才缓过气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的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角,仿佛他真的是一座靠山,很坚定很让人安心。
一叠稿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接过来,随口问他,“这是什么?”
“江风让我给你的。”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都凝固了,就连思绪也不会流动了,就听到韩晨阳说,“他说,这是为你结婚设计的全套首饰,因为,他说谁也不敢保证他的手术能够百分之百的成功,所以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的话音刚落下,手术室的灯就熄灭了,第一个出来的是董安妍,她摘下口罩,冲着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夸张的笑容,我看到她的眼睛里亮闪闪的,然后她走到我面前,眼泪“唰”的就涌了出来,“吓死我了,真的吓死了,不过手术目前很成功。”
脑袋里的最后一根绷紧的弦应声而断,我看到麻醉师推着还未苏醒的江风出来了,他的眼睛上缠着纱布,然后老教授走出来,慈爱的拍拍董安妍的肩膀,呵呵笑,“小董呀,被吓到了吧,你这样可不行,心理素质还要加强。”
韩晨阳上前和老教授道谢,互相寒暄了一阵,然后他转身对我说,“傻丫头,你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看看江风?”
我轻轻的笑起来,点点头,“等一下,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做。”
不经意的抬头向窗外望去,楼外的一棵参天大树几乎挡掉了大半个阳台,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斑驳而影绰,洒下一些细碎的光点在地面上。
真的很不寻常的冬阳,一瞬间,我以为我还在广州。
我掏出手机,翻出熟悉的号码,用尽力气按下了五个字的信息,“再见,唐君然。”然后按下发送,等发送成功的提示返回后,我掀开电池板,拔出手机卡。
闪亮的金色,在阳光下,悄无声息的坠入垃圾箱。
如同四年又一个月的感情,从此不再想起,不再提起,亦不会重蹈覆辙。
我看见韩晨阳的目光,如水一般的静静的注视这一切,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是江风的病房。
在这样温暖又熟悉的气息里,还有在这样耀眼的冬阳下,时光好像流转了起来。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在脸上横行。
西贡下的纠缠爱欲(中)
江风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睡的好好呀。”
董安妍眨眨眼,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我摊摊手,麻醉师在一旁也笑的,“我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醒了这么说的。”
我撇撇嘴,调侃江风,“差点你就长睡不起了,吓死我们一干人了,你居然说的那么轻松,丫的,我的眼泪都白流了。”
江风龇牙咧嘴的,“没关系的,等下让董安妍给你吊瓶生理盐水,你流多少补多少,一边补一边流,动态平衡,体液平衡!”
董安妍瞪大眼睛,忍不住笑起来,“呦,江风看不出你还有点医学常识呀,明天就可以揭开纱布了,然后要使用环胞霉素滴眼,其它的注意事项明天再说,我今天快累死了,对了,等一下还要做个例行检查,我去拿单子,过会回来。”我跟她道别,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江风两个人,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倾斜着照进来,有一点刺目,让人眩晕,江风轻轻的开口,“今天的阳光,很暖和。”
他的手心里有一束明黄的光晕,我轻轻的“恩”了一声,他随即就问,“韩晨阳呢?”
“不知道,刚才看出去了。”我站在窗户边上,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确实很暖和。
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冷不防的问道,“小妹,你说的那件你必须解决的事情…..”他的话却被开门声打断了,韩晨阳走进来,手里提了一个一次性的餐盒,他招手让我过去,附在我耳朵上低声说,“出去吃。”我好奇,“这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风就抢答,“我知道,是八宝粥,好香呀,我也想吃!”
“你还是吃医院的配餐吧。”韩晨阳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江风,“还有护士小美眉们抢着喂你,多幸福,一般人给钱都享受不到。”
江风怒了,在床上像只鱼一样扭来扭去,正好董安妍和护士进来,她气的大吼一声,“江风你又活跃了是吧,给我躺上两小时再说,什么?你要上厕所,呃,那插尿管好了。”
我噗哧一下就笑出来了,韩晨阳乘机碰碰我的手臂,示意我把空间留给病人和医生。八宝粥还是热乎乎的,掀起盖子,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我拿起勺子轻轻挑了一点尝了一下,有些意外,“韩晨阳,你怎么知道我吃这个味道的?”
他回答的轻描淡写,“哦,上次在夫子庙看到你吃这个的。”
我低下头,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无措,“其实不用你这么麻烦的,下午随便去哪里吃都可以的,对了,江风的保险在你那里是吧?”
他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闭着,口气淡然,“你先吃,下午我有点事,晚上我来接你去我家拿他的保险,你看怎么样?”
“行,到时候打电话给你。”我慢慢的,一勺一勺的把八宝粥送进嘴里,明明是加了很多糖,甜的几乎发腻,可是我却觉得苦涩。
心底,一半温暖,一半荒凉,我转过脸去,怕韩晨阳看到我的样子,狼狈不堪。下午陆陆续续的有南艺的学生来看江风,病房里很热闹,我和他们不熟,江风嚷着要吃米线,我无奈,帮他去新街口小食店打包。
天色尚早,我从地下道毫无目的的乱逛,那里有很多小商铺,我一家家的走马观花的过,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杂乱无章,忽然我听到有一个女生的说话声音,“再打一个,打右边,别打耳垂,就打耳骨。”我停下脚步,看见一个长的很清秀的女生站在一家店铺前面,打扮夸张的老板手里拿个枪放在她右耳边,一秒钟的时间,那个女生的耳廓上出现了一个闪亮的耳针。
那个女生微微皱眉,估计是有些疼,旁边在看首饰的女生转过身来,口气凉凉的,“唉,让你没事找事干,说什么失恋一次就打一个耳洞,什么破理论!”
那个女生漫不经心的笑笑,“没关系,反正已经打了三个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两个女孩子结伴走了,那几句话就像针尖一样刺的心口疼极了,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我,曾经也站在每一家打耳洞的铺子前,想为死去的爱情做一个纪念。
我怕痛,很怕。
而且,我从来认为自己的爱情不够悲壮,一场平淡如水的初恋,和一场滑稽可笑的暗恋,不刻骨,不铭心。可是,当我想起那些欢笑和幸福,记忆中的那些纯净与妖娆,就不可抑制的疼痛。
赤裸裸的冰凉,疼到硬生生的逼出泪水,我想这些伤痛需要一个实体来承载。
我走上前,指指自己的左耳,“老板,打了一个耳洞,打耳垂这里。”我清楚的感觉到冷冰冰的金属利物扫过皮肤那一个瞬间凌厉的疼痛,可是我却笑起来了,老板看了我一眼,有些奇怪,“没感觉?”
“有点疼,还有点痒。”我侧过身看镜子里的自己的左耳,上面镶嵌着一根银针,老板凑过来,“美女,这个银针要取下来的,帮你带个塑料棒,涂点金霉素,你可以去药店里买一点红霉素或者酒精。”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面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的有些不同。
因为我的身体,从此有了愈合不了的缺陷。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江风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我伺候他吃了饭,给韩晨阳发信息,让他来医院接我吃饭。
吃完饭,华灯初上,我坐在他的车里,车里放的是我最爱的一首Coldplay的Viva La Vida,我歪过头来看了一眼韩晨阳,他专注的开车,嘴角却仍然挂着不屑一顾的笑容,直视前方,不讲话。
“Once you go,there was never ,never an honest world ,这首歌可以让你心甘情愿的死在里面,这句话,就是当情歌听了,心也够碎了。”
他只是习惯性的笑笑,“酷玩的都挺煽情的,我很少听,一听就是一天一首歌。”
“我想,要是在小时候的院子里面,有很高的废弃的水泥板,黄昏的时候还有一点点阳光,躺在水泥板上面,还有余温,光着脚,闭起眼睛听歌。”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浪漫主义情结,对了,你耳朵上是什么,怎么一直在摸?”
“刚打的耳洞,总是觉得有些怪。”宾利打了一个漂亮的弯,拐进了小区的车库,稳稳的停下来,我转头刚想拉开门,肩膀被强劲的力量扳了回来,那一刻我还愣在那里,“韩晨阳,怎么了?”
冷冷的语调在耳边响起,“谁让你打的,你不怕感染了?”
我却笑起来,口气和他的一模一样,“谁让你管的,打在你耳朵上么?”手上一使劲想要开车门出去,他冰凉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上了我的脖颈,按在颈动脉上,我可以感觉到血液在他刻意的挤压下,汩汩的沸腾。
我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怒气,心里隐隐的也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可是就是倔强的瞪着他,他的手指居然透凉,声音更凉,“只打了一个,这么嚣张!”
“你神经病呀,韩晨阳!”他双手撑在我背后的车窗玻璃上,我被牢牢的禁锢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后脑就紧靠在窗玻璃上,动弹不得,我想偏过头闪避,可他却不给我丝毫退让的机会,他的吻来势凶狠,直到我尝到了寡淡的血腥味。
这个吻,没有任何意义,对我来说,只是把我悉心治疗干裂的嘴唇又弄裂了,功亏一篑。
我没空奉陪他的怒气,亦不可能低三下四享受他的垂青。气氛变的很怪,进了他的家,我们谁都不说话,他也不拿江风的保险给我,自己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过,我呆呆的在客厅里百无聊赖的看乏味的连续剧,心里是越憋越气,按了开关便推门进去,房间里没有,阳台上有火光星星点点。
我走过去,站在门口,冷冰冰的叫他,“韩晨阳,你把保险给我,我要回去。”
他转过身来,领带松散在领间,衬衫上的几粒纽扣,也都被解开了,一反平日的沉稳保守,流露着一股肆意的放纵,手指间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明明灭灭之中,他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不真切。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我小女人性子上来,想跟他撒娇胡闹,悄悄的去拽他的衣角,他被我拉的不耐烦,反手去扣住我的手指,我抓他痒,他居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丫头,我心情不好,你别惹我,惹急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得寸进尺,亲昵的贴上他的身体,笑道,“我不兜着走,你给我塑料袋打包走。”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手指在耳际流连,轻轻摩挲,口气轻柔,“疼不疼?” “不疼,感觉像蚊子咬了一口。”
他又不说话,转过身背对我,他的手迅速滑进我的手心,五指从指缝中插过,牢牢的抓住,连一丝回旋的余地也没有,我顺势可以环住他的腰,透过玻璃窗,抬头看远处星星点点的微光,其实只有空茫的迷糊,以及无数的暗影在眼前浮动,觉得整个人沉浸在真空般的虚无里,宁静的尽乎于恐怖。忽然,心口涌上一阵酸涩,耳垂上有些隐隐的痛,我把脸贴在韩晨阳的背后,想象耳边今后妖娆的风情,或是简单的点缀,我想笑出来,却想起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他,耳朵上坠水晶或是珍珠,然后轻轻的和他擦肩而过,他会不会为我驻足,喊出我的名字,或是他会怎么故作平淡的来应付我,那脸上的表情,那眉梢眼角该是怎么样的冷漠和无辜。只是累,很累,一瞬间那种原本想宽恕的心情又开始计较起来,我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抵不过四年又一个月的委屈。
有些男人,要不太无情,要不太滥情,即使是无心之过,目光所及,难免死伤无数。
有些幸福和温暖永远不是自己的,借来的,总是要归还。
就如现在,身旁是可以依赖的温度,可是还是要随时告诉自己,这不是你的,只可贪恋一时,不可永远沉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身体被推开,一个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从下巴一直往上到眼角,似乎在循着一个暧昧的线条绵密的游移,“想哭就哭个够好了,以后不许再哭了。”
“我没……”刚出声,一滴眼泪落在手指上,晦涩的味道在我的指尖缕缕地漾开,我胡乱的抹了抹眼睛,对上他的眼睛,没有波澜,平静的简直没有情绪。
我突然有种想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欲望,“我觉得好累,真没办法,喜欢一个人。”
他一脸的静默,默默而专注的注视着我,慢慢的开口,“那你要怎么样?”
我自嘲的笑笑,“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想从一而终,又不甘心寂寞,可是这样太累了,若是有种简单的感情,不用去考虑未来,那么没有承诺就没有伤痛。”
他挑挑眉毛,不置可否的样子,“小孩子又胡言乱语。”
我固执的搂住他的脖子,底气不足,“我没胡说,真的, 不就是这样,没有承诺,没有未来,至于快乐,起码没有痛苦。”
“你怎么知道没有痛苦?小孩子,难道你想 ?”他反问我,表情认真,“有比痛苦更加痛苦的事情,就是空虚。”
我低头不语,他不依不饶,“告诉我,你是不是无聊了想闯点祸出来玩玩?”
我怎么敢告诉他,我想闯的祸就在眼前,所谓新的不来旧的不去,唐君然,我要用别人试图去忘记你,忘记四年又一个月,忘记左耳的耳洞是为你打的。韩晨阳的嘴唇上淡淡的薄荷烟味,原本是我十分厌恶的烟草,却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有着无比蛊惑人心的味道,让我在不自觉中顿然沉迷。
细密的吻落在眼睛上,温柔的让我眩晕,我只想在他臂弯里永远的沉睡,温热潮湿的呼吸在我耳边响起,“不要出去闯祸,你注定做不了一个祸害。”
我哧哧的笑,“是吗?不过我现在倒是真的挺想去勾搭男人的。”
“你就在勾搭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也许感到我身体微微的一颤,他把我的脸扳住,“我告诉你,江止水,是不过三,这次是你招惹我的,所以你要负责。”我感觉到房间里的袅袅暖气,和他的呼吸掺杂在一起,渐渐多了些暧昧,深深浅浅的,很迷人。他的手滑入我的衣襟里,手掌从腰间顺着柔滑的背脊向上移动,带着略微的压迫,指尖所到之处,大片的火花和无法抑制的战栗。
我蜷缩在床的一角,微微的眯起眼睛,细碎的喘息,他的薄唇,他的长指,甘冽的男性气息笼罩在呼吸和心跳间,我感到身体的在他手下舒展开来,发肤之间,水火大片的交融,由欲生火,由火衍水,直到整个身体都被汗水丰盈,已到了炙灼的程度。
他的动作有些野蛮和粗暴,脖颈上被他咬的微微吃痛,密密麻麻的烙下炙热的痕迹。
忽然,我的身上微凉,毛衣被推高,衬衫被一把扯开,胸前的几颗纽扣抛落至地板上,哗哗的在打着转,这种错落有致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的清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里还有氤氲的水汽,声音在他手指恶意的挑逗中支离破碎,“关灯,求你,不要看。”
我知道,我羞耻,自己见不得自己,也不愿意去看他的眼睛。黑暗却让人更加的敏感,身体全部在他的掌控下,我看见昏蓝的光芒从窗帘里透了出来,照在我光洁的小腿上,还有他裸露的膀臂上,肌肤大片的贴合,仿佛就要纠结在一起,滑腻的触感,在海洋一般的水色亮光中,微微的泛白。
沉重而苦苦压抑的呼吸在我的耳边徘徊,他的手在我身体最羞耻的地方试探,或浅或重,我死死的吻住他,让陌生的情潮和快慰的呻吟被吻牢牢的封住。
朦胧中,我闭上眼睛,清醒和模糊同时占据了我的思维,我放肆的让感官的愉悦支配我的身体,却在欢跃中,深深的不安和惶恐,直到他分开我的双腿,身体挤压其间,我混混沌沌的感到灼热的温度,和强悍的力量,他在我耳边轻轻的喊我的名字,“水水,第一次会很疼,你忍一下,忍不住就哭出来,喊出来。”那是什么感觉,模糊的神志中硬生生的被劈开了一个裂口,身体被撕裂成两半,连心脏都不胜负荷,一口气停在胸腔里,咽不下去也提不上去,手指死死的绞住床沿,随即又狠狠的抓住他的膀臂,疼到不自觉的身子往后躲,他死死的捏住我的腰,却更要往他身体里送,我要了命的掐他的手臂,妄图把自己承受的破身之痛加在他的身上。
我看见自己的泪水,大颗大颗的从脸颊上滑落,可是就是倔强的咬住嘴唇不肯哭出声音,他的吻抚慰的落在我的眼角,被他手指滑过的皮肤缓缓渗透出一道湿润的痕迹,是我的泪,稍纵即逝却还在流动,那样的一片恣意的水气。
冲击顶撞开始失控的凶悍粗野,我在持续不褪的疼痛中只能苦苦哀求,我的眼泪已经疼到流淌不出,在水汽弥漫的眼眸,看不清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体温灼烧我的意志,让我痛上加痛,他极力压抑的声音在无边的黑夜里让我不能退缩,拼了最后一点意志在苦苦坚持他的折磨,他唤我,“水水,水水…..”从来没有的情欲和魅惑,我却无福消受。
我知道,他在享受快乐,我却生不如死。
痛苦的无法终结,我终于哭泣出声,扭过头去,哭得喘息,“别,不要了,韩晨阳,晨阳,求你,不要了,好难过……”我要解脱,哪怕是昏迷都好过这无止尽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折磨,仿佛要被那欲流冲刷得消失了般,眼前只有无边的明晃晃的白色。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神志渐渐变的混沌不堪,我只觉得好累,连喘息都是疲惫不堪,手臂慢慢的从他身后划了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而后,隐隐约约的,我感觉到他又一次的轻柔的抚摸和亲密的探索。我只知道我的眼泪,顺流而下,浸润在左耳的耳洞里,涩生生的,针扎一般的稀疏的疼痛,汇聚多了,便和身体一样痛。
初夜,没有快乐,只有泪水和无边的恐惧,疼痛,连指尖都泛白,仿佛经历惨烈的战争。我还记得,不知道第几次,隐隐之中,我喊了他的名字,几乎是梦呓,“韩晨阳,能不能说句我爱你?”黑夜中的喘息忽然一滞,模模糊糊的我听见他说,“水水,我爱你。”
男人一贯哄女人上床的伎俩,男人下床便会忘记,女人却会当真,我轻轻的笑了,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瞬间,心又开始痛了。
西贡下的纠缠爱欲(下)
眼前有光影重叠交错,我感觉到惨淡的阳光,扑朔着靡丽,空气极速流动的风穿过我光裸的脚,柔软的布料贴着我的身体微妙的闪动,暖和服帖。
我隐隐的感觉到有人盯着我,我即使睡着,也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因此我睡得极不安稳,睁开眼,他坐在床边,抽着烟,隔着淡青的烟雾看我。
见我醒来,他的身子往前探,手缓缓扬起,我下意识身子向后缩,手肘努力的把身体撑起来,脚却不知道放在何处,我的睡相太差了。
可是是我太敏感了,他的手只是越过我,在烟灰缸中摁灭燃烧到一半的烟。我这才注意到烟灰缸已经满满的一缸烟灰。
他待很长时间了么?一直在等我醒来?
我看到他额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眼睛里有浅浅的血丝,垂下眼帘的时候,眼角会浮现一层寡淡的青灰色,他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很温和,“你醒了,已经中午了。”
“恩,你没睡?精神这么差。”
我努力想要在声音中加入一点软软的令人怜爱的撒娇,我估计稍微正常一点的女孩的反应大抵如此,但却遗憾的听见自己的声音硬邦邦的,像一块铅,融不进一丝空气。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的手指上还有淡淡的薄荷烟味,缠绕住我散落在枕间的一缕头发,没有任何侵略性,我放心的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问,“昨晚,几次?我不记得了。”
又一缕头发被他挑起来,划过我的脸颊,痒痒的,和他的话语一样,很挑逗,“如果再来一次,我想,可以称作为第N次,N大于等于三。”
看来问不出什么了,我不说话,手指悄悄的伸到腿间,很光滑爽洁的肌肤,没有污渍,我笑笑,“人家说女人会永远记住她的第一个男人,你信吗?韩晨阳。”
他目光忽闪了一下,嘴角浮出淡淡的笑容,“如果她的初夜是一次糟糕的性经历,那么她一定讳莫如深,至于永远记住的事情,她会记住的是作为自己处女情结的结束,也许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那个男人。”
“那你说我会记住你吗?”
他稍稍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然后他放开我的头发,手指抚上了我的脸,“你的第一次很糟糕,水水,你太紧张了,你总是在暗示自己,第一次很疼,所以你一直没有好好的感觉和享受,还有,你那样无助的样子会更让我去想折磨你。”
我一下子就感到脸上升腾出火,别过脸冷冷的回答,“我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要去医院看江风,不知道他的手术结果怎么样。”
“刚才董安妍来过电话了,说是视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担心了。”
我“哦”了一声,慢慢的把身体从被子里抽离,瞪了一眼韩晨阳,“我要起来,你走开!”
他却笑了,站起来,然后两只手撑在我的耳边,他衬衫只扣了下沿的纽扣,顺着领口,我可以看见精壮的身体,大片裸露的肌肤,和我纠缠了一整夜。
他的眸光有些泛水,眼眸修长,嘴角微微的翘起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从前,那双薄情寡淡的眼睛,让我断不会料到他会有这样魅惑的一面。
“一个女孩在到了能够自己支配身体的权力的时候,这才是真正的拥有了生命的价值,当你的处女情结结束时候,也是你正常性生活的开始,作为一个女人,你有资格,并且有权利去获得另一种快乐。”
我紧张的抿起嘴,“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我知道你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很介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昨晚会答应我,可是很明显,你是在强迫你自己答应,所以,你觉得自己开始堕落了,不是一个好女孩了,可是,我要告诉你,享受这种快乐并不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无论早或者晚,你会拥有自己的性生活,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之后我很恐惧,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在我耳边轻柔又略带沙哑说道,“你抗拒不了,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人类的欲望是闸水,一旦打开,就再也没有办法闭合。”
“那你的意思是,包括你,只要是男人,我都没有办法抗拒他们的邀请?”
他的眸子立刻变的清亮冷峻,“这么幼稚的问题,江止水,你已经成人了,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在这种问题上,与其是问我,不如问问你的理智,你有支配身体的权利,这种权利是掌握在你手上的,而不是别人。”
我微微笑,“我知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拒绝你吗?”
“为什么不可以?”他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明白,俊秀的面容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笑容,带着淡淡的漫不经心,“你有权利拒绝,作为一个女人。”
韩晨阳送我去医院,我去门诊找董安妍,门诊大楼人来人往,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和各色各样的人交汇在一起,不时有轮椅在眼前推过,小孩子趴在妈妈肩膀里大哭,消毒水味道和各样的污秽融合在一起,我心里堵堵的,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只是一瞬间,一个高高的影子在我眼前闪过,瘦削的身姿,脸庞有些模糊,我心猛然跳了两下,呼吸一滞,不由自主的向汹涌的人群里挤了进去,可是再定睛一看,那张脸却是全然的陌生,带着漠视和疏离。
心,放了下来,可是淡淡的失落涌上了心头,我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身后有护士焦急的声音,“让一让,麻烦让一下!”
担架抬过,盐水瓶子吊在架子上,发出“乒乓”的声音,女孩子苍白清秀的脸映入眼帘,发梢上有滴落的水珠,青灰的嘴唇发出细碎的痛苦的呻吟,风一样的闪过,然后就有随救护车来的护士轻轻的叹气,“年纪轻轻的,怎么为个男人想不开,差点就救不活来了。”
“发什么呆呢?”董安妍扒在我的肩膀上好奇的问,“也不见你去找我,打电话给韩晨阳说你早就来了,呦,这件衣服你穿了几天了呀,还不换?”
她无心的话语让我一下子无措起来,说话都不利索,“我最近不是忙吗,哪管的上自己,我只是刚才看到一个女生,可能是自杀,送去急救了。”
她撇撇嘴,“以前实习的时候看的多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干脆远远离开这种人间百态的科室,唉,我们在这里废话什么东西,你还不去看看江风?”
推门进去,正好看到韩晨阳和江风站在窗口,冬日午后淡薄的阳光铺陈了一室的温暖,江风看到我眼睛一亮,“亲爱的小妹,看到我是不是很兴奋?”
我没好气的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我嘴边的笑意,“我看到你看到我很兴奋,话说倒是你这个人,已经让我没有什么感觉了。”
董安妍难得的不摆出医生的架子,走到床头,毫不客气的拎起一只芒果,啧啧嘴,语气有些酸酸的,“大冬天的居然还有上好的台芒,江风,你这个病生的也太奢侈了。”
我暧昧的朝江风笑,有意的看了韩晨阳两眼,他并没有参加我们的讨论,静静的对着窗户,对着阳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他本来就是一个安静的人,沉默,但是深不可测。
江风挑挑眉,飞给我一个白眼,意味深长的说,“俗话说患难见真情,等我出院了就请吃饭,所以为了让我尽快恢复,为了你的红包,董医生,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请多关照。”
董安妍扭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分明是小女生的娇嗔,我更加意外,想拉江风去一边问问,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脑袋,“江止水,刚才李楠发信息问我,你去哪里了,手机关机,他问你今晚的学术论坛你去不去?”
我点点头,不假思索,“去,当然去,你说我们学校真奇怪,都要放假了还搞什么学术论坛,对了,我手机没电了,顺便帮我问下李楠师兄,今天主讲是谁?”
用他傲气的眼眸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徐徐扬出一抹微笑,伴着一室静默的阳光,像春天绽放在原野上大片大片开的恣意烂漫的迎春花,让人感到清新而温暖,我听见他缓缓的开口,“今天的主讲,好像是我吧。”
我笑起来,竟然有些期许和紧张,“那么,加油了,韩师兄!”
跟他回学校,原来几天没去学校,系里的公告栏上早就在宣传这次重要的学术论坛,MSC高校行——CAE仿真技术研讨会。
那时候我正在和李楠师兄分享肯爷爷的欢乐全家桶,两人就站在公告栏前,一个专注的看MSC. Software公司Sim Enterprise的简介,一个漫不经心的看中国市场部经理的照片,我努努嘴,“师兄,谁做这个布告栏的,太没有眼色了,一点都不给这个经理面子,你说把韩晨阳的照片贴他旁边,这明摆的是刺激人的。”
他不感兴趣,自说自话,“其实我对仿真还是挺有兴趣的,比如继教楼的壁虎仿真实验室,我去看了几次,真的很有意思,虽然解剖壁虎,比较挑战我的神经。”
我摇摇头,自言自语,“我是搞不懂仿真有什么意思,又不能吃,对了,你要是留校的话,你就去搞这个好了,听说拿的经费是大把的。”
“我不准备留校。”
我惊讶的转头看着他,也许是预料到了我的反应,他的脸上一片平静,似乎眼底还有浅浅的笑意,“因为留校有点麻烦,小师妹,我怕影响不太好。”
他的话是意料之外的,又是情理之中的,我忧喜参半,因为李楠师兄指指不远处站在礼堂前排的一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子对我说,“呵,如果说出去老师和学生恋爱,感觉挺糟糕的,所以不管学校怎么留我,我也决计不能让我喜欢的女孩子左右两难。”
我眨眨眼,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往哪里看,“师兄,那个女生,叫朱佳乐,我早就觉得,你们有情况,来,快给我八卦一下!”
“还有最后一个鸡翅,给你,我去看看老板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紧张的居然脸都微微泛红,“我明天请你吃饭,说定了。”
我捂嘴偷偷的笑,“这算是掩口费么?李老师。”
“你再多嘴,没饭给你吃了!”
今天的学术论坛真是热闹,花花绿绿的堆满了人,尤其是女人,我随便找一个角落座位坐下来,朱佳乐小妹妹笑眯眯的走过来问我,“江师姐,我可以坐这里吗?”
我心想,你跟李楠师兄坐好了,两个人可以坐一个位置,多节约资源,但是这种邪恶的想法仅仅是在脑袋里兜了一圈,脸上还要笑容可掬的说,“可以,只要你不嫌这里太偏了。”
学术论坛还没有开始,我跟董安妍发信息,互相调戏,会场乱七八糟,说话声、手机声、咳嗽声交织在一起,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我偷偷的瞥了她一眼,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下,表情若有所思,仿佛周围都是真空。
挺安静、自律的一个女孩子,难怪会喜欢李楠这个没情趣的大木头,也难怪李楠会喜欢她,真是一块馒头搭一块糕,想勉强都不得。
缘分,我用手机挡住嘴角微微笑,红果果的缘分,真是让人嫉妒。
还有,这么久了,他肯定已经释怀,时间,确实是可以把海枯石烂消磨成滴水穿石。
MSC的CAE仿真技术研讨会的开篇说穿了就是推销大会,因为仿真跟我的专业不沾边,我充其量是来参加论坛混个学分的,若是说有另外的惊喜,那就是韩晨阳的报告。
他主讲最新多学科仿真技术,MSC公司CAE产品线、产品功能特点,而带动所有人的兴趣则是他讲解推进仿生机器鱼的设计,他说,“我读研的时候,有人我最近在研究什么,我告诉他我在用高科技养淡水鱼,他立刻说改天带两只给我尝鲜,别舍不得,那时候我们在英国,没过几天我很大方的送了15米×7米×5米这么一缸的鱼过去了,那年春晚,赵本山大叔卖拐变成个大忽悠,我也成了韩忽悠,留学生里人人皆知。”
他继续说,“河海大学研究的是怎么用计算机养出一缸鱼,而我这里研究的是怎么用CAE养出一只鱼,养出这一只,就够你买十几缸鱼了,那么下面我向大家具体演示一下仿生机器鱼,尤其是其摆动式推进的问题。”
接下来的东西,我基本没有听,“霍尔位置传感器”、“气缸为压缩泵的沉浮机构”对我来说不是听不懂,而是我的目光,都集中到讲台上这个侧脸深沉,棱角分明的男人身上,他的神态自信而优雅,言语沉稳不失幽默,不像是在做严肃的学术报告,简直是一场科普知识讲座,深入浅出,尺度把握非常到位,我忽然想起以前似乎也听过这样风格的报告,仔细一回忆,原来那次是韩晨阳的导师做的STEP报告。
而那次,我第一次窥见那双散发出冷冽的贵气的眼睛,即使刻意收敛了凌厉,也是傲气的逼人,然后他成为我机械设计大赛的指导老师,我跟他几乎天天掐架,后来,大赛结束,本来应该变的陌生的人又因为江风的原因熟络起来。
哼,真的是很熟了,我自嘲的想,昨晚厮混在一起的两个人,说不熟,那是鬼话。
可是,虽然很近,其实我那双手,怎么也不能伸出去触摸他的灵魂。
挂着无谓的笑容,我无意识看了讲台上的他一眼,可是,不偏不倚他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四目相接,停留了两秒钟,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我的心,连跳的节奏都柔软了起来。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在这样熟悉的气息里,时光好像流转了起来——初见他手下刻意的试探,扣动了擦身而过时的那一刹那的疑虑和留心;实验室里的争吵和固执,却还是能感觉到默契在悄悄缠绕;生病的软弱,都落在他眼底;还有那些难以启齿的卑微和泪水,这些弹指瞬间仿佛一下子覆盖了整个时空。
那一瞬间,我在想,如果我喜欢他,我们俩会不会有结果。
又忘记问自己是否他喜欢我,我忽然笑起来,其实唐君然,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否会喜欢我,只是觉得,我喜欢他,他自然便得喜欢我,顺理成章一般。
散会之后,我随大部队走出报告厅,朱佳乐小妹妹一直笑的很甜,“韩老师讲的太好了,我一下子对仿真很有兴趣,师姐,你说如果我研究生念这个方向怎么样?”
我点点头,说话有些走神,“只要不去解剖壁虎,我想,日子应该不太难过。”
她没有说话,表情一下子变的有些奇怪,好半天她才支支吾吾的挤出一句,“师姐,你别误会,我不是对韩老师有兴趣才想去学仿真的,我是真的想学。”
脚底一滞,我想我那时候的表情一定是千变万化的,说白了就是极度的扭曲,“啥?啥?啥?师妹,你这话啥意思,唉,你误会了,我不是不高兴,不对,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算了,越解释越糊涂,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淡淡的笑起来,“师姐,我们都知道韩老师对你另眼相看,所以明的里也没人打他的主意,其实,我觉得你们俩真的挺般配的。”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这个叫看上去很美,王朔叔叔说的,毛爷爷告诉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江止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韩晨阳找你。”背后传来李楠师兄的声音,“你报告完了溜那么快做什么,从后面叫你都不搭理。”
我笑起来,走近了小声的对他说,“你太渺小了,没办法,还有,我的空间留给你,时间自己花费,学校操场的跑道不错,饭后散散步有利于身心健康。”
他也彻底没了脾气,“江止水,你快走,快快走吧。”
等了他好久才见他从报告厅里出来,韩晨阳一脸疲态,“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笑起来,“你没开车来,要不我们往前走走,就到医院了?”
他点点头,我带他从民宅小巷里绕过,灰色狭长的水泥路边,老头子站在自家大院里,铁链一圈一圈的绕在门锁上,眼神里有警惕的色彩;电动车尖锐的尾音响彻宁夜;穿皮衣的女子从面前经过,高跟鞋尖尖的后跟神色匆匆的敲击着青石板,整个巷子都能够听见;忍冬青叶与迎春花的前奏穿透围墙,迭合着陈述冬夜小巷中一个短暂的香艳。
好像春天要一样。
我忽然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一本书,不禁有些好奇,“韩晨阳,这是什么书?”
他无奈的笑笑,“刚才出来的匆忙,慌慌张张的就把别人的书拿出来了,估计还是一个女生从图书馆借的,杜拉斯的《情人》,明天去还了。”
我不屑,“小女生看的书,矫情!”嘴上是这么说,可是仍然把那本书接了过来,借着昏暗的灯光草草的翻阅。
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半晌他告诉我,“其实我看过。”
“你觉得怎么样?”
“对于‘矫情’两个字,我不敢苟同,不过,你想过什么叫矫情吗?”
我表情有些无奈,“呵,你知道吗,韩晨阳,曾经有很多人说过我很矫情,可是,我总是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是不是过着简单的生活就不会矫情?”
“你的结论——?”
“结论是,跟生活的简单复杂无关,混社会的人生活复杂,可是他们一样不矫情,原因是如果一个人思考了很多东西,比如感情,比如人生,难免会变的矫情,可是不思考,那么,这样无意识生活的状态,就叫做空虚。”
他说:你以后会记得这个下午。即使你忘记了我的长相,我的名字。
女人,想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痛恨这样的电影,痛恨被安妮宝贝膜拜的杜拉斯,痛恨她令人不齿的人生经历,可是,即使故事多么的老套,看完了《情人》,我还是心底一片荒凉。
越南的西贡。
嘈杂,潮湿,闷热。逼仄的时间与空间。情欲,是直接的主题。
或许还有爱情,但在年轻的时候,他们是无知无觉的孩子。那个一心想将自己的身体以妓女卖淫方式出卖的白种女孩有着焦灼、饥渴、绝望、以及自甘堕落的复杂心理,她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青春期叛逆女孩,能够向社会张扬这份叛逆的,除了肉体的胡作非为,没有其他的力量。他们是这样贫穷而饥荒的一对。
最后,还是分开,站在印度洋的星光下,她后知后觉,欲突然消泯,爱突然觉醒,她的眼泪,就是这场爱情显现的最好证明。
在年迈的时候,接到当年的情人的电话。他告诉她:他爱她,永生永世,矢志不渝。
我忽然就笑了,原来这就是由性生爱,或许,他从来没有觉得曾经得到过她的灵魂,所以更加的难以放手,而那份纯真爱情,从来没有存在过。
人的心,是无底洞,究竟是爱生性,还是性出爱,不会有答案。
不是不爱,是不够爱(上)
早上很早就醒了过来,天还是一片漆黑,我在偌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觉得还是狭窄可怜的单人宿舍舒服,不光有一张空荡荡的床可以堆满杂物,还有一只可爱的阿九。
对了,阿九,我家的小美女,我忽然想起它的存在,连忙打陆宣的手机,结果是关机,再打她宿舍电话,很长时间才有人口齿不清的接通,“谁,找谁?”
“陆宣,我是止水。”
对面口气立刻变的硬邦邦的,“拜托,姐姐,你也不看看现在才几点,有什么事情快说。”
“我家阿九怎么样?”
“什么阿九——啊,那只猫呀,几天前就没看见它了呀,不晓得跑哪里去了。”她的说话声音很不耐烦,“没事我就挂了,昨晚打牌很晚,困死了。”
我心一揪,不由的调高了声音,“什么,不见了,还几天,你怎么都没有告诉我,当初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你看好它,你不是答应的很好吗?”
“我这不忙忘记了。”她软软的回答,“没事的,肯定会回来的。”
我一听更加的来火,“陆宣你别那么做事不负责任!”
她反倒是强硬了起来,“呵,江止水,我不负责?我需要负什么责任,一只猫,又不是一本书、一件衣服,那都是死的,自己没腿跑不了的,我要是给你弄丢了,我倒是愿意负责,一只猫,活生生的东西,指不定哪天开门就窜出去了,难道你要我在猫身上装一个GPS导航,或是拴一个链子,像一个保姆一样寸步不离的看着它?”
我哑口无言,她继续泄愤,“嘿,你还就为一只猫大清早的来信誓旦旦的指责我,你那只猫是金子打的还是银子做的,麻烦你做事的时候分清楚轻重缓急,别头脑发热!”
这场对话简直是,莫名其妙,她话音还没落,我狠狠的摔了电话,余气还未消,深深的忧虑涌上了心头,阿九丢了,自己出走了,还走了几天。
我努力的让自己放宽心,可是失落占据了我的情绪,煎鸡蛋的时候恍了恍神,滚热的油滴溅在手指上,疼的我倒抽凉气,却让我僵硬的神经一震。
不自觉的苦笑,原来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不属于自己的就是不能强求,顺其自然吧。
中午的实验进行到一半,定了闹钟,然后和李楠师兄他们去食堂吃饭。
我闷闷的在角落里挑鱼香肉丝的胡萝卜丝,一点胃口都没有,李楠师兄用手肘撞撞我,“小师妹,想什么呢,怎么,没胃口?”
我实话实说,“恩,阿九丢了,我心里不舒服。”
他微微的愣了一下,“小家伙不是一直在你宿舍的么,自己跑掉了?”
“不是,我这几天因为堂哥住院所以临时住在家里,阿九就放在朋友的宿舍里养的,结果今天打电话一问,小美女走丢了,不见了几天了。”
他叹气,“猫儿不认主的,这一走,估计是找不回来了。”
旁边有人听的好奇,同实验室的一个师兄试探的问,“江师妹养猫的?”
李楠师兄帮我回答,“她捡的,一直养在宿舍,最近有事,托给别人了,这不,搞丢了!”
那个师兄思索了一会,“好像我看到过江师妹的那只猫,是不是肥头大耳,黄白相间的,我以前看她带出来过,那皮毛油亮光滑的,尾巴很大,好像是很不错的品种。”
我一个激灵,“师兄,你在哪里看到的?”
“昨天是在图书馆前的喷水池前,我觉得就应该在附近吧,好像看到过两三次了。”
果然,没有费任何功夫,在图书馆附近轻易的找到了阿九,它看见我也不叫,也不逃,蹲在座椅底下懒懒的看着我,我逗它出来,用小鱼干做诱饵,它理都不理。
我气的伸手就想把它拖出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阿九忽然叫了起来,“喵呜”一声,我立刻感觉手背上火辣辣的疼,我气的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把罪魁祸首拎了出来。
它却楚楚可怜的望着我,爪子搭在胸前,轻轻的呜咽。
我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听见背后有人叫我名字,太熟悉的声音,我扭过头对上那双探究和玩味的眼睛,可是一瞬间,韩晨阳的目光变了又变,指指我手上的红印子,瞪了一眼阿九,“这个东西抓的?”
我只好点点头,“离家出走被我逮回来了,可是我一点都没预料会被抓到。”
他接过阿九,拉拉尾巴,仔细的端详一番,“变野了,江止水,你要是想养的话,我建议把它先送去宠物医院看看,还有,你也得去医院看看,搞不好,你马上也会抓人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把车开过来,才回味出他话的深意,气的我威胁他,“韩晨阳,你得开快点,要不我抓人也是抓你,估计我还会咬你!”
他轻笑一声,“是吗,你属犬的?名至实归。”
我冷笑,“原来你属蛇的,伶牙俐齿。”
把阿九带去宠物医院,老板很热情,尤其看到阿九那只硕大的尾巴很兴奋,他告诉我们,原来阿九真的是很名贵的品种,叫喜马拉雅猫。
我对猫儿的寄养没有什么概念,韩晨阳倒是很清楚,问的仔细,末了小老板说,“太太怀孕的时候,家里最好不要养宠物,猫会有很多传染病,尤其是弓虫病,这样会导致孕妇流产的,两位先把猫寄养一阵子,想什么时候来看都可以。”
我木然的向韩晨阳望去,他也不出声,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我笑盈盈的伸手去挽住他,装出很贤惠的样子,“谢谢你了,我们走吧,老公!”
他笑起来,夹紧了我原本悬空挽着他的膀臂,我反手去轻轻的掐他,他连忙跟老板道别,然后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属犬的,马上带你去医院,想咬人了就忍耐一下,乖!”
去传染病院开疫苗,然后拿到注射室挨了一针,我拖着一只酸痛的腿去看江风,他见我龇牙咧嘴的样子很狰狞,吓了一跳,“小妹,被狗咬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没好气的回答,“被猫抓了,刚打了针疫苗,疼死了。”
“呦,今年咋这么多灾多难的。”他叹气,“我整天在这里快闷死了,董安妍不让我看书,看电视,看电脑,你说这个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以为然,“你是病人唉,当然要听医嘱,安妍都是为你好才会管着你,不然,她那些病人,她最多唠叨两句,谁有闲情管那么多,反正她都尽责了。”
他愁眉苦脸,“都要过年了,我还没人身自由,我想去超市买年货,我想吃桂花糖糕,玫瑰年糕,糖葫芦,我要去灵谷寺还愿,我要看春晚,打牌,放烟花,包饺子,吃火锅。”
这厮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我刚想找出什么理由搪塞他,董安妍来查房,冷不防插了一句,“你想去超市?可以呀,我放你一个晚上的假,不过条件是,你得跟我去。”
江风一听,高兴的连忙去找衣服,我低声问她,“唉,他出去没事吧?”
董安妍笑的一脸狡黠,“没事,我妈让我下班去买年货,反正江风没事,就做做苦工,他也乐意,我也很开心,哈哈。”
“唉,我也想吃桂花糖糕。”
我出门之后第一句就是这个,那时候韩晨阳在外面接电话,他转过身看我,原本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然后他低低的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就挂上了,把手上的衣服递给我,“走,吃桂花糖糕去。”
车一路向西,上了洪武路,转向中山路,渐渐把两边辉煌灯火,林立高楼抛却在后,眼前开阔,浓荫增多,密密的遮在车窗上,最后转入一条安静的林荫道,宽阔平直的路面,只有我们这一辆车,显的有些突兀,我都不敢肯定具体的地理位置,模糊的知道是军区干休所。
他停车,领我进了一间别墅,有保姆开门,近门处是一架十二扇的紫檀屏风,那屏风上透雕的是青竹,图上绘的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客厅里临时搭了一个红木餐桌,餐桌上印着富贵牡丹麻纱桌布,一直垂到桌脚,我不由的拘谨起来。
仿佛看出了我的窘态,韩晨阳温和的笑笑,“吃个饭而已,还有你的桂花糖糕,等下给你介绍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不用拘束。”
“呦,韩晨阳你来了呀,这位小妹妹是?”从偏厅走出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浅褐色的衬衫挽在手臂上,短短的头发,眼睛很大,笑起来眉眼弯成一条线,看上去很和善的样子。
“我家小朋友,江止水,这是许博闻。”
那个叫许博闻的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江止水,心如止水,很好听的名字。”
我大方的笑笑,“博闻强识,可取此意?”
他笑笑,“正是博闻,可是本人资质愚钝,不学无术。”
韩晨阳打断他的话,“你还资质愚钝,算了吧,对了,晨琳怎么还没来?”
“那是你堂妹,问我要人,我怎么知道!”许博闻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去看看桂花糖糕做好没有,等下那些废物们来了你可要招呼一下。”
等许博闻走了之后,韩晨阳轻轻的拍拍我的脑袋,“带你是来吃好吃的,不是看你愁眉苦脸的,等下会有几个废物过来,你也别睬他们,反正有我呢。”
我勉强的笑笑,心想你所谓的那些废物指不定是哪种深藏不露的高人呢,这时候大门开了,一个个子矮矮的女孩子走进来,五官长的很精致,姿态有些柔弱,一看就知道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而且那双眼睛,看人的神态,也是微微的睥睨和傲气。
她看到韩晨阳冷哼了一声,继而转向我,忿忿的撒娇,“二嫂,二哥他太过分了!”
惊雷三尺,我江止水的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不明情况的石化了。
他在我耳边轻笑,薄薄的热气抚过我的脸庞,“假装一下,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开席的时候,许博闻端着盘子进来,月白色的青瓷圆盘,各种鲜有的生鱼片拼成一只完整的鱼,放在冰上,白烟缭绕,另一只黑色圆盅,高汤中盛着切的细如发丝的豆腐丝,看上去鲜嫩油润,每人面前放着一盅白瓷小碗,掀开来一看是飘着油花的清水,却是香气扑鼻。
后来才知道是西洋参鲍鱼炖牛蛙。
真的是国宴的待遇,不管怎么样,这一趟是来的超值了。
最后上的是甜点,煎饼果子,芙蓉饼,桂花糖糕,米粉松软中带着韧性,很有嚼头,桂花和蜂蜜的香味融进了米粉里,用糯米做的夹层更是锦上添花,甜而不腻,香软可口。
我悄悄的跟韩晨阳说,“我这辈子只吃过两次这么好吃的桂花糖糕,一次就是这次,还有一次是小时候在北京的时候。”
他手微微一滑,饴糖蜜枣掉到桌上,我没往心里去,倒是韩晨琳好奇的问,“姐姐你小时候去过北京,什么时候?”
我微微思索了一下,“大概是四年级时候,夏天。”
她“哦”了一声,然后很热情的说,“北京现在很漂亮的,跟以前差别很大的,姐姐什么时候过来玩玩,哎呀,我说二哥,你倒是什么时候把姐姐带回去见大伯、大伯母?”
他的笑容从容、坦荡,入戏十足,“水到渠成的时候。”
饭后一群人到活动室打牌,玩的是美国德州的一种打法,我是扑克和麻将无能,看见隔壁屋子里有张台球桌,拉拉韩晨阳,“太无聊了,我能不能玩那个?”
韩晨琳附合,“恩,我也不要打牌,姐姐我们去玩桌球,其实我也不是很会,那种球瞎撞撞就好了,没准能斗上一两个。”
我笑起来,“我也不是很会,好久没打了,可能都生疏了。”
仅仅一场二十分钟就只剩下散落的花色和黑,韩晨琳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姐姐,你不是说你不是很会的,怎么打这么好呀,我基本都没怎么碰球,都给你打进了。”
我整了整手套,还没来的及解释,韩晨阳和许博闻走进来,两个人显的很意外,“呦,我们以为这一场你们起码要打上一个小时,没想到这么快。”
“还有一个黑。”我俯下身,找好角度,轻轻的一个擦球,黑轻松进洞,“开局不好,没有散开,不然会结束的更快。”
他们俩对视,韩晨阳问我,“跟谁学的,这么厉害?”
我笑起来,实话实说,“江风教的,我初中开始就跟他混地摊了,不过我打的比他好。”
韩晨琳把杆子递给许博闻,“虽然我很想让二哥跟姐姐打一场,但是我怕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许大哥,你得帮我出口气呀!”
许博闻摇摇头,“我肯定不是她对手,韩晨阳还是你来吧。”
异常艰苦的拉锯战,最后我还是输给韩晨阳,我笑着阻止他收球,“我把最后两个球打了吧,你看多好的二连,反正又不是比赛。”
韩晨琳无不惋惜的说,“姐姐差一点就赢了,二哥你运气好。”
“他是防守型的,总是让我打不到好球。”我手下发劲,清脆的响声,两球同时进洞,“韩晨阳,你很厉害的,我最怕碰到你这样保守的打法,简直就是命中的克星,不过,要是在以前,我可不会轻易的输掉的。”
他笑的坦坦荡荡,“好汉不提当年勇,什么时候我们去打场壁球?”
我撇撇嘴,“实话告诉你,我除了桌球,其他的任何一种球类运动都是一窍不通的,连乒乓球我都不会,还有,我体育从来没有及格过的。”
韩晨琳惊讶,我笑笑,“所以我才觉得上帝是公平的,不会让一个人全能,也不会让他一无是处的,人生就是此消彼长的。”
的确,上帝总是公平的,我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同样,我喜欢的人也得不到他喜欢的人。
想想我就平衡多了,很多时候,我就是这样安慰自己。
不是不爱,是不够爱(中)
后来我和韩晨阳搭档,和其他人打了一局,一个进攻型,一个防守型,配合的天衣无缝,休息的时候韩晨琳凑过来,对我耳语,“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我不敢告诉大哥、二哥,周围又没有朋友可以说,我有一个喜欢的男朋友,可是前几个月前,就在我回国后,他跟我提出分手。”
“那时候我都有了想死的心,可是那时候在国内,哥哥们都不在身边,又怕家里长辈看出来端倪,所以一直忍着,原本以为过几天就好了,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空闲下来就想到以前那些快乐的日子,怎么也忘不了。”
她垂下头,咬紧了嘴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我想回美国,我要他亲口说出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为什么最爱的人,把我伤到整个人要去死掉一样,这样的痛。”
我推开窗户,一阵冷风悠悠的飘来,顿时房间里的热气散去不少,人也立刻清醒了很多,“晨琳,不要追问为什么,发生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到底怎么样做他才能够回来,爱是一个绝对的姿势,倘若不爱的,你怎么样都是错的。”
她无力的转动手中的咖啡杯,刘海顺贴的垂在耳际,安静又心事重重,和每个陷在爱情中的女孩子一样,脆弱并且敏感。
“这个人不爱你了,怎么委曲求全都没有用。要学会放下,学会开始新的生活,当初你在很多人中选择了他,现在也许是上帝给你另外一个机会,让你去看更多的东西,接触更多的人,让你去尝试另外的爱,所谓的因缘际会,就是这样。”
回去的时候,韩晨阳送我回去,车里的暖气让劳累一天的我昏昏欲睡,模模糊糊的我听见韩晨阳跟我说,“江止水,谢谢你。”
本能的反问回去,“谢我做什么?”
他却笑了,“谢谢你让我很有面子。”
我不屑的撇撇嘴,“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场面上的东西,没想到你也不能免俗。”
车窗外的灯光闪烁,光影流水般飞速倒退,他一脸的静默,默默而专注的注视着前方,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我当然也是大俗人一只,而且俗不可耐,我们生长在不同的家庭,自然接受的教育不同,我家传统教育的观念根深蒂固,也许你会觉得场面上的事情很虚伪,但是对我们那种家庭出生的孩子来说,这就是生存的一种方式,而且作为一个男人,无论是谁,或多或少的都会有些大男子主义,面子,不能说是全部,起码还是很重要的。”
“在你朋友面前也需要吗?”
他饶有兴致的看了我一眼,“傻丫头,今天你看到的那些人,除了许博闻,其他的都不算是我朋友,因为在明争暗斗中,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我轻轻的叹气,“其实,韩晨阳,我很早就想问你一句,你活的累不累?”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给了我一个模糊的答案,“你也不是也有很多生不由己的时候,问问你自己,就会知道了。”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角处蒙上了一层淡淡青灰色,嘴唇紧紧的抿着,下颌的线条显得格外的刚毅,脸上竟是一片疲态,他伸手去拿丢在手边的烟盒,我一把按住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韩晨阳,不许抽烟,以后都不许了!”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会,丢开了烟盒,他嘴角翘起一个极其无奈的弧度,“真是的,我抽烟也是因为你,现在你又不让我抽烟了,你说你是不是很磨人!”
我只是想起以前的那只的薄荷女烟,“你自己没毅力戒烟还怪我带坏你,以后不许抽了,起码别在我面前抽,我受不了那么重的味道。”
他笑笑,摸出那枚G的打火机递给我,“我知道了。”
我轻轻的按下去,黑暗的夜里,手心出现一个昏黄的豆粒大的光圈,蓝色的火光颤颤巍巍的在他脸庞边摇曳,我笑起来,“谢谢你,韩晨阳。”
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谢他,可是,却心情很好。
我以为这个冬天会以寂寞的姿态过去的时候,在年前却兀的又有了下雪的预兆,只是这次的雪是半夜落下的,悄然无声。
学校正式放假了,可是我们这些留下来做实验的人还要等除夕前才算是真正的轻松下来,研究室的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知道李楠师兄要离开的消息,却心照不宣的不提起。
我做的研究是基于W CE.的嵌入式通用家电遥控系统设计,很无聊毫无美感,而且信息传输和电子传感技术是我的弱项,做起来相当的困难。
看着电脑的眼睛发酸,索性离开电脑桌,打开窗户,窗外的雪不算大,也不是很冷,我伸了一个懒腰,手边有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想了几秒,一张张把它撕下来,叠成纸飞机,丢到风中,让它们自由的飘。
李楠师兄推门进来,“师妹,你做什么呢?”
“无聊,折飞机,你要不也来试试?”
他撕下一张白纸,巧妙的折了一个小飞机,手轻轻的一掷,纸飞机乘风飞了好长,跌落在树上,我笑起来,“可巧了,这下掉不下来了。”
“掉不下来未必是一件好事。”他轻轻的开口,眉眼中有淡淡的忧虑,“唉,南京又下雪了,今年的第二场雪,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看到下雪了。”
我有些好奇,“师兄,怎么了,说话这么惆怅?”
他叹了一口气,“我毕业之后可能会去新加坡,家里安排的,没有别的选择。”
我头脑中第一反应就是朱佳乐小妹妹,脱口而出,“她呢?你们怎么办?”
他微微笑,“这个你不用担心,她已经准备GRE考试,申请新加坡国立大学。” 原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怪不得难得的煽情一下,我转头向他多看了几眼,这样一个男人,率直平和稳重,虽然有时候会苛刻的不近人情。
我忽然庆幸,我二十多年来遇到那么多待我极为真诚和友善的人,李楠师兄是在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向我伸出手的人,我记得他为我做的每一件事。
可是一种孤独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心头,这样一个人竟然要离开我,就像唐君然一样。
原来他们终究要离开,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他们,我所拥有的,只是和在他们一起的记忆,也许能在无边岁月中陪伴我的,只有自己和回忆。
关好窗户,慢慢的,窗户上又爬上一层雾气,我用手指在上面认真的写到,“我会想你的,真的,会非常想,师兄。”
他笑起来,可是怎么看都是勉强的笑容,“我真的不放心,你还有两年时间才熬出头,感觉你就是我妹妹,让我总是认为你很小,需要人照顾,最近我总是想,要是我走了,实验数据出了错谁来给你弥补,晚上夜宵谁帮你买,你考试前谁给你划重点?”
我没好气的问,“想出结果了没有,李楠哥哥?”
“其实我想,那么长时间你不会对韩晨阳没感觉。”
轻轻的把手指按在窗户上,刺骨的凉意传来,僵到手指都麻木了,我实话实说,“有感觉,没感觉那真的是假话,可是师兄,有感觉有什么用呢,我承认我喜欢他,但是究竟有多喜欢我真的不知道。”
我张开大拇指和食指比划,“是这么一点点,还是这么多,还是多到没有办法测量,我不知道,比如唐君然,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有多喜欢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心都死掉,清醒下来的时候,仿佛那样的喜欢又微不足道,只是赌气和不甘心。”
他不语,示意我继续说下去,“当你决定是否跟一个人在一起,关键是你有多爱他,刚才我忽然就明白了,我和唐君然之间,他不是不曾爱过我,我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非他不可,而我和韩晨阳,我不是对他毫无感情,可是他也并不是非我不可,很多时候,我们不是不爱,而是不够爱!” 他只是长长的叹气,拍拍我的脑袋,“你还是一个小孩子,连想法都那么幼稚。” 我是真的不服气,却也无济于事。
终于把一部分数据整理出来,我累的摊到了椅子上,这样的姿势虽说非常不雅,但是很舒服,在一些没有原则的问题上,我比较习惯随性的放任自己。
手机适时的响起来,我探着身子摸过来,看了一眼,毫无预警的接起来,“难得你亲自找我,不是在医院里躺的太无聊了,找你家小妹来消遣的?”
江风几乎用吼的,“小妹,董安妍去哪里了,我问你,她去哪里了!”
不说这语气,我就被雷到了,活脱脱的一个现实版的咆哮马,这个台词我更是招架不住,我没好气的回答,“你问我,我问谁去,她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
他重重的叹气,很不对劲的感觉,我追问,“喂,我说你不是欺负人家还是说了什么伤人心的话,搞的安妍不理你了,你事后又后悔?”
“小妹,你听我说,这事情严重了,我快疯了,可是我没后悔,听我说,你千万千万别激动,也不许骂我,你就快帮我把董安妍找到就行了,那个,我和她,上床了。”
我放下手机,茫然的看看屏幕,确定我没有用手机上所谓的战色逆乐园,我头脑中有将近十秒的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来,“你们应该都不是第一次了吧?”
他小声的“恩”了一声,我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成年男女,唉,真是服了你们二位,估计安妍是没办法面对你,自己躲起来了,那你告诉我,你让我找到她之后想干啥?” “废话,你说能干什么,该死的我又不是她亲哥哥,我也不要做她哥哥。”
我翻翻眼,“吵死了,那么雷人恶心的台词你还是省省跟安妍说去吧,我帮你把她找出来,不过你别指望我劝她,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自己拿主意。”
他立刻安静下来,忿忿的指责我,“见死不救的臭丫头!”
我毫不留情的反驳,“自己看透自己的心意,才不会为所做的决定后悔,若是旁人搬弄是非,迟早会后悔,还有,现在本小姐是大爷,讲话客气点,什么?我就威胁你,你来打我呀,臭江风,安妍要是出什么事,看我不把你搞死!”
真是乱七八糟的情况,我挂了电话,立刻就翻出董安妍的号码,正要按下去,屏幕就闪了起来,我无力的哀嚎一声,“你们两个不凑到一块简直天理不容,连电话都那么凑巧!”
是董安妍打来的,她说话避重就轻,于是我只好发挥充分的想象力,终于把事情始末搞了个大概,无非是煽情加酒精的作用,俗套却屡试不爽。
我劝她,“你跟江风好好谈谈,他很担心你,我知道你现在很难面对,但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江风是我表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能说太多自己主观的东西。”
半晌传来她抽泣的声音,“我只是很厌恶这样的自己,觉得自己很贱!”
我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安妍,你别这么想,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不对,主要是江风那个混账东西趁机揩油,你千万别自责,别哭了,好好冷静下来想想,我不知道江风会怎么说,但是我知道他喜欢你,这个是大前提。”
我觉得自己都快词穷了,耐心也快被磨光了,所幸我的手机发出嘟嘟的叫声,提示电量不足,没一会就关机了,我把手机仍在桌子上,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
终于有了点喜庆的事情,虽然俗套狗血了一点。
隔壁实验室喊打包的饭送来了,我把手上的资料放下来,拿回来刚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韩晨阳端一杯咖啡进来,看到我问,“你才吃饭?”
摩卡的香浓味一下子飘满了实验室,我满意的嗅嗅,“外面下雪,让隔壁打包的,对了,这是学校出门左转三百米处右转第三家的糖醋排骨,你要不要试试?”
他瞥了一眼,“你胃口怎么那么好的,昨晚的都消化了?”
“我心情好,多吃两口不可以呀!”我美滋滋的挑了一块排骨丢到嘴里,“昨晚的那顿饭真的是太好吃了,帮我谢谢许大哥。”
他笑起来,轻轻的啜了一口咖啡,“算你识货,那是许博闻从家里带来的厨师,做的不好吃才怪呢,对了,下午有时间没,我想去南京的云锦博物馆。”
我好奇,“你去那里做什么,云锦,贵的要死的东西,别告诉我你要买来送人!” “就是送人呀,送给我奶奶。”
我呆了两秒钟,马上反应过来了,丢给他一个白眼,酸酸的说,“真是有钱人,不过韩晨阳,你最好攒点钱,估计不久就有你出礼的时候了。”
他有些意外,放下咖啡杯仔细的询问,“出礼?出什么礼,谁要结婚了?”
我偷偷的笑,“我也想结婚。”
温热的咖啡杯壁轻轻的碰上我的额头,韩晨阳俯下身看了一会电脑上演算的数据,似笑非笑的回答,“就你还结婚呢,这里,端口连接都错了,研究生毕业不了看你怎么结婚。” 他身上有柠檬水和咖啡的混合香味,他离我太近了,几乎是半个人倾了过来,我可以听见他细密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再真实不过的场景莫过于我感到自己的心,跳的飞速,握着筷子的手心渗出薄汗,那一瞬间,我清楚的感觉,我是喜欢他的。
原来我移情别恋的速度还是挺快的,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认识。
不是不爱,是不够爱(下)
下午和韩家兄妹两人去南京的云锦博物馆,我只跟江风来过一次,但是印象太深了,韩晨琳兴奋的看那些展品,我借机问韩晨阳,“干吗把我喊上,让晨琳选不就可以了?”
“她是学数学的,只要稍微有一点图案的东西,她都觉得不难看,而且她从小都在国外长大,中国式的文化艺术教育一点都没熏陶到,云纹、卷草,她可是一样都不认识。” 我点点头,“其实这种东西江风懂的比较多,我不行,做参考可以,别让我拿决定。”
他淡淡的看我一眼,眼光里带着微微的傲气,“江止水,我早就发现了,除了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你做其他事情没一件积极主动的,还特别怕担负责任。”
我默认,“责任这玩意累,能不担就不担,你尽管鄙视我,我习惯了。”
“那么,那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承担责任呢?”
我讶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一直在潜意识的逃避那件事,至此那天早晨我们都没有再提过有关的任何话题,我以为这件事会在我的记忆中被我刻意的遗忘,可是他这样没有前兆的说出来,似乎还带着谴责的意味,让我真的没有办法回答。
他的呼吸里渐渐多了些暧昧,深深浅浅的,我心跳越来越快,脸颊微微的发烫,我一时怔在那里,他静静的一动也不动,大厅里安静的只剩下我压抑的呼吸声。
正在我脑中飞速的想如何搪塞他的时候,韩晨琳的声音传来,“二哥,许家大哥哥说做了桂花糖糕让你去拿,或者他送过来,晚上一起吃个饭,然后他就要回北京了。”
他的声音平稳的传出,“晚上我请他吃饭,后天我们一起回北京,我带车。”
晨琳应了一声,“那我帮你回信息好了,我再出去打个国际电话,给仲言哥哥。”
我偏过头问他,“你要回家了?这么早。”
他轻轻的“恩”了一声,“下星期二就是除夕夜了,我看你是过糊涂了吧,我只是回去过年走一下场,学校还有一个项目要赶工,我会尽早回来的。”
“我不信,你上次也说尽快回来,你说你去了多少天,一个多月吧,真是,我才不要相信你呢,男人说话要是可信,母猪都会上树。”
他的眼眸转瞬明亮如流光,连声音都染着笑意,柔柔的,像是桂花糖糕,“呵,第一次听见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跟小女孩似的,可爱。”
那一刻我破天荒的没有反驳,我的心不知道哪一处柔软了起来,仰着脸对着他笑了起来,忽然身子被轻轻的抱住,力道不大,但是很小心,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轻柔,温暖,像一轮冬日早晨冉冉升起的暖阳,明媚而不张扬,温暖却不灼热,即使是这样浅浅的吻,却似乎连心都会温暖起来。
有时候,动心就是在一瞬间的事情,喜欢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种状态。
从云锦博物馆回来,韩晨阳请在金陵饭店梅苑餐厅,我悄悄的对韩晨琳说,“我都怕你哥买穷了,那么一小段的云锦就两千,要命了!”
韩晨琳眨眨眼,“怎么会呢,他有的是钱,不过我都不晓得他的家底。”过了一会她笑我,“姐姐,你还没嫁给我二哥就开始担心他够不够钱娶你的了?”
我想都不想直接回答,“我是害怕嫁妆,给多了我心疼,给少了拿不出手。”
韩晨琳笑起来,冲着韩晨阳就喊,“二哥,姐姐问嫁到我们家的嫁妆怎么算的?”
他正在跟许博闻聊天,随即微微愣了一下,倒是许博闻立刻就回答,“他家的传统都是倒贴的,从来不让女方花一分钱的,江妹妹,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呀。”
我眨眨眼,“真的假的,韩晨阳?要不要婚前财产公证?”
许博闻哈哈大笑,“晨阳,你家这个小朋友还真不简单,我看你以后就别管家了,工资卡、银行存折、房产证、保险、黄金钻石通通交给江妹妹好了。”
我摇摇头,“才不要呢,捏在我手上又不是我的,想摸摸的时候还要看他的脸色,不过如果韩晨阳坚持要给我,那我不要就多不给他面子呀。”
许博闻和韩晨琳同时笑起来,韩晨阳表情无奈,“看看,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早说这个小丫头是人精,这下你们都知道了吧。”
韩晨琳笑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二哥,你也只有对姐姐很没辙罢了,其他的女人谁不是绕着你转,先公转才自转。”
吃完饭韩晨琳闹着要去我们学校看看,操场上下了雪,积的很厚,她抓起雪就往天空中扬,雪花纷纷的砸落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我第一次看到江南的雪,很漂亮的白色,明明是大雪呀,可是我觉得很缠绵,很温柔。”
听到她的话,我有些意外,“江南的冬天就是这样,骨子里透着寒意,怎么祛除,都会有种冷然留在身体里面。”
她凑过来悄悄的问我,“姐姐,我感觉你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二哥,是不是我多心了,明明你们看上去很好的样子。”
我想了一会,决定诚实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晨琳,我是一个戒心很重的人,做任何事情总是想喜欢的留一点余地和退路。”
她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抬起头看那些被风吹落的雪花,平稳呼吸出的白汽与冰冷的空气汇聚在一起,操场上乳白色通明的灯光穿过期间,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眼前放大,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打乱了密集的光线,“其实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感情之中,付出多的一方不一定就是失败的一方,对一个人好,即使没有回报,至少永远不会白费,若干年后突然想起,泪流满面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只是,我怕了,真的怕了。”
在校园里慢慢的走,给韩晨琳讲有趣的国内研究生生活,校园里流传的惊悚的故事,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看见许博闻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热的红茶和原味奶茶。”
韩晨琳接过来,顺口就问,“二哥呢?”
“有事去了院办,江妹妹,我觉得南京真不错,很适合生活的一个城市,地方不大,没有让人抓狂的堵车,悠游闲适,比北京安逸,对了,你去过北京,喜欢北京吗?”
我微微笑,不由自主的想起小学四年级的那次旅游,“喜欢,喜欢北京的小吃,那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住在比利时大使馆后面的一个招待所,早上起来,街上都是小吃摊。煎饼馃子,驴打滚,还有芙蓉饼,蜜枣蛋糕,第一次吃到桂花糖糕,说来好笑,我妈给我钱去买豆沙馅馒头,卖点心的奶奶非要送我两个桂花糖糕的尝尝,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又是生平第一次用色相换来的,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回味。”
许博闻意味深长的挑挑眉,“昨晚的桂花糖糕怎么样,有没有让你置身于老北京的感觉,后海,荷花市场,琉璃厂,故宫,雍和宫,三里屯,颐和园,嗯,还有天坛。”
我笑起来,“许大哥,一个桂花糖糕就能勾起那么多回忆,你以为是在写小学作文。”
韩晨琳拉拉我的手,“姐姐,要不你跟我们回北京过年吧?”
我想起江风那个家伙,还有实验室里的几个不回家过年的弟兄,摇摇头,“我要留下来呀,还有课题没有完成呢,马上就要毕业了,会很忙的。”
“那有空一定要去北京看看,到时候让许大哥请客。”
我回到家,刚打开手机插上电源,信息和来电提示就接连不断的跳了出来,我一条条的翻过去,都是江风和董安妍的,最近的一条信息是,“小妹,这下恐怕你要喊安妍大嫂了。”
我会意的笑起来,不假思索的回过去,“瞧你现在那样子,美死了,叫董安妍大嫂可以,逢年过节的让她给我包红包,没有三五千的拿不出手。”
很长时间没有回复,我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娱乐八卦,然后点开UG制图界面准备把图赶出来,只是刚打开就觉得电脑速度慢的要命,重启之后打开一看,D盘和E盘图标不翼而飞,立刻一阵凉意从脚底窜了上来,脑子一片空白。
我呆呆的坐在电脑旁边,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鼠标握在手里,暖气越吹越热,可是手指越来越僵硬,我存在电脑里所有的图纸,数据、报告和其他的东西,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我抓起手机就打给李楠师兄,忽然想起他今晚和导师吃饭只好作罢,一页页的往下翻,最后犹豫的按下韩晨阳的号码,很长一段时间才接起来,“这么晚了什么事?”
“韩晨阳。”我轻轻的咬了一下嘴唇,“我电脑中毒了,D盘和E盘所有的资料都不见了,里面还有放假前要交的图纸。”
“你的笔记本?有备份吗?”
我几乎后悔的都要哭出来,“是本本,没有备份,连实验室的电脑里面都没有。”
“你等等,我马上过去,先把系统盘找出来吧。”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我家门口,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我一下子就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了,电脑出了问题,明天可以带到学校让一群电脑高手修,为什么要大半夜的把韩晨阳叫过来,我知道,我只是害怕对着空白电脑时候那种无助的感觉。
我给他泡了一杯咖啡,拿了一条毛巾给他,试探的问,“韩晨阳,丢掉的那些数据能不能找回来?”
他专注的看着屏幕,笃定的回答,“可以是可以,不过要费很多时间。”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在床沿坐了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几个网页然后电脑速度变的很慢,画图时候几乎动不了,我重启之后就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他轻轻的“恩”了一声,“是病毒,我帮你重装之后再恢复数据吧,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时间可能要很长。”
我摇摇头,“没事,我陪你,反正也没有事做。”
他刚想说什么,我的手机响了,我打开一看是一条信息,愣了好久才默默的放下,韩晨阳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没事。”我不由的多看了一眼手机,“赵景铭要订婚了,有些意外而已。”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要结婚了,怎么,请你出礼?”
我点点头,“没想到那么快,定在月号,大年十五。”
他手指按在鼠标上,侧过脸看我,眸光如夜幕下沉寂的海,缓缓的涌着微波,“赵景铭,他家也按捺不住了,只是他能甘心么?”
我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我倒是好久没见到他了,上次他把手给弄骨折了,他一向都是冒冒失失的,给我感觉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所以你就不喜欢他?”
我抿了抿嘴,仔细的想了一会,“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不过好像我曾经试图去让自己喜欢赵景铭,可是不行,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连勉强自己都要不得。”
他笑笑,转过头去敲了几下键盘,“那时候我估计还回不来,你找江风去?”
“再说吧,去不去都不知道。”我毫无形象的倒在床上,顺手拿起一本书,看到哪里念到哪里,“原来,我如此平凡,平凡到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想要一个稳定的公开的被祝福被保护的婚姻,而我又如此的自爱和骄傲,发现事情的真相在我的能力之外,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一走了之,我甚至都不肯去求,而我又如此愚蠢,如果不是一走了之,事情不一定完全没有转机。”
“这是什么书?”他站起来坐到床沿,手伸出来抢书,一把被我打掉,他冷脸,“江止水,你敢打我,我帮你修电脑,你不以身相许就算了,居然恩将仇报!”
他的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原本柔软的发梢一根根的刺起来,我觉得可爱,伸手去摸,他头一偏,一个不平衡,我跌在他的腿上,气的我哇哇大叫,“韩晨阳,你这个小气鬼,你给我摸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那你给我摸摸会少一块肉么?”忽然间他的呼吸在耳边密密的响起,他笑着望向我,目光中有丝丝柔情。我低头去躲,却左右躲不脱只有抵在他的胸口,我的头发被他的手指挑起,他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嘴唇上,我的头发散落在枕间,散着温润的幽香,在微光下隐隐若流水。
我身体不由的微微发颤,忽然脸上被轻轻的拍了两下,对上他戏谑的眼神,“不逗你玩了,快睡觉吧,你明天不是还早起到李楠那里取数据的?”
松了一口气,但是涌上淡淡的失落,我翻了个身,继续看那本书,他回到椅子上找了一本棋谱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感到床往下一陷,骨节分明的指间在手心下折动了一下,悄悄的反覆住我的手,我的神志有些恍惚,只记得他模模糊糊的说道,“别离赵景铭太近,他的身份太特殊了,而且,他对你,你又不是不知。”
我低声咕哝了一句,“我又不喜欢他,也没可能喜欢上。”
赵景铭会为爱情堕落,他会我心碎,别的和我约会吃饭的人不会,在这个大家都把自己保护到滴水不漏的世俗世界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暧昧的眼神,身体的交集遍地皆是。那最珍贵的一点东西,就是真心。
可惜,我不要,不要他的。
我哭完之后就变成一个耻笑自己的人,在黑暗里感觉到结束的无可挽回。
黑暗的空间里看得见光影的流动,在那些美丽的光影变幻的刹那印证着一句台词:短,不过一瞬;长,不过一生。
他们在白雪皑皑的冬天相遇,可是,十年光阴,汹涌的时间,情感被现实催促的闭口不提,那些美好的小事情,会不会就此失去。
女孩想要忘记,男孩想要呼唤回忆。女孩在回忆泛滥时离开,男人从高空摔碎自己的心。
十年的找寻换得瞬间的胜利,原来世上爱你的人始终只有你自己。
陈可辛自己也说,如果爱,不是不爱,只是爱的不够。
爱与恨,满目只见无能为力。
我突然就想,原来那么多分分合合,不是不爱,只是不够爱,这样一个功利世俗的社会里,即使少了那个人,并不是活不下去。
原来电影里的周迅说,世界上爱你的人始终只有你自己。
如我对唐君然,如他对我,不是不爱,只是不够爱,如此解释,我心安理得。
我的那些爱只能存活在遥远的回忆里,在戏里、在回忆里,我清楚的知道我爱他,然而在四年后的今天,一切不过是场过眼云烟。
爱在年少轻狂时(上)
早上缓缓的睁眼,一眼就看见站在面前整理衣袖的男人,我忽然出声,“还是觉得那个蓝色的袖口比较好看,要不就是银质的,江风有一款肯定很适合你。”
他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看见电脑已经关机了,便问,“修好了?”
“好了,里面的数据也恢复了,你等下打开看一下再确认一下。”
心里大石终于落地,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爬下来,“以前总是想,如果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烦恼的事情都能够解决该多好呀,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白了我一眼,“废话,你倒是睡的好,倒头就到天亮,我一守就是大半夜。”
我大大方方的笑,“等下我做早饭给你,脆皮龟苓膏,烤菠萝包,蜂蜜柚子茶。”
他意外,“我以为你要请我吃咸菜馒头,加稀饭,没想到这么丰盛,你干吗,贿赂我的还是又有事求我?”
我想了一会,“其实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做红外传输那部分,我不会告诉老板的。”
一个枕头砸在我的脑袋上,我“哎呦”了一声,转脸看他,嘲笑他,“韩晨阳,你我跟你开玩笑的唉,你还跟我计较,你居然砸我,太过分了,你比我大了五岁,你这个行为就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
他的眼睛眯起来,白了我一眼,走出去,剩下我偷偷的捂嘴笑。
热气腾腾的蜂蜜柚子茶,我大口大口的喝着,不住的赞叹,“太香了,热乎乎的,与盛行欧美的Sunday unch一样,早茶就是广东的unch,粤语叫做‘叹早茶’,‘叹’就是享受的意思,享受早茶。”
韩晨阳尝了一口薄皮虾饺,“味道不错,不过我以为是你自己做的,原来你家楼下就有一个港式茶楼,做的还挺正宗的。”
“那我的红外传输部分........”
他瞪我一眼,“想都别想,自己做,江止水,你脸皮真厚,我说你怎么就对学业上面那么散漫呢,带过你的老师都说你是适合搞研究,我怎么就觉得你成天这里抄抄数据,那里唬弄一下老板,没个想做的东西?”
我别过脸去,闷气不说话,可是心里别扭死了,终于忍不住说出来,“我不跟你说话,吃饭时候不跟你说不高兴的话题,影响食欲。”
他深深的看我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到上车我都板着脸一声不吭,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口气温柔了很多,“生气了?”
我白了他一眼,转过脸不去看他,直到大光路前的一个红绿灯口,车缓缓的停下来,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别生气了,刚才我说话确实有些过分。”
“不止有些过分,是很过分!”我忽然就没了气,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我以前那样还差不多,但是上次被你教训之后我哪次考试临时摸鱼的,课题我也没偷懒,你这样说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刚才不过跟你开玩笑,谁请的动你真帮我做呀?”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摸摸自己的前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江止水,我刚才一下子想到了第二次开会见到你,你在李楠旁边涂涂画画,完全对专业不上心的样子,所以脑中先入为主的总是认为你还是老样子。”
我撇撇嘴,“我晓得我给你的印象很糟糕,不过麻烦你别老是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放,我知道我要努力了,李楠师兄马上就要走了,我确实没什么靠山了。”
红灯变换成绿灯,身边的车流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眼前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物,韩晨阳的声音微微带着笑意却有些寂寥,“你确实没什么靠山了,也许下学期我就辞职了。”
我脑袋“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转过脸去看他,仿佛知道我要问出什么,他嘴角微微的上挑,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也是家中琐事缠身吧,无暇顾及,省得误人子弟,你就好好准备毕业,顺利直博,继续混混,别太让人操心就好了。”
他把车停在院办前,我刚想拉开车门出去,他喊住我,“等下,我有东西给你。”
一个紫色心型的首饰盒出现在他的掌心里,我愣了一下,内心翻江倒海,倒是脸上还神色如常,警惕的望着他,试探的问,“干吗.....”舌头立马打了结,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下就笑出来,眉眼弯弯的,“唉,我说江止水,你不会想到别的什么了吧,不是你想的那样,打开来看看。”
我一边伸手去掀开盒子,一边嘀咕,“我才没有想到什么别的,咦,耳钉,我还以为是克拉钻戒呢。”
他很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还说自己没想到别的什么呢,克拉钻,你想的太远了,你耳朵现在只能用黄金好好养着,不然一感染发炎就有你烦的了。”
我“哦”了一声,顺手就去取星形的黄金小耳钉,换下塑料小棒,有些惋惜的说,“唉,明明一对的东西又被我拆成了单个。”
“要是觉得可惜就去再打一个。”
我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翻翻白眼,“算了,你别诅咒我了,我恋爱运已经够衰的,再打一个我真的会招架不住的,不过韩晨阳,谢谢你。”
他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下巴微微抬起,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有话要说,最终他只是帮我整了整耳钉的位置,“我明天就走了,不会院办了,这个是新年礼物,好好跟着你李楠师兄做课题,顺便准备下毕业论文。”
一瞬间,我很想说出让他不要走,转念又压下去,忽然觉得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留恋,还有其他的情绪,绵绵密密,挥之不去,我攥紧了盒子,打开车门,再重重的合上,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办。
正巧李楠师兄捧着资料迎面走过来,“小师妹,咋了,跟韩晨阳吵架了?”
我不自在的转过脸去,他的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我跟他没事。”
“那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没睡好,唉,大冬天的让你这么早起来真是折腾你,不过实在没办法,老板那边催厉害,帮我把这几份送给周远。”他忙着把手上的资料过渡给我,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院办前落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不知道怎么的,我脱口而出,“He goes to leave as I reach for him。”
“哗啦”一下,所有的资料掉落在地上,李楠师兄无力的蹲在地上,仰头看我,“The paper went to leave as you reached for them,你现在后悔了吧,如果不把握机会,很可能会变成一片狼藉,一片残局。”
除夕的时候,我和江风是在董安妍家过的,在本家吃完难耐的年夜饭,飞也似的逃到董安妍家里,江风一个劲的喊饿,我也摇头,到处找零食吃,“刚才啥都没吃到,气氛太不对味了,影响我的食欲。”
董妈妈笑的说,“要不我让雅客斋送几个菜过来,你们两个孩子啥都没吃,止水你还喝那么多酒,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我连忙说不要,江风脸皮厚,“哎呀,好呀,妈,我随便吃啥,有肉的就行了。”
董安妍端茶给我,“你家太乱来了,让你喝那么多酒。”
我叹气,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传来的阵阵歌声,头不住的发晕,“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老公呀,他可一口没沾,全我帮他顶了,早知道你弄点油炸花生米给我带去,没准我还能多喝点呢。”
“你还要喝?”江风笑嘻嘻的丢过一床被子,“你睡会吧,等赵本山出来我们喊你。”
我翻个身,只觉得浑身发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头沉沉的,只想不停的往下陷,我闭起眼睛,“我睡会,酒劲上来了,等下你还要叫我起来,别忘记了。”
朦胧中,眼前光影一下子都消失了,整个人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我努力的想睁开眼,却只是挪了挪身子,觉得睡的舒服多了,又动了几下。
我感觉到江风在讲电话,好像就在我床前,“你放心,丫头没醉也没吐,稍微喝多了点,睡的挺香的,唉,你放心,我让她明天早上打电话给你。”
本能的我问道,“谁?”
他回答,“是我。”然后又立即改口,“是韩晨阳。”
我轻轻的笑起来,好像说了一句话,但是我说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如果有酒后吐真言这样的说法,那么我一定是把心底的话真真切切的说了出来。
后来,江风告诉我,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说了一句“哦,想他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晚一直睡到现在,连赵本山大叔都没有看到,我急吼吼的跳下床,把董安妍弄醒了,她抓起被子往头上蒙,“哎呀,我还要睡觉,你穿衣服快出去。”
我光着脚跑出去,把董妈妈吓一跳,“起来了呀,饿不饿,家里有素三鲜,香菇鲜肉,芹菜和韭菜馅的饺子,还有芝麻、豆沙馅的汤圆。”
“阿姨,不用麻烦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素三鲜饺子就行了。”
顺手打开电视,有的频道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我乐呵呵的享受迟来的开心,直到江风从房间里钻出来,顶着鸡窝头,红红的眼睛,“困死了,马上还要去栖霞寺撞钟,安妍还没起来,快去把她拉起来,迟了人就多了。”
我正吃的快乐,眼皮都没抬,“你自己去喊,我刚才还被她赶出来了。”
他“哦”了一声,眼睛没有焦距的看了一会我,语气怪怪的,“去看看手机,还有韩晨阳打电话给你的,我让他等你睡醒了再打的。”
我“哦”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回答,“知道了,等下有时间再说。”
江风盯了我看半晌,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东西,然后站起来进了董安妍的房间,我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按出来,“春节快乐,昨晚睡着了,等下我跟江风去栖霞寺撞钟烧香,那时候打电话给你,让你也听听。”
很快韩晨阳就回道,“恩,好,等你电话。”
很久没有去栖霞寺了,董安妍家一直和这里的住持关系不错,每个人用红纸包了五十块钱做供奉,然后自带香火和蜡烛,栖霞山的栖霞寺一直都在我脑海里留下完美的印象,那么安详静谧,那么美好自得。
冬日栖霞寺,庄严美好,是枝丫纵横的明朗高远,清澈无限,还有未化的雪,在墙角堆积,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香火的味道,还有洪亮悠远的钟声。
江风他们去撞钟,我站在一边看,给韩晨阳打电话,没一会他接起来,我说,“喏,给你听听春节的钟声,沾沾喜气。”
耳边是洪亮醇厚的钟声,震的手臂都微微发颤,那边的他,连呼吸都轻了,良久他才轻轻的,仿似喟叹一般,“真好。”
我不由的笑起来,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那么开心,还有神清气爽,很单纯的开心,想到电话那头有一个人和你一样感受内心的宁静和安详,就觉得安心。
仿佛他就在身边一般,不用言语,一个眼神就彼此领会,可以牵手微微笑。
我跟他说,“今天烧香拜佛的不是趴在地上就是跪在地上,累死了,马上去吃素回锅肉。”
他笑道,“唉,江止水,你是有求于佛祖的,怎么说的不情不愿的,你还想着吃肉,要不要再来个羊腿给你烤烤?”
“是哦,万一刚拜的不灵了就惨了,韩晨阳,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哦。”我夹着手机,从毗卢殿一直走到藏经楼,和他闲扯了很多话才挂掉,回头看看江风他们还在浩瀚的人群中奋力前行,心情全所未有的开心。
走累的便坐在舍利塔前,看见香烟氲绕,听见佛音缈缈,耳边有人在念《心经》,我抬头看天空,几缕淡淡的浮云在天空漂浮,虽然有些暗沉但是感觉很辽远。
江风拍我的肩,“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没有转头,自己也不知道眼光该放在何处,“其实我倒是很想,将来就在这佛门清地边上安身,每天抬头看看天边的流云,闻闻香火味道,闲来无事弄杯酒喝喝,不要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多好。”
“你有毛病呀?”江风笑起来,“小女孩一个,整天脑子里面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说你矫情就过分,说你深刻又幼稚,你不是要吃素回锅肉的,快走了。”
我“恩”了一声,再不住的回头望了一眼天空和其下的寺院,钟鼎,周围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可是心底柔软舒怀,瞬间即愿是为永远。
爱在年少轻狂时(中)
过年的余韵渐渐的平息,留下的只是一年复一年的无奈和惆怅,黑白颠倒的日子过习惯了,去了学校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实验室的师兄都早早的起来把机器开足了,定下闹钟后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楼层都笼罩在“年后综合征”的阴霾之中。
我也完全不能调整过来,没精打采的看英文资料,实验室突然间多了很多包速溶咖啡,李楠师兄帮我冲了一杯,跟我开玩笑,“我的梦想就是四十岁退休,然后在每天午后的路边咖啡馆喝咖啡,当然不是速溶的。”
想了一下,我认真的回答:“我四十岁一定在拼命的工作,拼死拼活的那么努力。”
“为什么?”
我笑起来:“因为以前每天午后都喝咖啡,还是现磨的。”
他哈哈大笑,顺手拿我的钱包起来玩:“元宵夜时候弄点经费来吃吃喝喝,怎么样?”
我立马回绝:“我去不了,同学结婚,要出彩礼的,你们去吧,顺便给我打包好吃的回来,留第二天我早上来。”
他抽出我的银行卡啧啧嘴:“又要心疼了吧?”
我沉重的点点头:“那是,那是,中午请在金陵饭店,晚上又去中央饭店,全部都是要穿着缀满水晶的长裙,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不管认不认识的人,还担心自己出的礼金够不够。”
他认同:“结婚吗,人生就这么一次,花多少钱都值得。”
我摇摇头:“谁说只有一次,想结婚还不容易,想离婚更容易,桌子一拍,碗筷一砸,吼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咱离了吧’,前脚就去离婚,后脚没准就弄个二锅头。”
“臭丫头伶牙俐齿的。”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要是我结婚了就不会去考虑离婚的事情,我认为,结婚的意义就在于不离不弃,若终究要分开那为什么要结婚?”
“可是为什么要结婚呢?因为爱,还是因为责任,还是义务?”
李楠师兄拍拍我的头:“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为什么会愿意进入那个围城。”
那时候我玩笑的想,婚姻其实就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太寂寞,秉着“掉河里也要拉一个人下水”的心理,用幸福甜蜜做掩饰,过着柴木油盐的普通生活。
我是真的不明白,才会想不明白那对貌合神离的新人怎么能如此尴尬的站在众人的面前微笑,若我身在其一,一定落荒而逃。
水晶吊灯把光都打散了,金粉也似的洒下来,大厅的暖气十足,随处可见娇俏的女孩子穿着露肩吊带的小礼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诚或是虚假的客套,我拉拉江风的衣袖:“太没意思了,看了一堆人假笑。”
他撇撇嘴,非常不屑的说:“都送钱总不能不来吧,你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吧。”
我抬头把目光长长久久的放在那对新人的身上,曾经我那么熟悉的面孔,如果抛去我的主观感受和偏见,那个总是有淡然的表情,浅浅的笑意,然而那双眸子始终清醒地狡猾,似晃动的深不可测的湖水的赵景铭,真的让我很动心。
可是如今他手里挽着另一个女孩子,眼睛里那团阴霾我看在眼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我这里,我迎向他的目光,然后看见薛小姐,呵,应该是赵太太,一脸警惕的看着我,我亦笑笑,江风凑过来问我:“看到痴心对你好几年的男人娶了别人,心里是什么感受,小妹你老实说,不许用套话搪塞我。”
我仔细想了一会:“不舒服,特别别扭,我巴不得送口棺材把他埋下去算了。”
江风一脸惊诧的看着我:“小妹,我早知道你的思维异与常人,人家招你惹你了?不就‘今天爱我的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但是也不至于那么有毁灭性么?”
“原因,女人总是有那么一点虚荣心,即使我承认我不喜欢他,可是眼睁睁的看他娶了别人,我能好受么,更不用说是赵景铭这样的人,将来我出了什么事不能指望他还会陪在我身边,我也不能去利用他对我的喜欢去为所欲为,损失了太多了。把他埋下去正和我的意,我可以永远看不见他对别的女人献殷勤,可以让他对我的爱一直到永恒,多完美。”
我兀自在那里笑的邪恶,江风眨眨眼,面无表情的向前挪了几步,边位移边嘀咕:“我要离你远一点,女人是可怕的,尤其是表面看上去跟白兔一样的女人,其实是一大尾巴狼。”
正说着话,赵景铭和薛亚楠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江风很识趣的并肩和我站在一起,微微笑的递给我一个酒杯,上好的法国葡萄酒,倒入水晶杯八成满,看着那绛红色的液体印衬着灯光在杯中流离辗转,散发着无比动人的醇香和光芒,薛亚楠穿着传统的大红色旗袍,耳边的红宝石耳坠,喜气十足,可是她的眼神冷冷的,绯红的色彩落在她眼睛里燃不起一丝喜悦。
赵景铭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流动的液体看,江风拉拉我的膀子,示意我说些什么改善一下气氛,我只好举杯空中,微笑:“不会说什么话,只能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赵景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把剩下半杯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而薛亚楠就侧脸去看他,等他喝完之后仿佛赌气似的也全都喝下去,而我只好仰头,浅浅的轻啜,酒味微酸,微苦,苦中还参杂着一抹淡淡的酸涩。
我承认,我真的不能平静的面对这一切的发生,即使是我不要他的爱,也亦无法祝福他。
人有时候会变的贪婪和挑剔,爱也一样,感情亦如此。
等他们走了,我松了一口气,万分感慨:“江风,你说如果我现在跟赵景铭说,你不要结婚了,他会不会带着我落跑?”
江风笃定的摇摇头:“你不会这么说的,要是你说了早就说了,还有,我劝你最好把这句话烂在心里,别想啥就说出来,尤其是不要给有些人听见。”
我闷闷的“哦”了一声:有些丧气:“我也就跟你说说,我可没勇气明天出现在扬子晚报、都市快报的头版头条上面供别人瞻仰。”
他低头看信息:“不用了,你马上可以说给另外一个人听听,不过我敢保证那个人肯定不喜欢听到你这句话。”
我抿了一小口红酒,润润嗓子,顺口问到:“谁?”
他头也不抬“韩晨阳”,我立刻被呛到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江风,他手机上的贪食蛇欢快的在他指尖传游,他“啊,啊”的小声叫道:“贪食蛇,看谁吃了谁,哦耶耶!”
我只觉得他是故意的,不管哪个他。
公式而又盛大的场合,宴会厅没有布置成传统的中式婚宴,而是自助餐的形式,江风偷偷的告诉我:“其实据说是因为厅太小了桌子放不下,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我尝了一个法式栗子塔,不由的点点头:“这样就很好,中国式的那种太吓人了,坐在一群不认识人的周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那他们的婚礼是在哪里办的?”
“圣保罗大教堂,新娘是基督教徒。”他也尝了一个甜点,然后潇洒的拍拍手上的蛋糕屑,“韩晨阳来了,你留心点,我都不知道他流窜到哪里去了,小妹,好像你论文还没做完,你要不要去讨好他一下。”
我思索了一会,沉痛的点头:“岂止是讨好,我得想办法让他忘掉这件事。”
他手里端着水晶杯,红酒在其间荡漾,他穿着简单的西装,眯着眼看着宴会中的众人,时不时和走上来的人交谈几句,几分闲适,几分自在,眉目间的恣意风流。
只是好久没有看见他,我竟然不能走上前一步喊出他的名字,他的周围有漂亮的女孩子围绕,他频频注视我的方向,我忽然有种“乱世之中人海茫茫相隔万里”的感觉。
是不是要来一个白娘子许仙的断桥相会一般,可是我究竟不是道行颇高的白娘子,我只是傻傻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的脚步在地面上碰撞出音符,汇成华丽又急促的乐声扑面而来,排山倒海涌入我寂静的世界中来,好久未曾感受过的那奇异的心跳再次在身体深处爆发,连呼吸都微微的发颤,无措的转动手上的玻璃杯,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在他面前,我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跟他拌嘴的小丫头,而是开始揣测他心思、孤芳自怜的小女生。
可是我仍然在他面前努力维持自己的骄傲,不肯在他的目光底下认一点点输。
他气色很好,看来在北京的日子过的挺滋润的,我干笑两声:“你回来了?”
韩晨阳带着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我发现我们俩处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而身边的江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没回答我,安静的凝视了我一会,我忽然觉得促狭不安起来:“我问你话呢,你别这样看着我行不,怪吓人的!”
他的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容,然后跟我打起了商量:“我想,如果在我吻你的前提下,是给赵景铭看到呢,还是不给他看到?”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不要给他看到,你别在人家婚礼上做缺德的事,省得人家夫妻今天刚结婚晚上洞房花烛的时候就恶言相向,而且其实也没必要给他看到,这婚都结了,众目睽睽之下,赵景铭想反悔也不可能,他家丢不起这个脸。”
仿佛无视我的话语,他的脸慢慢靠近我,说话的时候热气呵在我得耳朵上,痒痒的,他就着大厅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灯光看着我,异彩流转,他的唇覆上来,在我的唇齿间喃喃的说:“你今天吃了什么甜食?怎么这么香?”
这样挑逗的话语让我招架不住,我紧张的躲避,连忙回答:“糖,我刚才吃糖的。”
他笑起来,很少见的开怀大笑,然后跟我一样倚在墙上,下巴微微的上扬,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天花板的某处,我不由的侧目,听见他轻轻的说:“刚回来就凑上那么热闹的事情,不过好无聊呀,不过你这件礼服很漂亮。”
我低头扯扯衣角:“你这话应该跟江风说,他肯定会得意好长时间的。”
他的脸再次转向我,上下打量一番,手指触到我左耳上的耳钉,然后缠上我散落在肩上的头发:“要是盘起来会更好看,你的景泰蓝筷子呢?”
我抚掌:“韩晨阳你的提议太好了,中西合璧,不过我早就忘记那筷子放哪里去了,上次在夫子庙丢了一根,两只拆成了一只就觉得心里多少有一些介意,所以索性就不用了。”
“剩下的那根筷子在我这里。”他微微笑,“但是我饿了,拿点东西给我。”
他走上去和一群人说话,我只好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有女孩子穿着一条嫩黄色的吊带裙子,裙摆好像是被剪碎了一样,长长短短,一走路刚好露出修长白皙的腿的轮廓。
我眼前一亮,连韩晨阳什么时候站到旁边都不知道,他问我:“你看什么呢?”
我连目光都没有离开,刚想告诉他我觉得那条裙子很有创意,但是如果在十年前我一定认为是破布一摊,可是就在我开口的时候,女孩子的身旁闪过一个背影,瘦削的肩膀,侧脸转瞬即逝,正在向门口方向走动,似乎准备离开的样子,我微微的愣了一下,不由的上前走了几步,身体也微微的倾向前去,韩晨阳漫不经心的调侃我:“干吗,那里有好吃的呀?”
我回过神:“没有,只是随便看看,觉得那个女孩子裙子很好看。”
他笑起来,旁边江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跟我们废话,有说有笑的,可是刚才那个身影萦绕在我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隐隐约约的觉得似曾相识,终于我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丢下一句话“我出去一下”,就往出口走去,后面江风急吼吼的喊:“什么事呀,你出去好歹穿件外套吧!”
“不用了!我一会就回来。”
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有以那么愚蠢的姿态出现在生活中,在电视剧里看惯的表演——焦急的女孩子或是男人拨开人海,往那个没有终点的方向,朝那个转瞬即逝的背影奔跑过去,此刻发生在我的身上却显得那么的讽刺。
氖光灯映照着饭店前的路面犹如铺洒了白雪,不时有高级的车辆在停车场开进开出,远灯打出,在那个站在出租车前的男人身后镀上了一层金粉,我清楚的看见他的侧脸,看他笔挺熨帖的西装,白衬衫,他的领带,被风打乱的额发,仿佛又成熟了好几分,徒然生出陌生。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预感,他轻轻的回头看一眼,一瞬间,我们俩都愣在那里,我忽然害怕的想落荒而逃,只是脚下有千斤的重,怎么也不肯移开半分,那十秒钟的停顿,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心底涌了上来,我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是的,这个男人,从前我是爱的,现在只觉得恨,或是爱恨皆有,四年前也不曾有的巨大恨意,瞬间滔天,湮灭一切。
其实明明是深恨岁月,深恨回忆,我不恨他,却迁怒于他。本来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从未给我任何承诺,我何苦要作茧自缚。
他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我本以为他会走过来,而他只是轻轻的挥挥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就在毫秒之间,他潇洒的从我眼前消失了,幽兰色的车牌号码在路灯下诡异的亮着,然后一点一点的融入夜色。
这样的结局,最适合我们俩人,终于孽缘,完美的落幕。
可是这样的情况是应该拍手大笑还是应该嚎啕大哭,我只是觉得麻木,从头到脚的僵住了,我拖了拖脚上的鞋子,一阵刺骨的寒冷终于占据了所有的思维。
连离别惆怅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抱着肩膀缓缓的走进大厅,一股暖气袭来,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冷热相互撞击,神经稍稍恢复了知觉,我开始打寒战,连关节都在战战作响。
有人在韩晨阳面前殷勤的说着什么,我悄悄的站到了一边,取了一杯红酒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俗话说酒暖人肠,半杯之后全身慢慢的衍生出热气,我刚缓过一点气息,冰凉的手触到了一个温暖的大掌,反握过去:“韩晨阳,带我回家,冷死掉了。”
他怔怔的任我握住他的手取暖,过了好一会他点点头:“好。”
宾利沿着刚才唐君然离开的路缓缓前行,暖气开的十足,我还是很配合的打了两个喷嚏,韩晨阳默默的开车,只是装作不经意间他问了出来:“你去找谁的?”
我想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我没有预料他来找我,但是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我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他离开,什么也做不了,感觉就像拍电影一样。”
“为什么不喊住他,难道你没有话要说?”
我笑起来:“难道这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不想喊他,是外面实在太冷了,我冻的嘴都张不开了,更要命的是那个死男人看到我穿那么少居然没有一点惜香怜玉之心,好歹来一个风衣披身,没准我还会感激涕零一下,看透这个男人了,太失望了!”
他勾起唇角扯了扯笑容:“失望了?”
我警惕的看着他,每次跟韩晨阳这样的人说话时候我总秉承两个原则,一个是诚实,二是胡扯,一时间我能想到很多说辞,都被我推翻,我只是轻轻的说,也许他都没有听见:“喜欢一直给我失望的男人,最终会变成一件绝望的事情。”
一生之中,很多瞬间,经历的时候我们不以为然,等过些日子回首,却发现那一天那一秒,如深壑一般,赫然的截开你的生活,做了那条清楚的分界线。
就如我再也没有想到,那天之后我和唐君然的结局,就是生生相离。
爱在年少轻狂时(下)
也许是红酒喝得有些急,坐在车里的我都自觉有些发晕,下车时候被寒风吹了一下,才觉得清醒许多,可是一到暖气十足的屋子里,整个人放松下来,酒劲又上来了。
韩晨阳给我建议:“要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你刚才那一会在风里吹的没准就能感冒了。”
我摸摸已经有些堵塞的鼻子,再看看尚未有意离去的某人有些犹豫:“那个,我到家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眨眨眼,想了一会:“有事呀,很大的事情,我现在回家也没用,我们小区今天因为水管破裂,停止供水。”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是要在这里洗澡还是要睡觉?”
“皆可!”
我郁闷的想吐血,“皆可”是什么意思,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位主子八成是赖定了这里,不过顺水推舟做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再说成年男女有什么扭扭捏捏的,董安妍有句话说的好“偷看有啥用子,摸又摸不到”,事已至此,不如大大方方的接受。
我“哦”了一声,非常不甘愿的摊摊手:“小店简陋,客官您请便。”
滚烫的热水冲散了身体里的寒气,连呼吸都变的通畅,我穿着睡衣坐在自己的床上喝茶,暖暖的让我昏昏欲睡,耳边液晶电视不断的在骚扰耳膜,“全党必须坚定不移地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带领人民从新的历史起点出发,继续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完成时代赋予的崇高使命。”
“喜欢看新闻?”韩晨阳穿了原来的白衬衫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有几滴水珠。
“青年人要与时俱进嘛!”我懒懒的回答,“其实是因为温爷爷说话好听,有种让人莫名信赖的感觉,比那些明星电视剧好听多了。”
他看了我一眼,我打了一个哈欠:“好吧,其实是因为我不晓得遥控器被我丢在哪里了,所以只好听新闻三十分了,韩晨阳,我家客房的床和客厅的沙发随便你挑,要是交替使用我也不介意,枕头被子啥的柜子里都有,刚晒过的,我就不伺候你了。”
他笑道:“我比较喜欢你的床!”
开玩笑,谁会把自己的床让给他,我嫌隙的看了他一眼,正色的告诉他:“我允许你在精神上意淫我的床,可是不许在实际行动上霸占!”
他没搭话,微微笑站起来从装礼服的购物袋拿出一个长条的锦盒出来,在我面前虚晃了一下,就敲在我脑袋上:“没的记性,要旁人给你寻回来。”
我打开来一看,正是那个丢失的景泰蓝筷子,细细把玩竟然又觉得欢喜,顺手把头发绾起来,韩晨阳有些好奇:“我一直奇怪一根筷子居然能把那么多头发盘起来,不可思议。”
“其实很简单呀。”我转过身去背对他,伸手把筷子取下来,“先放在这里,头发挽一下,再顺着筷子转一圈,筷子就插进去,再穿出来,就好了。”
话音还没有落,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已然在我不注意间消失,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我刚转头还未问出口“关电视做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移到了我的脑后,轻轻的一下,景泰蓝的簪子被拔了出来,头发在空中打了一个小圈,散落在肩膀上。
他说:“漂亮但是碍事,尤其是在床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就被轻轻的揽住,他的唇沿着我的脖颈蜿蜒,含住了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轻轻的问:“水水我问你,你的心究竟在谁的身上?”
我哭笑不得,想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于是微微笑:“是谁说过在床上说的话不要信,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没有做声,揽住我的腰有些收紧,呼吸的热气和湿意,被轻轻含咬的触感,以及他唇齿间的暧昧声音,引起我的颤栗,我什么都做不了,一由他放肆,由他主导。
水汽在我们周围氤氲,柔黄色的灯光给一切都染上了迷离的色彩。
那一瞬间,我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攀上他的后背,无意识的喊出声:“疼.....不要!”
他却用男性强大的力量蛮横的让我身体屈从,没有我躲闪的一丝余地,更不给我反抗,我受制与他只觉得不服和委屈,可是身体的疼痛却慢慢的消失,辗转于唇舌之中的身与心强烈的颤动,既惊慌,又欢喜,他的身体以一种优美而蕴含力量的姿态节奏地律动,每一次都带来令人颤栗的满足感。
我不自觉的咬住嘴唇苦苦压抑那份快慰,他诱哄我:“喜欢就喊出来,我想听。”
狠狠的瞪他,无奈此时身体总是比意识诚实,他亦不饶我,一声声喘息和无意识的呻吟在他面前愈演愈烈,浓烈而淫荡的情欲气味张扬着,一切都太过放荡,逃离了我的掌控,因而让我无法抗拒,等待着一波高过一波的刺激爆发,直到最后的那一刻,死亡般的野蛮欢愉将我推上了最高潮的顶端,我死死的攥住了他的手臂,继而神智一片空白,他也觉察到我的反应,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将我抱在怀里,我只觉得神志昏沉,眼睛都不愿意张开,只有肉体的极度的快乐反复徘徊不去。
汗湿的头发被他拨开,我无力的倒在他的臂弯里,倦意汹涌而至,可是脑中却出乎意料的清明,好久他问我,声音沙哑:“我问你,你心里有没有我?”
仿佛一根刺戳在手指上,不是刺痛,是钝痛,延续不断的痛攀岩到我的心里,我一直闭着眼睛,我想回答“有”但是一瞬间我强压住这个念头,那短短的几十秒钟很多念头在我脑中浮现,我清楚的知道我在恐惧什么——恋爱的人,最怕自己是爱的深,付出多的那一个,而我,曾经在一个人面前那么卑微,早就缺失了承认的勇气。
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告诉他,因为我不愿意看到自己粉身碎骨。
眼前是晕黄的灯光,影绰绰的,他的呼吸在我耳后小心翼翼,我动了动自己僵直的手指,非常违心的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卧室里太过安静,一切声响都被放大到极致,侧身翻转,丝滑的床单发出动听的细微摩擦声,他的手卡住我的肩膀,力道简直蛮横,我明白他听了我的话心里定然有芥蒂,可是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挣扎,可是身体绵软的没有力气,两只手被他捉住按在头顶上,看不见他的脸,游走在身体上的手指火热而又冰冷。
女人的本能告诉我,我让自己处在一个危险的境地。
他用身体钳制我,用凶悍粗野的冲击惩罚我,我在持续不褪的剧烈欢愉中只能苦苦哀求,不知道是哀求他停止还是哀求他更残虐,一切都超脱了我的想象,近几痛苦的快乐让我完全放弃跟随着身体的快慰而颤抖。
是性爱,却不是爱,我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抽泣着呻吟出声。
“等你想明白。”他吻着我的嘴唇呢喃,说出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在翻天覆地的倦意中坠入黑暗,完全不能思考。
唐君然站在我面前,穿着休闲装,帆布鞋,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我欢喜的像个孩子一样跑过去,欢喜的笑,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他们都说错了,因为他们说你不爱我,可是你终于来了,快点带我走。”
他只是对我微笑:“不是我不带你走,是你根本不愿意跟我走。”
我迷惘,头摇的飞快:“怎么可能?”
“因为是你从我身边走过的,你连一声挽留我的话从来都没有说过,四年前是这样,四年之后也是这样。”他伸出手,拭去我滴落下的泪水,“缘分错过了就过了。”
我眼泪兀自又流了出来,而他整个人隐去不见,我忽然从床上坐起,脸上湿漉漉的,未来的及控制的眼泪,又砸在手腕上,回头再看枕边,湿了一大片。
而我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床头的钟,显出微弱的荧光,清晨五点半不到,衣服被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其他一切完好。
唯独少了他。
窗外的风,敲打玻璃窗,天未亮,阴沉的可怕,让人窒息。
我惶恐的发现,我只被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拿起手机,拨下那个人的号码却被告知无法接通,再拨的时候就已经关机。
麻木的洗澡,做早餐,花生油下锅,炸的噼里啪啦,我手忙脚乱的丢了手机关小火,油锅长柄撞到我胳膊上,从歪歪斜斜的炉灶下“哐当”就摔在了地上,白色的地砖上,黄色的油肆意的逃散,一直蜿蜒到我的脚下,还是滚热的。
我蹲下来,不知道是先拾起油锅还是先把油擦干净,我拿出一瓶洗涤剂,横七竖八的洒在地板上,蚕食一般,一点一点的抹掉。
只是地板上油渍越来越少,水渍越来越多,我从来没有哭过那么多。
连离开唐君然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哭过,不可抑制,无休无止。
哭累了,我再也没有力气去做饭,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墙上的钟,一步一步的慢慢挪动,厨房里手机依然是一片死寂,我甚至一度以为它没有电了。
我站起来去洗手间洗脸,看着镜子里面那个人,长长的头发搭拉在额前,滴着水,眼睛红红的,我低下头,看水缓缓的沿着水池流淌,头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怎么了,他又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一声不吭的离开,然后没有留下只字片语,连手机都无人回应,韩晨阳到底在玩什么,他当我是傻子在耍我的吗,或者从头开始都是他设好的迷局?
可是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这样设计我,如果这是男人让恨他的女人万劫不复的一贯伎俩,那么我并没有说过“我爱你”这样的话,也没有展露明显的爱意,而在我快要屈从于现实的时候,他却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不,不是这样,直觉告诉我,这只不过是情人之间耍的小伎俩,而他这样不辞而别不过是为了给我一个警示,只是逼我对他屈服。
他对我那么好,好的几乎把我当公主一般捧在手心,不是我看不见他的心意,只是我刻意的去回避,还有,我一直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唐君然,而其他人的好,我一概不要。
我艰涩的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立刻就向他屈服了,可是以前为唐君然伤神的日子又噩梦般的浮在眼前,我不断的告诉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我不要做那个第一个说出“我爱你”的那个人,我只想可怜的抓住仅有的自尊。
要对方爱我比我爱他多,要让他多付出要让他多牺牲,他对我的爱,用他对我付出多少来衡量,他对我付出越多,就证明他越爱我。
然后我自觉攥住他给我的爱,安慰自己,他已经付出那么多了,怎么舍得离开我?
是的,怎么舍得离开我,就像我很久以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唐君然,韩晨阳怎么能够舍得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即使我一错再错,他都会容忍我,甚至溺爱我。
每个人都有一世的劫,我自信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可是当我茫然的抬起头,空空荡荡的屋子,资料被风吹散在地下打转,我把头埋在臂弯,莫名其妙的流下眼泪。
结局倒2
在韩晨阳消失后的几天,我没有去找他,他自然也不会来找我,我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样和江风打打闹闹,和李楠师兄他们出去吃饭,一切如常。
我只是故作镇定的等待崩溃一天的到来。
在实验室用迅雷慢慢吞吞的下载打包的资料,然后点开邮箱查收老板反馈的邮件,我一眼扫过,有新的邮件,发信人上面的人是唐君然。
江止水:
你好吗?大概你收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启程去了非洲的一个小国家,也许此刻我正在做手术也可能在出诊,而你在做什么呢?
你会意外我怎么没有和蒋迎熙在一起,也许你有很多要问我的,千头万绪我也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我给你写这封邮件时候,我也问过自己好多问题,比如我为什么四年前不告而别,为什么我不敢告诉你我去日本的原因,为什么我回来找你。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再多的解释也换不回流逝的时光,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你以前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唐君然,你相信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一辈子那么久吗?”那时候我笑笑,“我比较相信,那个人在说爱我的时候,这一秒是真的。”
所以请你相信,在我全心全意对你的时候,那些时候,我都是爱你的。
你教会我很多东西,我个性沉闷无趣,那时候你认识我,我处在人生的最低潮、最痛苦的时候,你带给我孩子一般的快乐,我记得我人生的第一串糖葫芦是从你那里抢来的,我知道冰棒除了绿豆还有可爱多和千层雪,玄武湖是不用门票就可以进去的,而且从鼓楼医院只要十分钟就可以走到,还有我们大一用的思想品德书居然是盗版的,这些,如果没有你,我也许一辈子都很难知道。
这些都是温暖的回忆,而那些生命中不愉快的回忆,我已经默默的把他们打包放在我心里最私密的角落里,从此不再想起,亦不再纠结过去。
我想,我们之间阴差阳错的缘分终究不会有好的结局,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所以你要好好的爱你自己,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好好爱你,那时候,你一定要让他带你去鸡鸣寺——你20岁生日时候我答应你的三个生日礼物之一,可是我没有做到。
你不用给我回信,我也许不会收到,也许五年、十年之后才能看到,到那时候,我们都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就此道别。
唐君然
我呆坐在电脑面前整整十分钟,只觉得天地寂静,我张开嘴巴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眼泪,洪水般不能阻止的从眼睛里倾泻出来,沿着手指缝隙,滚到下巴脖颈,甚至手臂腿上,厚厚的毛衣瞬间就把泪水吸干,泪水慢慢的再渗入衬衫到皮肤,如此可笑的循环。
我站起来把实验室的门反锁起来,索性哭个够,可是此刻眼泪却诡异的消失了,干涸的泪痕挂在脸上,涩涩的紧绷在脸上。
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唐君然所有的秘密,可是我却甘心了,因为他爱过我,就足够了。
这样,等我几年以后,遇见我要嫁的男人,而在结婚前一夜的晚上,我不会面对从前的记忆而不知所措,一方面是屈从的现实,一方面是心念的旧爱。
有时候女人的思维就是那么古怪,她们所要的答案,若是得不到,即使在几十年之后当她们回忆起来也会耿耿于怀,而在男人看来却不可理喻。
我却应该知足了。
好容易平静下来,又要强作欢颜和师兄们出去吃饭,一群人叽叽喳喳的一直从实验室门口轧到小饭馆,坐定了之后点菜上菜,然后就开始上啤酒喝。
我也倒了小半杯慢慢的啜起来,师兄们几杯酒下去话更多了,一个姓林的师兄一直拿手机发信息也不跟我们搭话,其他人奇怪就试探着开玩笑,“唉,你干吗呢,老婆查岗呢?”
林师兄不好意思笑笑,承认,“啊,是呀,女朋友。”
一群人“哦”的鬼叫起来,有好事的人立刻开始打听,说说笑笑时候忽然很小的声音冒了出来,显得很不合时宜,“小林,你不是原来喜欢孙美洁的?”
我这下就立刻想起来了,这个林师兄因为跟我不是一个导师,又不是一个实验室的,所以平素也是点头之交,但是孙美洁师姐有一个衷心的爱慕者倒是人尽皆知的,原来就是他。
林师兄打哈哈,“那是过去了,都过去了。”
有人接口,“那是,谁也耗不起这几年,再多的耐心也给磨光了。”
也有人叹气,“其实感情这玩意就是跟黄金一样的有限资源,挖一点少一点,就说我们付出这么多,付出到再也不能付出的时候,也就不爱了。”
一群男人难得文艺,酸溜溜的唏嘘了几下又开始扯别的东西,可是那句话触到我的心上,忽然心底泛起前所未有的冰凉,从脚底窜起的寒意直冲头顶,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见,只是嗡嗡的头脑一阵发晕,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顿饭吃得异常的难受,我努力的想甩掉烙在脑中的那句话,于是拿出手机想随便发信息给其他人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是找了半天都不知道发给谁,看到赵景铭的名字我愣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发了过去,“干什么呢?”
约莫过了十分钟他才回到,“我在上海,有什么事?”
我自觉无趣,于是回了过去,“没事,我就是问问。”
若是平时他一定喋喋不休的打电话来问我缘由,我也乐意和他闲扯上一会打发时间,可是半天没有任何消息和电话,我正纳闷着,江风打电话给我,说是上次去我宿舍把钥匙丢在那里,顺便让我把停在新街口大众书局车库他的车取出来送给他,我便应承了。
取车时候就顺便去新百转了一下,打算买一个小耳钉换换心情,就在柜台转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在我前面不远处走过,手里拎着几个袋子,我愣了一下,那个说自己在上海的人,现在正在背对着我,和他家明媒正娶的老婆边走边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样的温和的笑颜,似曾相识,只是不再对着我。
我的视线长长久久的留在他们身上,直到专柜小姐试探的问我,“小姐,这个还要吗?”
我礼貌的笑笑,“开票吧。”
她看我眼神复杂,笑容更多的是公式化,我不由的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好似一个小三哀怨的看着赵景铭,却摇摇头,拿起手机,那条讽刺的信息就在眼前,可是我却不能生气也不能揭穿他。
我不是他的谁,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
走出商场的时候,我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不似开春三月的明媚,而天空却诡异的开始下雨,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
好似一瞬间天都黑了起来,路边的灯在雨雾朦胧中氤氲。
我开车十分小心,提心吊胆的怕在雨天出什么意外,快进江风家小区的时候,单行道拐弯的时候,冷不防前面冲过来一辆电动自行车,我立马踩刹车,车倒是刹住了,我整个人还没有稳住,就感觉身后一下冲劲,胸腔一口气仿似要被撞飞,气血一齐往心口涌,恨不一口气吐出来才舒服,这才明白,是追尾了。
后面车上有人下来,我也解了安全带跳下车去,那个人上来就先发制人,“你会不会开车呀,刹车能乱来吗,你看我的保险杠都被撞瘪了,还不知道水箱有没有事呢。”
我气的不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我还没管我车子撞出什么问题呢,你倒是先上来反咬一口,一般的追尾是后车负全部责任,你当我不知道呀!”
从后车上又下来一个女的,唧唧歪歪的厉害,我查看了一下江风的车,保险杠全完,车体还受了点损,那车主约莫是个拉黑活的面包车主,见我不好坑,又磨蹭又不情愿的就是想不赔,我当场打电话叫的122,来个警察,看了下现场,认定他的全责,江风也来了,站在雨地里面跟他们交涉。
雨水顺着额头一道道往下流,我的眼前雾蒙蒙地一片,眼前有车辆晕黄的光芒在身上一闪即过,然后我忽然就哭了起来。
我突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的知道,他们都走了,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这辈子遇到的男人,除了唐君然,都是毫无例外的溺爱我,永远是他爱我,比我爱他多,可是他们忽然都不见了。
赵景铭还爱我吗,我看到他对别的女人笑的那样专注温柔,和从前对我一般,那一定是不爱了,因为我已经把他的感情消耗、践踏、无视,他总是有醒过来的一天,就如我忽然明白了自己再也不爱唐君然一般。
爱一个人越痴迷,其实醒来的时候,离开的越绝然。
原来韩晨阳待我真的如这样,也许他真的是不爱了,他给我的真的太多了,那样一个风流傲气的人能为我收敛至此,连许博闻和韩晨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在提防他,不信任他,并且一直在逃避。
他付出的用尽了,就再也没有力量去维持了,他同我一样,都是傲气的人,不肯轻易的低头,若是低头也不会在对方面前,若真的低到连自己都鄙夷的地步,那么接下来的就只有悄悄的离开,比如我也曾这样对待唐君然。
江风处理完走过来拉我,“走了,小妹,看你傻傻的愣在这里,也不晓得躲一下雨,连雨伞都不撑,你脑子里面想什么东西的?”
我站在原地不动,他硬扯,我用劲扳他的手指,江风气的吼起来,“我不管你心情怎么不好,受了多少委屈,你现在得跟我回家,不然你别认我这个大哥。”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得像一个鬼,一步一步的跟在江风身边,回到他家,他丢给我毛巾,“你洗澡先,有什么话过一会再说。”
热水充盈了冰冷的身体,我感到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热气蒸腾的我眼睛都疲倦的睁不开,我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江风帮我擦头发,口气柔柔的,“以后心情再不好,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更不要认为这样做会让别人怜惜你,你都这么大了,不可以这么任性了。”
我心下一动,眼泪又一颗颗的掉了出来,“哥,我后悔了,我太任性了,从前一直到现在我总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个考虑,韩晨阳对我那么好,我却装作看不到。”
江风微微的愣了一下,“你和他怎么了,不是原来很好的样子,我一直看他对你简直好的没法子了,所以也没多问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眼泪又唰唰的流下来,止也止不住,“我知道他对我心意,我也知道自己喜欢他,可是我不敢承认,他一问再问,我都是逃避,结果现在他离开我了,是跟我的恶作剧还是真的等到了尽头,索性再也不愿意等下去了?”
江风脸色一变,“你从来没承认过你对他的感觉?”
“没有,在他面前,从来没有。”
他默不做声,很长时间之后,他坐在我身边叹气,“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恰好是跟你一个性子,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很长时间那个人却没有回应,你会怎么做?当然不会再等下去,你不能眼见自己受一点委屈,那你说韩晨阳呢?”
我心重重的一沉,之前自己设想过很多,总是抱着一种希望,可是这样的话从江风口中说出来,确是一种判了死刑的感觉,他重重的叹气,“在感情中,我们都偏向去做一个强者,仿佛那样才能保护自己滴水不漏,结束时候好像才不会很痛苦,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错了。”
我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江风看了手忙脚乱的劝我,“小妹,别哭了,别哭了,我看了都难受,告诉你是不是喜欢韩晨阳,想跟他在一起?”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股脑把心里话全部倒了出来,“我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说离开就离开,我讨厌他,他骗我,他假装对我好其实就是打算离开我,我不要原谅他,我也不要去找他,我讨厌他。”
江风看我,表情怪异,没忍住就轻笑了出来,“我说,小妹,你怎么能这样,先是你自己任性倔强在先,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了,聪明的过了头,要别人臣服,又不肯交出真心,说要别人真诚以对,等到别人掏心掏肺了,还要考虑分量够不够,别人受不了离开了,你却要死要活的拼命后悔,自己身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全是别人不好,简直跟一个耍赖皮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我抹了抹眼睛,江风摸摸我的头,“你的性子什么时候都改好了才让人省心,可是偏偏这样才像你,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累极了倒在他的身上,困意袭来,江风扯了扯我的头发,“丫头,你真是不让我省心,若是有韩晨阳的消息,我一定告诉你,可是我不会左右他的选择的。”
我从来没有哭过那么多,二十多年的眼泪仿佛积蓄在一起,汹涌凛冽。
好像一场梦一样,所有的过往被现实的冷酷残忍击碎之后,我开始反思自己,我忽然就明白当年我义无反顾的离开唐君然,好似韩晨阳不曾留恋我的绝然。
初见面,是在开往莫斯科的火车上,年轻的军官叫托尔斯泰,可是他记不得她的名字,于是他叫她安娜•卡列尼娜。可是让他心醉的她只是一个骗子,来到俄罗斯是为了帮助老板赢得沙皇的赞助资金。他爱上她,为了她放弃前途,顶撞将军,于是火车开动,他被放逐到西伯利亚,再也不能回到故乡。
她等了十年,嫁给了当年让她来俄罗斯的人,为的只是一张西伯利亚的通行证。她千辛万苦找到他的住所,才发现他已经有了妻室。她告诉自己来晚了,来不及了,回不去了。
她策马离开,回去美国。从此一切记忆,一切青春,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她最后明白了她的爱情,可是却等来他的心如死灰,我眼泪又一次止不住的流下,在我以为那曾经不过是一次任性的时候,爱情已经翻天覆地,面目全非。
很多年后,当动人的爱情终于和冲动的青春一起消逝,我们难过了。这样不顾一切地爱,这样心如磐石地等,最后还是幻化掉了。
从此不能相见,当爱情如此沉重,还有多少人会坚持自己的誓言,当守候变成了无望的归宿,瞬间明白,爱也会变成不爱。
结局
早上起来梳洗,左边耳朵隐隐作痛,仔细一看,原来是发炎了,连忙取下耳钉,让江风给我找药,他边给我上药边撺掇我,“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耳钉,要不再去打一个算了。”
我想了一会点点头,“行,等回我就去莱迪再打一个,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他笑道,“你又油嘴滑舌的没个正经了,哭完了以为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是吧?睡一觉醒来仿佛又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摇摇头,“不是,我没开玩笑,不管结局如何,我是真心的想扎一个耳洞。”
江风无奈,“你扎就扎去吧,别再搞发炎了,原来那个黄金的带的不是挺好的,怎么昨天换了一个银的,就发炎了。”
我苦笑,扯扯嘴角,“天意吧。”
下午去学校转了一圈,碰见李楠师兄刚从院办回来,他看到我立刻就把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的说,“韩晨阳辞职了,你晓得不?”
我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忽然想起约莫他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就点点头,“记得听他说过,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意外。”李楠师兄有些感慨,“感觉大家都要散了一样,各奔前程,然后就空留下回忆,以后说起来就是我读博的时候,有一个很厉害的师兄,可是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好像那段时光是梦境一般。”
我“恩”了一声,有些走神,李楠师兄嘿嘿笑了两声,凑过来低声问我,“我现在很好奇韩晨阳辞职的内幕,是不是因为你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白他一眼,“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好像是他家有什么事。”
“我还以为他害怕师生恋的压力呢。”李楠师兄哈哈大笑,结果遭来我狠狠的一瞪,“我跟他才不是师生恋呢,他又不是我老师,只是我师兄,你和朱佳乐才算是正牌的师生恋!”
李楠师兄乖乖的闭嘴,“不说了,我要去教务处了,不过他辞职了也不请我们吃顿饭,连人都不晓得跑哪边去了,一个电话就轻描淡写的辞职了,真够甩的。”
“他没回来?”
“你不晓得他没回来?我以为他什么话都跟你说呢。”李楠师兄很惊讶的样子,随即他手机就响了,他手忙脚乱的跟我道别,“教务处那边找我,我得赶快走了,你要是有他消息,记得跟他说我们的传统是请吃饭,记得请吃饭!”
地上还残留着昨晚的雨水,不断飘落的落叶在水坑里慢慢腐败,我走在去新街口的路上,手里把玩着手机,我很想打电话给韩晨阳,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很怕那种无言的沉默,以及他淡然的冷漠。
随便找了一家穿耳洞的店铺,没有一丝的犹豫指着自己的右耳,“打一个耳洞。”
可是过程却不那么痛快,我这次只觉得疼,转向镜子里面一看,一滴小血珠颤巍巍的挂在耳垂上,店主拿来酒精棉签,我摆摆手,“不要碰,我怕疼。”
我只想用这一次的痛,去忏悔我的任性,若是疼痛可以让人记住一生一世,那么是不是这样的疼痛会是心如死灰之后的转机。
韩晨阳,这个耳洞是为你打的,我终于肯对自己诚实,你给我的镜花水月,良辰美景,我用印记刻在身体发肤之上,永生永世不会忘却。
左右两个耳洞,两段时光交错,两个人的挽歌,为的不过是纪念和赎罪。
一天都没有江风的消息,而李楠师兄的话更加深了我的不安,我忐忑的不知道去哪里,不知不觉的就走到总统府后面的酒吧街。
要了一杯冰水,坐在角落里,我需要喧嚣驱赶自己的恐慌。
远远地看到舞场中央不足半米的狭窄高台上,领舞的女孩儿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妖冶的扭动着身体。
高台下面一片涌动的人头,四处充斥着倦怠、淫荡、颓废和荒芜。
为什么会有人流连这样虚幻的地方,也许是心灵没有着落。
耳旁有低低的手机响声,看到是江风的,我心都悬起来了,接起来只听到很长时间的沉默,江风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的敲在我的心上,“小妹,对不起。”
一口气彻底的崩溃,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垮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够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风在一旁叫住我,“你在哪里,怎么那么吵杂,我告诉你,你可别做什么傻事,长江大桥、二桥可不是建给你跳的。”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勉勉强强的应了,“我哪里是会做傻事的人,没事,我都知道结果了,只不过让自己更死心罢了,没事我就先挂了。”
旁边有一口南京话的本地人在一旁打电话絮絮叨叨,兴许有几句窜到了江风的耳朵里,他立刻反应过来,“你个臭丫头,居然跑去那么乱的酒吧,想死的!你快给我出来,别等我呆会逮了你出来一顿暴打......”
我啧啧嘴,“真吵。”便挂断了电话,我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然后,我掉下了眼泪,一颗、两颗,豆大又饱满的泪水,不是那种一点点顺着脸流下来的,真的是等到已经变成一颗颗的眼泪,才突然掉下来。
那个泪,是不舍,是后悔,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以及绝望。
我完全以第三者的角度去看,是这样的心情。
那个人是过去的我,这么的让我无法想象的过去,当回想过去的时候,一幕幕又跑在我眼前,年少的时候,一直觉得来日方长,从来不觉得丢掉的东西可惜,所以很容易铁石心肠,也是不断的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可是等到最后,都是无望。
如今醒来,才惊觉淡漠和冷情。
正在我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有人从我身后走过,我原本没当作一回事,只是觉得那个影子在我身后待的太久让我有些不自在,回头一看,真的呆在那里,更诡异的是,眼泪居然没了,泪痕湿搭搭的挂在眼帘下,来不及抹去。
我却不晓得是哭还是笑,我只知道兴许是着了韩晨阳的道。
还有江风的,也许还有李楠师兄的。
黑黑的短发闪闪发亮,有那么几缕湿湿的垂落额头,晶莹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至眉间,双眼在薄薄的雨帘之后,淡如烟雾里的湖泊,水汽纵横。
我居然还有心思的撇撇嘴饶有兴致的询问,“外面下雨了?”
明黄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侧,几乎可以看见他微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可是那双眼睛被隐藏在暗影之下,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是只一瞬间我的手腕就被牢牢的抓住,我脑子里立刻警笛长鸣,伸出另一只手来想挡回去,岂料,他只是把头埋在我的臂弯间,然后抬起来,“我们还是出去吧,这个地方吵死了,而且你要是哭了会很多人看着你的,太奇怪了。”
外套上立刻沾了水渍,我一脸哀怨的看着他,韩晨阳白了我一眼,“看什么,我故意的。”
仿佛连血液的流动都缓慢下来,连声音都变的艰涩,“什么都是你故意的?”
好像是我变脸太快,他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半天才叹气,“水水,你别哭,我知道逼你不好,可是你实在把我逼的没法子了,你别哭了。”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自己晓得要说什么,可是哽咽着只能说得断续,“我讨厌你,你骗我,你耍我觉得好玩还是什么,我以为......我以为你.......”
忽然耳朵上一凉,韩晨阳轻轻的把我耳朵上的血迹擦掉,“你先告诉我,这边的耳洞是为谁打的?”
不自在的别过脸,我悻悻的说,“你自己清楚,我跟你出去说话。”
街边的法国梧桐光秃秃的投下影子,斑驳凄冷,酒吧一条街到处都是流转的灯,冷风直往胸口里钻,人也清醒多了,我立刻抓住重点,“江风跟你是一伙的?还有李楠师兄?”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其实那天你在江风家,跟江风说的那些话,我全听到了,他手机就放在口袋里,保持通话中,今天李楠和江风那么说只是小小的刺激你一下,总的来说,反正都是我们设好的套,一步一步引你跳下去。”
我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或者说什么话,冷风拂起他鬓边发丝,有几缕坠落,半遮眉下那双清亮的眼,他看我不说话,倒是好像是有些心虚似的唤我,“水水......”
我该怎么样回答,是哭还是笑,还是再故作姿态的矫情一回,抑或是再一次不屑,右耳上的耳洞还有些隐隐的痛,我笑起来,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我不晓得说什么,不过这次经历确实太惨痛了,哭的是让我荡气回肠,我不想原谅你。”
他倒也笑起来,“你可以惩罚我,我都接受。”
说不上多喜悦的感觉,失而复得的感觉反倒让我平静了很多,那时候我就想,也许我倒是聪明一点,潜意识总是认为韩晨阳不会离开我,只是那么反常、失态,倒也是天意。
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我想吃必胜客,你请我?”
“不会这么低的要求吧。”韩晨阳笑的很舒畅, “其实我还有更好的提议,要不要听?”
我顿时来了好奇,“什么,什么?”
“你可以提更加过分一点的要求,比如,韩晨阳你要每天都请我吃饭,每天要给我至少一个电话,生病时候要寸步不离......”
我急急的打断他,“等等,这些条目太多了。”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那还有一个条目比较少的,就是让我做你男朋友。”
“唰”的一下脸就红了,我不自然的扭过头去,岂料整个人被他搂在怀里,他问我,“说老实话,我走了之后你到底怎么想的?”
“其实我根本不觉得你会离开我。可是就是控制不住的想你已经离开了,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个气息奄奄的病人,因为想见多年前的情人一面,所以一直心存希望不肯离去,后来忽然醒悟,原来情人十年前就死了,于是那口气彻底的崩溃,但是潜意识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完美的玩笑,总之很纠结。”
他好气的摸摸我的头,臂弯紧了又紧,“事实上,我也没占多少便宜,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那么笃定的认为我不会离开你,真是失败。”
我笑,摇摇头,“这样的自信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我刚才忽然就明白,一个太优秀的女孩子,会自然认为她喜欢上的人就得喜欢她一样,对唐君然,我就是这个感觉,而对你,我想,只是你错过了我,不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他眼神明了又暗,“江风说你的性子实在是乖张的胆大,跟我倒是几分相似,不过江止水,你倒是挺不好奇我为什么喜欢你的。”
“喜欢一个人要那么多的理由吗?”我眨眨眼,“或者你是借话题来套我为什么喜欢你,这样你这么好奇我就勉为其难的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就是喜欢。”
他抬眼看着我,那双深黑色的眸子流动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动人光彩,“你终于承认了?”
“恩!”我大大方方的回答,“我饿了,请我吃必胜客。”
他的唇角漾着最柔暖的笑容,“好,不过之前还是去把你的花猫脸洗洗吧。”
“那还不是你搞的!”
一个人真爱的时候,甚至是想不到自己,是爱着对方的,而想到自己爱着对方的,那一定是很爱了,因为一时一刻,都有爱的感觉。
以前李楠师兄总是对我说,爱一个人,是希望对方变得更好的,而自己也会变得更好。
一个好的爱情,可以让人变得更好,比如我遇上了韩晨阳,他指给我学业的方向,把我从前陈旧爱中解脱出来,给我很多快乐。
世界很大,生命很短,爱过我的人很多,可是最后只有他留在了我的身边,而我希望的那个人,也就是他一个。
兜兜转转,用尽再多的心机,爱逢对手的游戏,所要的结局不过是那句“我爱你”,若是早一点,再诚实一点,这一天会来的更早。
是谁说过好事多磨,我抬头看韩晨阳的侧脸,好像好久以前,我们曾经相识过,一瞬间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终究是按捺了下去。
我和他手拉手在湖南路上悠悠的闲逛,这个千年静默的古城此时灯红酒绿,街道上树影斑驳,这是一个缓慢的城市,走到汉中门的时候,我们停下来站在城墙边久久,古老的城墙,斑驳的印记,刹那间感觉时间的凝滞,古城转眼几千年。
忽然就很想落泪,他的手握的我紧紧的,我对他说,“能够找到你,真好。”
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侧脸笼罩在光晕中,淡淡的,仿似流年晕染过的陈年旧画。
他双手给予自己的拥抱才最温暖,这也许就是所谓岁月静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