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栋梁《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蓝最爱说的一句话是:薛小忆,你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曾经,薛小忆的幸福是很多人的眼睛都可以看得到的。她有一个在IT业工作的男朋友,长得很帅,每个周末会到学校来接她,送她回来的时候,还会附带送回大包小包的零食。
她是很多女生羡慕的对象。
但是,那都是曾经。
周六的时候,蓝从上铺打着哈欠坐起身来,她探探身子,好奇地拍拍床边说:“小忆,你怎么了,跟叶吵架了?”
“没。”薛小忆坐在桌前一面看书,一面咬着一块饼干,含糊不清地说,“他最近忙。”
“你要小心。”蓝说,“男人一忙,准是有问题。”
蓝是全校出了名的爱情专家,小忆背对着她把书收起来说,“你继续睡吧,我要去网吧了,有人等着我呢。”
“又是你那个虚拟恋人吧?”蓝嘿嘿地笑起来,“你好好考察一下他和叶,谁好谁上岗。”
小忆站起身来,伸长手臂,拍拍蓝的头说:“你就会胡说八道,我走啦,今天要在网吧泡一天呢。”
出了校门,小忆独自坐公车去网吧,其实学校附近网吧就挺多,但小忆喜欢离叶家不远的一处网吧,人少,安静,虽然收费贵一些,也愿意。公车上没有位子,消瘦的手指握着吊环,有两个女中学生不停地盯着她蓝色的手链看。那是叶到青岛出差回来送给她的礼物,蓝色的链子,挂两颗血红的小心,很是特别。小忆不露声色地拉下衣服袖子将它藏起来。女中学生并没有生气,而是咕咕地笑。其中一个打另一个人的头大声地说:“喜欢叫你男朋友送你啦。”
另一个就很无所谓地说:“早吹了,找你男朋友送可以不可以?”
两个人哈哈地笑起来,全然不顾车上人的眼光。
薛小忆在下一站下了车,她没有这样张扬的青春,十六七岁的时候一直在拼命努力地读书,把男生写来的纸条撕成碎片,扔进垃圾筒。为买一本参考书跑遍整个城市,背英语单词背得双眼红肿,每一次考差都哭得背过气去。
十九岁的时候遇到他,是在火车上,软卧。春节的时候病了,高烧刚退掉,爸爸把她送上车,不放心地叮嘱说:“找个同学到车站接你。这是药,四小时要吃一次。”
同样的话说了差不多有四遍。
小忆点点头说:“好好好。”
爸爸说:“那我就走了,有事情就找列车员。”
小忆不好意思地直把爸爸往外推:“快走快走,车要开了。”
爸爸走后小忆就开始看书。叶就坐在她的对面,他也在看书,小忆看安妮宝贝,他看《邮差弗雷德》。她发现他偶尔会看她,不过不说话。一直到第四个小时的时候他忽然提醒她说:“你该吃药了。”
小忆把药拿到手里,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他说:“女孩子都怕吃药吗?”
“你要是想吃就拿去!”看他眼巴巴的样子,小忆恶作剧地把药往他面前一递。
“我又没病。”他无奈地说。
“你才有病!”小忆眉毛竖起来。
他用双手举起书做投降状。
之后的十个小时,两人又没话了。一直到快到南京的时候列车员来换票,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红色的小牌子,他笑着,指指她上衣上的小口袋,一掏,果然在里面。
这个男人,真是从一上车就开始偷偷关注她。
两人一起下了车,他空手,她则费劲地拎着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她一个学期要穿的衣服和喜欢看的书。他伸出手对她说:“我来。”
小忆把箱子放到地上,咬着自己的小手指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挺重。”
他笑了,说:“所以说我来嘛。”
那天,他一直把她送到学校的门口,问她:“一个人在南京?”
“对呵。”
“学什么?”
“戏文系。”她说,“顶没用的专业。”
“哪里。”他说,“人类的精神食粮都由你们供给。”
小忆已经对他有了好感,调皮地眨眨眼:“怎知你是不是讽刺?”
他反应敏捷地说:“那下一部戏男主角写我,好好讽刺讽刺我!”说完,掏出他的名片说,“一个人在南京挺寂寞吧,没事的时候可以找我玩。”
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
“好。”小忆说,“没事的时候咱们再去坐火车。”
他哈哈笑,然后说:“病了就要吃药,吃药才是乖孩子。”
说完,他走掉了。
小忆看他的名片,他姓叶,在一家IT公司工作,应该算是有一份不错的职业。
新学期开始后小忆差不多要忘了这个人,名片也在一次宿舍大扫除的时候被蓝当废纸一样扔掉了,却没想到会在数月后逛书店的时候再次遇到他。很小的一家私人书店,天热得人快要疯掉,小忆手里握着一只冰淇淋,店主不太高兴地提醒她说:“别弄到书上呵,小心!”
她很不高兴地转身离开,有人在身后拖住了她说:“是你?”
竟是他。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请她到哈根达斯。小忆把脸埋到昂贵的冰淇淋里笑起来。他正色说:“笑什么笑,你这丫头,我一直以为你会给我电话。”
“名片丢了啊。”小忆说。
“丢三拉四!”他说。
“真没想到会遇到啊。”小忆嘿嘿笑着说,“你比冬天的时候帅一些。”
“哈哈。”他也笑,笑完后正经地说,“你比冬天的时候瘦一些,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叫你。”
他穿的是淡蓝色的衬衫,看着小忆的眼神,充满了爱怜。
没有男生这样看过自己,小忆别过脸,脸红。
然后他就下决心一样地说:“不能辜负了这样的缘份。”
“什么?”小忆扭过头问他。
“我是说……”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你做我的女朋友挺好的啊,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朋友。”
小忆的心砰砰地乱跳起来,用一个勺子在冰淇淋上捣过来捣过去,捣了半天后才说:“你以为是在写剧本啊?”
他胸有成竹地说:“你可以考虑三分钟。”
三分钟后,小忆把已经捣得惨不忍睹的冰淇淋往他面前一推说:“你吃掉它,我就答应考虑。”
他二话没说埋头猛吃,吃完后用纸巾擦嘴,然后说:“你看,我真的不是那种很挑剔的男人,哈哈。”
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小忆比较喜欢的一个香港演员罗嘉良。不过小忆喜欢罗嘉良跟模样是无关的,她只是喜欢他在每部戏里都挺疼女孩子的那种样子,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一直傻到底。
不知道叶,是不是也会是这样子的人?
“花痴。”蓝知道后骂她说,“小心被别人骗财又骗色!”
“我没钱,色呢也将就。”小忆说,“没准赔本的是他哦。”
恋爱就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事情,从开始到慢慢进行,每一个细节都不可思议百转千回。在叶小小的公寓里,他抱着她,用下巴抵住她的长发说:“小忆,我等你等了这么久,我们一辈子要在一起。”
小忆歪过头去问他说:“一辈子有多长?”
“想多长就多长。”
“叶呵,你到底有多爱我?”
“你这个爱问问题的小姑娘,”叶坐正了说,“你是文人,要么我就给你讲个童话吧。”
“好啊好啊。”小忆把头放到他的膝盖上。
叶就很认真地说起来:小兔子要上床睡觉了;它紧紧抓著大兔子的长耳朵,要大兔子好好地听它说。
“猜猜我有多爱你?”小兔子问。
“噢!我大概猜不出来。”大兔子笑笑说。
“我爱你这么多。”小兔子把手臂张开,开得不能再开。
大兔子有双更长的手臂,它张开来一比,说:“可是,我爱你这么多。”
小兔子动动右耳,想:嗯,这真的很多。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小兔子说,双臂用力往上撑举。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大兔子也说。
哦,小兔子想,真糟,他又比我高。
小兔子又有个好主意,它把脚顶在树干上倒立了起来。他说:“我爱你到我的脚趾头这么多。”
大兔子一把抓起小兔子的手,将它抛起来,飞得比它的头还高,说:“我爱你到你的脚趾头这么多。”
小兔子大叫:“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路,在远远的河那边。”
大兔子说:“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河,越过山的那一边。”
小兔子想,那真的好远。它揉揉红红的两眼,开始困了,想不出来了;它抬头看着树丛后面那一大片的黑夜,觉得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天空更远的了。
大兔子轻轻抱起频频打著呵欠的小兔子,小兔子闭上了眼睛,在进入梦乡前,喃喃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
“噢!那么远。”大兔子说,“真的非常远,非常远。”
大兔子轻轻将小兔子放到叶子铺成的床上,低下头来,亲亲它,祝它晚安。
然后,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边,小声地微笑著说:“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叶讲故事的时候,声音慢慢的稳稳的,小忆的眼泪就这么哗里哗啦地流下来,吓了叶一跳,叶抽了纸巾,笑着替她擦掉眼泪,明知故问:“怎么会哭啊?”
“坏蛋,你到哪里找来这故事?”
“网上看到。”叶老实地说,“努力记下来,讲给你听。”
“很长呵。”小忆说,“换成我也不一定记得住哦。”
“讨你欢心啊。”叶嘿嘿地笑着,把她搂紧一点说,“我就是大兔子,你就是小兔子,所以,我爱你一定比你爱我多。”
后来,这个故事变成了小忆的“睡前故事”。周末如果是在叶那里留宿,叶准会拍拍她的脸说:“睡吧,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不过一年而已。
付出就已经变得如此的矜持。
小忆推开网吧的门走进去,网吧里全都是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台机,小忆上线,在QQ上,对S说:“S,我巨失败。”
“北京真热啊。”S说,“你那里呢?”
因为工作的原因,S总是挂在网上,他和小忆认识有很多年了,他是个最好的听众,无论小忆说什么,他都有本事顾左右而言它,仿佛没听见。
“我感觉,我们就要分手了。”
“最近打算给我写点什么?”
“你到底在不在听?”
“在。”
“是不是我对他已经没有新鲜感?”
“小忆你是不是哭了?”S忽然问。
“现在没哭,是哭过了。”
“你哭起来一定挺好看的,是吧?”
“不知道。我哭的时候从不照镜子。”
“好的。我猜一定挺好看。我就喜欢看女孩子哭咧~”
“S,你好BT.”
“嗯。”
“我失败,你BT.”
“嗯。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么。”
和S胡扯一气,心里的郁闷就下去了不少,S在网上放歌给她听,是一个听上去很孤单的男声:“我受了重伤,离开只是种疗方,放手逃离伤心的海岸。遗憾的是没找到麻木的药方。多留一分钟,就多痛一分钟,我该学会如何遗忘……”
小忆气哼哼地说:“S你不安好心,你雪上加霜。”
“加的是大宝SOD蜜。用了都说好。”
小忆就眼里含着泪,哈哈地笑起来。
S说:“对了,你上篇稿子被我们老总毙了,文字没问题,他说写得太颓废。”
“你告诉他我失恋。”
“失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好像也没有写字的能力了。”
“正好,歇歇。”
“歇了会没钱用。”
“我给。”S说。
“S,其实我只是希望有个人疼我,像他以前那样。我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
“疼你。”S说。
“S是个好人。”小忆把眼角的泪擦掉说,“我以后写了好稿子,还是给你。”
“俗了不是?”S说,“弄得我好像卖身求稿一样!”
“哈哈哈。”只有S可以让小忆情不自禁地笑。
“这就对了。”S说,“快乐就好。”
小忆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这是初夏的午后,也许他真的在忙,也许他正陪在别的女人身旁,也许自己真的不该那么在意。
S的头像暗了下去。小忆也将自己的暗下去,写小说。约摸过了一小时,S忽然问:“想不想出去玩?”
“到哪里?”
“去武汉看樱花,听说开得极美。”
“都有哪些人?”
S想了一下后说:“目前就约了你。”
“我想想。”小忆说。
“好的。”S说,“不过提醒你,樱花开的时间不会太长。”
小忆没再回话,这突然的邀约让她有种奇怪的冲动,那就是答应S,她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出去走走,就像S放的那首歌里唱到的:我受了重伤,离开只是种疗方。
“好的。”小忆说,“下周末,我们武汉见。”
S发过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QQ里最普通的表情。
那天回到学校,蓝就递过来一封快件说:“小忆,你的快递,你刚走就到了。”
小忆接过来,发现落款竟然是叶。薄薄的,应该只是一封信而已。
同在一个城市,寄什么快递?
蓝打趣说:“哟,爱情专递?”
小忆却迟疑着不敢撕开,某种不祥的预感,让心呼啦啦地往下掉。
“开呀。”蓝催促。
小忆打开来,发现快件里果然是一封短信,还有一把大门的钥匙。
叶在信上说:“小忆:我要出公差,到北京学习一个月。钥匙留给你,方便你用电脑,顺便替我喂一下小宠。还有,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要出公差,一个月。
如此的轻描淡写。
小忆看着信,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叶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在这些得不到肯定被无限期冷落的日子,她连一分钟都不能再忍受。
“没事啦。”蓝把信抓过去看了两眼,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说,“男人都是这么粗枝大叶的么,一个月,一晃就过去了,到时候小别胜新婚,只怕甜蜜得你都受不了。”
“要是倦了,干干脆脆就断掉,为什么要这样纠缠?!”小忆流着泪赌气地说。
“我又不是叶,你对着我发火撒娇也没用!”蓝笑起来,“不哭了,小忆,走,我带你去看DUCK彩排,那个主唱,不要太酷哦。”
DUCK是校内一支挺有名气的乐队,小忆见过那个主唱,有着非同一般的干净而纯粹的嗓音,比小忆她们要高一级,他叫刘唱,取这样一个名字,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唱歌而存在。
刘唱挺帅,系里的很多女生,都是他的追随者。
“我决定要追求刘唱。”在去听歌的路上,蓝对小忆宣布。
小忆吓一跳:“他有女朋友的。”
刘唱的女朋友是外系的,挺牛的一个女生,是DUCK的贝斯手,听说,她是全校最会讲粗口的女生。还听说,刘唱挺怕她的。
“公平竞争嘛。”蓝说,“所以呢,你呆会儿要替我鼓劲加油煽风点火,对我极尽夸奖之能事,记住没?”
“别别别,我怕我做不来。”小忆连忙推托,“我现在什么心情也没有。”
“得。”蓝气结,“离了叶你就丢了魂。”
“可不?”小忆扬起眉毛来,用划过心头的伤心满足蓝。
“哎,我真是喜欢他呢。”蓝拍拍胸口说,“我现在就开始紧张啦。”
好像就在一个月前,蓝还在为要不要见那个海南的网友而犹豫不决,现在,她已经一门心思在刘唱的身上,爱情只要没定型,均可以转换自如。
只可惜自己的爱情已经是一场重感冒,叶的关心和疼爱是唯一的良药,失去这些,便只能终日恍惚和摇摆。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忆终于收到叶的短消息,五个字:我到了,勿念。
小忆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叶说:“怎么了,小忆,收到快件没?”
“为什么要一个月?”小忆说,“为什么走前不打一个电话?”
叶沉默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样子。小忆的心立刻就软了,语气也低下来说:“早点回来,在外面好好的。”
“好啊。”叶如释重负的样子。
“那我挂了。”小忆说。
“好啊。”叶说,“有空我电你。”
蓝看着小忆苍白的脸说:“怎么了?”
“没什么。”小忆说,“你去听歌吧,我还有事。”说完,不顾蓝在后面的呼喊逃掉了。她去了叶的公寓。
叶是那种干干净净的男人,他的公寓也像他人一样纤尘不染。床单应该是刚刚换过的,还散发着肥皂清新的香味。小忆将脸靠在枕头上,仿佛闻到叶熟悉的味道,那是她深爱的男人,工作起来要了命的疯狂,睡着的时候,有着如同婴儿一般甜美的呼吸。
记得最最热乎那会儿,叶不止一次地要她搬过来跟他住。小忆一直没肯,就是不想将一切进行得太快。可是好像还是太快了一些,就像是一个憋脚的新手所写的长篇小说,故事刚到高潮,就莫名其妙地结了尾。
小宠是一条黄色的金鱼,通体金灿灿的黄。叶把它买回来后,有空就盯着它看,生怕它会死掉,照顾得无微不至。小宠这个名字还是小忆替它起的,小忆酸酸地说:“叶这么宠你,你就叫小宠好啦。”
“都宠都宠。”叶哈哈笑,搂住小忆说,“小宠,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哦。”
此刻,主人不在家的小宠依然欢快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小忆给它送上鱼食,心想,不如像小宠这样做一条鱼,那就不会有相思的疼痛和酸楚了。
叶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不过他基本上不用,说是上班时一直对着电脑,下班了看到电脑会感觉自己还在上班,所以叶也不玩QQ.很多个星期天,叶睡懒觉,小忆开着QQ写字,写字让小忆觉得释放,一些想像的曲折的情节,仿佛可以让自己的爱情也变得滋润和充满期待。不过叶很少看小忆的东西,只是偶尔会问:“男主角有没有写到我啊?”
小忆抱着杂志笑眯眯地问:“你说呢?”
“当然有了。”叶自信满满地说,“不写我还能写谁?”
有时候,小忆用稿费买了礼物送给叶,比如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吉列的刮胡刀,或者一条深蓝色的领带,一个用起来会很方便的皮夹子。叶会夸张地抱住她说:“哇,小忆也会挣钱啦,我可以享福了。”
“S说,其实写字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可以买房子买车子……”
“S是谁呀?”叶问。
“一个编辑啊。”小忆说,“我常在他的杂志上发表文章的,他总是开最高的稿费给我,很大方的呢。”
“哈哈。”叶喝着小忆替他泡好的咖啡说,“他该不会是爱上你了吧?”
“你吃醋?”小忆歪着头问,希望他答:是。
可是叶说:“不不,呵呵,一点儿都不。”
小忆趴在叶的肩上问:“叶你是不是不太爱我?”
“什么话!”叶揉着她的头发说,“傻丫头尽说傻话!”
此刻,笔记本电脑静静地躺着,没有叶的家显得格外的空荡和冷清。还好,有一个总是在线的S.S从不知道,他其实一直让小忆觉得安慰。
S做的杂志很精美,小忆本来以为会有数十人为此辛苦奔波,认识S后才知道编辑不过三人,S算是主编,底下管一个小文编外加一个小美编。上头还有一个不干活只负责枪毙稿件的老总。三个人撑起这样的一片天,杂志还卖得相当的不错,S用“呕心沥血”形容自己,算是一点儿也不夸张。
小忆想起白天的那个关于樱花的邀约,她想开口跟S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于是就看着S的头像发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小忆激动地奔到话机面前,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不会是叶,他不会知道自己此时在他家,所以肯定不会打电话回来。
叶的私人电话,小忆从来都不接。
数秒后传出的是叶的声音:我是Champ,现在不在家,找我请留言。
“我是莲,什么时候出来玩,电我。”
那边是一个欢快的女生,匆匆地说完,就挂掉了。
莲?
小忆不记得叶有这么一个朋友。看小宠在透明的鱼缸里欢快地游上来捕食,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小忆,你不可以乱吃醋哦。”
谁知道刚坐回电脑前电话又响。
"Champ,郊游的照片洗出来了,你何时来拿?要不等你回来我开车送去给你。“
还是个女声,没有自报家门,肯定是因为不用报叶也知道她是谁。郊游?叶何时有空郊游,他不是总是喊着越来越忙连抽烟都没有时间吗?小忆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越来越不了解叶的生活,这样的意想不到的距离,让她不得不灰心和绝望。
小忆抓起包落荒而逃,她怕再有电话来,怕再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在叶的房间里响起。她刚出门,手机就响了,小忆接起来,是蓝。
“是朋友就给我来!”蓝毫无商量地说,“我在阶梯教室等你,你说什么也要来!不然我翻脸!”
蓝喊完,挂了电话。
小忆到的时候彩排已经开始,刘唱正在唱一首小忆没有听过的歌,那首歌有让小忆不忍去听的美妙歌词:不是说好了到远方旅行看世界多大是我们的约定当时一起看的那部电影罗马的假期还读了许多关于旅行的书籍还以为已经说好了我们一起努力我从来没有怀疑很相信不管多远的距离都可以一步一步的接近发生什么事让你后来放弃电视播放着 细节多煽情的MV唤醒我所有的回忆我的心没有办法休息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想你深夜电台播的旋律 伤感在空气中传递我百感交集这首歌每一句都痛到我心里蓝在大力地鼓掌,跟着音乐摇晃。
小忆愣在那里,音乐正浓,可是当爱情已经渐渐地不可阻挡地淡去,谁还会在乎曾爱过的人被一首伤心的情歌伤得不能动弹?
谁还会站在原地,不离不弃?
“好听吧?”蓝侧过头问小忆。
“是谁的歌?”
“张栋梁的《这首歌》。”蓝说。
“我要回宿舍了。”小忆忽然说,“我很困。”
“听听!”蓝揽过小忆的肩说,“这么好的音乐怎么可以错过!”
“我说我要回宿舍啦!”小忆提高声音说,“你不要老是这样强人所难好不好?”
“NND.”蓝气得粗话都出来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没男人就活不了?你看你自己那副死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两人吵厉害了,台上的音乐断了。
蓝举起双手做抱歉状,大声喊道:“嘿嘿嘿嘿,姐妹俩开开玩笑,别介意。”
贝斯手的头发染得很红,应该就是刘唱的那个女朋友,她虎着脸说:“来听歌的都他妈给我安静点,你们这样吵来吵去的我们还要不要排了?”
“对不起,对不起。”蓝继续道歉,一副挺乖的模样。
“看着就不爽!”那女的得寸进尺。
“喂,姐们儿不是这么讲话的吧?”蓝开始有些生气。
那女的忽然把贝斯往地上一扔,沉闷的巨响后她从阶梯教室的台上跳下来,气势汹汹地跳到她们面前:“你教我怎么讲话,啊,你教!”
刘唱一看不对,也跟着过来,把那女的一拖说:“阿森姐,你跟小妹妹们计较个啥,来,继续排。”
那个被叫做阿森姐的气急败坏地把刘唱拉住她的手甩开说:“KAO,有妹妹在底下坐着你来劲儿了是不是,看你唱歌时那个媚俗的样儿!”
“喂,大姐。”蓝说,“你骂骂我就算了,你骂刘唱哥可没这道理啦。”
“哥哥妹妹的挺亲热啊。”阿森看看蓝,再看看小忆,嘴里哼着说:“扮什么淑女样儿,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的,男人不会真喜欢,到最后全他妈做弃妇的命!”
“你说什么?”小忆把要跳起来的蓝拦在身后,冷着脸问她。
“你聋了还是怎么的?”阿森也冷眼看着小忆。
小忆抬起手来,二话没说就打了她一个耳光,那耳光打得迅猛而又突然,打得那个叫阿森的半天没站稳,也打得蓝的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阿森回过神来,朝着小忆就扑了过来,却被刘唱挡住了。
“快跑啊!”蓝拉住小忆就要往外跑。
“跑什么!”小忆怒吓一声,“打架嘛,谁怕谁啊!”
“哈哈哈……”刘唱和台上的那些男生可能没见过女生打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小忆抡起旁边的一张椅子就往地上砸去:“谁再笑,谁再笑我砸谁!”
“我都说排练的时候不要让人进,你看看你放进来的都是些什么神经病!”阿森指着刘唱鼻子骂起来,“你他妈的脑子坏了还是咋的!”
刘唱也火了,一把把阿森一推说:“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是不是?你不想干可以滚!”
“哈哈哈。”这回轮到蓝,笑得跟抽风似的。
结果,蓝如愿以偿,阿森气跑了,彩排泡汤了。刘唱毕恭毕敬地说:“我请两位妹妹喝咖啡去。”
他们从阶梯教室里走出来,风吹得紧。蓝兴奋地戳着小忆的腰说:“嘿嘿嘿,真意想不到的顺利,全靠你那一巴掌。”
小忆低声说:“求你了,喝咖啡我就不去啦,想你也不愿意我做电灯泡,对吧?”
“嘿嘿嘿。”蓝拱手说,“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谢谢你成全。”
“祝你马到成功。”小忆可是真心真意。
转身的时候,小忆听到刘唱在问蓝:“咦,她怎么不去?”
“哦,她感冒,要回宿舍休息。”蓝撒起谎来不用思考。
周末,宿舍里空无一人,所有的人不是在享受青春就是享受爱情。小忆觉得难受,然后胃又开始痛。在床上躺了二小时也没睡着,怕晚上会饿得睡不着,只好把大衣穿起来,准备去外面吃碗面条。走出女生宿舍,看见有人站在墙角抽烟,红色的烟头一明一灭。
如今,肯这般痴情等待的男生已经不多。
小忆内心感慨地走过,那人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嗨,终于等到你。”
小忆吓了很大的一跳,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唱。
怔了一秒钟,小忆迅速地推开了刘唱。
“你知道我现在最感谢谁吗?”刘唱问,却不等小忆回答自己就答道,“我最感谢的是我小学时的语文老师,谢谢她教会我‘守株待兔’这个成语,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呵。”小忆哭笑不得,“蓝呢?”
“她喝多了,和我几个哥们儿在猜拳呢。”
“你!不是说喝咖啡的吗,怎么又喝起酒来了?”
“她自己要喝的么。”刘唱说,“不过谢天谢地,她要是不喝,我也走不掉。”
这倒也是,蓝是喜欢搞气氛的人,兴奋起来往往控制不住自己。不过小忆还是不明白地问刘唱:“你不陪她喝酒,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刘唱正儿八经地说:“我忽然很想看看你,于是就来了。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你在不在,于是就在这里等了。”
“不会吧。”小忆笑起来,她压根就不信刘唱说的话。
可是刘唱却又一下子拉住她的衣袖说:“走,今晚月色不错,哥们儿陪你散步去。”
小忆再次甩开他,有些生气地说:“我想你可能找错对象了,我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女生。”
“就喜欢打人耳光?”刘唱笑嘻嘻地问道。那一瞬间小忆疑心他是为那一耳光来替女友寻仇的,于是不再搭话,绕过他往前走。刘唱却大踏步地上前把她拦住说:“看在我等了你七十三分钟零十八秒的份上,你等我把话说完再走好不好?”
“你说吧。”小忆退后一步,冷冷地看着他,“打都打了,难不成你要打回我一耳光替她出气?”
“哈哈哈。”月光下刘唱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笑起来,贼贼的。他的个子真的很高,小忆站直了,也不过到他的胸前。
“薛小忆。”刘唱抓抓头说,“你怎么给自己起这么一个怪怪的名字?有点江湖女侠的感觉呢。”
小忆并不答,而是说,“你要不打,我可要走了。”
“戏文系数一数二的才女。”刘唱又说,“我早听说,不过百闻不如一见。”
“哪里比得上您的盛名。”小忆揶揄地说,“全校最顶尖的花花公子,我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岂敢,岂敢。”刘唱抱拳说,“公子想约会才女,不知三生可有此幸?”
“无。”小忆干脆地答。
“为啥?”遇到头认死理的牛。
小忆把脸板下来,认真地说:“我说刘唱,要疯你还是找蓝去,我胃疼死了,要回宿舍躺着去了。”
“越躺越疼。”刘唱说,“现在阶梯教室没人了,要不我们去那里,我唱歌给你听?”
刘唱的语气听上去很诚恳,和传说中那个骄傲的他判若两人。小忆的心有些软,于是说:“对不起,改天吧,我今天真的没力气。”
“不成!”刘唱说,“改天你和你男朋友和好了,我不就整个歇菜了?”
小忆啼笑皆非:“你听蓝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从不听别人的,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刘唱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从你今天听我唱歌时的表情,扇人耳光时的那个狠劲,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个男人让你伤透了心。”
“刘唱你别自以为是。”小忆不高兴了,扭头就走。
这回刘唱并没有拦她,而是在她身后轻轻地吹起了口哨,很熟悉却说不出名字的曲调,那口哨声美仑美奂地在小忆的身后悠然响起,一直到她上了三楼,推开了宿舍的门,仿若还萦绕耳际挥之不去。
那晚蓝回来的时候已经超过一点,她显然喝多了,撞开门进来,口齿不清地骂着宿舍管理员:“王八蛋,欧巴桑,我敲了十分钟的门才给我开!”
小忆从床上跳起来,点了蜡烛,扶蓝坐下说:“你呀,怎么喝成这样?”
“我以一抵十!”蓝举起十个手指头哈哈笑起来,烛光映着她涂成银色的指甲,看上去鬼魅极了。小忆把她的手往下一按说:“行了,快洗了睡,把大家吵醒了可不好。”
“他妈的!”蓝趁着酒劲儿大喊,指甲掐进小忆的肉里,“老子喝了这么多,他却说他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你说,我这类型就算不是倾国倾城至少也算个风华绝代吧,那笨鸟怎么就这么没眼光呢?”
宿舍里已经有女生被吵醒,不停地翻身表示着不满。蓝还在絮絮叨叨:“他妈的,给他脸不要脸,真以为本小姐真是嫁不出去的主儿?”
怕蓝疯起来没个完,小忆只好用劲把蓝拖到了露台上。刘唱说得没错,这是一个月亮很圆很大的初夏之夜,月光被打着旋的风吹薄了,淡淡地映在露台上。由于身上只着一层薄衫,小忆被冻得一激灵,蓝也有些醒了,抚着双颊说:“有点冷。”
“我去加件衣服。”小忆对蓝说,“你在这里吹吹风,把酒吹醒了再说。”
等小忆加好衣服出来,蓝已经趴在露台上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并不大,但身体抽动得厉害,像是害了某种很厉害的疟疾。
月光,不可思议的美,把蓝的泪照成晶莹的琥珀。
小忆走到她身后,也替蓝披上一件薄袄,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并不劝她。
蓝却转过身来抱住小忆说:“小忆小忆,他当我的面说要追求你。那些男生笑得唏里哗拉,我把自尊揣到口袋里,笑得比他们还要猛。怎么样,我够不够酷?”
“他神经的。”小忆说,“你白痴啊,人家逗你玩儿你也当真!”
“不不,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蓝的嘴里喷着酒气,固执地说,“这个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呢,真的呢!”
小忆忽然觉得厌恶,她一把推开蓝说:“你也神经的,喝这么多酒,讲这么多无聊的话做什么!”
“嘿嘿。”蓝诡秘地笑起来,可是她并没有止住哭,眼泪仍不断地从她脸上滴落。蓝就这样哭着笑着地把手握成拳头竖到小忆面前说,“采访一下,您老现在是不是特得意?”
“蓝,你再这样我生气。”
蓝终于不顾一切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她吐了。
小忆叹口气说:“你先进去吧,我来收拾这里。”
“走开!”蓝大声地呵斥她说,“走开!让我安静一会儿!”
小忆走了,把蓝一个人留在露台上,她回到床上,把CD随身听的声音开得老大,把整个身子都缩到被子里。女歌手嘶哑独特的嗓子在唱:“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
想念叶,想他把自己紧紧地搂在怀里,说:“叶的本职就是守护花啊。”
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日子里,守护的天使却不知去向何方。
叶,小忆在心里说:“叶,你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也在想我?”
那晚,小忆并不知道蓝是何时从露台回宿舍睡觉的。清晨醒来的时候,她拿着扫帚和拖把来到露台,却发现露台是干净的,蓝在上铺扬着沙哑的声音说:“亲爱的小忆,我想喝水。”
小忆放下手里的家伙,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蓝。蓝咕噜咕噜地喝下去,把空杯子递还给小忆说:“哥们儿,我昨晚是不是喝高了?”
“你说呢?”小忆无可奈何地笑。
“唉!”蓝从床上利落地跳下来说,“十个男生灌我啊,你没见我昨天那个惨烈状,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的。”
“以后别跟那些人混了。”小忆说,“那样的喝法,没准真把小命儿给丢掉。”
“生活太乏味,闹着玩玩呗。”蓝苍白着脸,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你怎么样?脸色不太好呢。”小忆关心地问。
蓝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今天周末你有何节目?”
“今天要办系报,”小忆说,“哪里也去不了。”
“去吧,主编大人。”蓝倒在小忆床上说:“俺哪儿也不去了,继续睡觉的伟大事业。现在也爬不动了,就呆在你窝里吧。”
小忆办完系报已经是中午,自己胡乱吃了点东西,又在小食堂里打了点稀粥,准备送去给蓝吃,蓝却不知去向何方,她睡过的小忆的枕头上,放着一个塑料袋,小忆打开来,发现里面是四盒“斯达舒”。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胃疼的时候,请“四大叔”帮帮你的忙。
署名是刘唱。
小忆把纸条捏在手里,捏成一个小小的团,扔到了垃圾堆里。
然后,她坐到床边,拨通了叶的电话。叶好像很忙,说话的时候哼哼哈哈。扯了些无聊的话,小忆终于低声说:“我这些天不太好。”
“怎么了?”叶有些吃惊的样子。
小忆有些艰难地说:“我们……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别瞎想。”叶说,“我正忙,回头复你,好吗?”
“不好。”
那边沉默了几秒后,传来的是电话被挂断之后的忙音。小忆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空,呆呆地捏着手机,直到短消息的“嘀”声响起。
“你的手机一直不通,胃好些么?”
是刘唱。
小忆没理,两分钟后他拨小忆的手机,小忆把它按掉了。
他的短消息又来:“爱是一场战争,我不怕受伤只怕你不快乐。”
“下午没事,陪我喝咖啡吧。”小忆想了想,回。
“好,两点整。咱老树咖啡见:)”
午后的咖啡馆寂寞冷清。小忆去的时候刘唱早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他穿灰白色的休闲衬衫,见小忆走近,连忙笑着站起来欠身对她说:“恭候多时。”
“你知道蓝去了哪里?”小忆问。
刘唱油嘴滑舌:“我现在一颗心都吊在你身上,哪里能顾及他人。”
“其实蓝特脆弱。”小忆坐下说,“您行行好,别拿她开胃。”
“您也行行好,睁大眼多发现我的优点,行不?”
“我说正经的呢。”
刘唱把左手举起来做发誓状:“我哪一句不正经天诛地灭。”
小忆看着刘唱笑嘻嘻的样子问:“你到底想干吗?”
刘唱蛮不讲理地说:“你一巴掌打走了我的女朋友,所以,你得做我的女朋友,不然我多寂寞啊。”
“你蛮不讲理。”小忆哭笑不得。
“蛮不讲理的男生才有气质嘛。”刘唱嘻笑着说,却又很快正经下来问,“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呢?”
“我连天长地久都不信。”小忆有些赌气地说。
“那你太悲观了。”刘唱替她的咖啡加上一粒糖说,“爱情还是很甜美的,我会慢慢证明给你看。”
甜言蜜语。
叶有多久没对自己说过甜言蜜语?
“想什么?”刘唱察言观色。
“没。”小忆说。
“我会心理学你信不信?”刘唱问。
“不信。”
“那我就随便说说,你听着就行了,反正也无聊,你看呢?”
小忆点点头。
“你今天找我,其实是有事,对不对?”
小忆有些惊奇。
“你的眼神里闪过惊奇,证明我说对了。”刘唱说,“如果有事,您别客气,尽管吩咐好啦。”
“其实也没什么事。”小忆说,“早听说你是‘情圣’,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别讽刺我。”刘唱做愠怒状,不过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地说,“你问啊!”
小忆就问了:“如果一个男生不喜欢一个女生了,他会怎么样?”
“消失喽。”刘唱说。
小忆的心直直地掉下去,却还是继续勇敢地问道:“为什么要消失?不会直接跟她说吗?说我不喜欢你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有时候说不出口。”
“为什么说不出口?”
“也许,是怕伤害吧。”刘唱说,“男人有时候,也挺懦弱的。”
小忆看着刘唱,他长得真的很帅气,比叶要帅气多了。刘唱没说错,其实小忆约他出来喝咖啡就是想问这样的一个问题,这是叶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从另一个男生的口中得出的答案,是那样血肉模糊的真实。
“一段感情走了,可以开始另一段。”刘唱说,“死心眼可不好。”
小忆低声说:“我和你,和蓝,不一样。”
刘唱笑起来:“有什么不一样,感情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谁敢说自己不在乎?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强求也没有用。”
“是这样吗?”小忆问。
“是这样的。”刘唱肯定地答。
“谢谢你陪我喝咖啡。”小忆说,“我要走了,今天让我请客,好吗?”
“你请客也行。不过有个条件。”
“你说。”
“很简单,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小忆说:“那还是你请吧。”
“我请也行,也有个条件。”
“又有什么条件?”
“很简单。你答应我做你的男朋友啊。”刘唱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样儿。
“那就AA制吧,AA制你不会也有条件吧?”
“有啊。”刘唱说,“AA制当然也有条件。”
“你说。”
“你要快乐些。”刘唱把头凑近些,温柔地看着小忆,温柔地说,“你太不快乐,简直让人心疼。”
甜言蜜语呵,这该死的甜言蜜语,小忆只觉得自己痛到快不能呼吸。
最终,还是刘唱付掉了帐。他们从咖啡馆里走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刘唱问小忆说:“你现在要去干吗?”
“我要去网吧。”
“那我也要去。”刘唱像个任性的孩子。
小忆狠狠心说:“别让我讨厌你。”
“这么说你现在还多少有些喜欢我喽?”刘唱狡黠地问。
“再见。”小忆跟他挥手,大步流星地朝着附近一家网吧的方向走去。后面又响起了口哨声,很轻快,很动人的爱尔兰音乐。小忆没有回头,一直等到她走进网吧,身后的口哨声才消失。
刘唱并没有跟着进来。
S破天荒不在网上,QQ上有他的留言,只有两个字:“救命。”
办杂志真不是人干的事,每月临发稿的时候,他都处于半疯状态。小忆到信箱里把上次在叶家写了一半的稿子调出来写,心里乱乱的,灵感却出乎意料地顺当,一写还有些收不住手。敲完最后一个字,小忆把它发到S的信箱里,附上一封短信说:“把我的寂寞和矫情都寄与你,发不发表,都不重要。能救你命,自是最好。”
出了网吧的门,天已经全黑。
小忆回校,蓝依旧没回来,手机也没开。于是问同宿舍另一个女孩于颖:“看到蓝没有?”
“没。”于颖说,“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去哪里疯了呢。”
结果,蓝一直都没回来。差不多十点钟的时候,小忆却接到刘唱的电话:“快来‘SUN’,蓝又喝多了。”
电话那头,蓝在唱歌,放肆而疯狂。
“SUN”是深受大学生们喜爱的一个酒吧,刘唱和他的乐队在那里驻唱,如果遇到周末,往往挤个水泄不通。小忆赶到那里的时候并不见蓝,刘唱正在台上唱一首寂寞的歌:“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陈奕迅的《十年》。林夕的词,刘唱给出的,崭新的味道。
小忆在那歌声里怔了一小会儿,抓住一个面熟的人大声问:“看到蓝没?”
“厕所。”那人说,“她又喝高了。”
小忆找到厕所里,蓝正在里面呕吐,吐得天昏地暗。见了小忆,把手放到她肩上说:“咦,乖女生今天也来泡吧了?”
“别疯了行不行!”小忆啪一下打掉她的手说,“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
蓝呵呵笑着说:“我失恋,当然是一幅死相喽。”
“我们回去。”小忆拖她。
“不!要回你自己回,没人请我喝咖啡我自己请自己喝酒还不行?”
“好,我自己回。”小忆知道蓝的脾气,发起疯来六亲不认,懒得跟她过招。
“薛小忆!”蓝却后面喊住她说,“你想知道叶在哪里吗?你真的相信他是去北京学习一个月吗?”
“你什么意思?”小忆转身。
“没什么意思。”蓝懒懒地靠在洗手间的洗手台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长发。
“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忆盯着蓝,心跳得飞快。
“我今天下午去医院了。”蓝双手一摊,凄然一笑,高喊着说,“我他妈一天都在吐,所以我去医院配点药,所以我去了妇产科,可是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我看到了叶,你的宝贝叶,他陪别的女人在看病呢,那女的怀了他孩子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蓝的声音奇大无比,一个字一个字如刀一样地刺进小忆的耳膜,小忆奔到蓝的身边,跳起来,用手掌用力地堵住了她的嘴。
蓝真的是喝多了,又被小忆捂得透不过气,人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洗手间肮脏的地面上。
“起来,起来!”小忆奋力地拉她,她闭着眼睛纹丝不动。
“蓝!”小忆大力地拍她的脸颊,“蓝,你醒过来!”
“哦。”蓝睁开眼吐出一个字,却又头一歪很快地晕过去。小忆这才发现她在发烧,浑身上下,烧得滚烫。
蓝很重,小忆拖也拖不动,只好飞奔出去找人帮忙。刚到外面就被刘唱一把抓住说:“我看到你进来了,还以为看花眼了呢。”
“蓝,蓝。”小忆指着卫生间,语无伦次地说,“她晕倒了!”
“别急。”刘唱说,“这里天天都有人晕倒,我找人扶她到休息室里睡会儿就好了。”
小忆虚脱地靠在过道旁,看刘唱找人来将蓝架了出来,蓝好像整个昏迷了过去,她的脸颊绯红,蓝色的眼影已全然褪去,只余一些些怅惘的青痕。
“要送医院。”小忆对站在她身边的刘唱说,“她在发烧。”
“没事的。”刘唱拉她一把说,“走,听我唱歌去。我们十二点散场,蓝也该睡醒一觉了,到时候我再送你们回去也不迟。”
“不了。”小忆说,“我要回去了,蓝交给你,谢谢你。”
“听一首歌,就一首!”刘唱挡在他面前,诚恳地说,“好还是不好?”
刘唱看着小忆,他的眼神里有种让人不忍拒绝的真诚。小忆默默地跟着刘唱走回酒吧的大厅,刘唱将她安排到靠舞台的一个角落坐下。键盘手看到刘唱出现就已经弹起了前奏,刘唱跳上台,抱起吉它坐到麦克风前,微笑之后,用深情的嗓音说:“接下来这首歌,送给美丽的小忆,希望当她孤单的时候,她会想起我。”
嘘声之后只剩音乐,然后就是刘唱无懈可击的歌声:你的心情总在飞什么事都想去追想抓住一点安慰你总是喜欢在人群中徘徊你最害怕孤单的滋味你的心那么脆一碰就会碎经不起一点风吹你的身边总是要许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不只是你我会感觉到疲惫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就在蓝刚刚说出一个残忍的真相后,这是小忆不能承载也无法承载的深情。在刘唱的歌声中她站起身来,朝着酒吧外面走去。这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雨还下得挺大,将霓虹吹成寂寞潮湿的缤纷。小忆咬咬牙,抬脚走进雨中。奇怪的是不觉得冷,大约是因为心里已经冷到极致的缘故吧。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忽然有人追上来,大声喊她的名字:“小忆,小忆!”
是刘唱,打着一把伞跑上来。他把伞往小忆头上一罩,责备地说:“你怎么连听完一首歌的耐心都没有?”
“你不用唱歌吗?”小忆掏出纸巾来,在伞下擦着被雨水淋得狼狈的脸和头发。
“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刘唱说。
小忆低头笑:“刘唱呵,你真傻。”
“是吗?”刘唱说,“我不觉得呢。”
“我要走了。”小忆转身就走。
“我的姑奶奶,让我送你回去。你这样会感冒的!”风很大,刘唱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伞,另一只手用力地把小忆拉回伞下。
小忆没再挣扎。
两人就这样一直走到女生宿舍的门口,小忆跟刘唱说再见,这才发现他一把伞只替小忆遮雨了,自己早就淋了个全身湿透。
“湿了。”小忆指着他的衣服说。
“呵呵。没关系。”刘唱满不在乎地在衣服上拍了拍,“我要赶去唱歌了,再见。”
那一夜,蓝都没有回来。
小忆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听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好像很久都没有下过雨了,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叶了,有些东西隔久了再重逢,是很生疏的一种依恋。
当再见到叶的时候,或许,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吧。
第二章
早晨九点,刘唱的电话来了,他说:“蓝在医院里挂水,昨晚我看她真的是烧得不行,就把她送到医院里来了。”
“我就来。”小忆说。
小忆赶到医院的时候蓝的水差不多要挂完,她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刘唱说:“医生说不能出院,还要再观察一下。”
“你先回去休息吧。”小忆说,“累了一夜了。”
“也好,我回去睡一觉,晚些时候来接你们。”
小忆一直将刘唱送到病房的门口,刘唱回过头来看着她说:“还好,你今天气色比昨晚好多了。”
“谢谢你。”小忆真诚地说。
“先欠着。回头再找你还!”刘唱说完,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小忆回到蓝的病床前,她依然闭着眼睛。小忆轻轻地握住蓝的手,轻轻地问:“蓝,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蓝的身体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告诉我。”小忆说,“我想我可以接受的,其实有很多事实,早接受晚接受都必须得接受,你说是不是?”
蓝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她看着小忆,缓缓吐出两个字:“真的。”
“我不信。”小忆趴到病床上忽然就哭起来,“他一直是爱我的!他一直是爱我的!他不可能有别的女人,你一定是看错了,你撒谎!”
有护士走过来示意她噤声。
“你比刘唱还要傻。”蓝费力地坐起来一点说,“我要是抽你,你就会信了。”
小忆浑身无力,只觉得病的是她自己。她其实希望蓝抽她,狠狠地抽。也许只有这样,心里逼人窒息的疼痛才可以有所转移和缓解。
不过蓝不知道,她其实一直是信的,从蓝说出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毫无选择地相信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小忆。”蓝忽然说,“你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怎么?”小忆抬头。
“没什么。”蓝说,“只是听刘唱说你有一双像婴儿一样纯澈的眼睛。”
小忆听到蓝的话,心里莫名其妙地划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温暖,她想起昨晚刘唱唱过的歌词:“你的心那么脆,一碰就会碎,经不起一点风吹,你的身边总是要许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
“那小子被你迷住了。”蓝说,“迷得七荤八素,我建议你正好趁此机会把叶一脚踢了,跟他过最浪漫的日子去。这年头,谁先说再见算谁赢。”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没男朋友不能过一样。”小忆摸摸蓝的额头说,“你快好起来吧,别再瞎折腾了,不能喝偏逞能。”
“小忆,对不起。”蓝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什么呀?”
“我也许不应该告诉你的,有些事其实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或许,由叶亲自告诉你比较好一点儿。”
“那个女的……”小忆艰难地问,“她是什么样子的?”
“和你完全不同类型,穿宝姿,很漂亮,很有钱的样子。不过,看样子好像是姐弟恋哦,”蓝说,“他们排在我前面拿药,叶对那女的说怀孕初期要少喝酒。”
“怎么他没有认出你吗?”
“他看了我一眼,脸上没表情,不知道认出没认出。”
叶见过蓝两次,不过都是匆匆一面。小忆相信他没有认出,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和事,叶从来都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打算怎么办?”蓝问,“跟他摊牌?”
小忆不答,而是说:“你该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来给你。”
“肉包子。”蓝说,“我这人与众不同,越病越能吃,真饿得不行了。”
小忆走出病房,被雨水洗过一夜的天空无比的蔚蓝。医院门口有人在卖鸽子,它们在铁笼里扑腾着不能再飞翔的灰色翅膀。
从超市出来,拎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小忆拨通了叶的手机。
“小忆。”叶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
“哦。”小忆说,“北京天气好吗?”
“还好。”叶说,“你好吗?”
“还好。”
“小忆……”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叶一惊。
“要说再见是不是?”小忆咬着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叶,我不会怪你的,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的。”
叶在那边沉默。
小忆耐心地等他说话。
大约一分钟,大约一个世纪那么长,小忆终于听到叶说:“小忆,你要记得,我是爱你的。”
小忆,你要记得,我是爱你的。
这是叶给小忆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关掉了手机。
小忆怎么拨都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飞奔回病房,小忆把一大堆吃的放到蓝的病床前,对蓝说:“对不起,你一个人呆一会儿,我有急事要办,办完就回来陪你。”
“小忆。”蓝拉住她说,“你要去找叶?”
小忆点头。
“不要吵。”蓝说,“越吵越伤感情。”
“不吵。”小忆说。
“那去吧。”蓝挥挥手说,“有个清楚明白的结局比什么都好。”
小忆打的到了叶的家门口。有人正在往楼下搬东西,小忆认得那张茶几,那是叶的茶几,多少次,叶把腿放在茶几上,小忆靠在他的腿上,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天。
“你们干什么!”小忆抓住一个工人就问。
“搬家啊。”工人说。
“搬到哪里?”
“这些家具送人了。”工人说,“房东买了这个房子,不喜欢的家具都要送掉。”
“谁买了这房子?”小忆失声尖叫。
“你问我我问谁呀!”工人不耐烦了,端起茶几走过小忆的身旁。小忆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楼,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指挥着几个工人干这干那。
“你是谁?”看到手里捏着一把钥匙呆呆站在那里的小忆,她问。
“你是谁?”小忆说,“这是叶的房子。”
“这房子我昨天买下了。”中年妇女说,“有什么事情吗?”
“叶把房子卖给你了?”小忆说,“他人呢?”
“不知道。我通过中介买的。”
小忆只觉得头晕目眩就要倒下了。这是叶的房子,他连房子都不要了,他还会要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因为什么??
中年妇女看着小忆,好心地说,“你的脸色很坏,要不要坐下来喝杯水,就是里面太乱了些。”
“鱼缸搬走,鱼还要吗?”有工人大声地问。
“不要了!”中年妇女也扬声说。
“要!”小忆的声音更大,“不要扔掉小宠!”
她一面喊着一面冲到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找到一个带盖子的玻璃杯,装满了水,又冲出来说:“把小宠给我,不要扔掉它。”
金黄色的小鱼被捞出来,委委屈屈地游进小玻璃杯,却还是欢快地摇着尾巴。小忆悲从中来,眼泪不听话地滴在玻璃杯满是灰尘的盖子上,人抱着瓶子蹲到了地上。
“没事吧。”中年妇女见状,让工人先停下,走到小忆身后,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你和原来住这里的人什么关系?女朋友吗?”
小忆接过纸巾,抽泣着问:“他为什么要卖掉房子?”
“只知道原来的房主急着要现金。要不是这里地段好,我也不会连他的东西一块儿买过来。你看看,能用得着的也没几样,还凭空多出两万块来。”
小忆环顾四周,忽然看到了写字台上的手提电脑。连忙抹掉泪问那中年妇女说:“这台电脑也卖了吗?”
“对。”
“卖给我。”小忆急切地说,“请卖给我。”
这台电脑里有小忆所有的文章,叶说过,这是小忆的电脑,只要小忆愿意,随时都可以用。小忆起身打开电脑,屏保是她和叶的照片,叶搂紧了她,下巴抵着小忆的长发。
他们曾经如此相亲相爱。
“要的话。五千块。”中年妇女说,“我反正也不用电脑,就便宜卖掉吧。”
“你等我。”小忆说,“我很快拿钱来。”
“好吧。我下午四点前都在这里。”中年妇女用无限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说。
小忆带上小宠走出来,夏天正午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她坐到大厦前的石阶上打S的手机,S的号码是早就知道的,只是很少打。
“咦?”S说,“是小忆吗?”
“S,S.”小忆喘着气说,“请你借我五千块!”
“怎么了?”
“请你一定借我五千块。”小忆声音颤抖而急切地说,“五千块,马上。S拜托!”
“好的小忆,好的。”S说,“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把你的银行卡卡号给我,我这就去汇到你卡上去。”
“谢谢你。”小忆呼出一口气,“我一定很快还你。”
“你没事吧?”S关切地问,“五千块够不够,不行我多借点给你。”
“不要了。”小忆知道S也不富裕,他常常骂那个老板,常常抱怨累死累活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及别人的一篇稿费。但除了S,小忆不知道还可以找谁。
她挂了电话,把银行卡的卡号一个一个地输到手机里,再用短消息发给S,并在后面附上一句话:“大恩不言谢,我会尽早还你。”
S很快回了:“瞧你,言重。都是朋友,有事尽管说话。”
快到黄昏的时候,小忆手里抱着小宠,肩膀上背着叶重重的手提电脑回到了学校。刚到校门口就看到蓝和刘唱,他们跑到小忆的面前,蓝着急地说:“你去哪里了?手机也打不通!”
“手机没电了。”小忆说。
“这是什么?”蓝指着她肩上的大包说,“快把你压垮了!”
“给我!”刘唱把手提电脑从她身上拿下来说,“是电脑吧,买回来写作的?”
“给我。”小忆说,“让我自己拿。”
“这么重我替你拿吧。”刘唱不肯放手。
小忆伸手去抢,只听见“咚”的一声,手里的玻璃瓶没握紧,掉到地上碎成了碎片,小宠飞出来,躺在地上绝望地挣扎。
“小宠!”小忆蹲下去,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小宠,冲着刘唱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你滚开!你滚开!”
刘唱愣了一下,跑开了。
“你发什么疯呀,一条鱼而已。”蓝扶起小忆说,“好啦,我们回宿舍再说吧。”
小忆推开蓝,看着眼前渐渐模糊的小宠,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然后听到刘唱的声音:“没事了,很快就没事了。”
小忆抬起头来,发现刘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只装满水的碗,把小宠从地上捡起来放进了碗里,只一小会儿,小宠就又欢快地在水里游了起来。
“我都说不会有事吧。有的金鱼命可大呢。”刘唱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上前一步,把碗端到小忆面前说,“看看,它还活着。”
小忆小心翼翼地把碗接过来。
“及时挽救,将功补过了吧。”刘唱说,“姑奶奶你再不笑,我可真的要哭了。”
“他消失了。”小忆看着小宠低声说,“他消失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消失?”蓝不信。
“消失就消失呗。”刘唱再度将叶的手提电脑背到肩上,声音欢快地说,“那我还真是求之不得呢。”
“你有点良心!不要趁人之危!”蓝的巴掌重重地打到刘唱的背上。
刘唱却哈哈地笑起来:“Let it be!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校广播台忽然大声地唱起歌来,是陈慧琳的“三秒钟”,广播台的声音调得太大,吵得人耳根子都发疼。小忆被蓝牵着手,跟在刘唱的后面,心酸地想,叶离开的速度,怎么会连三秒钟都没有呢。
小忆再也不想想下去,也许对于她来说,真的唯一的选择便是忘记。
但忘记的过程肯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每一天,仿若都是一年,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往事的陷阱弄得自己浑身是伤。
又一个周未过去的时候,小忆终于再次上网。网上只有S的留言。
他说:“独自看樱花的感觉也不错,虽然你失约,但希望此时的你是快乐的。”
他还在Q上留下了一个照片薄的地址,全都是樱花,一张一张,美得夺目。
他真的去了武汉!
小忆的心忽然就痛了起来,好像叶消失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痛过,这么痛是一种错失的痛,她总是这样,在措手不及中,错失无数的美好,再也没法追回。
她没有给S回讯息。
只能在心里说对不起。
还好,接下来是非常忙碌的日子,小忆她们学校建校时间并不长,戏文系则更是年轻。为了进一步增加学校的知名度,系里的教授们准备搞一台话剧,假期的时候面对社会公演,人手不够,就拉了小忆做助手。从写剧本到改剧本再到真正的排演,虽说只背了个“助手”的名份,但小忆做了许多实际的工作,人都累瘦了好几斤。剧本的名字叫《爱你不如爱自己》,讲述的是一个年轻的女画家在三个男人中间周旋和徘徊的故事。因为对原著不是太欣赏,小忆大胆尝试着在戏里加了一些比较自我的东西,没想到教授们却因此而对她大为赞赏。更多的活儿也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她的肩上。
还有一些时间,小忆替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做家教,每门功课都教,还负责陪他打球,看电视,吃麦当劳,跟保姆没什么区别。
这个家教做了差不多有一年了,想当初还是叶介绍的。小男孩叫天天,父亲在国外,母亲忙着挣钱没空陪他。小忆一去,他必赖着不让她走,嘟着嘴喊:“漂亮的小忆姐姐你陪我再看会电视?”
“不行呢。”小忆说,“我今晚要排戏。”
天天仰起小脸说:“漂亮的小忆姐姐我会孤单。”
孤单这词是才教的,他已经活学活用。
“当我孤单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小忆姐姐。”
小忆好不容易安顿好他赶到学校的剧场,戏已经开排,导演有些不高兴地对她说:“怎么又迟到?”
“对不起,对不起。”小忆连声道歉,对着已经化好妆的蓝挤挤眼睛。
在小忆的大力推荐下,蓝在剧里演那个才华横溢却又神经兮兮的女作家,剧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了插曲,她和其中一个男主角真正地堕入了爱河,就连吃盒饭,也是你喂我我喂你,甜蜜到不像样。
刘唱,这么快就成为一个过去式。
小忆坐在剧场的角落感慨地想,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和蓝一样呢。
莫名消失的叶,长成一个看不见的伤口,疼痛不定期地来袭,在劫难逃。打电话到他单位,说是被总部派到外地交流,何时回来,也不知道。
人间蒸发,其实也容易。
正想着,剧场外闪进来一个人,是刘唱,好像又下雨了,他头发湿了,身上也全是雨水。他一面拍打着衣服一面走到小忆的身边问:“歇了?”
小忆说:“不敢歇,要赶假期的公演呢。”
刘唱搓着手说,“几点完?我请你去吃夜宵。”
“怎么你晚上不用唱歌吗?”
“我今天休息。”刘唱说,“好不容易有天休息,来看看你。”
小忆把眼光别开,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好像就只能这样。如果真把爱情比做一场战争,那么刘唱绝对属于那种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型的斗士,差不多全校都知道他在追求小忆。
某天晚自习后,小忆被刘唱以前的女朋友阿森堵在教学楼的门口,阿森冷冷地说:“想要刘唱也不是不可以,先把你欠我那耳光给还了。”
蓝挡到小忆面前说:“来吧,我让你扇一下,我他妈还手是孙子!”
“你?”阿森打量着蓝说,“你有没有人格,有没有尊严啊,你脑子有毛病啊,你给刘唱提鞋人家都不要,你来个什么劲啊?”
蓝一巴掌就当机立断地扇到阿森的脸上去了。
阿森气急败坏地扑过来跟蓝扭打到一块,好在小忆班上有男生路过,好不容易把她们给拉开了。
走的时候阿森恶狠狠地说:“你们等着,我不放你们血不是人!”
蓝把她的爪子伸到小忆的面前,哑着嗓子说:“事情可都是你惹的,我要是被人放了血,就喝你的血来补!”
“好啦。”小忆哈哈笑,拉着蓝说,“今晚请你喝鸭血粉丝汤,不管三七二十一,咱先补了再说!”
不过等了好久,阿森都没有再来找麻烦,据说最终解决问题的人是刘唱,他找阿森谈过了,具体谈的是什么内容没人知道,事实是,从此阿森不再来骚扰她们。
这就行了。
但不管小忆有多冷淡,刘唱总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只要有空,一准在小忆面前出现。蓝说他这招最狠,叫“舆论攻势”,这样一来,谁都会以为他们在谈恋爱。久而久之,就连小忆自己也相信了。
这话说得小忆心里毛毛的。
这不,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还老着脸在小忆旁边坐了下来。
“要不你先回去吧。”小忆看着刘唱说,“彩排很无聊的,今晚这场戏非得排完,还不知道要到晚上几点呢。”
“看看呗。”刘唱说,“还不让看?”
“那随你。”小忆起身说,“我要过去了。”
“对了。”刘唱拉住她,“我听蓝说你还想再找个家教的活儿干干,正巧有人找我,是对双胞胎,两个很可爱的女孩,七岁,刚从国外回来,只用教她们说说中文写写作文就可以了,一小时四十块,你看呢?”
“谢谢你,”小忆问,“什么时候可以去?”
“看你时间啦,你现在这么忙……”
“没事。”小忆说,“我可以安排的。”
“干嘛把自己搞这么累?”
“不累。”小忆说,“我们这学期课程不紧。”
“那好吧,我替你安排。”刘唱忽然压低声音,凑到小忆边上说,“喂,那是蓝的男朋友啊,怎么长得跟个女人一样。”
小忆笑:“别乱说,当心被蓝K.”
刘唱在小忆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长叹一口气说,“早让我来负责这台戏的音乐,我嫌钱少没肯,要知道是你在这里做助理,倒贴我也干呵。”
“财迷。”小忆骂他。
“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呢。”刘唱说,“打三份工,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骨吃得消么。”
“我要还债嘛。”
“还债?”刘唱坐直身子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有什么难处跟你刘大哥讲!”
“说着玩的。”小忆立刻警觉地闭了嘴。
差不多每一天,小忆都会提醒自己一次,还欠S五千块。五千块对小忆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本来仗着自己写稿做家教能挣到不少钱,所以大一下学期起小忆就很少跟家里要钱了,现在更不好贸贸然去要,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长这么大小忆头一回欠人钱,这件事成为她最大的心病,本来有一篇文章在S的杂志上发表了,小忆对S说稿费你不用寄我了,自己收着就算是利息吧,可是到了时间,稿费单子还是准确无误地送到小忆的手里。
S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男人,对朋友,他有他的大度。但越是这样,小忆的心里越是不安,她盘算着,排完这部戏应该有千把块钱的收入,最近又有好几篇文章发表了,再增加一个家教,放假前把这笔钱还掉应该问题不大。
“神游呢?”刘唱把手掌伸到小忆面前晃晃说,“导演叫你了。”
“哦。”小忆慌忙跑到舞台边去,蓝嘻嘻笑着说:“刘唱表现不错啊,今晚钱都不挣了来陪你呢。”
“别瞎说!”小忆低声呵斥她。
“众所皆知的秘密啦,不知道你还隐着藏着有啥意思?”蓝哼着跳上台去了。就她的性格而言,她真的是不会了解的。
那晚排得不是太顺,有个男生老是记不住台词,被导演骂得脸红脖子粗。完事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蓝和他的新男朋友还舍不得分开,闹着要去“SUN”再玩一会儿。
“一起去啦。”蓝扯住小忆的衣袖说,“叫上刘唱,让他唱两首好听的歌来听。”
小忆看过去,发现刘唱已经睡着了,在剧场后方的椅子上,睡得又香又沉。
“你看他那样能唱吗?再说我也困了,比不得你们年轻气盛。”小忆挥手说,“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算了,不扰你们的二人世界。”蓝自以为是,拉着她的男朋友快步离去。小忆走到刘唱的面前,喊他:“喂,回去睡,这里要关门了。”
刘唱没醒,他真的睡得很沉,虽然睡着了,看上去还是帅帅的,难怪有那么多女生会喜欢他。
“喂!”小忆再喊。
还是没动静。
小忆只好一脚踹到了他的腿上。
刘唱一下子睁开眼,从椅子上跳起来说:“我的妈呀,劲儿这么大?”
“你老不醒嘛。”小忆不好意思地说,“快走吧,这里要关门了。”
“哎。”刘唱坏笑着叹息说,“我还指望着你吻醒我呢,谁知道你这么粗鲁!”
原来这家伙是装睡的!小忆气不打一处来,背了自己的包往外走去,刘唱一路小跑追上前来,两人出了剧场。小忆这才发现雨真的下得很大很大了,刘唱当机立断地把衣服脱下来往小忆头上一盖。小忆一面推一面躲,刘唱就威胁说:“你要是不穿上,让我搂着回去也行!”
小忆不再挣扎了,衣服带着刘唱的体温扎扎实实地罩上来,有一种让小忆不安却依赖的温暖。一向多话的刘唱却不说话了,两人保持沉默,一前一后地往女生宿舍走去,就这样走到门口,小忆把衣服脱下来递给刘唱说:“谢谢噢。你快穿上吧,别感冒了。”
“谢谢你赏脸呃。我这衣服一辈子都不要洗了。”刘唱说着把衣服接过来问道,“门锁了,你怎么进去?”
小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亮锃锃的钥匙说:“系主任特别关照的,特殊时期特殊待遇!”
刘唱笑笑,朝她竖一下大姆指,走了。
回到宿舍里睡不着,开了电脑,发现S还在上面。见她一上来就问她说:“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啊。”
“S.”小忆说,“那笔钱,我下学期之前一定想办法还你。”
“你这丫头,老提这事儿干嘛呢,我不少那两个钱花!”
“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
“问。”
“你怎么一直不问我钱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呵呵。”
“我把钱买了台旧电脑。”小忆说,“是叶的,他消失了,变卖他所有的东西,因为舍不得这台电脑,所以我买了下来。”
“好啊好,有电脑写作方便嘛,难怪你现在写作速度飞快。”
“S,我是不是很任性?”
“还好啦。”
“我老是忘不掉过去。有个男生对我很好,可是我就是没感觉。”夜深人静,小忆心里闷得紧,不由自主地对着S倾吐心声。
“有些事,刻意地去忘是忘不掉的。”S说,“不如顺其自然好啦。”
“我最近在排一话剧,剧本的名字真好,叫《爱你不如爱自己》。”
“哈哈。”S笑说,“大家都这样想,这世上还有什么爱情?”
“有爱情吗?”小忆说。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哈哈。”
“坏S,你嘲笑我。”
“天地良心,我可没。”
“不是嘲笑是什么?”
“是心疼。”
“得,嘲笑这么快变同情!”
S气坏了:“小丫头你咋这么敏感呢……”
正说到这里,宿舍里的电话铃声大作,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还打电话过来,小忆是抱着手提坐在床上的,怕宿舍里其她的女生被吵醒,鞋都来不及穿赶紧跳起来去接,竟是蓝的声音:“小忆你关了手机,你叫上刘唱快来助阵,我们在SUN跟阿森干起来了……”
“啊。”小忆心里一紧,“这么晚了,蓝,你不许乱开玩笑!”
“是真的。”蓝拖着哭腔说,“你快来,他们人多势重,我男朋友被啤酒瓶砸好几下了。”
小忆立马就信了,要不是出了非常的状况,蓝不会用这种语气讲话。
她穿好衣服飞奔下楼,出了宿舍门就打刘唱的手机,还好他没关机,在那边睡意浓浓地说:“哪个神经病这么晚想俺呢?”
“对不起,我是小忆。”
“呀!”刘唱显然醒了,“我这不是做梦吧,仙女闯进俺梦里来了?”
“别贫了。”小忆说,“阿森跟蓝在SUN打起来了,你快来帮忙。”
“你在哪里?”
“正往那边赶呢。”
“在校门口等我。”刘唱说,“我没来你不许去!”
雨越下越大,小忆打着伞跺着脚站在校门口等刘唱。不时地有三三两两的男生女生从出租车上跳下来,再从大门口“挤”进来,用“挤”这个词一点儿也不过份,学校的铁门上有个很大的空隙,可以轻轻松松过一个人,很多晚归的学生都是采取这个方法堂而皇之地进学校,叶每次送她回来都庆幸地说:“你看,我们小忆瘦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吧。”
小忆轻巧地进门,隔着铁门跟他说再见。他把手伸进来,放在小忆的唇上,温柔地抚摸一下,这才离去。
“想什么呢?”刘唱突然出现吓了小忆一跳,也把小忆给吓回神了。
“没想到你这么快。”小忆说。
“嘿,仙女召唤我能不快点?”刘唱说,“走吧,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等刘唱和小忆赶到SUN的时候,一场战争已经平息。酒吧的老板凑过来对刘唱说:“我知道是你朋友,所以硬没让报警,好不容易才拖开他们,你看看怎么收场吧。”
小忆放眼望去,场地里到处都是啤酒瓶的碎玻璃渣子,蓝流着泪抱着他的男朋友小高躺在墙边,小高一脸都是血。明显喝多了的阿森扑在桌上,嘴里还唱着歌。
老板指着阿森说:“本来有几个帮她的,一看出了事,都跑掉了,就留她一个在这里。”
“蓝。”小忆在桌上拿了一条白手巾跑到蓝面前,蹲下来说,“不要紧吧,快替他把血擦掉赶快送医院。”
“我跟她没完!”蓝一见小忆和刘唱来了,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人直直地往阿森面前冲过去,一幅要跟她干到底的狠样儿。
“别冲动!”刘唱一把拉住她说,“有什么事好好说。”
“你们先送他去医院检查。”刘唱说完,走过去拍拍阿森的背说,“你喝成这样了,我找个人送你回宿舍吧。”
“非礼!”阿森尖叫起来,把刘唱一推说,“有人非礼啊,快给我打110.”
刘唱怒吼一声:“鬼喊什么,你给我住嘴!”
阿森这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是刘唱,她的眼睛里突然全都是泪水,放低声音说:“好,好,你不让我吵,我就不吵,我乖乖的,好不好?”
小忆清楚地看见阿森眼里的泪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分外的心酸。她和蓝一起奋力地扶起小高往外走,走过刘唱身边的时候,她对他说:“你陪着她吧,我们这边没事了。”
刘唱有些左右为难的样子。
小忆又说:“她喝成这样,没有人照顾不行的。”
“小忆……”
小忆并没有听清他又说了句什么,因为他们已经走了出来。漫天的雪,一辆出租车也找不到,蓝一面用白色的大手巾替她的男朋友擦着头上的血一面骂着小忆:“那种人你也同情,你不让刘唱陪咱们吗,让他去找辆出租车也不过份啊,你看他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有没有人性啊。”
“怎么回事啊?”小忆说,“怎么就真的给人家放血了?”
“赌喝酒呗,喝不过就耍赖了。”蓝气急败坏地说,“下次别让我遇见她。”
等了好半天终于有车来了,小忆坐到前面,蓝抱着小高坐在后座,车子一路朝着医院驶去。蓝这才想起来:“小忆你身上带钱了没有?”
“有。”小忆说,她今天刚拿到了天天妈妈六百块钱的家教费。
“先借着,这笔帐我回头跟阿森算的,她要是不认,我就找刘唱还!”
“看医生要紧,现在扯这些有什么用。”小忆心里恨着蓝的冲动,却也不好骂她,其实发生这种事,谁都有责任。
那一刻阿森眼里的泪水,小忆深刻懂得。
医院到了,小忆下车,和蓝一起把她男朋友扶出来,刚走到大门口,只见一个人拎着个保温瓶面对面走过来。
小忆如遭雷击。
是叶。
就在那一刻,叶也看到了小忆,他好像比小忆还要惊讶,人在瞬间定格,连同他的面部表情。
“把钱给我。”蓝见状,低声对小忆说,“我先带小高去急诊室。”
小忆和叶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如被点穴,两眼已瞎,双耳已聋,哪能听见蓝在说什么呢。
蓝只好摇摇头,腾出一只手,自己从小忆的背包里把她的钱包掏了出来。走的时候,她叹口气拍拍小忆说:“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来火!”
蓝说完,扶着她受伤的小高走远了。医院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叶和小忆,静得不可思议的几分钟过去了,小忆终于恢复思维,她冲上前,一声不响,开始闭着眼,疯狂地朝着叶的身上打去。
叶不躲也不闪,任小忆对着他拳脚相向。手里的保温瓶被打掉了,咕噜噜地朝着远方滚去,一直一直滚到大门边,又被门挡回来,打了个旋,终于停住。
小忆却是不肯停,手打累了,就扯下身上的包来打,布包打在叶的棉衣上,发出一下一下沉闷的回响。眼看小忆打到精疲力竭,叶这才捉住她的双手,嘶哑着嗓子问:“够还是没够?”
“为什么?”小忆流着泪连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冷静点。”叶放开小忆,表情真的冷漠得可以。
小忆绝望地后退一步,用几近哀求的口气说:“我们认识这些年,你说走就走,我不要求任何,只求一个原因,难道也算过份吗?”
叶看着小忆,眼神空洞地说:“算我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你这个白痴,傻瓜,不负责任的疯子!”小忆高喊。
“随便你怎么想。”叶说,“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说完,他径直朝着大门外走去,就在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保温瓶时,不肯死心的小忆朝着他直直地冲了过去,她从后面拦腰抱住叶,将泛滥的眼泪流到他的衣服上,低声说:“我可以忍受这些,忍受这一切的一切,但是,请你,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叶,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你告诉我原因,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呢……”
叶的背僵直了一下,然后,他掰开小忆的手,费力地转过身来,对着小忆一字一句地说:“你听好,我和你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过去的一切已经结束了,要知道这样的纠缠,没有任何的意义。”
“纠缠?”小忆放开叶退后一步,在刹那间苍白了脸,叶用的这个形容词让此刻的小忆毫无自尊可言,恨不得将自己撕的粉碎再灰飞烟灭,在这个无情的男人面前消失个干干净净。从此一了百了,只当红尘滚滚从不相识。
或许,这只是梦,因为太想重逢,所以才会有此刻?
叶沉默着,不做声。因为绝望,小忆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她凝视着叶,叶也凝视着她。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小忆以为叶会伸出手来拥抱她,可是,这一切最终只是一个可怕的幻觉,叶只是站在那里,隔着很近很近却是今生再也无法触及的距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小忆感觉自己再也支持不住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扶住了她:“小忆,你怎么了,蓝呢?”
不用看,也知道是刘唱。
对面的叶看着刘唱,嘴角竟然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微笑让小忆的心里如被一把尖刀硬生生地拉了一把,刺痛过后,有温热得如血一样的东西涌出来弥漫了全身。
“没事吧?”刘唱问道。
“带我走。”小忆回身低声对刘唱说,“带我走。”
“好。”刘唱看着叶,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他一把揽住正在颤抖的小忆说:“我们走吧。”
不再看叶,小忆任刘唱搂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医院,发现雨越下越大了,铺天盖地,像是要把整个世界给活活地淹没。好不容易拦住一辆出租,刘唱细心地扶小忆坐进去。司机问:“去哪里?”
刘唱在小忆耳边轻声问:“去哪里呢?”小忆把头死死地埋起来,不肯讲话。刘唱只好无可奈何地报出学校的地址。车缓缓启动了,车窗外除了一点迷离的灯光,什么也看不清。缩在那里的小忆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痛苦的呻呤,刘唱把头伸过去,发现她把衣袖撸起来了,正在死死地咬自己的手臂。
“你做什么?”刘唱心疼地抱住她说,“快放开!放开!”
小忆不听,仍在死劲地咬。
刘唱心疼到心悸,他急忙俯下身来,把唇轻轻地印到她额头上,温柔地哀求她说:“放开啊,乖,听话呵。”刘唱贴在额上的温热的唇让小忆慢慢地安定下来,她终于放开自己,热热的眼泪流到刘唱的手背上,就着车内微弱的光,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手臂上已经有了一圈深深的紫痕。
“原来是真的。”小忆靠在刘唱怀里有气无力地说,“原来我不是做梦,原来是真的……”
“傻不傻啊,傻丫头。”刘唱抱着小忆叹息。
小忆不想在刘唱面前流泪,只好拼命地咬紧了嘴唇。
刘唱下决心一样地说:“你不可以再这样伤害自己,我不允许!”
见小忆不言语,刘唱又得意地说:“呵,我今天总算是放下心来了。看你失魂落魄这些日子,我原以为那位仁兄不是高过F4就是帅过王力宏,今日一见,不过尔尔,比起我来,货色还差上二成呢。”
刘唱的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小忆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躺在他的怀里,她如梦方醒地推开他,坐直了身子。
刘唱笑笑,也坐直了。不说话了。
出租车司机见惯不怪,头也不回,一直往前开。
小忆抱着双臂,脑子里浮上来的是刚才叶的样子,他的精神看上去非常不好,胡子也很长了,好多天都不刮的样子。以前,他是那么干净的一个男人,每天要洗两个澡,和她亲吻之前,喜欢嚼上一种特别的口香糖。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男人,从来都不用很重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不管什么,都是好好好,小忆是对的小忆说得好。
一夜之间,他到底被谁换了血,换了脾气,换了一切的一切!
小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丁点儿可信的缘由。
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来,他们下了车,铁门上那个大大的缝隙依然在那里,在黑夜里如同一个巨大而裸露的伤口。
“我送你回宿舍?”刘唱问。
“我要再回医院!”小忆忽然跳起来说,“我要回去,我一定要问清楚是什么样的原因,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说完,她就急切地往前跑,一副想要去追刚才那辆出租车的样子。
刘唱一把抱住她:“别这样,就算是你现在回去,他也不在那里了!”
“你放开,你讨厌!”小忆用力挣脱刘唱。
刘唱不肯放,小忆开始尖叫。怕被校门口的保安听见,刘唱吓得一把捂住了小忆的嘴,小忆出不了声,只好用腿拼命地踢他,一下踢得比一下重,刘唱紧咬着牙不住声,等小忆终于停下来,这才抱住脚呲牙咧嘴地原地打转。
精疲力尽的小忆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失声痛哭。
“我的姑奶奶!”刘唱蹲下来求她说,“要是被保安听见,我估计要背个强奸未遂给关起来呢,你能不能不哭了?”
小忆不理会刘唱的胡说八道,继续哭。
刘唱只好来硬的,伸出双臂,一把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好在小忆身材娇小,也不重,此时的人又虚弱得一点儿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挣扎了两下也不挣扎了,而是索性把头埋在刘唱的胸前,并紧抓住他的衣袖呜呜地哭了起来。
刘唱抱着小忆飞奔了半天才把她放下来,人已经累得直喘气,啼笑皆非地看着小忆说:“世间一物降一物啊,你被那小样儿的折腾,我呢,就被你折腾,哎!”
小忆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赶紧站直身子把泪给抹一抹,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SUN的门口。
SUN本来是通宵营业的酒吧,但因为晚上才发生了一场斗殴,天气也不好,酒吧里早就没人了,老板正拉下厚重的卷帘门要回去休息。刘唱上前一步阻止他说:“哥们儿等等,今晚这里借我用用。”
老板回头看看刘唱,再看看低着头的小忆,说:“哪里不好去,非来我这里?”
小忆又羞又恼转身想走,刘唱一把拉住她,凶老板道:“哪来这么多话,把门打开!”
“你放假后还替不替我唱?”商人可真都不是吃素的,逮着机会就提条件。
“你他妈再不开我明儿就歇!”刘唱也厉害着。
老板投降,乖乖把门打开,迎他俩进门,还客气地对刘唱说:“想喝啥尽管喝,别跟我客气。”
刘唱把他送走,把门关上回来,小忆已经自己坐到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头埋在臂弯里,肩膀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刘唱泡杯茶过来递给小忆说,“要不,开瓶红酒给你喝?”
小忆抬起头来摇了一下:“不用了,我想静一静。”
刘唱笑:“跟电影里的台词一样哦,每个失恋的女主角都是这样的,难怪都说戏文系最好念,失恋个把回,什么样的剧本都会写了,你说是不是?”
小忆知道刘唱在努力地调侃,心里对他有感激,可是却实在笑不出来,只好把头扭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自己有些不敢看刘唱的眼睛。
“真不要我陪?”刘唱笑着说,“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不要!”小忆说,“拜托。”
“可是你这样,我这颗小心心怎么可能放得下?”刘唱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却也有着令人不能怀疑的诚恳。
“是。”小忆说,“我是很没出息,我现在真想去死。”
“吓死我咯。”刘唱拍拍胸脯。
“你失恋过吗?”小忆对刘唱说,“我第一次失恋,才知道自己原来脆弱和卑微得如此一钱不值。”
“这是爱情真正的面目。”刘唱说,“可是不管如何受伤,我们还是要在爱情里一往无前,就像我,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绝不罢休。”
小忆再次躲开刘唱的目光说:“我想,我再也没有勇气回头去找他了。”
“当然。”刘唱自信满满,“你以后会没时间。”
小忆不明白刘唱在说什么,刘唱于是文绉绉地补充说:“我会用我的真心填满你所有伤心和空白的岁月。尽管冒着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我不怕,呵呵呵。”
“我想喝酒。”小忆说。
可是刘唱却反悔了,不肯给,只是把热茶往小忆的面前推。
“干嘛呢?”小忆不满,“我会自己掏酒钱的。”
“我怕你醉了非礼我。”刘唱胡说八道起来。
小忆生气,不再理他了。
“真不理我了?”刘唱喋喋不休地问小忆,“真是不理我了?”
小忆就真的一句话也不再说,把头埋到臂弯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吉他声,小忆抬起头来,发现刘唱已经怀抱吉他坐到了那个小小的舞台上,唱出一首深情的歌: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也许明天不再相遇放你的真情在我的衣襟风雨吹不进我心的宁静眼前多少艰难漫漫长路有谁来陪伴你同行眼底藏着秘密只愿与你同心要把世界唤醒放你的名字在我的内心我们一定会再相聚放你的歌声在我的记忆让人间多些爱的传奇小忆记得,这应该是一首女声演唱的歌曲,但是刘唱将其演绎得别有风味。间奏的时候,刘唱冲小忆点点头,微笑着臭屁地说:“著名歌星刘唱个人演唱会处女作,送给可爱的小忆同学,我爱你。”
刘唱那句“我爱你”说得极为抒情,吓得小忆做了一个捂耳朵的夸张动作后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台上的的刘唱见状更来劲了,给小忆唱了很多很多的歌,有张学友的《礼物》,齐秦的《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朴树的《生如夏花》,张栋梁的《当你孤单会想起谁》……
“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小忆就在那样的歌声里忘却烦恼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房间的一张小沙发上,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身上盖着刘唱的大衣。
而刘唱就坐在旁边的圈椅上闭着眼睛,小忆一有动静,他便醒来了。
“嗨!早上好。”他坐直了身子。
“这是哪里?”小忆茫然地环顾四周。
刘唱摸摸后脑勺说:“是SUN的休息室,以前唱完歌不想回宿舍,我们就在这里打麻将!”
“我不记得……”
“是我抱你过来的!”刘唱看出小忆眼里的疑问,笑嘻嘻地说,“你昨晚把我的歌当催眠曲了,我唱到第十首的时候,你睡着了。”
“十首?”小忆说,“有那么多?”
“如果你没睡着,我会一直唱下去。”刘唱说,“唱到你不想听为止。”
“谢谢你。”小忆由衷地说。
“不用谢啊。”刘唱的嘻笑劲又来了,“我也是有企图的嘛。”
小忆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于是不理会他,起身来拉开了窗帘,发现雨已经停了,金色的阳光照在雨后干干净净的屋顶和树梢,美不胜收。
“每一天都是新的。”刘唱站到她身后说,“要相信那些不愉快很快就会过去。”
“啊!”小忆忽然想起来,“几点了?”
“九点五十。”刘唱打个大哈欠说,“这正是我睡觉最黄金的时间呢。”
“那你睡吧。”小忆抓起外套说,“我得赶快走了,天天还等着我呢,我答应他十点前到,看样子要迟了!”
“我送你啊。”刘唱跟着小忆出来,“我的摩托车一直放在这边车库里。”
小忆看看手机上的时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好吧。”
刘唱把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天天的家门口。小忆从车后跳下来说:“谢谢你,回去的时候反正也不赶时间,开慢些。”
刘唱也跳下车来,靠着车子站着,笑笑地问:“我很想知道,我要是出车祸死掉了,你会不会伤心呢?”
“胡说什么呀!”小忆说。
“我没胡说啊!”刘唱一脸认真:“人生聚散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我的原则就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决不放手,决不错过,决不让自己后悔!”
小忆很怕他的长篇大论又来了,于是跟他挥挥手说:“没空听你演讲了,我要进去了。”
“那好吧。”刘唱调皮地向她敬个礼说:“小忆老师再见!”
“再见。”小忆说。
“就这样,微笑,很漂亮。”刘唱说完,跳上车,绝尘而去。
小忆还没来得及按天天家的门铃,门却自动地开了,门里闪出一张古灵精怪的笑脸,看着小忆说:“哦,跟男朋友难舍难分啊,难怪你迟到!”
“小孩子别乱讲!”小忆拍拍天天的头。
“你的男朋友好帅哦,个子那么高那么高!”天天把脚踮起来,手吃力地举过头顶,用这个动作来表达对刘唱个头儿的向往和崇拜之情。
“好啦。”小忆把他的手按下来,故意板着脸说,“语文作文本拿出来,我要检查。”
“你哭过了?”天天人小鬼大,“你的眼睛有些肿哦。”
“昨天没睡好而已。”小忆说,“小孩子知道什么!”
“我们班的女生一哭眼睛就肿啊。”天天不折不挠地说,“我妈妈要是哭过了,眼睛也会肿成这个样子的。所以,你一定是哭过了!”
“那关你什么事呢?”小忆 啼笑皆非。
“我会保护你。”天天把手握成拳头说,“我最近在学少林拳,等我学成了,就可以做你的保镖了!”
“好。”小忆微笑着翻开他的作文本说,“哇,这么高的分,让我来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天天抿着嘴神秘地笑着,他的作文叫《我的姐姐》,写的竟然是小忆!
“我来念给你听!”天天一下把作文扯过去,摇头晃脑地念起来:“我有一个姐姐叫小忆。小忆姐姐美丽得像一朵花,我最喜欢她把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儿的样子。妈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小忆姐姐陪着我,她给我讲好听的故事,还说小朋友不可以撒谎,如果撒谎就会长出长长的舌头。其实我根本不相信,但是我装出一幅好害怕的样子来,因为这样小忆姐姐就会开心。
有时候,我觉得小忆姐姐不是太开心,因为她很少笑。可是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好看……“
在天天清脆的童音里,小忆忽然失了神。就连一个小孩子也可以这么容易地看出自己的悲伤和不快乐,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难道没有了叶,就真的失去了自己吗?还是应该像刘唱所说的那样,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呢?
就这么想着,多日郁闷的心情好像忽然就有了一点点透彻的意思。忍不住冲着天天笑起来,还竖了一下大姆指。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小忆拿出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呢,旁边的天天喊起来:“小忆姐姐,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哎。”小忆按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的是一个着急的陌生的声音:“我是交警支队,你的一个朋友刚才骑摩托车撞上了一个大卡车,他身上没带证件,只有个通讯录,第一个就是你的电话,你能来协助我们调查一下吗……”
小忆放下手机,摇摇晃晃,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
坏消息好像总是这样,来的时候一点招呼也不打。
那边的电话只说了一个地址,让小忆快去之后就匆忙地挂断了。
小忆呆了一下,疑心是恶作剧,于是拨打了刘唱的手机,没想到竟然是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小忆的心头,她知道刘唱的习惯,一般都不会关机的,好几次很晚了打他的电话,他都开着呢。
天呐天呐天呐!
把天天交待给保姆,小忆慌不择路地奔出大门,一面跑一面打蓝的电话,可是蓝不知道在忙什么,竟然没有听见!天天家住在市郊的高档别墅区,每次出了小区还要步行大约一刻钟才能到公车站台。如果运气好,可以遇上带客过来的出租车。就在小忆焦急地四处张望的时候,一辆残疾车忽然“突突突”地开了过来,车主戴着副黑色的墨镜,呲着牙问小忆说:“小姐去哪里,要不要带一带?”
这种电动三轮车最脏,因为驾车的多半是残疾人所以又叫做残疾车。小忆平时从来都不坐,不过今天情况紧急,也没时间多想了,于是咬牙跳上车说:“带我到前面路口能打车的地方就行。”
“五块。”简直就是漫天要价。
“行,快走吧。”小忆看看自己的衣服,犹豫着坐下,手紧紧地抓住车边金属架子的护拦。
“坐稳了”。车主说完,车就“呼”的一声启动了,车速飞快,吓得小忆心里一阵乱跳。最重要的是,小忆很快发现,它并没有朝着该去的方向而去,而是猛一拐弯,朝着另一个小忆从没去过的方向直奔而去。
“你这是去哪里?”小忆发现方向不对,在车后惊呼起来。
“我看你有急事,这条路往市区近些。”车主并不回头,而是加速朝前开。
小忆将信将疑地又坐了几分钟,发现方向越来越不对,四周的景物也越来越陌生,忍不住在车后大喊起来:“我不要到市区!你把我送到前面可以叫到出租的地方就行!”
“收了钱就要送到目的地嘛。”前面的人根本不理会小忆,而是继续加快了车速一个劲地朝前开,小忆开始觉得不妙,于是扯开嗓门大喊大叫起来:“快停快停,再不停我就要跳车啦!”
“小姐别性急,你坐稳啦,”车主说,“前面很快就到了,跳车危险,摔断了腿我可不负责任!”
“你给我停下来!停下来!”小忆见那司机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好不容易从包里掏出手机说:“你要不停我打110了!”
“你要敢打,我就把你甩下去!”车主一面威胁她一面把车开得左右摇晃,要不是抓得紧,小忆很容易就会被甩到车外。
更糟糕的是,由于车晃得实在是太厉害,电话还没拨通,就失手掉到了车外!
四周显得越来越冷清,要是没有车和人经过,看样子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什么用。自己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心里最牵挂的还是生死未卜的刘唱,心急如焚的小忆横下一条心,当机立断地跳了车!
虽然车速真的很快,但身材娇小的小忆非常灵巧,反应也很机敏,凭着一股勇气跳下车来,竟只是摇晃了几下身子就站直了。残疾车车主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勇敢,他迅速地掉头,看样子是要朝着小忆撞过来。小忆折身往后飞奔,想去捡起落在不远处地上的电话,电话被捡起来了,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拨打110,就感觉自己的腰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整个人朝着路边的田地飞过去,头碰到一棵树,剧痛过后,就失去了知觉。
中间醒过一两次,好像是在不断摇晃的车里,又好像是被一个巨大明亮的灯照着,可是每次,费尽了全身力气都睁不开眼睛,人犹如在深海里浮浮沉沉,一波一波的海水带着压力冲过来,要将自己生生地淹没,再淹没。
终于醒来后,小忆首先看到的是蓝焦急和关切的眼眸。一见小忆睁开眼,蓝立刻惊喜地尖叫起来:“醒了醒了,她醒过来啦!”
小忆嫌她声音太大,于是想伸出手去捂她的嘴,可是她猛然发现腰上的疼痛让她是动弹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蓝,眼神里全是恐惧。
“没事的,没事的。”到底是死党,蓝很快就明白了小忆眼里的意思,当下安慰她说,“只是断了一根肋骨,医生说休息两三个月就没事了。”
小忆一颗狂跳的心这才归位。
第三章
“我说你也是!”蓝责备她说,“为了挣钱命都不要,去那些荒郊野外的地方做家教就算了,还去坐什么残疾车,算你命好,给一个开卡车经过的好人遇见,救了你,不然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
“刘唱呢!”小忆猛然想起来,抓住蓝的手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想他了?”蓝坏坏地笑。
“快说呀!”
“那家伙手机不通,听说正在宿舍里睡大觉呢,不过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了,你放心,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了。”
小忆张大了嘴,记忆不应该骗她啊,她匆匆忙忙地从天天家出来不就是接了一个电话说刘唱出了车祸吗,可是现在怎么会没事呢?小忆正满心狐疑的时候护士带着两个警察进来了,见了小忆就问:“目击者说看见你跳车,还看见那辆残疾车冲过去撞你,到底是什么恩怨,你说说!”
“我们不认识的。”小忆委屈地说,“我只是坐他的车想到前面路口打车,谁知道他拉上了我后就开始疯跑。”
“据说那车连牌照都没有。”警察皱着眉说,“人也跑掉了,查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八成是个疯子,说什么也要找到他把他绳之以法。”蓝愤慨地说,“别说我们小忆这些天受的罪了,这医药费他不出也不行啊!”
小忆想起那个奇怪的电话,于是转头问蓝说:“你确认刘唱没事吗?我之所以从天天家里跑出来是因为接到一个电话,那人告诉我说刘唱出了车祸!”
“不可能!”蓝说,“这肯定是恶作剧,我来这里的时候遇到他们宿舍里的哥们儿,说他一直在宿舍里睡觉呢。”
“电话号码是多少?”警察顺手拿起床边桌上的手机说,“这是你的手机吗?”
小忆点点头。
警察在手机上翻看了半天,确定了那个号码后记下来,对小忆说:“行!你先休息着。有情况我们会再找你。”
说完,他们出去了。
小忆躺在那里不能乱动,觉得累极了,她有气无力地对蓝说:“人一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也塞牙,对了,我住院的钱从哪里来的?”
“天天妈妈送来的。”蓝说,“救你的人不知道你是谁,就拿着你的电话乱打一气,结果打到天天妈妈手机上了。她好像身体不舒服也在医院挂水,可是一接电话二话没说就派人过来送钱,说什么也要把你安排在最好的病房。看来我们也不能看扁了这些有钱人啊!”
小忆强作欢颜:“欠下这么一大笔,怕是替天天做家教要做到他小学毕业才行了。”
“今年呢,你是倒霉了些。”蓝打个大大的呵欠,胡说八道起来,“得空了找个人算个命,看怎么着能转转运。”
小忆把眼睛闭起来,感觉自己又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病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刘唱焦急的声音:“小忆呢?小忆呢?小忆呢?”
“在这里呢。”蓝没好气地说,“人交给你就出事,你还有脸来。”
“没事吧?”刘唱问蓝。
“还没事?!断了一根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能好到哪里去。”
“都怪我。”刘唱在小忆的床边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说,“早知道我该在那里等你,接你回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都怪我。”
小忆睁开眼,刘唱眼神里那种真诚的关心让她不忍面对,慌忙把手抽出来,问了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关手机?”
刘唱想了一下说:“昨晚没睡好,我怕睡觉被人打扰。你呢,怎么好好地会被车撞?”
小忆闭起眼睛不说话。蓝把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刘唱一听,当即皱了眉,眼眶也红了。蓝见状打趣说:“因祸得福,这下考验出小忆对你的真情来了吧!不过说什么也要把那个乱打电话的家伙揪出来,要不是他,小忆怎么也不会出事,医药费至少让他掏一半。我真怀疑是不是你指使人干的?"”天地良心!我哪能干那种损事!“刘唱若有所思地拍拍小忆的床边说:”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去。“
说完,他迅速地起身离开了。
“他感动了,想哭。”蓝嘻嘻笑着说,“八成怕我们笑话他,找个借口出去了。”
也许是药力上来了,小忆再也支撑不住,在蓝的笑声里慢慢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是黄昏。窗边站着一个人,黑色的风衣,背对着小忆在看外面的风景。那个背影实在是太熟,小忆把眼睛闭上,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好确定到底是不是梦境。
不是梦。
那人已经转身,走到小忆的床边,俯下身来,温柔地问:“还疼不疼?”
刹那,小忆的泪如泛滥的河水,挡也挡不住。
“还是这么爱哭。”他笑笑,抽出一张纸巾,替小忆仔细地拭去泪水,“怎么这么不小心?”
“是你吗?”小忆轻声问。
“是我。”叶轻声答。
“你怎么知道……”
叶不答。
小忆又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
“就是看看吗?”小忆说,“如果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怎么乱讲话呢。”叶好脾气地将小忆的手放回被窝里说,“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你没事。”
“其实我真宁愿我死了。”小忆说,“可以不必忍受些。不过,既然是活着,我想我的事还是用不着你管。”小忆努力镇定下来,用尽量冷漠的语气说道,“我真心真意地谢谢你的同情,你可以走了。”
“你家里人都不在这里,我不管谁管?”叶一点也不生气,维持着他的风度说,“要不要通知你爸爸妈妈?”
“不要!”小忆喊起来。妈妈心脏不好,不能受刺激。
“可是……要期末考试了。”
“我都说不要你管!”小忆继续赌气,“你要忙什么忙你的去。”说完后心里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跟眼前的这个人赌气,不由地万般心酸,腰上的疼痛也更加剧烈起来。
“要打要骂,也要等到你能活蹦乱跳啊。”叶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难道那天你还没有打够吗?”
小忆的心里正翻江倒海,哪里有空理会叶的调侃,正在无措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手里拎着几大袋东西的刘唱。
小忆看见叶冲刘唱笑了笑。
刘唱反而笑得牵强,他走过来,把东西放到小忆的床头,问:“感觉好些没?”
“好多了。”小忆说,“蓝呢?”
“你忘了她男朋友也受伤了,她还得照顾他去呢。”刘唱说,“她吩咐过了,今晚我在这里陪你。”
“不用了。”小忆说,“有护士就行。”
“那怎么行。”刘唱和叶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们都走吧。”小忆狠狠心说,“我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要不我俩抓阄?”叶指指刘唱再指指自己,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有心情说笑。
刘唱却是一反常态的低调:“这样,我守在外面,你们聊够了,我再进来。”
“别!”小忆想拉他,他却已经转身出去了。
“不错。”叶说,“这男孩挺让人放心的。”
“跟你没关系。”小忆说。
“那跟你可有关系?”叶看着小忆的眼睛。
小忆别开头去答:“你还是走吧。”
“就走。”叶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小忆面前说,“这里的钱你先用着,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
“请你拿走它。”小忆咬住下唇。
“别任性啦,”叶说,“说实话,我知道你恨我,或许我今天根本就不该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你出事,还是忍不住就跑来了。我只想为你做点什么,小忆,我们相好了那么长的日子,你连这点也不理解我?”
“可是,谁理解过我呢?我想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就不该再有任何的纠葛。”虽然这些话说出来句句让小忆心如刀割,却还是强撑着继续说下去,“我想我已经忘掉那些事了,你就算行行好,最好不要让我再想起。”
叶叹息。
他把信封放到小忆的枕头边,不再说一句话,离去。
叶刚离开刘唱就进来了。他替小忆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到小忆的床边来,把水递到她唇边说:“来,喝点水。”
“我真怀疑是梦。”小忆别开头表示拒绝,“接二连三的出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撞了什么邪。”
“都会过去的。”刘唱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好的。”刘唱说。
小忆侧身,好不容易从枕边摸到那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刘唱说:“请你把这个转交给蓝,让蓝替我还给他。”
刘唱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好吧,钱的事你尽可放心,我还有不少积蓄。只是……”
刘唱欲言又止让小忆觉得好生奇怪:“只是什么?你今天好像怪怪的,不对劲呢。”
“有个不情之请。”刘唱说,“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呢。”
“真是不像你了,吞吞吐吐的。”
“你被撞的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再追究了。”刘唱说,“她也是一时糊涂,现在追悔莫及。”
小忆睁大了眼,不明白刘唱在说什么。
刘唱终于说出:“是阿森干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她知道我们昨晚在SUN过的夜,胡思乱想了,也是她跟踪了我们,收买了那辆残疾车,原意只是想把你拉到郊外吓吓你,没想到结果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小忆气极,“我跟她没有仇恨,我又不是蓝。”
“对不起,是因为我。”刘唱说,“她不甘心失去我。”
“她怎么可以这样,我是无辜的!”小忆激动地喊起来,“我这样躺在这里不能动算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做,你又凭什么要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来?”
“小忆,小忆。”刘唱按下小忆挥舞在空中的手说,“小忆你听我慢慢说,阿森出事了,就在下午,她已经被警察抓走了。他们说她参与卖摇头丸,要是再加上这件事,恐怕她就彻底完了。”
“是她向你坦白的吗?”小忆问。
“对。”刘唱低头说,“她求我救她。”
“你会尽力救她吗?”小忆逼问下去。
“是的。”刘唱说。
“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男人!”小忆奋力把手里的信封往对面一扔说,“你们都滚,统统滚出我的视线,滚,我谁也不要见!”
钱从信封里飞出来,一张一张,飞落到地上。
身体的疼痛加上内心的疼痛,小忆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
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了,是曾经来过的那两个警察。其中一个低下身,替小忆把钱捡起来说:“干嘛跟钱过不去?”
另一个说:“有些事情我们调查过了,来找你核实一下。打你电话的那个人叫张顺喜,你认得不认得?”
小忆掩面,摇摇头。
“张顺喜的电话除了打过你的电话,同一时间段还跟这些人联系过。”警察掏出一张写有几个电话号码的纸递到小忆的面前说:“你再看看这上面的人有没有你认识的。特别有一个号码,早上打了差不多有五次之多,户主的名字都在上面,你看看有没有认得的或是有印象的?”
小忆接过纸,无意间看了一下刘唱,发现刘唱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纸上,阿森的大名赫然在目。
小忆看了看,把纸还给警察,缓缓地说:“这些人,我都不认得。”
“有一个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你也不认得吗?”警察很有耐心地提醒她。
“我们学校上千号学生,哪能都认得。”小忆说,“对了,我忘了说,早上那辆车跟我要价十块,我嫌他高,骂了他两句。”
两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终于走掉了。
小忆把眼睛闭起来。刘唱在她床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把脸埋到她的手心里,小忆很快就感觉到了一股热热的东西在手心里流淌。
她知道,刘唱哭了。
然后她抽掉了自己的手,听见自己用一种非常疏离的语气说道:“你听着,我这样做谁也不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还有书要念下去,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笑柄。仅此而已。”
刘唱的脸色是苍白的。
疼痛。
很多个半夜醒来,这是小忆唯一的感觉。
不过这种疼痛不是尖锐的,甚至于有些许的麻木。窗外是夏天最清冷的月光,只要你侧了耳朵用了心,还可以听到风在外面穿梭的声音。很奇怪的是,小忆的内心并不觉得焦虑,好像一直在等这样的一个机会,可以这样安静地躺着,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
床头的花每天都换,送花的人并不出现,但有时会有一张他亲手写的小卡,上面是小忆熟悉的字:早日康复。
送花的人不知道他明白不明白,这隐约的花香不是安慰,反而是折磨,它曾多次让小忆的心软下来,想拨他的电话,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爱情如果只剩下同情,就算回到身边,又有何意义?
更何况,小忆对他已经毫无把握。
他毅然绝然地离去,早已让她心死过千回百回,再难复活。
病床上最大的娱乐是和S发彩信。小忆的彩信手机是半年前拿了一笔可观的稿酬后买的,那时候是想跟叶发彩信玩,可是叶总是太忙,没兴致陪她,后来没钱花的时候,差一点把它低价转让掉。S的彩信手机则是这两天刚买的,还可以拍照,他拍了他心爱的狗N张照片,兴致勃勃地发给小忆看。小忆回信说狗都看熟了狗的主人却还不认得呢。S就立马发来一张自拍照,拍变形了的脸,很小的眼睛很大的鼻子,逗得小忆哈哈大笑。笑得护士直朝她瞪眼,骂她说:“小心你的伤,悠着点!”
“怎么样,有没有帅闪了你的腰?”S很臭屁地问。
“腰没闪,肋骨倒是断了一根。”
“别让我想入非非。”S说。
“哈哈。”小忆笑,回过去一张自己的照片,是在校园里蓝用手机替她拍的,穿了白色的裙子,站在一颗树下,微笑。
那时的她正与叶热恋,眼底和眉梢全是柔情蜜意。
“完了。”S看完后说,“肋骨全断啦。”
S并不给小忆打电话,但每天都有彩信来,除了拍狗,还偷拍女同事生气时候的脸,办公桌上的烟灰缸,下班的时候北京城里人潮拥挤的街头。这是S的生活,遥远但是鲜活,让小忆觉得亲切。
“快给我稿吧。”彩信大战结束后S说,“俺又陷入稿荒啦。”
“不行啊,要考试啦。”
“怪了,你的稿子读者就是喜欢,有人来信要求登你的照片。”
“你敢!”
“按时交稿我就不登。不然就放到征婚的网上去!”S威胁她,“说不定,我再来个移花接木什么的……”
“你敢!”
“难说哦。”S又发来一个小人儿,笑得贼眉鼠眼。
小忆不再理他。短信来短信去,她都没有告诉S自己住院的事情,这些事情,是S没有必要知道的。如果不是身处异地他乡,小忆真的不愿意麻烦任何一个人。
还记得住院的第一晚,是刘唱陪小忆度过的。
个子很高的他整夜委屈地躺在那张小小的沙发上,小忆稍有动静,他准会醒来,走过来哑着声音问她说:“要喝水吗?”
小忆摇摇头。
“要上厕所我替你喊护士去?”
“不用了,你去睡吧。”小忆说,“有事我会喊你的。”
刘唱俯下身子,就着清冷的月光看着小忆的脸,叹息说:“让你受罪了。”
“你不也陪着受罪?”小忆苍白地笑。
“那等你出院了,好好补偿一下我?”刘唱笑嘻嘻。
“揍你八百大板要不要?”
“是应该。”刘唱低头认罪说,“这事儿都怨我。”
小忆立刻就后悔自己这么说了,她打个哈欠,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说:“睡喽,睡喽。”在小忆的心里,她是顶顶不愿意刘唱为此事背负任何责任的,第二天,小忆就执意不让刘唱陪了,蓝也被她赶回去,只有一个特护陪着她,眼看着就要期末考试了,谁的时间都很宝贵呢。
也许是白天睡得多的缘故,一到半夜,就醒,醒了后,就怎么也睡不着。
特护一人要看好几人,并不睡在小忆的房里,需要她的时候按铃就行。病房里格外的安静,小忆下意识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发现有好几条未读的短信,一开始还以为是S的,打开才发现全是刘唱的:你好吗?还疼不疼?
这两天很忙,明天一定去看你。
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小忆下意识地回复刘唱的短消息:谢谢你,我好多了,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消息飞出去的那一刻小忆才发现时机不对,现在是凌晨三点,不免心里一拎,但愿刘唱关机,不会吵到他。
谁知道一分钟后电话就响了,那边是刘唱着急的声音:“没事吧,小忆?怎么醒着呢?”
“对不起啊,”小忆说,“我忘了时间,没想到你没关机。”
“怕你有事找不到我。”刘唱说。
怕你有事找不到我。
很久以前,别人跟小忆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小忆的泪在瞬间就不听话地从眼眶里飞了出来,滴到白色的棉被上。
“没事吧,小忆?”刘唱觉出不对来。
“没事。”小忆吸吸鼻子说,“你快睡吧。”
“今晚的月色真美,”刘唱用唱歌般抒情的嗓音轻声问:“亲爱的小姐,你半夜三更扰我美梦,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刘唱……”
“别说谢谢,我最怕听你说谢谢。”
“那……再见。”
“哦呵。”刘唱装做委屈地说,“天下最毒妇人心啊。”
小忆挂了电话,趴在潮潮的被子上无声地笑了。
在医院里熬了半个月,终于可以获准出院。蓝一面替小忆收拾东西一面说:“考完试就放假,好好休息一下。”
“有这么严重?”小忆笑。
“你这样子放假怕是回不了家了。”蓝看着小忆说,“我都说过啦,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起码还有一个月不能随意走动。”
“我都撒过谎啦,说我要随学校的剧团演出,不能回去。”
“你妈怎么说?”
“只是问我要不要寄钱。”小忆说,“我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不要了,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你就是要强。”蓝说,“要父母的钱天经地义,苦自己真是没必要。”
正说着,天天的笑脸从门外闪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天天的妈妈。
“小忆姐姐!”天天拉住她的手说,“我们是来接你的。”
“接我?”
天天妈妈笑着说:“你这样子住学校宿舍怎么方便,还是住我家去吧,我家里有佣人,万事方便些。”
小忆连忙摆手:“那怎么行,怎么好去打扰你们!”
“快别说打扰的事情了。”天天妈妈说,“要不是为了给天天补课也不会出这事,我们是一定要负责任的。”
天天笑嘻嘻地说:“小忆姐姐,我妈连房间都给你准备好啦,还买了台新电视给你解闷呢,我们这就回去!”
小忆摸摸天天的脑袋,眼眶立刻就红了。
天天妈妈长得真漂亮,蓝的眼睛都直了,过了半天才说:“我怎么看着你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样!”
天天妈妈笑笑。
蓝又说:“真像在哪儿见过。”
“电视上!”天天把手举起来说,“我妈妈上过电视!”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推着轮椅的刘唱。
“你怎么也来了?”小忆真没想到。
“你出院我能不来接?”一定是准备期末考试,刘唱的样子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两只长长的手臂:“来,我抱你上轮椅。”
小忆羞红了脸,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慢慢来。
天天笑得咯咯咯的。
“怕什么!”刘唱说,“又不是没抱过。”一面说一面就将小忆小心翼翼地从床上抱了起来,转身放到了轮椅上。
“回家喽。”天天抢着上来推轮椅,被刘唱一把拎起来拖到门边,“恶狠狠”地说:“敢跟我抢生意,小心我揍你!”
天天一点儿也不怕,往刘唱身上猴去,好不容易吊着他脖子,就不放手了。
天天妈妈笑着对小忆说:“我们天天特别喜欢他。”
“是吗?”小忆笑着打趣说,“我还以为他只会讨女孩子喜欢呢。”
天天妈妈说:“这些天都是他在教天天做功课,两人早就打得火热啦。”
小忆看看刘唱,刘唱笑得有些不自然:“呵呵呵,等你好啦,就要跟我竞争上岗啦,看看天天到时候到底选谁!”
“你们俩谁跟谁呀!”天天吊着刘唱的脖子老三老四地说,“还不都是一家人?”
小忆又急又恼,却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一旁的蓝仗义地跳起来敲天天的头,然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此刻聚齐,小忆在抬头间,居然看见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的叶正朝自己走过来,他走近了,把花往小忆怀里一放,微笑着说:“恭喜你出院。”
他竟然知道自己今天出院!
“谢谢。”小忆捧着花,喉咙里挤出干涩的两个字。
“我来接你。”叶说,“你还没好,不能住学校宿舍。”
“不用了。”小忆避开他的眼光答,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他房子都卖掉了,能把自己接哪里去呢?
“你放心吧,小忆有地方去,不会受罪的。”刘唱对叶说,说完了推着轮椅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叶好像在后面喊了一声,小忆强忍着,硬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电梯门关上了,天天好奇地问:“刚才那个叔叔是谁?”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蓝骂天天。
“是刘唱哥哥的情敌吧。”天天嘿嘿乱笑。
这回出马的是天天妈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到了天天家里,看着替自己精心布置的客房,小忆感激地对天天妈妈说:“我真是不好意思,萍水相逢,如此打扰。”
“难得天天喜欢你。”天天妈妈说,“他爸爸常年在国外,你在这里陪陪我们母子俩也是好的啊。别想那么多,放心住下吧。”
小忆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
天天妈妈拍拍她的肩说:“不开心的事情少想,都会过去的。”
“嗯。”小忆点头。
“其实,刘唱挺不错的。”天天妈妈走到门边,忽然回头说了这句话,然后笑着替小忆拉上了门。
就这样,小忆在天天家住了一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小忆决定还是要回去参加考试,一来是感觉自己恢复得不错完全可以参加考试。二来是觉得宁可现在辛苦一些,也比堆到下学期补考要强。
“那就这样吧。”天天妈妈也同意,“考试是挺重要的,我每天用车送你到学校门口,让刘唱扶你进考场。”
结果没想到的是,第一天车子就堵在了城西干道上,虽然早早地提前出门,到了学校门口离开考就只有五分钟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刘唱奔到车门口扶小忆出来,把背一弯说:“来,我背你去。”
小忆还在犹豫呢,刘唱就喊起来说:“快点啊,我送完你还要奔自己考场呢。”
小忆只好趴到他的背上去。
刘唱健步如飞,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忆驮到了教学楼前,又一口气驮上了三楼。进教室的时候,蓝带头鼓起了掌,大伙儿又是鼓掌又是敲桌子的,把整个考前气氛弄得异常热烈,监考的老头儿弄了半天愣是没明白怎么回事。
考完试后,蓝跑到小忆座位上笑着说:“小忆同志我有预感,你会被舆论活活逼进刘唱的怀抱啦。”
小忆骂她:“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
“不明白!”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糊里糊涂才是爱嘛。”
第二天,小忆去得早早的,刘唱要扶,小忆死活不让,就是要自己走。
“你这妞,咋这么任性呢,昨天都让背过了,今天扶一下也不行?”刘唱跟在后面骂她。
小忆站住了回头说:“我都说我自己能走了,扶什么扶!”
“好好好,你能走。”刘唱抱住双臂说,“你走给我看看,最好跑给我看看!”
小忆赌气,强撑着往前走,兴许是走得太快,两三步后伤口就疼得厉害,只好喘着气停了下来。
刘唱跟上,语气软下来说:“别任性了,来,让我扶你到教室。”
“你走!”小忆恨自己没用,于是愈发不讲起道理来,“你走开,我不要再见到你!”
“啧啧啧!”刘唱咂嘴说,“小丫头脾气还真坏呢。”
小忆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打电话给蓝,让蓝来接她。蓝很快就从教学楼跑下来了,看看小忆,看看一边的刘唱,了然于胸地说:“吵架了?”
“你扶她上去吧。”刘唱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怎么,那哥们儿又惹你生气啦?”蓝问小忆。
“你接我一下不行啊。”小忆说,“就你最懒!”
“是不是受了伤就可以不讲道理?”蓝骂她说,“你这不识好歹的臭丫头,我要是刘唱,非一脚把你踹倒不可!”
小忆把嘴嘟起来:“你再骂我,我就哭!”
“好啦好啦!”蓝投降,过来扶她说,“老佛爷,请上路。”
那天的试卷真是挺难的,好多人都咬着笔杆在发呆。小忆一面思考一面就想起刘唱生气离去的背影,心里不是没有愧疚,也不明白自己的坏脾气究竟从何而来,郁闷得要紧。
好不容易三天试考完了。蓝把小忆扶回宿舍,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问她说:“你假期真不打算回家?”
“你看我这样子,能坐长途车吗,还没到家就散架。”小忆叹气。
“我们打算回他家度假,放完假又要赶回来参加学校剧团的公演。”蓝说,“按道理,我真应该留下来陪你……”
“不用啦!”小忆打断她说,“假期短,一个人看看书就过去了,反正也不能乱跑,写写东西也不错啊,还有好多人等我的稿子呢。”
“我卡上还有点钱,你拿去用。”蓝把卡递给小忆说,“密码就是我生日,反正我要到他家过,听说她妈替我准备好见面礼啦,嘿嘿。”
“不用了。”小忆说,“我的钱够用的。就是一时半会儿还不清债啦,欠天天妈妈的医药费,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医药费是刘唱结的!”蓝瞪大眼睛说,“难道你不知道?他把天天妈妈垫付的钱全替你还掉了,我还以为你知情呢。”
小忆张大了嘴。
“哎,你看他现在一天赶两个场子唱歌,唱完歌又去做家教,考试的时候都没停,眼睛整个都红红的,一看就是睡眠不足,不是为了挣钱为了什么?”
“他没告诉我。”小忆说。
“呵呵,感动了吧,要以身相许了吧。”蓝又胡说八道起来。
“蓝。”小忆想了半天后说,“求你件事儿行不?”
“嘿,有事儿您说话!”
“天天家我住不惯,宿舍看样子也住不成,你想办法替我在这附近租个房子,别告诉刘唱,我想一个人清静些。”
“那不成!”蓝坚决地说,“你这个样子,怎么照顾得了自己!”
“实在不行,我打电话让我妈来。”小忆无能为力地说,“都到这份上了,瞒也瞒不住了。”
“行。”蓝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回家了,留下来陪你!”
小忆伸出手,握了握蓝的手。蓝赶紧说:“得,可别感动,你一感动起来就排山倒海的,我受不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到开水房去打瓶开水就来。”
蓝走了没多久,小忆的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小忆接起来,竟是叶。在那边温柔地问:“考完试了?”
“嗯。”小忆说。
“放假回不去了吧?”
“嗯。”小忆说。
“我替你租好房子了,这就来接你。”
小忆握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忆不方便走动,于是把电话听筒捂起来大声说:“请进,门没锁。”
门被缓缓地推开了。手里同样拿着电话的叶走近呆呆的小忆说,“这里的门卫好凶,我求了她半天她才让我上来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小忆轻声问。
“我来接你。”叶说。
“算是同情吗?”小忆抬起头来,看着叶。
“不算。”叶说。
“那算什么?”
“如果要我解释,你就要给我时间和机会。”叶说,“你这么凶,我可是什么也不敢讲了,对不对?”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小忆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身从包里拿出叶曾经留给他的那只装满钱的信封说,“这个还给你,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叶伸出手来,不过并不是去接小忆手里的钱,而是伸手去抚摸小忆的脸颊,小忆想躲,但是没躲得开,叶温热的掌心慢慢地贴住了她的面颊,他蹲下身来,面对着小忆轻声说:“对不起小忆,是我的错,我发誓会加倍补偿你,让你忘掉那些不快乐,我发誓。”
在小忆没来得及说任何话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抱住了小忆,把小忆的头贴在他的胸前,这是她曾经无比依恋的怀抱,这是她熟悉的关于爱情的味道,所有的坚持、愤怒、决心,全在那一刻分崩迷离,小忆在眼泪下来之前忍不住也紧紧抱住了叶,紧紧的。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停止了思维,甚至停止了呼吸。她没有看见,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拎着两个热水瓶的蓝。
蓝的后面,是目睹了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的刘唱。
小忆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就这样,叶扶着小忆走出宿舍,小忆的手里捧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缸,里面装着一天到晚游泳的小宠。
玻璃缸很别致,是刘唱买的,为了买它,刘唱花了整整的一个下午。还记得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差不多半身湿透的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小忆的宿舍,把小宠细心地放进已经装满水的玻璃缸,高兴地一拍手说:“好啦,咱现在有家啦!”
那神情,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竟令小忆有些怦然心动。
宿舍里的一女生取笑他说:“刘唱,追女生也没见你这么奋不顾身的,为条鱼弄得自己像落汤鸡。”
“你这就不懂了吧!”刘唱嘻笑着说,“这叫苦肉计,我也不是没伞,故意不打!”
“别贫了。”小忆递给他一块干毛巾说,“快擦擦,小心感冒。”
“瞧!”刘唱对着那女生说,“这招奏效了不是?”
弄得小忆哭笑不得,说什么好像都不是,只好弯下腰来用手指隔着玻璃缸去逗小宠。刘唱则在小忆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说:“好啦,跟你的鱼慢慢亲热吧,我要唱歌去喽。”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很亲昵的略带暧昧的动作,不过奇怪的是,小忆并不觉得反感,刘唱对于她,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熟悉的朋友,甚至于,一个亲人。
只是这些感觉,对他无从谈起且永远不能再谈起。
叶把小忆抱得很紧,小忆就这样依偎着他,双手捧着小宠,走过刘唱的身边,一直走到女生宿舍的外面,阳光让她的眼睛觉得饱胀和生疼。
蓝替小忆背着手提电脑,拎着行李跟在他们的身后。走了两步,回头对刘唱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回去吧回去吧,别管他们了。”
刘唱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蓝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加速了步子,走到小忆和叶的前面去。
“真没想到,你把它留下来了,还有那台电脑。”叶指着小宠说:“我后来也回去过一次,可惜门锁换了,按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只好作罢。”
“我那天去得巧,他们正在搬东西。”小忆说。
叶紧紧地搂了搂小忆的肩以示抱歉。
走到学校的大门口。小忆惊讶地发现叶竟然开了一辆白色的跑车,而且是新车。蓝看到车,脸上的表情也很古怪。叶打开后备厢,把蓝手里的东西都接过来放进去,准备扶小忆上车的时候蓝喊起来:“等等等等!”蓝把小忆一拉,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叶说:“借一步说话可好?”
叶微笑,点点头,先行坐到车内。
蓝把小忆扶出几步,轻声问她说:“可是真想好了,真的跟他走?”
“嗯。”小忆说。
“其实吧,我也理解。不过我看他的样子真的蛮难过,你知道吗,他都答应SUN的老板放假的时候不回家,留在这里驻唱,就是为了陪你。你看现在……”
“别说了,”小忆打断她说,“我不值得他为我付出这么多,有机会,你替我好好劝劝他。”
“你担心他?”蓝问。
“他是我们的朋友。”小忆迎着蓝的目光说,“难道不是吗?”
“那好吧。”蓝拍拍她的面颊,“有什么事情,记得打我的电话。”
小忆轻轻抱了抱蓝。
“别这么腻啦。肉麻!”蓝笑着推开她,“好好享受你的爱情去吧。”
不过刚刚考完试,校门口全都是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准备离校的学生,叶的新车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人开始对着小忆指指点点,小忆清晰地听见一个路过的女生在说:“那个好像是刘唱的女朋友。”
“快上车吧快上车!”蓝替小忆把车门打开,一边扶她进去一边大声对叶说:“她伤还没完全好,你要照顾好她啊。”
“遵命。”叶冲着蓝扬扬手说,“保证完成任务。”
蓝替小忆带上车门,车子开出不到一分钟,手机里就传来她的短信:“亲爱的,虽然有些担心你,可是我还是要祝你幸福,乖乖的,照顾好自己。”
小忆回:“嗯。愿所有的伤都会慢慢复原。”
回完后偷偷地转头看叶,发现他好像并不在意,正在专心开车。
叶的车开得不错,小忆知道他拿到驾照已经很多年了,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辆自己的车。那时候电视上只要是有介绍新车的节目,他准会坐直了身子眼睛不眨地从头看到尾,对所有车的价格和性能均了如指掌。
“是你的车吗?”小忆问他。
“还行?”叶并不正面答她。
“你喜欢就好。”小忆说完,把眼光投向窗外。叶也不再说话,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把车开到了一个公寓楼前停下了。
“一楼。”叶把小忆从车上扶下来说,“考虑到你不能爬楼,为租这个房子我可没少费功夫。”
“你的房子呢?为什么卖掉它?”小忆站定了问。
“进去再说吧。”叶说,“进去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叶扶小忆进了门,吩咐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别乱动,自己到车上去拿行李和电脑。小忆环顾四周,发现公寓并不大,但是干净,墙上挂着一幅照片,照片上是个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旋转的风车,长发。脸上的笑容甜美而清澈。
叶见她盯着那幅画看,就说:“这是以前住这里的女孩,回头我把你的照片挂上去。”
“不用。”小忆说,“我挺喜欢这张照片的,就让它挂着好啦。”
“这房子只有三年的房龄,主人出国了。”叶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小忆说,“我付了她三年的房租,你要是喜欢,也可以买下来。”
“我喜欢以前的地方,为什么要卖掉它?”小忆坚持问。其实这个答案对她并不重要,小忆在意的是这个答案背后所隐藏的那个答案。
关于叶的离开,实在不好直接问出口来。
叶在小忆的旁边坐下,揽过她的肩,低声说:“你听我说小忆,前阵子,我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现在,麻烦已经过去了,你看,我还买了新车,手头也余了一些钱,很快就可以买房子了,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就去看新房,给我点时间让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是……很大的麻烦吗?”小忆有些艰难地问,“麻烦到不能跟我讲,麻烦到一定要卖房子?”
“麻烦到你想像不到的麻烦。”叶摸摸小忆的长发,“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小忆轻声地叹息。
叶用手掰过小忆的脸来,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叶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我发誓,这些天,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看在我所受的折磨一点也不比你少的份上,你可不可以原谅我这一次?可不可以?”
在小忆的眼泪掉下来之前,叶俯身用唇堵住了小忆。这是小忆久违的气息和温柔,令她羞涩疼痛却又无力抗拒的爱的狂风暴雨,足以摧毁这些日子以来因委屈和不满堆积起来的所有的防备和坚持。
爱情是一场注定的潮水,而自己就是一叶随时等待靠岸的小舟。潮去潮来,随波逐流,载沉载浮,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呵。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叶轻声说,一面说一面已经伸手在解小忆的衣衫。
“不要!”小忆想躲,可是被困在叶的怀里,怎么躲也躲不开。
“不许动!”叶已经是命令的口吻。
和叶谈恋爱多时,不是没有过亲密,但此时的小忆不想,那个丑陋的伤痕,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叶看见,无论如何也不可以。
谢天谢地,就在此时,小忆的手机响亮地“滴”了两声。应该是短消息。小忆轻轻地推开叶,把手机拿出来看。是S的彩信又来了,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坐在月亮上,像是荡秋千的样子,旁边的字是:终于考完了,爽飘啦。
小忆忍不住笑。
叶把她的手机拿过来说:“让我看看是什么?”
“是北京的一个编辑。”小忆说,“他刚买的彩信手机,没事儿就给我发彩信,挺好玩的。”
正说着呢,“嘀嘀”声又响起。这回传来的是图像是两个小人儿在狂扁另一个小人,旁边的字是:“小样儿,让你不回彩信!”
小忆更是乐了,拿过手机来刚要回,叶却把手机抢过去说:“好了,不许回!”
“干嘛呢,”小忆说,“还我啦。”
“吃醋呗。”叶把手机扔到一边,微笑着揽过小忆说,“放任你自由这么多时日了,现在得管着你一点儿,不然你飞走了我哭都来不及。”
“乱吃飞醋。”小忆指着放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脑告诉叶,“这人可帮过我不少忙,你看看这台电脑,要不是他借给我五千块钱,还不知道现在流离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是我不对。”叶说,“明天就把这五千块钱还上!”
“没事啦,”小忆说,“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骂我咧?”叶用额头抵着小忆的额头,轻声说,“从现在起,我会照顾好你。让我来替你承担一切,好不好?”
小忆把头靠到叶的胸前,喃喃地说:“我有些怕。”
“怕什么?”
“怕你会再离开。”
“其实我比你更怕。”叶说。
“怕什么?”
“怕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叶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噢,叶。”小忆转过身看着叶的眼睛,撒娇抗议说,“你太坏,这些天我已经哭得够多了,你不可以再说这些话来惹我哭了!”
“那么答应我两件事好不好?”叶用认真的口吻。
小忆被这种认真的口气弄得有点紧张,焦急地等着叶开口。
“第一件,请不要再追问我为何会离开你这么久以及这些天我都做过些什么,因为这个问题只会让我觉得难堪。”
“好。”小忆想了想,重重地点头:“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离开他。”
“谁?”小忆问。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叶说,“他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你真的误会了……”小忆明白他指的是刘唱,刚想要辩解,叶却打断她说,“男人有男人的直觉,就算是我自私吧,你只需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那……好吧。”小忆点点叶的鼻子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好有成就感哦,认识这么长时间,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在乎过我哦。”
“我现在改过还来得及?”叶一本正经地问。
“那要看你改的程度如何啦。”小忆俏皮地答。
“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党和人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小忆的宽恕。”叶说完,举起左手发誓,然后他低下头来,把唇印在小忆的额头上,温热的,久久的。
就这样,叶再次进入了小忆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失而复得”的缘故,叶对小忆真的是宠爱有加,什么事情也不让她做。他回家再晚,也是他买菜烧饭,完了还涮锅洗碗拖地,忙得一头汗也毫无怨言。
小忆看着叶叹气说:“你完啦。”
“什么完了?”叶把一片苹果塞到小忆的嘴里。
“你把我宠坏了。”小忆咬着脆生生的苹果说,“从此要做一辈子的佣人啦。”
“想得美!”叶拿着水果刀恶狠狠地说,“你现在是非常时期,等你伤好了,就轮到你慢慢侍候我。”
“我要是不肯呢?”小忆说。
“那我的刀可就不客气了!”叶再次把刀举起来,黑社会一样地问:“你怎么说?”
小忆笑倒在沙发上。
叶把小忆拉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说:“这里是两万块,你把买电脑的钱住院的钱都还掉,咱可不能欠着谁。”
“上次你给我的还没用呢。”
“那些钱你留着零花。”叶财大气粗的样子。
“你会不会有难处?”小忆说,“我自己慢慢来也没问题的。”
“再不接我K你!”
“555555,”小忆只好接过钱说,“我现在就欠你一个人了。”
“要不你还能欠谁?”叶有些得意。
看叶凶凶的样子,小忆抢先拿起叶放到桌上的水果刀说:“叶同志,你给我小心点,别以为我欠了你,你就能对我怎么着!”
“是是是。”叶连忙举双手投降。
第二天,叶上班去了,小忆到小区外面不远处的银行把钱分别汇到了S和蓝的帐上。好久不出门,终于能独立行动了,这才感觉到做一个健康的人是如此的美好。从银行回来的路上,小忆给S发短消息说:“钱还到你卡上了,没利息。”
“我倒。”S说,“这么快就还了?我还指望用这债逼你给我写稿写稿写稿呢,你怎么这么多天不上网?”
“我现在住的地方上不了网。”
“借口。纯属借口。假期前弄不到好稿我可怎么过,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小编吧。”S发完这条短信又来一条彩信,一张痛苦不堪的脸,额头上全是皱纹。
“好啦,放假前一定交你一篇。”小忆承诺他,他才罢休。
回到家里,小忆又打电话给蓝,告诉她钱打到她卡上了,请她替她还给刘唱。
蓝一接到她的电话就尖叫:“死丫头,你这一走就不来个信儿?我告诉你,钱还了,这份情债你也还不了。你知道吗,你跟叶走的那天,刘唱在酒吧喝闷酒,喝完了就唱歌,唱到半夜三点,嗓子都唱哑了,谁不让他唱他跟谁急,我打过你好多次手机,结果你这些天都关机。”
“对不起呵。我不知道你找我。”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跟他说去啊。”
“有没有搞错,我又没有对不起他。”听蓝那么大声,小忆也不由自主地对着听筒喊起来。
“说得也是啊。”蓝叹息说,“感情上的事情永远也没有对和错,怎么样,你和叶还好吗?”
“还好。”小忆说,“他现在挺迁就我。
“他一定觉得挺对不住你的。”蓝说,“趁着他现在气焰低,你好好收拾他几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你把恋爱说得像打仗一样。”小忆笑。
“爱是一场战争,我不怕输只怕你不快乐。”蓝说。
小忆拿着听筒愣住了,这话好像听谁说过来着。
“刘唱让我把这句话带给你。”
“嗯。”小忆答,心奇怪地抽动了一下。
“开心些。”蓝说,“过两天我就回来,咱们的戏在省大剧院演出,你和叶一起来看吧,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两张贵宾票,不管怎么说这个戏你也有不少的功劳呢。”
“好。”小忆说。
“放心吧。”蓝善解人意地补充说,“刘唱回老家了,不会来骚扰你。”
“说什么呢。”小忆说,“不跟你聊啦,我要替S赶篇稿子。”
放下电话小忆就跑到后门的小院子里去深呼吸,抱着肩膀看将暮未暮的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叶还没有回来,他这两天总是加班到很晚。无人照顾的院子一片荒芜,小忆想像这里是不是曾经也开过美丽的花,客厅里照片上那个美丽的女孩,是不是也曾经在这里守望过自己的爱人?
很多的岁月过去了,能留住的到底是些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小忆进去才发现是叶回来了,买回一大堆的东西,正在慢慢从车上往房间里搬。
“大采购啊。”小忆刚要过去帮手,却被叶拦住说:“你在这边好好坐着,别乱动。”
“我都好啦。”小忆故意夸张地动动身子说,“什么也不让做会闷坏的呀。”
“全好了再做也不迟!”叶竟然还买回一大把粉色的玫瑰,把玫瑰插到花瓶里,叶才在小忆的身边坐下,问她说:“喜欢吗?”
“喜欢。”小忆深呼吸一下说,“好香。”
叶楼住她说:“我买了好多的东西,好不容易请到几天假,我要跟你在一起过几天完完全全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哪里也不去?”小忆问他。
“不去。”叶说,“就咱们俩,谁也不睬!”
“可是过两天我们学校有演出,蓝是主演,要我们去捧场呢。”
“不听话?”叶把脸板起来。
“那部戏我有参与编剧的……”小忆说。
“那就是一定要去?”叶问。
小忆没来得及在意他这句话,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说:“完了,我差点忘了,我得去网吧一趟,把稿子发出去。你开车送我去好不好?”
“放完假我拿到单位替你发。”
“不行啊。”小忆嘟着嘴说,“要不赶快在家里申请上网吧,这样也方便很多的。”
“不上网不行吗?”叶说,“整天QQ啊论坛的,费不费时间啊。”
正说着呢,家里的电话响了,叶接起来,然后对小忆说:“你的。”
小忆接过电话,没想到竟是刘唱。
“你好。”刘唱说。
“呃……你好。”小忆心虚地看看叶,也说。
“那些钱,不用那么认真吧。”
“应该的。”
“那好吧。”刘唱说,“我就是想祝你假期快乐来着。”
“再见。”
小忆挂了电话,发现叶正看着自己。
“这里的电话号码,是蓝……”小忆艰难地说,“我今天还钱给他,所以……”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叶说,“你不想惹我生气就最好闭嘴!”
见叶真是不开心了,小忆心里怕怕的,只好岔开话题,指着地上几大口袋的东西问:“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呀,家里都堆不下。”
叶不说话,开始收拾东西到厨房里做饭,小忆坐在沙发上看着玫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走到厨房里去,发现叶在抽烟,很不开心的样子。
小忆走到他的身后,在后面环住他,把脸贴到他的背上说:“别这样,好不好?”
“我也不想。”叶回身抱住她说,“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要和你过二人世界,没想到最后让我扫兴的人是你。”
“我并不知道会扫你的兴。”小忆解释说,“我感觉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你对我失望了?”叶不讲道理地说,“我无论怎么对你好都没有用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你为什么不肯全心全意跟我在一起?”
“叶,你不讲道理!”小忆也开始生气了。
叶扔掉烟头,一把抱起小忆,把她抱出厨房,抱过客厅,一直抱到卧室的床上。然后,他整个人重重地扑到了小忆的身上。
小忆的伤口被他压得钻心地疼痛起来。
可是小忆一声也没有呻呤,她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和羞辱,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任由叶予取予求。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这是叶最疯狂和最执着的一次。
而小忆知道,这也将是她一生永远无法愈合的绝望伤口。
终于,她推开他,睡去。
醒来后,小忆的第一感觉是天亮了。
裹在棉被里的身子很麻木,心里有隐约的暗伤来回汹涌。
在床上晕了一小会儿,小忆起身下了床,从卧室来到客厅,发现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小灯,电视开着,声音不大。客厅里通往后院的门虚掩着,小忆走过去,推开它,发现叶站在院子里抽烟,红色的烟头一明一灭。
叶听到门响,转过头来,见到靠在门边穿着单薄的小忆,连忙扔掉烟头走过来拖她进门:“进去,进去,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叶的手冰冰凉的,凉得小忆情不自禁地一哆嗦。叶把门带上,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小忆。他弯下腰来,下巴抵着小忆的长发,不说话。
这应该是叶表示“爱”时最招牌的动作。
小忆的泪迅速地流下来。
那一刻,小忆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这个无声抱着自己的男人,是自己爱的男人,是她今生今世从情爱初萌动到天崩地裂的劫难,只要活着,无论何时何地,他和她之间都将保持这种无法真正做到决裂的痛并快乐着的无奈纠缠。
“恨我吧!”叶忽然说,“小忆,请你恨我。”
“不。”小忆坚决地说,“等我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我真怕到了那一天,你会跟我说不。”叶把小忆的身子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告诉我,怎样才可以让你不离开我?”
“叶。”小忆靠在他胸前,委屈地说,“你是知道我的,你应该是知道我的。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叶无声,将小忆抱得更紧些。良久良久,他才放开小忆,牵着她的手,一直把她牵到沙发边,按住她双肩让她坐下,对她说:“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嗯。”小忆点点头,她想自己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
叶有些艰难地说:“我瞒着公司,在外面和朋友合伙做生意,亏空了很多公款,差一点坐牢。”
“嗯。”小忆看着叶,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后来,是她出手救了我。”
“她是谁?”
“公司总部的老总,”叶说,“比我大三岁。”
“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没有孩子。”叶说,“她骗了我,从头至尾。”
“那你离开她了吗?”
“是的。”叶说,“我决定离开她。”
“什么叫决定?”小忆问。
“就是打算,”叶埋着头说,“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很能干,也很漂亮。我承认有一阶段被她吸引,但是直到你出事,我才终于清楚你对我有多重要,我爱的是你,不是她。”
“什么叫打算?”小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我有把柄在她手里。”叶垂头丧气地说,“她可以随时控告我,所以,一切都只有慢慢来。不过,我已经跟她摊牌,她答应我考虑放手。”
“如果她永远不放手呢?”小忆激动起来,“那你是不是打算跟她纠缠一辈子?”
“不。”叶抱住小忆说,“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天。”小忆双手掩面,“天!”
“你饿了吧,我做了饭,等我热了来端给你吃。”叶站起身来说,“我去厨房,我想你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一下,小忆,我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你,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真的。”
叶说完走开了,厨房里很快飘出来黄豆肉排汤的香味来,那是叶最拿手的汤,也是小忆最喜欢喝的。茶几上的手机在不停地响,提示有新的短消息来,但小忆没有精力去看。她觉得太累了,累到想再去睡上一觉,等一觉醒来,就可以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原来自己并未真正再拥有,原来这一切竟全是虚幻,这末免也太滑稽太可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出来了,把小忆拉到餐桌边上向她展示他的厨艺,问她说:“怎么样,有食欲没?”
“嗯。”小忆强作欢颜,“至少比我做的好多了。”
“以后我们家就我烧菜给你吃。”叶在小忆的对面坐下,拿出来两个玻璃杯,倒了一些红酒,举杯对小忆说:“来,祝我们白头偕老。”
小忆正要举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小忆看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再看看叶,叶微笑着说:“去接啊,肯定是你朋友来给你祝贺新年了。”
“不接了。”小忆说,“让它响吧。”
“嘿,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叶说,“你这样我可不好受。”
这样一来倒是显得小忆小心眼了,于是小忆只好走过去把电话接起来,没想到那边竟是很少给她打电话只喜欢发彩信的S. S用欢快的语气说:“小忆你好吗?”
“好啊。”小忆也说。
“怎么了?”S说,“好久不见你上网。”
“现在不方便。”小忆一面答,一面不自觉地拿着电话走到窗边,叶的目光如影随行。
“是不方便上网,还是不放便说话?”叶倒是挺敏感。
“别乱讲啦。”
“那我就讲点正经的吧,”S一连串地说下去,“祝小忆同志健康成长活泼可爱多多发财长命百岁想啥有啥不想啥也有啥吃麻麻香喝麻麻辣,美得让人不敢看眩得让人不敢瞅快活得似神仙纯洁犹如天山上的雪莲……”
小忆禁不住乐了,S却忽然止住胡说八道换成了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请问,你能替我解答一个疑问吗?”
“请讲。”小忆故意学他文绉绉的口吻。
“你说这忽然间,S谁也没想,忽然想起了小忆,是啥原因呢?”
“呀,稿子写好了,我一上网就发给你。”小忆以为他是催稿,连忙抱歉地说,“我真不是存心拖欠的。”
S却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啊?”小忆给他笑得心里发毛。
“没,没什么。”S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你了,真的,小忆,我想你了。”
小忆当时就愣住了,和S认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和小忆说过这种话。那一刻,S的声音和语调都令小忆想起另外的一个人,还有他整日嘻皮笑脸的样子,这让小忆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名的恐慌,在叶目光的注视下,小忆心慌地对S说:“真是的,又乱讲又乱讲,我还有事不跟你多说啦。”
然后,小忆草草地挂了电话。
在走回餐桌的途中,她悄悄地关掉了手机。
“我们吃饭吧。”小忆把关掉的手机扔到沙发上,把杯子举起来说:“我们干杯,为我们美好的将来!”
“有多美好?”叶笑着问她。
“那要看你有多努力啦。”小忆说,“反正我是全靠你啦。”
“你很久没笑了。”叶忽然说,“在接刚才那个电话前。”
“是吗?”小忆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
“你笑起来很好看。”叶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有啊。你不是告诉我了吗?”
“那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叶要求。
小忆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对着叶展开一个笑容。
“不是这样的。”叶说,“像刚才那样。”
“叶,你不要这样子……”小忆的脸色暗下来。
小忆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就发了火,他把杯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桌上的碗筷全都跳了起来,一杯红酒洒得到处都是。然后,叶冲到小忆的面前,一下把她拖起来,一直拖到卫生间那面大大的镜子面前,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整天拉着一张脸,谁受得了你?就算是我对不起你,我该受的惩罚也足够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说,你说啊!我告诉你,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天天哄着你,我他妈受够了!”
叶用劲很大,小忆的胳膊给他拽得生疼,拼了命也挣脱不开。她在镜子里看到叶的脸,扭曲,变形,陌生的脸,心里的绝望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将她整个无情地吞噬。
良久,叶终于放开她,摔门出去了。
小忆听到叶发动汽车的声音。
她跌坐在卫生间潮湿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她才站起身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变得那么的陌生。她伤心地想,自己再也弄不懂叶,弄不懂自己,弄不懂这份感情。
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是弄丢所有,徒剩一颗破碎的心。
小忆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尽管知道这种做法老土之极,但小忆只能有这种选择,她再也无法面对叶。无法想像当他们再见面的时候,她该说些什么样的话面带什么样的表情,她再也学不会去讨叶喜欢,再也没有力气去讨谁喜欢。
就像叶说的,够了。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小忆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SUN”的门口,而且,门内有灯光,看样子仍然在营业中。推开门走进去,小忆一眼就看见了舞台中间的刘唱,他的头发长了,垂在额前,遮住了眼睛。他在唱歌:我真的以为爱给双倍过去就会倒退但他制造的回忆也珍贵你的房间里残留他的气味说遗忘却不干脆我真的以为爱给双倍未来不管错对但你说爱我却不够绝对还会想见他却还要我跟随告诉我爱怎么能这样的分配。
第四章
酒吧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对情侣,他们都在拼命地替刘唱鼓掌。小忆站在门口,被刘唱的歌声深度击中,好半天不能动弹。间奏的时候,刘唱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了站在门边怔忡中的小忆。他的胡子老长了,好像很多天都不刮,见到小忆的惊喜却在瞬间如火光般点亮了他的眼神。
“小忆!”刘唱大喊一声,扔掉手里的吉它就往台下跑。小忆见状,第一反应是回身慌不择路地朝着外面奔去。
伤未痊愈的小忆哪里跑得快,刘唱三下两下就赶上了她。
“又让我追,小忆,你又让我追!”刘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站住!”
小忆站住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行李从手心滑落到地上。
“我的天,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刘唱扶住小忆说,“你怎么会半夜三更地一个人跑出来,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你怎么没走?”小忆说,“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没走。”刘唱说,“我一直都在。”
“为什么?”
“等你回来。”刘唱忽然咧开嘴笑了,“我的直觉一向很灵,你忘了?”
“你的直觉告诉你什么?”小忆问。
“告诉我你会回来,你会需要我。”刘唱说,“所以,我回家的火车票都买好了,还是留了下来,我每天在这里唱歌,希望你会听得到。”
小忆看着刘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别感动。”刘唱说,“因为光是感动是没有用的。”刘唱说完,就伸出双臂来紧紧地抱住了小忆。
“回到我身边,”刘唱在小忆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让我给你幸福,小忆,你永远永远也逃不掉的幸福。”
“哎,疼。”小忆喊。
刘唱连忙放开她,手足无措地说:“对了,你的伤还没好,是不是?”
“不是不是。”小忆对着刘唱拼命摇头。
“那是什么?”刘唱摸摸后脑勺,不明白。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小忆说,“刘唱,我决定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刘唱问。
“不知道。”小忆拼命摇头说,“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能留在这里。”
“傻丫头。”刘唱心痛不已,展开双臂说,“无论如何你要记得,我这里永远为你留着,我的怀抱,愿意为你抵挡一切的风雨。”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只有刘唱的一双臂弯。
“刘唱!”小忆再也坚持不住,人一下子扑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倒!”刘唱夸张地喊,手抬起来,在空中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抚摸到小忆的长发上说,“小忆同志,你这样我会犯错误。”
“带我走吧。”小忆说,“带我走,不管去哪里都可以。”
“好的。”刘唱拍拍小忆的背,温和地说,“好的,没问题。”
刘唱租的小屋就在学校和“SUN”的中间,一室一厅,不大,乱得可以。一进门刘唱端了个椅子让小忆坐下,自己弯下腰来收拾散落一地的报纸,乐谱,还有脏衣服。
“不好意思啊,乱了点。”刘唱说,“不过这里离学校近,租金也不贵,晚上还可以看到夕阳,挺不错的。”
收拾完房间,刘唱又端来一盆热水给小忆擦脸。小忆谢着接过他替她拧好的热毛巾,眼光被放在电视柜上的一个大大的鱼缸吸引。
刘唱笑呵呵地说:“本来是替小宠预备的,这缸子大,它可以游得畅快些。”
“这房子你早就租下了?”小忆诧异。
“在期末考试前。”刘唱说,“我什么都考虑好了,就是没有考虑到他会出现。”
“对不起。”小忆说。
“干吗要说对不起?”刘唱笑起来,“你看,最后赢的不还是我吗?”
“听起来别扭。”小忆说。
“听顺耳了就好了。”刘唱把手里的盆放好,替小忆把她的小包一拎说,“不早了,你快休息一会儿,卧室有空调,热不到你。”
“那你呢?”小忆问。
“我就睡外面的沙发上,替你当保镖!”刘唱说,“等天亮了咱们再出去觅食!”
“听起来别扭!”这回是小忆和刘唱一块说。说完了,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刘唱看着小忆的笑容发了一下呆,小忆看着发呆的刘唱说:“走啊。”
“干嘛?”
“睡觉啊。”小忆说。
“睡觉啊?”刘唱笑嘻嘻地反问。
“都睡里面吧。”小忆听懂了刘唱语气里的调侃,不过她信任他,所以并不理会他,而是把卧室的门一把推开,回头对着刘唱说,“快进来。”
“喳!”刘唱跟着小忆进了里屋,空调一开,热退散开去,两个人都慢慢地缓过劲来。刘唱让小忆睡床上,自己拿了床薄被躺到地板上,说:“睡吧,天都快亮了。”
“唱首歌给我听吧。”小忆却不肯睡了,从床上坐起来,抱住双腿,下巴支在膝盖上,对刘唱说。
“不行啊。”刘唱说,“会吵到邻居的。”
“假期呃,兴许人家也没睡。”小忆央求说,“你不唱我睡不着。”
“行。”刘唱说,“不过你要答应我先躺下去。不许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好。”小忆说。
于是刘唱从外屋拿进了木吉它,开始替小忆唱起那首他曾经唱过的歌曲:你的心情总在飞什么事都想去追想抓住一些安慰你总是喜欢在人群中徘徊你最害怕孤单的滋味你的心那么脆一碰就会碎经不起一点风吹你的身边总是要许多人陪你最害怕每天的天黑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不只是你我会感觉到疲惫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刘唱的歌声于小忆而言一直都具有神奇的魔力,小忆在那样的歌声里躺下去,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一曲歌罢,刘唱放下吉它,站起身来走近床边,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忆的脸,然后低声说:“亲爱的晚安,很高兴你回来,很高兴。”
小忆的心颤动不已。
刘唱说完,倒在地板上很快就睡着了,在他轻轻的鼾声里,小忆也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她回到了家乡,是春天,郊外的油菜花开得金黄而热烈,蓝天像婴儿的眼睛一样明亮纯粹,梦里有人一直握着她的手,小忆不知道他是谁,但那手宽大温暖,让人依恋。叶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却毫无追上去的冲动。
铺天盖地的油菜花,一直灿烂到天边,将过去和现在,隔在无从跨越的茫茫两端。
第二天一早,阳光长驱直入,惊醒了小忆的梦。她这才发现其实也不全是梦,躺在地板上的刘唱不知何时滚到了她睡的床边,竟然一直握着她的手在酣睡!
他的样子睡得很香,嘴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小忆轻轻地把他的手拿开,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穿过客厅来到浴室,很随意地梳洗了一下,就带着自己的小包出了门。
天气不错,空气很好。有只鸟孤单地飞过树枝,转眼不见踪影。小忆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没有一只鸟飞过,过问这破碎的别离。那应该是刘唱唱过的一首歌,凄美苍凉,如诗般的歌词唱尽爱情华美的外衣下一切的千疮百孔。
被刘唱握了一夜的手还留着隐约的温度,小忆下意识地把手揣进大衣的口袋里,像是怕那温度会突然消失一般。由于这一带离学校很近,她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找到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食物和日用品。
手机挂在胸前,但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不知道叶现在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家,看到她的离去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焦急万分?
还是不要去想的好。小忆安慰自己说,也许这一切真的已经过去了,这些日子以来拼命回首和拼命挽留的,或许早就不是自己想要的,舍不得,也只是因为不甘愿吧。
这样也好,不是吗?
想通了,心情也稍许快乐了一些,肚子也开始觉得饿,甚至开始盘算中午可以做些什么东西来吃。
路近,车很快就到了家门口,小忆把东西拿下车,谢过司机正打算进门,就和急吼吼往外冲的刘唱撞了个正着。
“嗨!”小忆说,“你干嘛去?”
“你去哪里了?”刘唱一把抓住小忆,眼里像要冒出火来。
“去觅食呀。”小忆拎着两个大口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这里什么也没有,像个难民营,我可不想陪着你喝西北风。”
“你出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刘唱替她把东西接过来,闷声闷气地问。
“你不是在睡觉吗?”
“那你怎么不开手机?”
“忘了。”小忆说。
刘唱喘着气:“姑奶奶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跑掉了。”
小忆看着刘唱,过了半天吐出两个字:“傻样!”
“我是傻了。”刘唱傻傻地说,“你要是再跑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我跑跑试试?”小忆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于是故意气他。
“你敢!”刘唱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睛。
小忆放下手里的袋子,转身佯装要走,其实是因为屋外还有东西,她想去把它给拎进门。没想到还没走出一步,就被刘唱猛地一把拖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的唇。
刘唱的吻是那样的激烈和火热,辗转仿若一个世纪那么久。这突如其来的吻让小忆完全失去了思想,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刘唱终于放开她,近乎孩子气地说了一句:“现在好啦,生米终于煮成熟饭了。”
小忆猛地一下推开刘唱,跑进洗手间,把门关了起来。
她居然,让他,吻了她!
“噢,别这样啊。”刘唱急得在外面拍门说,“你要是觉得吃亏了,大不了你出来我让你吻一下好啦,行不行?”
小忆在里面不吱声。
“喂!”刘唱把门拍得震天响,威胁她说:“你再不开门我可撞门啦!”
小忆猛地一下把门给拉开了,这倒是刘唱没想到的。见小忆盯着他看不做声,刘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举起双手说:“我认罪,我认罪。”
“做饭去!”小忆吩咐他说,“我都快要饿死了!”
“喳!”见小忆不生气了,刘唱高兴地奔进了厨房,可是不到一分钟他就又奔了出来,非常认真地问道:“请问煮饭是用开水还是凉水?”
“你平时吃什么?”小忆问他。
“我平时喝酒就行了。”刘唱说,“饿了酒吧有快餐吃。”
结果,那顿饭是小忆做出来的,一盘青椒肉丝,一盘土豆丝,一碗西红柿蛋汤,看上去有红有黄有绿,还挺诱人。
刘唱夸张地扑到桌子面前说:“真香,我胃都跳出来了!”
小忆解开围裙,在桌子前坐下说,“不好吃我可不管,我也是第一次做,以前都是看人家做来着。”
“敢情我吃的是你的处女秀啊!”刘唱瞪大了眼,“哎哟,小生我可真是荣幸至极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忆重重地拍刘唱一下说,“洗手吃饭!”
“你打我了!”刘唱说。
“打你怎么着,谁让你胡说八道!”
“哈哈,你打我了!”刘唱高兴地一拍手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没听说过吗?”
小忆站起身来,当机立断一脚就踹到了刘唱的腿上。
哪知道刘唱更乐了:“哈哈哈,我后面一句还没说出口呢,打是亲骂是爱,踹你一脚最实在!哈哈哈!”
刘唱真是乐得不行了,好不容易笑完后,把哭笑不得的小忆搂到怀里,温柔地问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搞定了?”
小忆不说话。
刘唱就得寸进尺:“你愿不愿意给我做一辈子的饭?”
“不愿意。”这回倒是答得干脆。
“那就我学吧。”刘唱一副挺能让步的样儿。
“也不行。”
“那就保姆做!”刘唱下定决心地说,“咱俩生一儿一女,对坐着搓麻将,多好的日子,你说是不是?”
“我们会吵架。”小忆说。
“吵就吵呗。”刘唱说,“不是刚说了吗,打是亲骂是爱。”
“我们会厌倦。”小忆说。
“不会。”刘唱说,“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搞搞新意思。”
“我们会老到爱不动。”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恨不动。”刘唱说,“所以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怕。”小忆说。
“怕什么?”
“怕我已经爱上了你。”
“傻丫头。”刘唱伸出一根手指,在小忆的唇上轻抚了一下说,“爱就爱呗,爱上我这样的大帅哥,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忘掉他。”小忆靠在刘唱的胸前,低声说,“求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的。”刘唱说,“我可以给你整整的一生。”
“肉麻。”小忆嗔怪地从他怀里挣脱,回到桌边坐下说,“快吃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刘唱夹起一筷青椒肉丝往嘴里一放,嚼了半天后皱着眉说:“这肉被我传染了,好像也有点麻。”
“呀!”小忆说,“我会不会花椒放多了?”一面说一面自己也夹起一筷来尝。
“这么没有幽默感怎么做我女朋友啊。”刘唱哈哈大笑说,“看来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考察考察一下你!”
“臭美!”小忆气哼哼地骂。
“你生气的样子真是风华绝代,让人百看不厌啊!”刘唱盯着小忆的脸说。
“肉麻!!”这回是两个人齐声大叫,然后齐声大笑。
“你看你看!”刘唱又臭美说,“跟着我,起码多活一百岁!”
那晚,小忆陪刘唱去“SUN”。因为不远,所以步行。还没走出十步远,刘唱起码就问了三次:“你冷不冷?”
“被你问冷了。”小忆没好气地说。
“要的就是这效果!”刘唱说完,笑嘻嘻地搂住了小忆。
小忆也不挣扎,两人慢慢地朝“SUN”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小忆站住不肯走了。刘唱笑笑,了然于胸地松开小忆。正在这时,一个人从酒吧里冲出来死死地抱住了小忆:“哈哈,是我啊,是我啊!”
是蓝。
“我回来啦!打你手机关机,没想到你们在一起!看来我这些天不在,错过了很多新闻哦。”蓝一面说一面朝着刘唱眨眼睛。
“不是说明天回来吗?”小忆问蓝。
“他们家没劲,所以今天就回来了。”蓝对刘唱说,“剧团明天才提供食宿,今晚我们去你那里将就一夜可好?”
“没问题。”刘唱说,“睡地板。”
小忆拿眼睛瞪刘唱,刘唱就说:“你瞪我也没用,家里就一张床,她不睡地板睡哪里?”
“我倒。”蓝想入非非地说,“宇宙飞船的速度也没你们快。”
小忆不理会他俩往里走,蓝的男朋友小高理了发,显得特别精神,见小忆进来,向她举起手里的酒杯表示打招呼。
小忆也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坐下来。服务生认得她,很快递上一杯热开水。
“讨个秘方。”小高凑近了,神秘地对小忆说。
“啥?”
“你那死党有无死穴?”小高说,“我三番五次制不住她。”
“你想干嘛?”小忆不明白。
小高说:“她做事老不按牌理出牌,我头疼至死。”
“哈哈。”小忆笑,喝口热水说,“这正是美女蓝的特点,也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你难道不知道?”
“吃不消。”小高直摇头。
小忆看看坐在远处不肯走近的蓝,这下明白了好几分:“吵架了?”
“哪天不吵。”小高说,“第一天到我家,她当着我父母就跟我舞刀弄棒,真郁闷。”
“呵呵。”小忆笑,“那你就持枪开炮,看谁狠过谁。”
“我不敢。”小高说。
瞧,这就是爱情,一物降一物。是哪个作家说过,在爱情戏里,永远都是主角最累,配角最伤。小忆在心里粗鲁地想,这话真TM经典。
刘唱开始唱今晚的第一首歌,有人点播的,刀郎的《情人》,声音嘶哑的刀郎走红仿佛是一夜之间,这个世界有很多人走红好像都是一夜之间,这倒真有点像爱情,仅仅一个日出日落,就全然变了模样,惊喜也好,痛苦也罢,一样的不可思议无可逆转。
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消魂你是我的爱人像百合花一样的清纯用你那淡淡的体温抚平我心中那多情的伤痕……
完全不同于刘唱以往的深情,唱得酒吧里每一个人情绪高昂。电吉它手兴奋起来,在台上左右乱跑。小高把脚放到吧台上,用力地跟着哼哼,蓝在小忆耳边咂嘴说:“你瞧你瞧,我都跟了个什么样的俗人!”
“可别这样。”小忆说,“后天就要公演,你们还要在舞台上当众眉来眼去呢,保持状态保持状态!”
“要不是这样,真想今天就跟他说BYEBYE.”蓝说,“我他妈一秒钟也受不了他了。”
结果,蓝还是没有等到公演,不过没沉住气的并不是蓝,而是小高。那晚回到刘唱租的房子里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小高喝得有点高,走路都打飘,一进门扑到客厅的沙发上就动弹不得了。
小忆和蓝梳洗完毕后进了里屋,小忆对蓝说:“外面没空调,你把他叫醒了让他睡里面地板上来。”
“美得他,”蓝高声说,“有个地方给他住就不错了!”
“你说什么?”小高听见了,在沙发上把头抬起来高声问:“你丫说什么!”
眼见蓝要发作,小忆连忙拦住她,低声说:“好了,少说一句。”
“你们进去睡!”刘唱也过来打圆场,“把门开着就是了,这房子不大,门窗关好空调也应该够使的。”
没想到小高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朝着蓝冲过来,嘴里喊着:“你说什么,你丫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高一定是酒壮人胆,他平日里对蓝都是百依百顺,蓝哪里见过他这种红了眼的架势,反过来有些心虚,于是摆摆手,大度地说:“算了,你喝高了我不跟你计较,我困死了,明天再跟你说。”说完,打着呵欠往里走,小高却并不罢休,而是一把扯住蓝的胳膊说:“困死了也不许睡,不说清楚今天谁也不许睡!”
“干嘛呢,哥们儿。天不早了,小姐们要休息,睡觉睡觉!”刘唱试图拖开小高。
“你倒是会心疼女人啊!”小高甩开刘唱,指着自己的头大喊起来,“我说刘唱,你行啊,一个情人,一个爱人,你左搂右抱一个也不放过!你看看我头上这绿光,都可以照亮十条大街了!”说完,他开始拿腔拿调地唱:“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蓝扑过去,给了小高响亮的一耳光。
蓝真的是下了狠手,“啪”的一声过后,小高的歌声停了,嘴角浮起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在静得像要凝固的空气中,他朝着大家潇洒地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转身走了出去。他的脚步是那样的稳健有力,一点也不像喝醉酒的样子。
“见笑了。”过了半晌,蓝说。
“睡觉吧。”小忆说,“我撑不住了。”
说完,小忆走到床边,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半夜的时候,小忆好像听到蓝在说话,她在小忆的耳边说:“你爱的,爱你的,一生一世,纠纠缠缠,怎么可以分得清?小忆啊小忆,这些情债我们到底该如何去还?”
醒来的时候,蓝已经不在,刘唱在给他的木吉它换弦。
小忆问刘唱说:“她走了?”
刘唱点点头。
“她不会有事的。”小忆说,“她会很快就忘掉。”
“那你呢?”刘唱问。
小忆笑:“我想我也会。”
刘唱的弦换好了,手指在吉它上轻快地弹拨一下,也笑:“这才是我的小忆。”
不过,让刘唱和小忆都没有想到的是,蓝和小高双双玩起“人间蒸发”的游戏,竟然都没有参加第二天晚上的彩排!
校长得知这一消息当时就懵了,系主任暴跳如雷,一千张票出去了,市里的领导好不容易百忙中答应来了,新闻记者也都要来,排了这么长时间的好戏就要上演,男女主角却不见了,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找!”半夜十二点,系主任在“SUN”门口对着刘唱和小忆大喊大叫,“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
“我看不行就报警吧。”刘唱正儿八经地说。
小忆直掐他的胳膊。
“再不行我和小忆上,”刘唱说,“咱俩就手艺生点儿,形象也不赖。”
“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在这里嘻嘻哈哈的。”系主任沉着脸说,“一点儿责任心也没有,明天要是不出场,他们俩就被开除定了!这事儿还能开玩笑?”
小忆吐吐舌头跑到旁边给蓝拨手机,仍然是关机!
再打小高的,也是关机!
“怎么办?”刘唱过来低声说,“老头子好像快疯掉了。”
“听天由命呗!”小忆向刘唱伸出手说,“把你的手机借来。”
“干什么?”刘唱不明白。
“别管。”
小忆接过手机,背对着刘唱一个字一个字地发了一个短消息给蓝:“开机请速和我联系,我们都很担心你。”
蓝的电话在一小时后打了过来,一听就知道她喝得够多了,她在电话里对刘唱说:“我要找小忆,找小忆。”
小忆把电话抢过去,蓝说:“我喝多了。”
“蓝!”小忆很生气地说,“你不可以这样,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来接你。”
“什么叫不可以?”蓝说,“我告诉你,有人比我喝得更多。我在蓝色沸点,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小忆和刘唱放下电话就朝“蓝色沸点”赶去。“蓝色沸点”是市里最大也最豪华的酒吧,都市白领常去的地方,小忆和刘唱进去后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蓝,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只见那边角落里有人尖声叫起来:“小忆,小忆,我在这里呢!”
是蓝,手臂举得高高的,手里还握着酒杯。一个男人一只手端着酒,一只手搂住她的腰,把头埋下来抵在她的胸前。蓝的脸上是妩媚动人的笑容。
小忆和刘唱同时止住了脚步。
因为那个抱着蓝的身影,小忆只用瞄一眼就会认得。她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站都站不住。
“我们走!”刘唱拉住小忆就往外去,蓝却挣脱叶跑过来,拦住小忆和刘唱说:“怎么了,不是找我吗,不玩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你让人恶心?!”刘唱看着蓝说。
“不知道。”蓝看着叶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恶心的。”
叶跟着追了过来,他早就喝得烂醉,他连小忆都认不出,只是拉住蓝喊:“过来过来,我们接着喝!”
“偶遇!”蓝笑着对小忆解释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我真的觉得很好笑,你看小忆,我们总是错位,是不是?”
“学校在找你,你明天有演出别忘了。”小忆冷冷地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蓝色沸点”。
刘唱紧跟着她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终于,刘唱追上去,拉住小忆说:“他喝太多了,要不,我们一起把他送回家?”
小忆站定了,她对刘唱说:“你听好了,我和那个人,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刘唱咧嘴一笑说:“说实在的,这话我可真爱听。”
“还有更爱听的想听吗?”小忆问刘唱。
“说说看?”
“我爱你。”
“你……”
“我爱你,刘唱。”小忆说完,转身就跑。刘唱差不多在原地发了两分钟的呆,这才想起来拔腿去追。好不容易追上了,紧紧抱进怀里,就再也不愿意松开。
“我们会不会分离?”小忆问。
“不会。”刘唱说,“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你会不会伤我的心?”
“不会。”
“如果我伤了你的心呢?”
“我会原谅你。”
“如果你说话不算数呢?”
这一回,刘唱并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小忆在黑夜里亮晶晶的眼晴说:“亲爱的,你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我决定让你住嘴!”
说完,他低下头来,吻住了小忆。
漫天的星星,在夜空里舞蹈,不肯休息,永不坠落。
第二天,小忆换掉了她的手机号码。
旧卡用剪刀细细地剪碎了,扔到垃圾筒里。刘唱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完了用手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说:“好啦,新生活开始啦。”
“你说蓝和小高会去参加演出吗?”小忆有些担心地问刘唱。
“这么大的人了,孰轻孰重应该能分清吧,”刘唱说,“呆会儿我再打个电话去问问。另外,票我也拿到了,晚上陪你看去。”
“爱情戏很无聊。”小忆嘿嘿笑。
“无聊它也是爱情。”刘唱的话可真经典。
在去看演出前,还有一些时间,小忆对刘唱说:“我想到网吧去一趟,有篇稿子一直都没有发出去呢。”
“去吧。”刘唱摸摸她的长发说,“好了后发短消息给我,我骑车来接你。”
“怎么你不吵着要跟我一起去了?”小忆故意拿他开心。
“嘿!”刘唱说,“你都是我的人了,我怕什么呀!”
“刘唱!不许你胡说八道!”小忆把脸板起来。
“嘿!我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刘唱把她往网吧里直推说,“去吧去吧,我也正好去逛逛音像店,为了追你,我不务正业多时了。”
小忆白他一眼,独自进了网吧。
第一件事情就是找S,可是S并不在线,小忆把那篇早就写好的文章发给他,谁知道信刚一发过去他QQ头像就亮了起来:“小忆,我在的。”
“嘿!”小忆说,“你怎么老在线?”
“无聊呗。”
“找个女朋友啊。”
“哎,身边没像你这样的。”
“那就找个比我更好的呀。”小忆说,“对了,我把新手机号给你,以后找我打我的新号码。”
“哈哈,是不是旧号欠费啊?”
“不是。”小忆说,“是代表着向过去告别。”
“哦?”
“S,我想我终于看清了我自己,终于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开始和结束一段感情,其实都挺容易的,以前那样为难自己真是没必要哦。”
“是的。”S说,“小忆你说得对,是这样子的。”
“你要祝福我。”
“得寸进尺。雪上加霜。”S骂。
“嘻嘻。加的是大宝SOD蜜。”
“先申明,接下来我排第一了,再分手就该轮到我了。”
“乌鸦嘴!”
“好啦,”S发过来哈哈大笑的头像说,“祝福你,和你的爱人白头偕老,此生不渝 .我去看你的稿子了,要是用不上我可要打你PP,你小心。”
说完,他的QQ暗下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从没见过面,小忆总感觉S是那种可以倾诉的人,一个值得信任的好朋友,这一点小忆有足够的把握。
让小忆心安的是,蓝和小高最终还是参加了那晚的演出。并且,演出大获成功,南京各家报纸娱乐头条都是这样的消息:大学生自编自演舞台剧《爱你不如爱自己》,说尽都市人情爱的悲欢离合。赚了多少人眼泪等等等等。
还听说,蓝一下场就哭了,哭得唏里哗啦,最后连记者的采访都没法进行下去。
“去劝劝她吧。”小高过来求小忆说,“也不知道她吃错什么药了,抽风一样。”
“让她哭吧。”小忆说,“哭完了就好了。”
她没有去劝蓝。
友情其实和爱情一样,很多的时候,距离才可以让彼此更懂得彼此。
刘唱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个手提电脑,这样一来,小忆可以在家里写作和上网了。虽然是窄带,但总比去网吧要强了许多。刘唱偶尔也把小忆在杂志上发表的东西拿来看看,小忆却拼了命的去抢,死活不让他看。不知道为什么,刘唱盯着她的文字看的时候,她会觉得害羞。
“爱情还有个磨合的过程。”S说,“这个过程很美妙,你要学会享受。”
“你把自己弄得像个爱情专家。”小忆笑。
“怎么我不是吗?”S不服气地说,“我比你想像中要优秀得多,你不要看扁我。”
“那是那是!”
和S正Q得欢,门铃响了,是蓝,拎着一大堆吃的东西,朝着小忆做出一个做作的微笑。
刘唱不在家,小忆把门打开,看着她说:“干嘛呢,我可不收礼。”
“小气鬼。”蓝说。
“我根本就没生气。”
“对,小气鬼才生气。”蓝进门来,把东西往地上一扔说,“都过去啦!”
“什么叫都过去了?”小忆不明白。
“我跟小高和好了,我想通了。”蓝对小忆说,“爱情就是买菜,挑来挑去到最后只剩下烂叶子了,不如找准了就下手,至少还能弄个光鲜点的。”
“什么话呀。”小忆对蓝说,“不是我说你,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你还记着那天晚上的事吧。”蓝说,“真的是偶遇,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醉成那样了,我发誓。”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小忆恶狠狠地说,“要是刘唱你试试?”
“嘿嘿。”蓝说,“我可提醒你别得意得太早,就算我放过你的大帅哥,还不知道有多少学姐学妹对他虎视眈眈呢!”
小忆递给她一瓶饮料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小日子过开了啊。”蓝转动着饮料瓶坏笑着说,“过两天就要开学,开学后回宿舍怕是住不惯了啊。你们有没有……呃……那个事实婚姻什么的?”
“去死啊!”小忆拿起沙发上的靠垫对着蓝没头没脑地乱打一气。蓝大声喊救命,好不容易才让小忆平静下来。
见小忆气得脸红扑扑的,蓝觉得好笑,于是说:“我知道刘唱是君子,逗你玩的嘛,那么认真做什么!”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小忆还在生气。
蓝赶紧转话题:“我说,叶好像真的挺不好的,我后来在‘蓝色沸点’又遇到过他好几次,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谁都不认得的样子。你们相爱一场,你就真的袖手旁观?不会这么狠心吧!”
“不说他行吗?”小忆说。
“哎!不让说就是心里还有他。”蓝说,“小心我告诉刘唱去。”
“谁怕谁呀。”小忆说。
“得,天下人都知道刘唱怕你。这个骨头轻的,不提也罢!”蓝挽起小忆的胳膊,“走,咱们逛街去?”
“好!”小忆说。真是好多天都不逛街了,眼看着就要开学,好多东西要买呢。
可是她们刚刚走出家门,就看见系主任和两个警察迎面走来,走近了,其中一个警察口气严肃地问道:“你们谁是薛小忆?”
“我。”小忆说,不祥的感觉已经在瞬间罩上心头。
“有桩自杀案,我们想找你协助调查,麻烦你跟我们到局里去一趟。”
“谁?”小忆颤声问,“谁自杀?”
“叶庄。”警察说。
一听到这两个字,小忆的脸整个地暗下去,人像是失重了,忽忽往下掉没有知觉。一旁的蓝抓紧了小忆的胳膊,失声尖叫。
“他死了?”过了好半天,小忆问。
“今天凌晨。”警察说,“在他租的房子里,他开了煤气,服了过度的安眠药。我们接到报案进入房间的时候他已经死亡。”
“好。”小忆显得异乎寻常的冷静。“我跟你们走一趟。”
“等等。”蓝问警察,“我可不可以陪她?”
“可以,但要在外面等。”
就这样,蓝一直陪小忆到了警局,盘问的时间有些长,小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她显得有些疲惫,但神情正常。蓝不见了,等在外面的人换成了刘唱,见小忆出来,刘唱一把把她搂到怀里说:“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小忆不露痕迹地挣脱了他。
刘唱并不介意,而是把她拉到摩托车边说:“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他弯腰,从地上捧起来的竟是装在鱼缸里的小宠。
“你从哪里弄到的?”小忆惊讶地把鱼缸接过来。
“我想它对你一定很重要,所以接到蓝的电话后我就骑车跑了一趟。”刘唱说,“那里被封了,我好说歹说,才把小宠弄出来。”
“我想去他家看一下。”小忆抱着小宠。
“被封了,进不去的。”
“那我就在外面看看。”
“好吧。”见小忆执意要去,刘唱只好把小忆带到了那个小区。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人命案的缘故,整个小区都显得特别冷清,行人表情严肃,来去匆匆。他们并没有走近那个房子,远远地看去,那个一楼的小单元显得特别寂寞,往左边走走,还可以看到后院里的荒草。那是叶和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叶说过,如果她喜欢,可以把这里买下来。小忆还记得,那屋子里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个手拿风车的可爱女孩,还有叶买的粉色玫瑰,也许还在开放。一切都没有变,唯一不一样的是,叶不在了。
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他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他们说,他亏空公款六十八万,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四个字。
小忆想起蓝早上的时候还对自己说:“叶真的很不好,难道你就这样袖手旁观?”想起那晚,叶把头抵在蓝的胸前,血红着眼高声地喊:“过来过来,我们接着喝!”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那是他留在她眼中的最后一个镜头,她曾经爱到骨头里的一个男人,她可以和他分离,可以不与他再有任何交集,可是她不能接受永别,尤其是,这种方式的别离。
太过残忍。
想到这一点,小忆忍不住悲从中来,胃里的翻江倒海又来袭了,跑到路边拼命地呕吐起来。
“走吧。”刘唱扶住她说,“你受凉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小忆说,“我只想回去睡一觉。”
刘唱把小忆送回了家里。白天,刘唱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忆。晚上他要唱歌,就换成蓝。蓝端着一碗稀饭,大力拍着小忆的面颊说:“快起来,吃东西!”
“真吃不下,”小忆虚弱地躺到床上,闭着眼睛说,“一吃就要吐。”
蓝无可奈何地摇头。
“蓝!”小忆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抓住蓝的手臂说:“求你,帮我找个人,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我要跟她见一面!”
“好的。”蓝说,“只要你乖乖把这碗稀饭喝了,外星人我也找来给你!”
蓝没有让小忆失望,一天内,她就替小忆把事情办妥了。
“她这些天都没上班,我好不容易问到了她的地址和电话,她是叶总公司里唯一的女领导。”蓝对小忆说,“不过我恐怕,你不愿意见她。”
小忆迫不及待地接过蓝手里的地址条,一看纸条,小忆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天!
那竟是天天家的地址,一个小忆再也熟悉不过的地址,她曾经在那里住过好长一段时间,她曾经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她根本就想不到,她会和叶有任何的交集!
“难怪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面熟,原来,我在医院里见过她和叶。”蓝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奇异,今天我去找她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
“阿森。”
蓝说:“她的女秘书讲,这几天阿森都在找她。你说,她们怎么会认识?”
小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身上的伤口,那场发生在天天家附近的车祸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小忆的心头,刹那间,小忆什么都明白了。她慢慢慢慢地蹲下来抱住自己,冷到骨髓的冷之后,她又吐了。
恶心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统统吐出来才肯罢休。
“走吧小忆。”蓝把小忆扶起来说,“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不管什么事情,身体好了我们再做打算!”
“我去天天家。”小忆努力地站起身来说,“现在就去。”
“看完病再去也不迟。”蓝劝她。
“是她逼死了他!”小忆不能控制地声嘶力竭地喊道,“六十八万,她控制他,六十八万一条人命,无论如何她要负责任!”
蓝慌乱地捂住她的嘴说:“不要瞎讲,小忆你不要瞎讲!”
“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小忆声泪俱下地说,“我真傻,蓝,我真傻,我被人家耍得团团转,我真傻……”
“好了好了。”蓝轻轻拍着小忆的背说,“别哭,乖,我替你约她出来见面。”
“别告诉刘唱。”小忆气若游丝地说,“这些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好的。”蓝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你要振作,逝者已逝,小忆,要爱自己,保护自己,你这样,相信也不是叶愿意看到的,你说呢?”
小忆点点头,抱住蓝,紧紧的。
她终于见到了她。
在老树咖啡的包厢里,她与她对坐。
有人死了,有她爱过的或是爱过她的人死了,可是她还是老样子,美得那么的不动声色,美得那么吸人眼球,如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小忆开门见山地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他咎由自取。”她说,“我一次次替他补漏洞,他却一次次再犯。”
“你乱讲!”小忆呵斥她说,“叶不是那种贪财的人!”
“你们究竟了解多少?”她问。
小忆被她问得愣住了。
“他有多少情人你知道吗?他每天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他最喜欢抽的烟是什么牌子?喜欢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他心里的渴望和焦虑呢,你又知道多少?”天天妈妈咄咄逼人地问完以后,替自己点了一根烟,又不屑地加上一句:“你只是个孩子而已。”
小忆咬咬牙说:“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警察。”
“随你。”她吐出一口烟,很泰然地说,“你有你的权利。”
“你不怕吗?”小忆问她。
“不怕。”她神色安然地说。
“为何?”
“因为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小忆绝望地说:“叶就是这样败在你手下?”
“爱是一场战争。”她凄然一笑说,“不过,这种战争往往是没有结局的,就算到了最后,也很难判定谁输谁赢。”
“他跟我承认爱上过你。”小忆说,“就算他犯了错,你为什么非要逼他走绝路?”
“你错了,我没有逼他。”天天妈妈说,“我说过了,这是他咎由自取。”
“他爱过你,因为你,他跟我分手……”小忆痛苦地说。
“你又错了,他没有。”天天妈妈说,“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你真没有心。”小忆绝望地说。
她笑:“是吗?真这样多好。”说完,她站起身来,打开门招呼小姐买单。然后她走回到小忆身边,俯身对她说:“小姑娘,无论如何,我祝你幸福。经过这一些,下次玩爱情游戏的时候,会更得心应手一些。”
小忆“哗”地一下站起来,推翻了桌上的两个杯子,在她离去之前愤然离去。
见小忆走出来,等在门口的蓝连忙迎上来,问她说:“这么快就好了,怎么样?”
小忆摇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没错,她说得对,她不是她的对手,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永远不会是。此番见面,小忆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叶输得可悲,却也是玩火自焚,不值得可怜。
这是他的劫数。从开始的第一天,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蓝终于说服小忆,把身体虚弱的她带到了医院,检查的结果却犹如晴天霹雳,是小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她怀孕了。
蓝拿着化验单,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刘唱也太不小心了!”
小忆眼前发花,双腿发软。
蓝抱抱她说:“没事的,亲爱的,我试过,只是疼一下子,很快就好,我们这就做,我来打电话给刘唱。”
小忆按住蓝的手。
“怎么了?”蓝说,“这事不应该让他知道吗?”
“我自己跟他说。”小忆说,“现在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吧。”蓝说,“也好,你们商量一下,我们明天再来。”
回到家里,刘唱还没有回来,电脑开着,上面是他的留言:“亲爱的,我今晚要唱两场,晚些回,你自己早点睡。”
“你看刘唱对你多好。”蓝说,“真让人羡慕。”
小忆关掉电脑,梳洗完毕后躺到床上,对蓝说:“你先回吧,我没事了。”
“好吧。”蓝说,“跟他不要吵,我明天一早来接你。”
“不吵。”小忆说。
当然不会吵,因为小忆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个孩子和刘唱无关,她和刘唱之间,根本就不是蓝所想像的那种。算起来,他们不过只是有限的几个吻而已。纯白美好到让人嫉妒。
孩子,应该是叶的。
那个晚上,叶进入小忆身体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措施。
所以,这是叶的孩子,叶的。
叶走了,留下了他的孩子。
这是爱情曾经来过的唯一凭证。
也是除了小宠之外,叶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小忆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如果生下他来,他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叶一样,有好看的眼和好看的嘴唇,或者是和罗嘉良一样的微笑?
电话在深夜里尖锐地响起来。知道自己新号码的人不多,小忆以为是刘唱,接起来竟是S.“小忆。”S说,“你好吗?”
小忆咬着嘴唇不作声。
“这些天在网上都没见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很不好,你告诉我,你好吗?”S在电话那边的语气特别的温柔。
小忆对着电话痛哭失声。
“我在南京。”S说,“刚刚到的。怎么样,要不要见我?”
“好。”小忆说。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在没有想清楚之前,除了离开,小忆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在去见S前,悄悄地来到“SUN”的门口,站在一扇开着的窗外,可以清晰地听见刘唱的歌声,那是一首邓丽君的老歌: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 MY LOVE,相见不知哪一天……
小忆靠着雪白的墙,泪如雨下。
再见,我的爱人,请相信我是爱你的。
只是,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且躲也躲不过的分离。
再见,我的爱人,相见不知哪一天……
开学了。
小忆没有来上学。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只通过EMAIL发出了三封信,一封给父母,请求他们原谅自己的任性,并承诺自己一定会对自己负责。一封给蓝,希望她可以定期替她到叶的坟前送上一束鲜花,并祝她和小高幸福。一封给刘唱,她在给刘唱的信中这样写道:“我已不配给你幸福,找个好姑娘,让她替我爱你,这样,我才会安心。”
网络上,开始流行一则寻人启事,那是一所大学里戏文系的学生们自己拍的DV,是系列片,两三天就换一部。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一个叫刘唱的男生,在DV里用歌声寻找自己的女朋友,用歌声,将他的爱情宣言,大声地告诉全世界:我会等你,无论你在哪里。我会等你,无论发生过些什么,我都不会在乎。爱你永远,此生不渝。
当你孤单的时候,请一定要想起我。
DV片的点击率出乎寻常的高。
刘唱的歌,唱得很多人掉眼泪。
只是,小忆不知道这一切,她跟着S到了北京。在S的帮助下,她做掉了那个孩子。S给她安排了住处,尽他的力量替她接了很多的文字活儿,这样一来,小忆基本上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S并没有劝小忆一定要回学校去上课。他开始拼命地加班,亲自到外面去推销杂志,越做越拼命。有一次,他对小忆说:“对你来说,文凭不算重要。我们对物质的要求低一点,生活也会很轻松很快乐。”
小忆抬眼看他。
S当然明白她眼里的诧异,温和地说:“我可以等,没有关系。”
S原来也姓刘,他叫刘思哲。一个小忆喜欢的名字。他每天一个问候的电话,一周来小忆住的地方两三次,收走小忆写的稿子,自己用,或者替她发给各个杂志社的编辑。而小忆自己,并不上网。
秋天来了。北京的秋天和南京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这和小忆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她极少上街,因为整天关在屋子里,所以在哪里都是一样。
这样的日子是小忆愿意的,至少在目前。把自己藏起来,和过去隔离,藏在无人可以企及的地方,才会觉得安全。
十月的一个午后,S给小忆带来了一张U盘,插到她的电脑上。
“是什么?”小忆问。
“看看吧。”S说,“小忆,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能这么自私。你应该有你的选择。”
那是网络上正流行的,刘唱寻找她的所有的DV短片。
我会等你,无论你在哪里。我会等你,无论发生过些什么,我都不会在乎。爱你永远,此生不渝。当你孤单的时候,请想起我。
“他在等你。”S说,“小忆,我也知道,只有他可以给你快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已经打电话去过你们学校了,只要你现在回去,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另外,我把这里的电话告诉你的好朋友蓝了,我想,他们会很快打电话来,并且,来北京接你回去。”
“S。”小忆流着泪说,“你凭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就做这些?”
“因为我爱你。”S说,“所以,我要你幸福。”
“如果真是这样,我若走了,你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小忆颤声问道。
“忘掉刘思哲,记住S,”S轻轻地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要记住,我要你幸福。 ”
电话响了,一声,一声,又一声。
S放开小忆,鼓励地说:“去接吧,去。”
窗台上的小花正在怒放,过去的爱恨皆已散场,小忆走到电话边,接起电话,那边没有人说话,传来的只是小忆熟悉的歌声: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你的快乐伤悲,是否有人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