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米邱邱和金巴的恋爱纪事
米邱邱和金巴相识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九月。
这是他们大学生涯的第一个秋季运动会,中文系的新生和电机系的新生为了南区的一片篮球看台发生了冲突。作为中文系2班走马上任的新班长,米邱邱风风火火的冲进了电机系的阵营,在那里抓住了穿着一件白衬衣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金巴。
“我是米邱邱,中文系2班班长。今天早上我们系主任明明确确告诉我南区的看台是我们班的位置,他说得清清楚楚的哦,从那里到这里统统的都是我们班的座位,刚刚好40个座位,刚刚好我们班是40个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如果搞错了的话请你们马上和系主任联系一下,确定好你们班的位置。谢谢。”
米邱邱挺着胸脯站在金巴的面前,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可是金巴只是淡淡微笑,很有耐心的听着她放完鞭炮,然后客气地说:“十分钟之前系主任告诉我看台位置作了些调整,中文系的座位改到了那边,诺,那边也刚刚好是40个位置。”
米邱邱目瞪口呆,然后才说:“噢,不好意思。谢谢。”
金巴仍然是一幅好面孔,温温和和地对她微笑。
当米邱邱带领着全班浩浩荡荡的女生大队从电机系面前鱼贯而行,电机系的男生们窃窃私语:“那个班长,有味道哦。”
金巴觉得那个头发长长,风风火火的女生有点奇怪,她怎么说话那么大声那么快呢,还有,她对人说话怎么那么直接的盯着人眼睛看呢?和其他的女生好像有点不同,可是具体也说不出来是怎么一种不同。
米邱邱指挥全班在看台上坐定,听见有几个女生对电机系那个温和如风的班长评头论足“长得很帅哦,身材也很好诶,他的眼睛好迷人……”
米邱邱阻止不了自己的耳朵为了这些议论而竖起来,他很帅吗?米邱邱有意无意的向南区的看台望去,正好对上一双黑黑的眸子,他的眼睛看起来很纯净,像天上的白云那样纯净。米邱邱打了打自己的脑袋,白云怎么会纯净呢?据说云层里漂浮的都是大气中的尘埃和微粒,怎么会纯净呢?
天啊,这和他的眼神有什么关系,她又乱七乱八想了些什么?还是别想下去了,她于是对着那双眸子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她一笑就有两颗小兔牙,妈妈说她的小兔牙十分可爱哦,想到这一点,她的微笑就愈发灿烂了。
学校的晨跑制度十分落后,每个班的队伍必须经过老师的验收。可是,中文系的美女们都是很文弱的,米邱邱每天早晨在每个寝室外面大声呼喝,能够爬起来和她一起锻炼身体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只有米邱邱孤零零一个人去老师面前签到了。
不久之后她意外的发现电机系的队伍也只剩下一个人,于是她就和那个白衬衣结伴而行。
“你怎么跑这么慢啊?”米邱邱气喘吁吁的问。
金巴愣了,她明明跑的要死不活的,怎么反而这样问他。
“男生不应该跑得很快吗?应该比我快很多啊。”米邱邱更加气喘吁吁。
金巴不明白明明是她过来和他结伴的,如果他跑得很快,不就把她拉到后面了吗?
“哎,那我们就一起慢慢跑吧。”米邱邱很有义气地说。
金巴有些哭笑不得,难道她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等她的吗?
跑完晨跑之后,他们就顺便在餐厅里吃早餐。
金巴知道许多女生都不吃早饭,可是米邱邱不仅吃,而且还吃很多。
米邱邱也常常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比如金巴是不是和巴金有某种特殊的关系,金巴还是那样淡淡微笑,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喝稀饭。
他们的友好关系一直延续,但这交情只限于一起晨跑一起早餐一起开会。
这样就很好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啊。
巧的是文学选修课,他们俩同时选了诗词赏析。
在这个“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的时代,只有米邱邱和金巴两个人一节不拉的坚持上着选修课。
第一节课,米邱邱坐在教室最东边的一角,金巴坐在最西边的一角。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他们俩便很有礼貌的相视一笑。
第二节课,米邱邱觉得坐在边缘位置看黑板很不清楚,于是挪到了靠中间的位置,金巴也拎着包包坐到靠中间的位置,他们又是相视一笑。
第三节课,米邱邱索性坐到金巴的旁边,好不容易遇到熟人嘛,坐在一起也有个照应。金巴似乎很体会她的想法,两人再次相视一笑。
金巴的写作功底出人意料的好,好到每次米邱邱看到他的文都想把自己写的垃圾给撕掉。米邱邱一直觉得能写得一手好文的男人都太过阴柔,从古至今都是,可是金巴却从来没有给她这种感觉,他不魁梧,可是他却很让人觉得踏实。
米邱邱是个乖乖的女生,一直秉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优良传统,但她也飞了许多其它的选修课。不过对于诗词赏析却是从来不曾缺课,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只是她知道金巴总会用自己的书包帮她占上身旁的那个座位。虽然那个座位即使他不占也没有人坐,米邱邱还是觉得很温暖。就算为了那个温暖的座位吧,她决定认真的去赏析诗词。
第二年,金巴他们学院建院80周年大庆,文学院礼节性的赠送了一棵小小的紫杉树,米邱邱作为学生代表,象征性的和金巴一起种下了这棵意义重大的小树苗。
“友谊地久天长”,在小树下面的木牌上刻着这样的题词。
金巴就和米邱邱在树下合影。
他的笑容还是那样淡淡眷眷,而她还是那样爽朗灿烂,露出两颗招牌式的小兔牙。
这颗小树苗看起来非常的富有生命力,总有一天,它会枝繁叶茂,阴蔽一方。
就好像两个学院之间的友好关系。
也好像米邱邱和金巴天长地久的友谊。
生命里有这样一个好朋友真是一种幸福,米邱邱一直这么觉得:有人帮她在自习室占位,有人陪着她晨跑,有人耐心的陪着她吃早饭,有人听她唠叨小女人的烦恼,有人指点她的垃圾文章……
可是,他们是恋人吗?
每当有好友这么问她,她总是果敢的否定。
他从来不曾说过喜欢她,在去年的愚人节,她嬉皮笑脸的对他说“金巴我喜欢你。”他马上就同样笑着回答她“我也是诶。”
一点迟疑都没有。
即使他稍微迟疑一下,她也会好好的多多的剖析一下他们的关系。
大三了,米邱邱看着上一届的师姐师兄们为了前途各自奔波,心里竟也有一些伤感。
“你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回甘肃老家。”金巴很果断的告诉她。
“为什么?”米邱邱知道这个问题很无聊,但她还是这样问。
“支持西部大开发啊。”金巴笑了,笑容就如他们初次见面那样,温和而明净。
不好笑,这个玩笑不好笑,米邱邱在心里想。
那么两年之后,他就会回到甘肃,而她还留在北京老家。
从甘肃到北京的距离在地图上只有两个巴掌远,可是坐起火车是要很久很久的。
不过现在,他们还是在一起,他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
这样的日子无风又无雨,直到中文系的另一个女生何晓泠和金巴频繁接触。米邱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从来没见金巴交过女朋友,以为她就是他最好的异性朋友了。可是,随着何晓泠去金巴他们学院的次数越来越多,米邱邱也就不好意思也去掺和了。
何晓泠不是那种大美女,可是脾气温温和和的,笑起来也甜甜的。金巴一定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要不然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了两年再怎么也应该曾经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反应吧,可是好像一点点都没有。这就是物以类聚的道理,金巴也是那样温温和和的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何晓泠也是甘肃人,据说他们两个的城市还很近,这就少了很多障碍不是吗。
这没什么不好,但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金巴和米邱邱见面的机会真的越来越少了。
一次晨跑之后,米邱邱很自然的聊到这个话题,然后很自然地抱怨他:“你真是重色轻友。”
可是金巴没有还击,只是沉默了许久然后皱着眉头很奇怪的问她:“你有男朋友了吗?你怎么还不交个男朋友呢?”
米邱邱有点发愣,随即笑道:“嫌我碍事了么?谁说我没有男朋友的?我不像你,交个女朋友就那么招摇,整天都在一起。”
然后那一天金巴就破天荒的没有和她一起吃早饭。
过了几天,米邱邱挽着林刚的手去找金巴,这就是她的男朋友啦!反正从大一开始他就锲而不舍的追求她,那就让金石为开吧。
金巴看着那个高高帅帅很阳光的男孩,想着这一定就是物以类聚的道理,米邱邱也是那样灿烂的一个人,就像是最明媚的朝阳,不仅仅是自己发着光,还很慷慨的把光芒洒给周围的每一个人。
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快乐。
也许以后他不必再陪着她晨跑,陪她吃早餐,给她占座位了,再也不必了。
他想他应该觉得很轻松,可是内心反而沉重。
金巴很客气的和那个男生握手,觉得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那一天他到学院里那颗紫杉树下站了很久,才一年的时间紫杉树就已经葱葱郁郁了,茂盛得无以伦比。
友谊地久天长,金巴看着木牌上的字,皱了皱眉头。
如果毕了业,他离开了北京,他们的友谊还能够地久天长吗?友谊尚且不敢保证,更何况其他……
其他,其他什么呢?
大四的情人节,米邱邱一个人过,因为她失恋了,才几个月呢,她的恋爱真够短命的。以前有看相的说她很难长命百岁,看相的看错了,不是她短命,是她的爱情短命。
他当时是怎么追她的?他的甜言蜜语哪儿去了?他的山盟海誓哪儿去了?
明明是他说要分手,可是他居然对她说“你的心从来不在我这里。”
这一定是借口吧?
金巴一定不会这样子对待自己的女朋友。
可是,金巴现在在哪里呢?当然是陪着何晓泠一起过这个浪漫的节日了。
这一次,她的悲哀没有人一起分享了,她的痛苦没有倾诉的地方了。
校园里飘着细细的雪花,落在她的头上、她的肩上,和她脸上某种不知名的液体融化在一起。她走到那颗紫杉树下,看着一片片树叶上堆着细细的雪片,心里也好像要下雪了。
几天以后,他们许多学生会的干部到附近学校去参加学代会。会议结束后,一大队年轻骨干就在学校餐厅里腐败了一番。
米邱邱喝了很多酒,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海量”。一杯一杯烈酒下肚,她的脸变得红彤彤的。眼前好像有许多人在一晃一晃,那个学生会主席好像人很好哦,帅帅的样子,总是和她搭讪,也和她一起灌酒。
“我失恋了,失恋了耶。”她于是就把这个秘密也告诉了他。
“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他离她很近,暧昧的对她说。
“呵呵,是啊,是啊。”米邱邱不可抑制的东倒西歪,就当她快要歪到他的身上的时候就被一个熟悉的手掌扶住。
是金巴。
“不好意思,我是她男朋友,她还在和我赌气,我们昨天刚吵了架。”
金巴不顾那个主席脸上的尴尬神色,拖着米邱邱离开了那个嘈杂的环境。
夜风很凉,凉得让所有意识在顷刻恢复。
米邱邱坐在金巴的单车后架上,不发一语,为什么刚才听到他说他是她男朋友的时候,她会那么高兴呢?
也许,林刚分手前的话是对的吧?
泪水一滴一滴打下来,打在她的手背上。
“你怎么了?”金巴敏感的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和他分手这么难过吗?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又耍小脾气了?你啊,别总是太倔强。”
米邱邱在他身后轻轻的笑,难过吗?她真的难过,只是能让她难过的人只有一个而已,那个人却不是林刚。
“哎——”她呼唤他。
“嗯?”
“你的触觉灵敏吗?”
金巴不知道她究竟醉到什么程度了,因为他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蹦出来的。
“我们试验一下吧,我在你背上写字好不好,你猜猜我写的是什么?”米邱邱忽然来了兴致,然后轻轻的在他的背后划来划去,一遍划一遍默念一遍哭泣。
“哎,你感觉出来了吗?”她最后问。
金巴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发现自己已经红了脸。
幸亏她看不到他的脸,幸亏她醉了。
可是,自己为什么脸红呢?为什么感觉她的指尖在他的毛衣上划过的时候,他会有那样一种奇异的感觉?心不可抑制的狂跳,脸不可抑制的发烧。
“没有,我感觉不出来。”
他看不到车座上那个人的失落表情,他也不明白她究竟写了什么,好像,是一串数字。
再后来,他们就毕业了。
金巴打点好所有的行装,坐上了返往甘肃的火车。那里是他的根,那里是养育他润泽他的土地,他是那片贫瘠土地的儿子,而他立志要改变那里的贫瘠。
所以,他高考报的是电机专业,而不是他酷爱的文学。
如果他对那片土地的爱少一点,如果他报考的是中文系,如果他留在北京,一切会不会不同?
世界上没有如果。
米邱邱赶来送他,穿着一件红色长裙,是从没有过的艳丽娇艳,从未绽放过的绝美风情。
她送给他一个水晶瓶,里面放着一千颗幸运星。
这些星星是她亲手折的,它们很特别,因为每颗星星的内面都写着同样一句话——“米邱邱喜欢金巴。”
也许有一天,他会不小心拆开一颗,只要拆开一颗,他就会明白她曾经对他的真挚情怀。
火车慢慢启动,米邱邱跟着车厢一点一点的奔跑,傻傻的追逐。
为什么现在才开始追逐呢?
为什么要等到明知不可能追到的时候才开始追逐呢?
如果早一点,如果不相信命运,如果更勇敢,一切会不会不同?
世界上没有如果。
金巴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红点,眼眶就渐渐湿润。
以后陪伴他的再不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手中这一颗颗幸运星。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碎片忽然都扑面而来。
大学四年的回忆原来是这样单调的主题。
大学毕业一年,金巴已经在一家水利研究所初露锋芒。
他和何晓泠还是维持着稳定的恋爱关系,每个周末他们就交替到另一个城市看望彼此。从他这里到她那里只要两个小时,可是甘肃到北京就要很久很久。
何晓泠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她对他很好,他知道。
从大二开始,她就一直追他。在金巴看来,女生倒追男生还是一件极需勇气的事,放下矜持放下高傲,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
所以,就在米邱邱告诉他自己早有男友的时候,他也果断地让自己和何晓泠的关系确定下来。他不会辜负她的,因为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对她也尽量的好,照顾她爱护她,只是有些东西他永远也给不了。
这一年他的生日,何晓泠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和一张精致的生日卡。卡上面只写这一串数字“5201314”。
“这是什么意思?”金巴不明白。
“你真坏,故意让别人说出口。”何晓泠娇嗔,“我爱你一生一世,你真的不懂吗?笨蛋。”
如雷轰顶。
金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猛然记起大四的那个夜晚,米邱邱纤细的手指在他背后划下的一串数字,仿佛就是这样的形状。
只是他不懂。
他不懂这些数字的奥秘。
他不懂她曾经给过他的心。
两年以后,中文系二班举行同学会。
米邱邱已经硕士毕业了,本科时代的羞涩稚气已经褪尽,如今的她已是留校任教的一名助教。虽然成熟气息渐渐显露,她的脸上还是那样无害的阳光微笑,一笑起来有两颗可爱的小兔牙,让人觉得她还是那个纯真爽朗的女孩,那个风风火火的中文系班长。
不过这个可爱的女孩却不容易追到手哦。
是要求太高了吗?为什么所有的男生都看不上眼呢?
每当有人问米邱邱这个问题,她就会用脚在地上画着圈圈。
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心里还有些东西没有完全死去,或许是放弃比等待更加困难。
在同学会上,她遇到了何晓泠。
听说,何晓泠快要结婚了。不过,新郎并不是金巴。
“怎么会呢?”米邱邱对她微笑,“好奇怪哦,你们一直很让人羡慕啊。是不是他对你不好?我还是可以帮你扁他的哦。”
她怎么扁他?
三年来,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她连他的面也难见到,怎么扁他呢?
曾经说友谊地久天长,可是他们的友谊仿佛遗失在风中了。
不是不想见,只是不敢见。
“缘分太浅吧。”何晓泠淡淡说,“他到底不是最适合我的人。我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米邱邱没有追问她想要哪个东西。只是看着何晓泠幸福的表情,米邱邱知道何晓泠对金巴没有什么怨恨,她是真的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那么自己呢?自己的幸福藏在哪里?
“金巴,他常常提起你,他一直都很挂念你。”何晓泠幽幽地说。
“我也很挂念他的啊。”米邱邱尽量说得轻松,她觉得何晓泠的眼神仿佛寓意深刻,可是那寓意到底是什么呢?
她曾经往前走过了,可是他,从来不曾迈出自己那一步。
时间依旧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又过了两年,金巴发现自己真的老了,当家人催着他再找个女朋友,他都是淡然一笑。
他能找谁?他还能爱谁?感情太复杂,他不敢去想,相对来说,工作总是简单,所以他理所当然成为事业上的精英。
终于,水利所要派人到北京到进修了。听到这个消息,金巴的心竟怦然而动,怎么会动呢,沉寂了那么久的心怎么还会动呢?
五年了,经过了五年,难道还希望时光回到可以把握些什么的时候吗?她应该有了新的依靠了,她总会遇到另一个值得她在他背后划数字的人。
越来越浓的是思念。
越来越淡的却是勇气。
在这波动停止之后,他并没有提出公派的申请。
回到家,看到亲爱的小侄儿来做客。看到这个小不点,父母免不了又抱怨想抱孙子云云,金巴还是只能一笑了之。
“叔叔,这是什么?”
小侄儿爬上他的书桌,拿过放在显著位置上的水晶瓶。多少年,这一千颗幸运星都在默默伴随他,那是唯一可以寄托思念的东西。
“这是幸运星。”
金巴想想又笑了,父母总是不理解他怎么像个女生似的喜欢看着这样的玩意儿傻笑,出神。
“咦,这是怎么折出来的呀?”
小侄儿把一颗小小的幸运星打开,想看看制作的工序。
“叔叔你快看,这里写的是什么?”侄儿把小纸条放到他的眼前。
钢笔的墨迹早就变了颜色,可那字还是那样清晰:米邱邱喜欢金巴。
金巴又一次感觉到了心里的闷痛,像被揪割着的痛。
他从来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点点滴滴的爱恋已经汪洋成海,他一直都在海的中央,却还让自己像快要干死的鱼。
在这个风高气爽的秋季,金巴捧着一瓶幸运星回到了母校。
他站在熟悉的学院门口,发现那颗紫杉树愈发的郁郁葱葱,几年的时光老树又发出了许多新的枝桠。那个刻着“友谊地久天长”的木牌还是立在那里,孤独地守望。
米邱邱仍旧每天下课后从紫杉树旁经过,她总是想也许有一天金巴会看到这颗如此茁壮的大树,然后大吃一惊。
当年的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为什么他们的感情长不起来呢?
米邱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站在树下穿着白衬衣的人怎么那么像金巴呢?不仅是背面像,侧面像,等他转过头来连正面也像。
他终于回来了。
他来做什么?他捧着那瓶幸运星,是想要还给她吗?
她傻傻接过他递过来瓶子,不明白这又是代表什么。
“打开来看看。”金巴取出其中的一颗星。
米邱邱听话地把那纸条慢慢展开,发现在她当年的娟秀字迹后面多出了这样一行字:“金巴也喜欢米邱邱。”
他终于发现了她的秘密,他怎么这样笨呢?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滚下来,米邱邱想那应该不是眼泪吧,从来不知道眼泪可以这样快乐的流淌。
远处的紫杉树枝繁叶茂,米邱邱和金巴的爱情会和它一样茁壮吗?
应该会的,据说他们爱情的年岁比紫杉树的年纪还要大哦。
[卷二] 左手牵你,右眼望她
小九在自己九岁那一年,遭遇爱情。
之前她一直是个懵懵懂懂的傻女孩,喜欢金庸,更爱古龙,每天幻想飞檐走壁,腾云驾雾,认为琼瑶岑凯伦都是无营养的东西。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总之,那一天发生在她出生后的第九年。在她经过隔壁班教室的那一刹那,被一块不小心失手的抹布砸中脑袋,她仰头,看清楚这飞来横祸,也看清楚了那从天而降的爱情。
那个男孩有英俊的面容和温柔的笑容,她认得他,二班的“一枝独秀”元冬,一个在九岁就被认定会摘下高考状元的男生。
男生尴尬地挠头笑笑,从窗台上跳下来,从她肩上拾起那块抹布,然后跳回去,继续擦他们班的窗户。
小九立刻低下头匆匆走过,生平第一次为一个男生而脸红。
这个秘密,她必须牢牢守住,不对任何人讲,包括悦儿。
悦儿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但任谁都会被她柔弱的外表和娇柔的声线所蒙蔽。小九如是说。
悦儿喜欢呆在小九家里看漫画,小说和电视,小九是悦儿最最依赖的朋友。
她知道小九跟她性格迥异,就连喜欢的东西都毫不相同。四大名著里,小九最爱《西游记》,其次《水浒传》,再次《三国演义》,最后是《红楼梦》,而悦儿差不多恰恰相反。
悦儿一直知道小九是个才华横溢的姑娘,小学开始写诗歌,像模像样,后来写得腻了,开始写长篇武侠,老师的都叹为观止。悦儿经常在小九面前为自己的文学造诣感到羞愧,她只能考得一个又一个数学满分,以表示自己不比小九笨。
悦儿喜欢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但是不敢说。
她喜欢他,无关他的成绩和长相。她只是觉得他像谭咏麟,无论是气质还是歌喉。
好多年后,悦儿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男孩,唱着水中花:“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奈何辗转在风尘/不再有往日颜色/我看见流光中的我/无力留住些什么/只在恍惚醉意中/还有些旧梦……”
他那么美好。他成为她儿时记忆的一部分,那一部分被她自己所独享,不能与任何人交谈,交流或交换。
包括小九。
元冬注意到那两个女孩,是缘于好友舒平的调侃。舒平说隔壁一班有一对姐妹花,漂亮可爱,关键是两个人都带着点傲气,活脱脱两个小公主。
那个语气,实在是……
元冬笑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和她们的相遇,纯属无意,但又像预谋。
小学五年级的某个午后,他骑着单车回家,在学校门口的小巷子里面和她们,狭路相逢。
她和她牵手,但他像一阵风,从她们中间呼啸而过,她和她紧握着的手被他冲开。三个人都是一阵心跳加速,然后三个人各自复原,俱是不懂声色。
后来元冬回想,只记得左边那个神色泰然,甚至神色里还带着点狡黠的笑,毫不惧怕地盯着他看,好象对他说“俺等的就是你”;右边那个笑容淡淡,看他的眼神好象已经认识多年,只等着那一刻他的到来。
他后来记住了她们的名字。
小九,悦儿。
悦儿,小九。
后来三个人时常碰面,在篮球场,小树林,和数奥补习班。
在补习班,元冬喜欢坐在第一排,经常回头跟舒平借橡皮,然后似无意般用目光扫过第四排坐着的那对女生,心里暗自开心。
舒平有点不耐:你干吗一个人坐在前面,你就不能跟我坐在一块儿?
元冬嘻嘻笑,不作声,回过头去看黑板,却能感觉到后脑勺有目光相随。
是谁在看他?是她吗?
他其实不需要上数奥补习班的,他轻轻松松就可以拿到惊人的高分。但他悠悠然念叨:……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他在篮球场龙腾虎跃,目光追逐坐在花坛边上说悄悄话的两个女孩。一个穿白色短裙,头发用黄色的发带箍住,像小巫婆一样蛊惑。一个穿花连衣裙,头上戴一个彩色的小蝴蝶结,像小仙女一样灵气。
他突然发呆,被球砸中脑袋,然后发现两个公主同时抬眼看他的窘相,他更加慌张地跌落到地上,完全没有一点“天之骄子”的优雅姿态。
小九上中学了。她和悦儿、元冬上同一所中学,同一个班。
中学之后,她和悦儿不像从前那样亲密。妈妈说:人长大了嘛,学业重了,朋友也会慢慢疏远的。
小九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她和悦儿的疏远是有原因的,虽然那原因她根本不愿意正视。
小九的文采仍然是不能被忽视的,可她偏偏没有一点理化思维,她很羡慕悦儿的逻辑思维能力,因为悦儿常常可以跟元冬在课堂上为一道题争得不可开交。
好象比武一般。
比武是两个人的事。
只是两个人的事。
其他的人,都是看客。
悦儿开始不那么执著于自己的拙劣文笔和干枯头脑了。她发现元冬喜欢和她探讨数学问题,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理科天才。
可是当她看到小九和元冬一起为足球为巴乔而言谈甚欢的时候,心里有一些失落。
她也要喜欢足球!
一九九四年世界杯,她扯着爸爸的袖子说:半夜一定一定要把我从床上拉起来看世界杯,一定一定要!
第二天早上,在阳光中醒来,发现自己又是一场酣睡。她大闹,爸爸没法子:你睡得跟死猪一样,谁能叫醒你?你又不喜欢足球,熬夜干嘛呢?
来到教室,看到那两个人又兴高采烈慷慨激昂,心里怅然。
悦儿在书桌的背面写:巴乔,你到底是谁?你让我十分不开心。
初二的时候,班主任取消了同性同桌的制度,实行男女混坐。
男生女生全部被赶到教室外面,按照身高,排成两列。不少张扬的男生吹着花哨,打量心爱的女生在所有女生中的排序,趁机排到相同的位置,以求修得“同桌坐”。
悦儿和小九一般高矮,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坐在相邻的两张桌子上。
而下一个走进教室的男生,竟是元冬!
竟然是他!
元冬进了教室,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无解的难题。
三个人仿佛都被点了穴,不得动弹。他呆呆站在原地,感觉身上的汗一直在流,一直在流。
悦儿紧咬着嘴唇,然后下定决心般忽然抬头,倔强地看着他,等待答案。
小九也不吭声,一直斜眼瞟他,心里不肯服输。
穴道一直没有被解开,元东愣在原地,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进退维谷。
直到老师在背后轻推了一把,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傻傻的,跌坐在了悦儿的身边。
悦儿,悦儿,他反复默念这两个字,心在瞬间坦然。
小九有些怅然,可是她不允许自己难过。
她曾经看过一部电影,仿佛是一部鬼片,姐姐是鬼,妹妹也是鬼。后来姐妹俩只得到一张还魂符,妹妹把那符给了姐姐,自己在良人身边等待魂飞魄散。谁知道黎明时分,姐姐悄悄走到她的身后,把那张黄色的小符插在她的发髻里,自己永久地离去了。
大概是这个情节吧,但是记不清楚了。小九一拍桌子,决定以此为题材,自己创作一篇小小说,投个稿,赚点稿费,请悦儿和元冬吃顿好的。
往左边一看,元冬坐在那里,安静看书,他的左边,是同样安静的悦儿。
悦儿,我把我的还魂符给你了,要好好珍惜啊。小九在心底说。
突然发现元冬从书里抬头,还是那样轻轻笑笑,温柔得无以复加。
“嘿!”他说,若无其事的说,“写什么呢?给我看看。”
他顽皮地把她的作文本抢过去,看到开头写着:“两只孤魂野鬼……”,于是带着宠溺的神色揉揉她的头,“你这个小女鬼。”
小九心乱如麻,不由皱皱眉:他到底喜欢谁?
初中结束,有人离场,三人行从此中断。
离场的这个人是悦儿。
小九心里难过,如果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这场对弈,那么她情愿,丢盔弃甲,主动认输。
悦儿的父母工作调动,她要去一个更大更繁华也更孤独的城市。少年不懂得什么叫离别,但从此以后,如何重逢?
悦儿走的那一天,小九送她到宽阔的马路,看殷家的行李一箱一箱被装上卡车。悦儿坐在卡车的前座上,没有哭,手里拿这个随身听,里面放的磁带,有谭咏麟的《水中花》。
悦儿从窗户探出身子,费力地拉住她的手:“你们要好好的。”
回到学校的时候,舒平拉着小九到球场去看元冬:“快来快来,他发疯了。都投了一天的篮了,怎么拉他也停不住。”
小九走近了球场,看见他一个人在专著地运球,上篮,投篮。她想就这样吧,让他一个人好好呆着。他总会好起来,因为他们都要好好的。
十五岁,高中第一年,小九和元冬手拉着手进出教室。
在老师们视早恋为洪水猛兽的年代,他们我行我素,凛然无惧,丝毫不在乎风言风语。
高二的时候,悦儿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物理竞赛,考场设在市里的某个研究所。
那一天,她前所未有的紧张,她知道,他一定在楼下的考场里坐着。进考场之前她特意翻看了考区的分布,L市的考生,都在那个教室里。
考完了试,悦儿在众人的怒目中提前了半个小时交卷,她知道那些高材生一定很痛恨她,那考卷明明很难。其实那试卷她没有做完,但她心里不安,她知道元冬有提前交卷的习惯。
悦儿站在顶楼,一直等到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她目不转睛地看那个教室的考生们顺序出场,那些骄子骄女们,意气风发,潇洒而过。他在人群里,还是木秀于林的样子,手里拿本书洋洋甩甩,呵,那就是他。连头发都还是那样,在风中飞啊飞,不是那么黑,甚至有点闪亮的灰。那紫黑色的毛衣套在他身上,还是那么好看。
他没有发现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在?
悦儿心里有淡淡的难过,他为什么不抬眼看一看。只要他看一看,就能发现她在那里,等他。
一如从前。
高三那年寒假,悦儿回老家看外婆。在那个小城市里,毫无意外地遇见了熟人:舒平。
舒平说,咱们初中班上的同学在湖边办同学会呢,殷悦儿你要不要去啊?
悦儿心里犹豫,脚不停地在原地画圈,见悦儿不吭声,舒平赶紧补充:小九和元冬都在那里,打麻将呢,你去是不去?
悦儿神色慌张,沉默了一阵子,到底还是摇摇头,跑了。
如果再见面,她并没有比以前更好,那么,她宁可他没有见到容颜已改的她,不让他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可是跑远了去,心里还是忍不住跑到以前他们一群人经常聚会的湖边,偷偷远眺。
他们果然都在,她看到小九嘻嘻哈哈地坐在牌桌前,元冬斜靠在她坐的竹椅上,穿着黑色宽松毛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偶尔抬手指点小九如何出牌。小九的逻辑能力奇差,但元冬善于推敲运筹。
“糊了!糊了!”
小九娇甜的声音好清晰,只见元冬在身边轻轻微笑,满眼温柔。
悦儿的心里忽然发疼起来,忍不住靠着墙壁蹲下去,让呼吸平静一些,让心好过一些。
她想:如果她没有离开,如果她从来都在,元冬会不会也这样伫立在她的身旁,温柔以待。
他会不会?
小九很烦恼。终于到了填抱志愿的时刻。
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元冬会去北京,去聚集了全国众多高考状元的那个学校。可是她怎么办?她的语文历史自然不用愁了,可是政治一般,数学很烂,总分丢人。
她看见元冬理所当然地帮她挑选北京的学校,忽然就很气愤:谁要去北京啊?谁想去读北京的学校啊?
她的声音很大,前后有埋头苦读的人被她惊醒,不满地向他们打量。
元冬很惊讶,他说:你怎么能不去北京呢?你不去我怎么办?
小九说:谁管你怎么办?我的前途我自己决定。我不要你管。
元冬想着她或许只是气话,于是轻叹口气,仍然温温柔柔地帮她把一桌的试卷收好,折起来。
小九看到最上面那一张,数学74分,一把夺过来,撕掉。她的分数居然只是他的一半,这样的不对等,那他们的爱情是否能一直对等?
元冬不懂她生哪门子气,于是也愤然离开。
后来他终于看到,她的第一志愿明明白白写着:重庆大学。
元冬在那个卧虎藏龙的学校依然受人注目。
他聪明,但不卖弄。他谦虚,但不卑微。他气质柔和,态度诚恳,受女生青睐,但他总对喜欢他的女孩说:我有女朋友,她在蜀地等我。
可是小九没有等他。
她没办法去等。她最终连重大也没有考上,在西南某所不知名的学校就读,专业是中文系。
一对恋人要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理由,但是分手,总有很多很多的理由。
距离,性格,学历,阴差阳错。
他们甚至连分手也没说。只是突然两年半断了联系。
很突然。
悦儿在天津度过四年的大学生涯。其间无数次去北京,总是过清华而不入。
她不敢。
她怕突然在那个校园里与他相逢,因为她一直没有准备好见面要说的第一句话。
她本来想考到北京去,可是纵然数理化都在140分以上,她的语文和英语却总在及格线上沉浮。要想考北大清华那绝对要依赖百分百的运气,于是父亲说:去周恩来的母校看看吧,百年名校,你在那里不会虚度。
行。她点头,在九月份风尘仆仆地远赴天津。
她不失望,因为她离首都北京是那样近。
天津城静静守望着北京城,就好像是她温柔的眼睛,那么遥远而执着地看着那个唱着水中花的男孩子。
大学四年,转瞬即逝。
高中同学相聚的时候,小九看到元冬携新女友闪亮登场。
那个女孩子叫小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容明媚。她就像经过27层净化的纯净水,单纯无害。
有人忽然想到什么,拿小九和元冬开玩笑。两人这才第一次四目相对,有些尴尬,小九立刻转过头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乱跳。为什么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深沉,那样忧郁,那样寂寞,带着些怨,带着些无奈。
小九眉头一皱,心里想: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呢?移情别恋的人是你。
元冬看着那个他一直想要执手偕老的人,心里仍然撕裂般的痛: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你就不等我不要我了?
席间,大家不约而同说起元冬快要结婚的事,都觉得意外。他有大好前途,光明事业,却甘心成为居家小男人。舒平打趣:这么快就放弃自由身?繁花过尽啦?
元冬淡淡微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小九心里闷痛:弱水三千,我只是你舀起却又放下的那一瓢。
殊不知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久久离不开去。
酒席上,他醉了。口里一直喃喃。
小麦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照顾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元冬的高中同学交流。后来,舒平说,我带你给他买点醒酒的药吧。
小麦感激地点点头,小碎步跟着舒平往外走。
旁人识趣地把元冬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元冬问。
没。从来没生过你的气。小九回答,心里好笑,他的醉可不像装的,此刻又如此清醒。
元冬点点头,把沉重的头轻轻靠在她瘦弱的肩上,重重叹息。他们没有讨论过去,有些答案并不重要。
我们已经错过了。小九低语,语气哽咽。
我知道。他再次点头。你们都离开我了,都离开了,我都留不住。
悦儿本科毕业之后去英国留学。很意外的在网上重遇元冬,从此每天都有固定时间,聊东聊西。有时候她很奇怪,他明明在IBM身兼重职,应该公务繁忙才是,却总是雷打不动的按时赴约。
其实,没有约,只是他总是在。
你怎么知道我QQ号的?悦儿好奇。
我登陆了你高中班级的校友录,查到的。他回答。
哦。悦儿点头,我几乎都不去校友录的。
我知道。他说。
他怎么会知道?悦儿在心里纳闷。
她知道他和小九的故事,心里不知道怎么安慰。也许没办法安慰吧,那么多的爱情走失在凡尘中,太多无可奈何和无法解释。
就如她,分别后十年的时间,足够写一本书。但概括起来,不过三言两语。就像她跟陌生的网友所叙述的那样:在伦敦,被车撞了,右耳失聪,即将和肇事的那个年轻司机结婚。
怎么样的人生,到最后都只是寥寥数语。只是其中悲欢,自己知道。
悦儿偶尔在网上能碰到小九,小九的博客设置了密码,只有好友才可进入。而悦儿,不在她的名单里。
有几次,悦儿忍不住想问问小九password到底是什么,却开不了口,总觉得突兀。
小九终于也要结婚了。在上海,嫁给一个有两栋房子的青年才俊。
悦儿由衷地对她说恭喜,小九在大洋另一端客气说谢谢。
她会幸福吗?她一定要幸福才好。悦儿在心里默默地许下心愿,却于某一天的清晨,无意点开小久QQ的个人设置,在某一栏,发现一句奇怪的留言:我还是爱你。
那留言是那样隐蔽,任谁也不会发现。
可是悦儿偏偏发现了。
她就那样莽莽撞撞又走到了小九的心里,一个被隔开的隐秘世界。
她知道,那句话一定是对他说的。可是他看见了吗?
如果他看见,他平静的生活会不会发生些许变化?他会不会唏嘘不已,为了那年轻的,稚气的,勇敢的,而又轻率的爱情。
她一直爱他。被她所知晓。
然而我爱他,谁能知晓?
生活还是继续。悦儿天天能在网上看到那熟悉的小企鹅图象。
他在彼岸,一切安好。这是多么好的事。
她偶尔也会问问他的妻子:她好看吗?
元冬说:好看。
有我好看吗?她撒娇。
他不回答。悦儿几乎要认为他不会理会这个问题了,却看见他说:我希望将来我会有一个小女儿,因为我小的时候认识一个小女孩,是世界上最美的小公主。
悦儿对着笔记本屏幕笑了,眼角却有泪。
2007年月9的某一天,悦儿和元冬在网上聊天。
“我快要回国了!”悦儿对元冬郑重宣布,“有空抽个时间来接见一下我吧,忙人!”
悦儿兴高采烈,连发了几个笑脸过去。
元冬的回应却有些慢:“不好意思见啊。我这个人,啥都没变,只是变胖变丑了许多。”
悦儿在心里暗自好笑,他居然还不好意思。她想:我看你能丑到哪儿去。我喜欢的男孩子再丑又能丑到哪儿去。
11月3日,首都机场。
元冬终于见到长成大人的悦儿。这是他们自中学分别后的第十个年头。
元冬带悦儿爬长城,游故宫,然后牵着她在清华园里静静地走。
悦儿在学校里照了好多相,在二校门,在荷塘,在静春园,在紫荆公寓。深秋的阳光下,悦儿感到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把自己紧紧包围。
那么多年,她不敢步入的地方,这一天,和他同游。
虽然,他已为人夫,她亦有良人相伴。
“什么?”悦儿向右转头,看着隔着车流的元冬,着急地喊,“我听不见!”
她能看到他的唇形,她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直觉上却觉得那句话很重要。为什么,他在她的右边说呢,为什么。
元冬看她急得跟什么似的,微微一笑,走到她的身边,停住。过了半晌,才探身到她的左耳,清清楚楚地说:“我说,如果你没有转学的话,我们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悦儿静静地流下泪来。她轻轻拥住眼前阔别十年的男子,心潮起伏。
在一起,这是多么美丽的三个字,我们会在一起,我们已经在一起。
可是如今,我们离交点已经那样远了。
“我喜欢你。元冬。”
“我知道。”
“你为什么知道?”
他没有回答。
元冬突然就想起高三的那个午后,他和小九在篮球场边争吵。
你为什么要去重庆?为什么?他朝她怒吼。你把我当什么?亏我为我们设想将来,为我们的前途打算,那是我们两的将来,我们两的前途。
不为什么。她淡淡回答,轻轻摆弄自己的手指。
你对我很重要。他无可奈何,回头用拳头砸向篮球架。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
我不是。小九有些艰难地开口。
元冬回头瞪她,不解,不知道女人狠心起来为何可以这样绝情断义,远非男人可及。
你喜欢的第一个女孩是殷悦儿,殷悦儿喜欢的第一个男孩是元冬。
小九摇摇头走远去,只有这一句话飘落在他头顶,飘落在他十八岁的天空。
2007年,11月,悦儿再次离开北京,心里再无遗憾。
有一份感情,它经历了忐忑,纠缠,失散,重逢,最后仍然只能相忘。
元冬仍然记得初中,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左手边,她捧着课本,安静坐着,而她就在他的右侧不远处,托着腮帮,思索心事。
那是生命里,最好的时光。
[卷三] 落叶沙沙
9月10日 星期六 天气晴
朗枫,你离开我已经第3天了。你知道吗,枫叶已经红了。
两年前的那个秋天,枫叶也是这样红,我独自走在长长的林荫道上,脚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美妙的声响:沙沙、沙沙。
可是你,打碎了我的宁静世界。放肆的篮球飞过我眼前,接着便是你灿烂的笑颜:“对不起!”你爽朗的说,像个做错事而心怀愧疚的顽童。
你拾了球,又对我说:“你为什么不害怕呢?原以为你会花容失色。”
我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耸肩笑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很少大喜大悲,脸上总是波澜不惊的神态,让许多人觉得无趣。
看着你拍着球走开,却预感你会回来,果然你很快跑回我面前:“喂,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萧朗枫,你呢?”
“叫我木木吧。”
“木木?猎犬木木?”你神情狡黠,像猜透了天机。
我重重地点头,这确是我笔名的由来。
阳光那么暖,你朝我微笑,那一笑,天开了。
9月12日 星期一 天气阴
郎枫,你离开我已经五天了,我好害怕,难道你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那时候,我是校报记者,奉命去采访校文学社社长,一个叱咤文坛的风云人物。当我敲开寝室门的时候,不由一愣,继而笑了,你也是。
“萧郎枫?”
“木木?”
心像被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知道,你已经走近我的心里,从此不会出去。
很庆幸,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可以有频繁的接触;很庆幸,对文学的共同爱好,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惬意悠然。我们的友谊发展得极快——“比光速还快”,你说。
你说我们像是击掌为盟的兄弟,我只能淡然的回答:“我又不是男孩。”你大笑,笑声把我幽暗的情愫统统淹没。就像微风拂过水面,一阵涟漪之后便了无痕迹。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不喜欢听你说哪个女生对你分外热情,也不喜欢听你说又发现了中文系的哪个班花。虽然,我总是装出意兴盎然的样子。
那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们一起到邻校参加一次文学论坛。活动结束的时候天色已晚,只剩我们俩没被拥挤的人流冲散。然而不幸的是,我的自行车很不争气地坏了。
“我带你回去吧?”
我摇头。
“那你带我回去?”你揶揄道。
我再摇头:“我的车可不能扔在这儿。”
“那好吧,我带你的车回去。”你终于郑重的说。
我忍俊不禁,没有办法,只好坐上你的车。从未如此地接近过,我前所未有的沉默,而你,也一语未发。冬日的寒风吹来,很凉,但我能感觉你的体温,是那样温暖。
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识的那个秋日,也是这般,有凉意也有暖意。
好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9月15日 星期四 天气雨
郎枫,落雨了。如果我再对着这连绵细雨喊“回来,我爱你!”你还会不会在雨幕的那一头出现?
欣然的出现出乎我的意料,她漂亮,活泼,气质清雅。看着她频繁的出入你的寝室,看着你对她宠溺的眼神,我感觉到落寞。我于是不再拒绝男生的邀请,同时和你保持最佳距离的友谊。
欣然的生日party,她邀请了我。我不想去,我不想看着你们金童玉女天仙配,可是我从来不曾拒绝过你。直至赴约那一天,竟有种荆轲般的悲壮。
“瞧,他们多般配呀!”欣然的一个死党坐在我身旁,激动万分地说。
“是啊,多般配呀!”你握着她的手帮她切着蛋糕,神情那样温柔。
我好羡慕她,她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没有人能拒绝阳光的照耀。而我,只是秋日的一阵风,风过无痕。
是我退场的时间了,又或许,我从未有过上场的机会。我悄悄离开了热闹的舞会,却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你悄悄来到我的身后,为我撑起了伞,我固执的推开:“你跑出来做什么?你快回去!”
“我不能看着你淋雨!”你也固执的把伞推回我面前。
我重重的甩开伞:“我不要你操心!你该关心的人是她!”
“你明知道不是。”你静静的说,眼神深邃,“我爱的是你。”
我惶惑,抬眼看你,撞进你满眼的忧伤,我却失去语言的能力。你像是在那忧伤中等待着什么,不得回应,终于转身而去。
不要,你不要走,我对着你的背影大喊:“回来,我爱你!”
你奔向我,狠狠地抱我:“你知道这句话等了我多久!”
我的泪随雨一起倾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一切我也在同样地经历着,有些话我从来不说,但我真的都知道。
9月17日 星期六 天气晴
郎枫,你离开我已经10天了,好想你,究竟是什么让你迷了回来的路?
又是一年秋季,我终于不再一个人踏着落叶上听那沙沙的音乐,因为有了你。
“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人肯为我收集一千张枫叶,那该多浪漫啊。”我挽着你,看着头顶红似二月花的枫叶,满脸陶醉。
你却斜眯着眼,不屑一顾:“你做梦吧!”
情人节那天,我等着你的礼物,可是从日出到日暮,你却毫无表示。天色将晚的时候,我们再度走上林荫道,冬季的道路两旁,树木只剩光秃的枝丫。
你忽然递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一打开,我立刻迷醉在那眩目的色彩中。满满的一盒红枫,难道是你收集一秋的红枫?
“先别感动,只有九百张。”你狡黠地笑了,我却痛快地哭了,躲在你大大的风衣里,肆无忌惮。
郎枫,你知道吗,这些枫叶此刻都挂在我的寝室里,张张写满你的名字,它们陪着我静静地等你回来。
9月23日 星期四 天气阴
郎枫,你离开我已经半个月,我终于相信,你永远不再回来。
半个月前,你受命代表学院到北京出席一个会议。
“十几天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你拥着我在商场里漫步,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到时候还能够赶上一起过中秋节。”
我不知道商场是怎么失火的,只记得四下一片慌乱,电梯停了,无数的人涌向楼梯。烟好大,迷乱了我的视野,无数的人在推我,挤我,只有你紧拉着我的手能给我力量。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你侧身,扶起被挤倒的老人和小孩,而我们自己却被越挤越靠后了。下到五楼的时候却发现楼梯已被一大堆着火的货物死死地堵住了。怎么办?浓黑的烟雾呛得我直流泪,呼吸也越来越窘迫。
你砸开楼梯间的天窗,举起了我,把我推向那高高的,小小的窗口,我终于呼吸到了活命的氧气。
“木木,我爱你,我爱你。”你的声音在我身后越来越微弱。不要!你不要现在对我说这样的话好不好,我好害怕,害怕这话中的诀别意味。
“把窗口抓紧一点!”你最后对我说。眼睁睁地看着你,一点一点倒下去,就像露丝看着杰克一点一点沉向冰冷的海底。
楼下仍纷乱一片,红红的火焰在我泪眼中模糊,我似乎看到拥挤的人群、听到消防车的呼啸:“快一点啊,快一点啊……”我绝望地哭喊着,渐渐失去意识。
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雪白的一片,母亲坐在床边低低地啜泣。
他们说你死了,这怎么可能?那场火不过是我的一场噩梦而已。
“朗枫到北京开会去了。”我告诉他们。
“孩子啊,郎枫真的死了,他窒息太久,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母亲泣不成声。
奇怪,我为什么要哭呢,你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说过你还欠我一百张枫叶,你说你会一天收集一张,过完整个秋季。
9月28日 星期二 天气阴
郎枫,我又回到了校园。我知道,今年的秋天我又要独自走完这条林荫道了。
天气为何如此的阴霾?我好冷,好冷,好怀念你怀中的温度。地上的落叶已经积得很厚,一踩上去,软软的,发出美妙的声响:沙沙、沙沙。
我抬头,看见满天的红叶,红得让我眩目,它们在我周围纷飞,萦绕,突然间全变成了你看我的眼。郎枫,是你吗,你是否在天堂等我,等着来世的轮回。不知什么时候,我终于泪流满面。
半个月来,我第一次哭了。
我知道,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梦了。
[卷四] 爱情守望者
女人二十九岁,是个危险的年龄。小倩二十九岁了,没有得到预期的婚姻,反而经历一场失恋。应该很痛吧,因为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感情而以。
爱上姚远是有一点意外的。那时她刚上研一,去城北的基地取试验数据。夜色很深,地铁里人很少,睡着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肩头突然重起来,原来旁边的男生不小心打了盹,头便偏到了她的肩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叫醒他,只是有点宠溺的,当了他半个钟头的枕头。原来有的人天生会让人怜爱,勾起人内心最柔软的情愫,在这半个小时里,小倩认真分析自己的心境,是不是真的渴望给人怜爱。
到站的时候,男孩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那竟是很帅气的一张脸。互相交换了地址,原来还是同校,默契便又多了几分。
——姚远。
——小倩。
“看过《天若有情》吗?小倩穿着白色婚纱在空旷的公路上一直奔跑,很经典的场面。”姚远比比划划,秀发垂到眼睫,有种清秀的气质。
小倩吃着雪白的冰淇凌,连连点头,她喜欢别人这样联想自己的名字,而不是那简单俗气的两个汉字。
走到女生楼下面,姚远很绅士的和她说晚安,然后甩甩秀发,潇洒而去。小倩突然记起他秀发的清香,好像用的是飘柔的洗发水。
趁着星光走近宿舍楼门口,发现大师兄舒悦站在不远处的栀子树下。小倩所在的实验室里几乎清一色的男生,大家对她便都疼爱有加,尤其是大师兄,小倩这样觉得。
大师兄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接过那一叠实验数据,嘱咐她用热水洗过脚再睡觉,因为“你奔跑一天,太累了。”
“你这么晚还过来?实验数据我可以明天送到实验室。”小倩故意这样讲。
“哦,打电话到寝室没有人接,担心你有事。”
“哦。”幸亏问了,否则还真以为他是来拿实验数据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爱说,不爱说关心,不爱说挂念。
那时未到栀子花开的时间,却隐约可以嗅到淡淡的花香。
小倩的感情生活极其平淡,虽然是美女加才女,大学四年却离奇地不染红尘。直到考了研,进了实验室,突然发现有人能让自己脸红。
但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包括当事人自己。小倩把心事守口如瓶,因为没有恋爱过的她固执的认为,爱,是应该由男人说出口的,这相当于一份默认的承诺、一种爱到底的勇气。
可是他从不说爱,关心也只比别人多一点,比如每天到实验室提前帮她把水温箱打开,偶尔买上她爱喝的珍珠奶茶放在实验桌上。
研一结束的时候,依然无事发生。小倩有一点沮丧,快要二十四岁了哦,自己是不是被下了咒,爱情绕道而行?
直到在茵绿的足球场上再次遇到姚远,那眼与眼的交流迸出了火花。
二十四岁生日,姚远在楼下大喊“小倩,我爱你!”
生日礼物是他骑着摩托,带着她在风中穿梭奔驰,和她一起点燃二十四根蜡烛,郑重许下美好的心愿,好像重演着华弟与小倩的浪漫恋情。
整栋女生楼轰动了,小倩有些感动,以为这就是爱情的全部。有好友殷殷的告诫:“姚远长了一张太过完美的脸,具备做个坏男人的潜质”,小倩只是一笑而过,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开始人生第一场正式的恋爱。
矛盾总是很多,姚远的身旁有太多女孩追逐,小倩屡屡为此苦恼。
“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小倩在学校外面的湘菜馆醉酒,对着最疼爱她的大师兄倾诉。
舒悦耐心听着,把她面前的啤酒换成茶。
“我是不是比不上她们?她们比我年轻、漂亮。”小倩抱住舒悦,自从恋爱以后,师兄变成了亲人,可以随时依赖。
“不,不,你是最好的。”舒悦笨拙的安慰,看着她流着泪的脸,依然那样秀丽。
“他为什么会那样对我?他说过会爱我一辈子。大师兄,你会不会也不理我?”
舒悦有一些惊恐,慌忙的解释:“当然不会。大师兄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舒悦不知道最后一句话有没有被她听到,她又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泪水浸湿他洁白的衣衫。
两周之后圣诞节,小倩与姚远和好如初。在校园操场旁的看台上,他们相拥起舞,一起看烟花明灭,一起交换深情的吻。
舒悦在台下远远看着,为她的幸福而幸福。
一切周而复始,争吵、和好、争吵。
不变的还有大师兄免费的肩头,永远都在的安慰。
终于,舒悦走了,去美国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小倩有一些忧伤,不知道下一次受伤的时候应该停靠在哪里。
机场大厅里,姚远拥着小倩,听着舒悦的嘱托:“以后要成熟一点,不要为小事争吵。”
另一个兄弟站在旁边,不明白舒悦为何可以这样云淡风轻。
飞机起飞的时候,小倩默认怔忡,忽然想起研究生刚入学的那一天,站到一堆师兄的面前无邪的笑,灿烂如夏花:“大家好,我叫小倩!请多多关照!”
有人起哄:“小师妹!小师妹!”
小倩大方的问:“大师兄在哪里?”
一个瘦瘦的男生被被众人推出来,带着一丝困窘,抚弄自己的镜框,不知所措。
小倩笑着伸出手:“令狐师兄好!”
那样单纯的岁月,那样好的师兄,以后这样的日子还会不会有?
小倩偏过头去抱住姚远的腰,泪流满面,却只是喃喃:“我们真的不要再争吵了。”
小倩没有继续学业,全心全意做了姚远的贤内助。也许本来不把事业作为人生的第一要务,放弃也不是件困难的事。
只有小倩自己知道,只是为了爱,才用了这样一种委曲求全的方式。
然而矛盾无法化解,分手成为必然。
“我很累,你让我无法自由呼吸。”姚远看似疲惫的叹息。
小倩冷笑,她如何让他累了?当她装作对他领口唇印视而不见的时候,如何会让他无法呼吸?还要怎样的让步,还要怎样的求全,才可成就一份爱情?
她为他放弃所有,终不能挽留住那绝情的脚步。
姚远,遥远。他果然一直都离她那样远,甚至从未靠近过。
原来这都是真的,他是真的具备做个坏男人的潜质。
小倩用了五年的时间,读懂了这一点。
二十九岁的时候,小倩失去了姚远。
不久之后,舒悦回到北京,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而此时的小倩已经回到母校,从研究员做起。
同学聚会的时候,小倩遇到久违的大师兄。舒悦变化不大,连眼镜都是原来那幅,只是气度更加内敛雍容。
他在酒会上穿梭,举止适宜。最后终于端着酒杯来到小倩面前:“你还好吗?”
小倩明白他的意思,坚定的点头:“我很好,还是向往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生活。”
是的,失败的爱情可以摧毁许多东西,但并没有摧毁掉小倩向往幸福的自尊的心。
远离了姚远之后,渐渐懂得分辨生活中的虚实,成熟后的小倩有种别样的风情。
舒悦常常开着跑车到学校接小倩下班,车有时在超市门前停住,等着小倩买齐必须的用品;有时在菜市口门前停住,直到后来门口卖泡菜的老妇把舒悦当作熟人,见面便亲热的笑。
“大师兄,什么时候和大嫂一起出来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倩有些小心翼翼。
舒悦只是微笑,轻轻带过:“嗯。你看,那边的楼是新起的,将来我的公司会在那里有一层楼,可以直接看到我们以前的基地。”
小倩顺着舒悦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修葺中的新楼,还有以前熟悉的实验基地。
因为她突然怀旧,舒悦便带着她驱车穿过三环、四环、五环,来到研究生时工作过的地方,回忆过去的美好生涯。
回程的路上,小倩困了,头偏在透明的藻绿色车窗上,婴儿般的睡态,有种不设防的纯真。窗内的灯光变暗,车速减慢,车里的音响也减小了音量,而放的歌,小倩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是《Yesterday once more》: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 d gone
but they 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小倩醒来的时候,车停在单身职工宿舍楼下,身上披着舒悦的黑色外套。
“到了很久了?”她问,睡眼惺忪。
“不久。”舒悦微笑着答。
小倩心有所动,却只能佯装不以为意的离开,而远方已见淡淡晨晖。
为了不扰她美梦,车在楼下已停了整晚。
“温柔的男人像海洋,爱在关键是隐藏,苦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小倩在街上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想起了舒悦。从另一个师兄那里得知,大师兄仍没有找到自己的Mrs.Perfect,小倩开始张罗,要做一次红娘。
在华美的酒店,小倩努力的撮合霄羽和大师兄。
舒悦得体的吃完整顿晚餐,最终却不肯送霄羽回家。
小倩急道:“你怎么回事?”边说边使眼色。
舒悦只是沉稳的说:“还有点私事需要你帮忙处理。”
“有什么事明天办不行?”
霄羽在一旁开口道:“小倩,你跟着去吧。我没事,自己走就行。”随后对舒悦一笑,已是洞穿一切的神色。
舒悦感激的点头,拉小倩进车。
“大师兄,你的条件不能太高啊。霄羽硕士毕业,人又漂亮,又年轻,又博学。”样样都比我好。小倩在心里多加一句,神情有些许黯然。
舒悦不言,径直驱车带她到自己的公寓楼下。
舒悦打开车库的门,拉她的手说:“你跟我来。”
小倩疑惑,直到看见车库正中摆放着一辆暂新的摩托,却是几年前的旧款式。
“你不骑摩托的。”小倩说,心跳有些快。
“五年前,就想用它载你走。”
然而那一天,舒悦站在女生楼旁的栀子树下,手托着生日蛋糕切切等候。等来的却只是姚远的大声表白,当王子载着公主远去,舒悦惟有将蛋糕丢弃,而那辆摩托和他的主人一样,永远失去上场的机会。
小倩站在原地,泪水开始泛滥,终于知道为什么姚远会离自己那样远,也终于知道对于爱情,舒悦选择的是一种守望的方式。二十四岁生日那一天,如果先说爱她的人是他,如果用摩托载她的人是他,如果陪她吃蛋糕许愿的人是他,命运会不会改变模样?
“太迟了。”小倩低语。
五年前她也等待过,等待过第一个让她脸红的人,可他没有及时来,来的时候,又迟到了。五年后,蝴蝶的面前已横了一片沧海,她飞不过。
“为什么?”舒悦锲而不舍。
“你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是以前的我,过去的感觉又怎么会存在?”
“所以我需要你和我一起验证。”
舒悦拉起她的手,一齐跨上那辆摩托。他们都穿着正装,骑上摩托的感觉十分怪异,可是,想笑,却只能落下泪来。
风正劲,小倩抱住舒悦的腰,长长的秀发与舒悦的衣袂一齐飞。忽然设想令狐冲带着岳灵姗纵马驰骋的样子,会不会从此笑傲江湖。
隐约中,好像听到有一首歌在风中飘荡: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红尘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