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要我们在一起

(2008-09-27 12:44:14) 下一个
  鼹鼠抱着一枚去年冬天掉下的松果,四处张望,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山谷中间留着残雪的溪岸,开出了几丛小花,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起风的时候,鸟群逆风展翅,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邂逅,在不经意间,故事,由此开始……
  楔子 黄昏的剪影
  “那是什么?”
  “沿着溪岸生长的花,像葵花那样,只会朝着一个方向……”

  海上来的风带着微寒,为了拍下两只黑脸琵鹭,明浚在草丛里蹲了很久。当他按下快门时,前面突然“扑通”一下,接连着“哎呀”的声音,原本在沼泽的草丛边梳理羽毛的琵鹭因为受到惊吓而扑闪着翅膀跳开了,快门“咔-咔-咔”十分流利地连连闪了好几下。
  发生什么事了?明浚站起来,看见一个穿白色衣服的女孩摔倒在距自己仅几米远的地方。
  “真该死!怎么回事?”他低声抱怨着离开守了很久的草丛,虽然还在为琵鹭跑开的事情耿耿于怀,可回头看到女孩灰头土脸的模样,便没再说什么,一个人往山坡上走。远山的轮廓在明浚眼里成了女人身体的线条,将相机背在肩上,他伸出双手对准黄昏下面的各种景致在面前做出镜头框架的样子。
  一个好的摄影者才会看到影像之外的风景。念高中的时候无意间在地理杂志上读到的话,让明浚开始喜欢以前很少关心的相机,甚至在考大学时还选择了艺术学院的影像系。只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明浚最终还是得坐在教师里听那些经济学老古董唠叨。
  “除了乱挥霍,你还知道些什么?将来要让这些都败在你这个家伙手里?那你就试试看!你最好把那些家伙收起来,好好给我去上课,不然的话……”
  好象又听到了爸爸的声音似的。明浚皱了一下眉头,吹着口哨迈起大步,好象这样就可以从爸爸强塞给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潇洒走出来一样。他将相机从肩上取下拿在手里后,开始在海岛的山岭上疯狂奔跑起来,停下来时,早已看不到刚刚拍摄琵鹭的地方。他朝草海附近张望,也没有发现刚才摔倒的女孩身影。明浚犹豫着继续往前走,可脚步明显慢下来。
  山野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他的脑海里出现狼群围猎的场景,穿白色衣服的身影还坐在草丛边,因为脚受伤而无法动弹。明浚心里打了一个冷颤。“疯了吗,你这家伙”,想到这,明浚转身往回跑,直到能远远看见那白色身影,才松了口气,盯着那背影慢慢往下面的草坡走。
  “居然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即使已经站在她身后,他还是装作一副不能原谅的样子。
  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明浚让音琪有些意外,她只是回头看了看,便低头继续弄自己右边的裤腿。明浚看了一眼下午自己一直守着的草丛,那两只黑脸琵鹭身边又多了一只小黑脸琵鹭,一家三口此刻正亲热着。
  明浚拍拍自己的脑门,在音琪的跟前慢慢蹲下来。“让我看看,应该是很痛吧。”语气柔和了许多的明浚将相机放在旁边的大石块上,并没有征求她的同意,便伸手去脱她右脚上的鞋子,因为疼痛而无法动弹的音琪,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走了又回来的家伙。
  音琪低着头,将另一条腿缩了缩,像在很冷的冬天失足掉进冰窟,却看到异常美丽的蓝色的雪。
  “一个人跑到这样地方来,不害怕会有狼吗?”明浚故意神色紧张的看看四周,望着音琪故意装做用力猛咽着口水的样子,又假装一本正经的问:“和男朋友约在这里,结果他没有出现?”
  音琪已经在用不高兴地眼神瞪着他,明浚却装作不知道,嘴巴说个不停:“很安静,也没有什么人家,像终生相守的世外桃源吧……不过物质条件的缺乏,可以住上三天五天,一辈子的话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外面的事情还是要知道一点的好……”明浚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轻轻将袜子脱下直到看见音琪那肿得很明显的踝关节。趁音琪不注意的时候,握着她的脚一用力,原本脱臼的部位恢复到原来的位置。
  感到巨痛的音琪尖叫一声,出于本能地用另一只脚来保护自己,不遗余力地朝明浚踹了出去。就这一下,明浚仰面朝天地摔在草地上,好象已经不能动弹了。
  音琪将脚收回来,被这样的结果吓得不知所措而愣在那里。
  “喂。”音琪将身体挪到躺在地上的人旁边,叫了一声,可没有一点反应。看看周围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音琪神色慌乱起来,伸手推着地上的人,“喂,喂……喂!醒醒啊!”她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听到音琪越来越焦急的声音,明浚的嘴角动了动,眯着眼睛偷看着依然坐在草丛边的音琪,突然将头凑到她跟前。“嘘……别叫,别叫,会引来狼的。”说完,冲着愣在那里差一点哭出来的音琪哈哈大笑。
  音琪生气地坐回去,望着面前这个行为夸张的家伙。
  “是脱臼,现在应该没那么痛了,可以走了吗?”明浚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拿起相机,转身往刚才离开的方向走。
  看着明浚离开的背影,音琪用手揉着右脚的脚踝,穿好鞋袜,试着站起来。
  想着音琪刚才焦急的喊声,明浚笑了笑,回头看到音琪因为无法行走而重新坐到地上,又皱了皱眉头。于是走到她跟前,背朝她蹲下,一把抓过她的两手,不由分说地环扣住自己的脖子。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极不情愿地趴在明浚的背上,因为恐慌而用力垂打明浚的音琪,用带着明显汉语发音的韩语叫嚷着要下来。
  明浚冲着背上喊道:“不觉得你的韩语很丢脸吗?啊?还那么大声……哎,真是丢脸死了!”
  音琪收手不动,沉默了一会,用汉语嘀咕着:“白痴!笨蛋!你才丢脸!”
  没有听懂她话里意思的明浚,回头问她:“什么?你说什么?”
  音琪躲在背后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用韩语故作正经地说道:“我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又不是韩国人。”
  明浚微微地转头,望了望自己肩上的音琪修长的手指。“原来是中国人!什么名字?”
  “冯音琪。”透过明浚宽大而温暖的背,音琪轻声回答。望着挂在山尖的新月,音琪开口问:“这里真的有狼吗?”
  “是啊,都成群出现的。”明浚说着学了一声狼吼。
  音琪朝四周看了看,原本搭在明浚肩头的双手这下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音琪的手碰触到明浚颈部肌肤的感觉,像电流般穿过身体而抵达到两个人的心脏,音琪的脸红了。明浚微微转头望望背上的人,轻轻扬扬嘴角,开心地笑了。

  高高的山岭上,明浚背着音琪慢慢走着,两个人的样子成为一幅好看的剪影。
  “沼泽地很危险,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明浚的语气也让自己觉得奇怪。也许是想掩饰这种与往常不一样的行为,他吹起了口哨。
  “对不起,刚刚吓跑你的琵鹭。”音琪开始道歉。
  “哎,损失还真不小,所以最好下次你代替它们一次,算做补偿吧。”明浚笑着冲音琪提出要求,但遭到激烈抗议:“什么?补偿?不要。”音琪说着用手锤打着这个过分家伙的肩,挣扎想着下去。
  “别动了,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喂狼的话,就乖乖的吧。”明浚得意的威胁她,相机的肩带从肩上滑落下来,相机在他的肘部一晃一摆。
  音琪终于安静下来,明浚背着她走到一棵大树下,将她放了下来。和着四月的晚风,湿润的空气中盈溢着淡淡她身上的香味,成为明浚后来每次回忆这一天的线索。
  两个人背靠着高大的七叶树坐着,前面视线里的黛色远山,半壁都被红色的晚霞染成了无法描述的效果。“那是什么?”音琪扭头指着刚刚离开的方向,那片繁茂的草海。在草海中间,有一条呈带状的东西,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一种植物。
  “到三、五月就变成蓝色的草。”明浚说着扭头望向她的手所指的方向,一阵风过来,垂落在音琪脑后的“马尾”飞出几缕,贴到了他的脸上。明浚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确定那是小时候喜欢过的糖果中的某种味道。
  “怎么会长成一条带子?”音琪突然又扭头过来问明浚时,看见他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因为下面有条溪流,它们只会沿着丰富的水源生长。”
  “为什么?”音琪好象有问不完的问题。
  “像葵花,眼睛里只有太阳的身影。”人不也是这样的吗?好象是为了爸爸,妈妈才觉得自己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必要,她也想知道原因吧。“走吧,该走了。”明浚站起来,背向着音琪蹲好。音琪主动拿过明浚手上的相机,自己听话的趴到他背上,回头看看那片草海,“蓝色飘带”已经无法模糊不清。音琪偷偷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感觉到塌实的痛感。
  见音琪又不说话,以为是哪里不舒服或是受伤的脚痛起来的原因,明浚忍不住回头问她:“痛吗?”以为是自己刚刚的举动被他发现的音琪,突然变得有些结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我很重,你一定很累……哦……对不起……”
  “没事,你比我想象的可要轻多了,我都可以一口气……把你背去首尔。”虽然并不可能,但却是明浚内心的真实感受。
  “你撒谎。”
  “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首尔吧。”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
  背上的音琪从侧面仔细注视着明浚,很深的眼窝,很浓的眉,很高挺的鼻梁,收敛得当的下颌,还有干净利落的短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形容他的样子。这种沉默的安静让人觉得微妙起来,她回头望着高高的山冈,七叶树独自伫立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孤单。
  远处的天色已经由蓝变成橙红,再由橙红变成深蓝。黑夜正渐渐渗透进深厚的蓝色里,慢慢向他们的身影围拢过去。
  夜色笼罩的山林,一间小木屋安静的出现在眼前。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浚背着音琪走进院子,小心的将她放了下来。
  “跟你?你看起来不像……好人。”音琪的语气肯定却又暴露出她的担心。
  “怎么了?”明浚抬头望着他笑笑。
  “坏人都长我这样子吗?”明浚蹲下来伸手去握她受伤的脚。
  因为觉得不好意思,音琪的脚往回缩了缩。没想到明浚抓得更紧了,而且还严肃地说:“都不想早些走路吗?我可不喜欢被麻烦。这里找不到冰块,所以,擦上药按摩一下可以帮助恢复的……”说着,明浚埋头将药水擦到她的脚踝周围,然后用手掌握着她的脚轻轻地试探着揉搓,偶尔还问她是不是痛。
  音琪坐着不动,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人,沉默起来。
  “你……”音琪欲言又止。
  音琪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一会问:“你经常……这样?”
  “经常怎样?哦,你是指这个吗?可是要付费的。”明浚故意加重后面的话,然后自己一个人诡异地笑。
  “啊?付费?”音琪惊讶着用力将自己的脚从明浚的大手掌里抽回,不过,他抓得好紧啊。
  “好了,自己记得按时擦药按摩,不用付费的。”明浚说着向音琪眨了眨眼,继续说:“这里的日出很美,想去看的话,现在好好休息吧。”
  说着,明浚身着浅啡色的针织秋衫与卡其色长裤的背影很快淹没在外面的月光里,门支呀地一声关上。
  晨光透过窗棂上的铅色纸照进来,在音琪的身旁徘徊。枕套上的无穷花图案因为这张清新动人的脸而盛开,像含着晨露般鲜活娇嫩。她看上去睡得很好,睁开眼睛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看见身边放着干净的衣服,旁边还留着纸条:
  你的衣服已经脏了,
  暂时用我的吧。
  衣服可能有些大,
  不过应该还能穿。
  明浚
  音琪换上明浚留下的衬衣牛仔裤,简单梳理好后走出门口,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一周,以为会看见他从某个地方走出来。
  站在院子中间,音琪心里默念着纸条上的名字。明浚……是他的名字?槭树发出沙沙地响声,像有人在说话。音琪抬头看看天色,有雨要来的样子。

  第一章 首尔的夏天
  鼹鼠抱着一枚去年冬天掉下的松果,四处张望,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山谷中间留着残雪的溪岸,开出了几丛小花,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起风的时候,鸟群逆风展翅,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她因为失去重心摔倒在草坡上,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一个月后的首尔。
  “今天ILL MORE有重要客人,大家就早点回去休息吧。”ILL MORE酒吧的经理拍着手掌提醒大家。
  听到经理的话,音琪从钢琴面前站起来准备回后面的员工休息室。看经理的表情就知道来得是什么样的人。所谓重要的客人,无非是出手更大方的人吧。她看了一眼经理,为了满足那样的客人,这个家伙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呀!她拿了自己的包,从酒吧后面走出来,推着脚踏车沿街骑回宿舍。
  迎面的风带着青杨花的气味,感觉夏天来了,音琪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突然,一辆红色凌志以很快的速度从后面窜出来,从她身边飞驰过去,差点撞到音琪。音琪慌乱的调整好自己的车速,避开了轮为车下鬼的命运。
  车子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或是减速,反而加大了马力朝前开去,“嗖”的一声从音琪身旁略过。车内乘坐的女人炫耀似的冲音琪甩了甩手,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冷笑。
  “喂!怎么开车的啊?!”音琪气愤地一扭头,想要看清开车的是个怎样的家伙。
  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音琪的心慌乱地跳动着。那个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的背影,让音琪出现了短暂的错觉。自己认识他吗?为何会有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感觉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灵,没来由的,让音琪觉得不安……
  音琪轻笑着自己的神经质,推开了宿舍的门。
  门口,散落的衣服一路延伸进去……是同住的学姐带了男朋友来过夜。
  轻着脚走进去,从门边的桌上抽出课本,音琪转身关门下楼。怎么办?去哪里好?想着,音琪轻轻叹了口气,今晚去信息中心吧。
  信息中心的气氛实在让人紧张。在晚上这个时间仍留在电子信息中心的,通常都是学校里高年级的学生,因为要完成论文所以留在这里查阅信息库里的资料。除了敲击键盘、翻书的声音,还有笔尖与纸页间的摩擦,应该就剩下每个人各自的心跳声了。
  音琪看看周围的人,情绪失落的找到自己手上号码的座位,打开面前的电脑。
  许正勋正埋头一大堆资料里,扔下笔伸了个又长又久的懒腰后,扭头看见自己身后的电脑屏幕上正上演《冰河世纪》。
  音琪戴着耳机,正看得津津有味。这样悠闲的人,会让周围的呆子们嫉妒的,当然也包括正勋。正勋笑了笑,转身又一头扎进资料堆里。
  动画片里,树獭因为太顽皮,结果烧着了自己的尾巴,它急得跳起来,一边大声向长毛象叫嚷着“HELP”,一边在地上打转……
  忘记自己是在信息中心大厅里的音琪,捂着嘴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周围的人听到笑声,向她投来奇怪的眼神。看到像瞪着外星球人似的目光,音琪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将耳麦摘下,向周围的人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
  感觉笑声好象是从自己身后传来的,正勋一转身,正看见音琪小鸡拾米似的道歉,看到音琪孩子气的模样,正勋忍不住露出笑来。忙着说对不起的音琪一抬头,就看见眼前的正勋在望着自己笑,赶忙停止道歉,回过头坐好。
  与音琪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正勋的笑容收了回去,有些惊讶与意外。望着已经转身坐好的音琪,正勋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身回到自己的资料面前。书本上的字迹与电脑屏幕上的图像数据好象对他施了迷魂术,正勋已经无法集中精神继续下去。音琪刚才的笑脸在书页上像花一样绽放,将其他内容全都覆盖住。因为心里无法平静,正勋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音琪的电脑屏幕上没有了长毛象的影子,好象是租房信息咨询方面的东西。
  音琪将找到的地址、电话都抄在了笔记薄后面,忙了大半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音琪将笔记薄放进包内,又从桌子底下找到滚落下去的笔,从信息中心出来。
  想到今天的课要到下午的两点,音琪决定先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在宿舍楼下,音琪碰到正要去研究室的学姐。
  “音琪,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回来睡?”看到音琪,不知道她昨天已经提前下班回来过的学姐问道。“哦,本来上周就想对学姐你说的……我可能要搬走了。”尽管有些犹豫,音琪还是决定先说。
  “怎么了?”听音琪说要搬走,学姐有些意外。
  “也没什么,家里的姐姐来首尔工作,昨天就是去姐姐那里了。”
  “家里的姐姐也来首尔了?真替你高兴。”
  “嗯。所以,我可能会尽快搬去和姐姐一起住,学姐以后可能就一个人了。”不想让学姐为难的音琪很痛快的说了谎。
  “这样也好,决定要搬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可以叫男朋友来帮忙。那我先去研究室了。”
  “谢谢学姐,再见。”
  “再见。”
  看着学姐的背影,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音琪突然后悔起来。该怎么办?要搬去哪里?
  她想到笔记薄背后的那些电话号码,那么多要出租的房子中间,总有一个地方合适自己的吧。
  行人很少的马路上,音琪飞快地踩着脚踏车,两旁的树影变成了绿色的流光,由厚到薄,最后变成透明。在功课不是很忙的周末,音琪常常这样做:踩着脚踏车一个人到安静的城市公园里,在湖边的树下坐一会,又踩着脚踏车回宿舍。
  与惊心动魄的际遇相比,音琪更喜欢平静的生活。好比钢琴曲中繁复的修饰音,虽然可以吸引人们的耳朵,真正打动人心的却是简单旋律里某处别有用心的安排,音的轻或重,长或短,都代表不一样的心境。所以,成功演绎一件作品并不完全取决于技巧,对作品的理解,演奏者情感的投入才是关键……
  所以,生活也应该用心投入吧。有些人用心生活,但也有人用脑生活。
  明媚的阳光穿过头顶的树叶,在路面形成斑斑驳驳的影子。音琪的视野中出现一片茂密的绿影,掩映着一幢白色房子。她将脚踏车靠着路边的老槐树放好,自己在白色房子前面的台阶上坐下来,抬头看太阳的时候,瞥见房子的厚玻璃门,它的四边被镂空的金属花包裹了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音琪已经看了许多地方,不是太远,就是租金不合宜。她看着最后一个电话号码,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打电话过去询问的必要了。笔记薄在音琪的手中翻来覆去了几遍,她矛盾着,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没有合适的地方,却还答应人家会尽快搬……

  白色画室里面,太阳照在身上的温暖感觉慢慢将成敏从梦里摇醒。睁开眼睛,顺着地毯尽头望去,她看见穿着彩纹裙衫的音琪坐在自己的画室前面,正扭头望着玻璃门出神。
  看看墙上的钟,成敏记起自己昨晚用磨碎的奎英粉与铬(蓝色克罗米)作原料临摹凡高的《星夜》到很晚,记得将灯关上时,画布上的夜空部分蓝到接近黑色,那些迷离的光晕却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当时她兴奋的扔掉画笔,躺在地毯上望着玻璃墙外的夜空,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拢了拢怀中的大海豚枕,成敏望着画室外面的人和树,还有穿过树叶投射在白色墙壁上的阳光。画室里全透明的阳台设计让人想到莱特的风格,呆在阳光下画画的感觉让成敏联想到恋人在夏日的海边奔跑的画面。
  成敏正想着时,被突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吓一跳,望了望身后的木头条桌,手机信号灯正在那里一闪一闪。她再次确认台阶上的女孩坐着的样子,这是习惯将生活画面描述下来的人的习惯吧。因为不想挪动身体位置去拿桌上的手机,所以她抬腿用大脚趾套进手机的挂绳,确定勾住后慢慢将手机送到自己的手边。
  “喂,哪一位?”成敏一边说话,一边向外张望。
  “我是哥哥,成敏过来吧,已经够了,你要一个人呆在首尔到什么时候?”哥哥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哥哥,有很多女生要和你交往吗?黄皮肤的人才能成为嫂嫂。关于这个问题,你可要听爸爸妈妈的话……”成敏故意岔开话题,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
  是的,即使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成敏也不愿去到遥远的美洲。如果去到那里的话,离他的心,不就更远了吗?就这样,这样孤独地在一旁看着他,也是让人幸福的啊。
  “成敏,许正勋那家伙真的那么重要吗……”成敏似乎可以看到哥哥皱着眉头的帅气样。
  “哥哥,我想给自己一个结果。好了,就这样吧,问候爸爸妈妈。”
  挂掉电话,成敏转身走到沙发边倒头躺下。
  这幢半玻璃结构的画室便是哥哥送给她考上艺术学院的礼物。此刻,爸爸和妈妈在准备午餐吗?还是在美洲瀑布下大声耳语?
  从开心、情绪激动、疑惑到失落,成敏翻过身来抓住海豚枕头枕住下巴,望着外面慢慢皱起了眉头。
  成敏正想着时,台阶上的女孩不见了。
  音琪正站在对面路边的电话亭里,她从包里翻出笔记薄,将最后的电话号码确认后拨了一遍。
  “你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打……”
  音琪将电话挂断,过了一会,再拨,还是那句“你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打。”
  挂上电话,音琪从电话亭出来,推着脚踏车准备回学校。没走出多远,想到笔记薄被落在刚才的电话亭里了,又转身返回去取。
  成敏站起来,海豚枕头用力扔在了沙发上,扭头看着台阶上刚刚音琪坐过的地方,想起一个女孩昂起头望着大门时的样子。她走到画架前,翻过去一页,拿笔在上面简单的构图。
  胃剧烈的抗议,12点已经过了,成敏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餐。
  将画笔放下,成敏捂着肚子去厨房找速食面,走过前厅的时候看见自己一直注视着的女孩正拿着个深啡色的笔记薄从对面的电话亭出来。
  成敏走到门口,隔着玻璃门,看见刚才坐在台阶上的女孩正向老槐树下的脚踏车走去。
  “嗨,等一下。”将门推开,成敏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音琪看看周围,并没有别的人。
  “就是叫你。”成敏替她确认。
  “什么?”音琪疑惑着继续往脚踏车的地方走。
  “你会煮面吗?肚子好饿哦。”成敏满脸笑容。
  “什么?”
  “在这里呆了一上午,你也饿了吧?这附近可没有吃的。”
  “可我们……认识吗?”
  “你是说以前还是现在?”
  “……”
  “你一定认识我吧,要不……怎么在我的画室门口坐一上午?”成敏顽皮地笑着。
  “对不起,我在找房子……想坐一会……”
  “哎呀,好饿哦,别站在这里说了吧,快说你会不会煮面吧。”
  “可是……”
  成敏没等她再说下去,一把将她拽进了画室,将两包速食面塞给了音琪。
  望着陌生房子里的一切,音琪想夺路而逃,她转身的时候,已经走到画架前的成敏突然说:“开小火,可以煮久一点,味道会很香的。”说着抬头望着音琪表示感谢的笑了笑。
  她低着头,犹豫着走到厨房里,用钢锅盛了水,将电磁炉打开……
  收拾干净的台桌上,两副碗筷,一只图案细致的编织垫。
  “你的面可比我煮的好吃……嘿嘿。”成敏与音琪相对坐着,一边吃面,一边说。
  看到成敏满足的表情,音琪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束面送到嘴边,顺利吸进去,如释重负般吞下。
  “你是来找房子的吗?那就和我一起吧。”喝干净碗里的汤,成敏将筷子在碗上放好后,一本正经的说。
  音琪看看四周,感到意外极了:“这里?”
  “这里?也可以啊,不过离校区太远。住家里会近些。”
  “家里?”
  “要去看看吗?”
  “可是,我们……”
  “怎么了?”
  “我们并不认识……”
  “没有说一定要租熟悉的人的房子吧?不过,我们都在一起吃过面了,我叫韩成敏,你呢……”
  “冯音琪。”
  “冯……音琪?”
  “嗯。”音琪一边吃面一边点头,心里却十二分不确定她的话。
  “以后就用这个抵房租吧!”成敏认真而干脆地说着,自己先站了起来。
  “啊?”
  “不愿意?”
  “不,不是。只是……”
  “太贵了?这可是重要的条件。”
  “不是,我……我是说……总是吃这个,对身体不好。”音琪越往下说越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说到一半,便停住了,望着成敏不说话。
  “不会每天都吃这个,偶尔,偶尔见面的朋友。”成敏说着站起来去沙发上找手机,拿包。
  “朋友?”音琪坐在那里转身望着成敏。
  “无私的忠实。即使你忘记他,他也没关系,你想起他的时候,他还是会对你付出。很像速食面,对吧?”
  “……”
  成敏说着对还愣在那里的音琪说:“走吧。”
  音琪一脸疑惑的说: “去哪里?”
  “当然是去我家,然后去拿你的东西啊。”
  “……”望着兴致勃勃的成敏,音琪还没回过神来。
  走出画室,成敏将自己的背包往旁边的音琪一扔,跑到脚踏车跟前,转身冲着音琪孩子气的笑着:
  “上车请投零币!”
  音琪笑着点点头,坐到后面的她将拳头捏紧假装着往成敏的上衣口袋里伸了伸。两个人一路开心的身影在树阴下穿行,阳光在天上笑着注视她们,敞开怀温柔的拥抱她们。

  明浚家的客厅里,下楼来的仲哲妈妈已经换上睡袍,她对仍然坐在客厅等明浚回来的明昌赫说:“明浚他爸爸,上楼去吧,孩子可能有事,明天早晨我会提醒他。”
  “有事?现在都几点了!”明昌赫气得僵坐在沙发上。他不明白,能轻松以企业家、慈善家的身份成为优秀公众人物的人,和自己的儿子沟通起来却会这样难。
  仲哲妈妈走到他身边坐下:“上楼去吧,他有时候也回来得晚,不也没事?明浚长大了,你别老把他当孩子……”
  “我今天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忙?有多忙!”明昌赫换了一个座位,面向门口的方向,抬头看见从楼上下来的仲哲,火气更大了起来:“他要是有他弟弟一半听话,就不会让我像现在这样操心……”
  “爸爸,哥哥晚饭时间打电话回来,说是社团有活动……”刚念高三的仲哲一副清秀乖巧的模样,他站在楼梯口很自然地向自己的爸爸解释。
  听仲哲这样说,明昌赫的神情略微变了变。仲哲妈妈连忙说道:“你看是吧,说了叫你别操心,上楼去休息吧。”一边说一边使颜色让仲哲扶他爸爸上楼去。
  这时,门突然被撞了一下,打开时,几个人看到酒醉的明浚跌倒在门口。还没走到爸爸身边的仲哲连忙跑过去扶哥哥,明浚使劲向过来扶自己的仲哲甩手,完全无视坐在客厅里的另外两个人的存在,踉踉跄跄径自上楼。
  “大半夜,满身酒气,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明昌赫大发雷霆,一旁的母子俩都被这声音吓到,站到一边不敢吱声。
  “哦?你不知道?你22岁之前时所经历的事情……我也有认真去做……有什么不对吗?”已经口齿含糊的明浚抬头望着面前气得发抖的明昌赫,冷笑一声。
  “混帐!你在说什么?你……”
  明昌赫气得怵在那里。
  见父子两人一个在气头上,一个醉得不省人事,仲哲妈妈连忙过来搀住明昌赫的手:“他爸爸,你就去休息吧。太晚了,也让他先睡,明天让我跟他说吧。”
  “看看他的样子,人家妍智多懂事,那样好的女孩子……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明昌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站起来顺从仲哲妈妈的意思先上楼。
  听到这番话的明浚好象突然变清醒了似的,冷笑道:“哦,是吗?当初,妈妈也是这样的吧……她那么好,可你给她幸福了吗?”
  听到这话的明昌赫更火了,口中喊着“你说什么?你这个混帐……”转身冲过来要揍明浚,却被仲哲妈妈死死拉住。
  “昌赫,别这样,你别这样……”仲哲妈妈都已经哭了。
  “你都听听,你听听他都说了些什么……”明昌赫觉得有些胸闷,大口喘着气。
  仲哲妈妈忙说:“你先回房间,让我跟他说吧。”
  明昌赫看看眼前的场面,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上楼去。仲哲用力拽着哥哥,将他拖回房间。
  仲哲妈妈推开明浚的房间,看见明浚和衣躺在床上,她替明浚把鞋子脱下,望着明浚的脸靠床沿坐了一会。替他扯上被子盖上后轻轻叹着气,知道明浚没有睡着,便说:
  “妍智爸爸从美国回来,打电话邀请我们一家,还特别提到你和妍智的事……”
  仲哲妈妈还没有说完,明浚忍不住说:“我不会去!”
  “就去吧,你和妍智不是一直很好的吗?……只是一个宴会,你爸爸……”
  “别再提他!我很累……想睡了。”说着将被子将头蒙得严严实实的。
  仲哲妈妈出去,将门带关,房间里很安静,有层幽蓝的光。有些醉意的明浚坐起来靠在床头,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相框立好,抱起床边的吉他对着照片拨弄起来。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是明浚的妈妈,她穿着白色的裙衫,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庭院里的柳藤前笑着。当时刚刚喜欢上摄影的明浚替妈妈拍下了这张照片,不久后妈妈意外去世。从那以后,喜欢摄影的明浚再也没有替谁拍摄过人物相。
  六年前明浚妈妈的去世,对明浚来说,“妈妈”这种称谓也一起被埋葬掉了。这世间也不会再有温暖的东西了吧。
  妈妈,你那里也种了柳藤吗?六月了,已经有了银色的花骨朵了吧。
  夜里很静,琴声有些断断续续,即使十分努力,他也无法想像出妈妈现在的样子来。
  想念妈妈,不快乐的度过每一天,妈妈,生活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

  这是明浚第几次迟到?所有的人都坐着等他一个人。
  “他以为他是谁?让长辈这样等他!”明昌赫已经气得一脸铁青。
  仲哲赶忙在一旁拨哥哥的手机,但是里面传出来的是“您好,您所要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电话留言。
  仲哲妈妈双手握着,一脸为难的着急样子,抬头向妍智妈妈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妍智的妈妈一脸温和,笑着说“没关系,孩子可能有事情。”坐在一旁的妍智神情自若,一脸平静,她举止优雅地端起咖啡,轻轻吮一口。
  只有妍智,她能想到现在的明浚在做什么。不过,他应该是不会来了。和一个人相处二十年,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之外,这样的朋友应该是很难得了吧,又怎么会不了解?一个眼神,身体语言上的小小变化,妍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呢,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他快乐、健康而充满活力,也容易接近,那时候的妍智几乎就已经看到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老去的自己,她看到自己和明浚在一起快乐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还有……还有自己和他的孩子吧。
  六年前明浚妈妈突然去世,一切都改变了。那个自己原本熟悉的、能和她一起看到未来的人变得陌生起来,有时,她似乎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锋利而冷漠的东西,可以将别人深深伤害的某种目光。
  想到那眼神,妍智不寒而栗起来,她几乎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想像那是吞下整瓶让自己失去意识的酒。她沉默的面对身边的长辈,再要了一杯咖啡。
  此时,ILL MORE的楼下,音琪修长的指尖在琴键上抚过,忧伤的音符在空中飘荡。
  明浚正坐在楼上的吧台边喝酒。听到楼下的琴师演奏的曲子,他带着几分醉意发着牢骚:“什么曲子?真烦人呃。”
  “明杰斯的‘最后的舞蹈’,这首作品完成之后,他自杀了。”明浚身边的陌生女人啜饮着“马尼拉落日”,慢慢回答他。
  “想不开吗?哦……为漂亮的死亡之舞干杯……。”
  “是坠楼身亡。”女人的嘴唇又轻轻碰了碰杯沿,望着楼下弹钢琴的音琪说:“这个,原本是他的小号作品,用钢琴来演奏,少了些哀怨,却更加伤痛。”
  明浚端着酒杯朝楼下音琪的背影举起来,大声说:“好!为伤痛……干杯!”又将空酒杯伸向吧台,“再来……一瓶……”
  他接过服务生的酒,将自己的杯子倒满,又将酒倒进女人面前的杯中。“为明杰斯……喝酒。”
  女人朝他嫣然一笑,自己拿起将杯子伸向他。明浚觉得眼前的笑脸好象是妍智,一会变成在离岛上遇见的音琪,已经无法清醒的意识里,他向身边的女人送上了“原来是你啊”的迷离眼神。
  “CBS的大公子,我看过关于你的报道,是有关你跟MBG千金婚事的……”女人的记性很好,有条不紊地向他讲述这些,一边慢慢将身体靠向明浚。明浚望着眼前的女人,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要这样的他乐意,不同的女人都可以给他以慰籍。这就是现实生活里的明浚。妈妈过世后,他记恨爸爸,对突然成为家庭成员的仲哲妈妈与仲哲怀着敌意的时候,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像以前每次所做的那样接纳现在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甚至不需要询问她们的名字。
  她的口红在灯光下带着蛊惑的色彩,怂恿被酒精控制的神经所为。将酒杯推到一边后,她的身体紧紧地贴了过来,明浚觉得刚才喝的酒全部积聚在一起,像火一样在心里烧了起来。眼前的人是谁?是谁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原本撑在吧台上的手无意识地收了回来,因为十分急切地想搂住她的腰而弄翻了酒瓶和酒杯。
  女人的脸埋进明浚的胸前,他的手握住身后凸出的部位,两个人拥抱着亲吻起来。钢琴声在最后一个长音里结束,酒吧里开始播放音乐录音,SAXPHONE低沉的呻吟,像情人间最后的缠绵。
  楼下,结束演奏时间的音琪离开钢琴前的座位,转身进后面收拾东西。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被痛苦耗尽一切……哇,音琪,这痛苦真……带劲啊。”在音琪面前做出夸张的舞蹈动作,引得工作间的同事们都哈哈大笑的小伙子,是负责灯光的泽秀,因为较好的口才他偶尔还客串一下嘉宾主持。
  “平时连夜路都不敢单独走的家伙还好意思这样说痛苦,臭小子!”玻璃房里师傅很快就揭了泽秀的底。
  “谁说的?事实根本不是那样,是……”泽秀一脸不服气的分辨,又望着收拾好东西已经走到门口的音琪说:“今天还是骑脚踏车吗?我送你吧。”
  音琪转过身温和的笑笑,说:“不用,你还是工作时间,小心老板查岗哦!”说着就跑掉了。
  玻璃房师傅看在眼里,自言自语道:“醒醒吧,臭小子,凤凰终究是要飞走的。”
  泽秀站在门口望着外面很久,有些失落地走进来,望着同事笑笑,又和他们调侃起来。
  脚踏车穿行在夜路上,从脸上抚过的风十分温柔。迎面过来又擦身而过的汽车灯光慢慢在音琪的视线里晕染成彩色的光团,使她觉得这样生活着的自己与世界很紧密的联系着,融入进去,无法分离清楚。
  一抹娇艳的红色将音琪从美好的自我感慨中拉了回来,是它,那辆上次遇到的、差点撞上自己的红色凌志。音琪心里猛地一紧,连忙离开原来的车道,小心翼翼地停在路边。
  红色凌志蛇行一般“吱”地一个急刹车,在护栏边停了下来。车门被撞开,烂醉的明浚在路旁呕吐起来。
  莫名的气息飘散在空中,音琪的脑海仿若触电般瞬间空白。这个背影让她想起离岛上的那个自己曾经触碰过的厚实的背,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突然到音琪来不及做任何的反应,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是真实的存在着,音琪望着那个路边的背影,一步步向他靠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
  这时一双女人的手从红色凌志内伸了出来,将明浚扶进车内,“嗖”的一声,红色凌志消失在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下。
  酒吧里出现的女人驾驶着红色凌志在马路上疾驰。她伸手按了一下驾驶座恰面的按钮,车内响起欢快的音乐。
  “明杰斯……”已经醉了的明浚望了驾驶座上的女人一眼,伸手去调车内的播放器。
  “臭小子,不是醉了吗?记性还这么好!”她望了望旁边浑身酒味的明浚,嘀咕着专注地开车,没有理会旁边的他。
  明浚转过身盯着她,见她一动不动望着前面,他突然伸手用力砸向播放CD的机器,可西班牙音乐依然欢快火热的舞蹈。他冲她吼道:“换掉它!换掉它!换钢琴……”
  “你喝醉了!”
  车内的女人望着他,将车停在了路边。
  “去哪里……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说着,他转身伸手握住她的肩,俯身过去。那酒红色嘴唇上布满了均匀的光泽,可对明浚而言,这全是无意识的身体欲望,开始就是为了结束。
  第二天上午,明浚穿着睡袍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坐着,手里端着酒杯。他站起来,走到阳台边上,身子向前用双肘靠着栏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从这里望向前面,远处山峦的轮廓隐隐约约,翻过那座山,就是大海。
  “你醒了?”昨晚的女人一边拢着睡袍前襟一边走向阳台上的明浚。
  明浚依然望着海的方向,因为离岛在海上。
  见明浚的样子很出神,走到他身边的女人十分温柔的依偎过来,抬头望着他俊朗的面孔,问:“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会?”然后准备伸手去抚摩他脸颊的优美线条。
  “你可以走了。”明浚的语气冰冷,转身躲过她的手背对着她。
  “什么?”她走到他跟前,将只着薄纱的身体靠过去,再次确认似的去伸手挽他的臂弯。
  “没有听到?我想一个人呆着。”明浚将手从她怀中抽出来,没让手臂在她那里多停留一秒。
  “你!?神经病!”女人冲进房间里面,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抓起沙发上的皮包,气冲冲离开。
  明浚返身走回房间,望着重重关上的门,将空了的酒杯倒满,又回到了阳台上。

  暗房中
  明浚将照片从药水中拿出来,一张张夹在面前的绳线上。
  鼹鼠抱着一枚去年冬天掉下的松果,四处张望,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山谷中间留着残雪的溪岸,开出了几丛小花,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一望无际的草海同时昂起头迎接太阳的照耀,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七叶树从早晨到黄昏不分昼夜的等待,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起风的时候,鸟群逆风展翅,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她因为失去重心摔倒在草坡上,碰巧被他的镜头看到……
  此刻,她的眼睛睁得圆圆,一动不动的这样望着明浚。药水和寂寞的味道混杂在布满红色光线的暗房里,他闭上眼睛,能真实的感觉到从山里来的风和从海上来的风分别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如果他就此放松下来,放弃站在这地板上的力量,风一定会将他卷起来,再将他送往离岛的某个地方。这应该是人潜在意识里的力量缘故吧。
  明浚睁开眼睛,看到她受到惊吓的眼神正望着自己。奇怪的感觉猛地撞了一下他的胸口,红色灯光的温度让他有一瞬间失去了现实感。他伸出一只手,慢慢接近面前的照片。
  手在照片前面止住,就这样停在空中。轻轻地,他对着照片上的音琪做出捋头发的动作,想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凌乱头发抚到耳边,让那张面孔更多一点呈现在自己眼前。在心底里,几乎是无意识的,他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音琪……”
  那么微弱的呼唤,小到甚至被自己忽略。
  “哥……哥……”
  仲哲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暗房,变得很闷,好象被关住的是仲哲。明浚的手触电似的突然缩了回来,转身呆望着通往外面的门,恢复神志的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一种奇怪的力牵制了。他在原地停了停,几乎是倔强而赌气的离开站着的地方,走了出去。
  “什么事?”看到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仲哲,明浚问道。
  仲哲看着明浚,探着身子往房间里望了一眼,说:“哥,是爸……他在书房等你。”
  明浚下楼,走进明昌赫的书房。不多久,里面便传出激烈争吵的声音。
  “别再指望我也去做那样的傻瓜了,我不会!”明浚的声音像突然爆炸的地雷般响及外面。
  “你懂什么?你知道些什么?”明昌赫的声音显得沉闷,带着长者的强悍与尊严。
  “这里不是你的王国!想想妈妈为什么会那么早离开……”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声音,然后有东西被绊到后倒下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
  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明浚从里面冲出来,又猛地关上。对着书房门站着的仲哲,呆在大厅里,看到哥哥向自己投过来火一样灼人的目光。仲哲赶紧低下头去,听到大门的响声,明浚又一个人冲出了家门。直到晚饭时间,也没有见明浚的影子。
  深夜
  一直复习功课的仲哲觉得有些饿,所以下楼进厨房找东西吃,经过餐厅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惊了一下。
  “谁?”仲哲出于本能的问了一句,站住仔细听时却什么声音也没有,能听到墙上频率稳健的走钟。
  仲哲从冰箱里找到牛奶和面包,用力将封口的塑料袋扯开,一边喝牛奶一边上楼梯。餐厅里面好象又有声音传出来。
  仲哲转身走进餐厅时,因为踢到许多易拉罐而差点摔倒,他一低头,看见明浚靠墙半躺在那里。
  “哥……”怕吵到爸爸而不敢大声的仲哲,小声叫着哥哥。
  “唔……”看样子,明浚又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哥,哥,”仲哲将牛奶和面包放在桌上,蹲下来轻轻喊着推攘着明浚。
  明浚斜着眼睛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含糊地说:“明仲哲……你的功课怎么样了?偷偷……下来喝啤酒。哈,幸福的家伙,别不满足吧……”
  “哥,哥……你喝醉了,我扶你上去啊。”
  “醉了?哼……你以为你是谁?‘捍卫王国’?国王吗?……所有的人都得因为你的事业而牺牲掉自己的人生……不会的!我不会……”
  明浚的意识还停留在下午书房的争吵里,他毫无顾及的声音吓到了仲哲。怕哥哥吵醒爸爸又引起风波,体格单瘦的仲哲便俯身去抱他。
  费了好大力,仲哲才把明浚半背半搀着弄到哥哥的房里。望着趴在床上的明浚,仲哲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房间,便啃着从楼下拿上来的面包,坐在他床尾的沙发上看书。直到整整一大瓶牛奶也喝光。
  早晨的时候,因为头部痛感而醒来的明浚,从床上爬起来,看见了歪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仲哲。望着这个乖巧听话的家伙,他心里的怨恨似乎又多了点别的什么。沙发上的仲哲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以此来赶走梦里的寒意。看到这一幕,明浚心里突然因为怜爱而涌起一股暖意,他伸手拿了床上的薄毯去替他盖上。就快要接触到仲哲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将褥子使劲扔回床上,转身对着熟睡的仲哲大喊:
  “明仲哲,都几点了,你还不去学校?”
  仲哲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边喊着“糟了糟了”边跑出哥哥的房间。明浚回头望了一眼仲哲的背影,拿起毛巾进浴室去冲澡。
  浴室这样的隐秘空间,褪去伪装的外衣和自己独自相对,明浚的人生充满了困惑。
  他厌弃现在的生活,却没有拒绝的能力,在心里期望自己重新来过的他,已经有了无法再更改的过去。就像一直梦想看到洁净无暇雪地的孩子,回头时因为总是看到自己留下的脚印而充满无法拭去的懊恼。
  浴室里,带着温度的大雨密集的敲打着砸向他,让他异常清醒。妈妈……妈妈的突然去世应该就是这一切碎裂得无法复员的原因吧。她走后不到三个月,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孩子就占据了妈妈原来的位置,无论是名分上的还是物质上的。他因此而对那个在外面被所有的人尊敬着的男人不能原谅,永远不会。这种恨因为渗透着无法更改和转移的情感而变得复杂,像根须上的泥土,因为嫌弃而将它完全洗掉的话,也许就不能拥有生命了吧。
  冲完澡出来,明浚看见仲哲坐在他刚刚睡过的沙发上。
  “不去学校,在这里做什么?”平时明浚不是威胁这个单纯的孩子说假话,就是喝了酒无端训斥他,即使此刻,他的话里同样充满冷漠与尖刻。
  “今天上午没有课……哥,我有话要和你说。”坐在沙发的仲哲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站在他的面前。
  “什么?说啊。”明浚用赶毛巾擦拭着头发,语气依旧冷淡。
  “不管你生气也好,不愿意理我和妈也好,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仲哲很快说完,重重松了口气,像是已经准备好迎接暴雨的小苗。
  “谁和你是一家人?!”明浚将毛巾摔到沙发上,瞪着仲哲等他说下一句。
  “哥,是哥哥你。你每次对我发脾气,威胁我,不理我,我都没关系。可是,你是哥哥,爸爸最大的孩子,家里的长子,你应该看到爸爸他为了我们……老了很多……”
  “别在我面前提‘我们’?一直只有你们。从妈妈去世的那一天起,一直就是,是你们!”他的情绪很激动,妈妈笑着的样子在床头的照片中望着他,这么近,却永远的远了。
  “哥,如果一个人生气了,别的人还是笑着去爱他,他便不再生气了,对吗?从小到大,我也是这样对哥哥你的……因为,你是哥哥,我爱你。”仲哲说着哭了起来。
  “说完了吗?啊?说完了走!”
  “哥,为什么我们不能开心一些相处,在别人看来,我们是那么好的一家。”
  “是谁叫你进我的房间了?出去!”
  “哥!”
  “走啊……出去!”
  “哥……”
  仲哲走出房间,明浚马上把门关上了。仲哲表情疲惫而痛苦的站在走廊上,他小声的说着:“我们是一家人,哥……”
  穿上晨衣走出房间的仲哲妈妈看到儿子站在走廊上,便问:“仲哲啊,你一大清早站在你哥哥房间门口干什么?”
  “哦,没什么,妈你多睡一会吧。”
  仲哲说着,扭头将他挂满泪水的面容对着墙壁,走回自己的房间。
  听到门外仲哲的说话声,明浚坐在沙发上,想到刚刚仲哲的话。也许,他只是自己和这个复杂家庭敌对下的牺牲品。
  这样的早晨,房间里似乎透着黄昏的阴霾。明浚走到衣橱面前,穿着衣服。低低的云积压在他的心里,可是,却没有一场痛快的雨来临。他抱起吉他坐在地上,拨弄着自己的歌。背后的风景柱上,新挂上了一张照片,是音琪摔倒时受到惊吓的目光。

  沿滨江道一路跑步的音琪,终于觉得替自己的肺部来了个大扫除,停下来的时候,她重重的舒了口气,感觉精神了许多。看来,还是要坚持清晨跑步的习惯啊。
  前面拐角的路标上写着“前往花市”,音琪想到以前在昆明时,她每天早晨沿着公园外墙的安静街道跑步到花市,带上一捧便宜新鲜的姜花回来送给厨房里的妈妈,然后再去学校。
  即使现在不能马上送给妈妈,放在成敏和自己的房间里也很不错吧。
  她望着路标笑笑。
  就像是约定一样。习惯晚起的正勋不知怎么了,四点的时候醒来,做了俯卧撑,还第一次有目的的打扫完了房间,可时间才刚过六点。
  正勋第一次感觉早晨的时间漫长,无事可做。不是说“惜时在晨”吗?心里真是有些惭愧了。
  换上果绿色的T恤,他出门沿街慢慢踩着脚踏车。刚刚洒过水的路面在清晨的路灯下泛着白色的光亮,脚踏车自由前行时,滚珠发出的清脆声响十分好听。
  一切宛如启幕前的宁静。
  在24小时营业的超市门口停下来,正勋进去拿了一些不同牌子的速食面后出来,看到穿着制服的小伙子骑着脚踏车,后面码着捆扎好的鲜花。
  他跨上脚踏车,不自觉便跟着到了花市门口。
  这里的人们好象已经忙碌了很久似的,就像现在已经是一天中的正午,而不是清晨。
  因为他从来不曾这样早起床,更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来花市,正勋不由得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了。
  轻轻呼吸一下,感觉自己也是香的。
  终于忍不住将自行车就这样丢在门口,伸开双臂像拥抱风一样,正勋去捕捉空气中的花香。
  “喂,你的车子不能放在这里。”门口的大叔在正勋身后叫他。
  “随便你好了!”
  正勋一路纵身飞奔进花的世界,他的果绿色身影像这个季节在风中狂舞的叶子。
  那些系着某某花铺围裙、戴着口罩的店员,那些起早就来进货的生意人,都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像蜜蜂和蝴蝶看着一只意外落到花丛里的蜻蜓。
  正勋连忙收住自己的脚步,调整呼吸后有规律的迈着步子。
  不管是多色的玫瑰,还是各种绿叶草,正勋都会将头探过去看看,闻一闻。
  有时很香,正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它们的面颊,将手伸过去却担心会伤着它们,又急急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有时候他猛吸一下突然感觉气味有些奇怪,慌乱地想将已经吸进去的怪气味呼出来,但已经晚了,只好站在那里看着店主人望着自己的奇怪眼神。正勋皱着眉头,一脸的尴尬。
  正勋继续往里走,感觉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他觉得这里的人们心情应该都是非常愉悦的吧。在这样一种舒适的环境里,就算遇到怎样的不愉快,都会被这美妙的香气给驱散了,这种“香薰疗法”或许是治疗心情的最佳良药吧。想到这些,正勋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一种清甜的气味若有似无的萦绕着,正勋感觉自己的肚子里一阵空响。
  白绿相间的铺面里,是一丛丛白色的花朵,它的花瓣薄得几乎透明。正勋走到前面停下来,将鼻子伸过去猛吸一下,是的,就是那种清甜的味道。
  不过,好象头有些晕晕的。
  他侧过脸,看见和自己并排站着一个女孩,头发向后面扎成马尾,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她一边取下戴着的口罩,一边将脸凑近白色的花束前……
  是她,那个在信息中心看《冰河世纪》的女孩。他笑了笑。
  正勋呆呆的这样望着她的侧面,感觉自己差一些因为失去重心而一头载进面前的白色花束丛里,于是努力将全身的力量全都放在了脚上。
  音琪陶醉地闭上眼睛,因为甜美的某种东西正缓缓地抵达全身,她张开眼睛,感觉旁边有人望着自己。侧过脸,她看见正勋正望着自己,便对着面前的姜花丛笑了笑。
  有如阳光般晴朗、晨风般柔和的甜美正从她的笑里漾出,飞出很远。只是瞬间,正勋却相信这甜美正经过无法抵达的遥远地方,他用神志一路追随,直到它愿意轻轻落到自己身上为止。
  可能是有些过敏,正勋突然觉得鼻子里有些粉粒状的东西在作祟,弄得他十分难受。尽管他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像突然来临的感冒的症状,第二个,第三个,正勋窘得愣在那里。
  “你应该戴上这个。”音琪说着从花丛边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口罩递到了正勋面前。
  “什么?”
  “保护你的鼻子。”她说话的声音也清甜清甜。
  “哦。”正勋接过口罩来戴,也许是在她面前过于紧张,口罩后面的带子怎么也弄不好,总掉下来。
  在她的注视下,他尴尬地朝她笑着。
  音琪走到正勋身后,接过两根细细的棉质绳子轻轻一系,口罩就牢牢戴上了。等正勋转身过来,音琪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他追上去,用自己感觉最轻的步子走在音琪身后,像不懂得说话的影子。
  “有事吗?”音琪回头看着紧跟着自己的人问。
  正勋指着自己的口罩,含糊地说着什么。
  “哦,口罩不用还的,每个店铺都有。”
  音琪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说完扭头走了。
  他将口罩取下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跑过去跟在她身后。
  在前面的一家铺面前停住脚步,音琪望着脚边的一盆茉莉问老板怎么卖。
  “这个,450元。”
  茉莉会让音琪想到昆明。她给了老板钱,弯腰准备抱面前的茉莉时,身后的正勋抢先一步夺过盆载的茉莉,走在音琪前面出了花市。
  音琪在后面大声说:“喂,我的花。”
  “你的花,它需要一个派送员。”
  “谢谢,但不必了。”
  “有必要的。”
  “为什么?”
  “那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正勋将茉莉放在地上,折回去跑进花市,不一会,推着脚踏车出来了。
  正勋将脚踏车放好,像演员表演前的提示那样,站着咳嗽了一下。音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只见正勋一边学着《冰河世纪》中的大门牙黄鼠狼一边转圈一边望着自己的身后大声叫喊着:“比奇,尾巴着火了!着火了……不,是我的尾巴着火了……”
  音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音琪的笑,正勋突然安静下来,好象刚刚表演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望着音琪难为情地站着。
  音琪突然想到上次自己在学校电子信息中心的失态,不自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声叫了一声“呀,真丢脸。”
  “顺风车,贵宾座哦,要不要体验一下?”正勋拍拍脚踏车后面的位置,冲着音琪喊。
  音琪抱着茉莉,坐在后面。正勋在前面问她:“在回去之前先吃早餐怎么样?”
  “好。”
  两个人并排站在街边喝热汤,说着话。
  “你是学生?在哪所学校?”正勋试探性地问。
  “我是中国来的交换留学生,汉城大学音乐系的冯音琪。”
  “我叫许正勋,也在汉大读书。你快二年级了吧?”正勋望着汤里浮着的青菜梗。
  “下个学期。你怎么知道?”音琪望着他问道。
  “哦……猜的,我比你高两个年级。”像是不小心将秘密暴露了一样,正勋赶忙拿手边最近的一样东西去掩饰。
  正在喝热汤的音琪并没有觉察什么,她觉得这热汤味道特别好,便对老板说:
  “老板娘,我还要一碗热汤,另外替我包四个紫菜卷。”
  听到音琪还要热汤,正勋高兴地笑了,端着手中的碗却目不转睛地望着音琪和店主说话的神情。一不小心,热汤全洒到了身上。
  因为被烫到,正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音琪赶忙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伸到正勋面前。
  接过手绢擦拭着衣服前面的汤渍,正勋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并不是手绢,而是第一件能够将自己和她关联起来的物品。他心里指挥着手,想将手绢移到嘴角,眼睛望着正在将紫菜卷放进纸盒的音琪,赶忙将手伸进口袋里去拿钱。
  “谢谢你请我们吃早餐。”
  “你们?”正勋疑惑地问。
  音琪笑笑,指了指手中的紫菜卷,说:“我,还有同住的朋友。”
  “吃饱了?出发吧!”正勋将餐盒放在前面篮子的速食面一起,慢慢地踩着脚踏车。如果脚踏车不会倒下来的话,他希望还能慢一点。
  “和你同住的也是在这里的中国朋友吧。”
  “不,是突然遇见的韩国朋友。”
  “哦。会不会已经迟了?”正勋想到之前自己的担心,在心里傻傻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什么……”
  “去学校不会迟了吗?”正勋扭头问后面坐着的音琪。
  “哦,要到下午呢,回去还可以替它打扮一下。”音琪望着手中的茉莉,满足的笑着。
  当音琪在成敏家旁边说“到了”的时候,正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还踏在脚踏车的脚踏板上。
  “你……住这里?”
  “想不到吧。这里……看上去是不是像座城堡?”正勋脸上出现意外表情是音琪早就预料之中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
  “呃……看上去真不错,是打电话找到的吧?”
  “不是,我们突然遇到。”
  “突然遇到?”正勋疑惑的望着那房子,又看看眼前的音琪,笑笑说:“进去吧。”
  音琪捧着茉莉进去,突然记起她还有说再见或谢谢之类的话,连忙转过身来,发现正勋已经踩着脚踏车走了一段距离。
  并没有直接回去的正勋沿着滨江路到了江边的公园。
  在缓坡的草地上,正勋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双手松开脚踏车的前把手,让自己顺着渐渐失去重心的车子摔倒在柔密的草坡上。风的吹拂下,草的身影在正勋的视线里轻轻摇着身体,他伸出双手捂住胸口,剧烈跳动的心似乎不安分呆在胸膛里,它想要飞出去,想要疯狂地飞出去。

  坐在画架前的成敏抬头,看见推门进来的音琪,她怀中的茉莉冒出了好几处米色的小花骨朵。
  音琪将花放在窗前,温柔的晨光从斜角45度的地方将她的身影侧影印在屋内的墙上,从额前的发丝、鼻尖到下巴的地方,是柔和流畅的线条。
  “别动,站在那里别动。”成敏让进来的音琪站在原地。
  “什么?”将花盆放下的音琪拍拍手上的土,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我说站在那里,别动呀!”
  “怎么了?”
  看到成敏手上的画笔,音琪又将已经放好的茉莉抱了起来,解释到:“要很久吗?时间差不多了啊。”
  “没事。你快迟到了吧。”成敏将手里的笔扔在了条桌上,背对着音琪望着窗外。
  换去身上跑步的衣服,音琪急急忙忙下楼。成敏放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开,几番犹豫之后,成敏终于转身叫住了正欲出门的音琪。
  “音琪……”
  “唔。”音琪抬过头来看了一眼倚窗而站的成敏,她的橙色上衣很有秋天的感觉。
  “和送你回来的人……认识很久了?”成敏问音琪,可看着她的眼光有些躲闪。
  “什么?”音琪一时没有想到正勋。
  “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成敏始终不说他的名字。
  “你是说许正勋吗?在花市偶然碰到,他忘记戴口罩了。”
  成敏听她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哦,这样啊。没事了,你快走吧。”
  音琪也没放在心上,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把门关上走了。
  从窗户外面,看见音琪推着脚踏车出了大门的成敏,掏出手机按下了电话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请转接到语音信箱。”
  成敏重新拨了一遍刚才的号码,依然是同样的答复。她合上手机,将它朝沙发扔去。小小的身体在沙发上一弹,掉到地上后,碎成两半。
  正勋的手机在床上放着,显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响了两声后,屏幕指示灯便不再亮了。旁边,放着喝热汤时弄脏的果绿色T恤和深色裤子。
  喷头里的水带着热气喷淋在正勋的头发上、脸上、身上,再向四周跳开。铺满视野的白色花丛从透明的水帘挤进他的脑海,然后,是音琪转过头来的笑脸。关于她,他只须凭她有些单薄的背影,她在晨跑之后散落下来的发丝,她鞠身闭目的神情,她握着白瓷碗边的手指,就已经得到她的全部,一种让他感觉平和、温暖,同时却又让他激动而无法自持的力量。
  只是面对记忆中这样的笑容,他感觉到心脏里面一阵狂跳,无端的慌乱了起来。
  正勋将头对着喷头下的水仰起,可这样只会让他的心摇晃得更加剧烈。闭着眼睛,伸手在旁边的架子上扯下毛巾,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后,才发现手中的毛巾和洗干净的薄手绢缠在了一起。
  是她伸手递过来的手绢。
  镜子里的正勋慢慢将手绢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又因为这样的举止将握着手绢的手垂了下来,无助地注视着镜子里面的人。
  不知道海浪拍打岩壁的时候,会不会让岸感受到这样的震动?
  将手绢晾好,换了轻松舒适的衣服,再背上他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笔记薄电脑,正勋骑着脚踏车去教室。
  一会是朴教授的课,正勋伸出手看了看时间。
  朴教授在讲解视觉中的主观分离意识。从后门轻轻溜进去的正勋,还是被点名叫住了。正勋朝教授抱歉的点点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课程结束后,学生离开教室,正勋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电脑屏幕发呆。正在收拾讲义资料的朴教授看到走神的正勋,便慢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走了,站在讲台前的朴教授才开口说话:“许正勋,时间到了。”
  回过神来的正勋又抱歉的站起来歉了歉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许正勋,你有什么事情吗?”两个人并排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朴教授以朋友的口吻问他。
  “哦,没有什么。”
  “没有?今天的课堂上我讲过什么?你知道?”
  “教授,我……”
  “好了,拿着这个,下节课之前记得送到我的秘书手中。”朴教授将手中的讲义资料放到正勋手中。“还有,梦想虽只是方向,但由你的行动来决定你和它之间的距离,别只是站着观望。”
  正勋望着手中的讲义资料,木讷地站在那里。

  在音乐系教授的办公室里,几个人在观看一些录象片段,屏幕上出现音琪演奏场景的时候,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指着屏幕问:“金教授,能不能看看她的资料?”
  教授将资料放到他跟前,像往常上课时的口吻说道:“她是去年留学生交换计划来学校的中国学生。这个学生最擅长的是钢琴演奏,对音乐的体会很有自己的观点,并且注重细节,能很好的理会处理作品,情感流露把握……”
  “好,就她吧。”男人打断教授的话,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桌上,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秘书,记得将冯音琪的资料影印两份。”
  音琪站在教授的办公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金教授告诉音琪,她将参加MBG三十周年庆典宴会,看样子还有希望在毕业后成为他们音乐工作室的头号空降兵。
  “MBG?”
  “是很具声望的传媒机构,这也是很多人希望跻身进去的地方啊。好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时间是下个月六号,离现在只有十多天了。到时候他们会拿来宴会上要求的音乐,到时秘书会拿给你。”
  音琪从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有些期待,不知为什么,她可隐约感觉到忐忑。
  晚上,两个女孩对坐着,银色汤匙与碗相碰,发出清脆干净的声音。两个人各自将饭送到口中,又不约而同的舀了一小匙汤,发出喝汤的响声。
  空气中都是沉默的味道。
  电视机里播放着最新上榜歌曲的MV,在厨房里面清洗餐具的音琪隔着空空的餐厅,对成敏说自己心里的不安。
  成敏拿着遥控器按住,歌手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剩下屏幕上的歌者随着原先的节奏在屏幕上做着舞蹈动作。放下遥控器,成敏拿了盘子里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走到厨房门口问音琪为什么不安,语气中仍然带着对早晨那一幕的耿耿于怀。
  “不知道。”
  “知道那些大学生的高材生怎么挤破脑袋要进MBG的吗?就当它只是一次宴会,像往常那样演奏后回家就是。”
  “……”
  音琪沉默着,将碗递到水流下冲洗,因为隔着手套,她完全不能确定水的温度是否能将碗里残留的食物味道清除。
  成敏见音琪这样,故意伸手挠了挠她的腰,笑笑说道:“不说这个了,洗完了吗?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自顾自地将音琪身上的围裙脱了下来。
  音琪把手套放在一边,被成敏拽着到了她房间的画架前。那是一幅淡彩画。
  清晨的女孩子在一所房子前面驻足仰望着门楣上的图案,阳光洒在她脚边的落叶上。旁边,应该是成敏自己写的汉字:相遇。
  “你的中文字写的很漂亮。”
  成敏回头看看音琪,告诉她:“这不是用写的,是画。”
  “画的?”音琪想起自己小时候不知道笔顺的时候写生字时的自己,便笑了出来。
  音琪拿出纸和笔,说:“我来教你吧。”
  “在你知道读汉字时,老师会提醒你记住它体形。先确定你要写的字的结构,还有,笔顺是十分重要的……”
  成敏沉默地望着埋头认真写着“相”字笔顺的音琪,却慢慢将目光望向了窗外。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
  她认识他的眼神。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家,是和童年和七彩的糖果颜色相关的地方,到了明浚这里,一切都断裂了。
  这只是他自己挥霍生命的高级寄居处而已。
  妍智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只有打扫的阿姨在擦拭着早已很干净的桌台。见到妍智小姐,她忙说赵先生在公司,夫人在内室工作,兄弟俩都在各自房里。妍智进到内室,笑着向正在剪拼布艺的仲哲妈妈打招呼:“阿姨越来越忙了。”
  见是妍智,仲哲妈妈放下手中的工具,离开座位坐到沙发上。
  “来找明浚的吧。”
  “嗯。”
  “他今天回来得挺早。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有出去,原来是约了你来。”
  妍智心里明白,只是尴尬的笑笑,说:“很久没有陪阿姨一起去商业街了,等举行完庆典再去吧,听说现在有不少新的款式呢。”
  “好啊。”仲哲妈妈心里觉得很是欣慰,伸出手握了握妍智的手。
  “那,阿姨,我先过去了。”
  “好。”望着妍智的背影,仲哲妈妈想到即使有时候明浚有些脾气,但将来能有这样乖巧的孩子和自己成为一家人,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刚走到楼上的廊内,便看见明浚从房间里出来,看样子好象要出去。
  “陪我去街上吧。”妍智开口说道。
  “我有事。”
  “这次一定要去。”
  “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出去。”明浚的声音突然很大声起来,尽管他出去的原因只是为了喝酒。
  “庆典的时候总不能穿得像陌生人一样吧?”
  “那又怎么样?”
  “至少,我与你不同,我要做顺从爸爸的女儿。”
  “但愿只是如此。”
  “那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吗?”
  “那最好。”
  明浚说着自己先冲下楼,走在妍智前面将车开了出来。妍智觉得自己赌气似的说过之后,心里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而是隐隐的痛感,并不会马上就消失的痛感,像被寒风肆掠干净后什么也不剩的荒野,要等上很久才会活过来的希望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和明浚之间的对话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种夙敌似的守卫与攻击,或许还有怨恨。但是,她明白他们相互怨恨的并不是彼此。也许,这是她心里能鼓励自己坚持着不放弃的唯一希望。
  在平时常为家里提供服装的名贵时装店里,明浚随便对服务员说了款式及颜色,要求庄重得体的感觉出现在宴会上。选好自己的西服,一并连妍智的款式以及各自的必要配饰,也是在这里决定的,没有再去第二家。
  两个人穿上各自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不禁引得店员的鼓掌。妍智望着身边的明浚,似乎有成堆的话在心里,都不再是往常那样条约似的简单几句。她想,要是以另外的方式相识,自己也一定会对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即使现在刚刚才相遇,她心里的感觉也绝不会比20年来的少。身旁的他,穿着崭新西服的他,现在的身影是多么俊美,她想要告诉他。
  “好了,走吧。”
  明浚催促的话将她的心思全搅乱了,“哦……再看看吧。”
  妍智走到连通的二线品牌区,从衣架上取出一件款式简单大方的黑色缎质裙装,问店员价格。旁边的店员告诉妍智,因为简单的款式,而且价位适中,所以是很受白领层女性的青睐。
  “好吧,就选这个样式的160号,包起来吧。”
  明浚走过来,看了一眼妍智手中的衣服,说:“改变品位?160?礼物?”
  “是为新的音乐项目代言人特意准备的衣服。她要在庆典上演奏爸爸以前的作品,听说是留学生,也许正为没有合适的衣服而发愁呢。”妍智语气淡淡地说着这些。
  听到留学生几个字的时候,明浚的脑海中突然闪现音琪的样子。他将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是热闹而繁华的街景,彩色缤纷的流光抚过人们的视线。是啊,这个地方与离岛是那样的不同,他好象感觉时间正从身边急速流走,在那旋转的旋涡里,他也一并被卷走,而回忆里的音琪却还独自等在离岛缓缓流淌的时间里。
  这样的感受,无端地让他的心里一阵慌乱。
  和妍智回到车里,他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车子在妍智家的门口停下。两个人几乎都无法像普通的朋友那样道别,却又都在等待对方做出举动。
  “妍智,你的人生就这一种可能吗?”过了许久,明浚先开口,他指的是顺从家族的意愿而决定自己的未来。
  “我很满足,也很幸福。”妍智觉得幸福,是因为她需要顺从的那个人就是身边的他。
  “你很清楚,我不会爱任何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明浚的话还没说完,妍智突然转身凑过来,用唇堵住了正在说话的他,有些急促,也显得笨拙而鲁莽。
  但只是这样轻轻触碰,感觉自己已经碰到他的嘴唇后,妍智又马上坐好了,扭头望向车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激动情绪。
  一切都很突然,明浚不知道妍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从小到大,她都显得有礼而谨慎,对每件事都会仔细考量的人怎么会……
  他伸出来的手慢慢移向自己嘴边,想去拭去残留在那里的属于她唇上的香味,紧张而尴尬的气氛让他抬上来的手改变了方向,像遇到救星那样往前,紧紧抓住了方向盘。
  沉默像流水中飘着的花瓣,停留在两块静止的岩石之间,旋转,再旋转,不走。
  “你……这是做什么?”明浚用牙齿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
  “这早已不是你的第一次了吧,你还会记得那个人是谁吗?”已经平静一些的妍智用手抚了一下头发,目光平视前方。
  “什么?”明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即使她说的是其他话题,他照样也只会说这样两个字。
  “那个拥有你第一个吻的人……”
  “……”
  明浚低头盯着手中的方向盘,在想那个国中时隔壁班的女生,已经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就连面容也模糊不清,后来,应该就是其他向他送来倾慕眼神的女生吧。他不相信爱情,因为妈妈的死,因为爸爸在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将其他女人带了回来,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弟弟。那样就是爱情?如果爱情依附的地方还同时住着那样的灵魂,他不会要爱情,也不会爱任何人。
  绝不爱任何人,是这样的吧?
  妍智神思惘然,自言自语。“很久以前,我早已想这样做的,却害怕。第一次看到你吻别的人时,才明白自己早已经失去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更加害怕,害怕自己因为这样的你而放弃,去报复……可我想将它给别人,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妍智说完,将车门打开下车,又很利索的打开后面的车门,提起装有衣物的三个袋子,又将门关上,匆匆上了大门前的台阶。
  车子的后座上,装着新西服的大袋子上印着一排小小的字母,它被烫成银色,深深陷进布质的纹路里。

  音琪进门就闻到了煮速食面的香味。
  “成敏,煮面了吗?不是说好我来煮的吗?”
  “今天你走运了,可以尝到这么好的食物。当然,还有值得庆祝的事情。”成敏戴着厚厚的手套,捧着煮好的一小锅面从厨房出来,放到桌上后,又转身去取了两个碗,然后又去取两副筷子。看她忙乱的样子,音琪坐下来瞧了瞧面前的锅子,说:“真香啊,不过,以后还是要等我来煮啊,要不,我的房租费一定没法还清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拿起碗筷将锅子里的面分别夹到自己的碗里。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音琪用一次性将很多面条卷到筷子上,一边往嘴里送一边将视线放在坐对面的成敏身上,问道。
  “现在不能说,得收拾干净后才能说的。要不,你想想看是什么好了?”成敏已经吃了一口,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的泡菜。
  望着一脸神秘的成敏,音琪笑着说:“你的画获奖了?”
  “我的画经常获奖的。”
  “中了乐透彩?”
  成敏环顾四周,得意的说:“现在这样,不用中乐透彩别人也会嫉妒的。”
  音琪指着自己的脸,朝成敏做了个“真厚啊”的眼色。
  “你生日?”
  “成敏的生日你就只给她吃这个吗?”成敏已经端起碗开始喝汤了。
  “啊,是不是你看到它们发光了?”
  “什么?发光?”
  “我养的萤火虫啊。”音琪惊喜的望着楼上,起身准备上楼去看看。
  “不是!”成敏终于投降地将筷子和碗放回桌上。
  “是你让我猜的。”音琪一脸的委屈,收拾桌上的东西进厨房。
  成敏跟到厨房门口倚门站着,问音琪:“你就没有想到是有人送你东西?”
  “谁会无故送我东西啊?”音琪擦干手上的水,往客厅走。成敏围在她身边问:“是不是有交往的人了?是他送来的贵重礼物,快承认吧。”说着转身跑到客厅将一个精致的大盒子拿出来放到桌上。
  粉色的礼盒,上面系宝蓝色缎带,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至少它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音琪望着这只盒子,只是望着,两手紧紧握着放在膝上。
  “快打开看看是谁送的啊?我早就想拆开看,等你回来等太久,无事可做才煮面的。”成敏几乎想替她拆。
  “成敏,可能弄错了呢?”
  “弄错?派送生很有礼貌的问‘请问是冯音琪小姐的住处吗’,还有谁叫冯音琪?好了,快些拆吧。”
  音琪用手将缎带一拉,将盒子盖打开,里面是件黑色缎质小礼服。两个人都很惊讶。音琪看到衣服旁边还有张卡片,上面写着:
  音琪小姐:
  欢迎参加MBG三十周年诞辰宴,
  很高兴那晚能听到你的出色演奏,
  希望你能穿上这件完全按照你的尺码挑选的衣服。
  韩妍智
  还附有一张名片。
  “韩妍智?你的朋友?”成敏好奇的问。
  “不认识。”音琪一头雾水。
  “看得出来他们很有心,还为你去参加他们的宴会特地送来合适的衣服。”成敏见谜底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便失去兴趣,转身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转换着。
  倒是音琪松了口气,说:“我还真没有合适的衣服穿着去呢。”
  “真不愧是MBG,细节关怀让人无话可说。好了,穿上试试看吧。”成敏建议道。
  音琪点点头,抱着盒子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成敏听到音琪在楼上叫自己,她一抬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着黑色小礼服的女孩。
  就是现在这样的音琪,她按时出现在MBG三十周年生日的宴会上。

  神话酒店的服务生向音琪露出惊艳的笑容。同样如缎的黑发柔顺垂肩,简洁的装束,所有的人都不禁多看她几眼。
  大厅里灯火辉煌,乐队、美食、靓丽的男女,空气中除了甜美便只剩下欢快了。
  音琪远远就用目光找到了自己的这晚的位置,目光平视着,在心里默吟着要演奏的曲子的旋律,因为胸有成竹而使步履更加轻盈起来。
  刚刚坐定,即兴演奏的弦乐队便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就是去金教授处拿音琪资料的人,站在前面开始讲话。音琪因为在想着韩妍智是谁,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最后掌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最关键部分:
  “……下面请MBG三十年来的领导者韩仁丙先生讲话。”
  又是一阵掌声。
  “韩仁丙?韩妍智?”
  音琪想着这两个名字或许有什么联系。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约莫50岁,或许还年轻一些,边从嘉宾席站起来边顺手抹了抹他西装的前襟,从容走到台前,与音琪及钢琴成45度角的样子。因此,她抬眼便看到他侧身着的后背。
  “三十年前,23岁的年青人因为喜欢音乐而租了便宜的地下室做工作室。怀着梦想,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替不知名的电视剧集写指定的背景音乐。我想说的是,拥有音乐制作、媒体广告、酒店管理的MBG并不是当年那家音乐工作室的目标,它只是这个梦想三十年后的开始。还要告诉大家,MBG将与最强势的影视集团合作……”
  台下传来一阵掌声。
  音琪的旁边,乐队的两个人小声在议论:
  “唉,这么多花样,不就是商业联姻吗?”大提琴手一脸不屑。
  “商业联姻?” 小提琴手不明白状况,语气中表现出他的强烈兴趣。
  “MBG的千金与CBS的公子,呀!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大提琴似乎每一句都在关键处。
  “什么东风?”小提琴好奇的追问着。
  “时间,人长大到结婚都需要时间呀。看到没有,喏,那两个人,一个愁眉深锁,一个眼神空洞,啧啧啧,看来情况不妙啊!”大提琴说出的话像是自己就是唯一知情者,其实仅仅只看到问题在关键处留下的皮毛而已。
  “……”
  音琪的目光越过照明设备的支架,朝楼上的嘉宾席间投去一眼,那里全是衣着光鲜的陌生人。空着的座位这边,是一个中年夫人;那边便坐着年轻的女子,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她的头发全都梳理到脑后,露出漂亮的额,眉目之间,透出清秀与沉稳,但给人心事重重的感觉,这应该就是“愁眉深锁”的千金吧。再过去是一个穿深色西服的男子,他的眼神……

  她认识的眼神。
  他漂移在某个未知的地方,也许根本就不在这个大厅里吧,音琪这样想。
  第一次坐在钢琴前感到无所适从的她,将目光收回放在面前的黑白琴键上,深深吸了口气。可又忍不住抬头,看到他周围的人,那是妍智的妈妈、赵会长、仲哲妈妈、仲哲,还有妍智,他们将双手放在胸前,节拍一致的开始鼓掌。而他。他的眉眼,他鼻子、嘴角,也许还有他的心吧,都不在这里。音琪觉得坐在下面的他冰冷得像个陌生的躯壳,这样的他不是那个在岛上笑着的人吧,不是吧。
  对,一定不是那个人。音琪望着他,将目光落在他空洞的不知停留在什么地方的眼神里,一遍一遍在心里反复确认这样的念头,心里觉得哀伤。
  他将目光移了移,望向音琪这边。原本不知道在哪里漂移着的眼神像看到已经被自己丢失或忽视已久的某样小东西出现眼前,突然像聚光灯一般亮起来。望着一下子鲜活起来的眼神,音琪确定是他,那个在离岛遇到的男人。
  你好吗?你怎么了?
  音琪的眼睛在问他。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音琪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琴键上,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失去了什么吗?
  “因为最初从事音乐制作工作,因此而特意安排这样的环节,在MBG三十周岁的日子,让大家重温创业之初的艰辛与充实。”最初讲话的中年男人转身望向音琪和琴,所有人的目光也投向了她。
  原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音琪,对一切都不确定起来,曲子的调式、旋律全都消失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望着眼前的琴键,垂着的双手一动不动。
  看到这样的情形,中年男人连忙补充着说道:“来自中国的音乐系学生音琪小姐将为我们再现30年前的动人旋律,她也即将成为MBG音乐制作项目的代言人……”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音琪觉得一阵冰冷从后背直抵脑门。她的手有些颤抖,不由得将目光望想台下嘉宾席的位置。好象是已经感应到这个求助的眼神一样,明浚慢慢将视线凝聚在钢琴前面的人身上,这是舞台上找到目标的追光,死死的,一刻也不能离开。
  我怎么办?
  音琪又一次用眼神问他,慌乱得几乎要逃走,离开这样的他,哪怕停留在没有重逢的未知里也好。
  别害怕,相信你自己。
  明浚望了望台上的钢琴,向她递过去“它会指引你”的眼神。
  音琪慢慢抬起手来,手指碰触到琴键的时候,一切似乎全回到记忆里面。她的右手快速滑过琴键,像在ILL MORE那样,指尖充满了活力,又灵动的舞蹈起来。
  将30年前的曲子加入自己的理解,对乐句进行适当的修饰,音琪的演奏既有自己的风格,又不失原来的用意。
  站在大厅里的人一边相互向身边的议论着,一边致以热烈的掌声。音琪坐在那里,感觉那些掌声和目光交缠在大厅里,混合成她所未知的某种东西,然后一齐跌落在她身上。她浑身都在发热,甚至感觉被撞到的生痛。
  乐队的舞曲响了起来,侍者的身影开始在下面的人群间穿行。大家陶醉在弥漫着香甜的空气中,乐队用音乐提示第一支舞的时间到了。
  中年男人走过来,对音琪表示祝贺。
  “可以荣幸的请你跳一曲吗?”音琪抬眼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上面已经没有人了。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叹气,对面前的中年人礼貌而抱歉的笑笑。一转身,掠过人们的身影看见了大厅那一边的画面。
  明浚慢慢走到年轻女子的面前。
  妍智伸出手,放在了明浚的手上。
  这是宴会的开始,也是高潮。
  沿着大厅边缘,音琪慢慢朝后门走去,从那里出去应该是花园吧。因为急切想离开的她不小心撞到端着酒杯的侍者,红酒的香味尾随着她的身体,像怎么也甩不掉的过去的零碎记忆。慌乱的音琪,因为脚碰到椅子腿而感觉剧烈的疼痛——
  明浚弯腰蹲下来抓住她崴伤的脚,不管她是否愿意,就将鞋子和袜子一起脱掉了。他的手尽管是轻轻挨了一下肿起的部位,她还是感觉到很痛,缩了回去;
  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平安水,擦拭在肿起部位及周围,用他的手握住仔细地揉着;
  他站在门口,说晚安的样子……
  这样的画面像影片里以32X回放的片段那样出现在音琪的脑海,她用手触碰了一下被伤到的地方,站起来向后面的花园走去。
  在众人围拢的圆形空间里,旋转的明浚与妍智正在接受所有惊羡的眼光,或许还有某些掺杂着嫉妒的想法。但在明浚眼中,他们的脸,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渐渐变成了纷乱不能分辨的线条,只有一张脸在眼前飞舞。可它又是那么的扑朔迷离、变幻莫测。一会是妍智,一会又变成了音琪,一会是仲哲妈妈,一会又换成了妈妈。明浚有些害怕的停了下来,原本揽着妍智的手也垂了下来,木然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妍智关心的问。
  “没什么,有些累而已。”说完,明浚便一个人走出包围的人群。
  站在人群之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明浚看见了花园里独自站立的音琪的背影。
  明浚不知道,在这里,在这样的一种场合,自己应该怎样来面对与音琪的重逢。如果在离岛上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自己,那现在的这个人,就仅仅只是一个身处首尔的,名字叫做明浚的人而已了吧。今天晚上,名叫明浚的人已经让她感到纷乱失措了吗?她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花园?心里的自己想要马上跑到她身后,向她说明这一切,可现实的明浚却站着不动,反问他:告诉她你不愿意扮演现实的角色,想和她一直待在离岛吗?她也许只是觉得里面太吵,到外面透透气,如此而已。
  但是,至少,该问候一下吧,现实的明浚这样宽慰着失落的自己。
  内心不停争执着的明浚终于鼓起勇气向后面的门口走去。
  “明浚。”
  爸爸在身后叫他。
  就这样,一心想要去到花园里的自己突然被另外一种强制力量猛的拉了回来,明浚站住了,转身看见明昌赫和另外一个瘦高、有些凸头的的中年人站在一起。
  “过来一下吧,这是还是在你进中学之前回来过的元伯伯,你那时候还吵着要和他一起去美国……”
  明浚走到爸爸和凸头的中年人面前,背对着花园,音琪转身望了一眼大厅,看见明浚和中年的凸头叔叔说着什么而笑了起来。她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缎质的黑色裙子,心里酸酸的,往前面停车的地方走。
  回到住的地方,成敏不在。音琪上楼,将身上这套不合时宜的衣服换下,偎在沙发一角发呆。她想到在离岛明浚道别时的话:
  “这里的日出很美,明天想去看的话,今天就要好好休息。”
  音琪站起来走到桌前,从下面拿出一个芒果色纸盒,里面放着她离开离岛时穿的衣服。
  I can tell by your eyes
  that you've prob'bly been cryin' forever,
  and the stars in the sky
  don't mean nothin' to you,
  they're a mirror.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how you broke my heart.
  if I stay here just a little bit longer,
  if Istay here,
  won't you listen to my heart,
  whoa, heart?
  if I stand all alone,
  will the shadow hide the color of my heart,
  blue for the tears,
  black for the night's fears.
  ……
  成敏设置的定时收音机里飘出Sod Stewart的声音:“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how you broke my heart……”
  望着眼前的芒果色纸盒,离岛的点滴浮现在脑海。忧伤的歌声正慢慢将音琪一路上努力坚持的勇气都软化掉,忧郁的,怅然的,一点点渗透进她的心里。
  那个在离岛上偶然遇见的人,那个屈身低头为自己擦拭药水的,是另外的一个人。可是,已经隔开很远了。他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中,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吧。
  将脸轻轻的贴在衣服上,尽管皂水已经洗尽了上面残留的离岛的气息,音琪还是将这淡淡的清香气息与灯火辉煌中衣衫整洁的明浚联系在了一起。

  “朴教授早上好……”
  “教授好……”
  从教室出来的学生在经过朴教授身边时,都很有礼貌的向他问候。
  “教授好。”正勋从后面走过来,在走到朴教授身边时稍微慢了些,以便与教授保持一致的步调。
  “许正勋,这个完整暑假打算怎么度过?”
  “也许教授有更加好的建议。”
  “哦?那会是你希望的吗?”
  “教授,人生中至少应该有一件事情是最重要的吧,还有其次重要和有些重要,然后才是应该要去做的……”
  “唔,许正勋也有迷惘的时候啊,可还真没想到。”
  正勋停下所说的话,望了朴教授一眼,正好也与朴教授扭头望着他的眼神相对。
  “去我的办公室吧,正好有事想和你说。”
  在朴教授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看教授端着两杯水过来,正勋连忙站起来从教授手中接过玻璃杯。两只手握着杯子,他想着教授叫自己来可能的原因,等棘手先说话。
  “正勋,想过以后吗?比如一年以后的计划之类的。”
  “教授,才离开校园的人如果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所以,我想先工作,多尝试一些,以后希望能有自己的动画工作室。”
  “CBS怎么样?”
  “教授,我……”
  “怎么了?只是问你如果有机会一年后进CBS,你是否愿意?”
  “当然,在明昌赫会长的公司工作,是很多人的梦想。”
  “既然这样,这个暑假和我一起去曼多尔,当我的助手。”
  “动画城?”
  “嗯,全球最大的动漫艺术节,今年的大东家是CBS.”
  “曼多尔?可是教授,我……”
  “以我的助理名义出席,有问题吗?”
  “没问题。”正勋笑了。
  走出办公室,正勋意识到是该要为动漫艺术节做一些准备才行。图书管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去那里找些资料吧,给自己充充电也好。
  正勋吹着口哨,迈着欢快的步调迈进图书馆的大门,管理员向他使了个警告的眼神。正勋抬头一看,图书馆内正在用功学习的同学们都在等着眼前这个破坏他们学习的坏家伙呢。
  正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向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示抱歉,然后找了个阳光照射的到的位子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阳光照着的南面窗户的影子斜斜的印在图书馆的座位上。正勋俏皮的举动正好被坐在窗户下面的的成敏尽收眼底。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成敏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冲着正勋坐着的方向望去。
  “得给他留个纪念才行!”成敏的嘴角坏坏的扬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铅笔,朝着正勋的方向比划了几下,又快速低下头去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画着什么。
  正勋拿起面前的书本,是法国人写的童话故事。翻开书,第一页写着这样的话:
  时间在呆立的鸟儿那里与在水中追逐的鱼儿那里是一样的吗?
  对大路旁的流浪汉与战场的士兵而言,时间是什么?
  正勋望着窗外树叶印在书上的影子,看它以无声无迹的脚步走过书中的一行行字迹。时间对它们来说,应该都是弥足珍贵的吧。所以它们才会在这一刻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美丽,不放过任何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
  一片小小的树叶都懂得尽情地展示自己的美丽,何况是人呢。等着吧,动漫艺术节!等着我许正勋大战拳脚的时候吧。
  正勋正沉浸在自己快乐的遐想中,成敏已经完成了画稿的最后工作。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作品。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树叶的倒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正勋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桌前的成敏。
  “这个,送给你!”成敏将手中刚完成的画稿放在正勋的桌上,带着窃笑转身向图书馆的大门走去。
  正勋皱了皱眉,疑惑地拿起桌上的画稿。画稿上,是一幅自己的卡通肖像,调皮地做着可爱的鬼脸。
  “臭丫头,画的是什么呢?”正勋一边开心的叫道,一边赶紧收拾好东西追了出去,没想到,他才跑出不到2部就被管理员抓住,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正勋只能看着成敏得意的扮着鬼脸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二十分钟后正勋提着书从图书馆出来,沿街往住所走,经过24小时便利店。可能是周日,超市门口很多人,看来人们是因为周日的新产品促销活动才出来的。
  上次买的速食面早已经吃完了,正勋想到应该再顺路带回去一些,便进了超市。
  里面的人要比外面少些,广播里的音乐在热闹着购物气氛。
  “这是每周日上午和大家见面的‘仍然老地方’,第一首歌的时间我们要提到一个叫Min-yakun的女孩,因为遭遇家人反对的感情,所以写来信,想给他一些鼓励。想现在就告诉他:她会坚持到所有人都承认为止。广播那边的你,是否也渴望得到爱人的拥抱,看到恋人的幸福笑脸呢?现在的你到现在是不是仍然有一段未被提及的心情?请给我们寄来书信邮件或打来电话,‘仍然老地方’有人在等。”
  哎,现在还有人用这样的东西吗?还真是……
  正勋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笑着电台里这种没有创意的方式。他将每一种口味的面都拿了两盒,推着购物车到前面的付款处。
  电台里播放着Cyndi Lauper的歌,叫Min-yakun的女孩还真会选。站在队伍后面,马上就到自己了。正勋低头笑笑,将钱包先掏出来拿在了手上。
  “La Vie en Rose……”
  念白似的法语突然让他心里微微的颤了颤,Cyndi Lauper沙哑的声音让正勋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无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外面,天气不错,外面好象围了很多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沉沉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人越来越多,外面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
  “化妆品小姐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一个小混混样的年轻人站在大街上正指着穿促销服的女学生大声吼,女学生因为害怕而哭了起来。
  街上的路人听到女孩儿的哭声,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向女孩儿所在的地方张望着。
  “出什么事情了?”
  “这小姑娘真是可怜!”
  “这个年轻人太过分了,他这么凶狠的样子,真吓人!”
  路过的人都议论纷纷,可能是因为那个年轻人凶狠的样子,没有一个人上去帮帮这个可怜的化妆品小姐。
  “简直太过分了!”人群中的音琪忿忿不平地冲了出来,将哭着的女孩拉到身后,站到两个人的中间冲年轻人大声说:“你!向她道歉!”
  年轻人看到音琪,嬉皮笑脸的说:“看来……你化妆品的效果还是不错……什么牌子?给哥哥我也说说。”说着一把抓住音琪的手,音琪使劲挣脱,但仍被他抓得牢牢的,一气之下,觉得恶心的音琪用另一只手给了那家伙一个响响的耳光,引得围观的人哄笑起来。见自己被女人打的家伙恼羞成怒,举起手要打音琪。
  正勋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站在那里的音琪。收银员找回的零钱和柜台上的钱包全还没有收好,提着速食面便冲了出去。
  “先生,你的钱……”
  正要将手煽向音琪的家伙,脸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正勋一把抓住中年男人胸前的衣服,将他反扭住站在音琪面前,喝道:“现在,向她道歉!”
  那家伙用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正勋和音琪,死不开口。
  “我再说一次,快向她们道歉!”
  “向她道歉?什么?向她道歉,你先看清楚我是谁!”那家伙居然冷笑起来。
  看到他的嘴脸,正勋气急得早已捏紧的拳头对准那家伙左边脸,扎扎实实就是一下。
  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那家伙一下子摔开正勋的手,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看到留在手上的血迹,便疯了似的抱住正勋。
  “你敢打人!?”
  “打了,怎么样?”
  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先是正勋骑在那家伙背上给了他脸上一下,音琪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怎么办。看到正勋被那家伙压在身下,她急坏了,拿起旁边化妆柜上的一瓶嘟哩水样品对准那家伙的脸便用力喷。
  又凉又粘的东西弄了一脸,眼睛可能也有不适的感觉,那家伙慌乱之下便只顾着用手捂脸。正勋将他推倒在地上后,抓住音琪的手便跑。
  奔跑,自由的飞。
  两个人跟着人群进了公园。
  两棵柳树将长长的枝条垂进湖里,风轻轻摇动它的时候,枝条在湖面上划出一圈圈细小的波晕。
  “坐一会吧。”
  两个人慢慢停下来时,正勋用手撑住膝盖,喘着气说话,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草司上。
  “你是来买东西的吗?”正勋笑着问。
  “不是,我是路过,看不惯那个坏蛋欺负人。”
  “真看不出来,你很勇敢啊。”
  “什么?”音琪不知道正勋指的是什么。
  “刚刚给那个家伙狠狠一巴掌,又跑这么远……”正勋说着笑了起来。
  “平时睡觉太晚都不敢关灯的人,怎么说都和勇敢二字一直很远吧。是胆小,很胆小。”音琪望着刚落在湖面上的叶子正顺着风原地打转,笑着点头强调。
  “怕黑只是生理上的感觉,胆小却是心理上的反应,不一样的。”正勋解释道。
  “每年,在自己生日的时候留下照片,将它们放在一起按时间排列好,一定可以看见时间的影子吧。”音琪突然说到这个,让坐在一旁的正勋扭头定定的望着她。
  “怎么了?”正勋十分好奇。
  “想有一架相机,记下自己是怎么一年一年,一点一点的变老的,记下那个让自己牵挂,不想忘记的人……”音琪的声音好小,正勋几乎没有听到她后面说的话。
  音琪此时想到的是明浚。那个人现在正在做什么?像那种家庭里的孩子,可能要出去度假的吧。这个时候想到他,音琪的脑海里满是自怨,从那天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不短的时间,为什么还想起呢?因为没有归还的衣服吗?
  她甩了甩脑袋不去想那些事情,便故意大声的问身边的正勋:
  “学长,你会那样做吗?”
  “什么?”
  “生日的时候替自己拍下照片啊。”
  “好象是很简单的事情,可许多人应该都不能坚持下去吧。我常常来这个湖边,心情不好的时候,觉得迷惘的时候,每次看到它的表情就觉得平静许多。好象只有它能理解我。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每天去做,因为总觉得有什么阻碍着自己……”
  “湖?那它现在是什么表情?”
  “你可以试着看它的样子。你看那边的草丛,今天早晨一定和一群野鸭嬉闹过,落叶也很悠闲,柳树的枝条并不是静止的,它们一定在谈论我们。”
  “谈论我们?”
  “是啊。柳树说:”他们才不像那些顽皮的孩子,一来就折腾着扯我的头发,恨不得看到我变成秃子。‘湖就说:“是啊,看上去很安静的样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呢?哎呀,听起来可真费劲呀。’”
  音琪看着正勋认真的换角色说话的样子,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是话剧社的吗?”音琪好奇的问。
  “哦,看起来是不是特别专业?看来即使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致于挨饿啊。”看到自己的话把她逗笑了,正勋才开心畅快的大声笑起来。
  两个人的笑声一定感染了湖,湖面上漾起了一层浅浅的波晕。
  音琪轻声甜美的笑声渐渐收住,一会儿,望着湖面发起呆来。
  “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正勋边说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侧过脸看着音琪,有些担心的样子。
  “唔,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相机呢?”音琪轻轻的摇了摇头。
  轻轻送过来的风在湖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但只是一瞬,这温柔的足迹便又被风自己的翅膀擦去。
  “学长,你喜欢摄影吗?”音琪突然问道。
  “有时候要查阅各种环境资料,所以平时会简单的拍摄一些用于功课中。音琪你很喜欢吧,所以才想到要买相机?”正勋用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把弄着手中的草尖。
  “哦,对了,你的手机,拿过来一下。”音琪说着将手伸到正勋面前。
  “手机?”正勋一边望着音琪,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安放在她手上。
  音琪将成敏家的电话还有自己的邮件地址全都存进正勋的手机里后,又将电话塞进他的手中,然后郑重地对他说:
  “如果成为朋友,就应该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
  正勋抚弄着手机外壳,过了一会抬起头问:“那把你的也拿来一下。”
  “去离岛时丢了,还没换新的呢。”音琪随口说着便先站了起来。
  “……”正勋想将自己的手机放进她手里,告诉她“你先用着吧”,却不知怎样开口才好,便沉默的昂起脸望这眼前的音琪。
  接近中午的天色很蓝,树底下的这两个人就像海底某个角落单独生长的珊瑚丛。
  云像列队航行的巨舰从蓝色海上驶过。
  “我先走了,刚才……谢谢你。有时间打电话,下次介绍你认识我的好朋友。” 音琪一边往公园出口处走,一边将手放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样子。
  正勋望着湖面,不再说话。
  2004年6月28日。
  像蓝色水晶一样透明的天气。
  和她第一次牵手。
  坐在柳树下面,正勋将心里的话说给湖水和路过的风来听,像写进湖中的日记。

  “狮子座是夏天夜空中偏南的星座,象征天才与未来,守护神是Uranus.因此,狮子座的人富有冒险精神,聪明、理性,会不断追求新的事物与新的生活方式……”
  在ILL MORE二楼事先预定好的地方,大家围坐一起,自称是星座专家的支支正在高谈狮子座的特点。支支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到:“如果遇见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狮子座是个执着的家伙,绝不会放弃,而且他的霸道与专横甚至会为自己赢得爱情……”接着她将目光投向妍智,诡异地笑着说:“妍智,你有福啦。”
  坐在长条形桌一端的妍智听了,只是低头笑笑,不说话。
  “知道吗?狮子座的人很敏感,他们与冬天出生的魔羯座可是天生的一对哦……”
  “什么?魔羯?支支!”座位上不知道是谁大声嚷道。
  依然情绪高涨的支支一直就没停,可话一出口,支支便意识到了属水瓶座的妍智,捂住了嘴巴不再说话。
  “怎么还不来?”妍智望着楼下门口的方向,装着若无其事的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便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望着妍智的背影,大家面面相觑,接着都将责备的眼光砸向支支。
  “你又闯祸了。”身边的一个女孩推着一下支支的手臂。
  “祸从口出,我早跟你说过。”支支身边的隆再瞪她一眼,扭头盯着她。
  “是谁先给妍智打电话提议的?唉,还不如回到以前,他们之间现在都很奇怪了。”
  “什么奇怪?他们会结婚呃,难道没看到报纸上说的吗?”
  “结婚有什么用?那小子现在像炸药包,谁都别想靠近。”
  “……”
  “你们有完没完?”支支突然冒出一句,大家都闭上了自己的嘴。看到自己再一次成为大家眼中的敌人,支支赶忙又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阵猛喝,但水早没了,她留下一句“对不起,方便一下”,便溜之大吉。
  这时不知是谁看到楼下进来的人,连忙小声喊起来:“快!快!他来了,他来了。”
  大家将灯熄掉,各自躲了起来。走到楼上的明浚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一边拿出电话准备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二楼不营业吗?灯都不开。隆再这小子搞什么!”
  昏暗的角落里闪现出手机上的幽蓝光芒,跟着,那蓝光跟着摆动的手臂晃动起来,形成光束,先是看到了的“明”字,接着是“浚”字,然后陆续出来“生”“日”“快”“乐”的字样。他站在那里,内心不觉一震,突然,亮起一束柔和的光,照在明浚身上。
  大家拿着道具——手机,一齐唱着“祝你生日快乐”从暗处围拢过来。
  明浚不自然地说:“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
  “感动吧?!谢谢妍智吧,是她叫大家一起过来的。”大伙说着将生日礼物送上来。
  “妍智?”明浚觉得意外。
  “是啊。”
  “妍智!妍智!”支支已经叫开了,“她好象在后面的阳台上,我去叫她。”。
  “她也在?”
  “当然!这可是她准备了很久的呢。”
  “准备了很久吗……”这样的妍智,虽然没有爱的感觉,平静自然的相处也一定会是很不错的朋友吧。至少,他自己以后说话不要那么尖刻伤人了。想到这里的明浚,不禁觉得愧疚起来。
  他将抱着的礼物放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也随即坐了下来:
  “既然这样,你们就开心的玩吧,由我付帐。”
  “臭小子,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们埋单?今天我们要努力将你卡上的位数减少到零,已经商量好的,你们说对不对?”以前最顽皮的男生顶着一脑袋金色头发大声嚷道。
  “没问题!”
  “妍智不见了呢。奇怪,刚刚还在的……”支支跑进来说。
  “机会来了,明浚。该你出马的时候了……”
  “嗯?”明浚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朋友们。
  支支拿出电话开始拨妍智的手机号码,电话那边好象有人等电话似的,很快就有人接听了。
  “你好,哪一位?”
  支支一听是妍智的声音,赶忙将电话丢给了明浚,“是妍智,快跟她说啊。”
  他拿着电话不说话。
  “请问是哪一位?”妍智在电话里问。
  “哦,我……明浚,你过来吧……他们都在,都叫你过来这边……”
  “我就不过来了,生日快乐。”听到明浚说是大家叫自己去,妍智失落的挂了电话。
  明浚听到那边传来的挂线音,将电话给了支支。
  “怎么样?来吗?”
  “不来了。”
  “她那么快接电话,一定是在等你打过去,你要说是你希望她来。好了,再打。”
  “算了。”
  “臭小子,你追隔壁班的女生时,可以在人家教室前面唱那么丢脸的歌,现在连打电话都不敢?”
  “刚刚不是打了吗?她自己说不来的。”
  “她为了准备今天晚上的派对预定地方,准备礼物,她怎么可能不想来呢?真是的,你就不能温柔点?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礼物?
  明浚抬眼看到幕墙前面有一个袋子,他走过去从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见盒子上印着天使翅膀标志的“M”,便知道是自己喜欢的MORINAGA的糖果。拆开盒口,取出里面的小铁皮筒,亮黄的,是童年的底色;上面铺满一粒粒彩色糖果,是缤纷难忘的记忆。
  这就是妍智的想法吧。
  明浚拿出电话,将刚才的号码重拨过去,过了一会,听到妍智的声音,他对着电话的声音像变了个人似的:
  “妍智,每年的今天不都有你在身边吗?过来这里吧。”
  挂上电话转身,看见背后的支支他们全都看着自己,明浚看着手中的糖果,对着门口喊道:“服务员!啤酒!”

  音琪看看墙上的时间,已经过七时半。她换好衣服下楼,准备去工读的ILL MORE酒吧。
  “你今天别去吧,我打电话替你请假吧。这几天你的脸色一直就不好。”望着面色不佳的音琪,成敏担心的说。
  “不行,今天有一个生日派对。”
  “以前有生日派对,不都提前回家的吗?”成敏走到音琪面前,态度很坚持。
  “也许,又是很特别的客人吧。”
  “要一起去吗?”
  “没事,有事他们会往家里打电话的。下午睡的太久了。”
  到酒吧的时候,离八时还差一点,音琪在后面的休息间坐着。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她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好象一直在看一部很长的影片,电影里的人是她自己,还有一个人不停的出现,好象是明浚。
  他们在离岛的海边守候着黑脸琵鹭,海面上吹来的微风让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丽。“沙沙”的声响在耳边回响,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是多么的温暖,多么的安详,仿佛世界就在那一刻停止了运转。
  一个巨浪袭来,琵鹭惊叫着四散开,慌乱地冲向未知的远方,消散在暮色苍穹之中。冰冷的海水顷刻将自己紧紧地包围,似乎要将自己吞噬在深蓝色的深渊。
  惊慌、惶恐、不安……无助的自己伸出手臂,向海边的身影求救。
  没有焦虑,没有关怀,迷离中,只有一种冷漠的眼神射向自己,不带任何的感情,没有一丝温柔。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挣扎着,追问海边模糊的影子。
  听到自己的声音,影子颓然跌坐在海边,“你知道吗?你们的距离你知道吗?没有资格做选择的人,应该不要再奢望……况且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那么相称的……未婚妻……”
  突然衣着光鲜的他,还有和他一起旋转在舞池里的人……又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音琪的面前,他们在她的面前不停的舞着……舞着……
  “不要——不要——”音琪抱着头,蹲下呜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音琪!!音琪!!”
  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在音琪的耳边想起,难道是他——音琪猛的一惊,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嘴唇被涂得很厚的家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惊了一下。再仔细看,是泽秀那只经常换妆的SD人偶娃娃——
  “音琪你干吗哭呀!”
  “没什么,梦见妈妈了,有点想她了。”
  “是不是今天的晚上又吃速食面了?所以想到妈妈做的好吃的菜了啊,没关系,泽秀哥哥想你吃饭吧!”“
  听到是泽秀平时主持节目时的声音,看到人偶娃娃手舞足蹈的滑稽模样,音琪忍不住低头笑了。
  “笑了笑了,泽秀快看,姐姐笑了。说吧,什么时候去?”
  “今天,哦。太好了,太好了……”SD娃闹腾着倒在音琪肩头。
  看到音琪的笑脸,泽秀从后面窜出来,唧唧喳喳继续说起来:“音琪,利川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料理店,大家去过一次,说味道很不错,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音琪笑着,不说话。
  泽秀见她不答应,便又躲到她身后,将人偶娃娃举起来。
  “去吧去吧,就你和泽秀哥哥没去过那里了哦。”人偶娃娃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扯着音琪的胳膊。
  望着人偶娃娃可爱的样子,音琪忘记刚刚自己还那么沉重的心情,温和的笑着对娃娃说:“好的,我答应了,不过你要对泽秀说,时间由我决定。”
  “好的好的!”娃娃一边说一边摆着手往通往外面的门口退去,在门口转身的时候用尖细的声音对音琪说“谢谢。”
  门关了,突然又打开,泽秀伸了个脑袋进来,冲仍坐在那里带着笑意的音琪说:“由你来决定,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等。”说完就消失了。
  望着泽秀那双即使离开校园还是稚气未脱的大眼睛,音琪觉得自己以前更加快乐,也许像泽秀一样快乐吧。她站到休息室巨大的镜子面前,望着里面的自己。
  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离岛回来以后吗?她不确定。
  酒吧经理走进来,摩挲着手掌站在音琪面前,音琪抬头便看到他一脸想要拜托的样子。
  “什么事?经理。”
  “音琪,对不起,你已经很辛苦了。可……我该怎么说?”
  “是不是又要延长演奏时间?”
  “哦,不是,是别的……”
  “什么事啊?”
  休息室外面已经很热闹了,音琪看见正举着人偶娃娃表演的泽秀。
  “晚上好!大家一定都在等ILL MORE庆生使者出现吧。不过,先别着急。派队最高潮时,按照惯例,寿星许愿之后,酒吧会送上客人想听的歌曲。所以,我待会出现的时候大家都要准备好掌声……”
  音琪对着镜子深深吸气,站起来准备出去。
  “音琪,乐队主唱突然来电话说赶不回来了……”经理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她说。
  “那就用演奏代替好了。”
  “可今天有客人庆生,很早就预订了歌曲……”
  “经理!你每次都这样,我该怎么办?钢琴会唱歌不错,可它没有安装人声装置,可况还是主唱的!!”
  “音琪,只能拜托你了。”
  “我会多弹半小时。”
  “韩小姐特别嘱托一定要唱的歌……由你唱一定行,你刚来应试的时候演奏唱得就很好,加油,拜托了!”经理说着将节目单放在音琪手中,转身就走了。
  “经理!你越来越过分……”音琪将手中的节目单扔到桌上。
  “现在,我要在这里介绍今天的寿星lark明……还要谢谢ILL MORE永远最优秀的琴师——音琪小姐。”
  外面的泽秀说着向门口投来鼓励的目光,准备走到外面的音琪转身拿过桌上的纸团,走到钢琴前面坐下。
  亮起的追光打到楼上的时候,一伙人正在喝酒,闹成了一团。只有支支听到了主持人的声音,她站起来对大伙说:“仪式要开始了,别吵啦。”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坐好。
  “妍智怎么还没到?”
  “明浚,怎么回事,这么久还没到?会不会……”
  “呸呸,你少多嘴啦。”支支连忙将话截住,不管那家伙想继续说什么,应该都不是什么好事。
  “没事,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们也要在这里留很久。”支支提议道。
  三层的白巧克力蛋糕上面,依次插着16根、6根及1根蜡烛,望着分三层插的蜡烛,明浚在想着怎么吹灭的时候,支支拉了拉明浚的衣角,做着鬼脸说:“等会你只要吹一下就好。”
  灯关了,明浚将脸凑近蛋糕,只轻轻吹了一口气,蜡烛便一齐全灭了。
  “谁帮忙了,说!谁是叛徒?是谁?”大家纷纷将目光移向支支。
  支支见势忙躲到了明浚身后,说:“明浚哥,以前可就我一个人没有叫你‘云雀’……”
  “可你一直管他叫‘大叔’。”
  “大叔?”明浚转身盯着支支。
  支支连忙解释道:“他们污蔑我,大叔,我……去看妍智来了没有。”说完,跑到了楼下。
  望着支支跑下去的背影,明浚转身拿起酒杯笑着喝下去,说:“支支真像颗开心糖果,当时怎么没发现呢?”听到明浚的话,一旁的隆再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冲明浚及在座的人大声说:“我喜欢支支,她可是我的糖果。”
  大家哄堂大笑,都说:“隆再,你这么认真,支支她知道吗?”
  “臭小子,那得加油啊,小心你速度太慢,支支她真喜欢上别人了。”明浚拍着隆再的肩膀鼓励。
  “不知道,不过,我会告诉她的。”自信满满的隆再拿起桌上的雪利酒喝下满满一支。
  见隆再的样子,大家突然都没了话,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不知道谁冒出一句:“隆再,表白吧,就今天晚上,现在!”
  一段时间,大家都不说话,都拿起酒来喝,楼下的歌声很清晰的传过来。
  Till the end of time,
  long as stars are in the blue,
  long as there's a spring, a bird to sing,
  I'll go on loving you.
  till the end of time,
  long as roses bloom in may,
  My love for you will grow deeper,
  With every passing day.
  till the wells run dry,
  And each mountain disappears,
  I'll be there for you, to care for you,
  Through laughter and through tears.
  So, take my heart in sweet surrender,
  And tenderly say that i'm,
  The one you love and live for,
  till the end of time.
  明浚喝了一口啤酒,扭头望下面的时候,坐在钢琴前面的音琪正被柔和透明而幽蓝的光裹着,她望着门口唱着Perry?Comod的《till the end of time》,像是在等久久未归的人回来。
  看到音琪的那一刻,明浚长长的叹了口气。在这个地方,这个日子,谁也没有听到、更不会想到有这样沉闷的一声,像一直紧绷的橡皮绳抵达极限终于断开,像深夜时的潮水通过突然决裂的堤口无声汹涌地蔓延。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忽略掉的念头,还有那些来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的复杂感受,都因为被这婉转而惆怅的音律牵扯到要害而全盘涌出。
  他觉得自己被击中了一般,只是,因为失去重心而倒下的过程在个人的感受里被无限放慢、延长。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切都不能掌握的感觉是第一次啊。
  想要接近她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的响应着,一点点吞噬原本坚硬的心。猛喝完手中的酒,明浚低下头来,将自己埋身在色彩相互交织的斑斓里,内心却仿佛只身淌进浩瀚的九月深海,充满了被俘虏的恐惧。

  人生常导致一些意外发生,却不一定是因为错觉。
  当手指停留在钢琴上的最后一个音终于落下来,音琪唱完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的行礼时,有人已经在下面的座位上起哄着叫嚷:“唱一首《甜蜜的宝贝》怎么样?”
  “乐队主唱今天有事没有能为大家唱歌,实在有些抱歉……”
  看到客人的气氛过于热烈,泽秀的SD人偶娃娃马上出来打圆场:
  “我们不要什么主唱,要听她唱。”
  刚刚叫嚷的那个年轻人从座位的沙发上站到了桌子上,看来是喝多了。
  “对不起,先生,今天的歌是为庆生的客人而准备的,我会继续为您演奏钢琴。”音琪很有礼貌的补充到。
  “为庆生的人……唱?不为……我唱吗?”
  “对不起,先生,刚才的歌也是送给您的……谢谢您光临ILL MORE酒吧。”
  “不行,那首歌……不算,我要听《甜蜜的宝贝》,你……来唱,不……我们一起唱。”
  “对不起,我会为您演奏钢琴的。您还是下次来听主唱唱歌吧。”
  “我要……和你一起唱,快来吧。”这个喝醉酒的家伙边说边伸手暧昧地拽着音琪的手往前面走。被拖着手臂的音琪觉得自己的胳膊一阵酸痛,连说着“放开我,放开我!”但这个家伙全然不顾,还将自己的手臂揽到了音琪的肩上。
  泽秀气得扔掉SD娃娃,要上来揍那家伙,被经理拦住了。
  “只是唱一首《甜蜜的宝贝》而已,那可是重要的客人。”
  “经理!你……”泽秀甩开经理的手,正准备一个健步冲过去,却看见——
  一只手抓住了醉酒的家伙,很快将他从音琪身边扯开,接着,另一只手稳稳的将音琪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啊,真帅啊!”酒吧里的女人看到英俊男人,甚至突然晕倒的情况都有发生过。
  泽秀望着音琪,站在了原地,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比自己要高出整整一头。他是谁?红色贴身衬衣,深色长裤,再加上具有完美高度的身材,让受他亲近的人全遭到妒忌也不足为怪。
  音琪抬头望着眼前明浚,都惊呆了。但只是几秒,她便意识到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尴尬,试着用力挣脱他的怀抱。
  他的手更加用力的搂紧,好象她是有人会来夺走的宝物。
  “自己回去醒酒了再来!”明浚另一只手一甩,那个家伙便摔到了地上。
  醉酒的家伙这一摔,后面的座位上突然站起来好几个人,全部围了过来,将明浚和音琪圈在了中间。
  “臭小子,你知道自己在刚才做了什么吗?竟敢让我摔到地上?”醉酒的家伙从地上爬起来,好象一下子清醒了,虎视眈眈向明浚前面冲过来,明浚本能的将音琪挡在了自己身后。“还有她,我说要她陪我唱歌,她就得陪我唱,你最好给我让开。”
  “让开?”明浚冷笑着反问,随手拖了身边的一张凳子按着音琪的肩让她坐了下来,自己则一脸悠闲靠在椅背上,问他道:“要是不让呢?该怎么办啊?”
  “你……”那家伙伸出手来想提明浚胸前的衣服,被明浚用手抓住后甩开。这时,这家伙身后的三个五人一涌而上,醉酒的家伙自己则过来抓音琪的手,明浚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拳头,他捂了一捂自己的下巴,发现上面有血。
  “血?!你们愣着干什么?”
  整个酒吧的一楼乱作一团,楼上的人还在喝酒玩得正兴。支支看见正带着音琪冲出重围的明浚,吓得尖叫起来。大伙这才看到楼下正忙着闪躲、出拳、踢腿的明浚,纷纷望楼下跑。
  为了女孩子打架,早已不是第一次,可牵着女孩子的手打架,这是明浚的第一次。他一直就觉得打架是很个人的行为,即使是为了别的人,也都由自己来决定进退攻守。
  现在,他有种将自己的灵魂交付出去的感觉,而他这里,也存着她的灵魂。这种意识才有的吗?他几乎不能确定。或许更早吧。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躲开狼的吼声,她的灵魂就已经沾染着明浚的气息,所以才会接连不断的遇见。因为,相遇本来就是两个灵魂的感应交换。
  牵着她的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明浚带着她跑到酒吧外面,那伙家伙追了出来。
  明浚带音琪坐进车里,启动了车子。
  赶到酒吧前正从自己车里出来的妍智并没有看到音琪的脸,只见明浚带着一个女孩离开的背影。
  “你怎么才来?”大家都跑到酒吧门口,支支问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的妍智。
  “那个人是谁?”妍智问。
  “谁?”支支一脸的疑问。
  “那个女孩……”
  “哦,不认识,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记不起来了。”
  “啊,明浚的女人……喂,你们说,与他衣橱里的衣服相比,哪个更多?”中间金色头发的男生问道。
  “臭小子,尽说风凉话,找死啊?”金发的头上挨了一下。
  “现在怎么办?买单的人已经走了。”
  “臭小子,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又是一下。
  “我预订的时候已经付账了。”妍智失落的声音慢慢说道。
  “……”

  “其实,我会唱《甜蜜的宝贝》……”音琪坐在前面驾驶座的旁边,为刚才的事情既难过又自责。
  “唔……那现在唱吧,我正好很想听。”明浚的语气平静随意,她觉得意外而看了他一眼。他正专注地开车。
  “你……不害怕吗?”音琪斜着眼睛看了正在驾驶的明浚一眼。
  “甜蜜的宝贝……是首不错的情歌吧?”明浚转过头来,冲音琪孩子气地笑笑。
  看着明浚身后被弄脏的衣服,还有嘴角擦破的伤,音琪还是觉得打架导致的后果很严重,便焦急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办?”
  “怎么了?”明浚看着她的眼睛,多停留了一会。
  “你……嘴角都流血了……”都是因为自己,他才会打架的,音琪心里深深自责起来。
  “唉,那些家伙,又打不到重点,真是的……肚子好饿,去吃点东西吧。”一脸什么事也没有的明浚想着,如果现在去吃东西的话,至少可以继续在一起多呆一个小时吧。这样想着,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今天,她穿了件短短的颜色亮黄的衣服,啡色裤加短靴,和自己的衣服在一起,真是很合拍的一种热烈啊。
  “你经常打架吗?”音琪问他的话有些小心翼翼。
  “你觉得呢?”他又笑了,这应该是妈妈离开他以后第一个完全没有阴影的笑脸吧,像一个意外的早晨突然被阳光唤醒来的花,虽然同伴们早已追赶季节的脚步去了,它还是不急不慢的享受起来。
  车子在一家装潢整洁的料理店停了下来,音琪跟在他身后进去,穿传统服饰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将他们引到里面一处安静的隔间。
  两个人在矮矮的长条形木桌两边对坐,被切成小块的肉在铁板上哧哧哧地响,明浚拿起筷子将肉块全翻了过来,哧哧哧的声音更大了。
  他将一小块两面都煎烤得差不多的肉放进音琪面前的碗碟,然后自己夹一块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原来这辆车真的是他的呀!”音琪望着窗外的红色凌志喃喃的说,她又想到了那双女人的手,心情一下子低沉了很多。
  “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明浚看见音琪的脸上突然变了一种色彩,于是关心的问道。
  音琪轻轻的摇了摇头,收回了刚刚的失神。
  “据说,和一个人面对面坐着沉默的吃东西,已经是一种心意的交换呢。”明浚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像对待一个相处多年的人。
  “你说话的口气像个大叔似的。”音琪看着他,夹起碗碟中的肉块放进口中。
  “大叔?嘿嘿,那好,现在大叔想听那个……‘甜蜜的回忆’,唱吧。”
  “是宝贝,甜蜜的宝贝。”
  “好,那唱吧。”
  “不行。”
  “为什么?”
  “现在……不合适的……那是唱给……”
  “我说合适,唱吧。”
  “……”
  “我们都已经交换过心意,还不能唱吗?”连灵魂都交换了的人,还不能唱吗?明浚心里早已这样想。他回想到刚才牵着音琪的手逃跑的情形,他紧紧的抓着那只手,片刻都不敢放松,只怕自己一转身看到她不在自己身边,担心她会处于危险当中,心里从未有过的害怕。按理说,那三五个人真正一起上,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的字典里也从未有过逃跑的字眼。
  my last night here for you,
  samg old songs,just once more.
  my last night here with you?
  maybe yes,maybe no.
  I kind of liked it your way.
  how you shyly placed ur eyes on me.
  oh,did you ever know?
  that I had mine on you.
  音琪望着窗外,有些断断续续的轻轻哼唱。明浚看着她的侧面,呆呆的样子就如同雕像。那脸颊是温热的吗?还是带着冷气房间的干燥凉意?眼睛好象在说些什么?是在说离岛上那两个与现世无关的人吗?她亮黄色外套的衣领,可能是因为刚刚和他一起跑的时候翻了过去,露出里面的锁线边。
  明浚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
  想将那衣领再顺过来的明浚,将手伸过去。
  正望着窗外哼着歌的音琪,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但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让她将目光从窗外拿开,放在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Eyes on me?这歌的名字不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只要注视我就好了。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这是我的本意啊。
  四目相对的两个人有一瞬间都呆坐在那儿。音琪觉得那眼神像两个深深的旋涡,自己就快要被吸卷进去了。
  “你的衣领……”明浚一边探身在桌子一端坐下,一边将反翻过来的领角顺好。
  音琪感觉自己心里重重的压迫感终于消失,放松下来,她一边抬手自己去弄衣领,一边调整刚才使自己紧张起来的坐姿。
  突然。在音琪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她的双唇被柔软包围,首先是凉,但接触后立刻上升到燃烧的温度,还带着真露的香甜。
  那一瞬间,音琪的心脏在毫无设防时仿佛忽然穿过百万伏电流,觉得脑海里嗡的响了一下后全成了空白,就像突然受到外力变速运转的机器,让心跳急冲冲到了咽喉那里。眼前黑了一下,原本就没坐好的她往后倒去……
  明浚伸出手搂着她,扶着她的肩往后一起靠在被刷成原色的壁橱门上。
  只是1.5秒,可全都乱了。
  音琪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全都往一个地方涌,她挣脱着退坐到窗子边,因为没能平静下来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明浚。
  在意识里确认门所在的位置后,音琪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对着门口冲出去。
  正好送蔬菜料理进来的料理店员被她撞到,盘中的东西撞散了一地。音琪停下来望着地上的食物,店员站在那里一脸愕然,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明浚背对着门坐,他能感觉音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自己这样的举动,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讨厌吗?哪怕心里隐秘的地方的一丝丝情愿也好,不是反感也好……
  噔噔噔的声音,音琪已经跑下楼去了,战战兢兢的店员依然站在那里。
  “没事,就当你送过来了。”明浚向后抬了抬手暗示“走吧”,店员将门拉拢后离开。
  明浚将一整瓶真露哗哗哗全灌进肚里,将钱放在桌上后,一口气跑下楼冲到了街上。焦急喘息的明浚在街头张望,他希望能够看到没有离开依然等在那里的音琪,可是,城市的身上涂满了彩色的光影,一切都是陌生的。
  明浚将自己扔进车里,让它带这躯壳没有目的的游荡,借着酒意回想料理店短暂的瞬间。
  她……
  是第一次吧。
  她慌乱的眼神猛烈撞击着明浚的心房,因为觉得全身无力而将车停在了路边。靠着座位仰躺下去的他,即使闭上眼睛,脑海里也是她的身影,如果还有未被填充的地方,却全是空白。
  一声沉闷而粗重的呼吸。
  无尽的慌乱。

  一年一度的动画艺术节,在夏季的曼多尔举行,这次的大东家是CBS.
  曼多尔之行同来的,除了赵会长及CBS公司的人,还有明浚、妍智、仲哲妈妈和妍智妈妈。
  在艺术节最后一天举行的晚宴上,赵会长叮嘱儿子不要擅自离开会场,一直要呆在宴会结束。
  红黄蓝三色的节日标志及由三种颜色装饰的宴会大厅,有各种传统的以及最新的卡通角色造型做装饰,既活泼亲切又不失格调。明浚将仲哲妈妈、妍智和妍智妈妈送去购物中心后,确定穿着上没有让明昌赫可挑剔的之后,才在会场出现。
  “朴教授,在这里碰到你可真是难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明昌赫身边有张秘书跟着,在晚宴上见到国内大学动画创作设计系的朴教授,便走过去打招呼。
  “恭喜赵会长,艺术节的气氛很好。”
  “教授一个人吗?会在曼多尔多呆一段时间吧。”
  “唉,年纪大了,得有助手陪着啦。这是我的助手许正勋,明年毕业,造型设计上的后起之秀,到时候还得请赵会长多多提拔啊。”
  “哦?看来和我咱们明浚一个年级,臭小子当时想学什么摄影。唉,现在的孩子啊。可没我们那时候听话。”明昌赫扭头,望着正站在一只长鼻子黑发丑娃娃面前发呆的明浚说道。
  “明浚,过来见过朴教授。”
  明浚听到是赵会长的声音,连忙往这边走过来。
  “教授您好。”明浚弯了弯腰说道,抬头时看见站在教授身后的正勋。
  “真是帅气呀。”朴教授说着望向明昌赫:“应该感觉到压力了吧,儿子……这样优秀。”
  “曾经还选听过教授的几节课,在这里见到,很高兴。”明浚马上回礼道。
  “……”一旁的明昌赫看着儿子的得体举止,不明白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和他吵闹,只是看到他不顺从自己的意愿而一味的生气,仅此而已吧。
  “回国后也会很快再见面的。对了,教授计划什么时候回首尔?”
  “感谢会长,既然来了曼多尔便想顺便回去看看家人,所以暂时会先回一趟多市……”
  “也是该聚聚啊。好,那教授请随意。”
  “首尔见。”
  “首尔见。”
  离开的时候,明浚望了一眼教授的助手,发现助手的眼睛也正注视着自己。
  双人舞音乐响起,明浚和妍智的身影按照惯例最先出现在人群中间。
  正勋望着一对舞步默契的情侣……这样默契,不是情侣又会是什么人?姐弟?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应该叫‘很赞’对吧?有这样的姑娘做女朋友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哦。”朴教授走过来,看正勋望着跳舞的两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在一旁笑着说。
  “他们……是恋人吧。”
  “恋人?这个……不知道。不过,一定会结婚。”
  “为什么?教授。”正勋越听越不明白。
  “也就是说,不管们是否相爱,结婚已是不变的事了。所以,他们如果相爱或不相爱,都是万幸之幸……”
  “啊?教授,你是什么意思?”正勋越听越不明白。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教授说着说着便感慨起来。
  和相爱的人跳舞是很浪漫的事情吧?
  正勋在心里这样想着时,教授在他耳朵边上说:“明天放你一天假,晚上一起在饭店吃晚饭,后天该去多市了。”
  “嗯。”正勋含糊的应着,心思却在舞池的那两个人身上。在正勋看来,人群中间那原本和谐热情的舞步似乎真有那么一些冷漠,像喝到微酣的人怀有各自的心事在音乐里寂寞着。

  “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会长让你今天晚上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张秘书来明浚的房间告诉他。
  “我还不想走,你们先回去吧。”明浚的语气冷冷地说完,便没有再多一个字。
  第二天,明浚一觉醒来,已近中午十二点。冲了个澡,进顶楼的餐厅时,服务上前生用韩语很礼貌的问:请问是赵先生吗?
  明浚用眼神回答后,跟着服务生往用餐区走。远远的,他就看见打扮一新的妍智坐在座位上等着。
  “你没回去?”
  “叔叔说,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原本打算坐下的明浚转身准备离开。
  “坐下啊”,妍智一边环视一下周围用餐的人,一边向明浚使颜色。
  极不情愿的坐下来,还没等妍智先说什么,明浚已经先开口了:“我那样做,只是希望他不反对我在曼多尔多留些日子,只是为了他不停掉信用卡和账号……你别误会。”明浚指的是这一段时间认真做陪的事。
  “所以,你的本意并没有打算理会我们……”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饿了,吃东西吧。”
  餐前酒没有什么味道。
  两个人对着各自眼前盘子里的牛排沉默的动起刀叉来。
  “以前就想象像坐在这家餐厅用餐会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如此。”妍智好象话里有话。
  “哦,看来你也有缺乏心里准备的时候,一直以来不都是很沉着的人吗?”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抱歉,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怎么?你有不满意?因为和我在这家餐厅吃令人失望的午餐?”
  “明浚!”
  “有什么问题吗?”
  “以前的那个你到哪里去了?”
  “曾和你坐在这里用餐,刚走。”
  明浚不紧不慢的切着盘子里的牛肉,知道将最后一小片牛肉放进嘴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刀叉在盘子边放好,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后站起来,说:“我会跟他们说记在我的账上,需要什么再点吧。我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便望电梯的方向走。
  “约了女人吗?”
  妍智这样问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尽管以前自己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都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说出口,因为已经无法再忍受。
  明浚怔怔地望着依然坐在那里的妍智,笑了笑说:“哦,开始变聪明了?在曼多尔认识的韩国人,没有带女朋友出来旅行,这样的事情,谁都能理解的吧。”
  “这样的事情?这才几天,就和这里的韩国人交往,你疯了吗?”
  “很早的事,只有你装做不知道,所以,别骗你自己了,知道吗?”
  明浚说完便走出了餐厅。

  鞋子脱在沙滩的岩石旁边,将上衣搭拉在肩上,明浚沿着曼多尔长长的海岸线走着。
  直到太阳没入海平面,海天交接的地方出现一片红色光亮,他才会提着鞋子回酒店。
  一个人的时候,明浚会想这22年来自己的生活,还有以后的日子。努力的工作,与相互爱着的女人结婚,成为丈夫和父亲,这些都像梦想一般让人憧憬。可每次,他都是带着愤怒放弃掉这样的念头,懊恼着和面前的一棵树、一张门、一面墙或某样东西过不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浚不能和别人一样正常的生活?而要按照有些人全盘计划好的去做,棋子似的做个白手!
  这样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呢?
  一个浪过来,潮水一下裹住他的脚,让他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后,又像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逃也似的跑开。明浚将手中的鞋子和肩上的衣服全扔在了沙滩上,望着将潮水送上来的大海,慢慢走去。
  起风了,涌向岸边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水没到胸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被海水的凉意刺激了个遍,一些事情,一些人像被过滤了般的清晰。
  当他看见妈妈的身影时,停下来站住了。
  “明浚,我在院子里叫你,你到哪里去了啊,快回家吧。”
  是妈妈的声音,妈妈以前不都是这样叫他的吗?
  明浚就这样久久站的着,已经带着凉意的海水一漾一漾,慢慢摇晃着他的身体,慢慢将他摇醒。
  “喂,喂……喂!”
  他听到音琪越来越焦急的声音。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
  极不情愿的趴在他背上,她害怕的垂打着他的肩,用带着明显汉语发音的韩语叫嚷着要下来。
  她挣脱着退坐到窗子边,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因为没能平静下来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明浚。
  明浚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好象那柔软的温度依然存在。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大浪过来,明浚用在脚下的力突然一松,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正要向某个方向飘去。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真好,像彻底解脱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不再有任何负担。
  突然,大海中伸出一只手,拽住自己的胳膊。明浚当时的确被吓到,但马上又放松了,如果这样就可以解脱,他一定不挣扎。可明浚模模糊糊的感觉到那只手正拖着自己拼命似的向岸边游去,他这才使劲挣脱,可自己的两只手不仅被反在背后,那人还用手撸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点都不能动弹了。
  那个人将他重重的扔在沙滩上,自己一边坐下来用手将头发弄到脑后一边说:“臭小子,这么黑的海滩,你找死啊。”
  就是找死才选这么黑的天,明浚心里就是这样说的。
  海边的风越来越大,一阵浪过来,又掀到明浚的胸口才退回去。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也许真的就……
  他坐起来,咳嗽着扭头看身边的人,借着远处岸上的微弱光亮,发现是昨天在宴会上见过的教授助手。
  正勋也看清楚了明浚的脸。
  两个人都不说话,像能够彼此看到对方的心事。
  “我明天要去多市,得回去了。你呢?要送吗?”正勋说着起身站着。
  “不用了,谢谢。”明浚望着黑色的海,淡淡的说。
  正勋将沙滩上的衣服一把抓起,转身离开。
  “刚才……你别误会……”明浚马上补充道。
  “知道。不过,晚上风浪大,很危险,以后要注意。”说着,正勋已经走远了。
  明浚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好笑。
  明浚,你居然想做这样的事情?他想着拣起地上的鞋子,对着狂怒的海大声的叫嚷着:
  明浚,你疯了吗?
  大海好象也在问:疯了吗?疯了吗?疯了吗……
  一遍又一遍。
  接着,一阵大笑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马路上拦了出租车。
  进酒店的时候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的明浚突然豁然起来,他只有一个念头,要马上回首尔,现在,马上。
  正从自己房间出来的妍智看见一身湿淋淋的明浚,焦急的跑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去,回首尔。”
  “明天吗?”
  “现在,马上。”明浚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脸疑惑的妍智站在那里。
  是那女人的缘故吗?是不是约好了却没有出现?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妍智脑海里想着这些,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至少,自己要和他一起回去。
  妍智托酒店订了最早到首尔的机票。
  八个小时的时差。飞机停落在首尔机场的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三点。
  妍智走出机场,明浚推着行李车走在后面,走到机场外面,明浚从行李车上将自己的行李取了下来,转身对身后的妍智说:
  “要不要我替你打张秘书的电话,叫他派车送你回去?”
  “为什么?”妍智一脸的失望。
  “对不起,我有些很急的事情要办。”
  “急着回来就为了这个吗?”
  “没错。”
  “不用了,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就可以。”
  妍智说着伸手拦了出租车,司机帮忙将行李放进后备箱中,妍智坐进车里先离开。
  明浚叫出租车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ILL MORE酒吧门口,可能因为时间太早,酒吧的门是关着的。
  “你是要找人吗?现在还早,酒吧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才营业。”
  “哦……”坐在车上的明浚一心想着快点来这里,为了能够见到她。他从曼多尔的海边跑了回来,脚上甚至还带着没有洗干净的海滩上的沙子。可是,大门紧闭的酒吧让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电话,没有地址,甚至还没有习惯她的名字的发音。
  “如果你是要找在酒吧做事的朋友,可以在后门等,开始营业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得从那里进去。”
  “那去后门吧。”
  司机将他送到ILL MORE的后门,他从座位上将简单的行李拿下来,在正对着后门口的长条凳子上坐下,开始目不转睛的望着没有一丝动静的酒吧后门。
  “对不起,上次吻你是我不对……”怎么可以一见面就提让她不高兴的事呢?明浚叹了口气。
  “岛上的照片出来了,要不要拿给你看看?”哎,太不像平时的明浚。
  “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他自己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行李,明明是从机场出来就直奔这里的人,为什么说虚伪的话?
  一个穿格子衬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从明浚面前走过去,他抬头看了那人的衣服,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还在她那里。对,就问她衣服的事。

  “大哥,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还没有营业的酒吧里,穿格子衬衣的年轻人将头凑到正在玩牌的一伙人中间小声的说。
  “三、六、二十八、二十一……好了,拿钱来!”其中一个人将嘴里叼着的烟扔带地上,扭头问格子年轻人:“看见谁了?”
  “上次在ILL MORE那小子……正坐在后门口,好象在等人。”
  “哦?”
  “我看清楚了,真是那小子。”
  “走,不玩了,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
  “是谁啊?大哥。”他这一说,大家都站了起来。
  “出去就知道了。”
  一伙人大概有近十个,全涌出酒吧朝ILL MORE的后门走过来。明浚看清楚最前面的人,认出是生日那天骚扰音琪的家伙,气便不打一处来,站起迎上去。
  “臭小子,还敢往这边走?今天好好道歉的话,就放过你。”
  “混蛋!”
  “还骂上了,这是你道歉的态度?老大,那妞好像还欠您一手歌,要不我们今天去听?”
  “好。不过半路要又有人再出来捣乱该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交给我们就是。”
  “好,别在这里开练,换个清净的地方,要她见到打架的场面可不好唱歌了啊。”
  说完,为头的家伙转身就走,明浚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让他走。
  “臭小子,你还真上心啊。走,今天让你开眼。”他说完,挥手叫手下的人架着明浚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墓地附近,因为前面看了到教堂。
  “你们要干什么?”明浚看看周围,从地上爬起来,这地方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上次,你挺厉害。大家回去好好练了,要不,你来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进?”为头家伙一脸的邪气与坏笑。
  明浚站在围着的人中间,抬头做好准备。
  “给他的颜色看看!”
  那些人一起围上来,明浚的腿踢得很漂亮,开始时将他们一个个踢中,看上去占了上风。可毕竟人多,当如雨点般拳脚落在明浚身上时,他的意识中只剩用手抱住头,不让他们碰自己的脸的念头。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停手的,明浚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躺在树丛里,狼狈不堪。
  前面的尖顶房子里有光亮,明浚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半爬半走到了那里。
  这里应该是教堂的后面的小礼拜堂门口。
  明浚隐隐约约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他蹭着墙壁移到木门前,门一推就开了,他爬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个斗室,后面有个窄而厚的布帘,明亮温和的光亮从帘缝里泻过来,歪躺在地上的明浚觉得那就是天堂的光亮。
  他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了,又觉得还很清醒,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样就对了,你今天进步很大,妈妈一定非常开心。”
  布帘这边是教堂的圣坛,圣坛旁边边的楼上,音琪正在跟练习钢琴的小男孩说话。
  “姐姐,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小男孩抬头问音琪。
  音琪停下按键,听了一会,教堂里非常安静。音琪看看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认真的说:“记得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课,回去后要练习,知道吗?”
  “哦。”
  “好了,不早了,妈妈一定快到了,咱们下去吧。”
  明浚听到钢琴盖合起来的声音,咯噔咯噔下楼的脚步声,然后,门被关上,明亮的光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光透进来,看上去很温暖。
  音琪领着真宇走到教堂前面的小广场上,真宇妈妈已经从马路对面那边跑过来。
  “孩子,今天听话吗?”一边跑着过来一边拢着额前头发的小男孩的妈妈问。
  “他今天很乖的。”
  “好了,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再见……”
  看着小男孩和妈妈的背影,音琪满足地笑笑,往公车站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便突然发现手上空空的,才记起刚刚太性急,自己的包还在教堂的钢琴旁。
  音琪转身往回走。
  她到教堂,一口气跑到楼上,看见自己的小布包躺在钢琴旁边,月光从拱形窗户外照进来,正好照在它身上。音琪望着它笑笑,拿起包转身,看见窗户外夜空中的新月。非常短暂的一瞬间,这月亮变成她透过宽宽的肩看到的那弯月亮,随着他的脚步而忽上忽下的晃动。
  她在窗户前约莫站了一分钟,走到钢琴前面坐下后又打开了琴盖,再又将包放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黑白的琴键——
  思绪无端的四处飘荡,夜里的琴声突然变成康夫渴望的神奇抽屉,音琪的记忆肆无忌惮地回到以前。她又在那里看见了惊慌跑掉的小黑脸琵鹭,又不小心滑倒,他不大友好的话语、善良温和的眼神又出现在眼前,他背着自己走过很远的山路,他站在月光下失神的样子,然后急忙地说晚安,然后是那个温热的至今未能从她的感觉里褪色的吻……
  琴声结束的时候,她回到现实中,合上琴盖,拿起包,慢慢穿过窗边的月光走下楼,到了门口。
  突然,圣坛后面砰的一声,好象有什么东西摔下来。
  “谁?”音琪非常警觉,问了一句。
  音琪站着听了一会,一切又恢复安静。她想到是晚上一个人在教堂里,又没开灯,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刚准备推门出去,圣坛后面又传出噏噏嗦嗦的声音。
  躺在后面的明浚感觉教堂又便得通明透亮的了。
  音琪回头望了望十字架,用力咽了咽口水,往圣坛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默念着:“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
  那细碎的声音好象真的是从圣坛后面传来的。音琪轻轻走到厚布帘那里,想着可能是老鼠,不过,教堂的老鼠应该叫圣鼠吧。这样想着,音琪用力猛地掀开那块布,没有听到圣鼠的脚步声,桌边的阴影里好箱横躺着一个人。
  “谁?”音琪下意识捏紧包,脑海里想着该不该将脚上的一只鞋举过头顶。
  “对不起……”
  听到对方的声音很虚弱,音琪才放松一些,抬手拉了一下墙边的线,小礼拜堂的灯亮了。
  在明亮光线下看清彼此的两个人,有一瞬间都忘记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过了那一秒,望着音琪那张吃惊的脸的明浚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地上的模样,连忙转身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音琪着急的扔下手中的包,弯腰俯身下来用手去试探着碰触他额头上、嘴角的伤。
  因为疼痛,他本能地躲开,避开温和焦急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子?有人追杀你?”音琪说着望望后面教堂的大门。
  “你走吧。”明浚的声音冷冷的。
  “在上帝面前叫我扔下有难的人不管不顾,你到底存什么心?”
  “关你什么事?即使打架又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那天,他看见你那样做了……当我在岛上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你背我回去,他全看见了。”望着眼前满身沾有血迹的明浚,音琪望着教堂穹顶上的壁画,眼里浸满了亮亮的泪花。
  “……”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样子的明浚将身体侧过去,将背对着音琪。
  “白痴,笨蛋。”音琪一边从包里取纸绢,一边小声用汉语对着他的后背说话。
  “你在岛上也是说这句,是什么?说我吗?”
  “你和人打架?为什么?”
  音琪俯身用纸绢去擦他额头上的伤口,她将纸绢换了一面擦颧骨边上的小口子。一会又将手中脏了的纸绢扔到边上,重新抽出一张新的,用来拭他嘴角的污血……
  那么近,她说话时微弱的吐吸,也许上次洗衣服时残留在衣服纱隙间的木瓜皂香,如清晨的潮汐推禳着他的整个意识。
  将原本望着她的眼睛闭上,明浚试着躲开这温情脉脉的海浪。
  嘴角的血迹因为太干,纸绢无法擦去,音琪将包里平时用来湿润脸上皮肤的纯净水拿出来喷了一点在纸绢上,这样,就很好擦拭了。
  凉凉的纸绢一碰到嘴角,他愣了一下,眼睛猛的睁开。看见音琪正望着自己笑,“怎么?有点疼吧,以后别再跟人打架了,你那么会说故事,什么事用说都可以的,不是吗?”她说着又在纸绢上喷了点水,接着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这是什么?”
  “这个?”音琪摇了摇手中的瓶子,又看看眼前的明浚,神秘的说:“平安水啊。”
  明浚望着眼前的音琪,看看身上的伤,若不是现在这样,又怎么可以与她这样接近?想到这里,他苦涩的笑了笑。
  可一笑,脸上的肌肉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音琪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来牵他。站到一半的明浚又栽了下去,用手捂着腰旁边的地方。
  “让我看看。”音琪将他的手拿开,发现里面的衬衣红了一块,解开纽扣,发现一道斜斜的口子,可能是让又硬又利的东西给划开的。
  “天哪。”音琪望着眼前的伤口失声叫了出来。
  “没事……”
  一时不知怎么办的音琪一边用打湿的纸绢擦拭,一边想着该用什么东西先将它包起来,她想到自己的衬裙,斜斜的一圈正好长够度,拿它将明浚腰上的伤口包起来。
  “不行,你得去医院。”音琪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明浚搀扶起来,在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
  “去郊外的小农庄。”还没等音琪开口,明浚已经对司机下达了指令。
  明浚紧握住音琪的双手,似在安抚音琪的慌乱,又似在寻找一种支撑的力量,“相信我,没事的。”
  黑暗中,出租车借着朦胧的月光,向郊外的农庄驶去。

  明浚喜欢农庄的悠闲与安静,以前妈妈常带他来。自从妈妈去世后,偶尔一个来的他,不是因为和人打架想躲避暴跳如雷的爸爸,就是因为自己觉得太孤单、太想念妈妈。
  时间在这里不管用。许多年来,屋里的陈设一直没有变,木地板,结实的粗麻包着木头桩子做的凳子,壁炉,墙壁上的麻绳和渔杆,小圆桌上还放着一只棕色的小木桶……
  妈妈或者外婆都曾用它装过刚煨好的木薯吧。
  “这是你家?就你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吗?”
  像是到了农场主家里,扶着明浚进门的音琪觉得很奇怪,前后看了看后问他。
  “大婶,我这里很痛,你能不能少问房子的事多关心我一些?”明浚有些吃力的半躺在沙发上。音琪看到他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嘴唇干涩。
  “你等一下,我去替你倒水。”
  “楼上小房间的药箱,里面有清理伤口的药。麻烦你……”
  音琪帮明浚倒了一杯水,把一个灰色的小箱子拿了下来放在木桌上。她望着明浚自己动手把上衣脱掉,熟练的清洗伤口,擦药,然后拿出纱布。
  “能帮我一下吗?”明浚这才抬头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音琪。
  “哦……好。”音琪将纱布轻轻绕过他的腰,一圈,两圈,三圈,他腹部的肌肉硬硬的凸出来两块,音琪看见,慌忙望着伤口的纱布上,用说话来消除这种尴尬:“你好象很懂得护理……很熟练的样子……”
  “经常这样,就用不着去医院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好象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常……打架吗?”音琪替他把衣服穿上。
  “越是这样,越是很难死掉。”明浚别过音琪望着自己的眼神,望着窗的方向。
  那里有架老的木钢琴。
  “你晚上弹的是什么曲子?” 明浚望着窗前的钢琴,神情恍惚的问音琪。
  “什么?”仍然想着他的心事的音琪,还没有回过神来。
  “教堂里,只有月亮照着的时候。”
  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的侧面,音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很孤单,自己心里突然有种想要去温暖的感觉。于是,她慢慢走到钢琴面前坐了下来。
  舒缓而忧伤的乐音回荡在夜里,是刚才在教堂弹奏的曲子,明浚靠在沙发上听着。
  “这是第一次我自己写的曲子,也是第一次弹自己的曲子给别人听……还没写完,所以……听上去有些奇怪,是吧?”
  音琪停下,转过头望着窗外远处零星的灯火说着。
  见明浚没有说话,音琪走到沙发跟前,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已经悄悄来临的秋天,郊外的晚上已有些寒意。音琪将壁炉里的火生着,又从里面房间的壁橱里取出盖的东西替他盖上,整理好药箱,将脏的碎布和药棉扔进垃圾筒。收拾好后,拧灭了电灯,她自己才慢慢上楼。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明浚睁开眼睛,壁炉内的光亮将屋子里照得朦朦胧胧。
  “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在点燃篝火的时候围坐在一起吗?”
  以为明浚已经睡着的音琪听到他忽然说的话,站在盘旋上去的木楼梯中间,转身望着壁炉内的火苗扑闪扑闪的亮着。
  “因为火的亮光可以让时间停止,那样,快乐就会一直快乐,悲伤就会一直悲伤……”
  明浚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音琪依然站在那里望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点燃火后自己却要离开呢?”
  明浚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有些哀伤。音琪慢慢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很轻很轻的走到明浚眼前坐下,将头枕在明浚躺着的沙发边上。两个人藉着壁炉的温暖光亮一个躺着一个靠着相互依偎,都想起了离岛上的时光。
  “岛上,也可以生火的吧?”音琪的声音很小,明浚还是听到了。他坐起来望着趴在沙发沿上慢慢睡着的音琪,像在暗房里替照片上的她拂弄额前凌乱的发丝,伸手捋了捋遮住脸的头发。
  可能太累了,音琪一下子就沉睡过去,应该是趴着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便慢慢顺着沙发沿倒到地毯上。明浚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替她盖好,望着她睡着的样子,心旌乱了阵脚。
  对音琪而言,这是一场又深又长的好梦。
  可是在明浚的梦里,他却看到自己撞死了音琪。
  明浚开着红色凌志经过路口,车的音乐很吵,他看见穿过马路的音琪,早早就踩了刹车。但不管用的刹车致使失去控制的车子冲向她。被撞到汽车前窗的音琪从他的眼前摔出很远,最后摔在路中间,明浚跑出车来,看见地上的音琪浑身全是血。他抱头站在马路中间,觉得天旋地转……
  从梦里挣扎着想醒过来的明浚甩开枕头,挣脱沙发的靠垫,重重的摔到地上。来自腰间的剧烈疼痛让他醒了过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导致了心情的巨大变化,因为那个人,音琪她正在改变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的浪荡子。
  全身已经汗得湿透的明浚站起来,看到桌上仍冒着热气的白米浓粥,还有留在桌上的纸条:
  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国早晨的味道。
  拿着纸条走进厨房,想到音琪大清早开始忙碌的画面,他倚在门口笑了笑。
  “音琪,音琪!”
  他转身对着楼上叫着音琪的名字,却没有人应。
  以为音琪在屋外的明浚,捂着伤口屋前屋后叫着她的名字,也没有发现音琪的身影。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纸条,明浚靠着门口台阶边的柱子慢慢坐在了地上。
  “音琪……”
  晴朗的天空像巨大的蓝色水晶罩,他感到了自己身处其中的孤寂感。
  妈妈,我遇见一个自己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人。妈妈,请您帮我找到她,让她知道吧。
  接着又想到爸爸和妍智父母家的约定,还有妈妈去世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早已经不能这样去想吧,明浚低头苦笑着,一边展开手中早已被捏成团的纸条,望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埋起头来,有两片叶子在一阵风过去的时候落到了他的脚边。
  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强而有力的根须上面的一处枝桠,如果枝桠不能自己离开根须,他只能接受现实吗?
  做这样一枚落叶吧,自由的落下,和那个人在泥土上相见。

  抱着大牛皮纸袋的音琪出现在农庄前面的木桥上,像是刚从市集回来。远远看见坐在木廊上的明浚,她甜甜一笑,慢慢走到他旁边。
  “在等我吗?还光着脚呢。”
  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想法里的明浚被音琪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一时语塞起来。
  “我……哪有?”真是个脸上还死杠着的家伙。
  “别光脚坐在这里了,快进去吧。”音琪冲一副孩子模样的明浚笑笑,自己先推门进了屋里。
  他站起来,望着音琪的背影,她刚才笑着的那一瞬间,真像是妈妈回来了。
  音琪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食物放进厨房,日用品放在屋里合适的地方。
  “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
  “即使一个人生活,也该懂得照顾自己不是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
  “……”
  “不饿吗?为什么不吃我做的早餐?味道不好?”
  明浚望了一眼音琪,当着她的面走过去将那碗白米浓粥吃了个精光后问她:“味道很不错,再来一碗吧。”
  “啊?”
  “怎么了?”
  “只有一碗。”
  “不会吧,刚好一碗?”
  “……”音琪点点头。
  “你……你自己吃过了吗?”
  音琪摇摇头。
  “那走吧。”
  “什么?”
  明浚上楼换了件亚麻色的上衣,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
  “在农庄附近的马路上等我。”只说了这一句话,明浚便将电话挂了。穿上鞋子,拉着音琪的手便出门。
  “可是,我买了……还没……”音琪的意思是刚刚去农庄买的食物就是为了做吃的,应该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做好了。
  “出去吃吧,别做了。”
  去了农庄,明浚走在前面,先上了木桥,他回头站着,注视在后面慢吞吞迈步子的音琪。
  两个人沿着土路像散步一样走着,能够感觉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路两边的小灌木丛里挂着红色的小果子,应该是不能食用的山荞子。平坦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峦脚下吧,墨绿色之后应该就会出现深褐,然后再逐渐变浅,浅褐和黄色,有山槭的地方还会便成火红呢。
  “我喜欢走在土路上的感觉,尽管下雨天会弄脏了鞋子。”明浚边走边将目光放在不确定的远方,这样说道。
  “看过《大路》吗?还有,还有在读完小说《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的时候,我就想以后要有一辆像Roboart或者温奇爷爷那样被刷成许多种颜色的车子,开车游遍自己想去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只走土路,不走公路。”
  “你?”明浚停了下来,扭头望着音琪笑着。
  “怎么了?你笑得好奇怪。”音琪沉浸在自己的理想里,对明浚的反映不屑一顾。
  “哎呀,想法还真酷啊。”
  “不是想法,是成为旅行家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也不是不可行,从首尔到光州的土路就够你走很久了。”
  “是中国。身为旅行家,不多多的了解自己的家乡怎么能行呢?”
  “你不是钢琴家吗?”
  “谁说成为钢琴家就不能再成为旅行家了?”
  “你还真知道说!知道走土路的代价吗?不知道最近的加油站还有多远,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否行得通,被路上的不明物体扎坏轮胎的情况也常有,更重要的是没有同伴的话,还会有遭遇路匪劫持的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劫持我?除了车子,我可什么都没有。”音琪理直气壮的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明浚斜着眼睛看着音琪。看到他一脸的坏笑,音琪想到上次在料理店发生的事情,脸一下子又红到耳根。
  原本一直望着音琪的明浚,看到她突然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脸时马上将目光移开后四处张望,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无所适从。
  有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
  土路尽头的公路上停着一辆红色轿车,明浚和音琪的身影走近时,车门打开,出来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子。他打开后面的车门,让明浚和音琪进去,自己再坐进驾驶座上。
  车子慢慢往市区行驶,快到利川道的时候,明浚突然开口说:“好了,停下吧。我来。”
  穿深色西服的男子出来后,站在了路边。明浚坐到驾驶座上,将车开到河上的桥屋前。
  “为什么来这里?”音琪一脸迷惑。
  “你不饿吗?都赶上人家的午餐时间了。”明浚走在前面,向那些一一向他鞠身的人点头。
  听明浚这样一说,音琪才感到自己早已饿过头了。
  从窗户往外看,除了水就是岸,景色没什么奇特。音琪张望了一下,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水杯上。
  “有什么不一样吗?”明浚问她。
  “什么?”音琪抬起头来,眼睛圆圆的瞪着眼前的人。
  “眼睛别睁那么大,周围的皮肤过度紧张失去弹性,容易产生皱纹的。”明浚不紧不慢的说着,喝光杯子里的水。
  “……”音琪白他一眼,将目光别过去,望着窗外单调的景色。
  “下次,晚上再带你来吧。”
  “谁说要再来?!”音琪气嘟嘟的说着。
  “其实……那么大的眼睛……很美。”有些人就是这样,说出心底的话永远比说敷衍的假话要难,但若说了,却比谁都认真。明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望着窗户外,那里有艘船,船上的人好象在打捞什么东西。
  食物上来了,全是中式菜。
  看到菜色,明浚拿起筷子,银质的筷子与碗之间轻轻擦了一下,发出很脆的声音。他夹住一块蒸盘里的白芋片,放进音琪的碗内,笑着对她说:“离岛上的照片,想看吗?”
  “你的照片?”音琪轻轻咬了一口白芋片,随口问道。
  “嗯,不过照片上是你。”一边说,明浚将手里的小碗递到音琪面前:“替我盛碗米饭。”
  “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摔倒的时候。”
  “怎么可以偷拍别人?”
  “偷拍?突然撞进镜头里的人,害我白白等了一下午时间的人,那照片上就不是讨厌的金鱼眼,而是可爱的琵鹭。”
  “金鱼眼?你……”她接过小碗,将糖醋鱼的大脑袋全塞了进去,将整盘鱼也放在了他面前。“这么不喜欢鱼吗?那就吃完它吧!”
  音琪守着他。明浚望着盘子里的鱼,说不出话来,将整条鱼全吃完后,望着桌上一堆零碎的骨头,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不行,我的肚子。”明浚捂着独自向卫生间冲去。
  音琪忍不住发出了一串欢快的笑声。
  等明浚回来的时候,音琪将勺子放下说:“我得先回去了。”
  “等一下。”
  明浚看看桌上,每个盘子都差不多了。
  “怎么了?我早晨买了东西……放你家里了,我可没有钱……”
  “跟我走吧。”明浚说着将钱放在桌上,拉着她便走。
  “去哪里啊?”
  “先上车再说。”
  “我要回家。”
  “现在还早,先上车再说。”
  将音琪硬塞进车里,明浚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座上。
  “你要做什么?”音琪望着明浚的眼睛。
  “带你去一个地方。”
  “谁能像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的活着,什么也不做,唯一能做的是和别人打架而已。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吧。”音琪这样大声说过后,后悔不已。她想到他腰上的伤口,自己不但没有说出关心的话来,反而没有理由的这样大声不顾形象的说话,生起自己的气来。
  明浚不再说话,一反常态的平稳而有些缓慢的开着车。被她刚才的话击中的人,现在应该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在整件事情里,从激动到迷失坚强的自己,最后变得一筹莫展的,反而是他明浚。像因为长年挣扎变得无力、索性一头扎进温柔陷阱中的孩子气的兽王那样,他将最后可以帮助自己回到原来样子的线也放掉了。
  现在,只是希望她住的地方很远,很远,永远也不要抵达。
  在成敏家门口,音琪从车里出来,一直不说话的明浚从车里出来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说道:
  “提前实现你的梦想吧。”
  “什么?”
  “我们去旅行吧,只走土路的旅行。”说着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我都找遍了,你在哪里看到的?”音琪看见是自己在离岛上丢失的手机,忙伸手去接,一边问。
  他没有马上给她,而是望了早已没有指示灯的电话一眼,突然向空中甩手出去。
  院墙外花园的茂密树丛里“咚”的一下,电话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疯了你?为什么扔掉我的电话,知道人家没有电话很不方便吗?”
  “用了很多年了吧,电池也是坏的。用这个吧。”说着,他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新款手机,放在了她手上。
  “……”
  望着“凌志”渐渐远去的背影,音琪愣在外面站好一会儿,才按响门铃。

  第三章 被诅咒的爱
  就当现在是告白吧 即使离开
  现在的你会知道吗
  当清晨的空气里充满你的味道
  我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没有如约而来
  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不曾得到的爱情
  不能牵你的手
  我就是那个爱情里的傻瓜
  ……
  星期天早晨,时间刚过八点,音琪被手机铃声吵醒,明浚在电话那头叫她:“下来吧,我在楼下。”
  “……”音琪含含糊糊不知道说着什么,就没有回应了。
  “音琪,能听到吗?音琪……”
  电话那头已经没有声音了,明浚坐在车里,想着今天要带音琪去的地方。
  每一个来韩国旅游观光的人会想到要去的所有地方,还有每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明浚都想带她去,比如去江原道的海边,或者当紫芒和迎春花开放时候大邱,其实再去一次仁川也很不错啊。这样的念头让他这个星期天的早晨很早就没有了睡意。他起床后,为吉他换了一套新弦,为那个至今没有做好的镜头框架设计了一个新饰样,接着开始在衣柜里选合适今天这样的日子要穿的衣服,平时很自信的家伙突然对每件衣服挑剔起来。最后,明浚选了一件质地很舒服的上衣,取下款式最简单的一条仔裤,确定镜子里的自己依然令人满意后,才出门。
  可是离明浚挂下电话已经快1个小时过去了,铁门里面还没有一点动静。明浚终于忍不住准备再拨通电话的时候,铁门后面好象出现了人影,他这才将手机扔回了旁边的座位,开门下车。
  靠车门站着的明浚,第一次觉得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无意识的低头望了望脚上的鞋子,音琪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这么早啊。”边和明浚这样打招呼的音琪边揉着眼睛抬头看天上的太阳,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衣,牛仔裤的颜色也有些发白了,头发很随意地在脑后捋成一把,说话的样子好象还没有睡醒。明浚抬头望着她温和的笑着,一时忘记说话,他觉得眼前的女生是这个世界上将白衬衣穿得最好看的人。
  见眼前的这个家伙望着自己傻笑,音琪以为自己有什么不对,看看身上又用手摸摸脸,疑惑地问:“怎么了?”
  “上车吧。”明浚这才转身去开车门。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嗯,今天要去的地方很多,做好准备了吗?”
  “哦?”音琪一脸疑问望着身边的明浚,不知道他指的都是什么样的地方。
  “这可是明浚第一次主动充当免费导游,一定感到很荣幸吧!作为来到韩国的留学生,总不能对这个国家一点都不了解吧……”
  明浚还没有说完,音琪的脑海里就出现正勋站在她的面前说出同样的话时的神情:“……就当是免费的历史课,回国后别那样轻易忘记我这个老师就好。”联想到另一个人,音琪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为什么笑?”
  “没什么,好象很相似呀。”音琪望着车窗外往后的景致,喃喃自语。
  “嗯,街道吗?唔,这是一条老街,从这里可以通往钟路区,那里集中了许多韩国有名的名胜,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云岘宫都位于那……”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透过车窗的玻璃,照在音琪的白色衬衣上。她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明浚的双手轻松地拨弄着方向盘,减慢了车速。他如此强烈的想让身边这个女孩认识自己生活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她带着去她的家乡,他知道这是为什么。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与过去的自己完全脱离了,一切变了,变得无法信任——家,父亲,突然出现的弟弟,还有那个取代母亲一切的女人。明浚变得尖锐,冷漠,他甚至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报复这些改变自己原来幸福生活的人,明昌赫,还有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仲哲,以及仲哲妈妈和妍智。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又感到了幸福?是上帝可怜自己,又重新将幸福赐予自己?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要不要抓住这样的幸福?要不要放下那些与周围一切为敌的态度,好好的珍惜现在和将来?
  明浚将车靠林荫道旁停了下来,阳光稳稳地在前面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伸手在CD播放器的PIAY键上轻轻按下去,一连串的音符就像没有什么能抵挡得了的阳光,一直照进心里。
  如果像树一样扎下了根,会是怎样的爱?
  他将座位的位置调了一下,以适合自己往后靠着,觉得自己是最舒适的姿势后,轻轻将音琪的座位调到同样的位置,然后就这样靠着,侧过身一直望着她睡着的样子。
  可能是两三首歌的时间,音琪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旁的明浚正望着自己,她有些难为情的拭了拭自己的嘴角。
  “放心好了,没有流口水,睡姿也很好看。”明浚笑着安慰她。
  “对不起,我……”
  “已经饿了吧,那么匆忙跟我出来,结果连早餐也忘记了。想吃什么?”明浚一边替开车门,一边留意周围的环境。
  在音琪的建议下,两个人在一家精致的路边小店坐下来,要了热腾腾的黄酱汤,明浚趁着音琪低头喝汤的当儿望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音琪,不禁有种满足感,生活原本到这里也就可以了。
  吃完东西后的任务的确很多。不仅是景福宫、昌庆宫、云岘宫这些明浚刚刚在车上念叨的地方都去过,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在庙里求签的时候,大师在解音琪的签的时候就对着明浚说过许多让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的话;比如喝过祈福泉中的水之后,明浚在墙上的木牌上留下了冯音琪的名字;比如从Pulmu one泡菜博物馆出来时,明浚手上的纸盒里应该装了不下十几种泡菜。
  两个人一起晚餐的地方开始的时候让音琪有一些拘束,与其他用餐的人相比,自己的穿着好象太随意,幸而明浚和自己一样,而且餐厅的侍者对明浚和两个人依然礼貌的样子,让她松了口气。
  明浚的车子在早晨等音琪的位置停下来,将装有泡菜的纸盒还有别的纪念物品放在音琪手中。音琪准备开门出去,又被明浚一把拉住。
  “哦,等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明浚从后座上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送到音琪的手中。
  音琪音琪地看想明浚,明浚却什么也没说,只给了音琪一个“看了就知道”的眼神。
  音琪将手中的物品放下,轻轻地将礼盒打开,一只木雕的小熊出现在音琪眼前。
  “明浚,为什么送我一只奇怪的熊?”
  他只是神秘兮兮的笑,然后说:“这个嘛,不能说的。”
  “为什么?”音琪更好奇了。
  “说了会挨揍或者遭拳头打之类的。”
  “啊?”坐在车里,音琪被他的话吓得一缩,木雕从手上掉到座位下而滚进了里面。明浚只好将车停在街边,猫着腰找了好一会才将木雕熊找出来。
  “从现在起要拿好它,知道吗?座位下面那么黑,它会怕的。”明浚很认真的样子,让音琪像闯了祸似的愣在那里,望着明浚。看着这样的音琪,明浚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看看你们两个,还真像。”
  “谁啊?”音琪疑惑不解的望着眼前的人。
  “它啊。”明浚边说边朝木雕熊使了个眼色。
  音琪突然知道自己上当了,拳头雨点般落在明浚身上。叫嚷着“别打啦别打啦”的明浚,一边捂着头装可怜一边叹气着说:“说过不能说的,看吧,真的灵验了。”
  音琪笑了,一个人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小木雕,还是忍不住问:“明浚,为什么是一只熊啊,它的样子……实在好丑。”
  “见它一个人呆在庙里,好孤单,跟庙里的大叔说好话,就让我拿走了。”
  音琪不相信地看着明浚。
  “它会好好保护你的!”
  “嗯?”
  “憨厚的熊其实是纯真的卡丽丝托所变。她原本是月亮女神Artemis身边的宁芙仙子,因受宙斯所骗,被赫拉变成了一只熊。意大利民间传说,将来自希腊勒斯堡斯的珍贵木雕刻成卡丽斯托变成熊之后的样子,会守护所有在12日出生的人。12,是你的出生日呢。”明浚看着音琪的双眼,真挚的说着出这个关于小熊的美丽传说。
  音琪手里抓着那只熊,扭头望着明浚开心的笑着,“真的吗?”
  见音琪开心的样子,明浚认真的说:“要好好保护它,知道吗?”
  音琪认真地点点头。
  带着慢慢的礼物和满心的喜悦,音琪正准备走进铁门,明浚从驾驶座出来又叫住了她。
  “不再说什么了吗?比如夸赞一下导游不错之类的话。”站在已经转身过来的音琪面前,明浚想有着深深的不舍。
  “买这么多泡菜怎么吃得完啊?”音琪望着手中的盒子,又望望眼前这个有些酷今天却说话奇怪的人。
  “可以放的,而且,还可以叫我过来帮忙。”这样合适的解决方法随即就让靠铁门站着的音琪脸上漾开了笑,这么简单便得到快乐的方法也让明浚心里有些自卑,因为这十几年来,自己很少因为生活中的事情而这样笑。
  “那好,晚安啦。”笑着道别后的音琪推开铁门准备进去,
  “嗯,好好休息,晚安。”明浚说完后便转身进了车里。
  看到车子驶出路口拐了弯,音琪才进去。走路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放在口袋里那只木雕小熊,硬硬的,一下一下的证明着它的存在。

  天气稍微凉爽一些,已经可以穿薄一点的针织衫,或者在衬衣外面添件线织背心。这天中午的阳光很好,从肯德基出来的成敏和音琪一人拿着一只鲜奶冰淇淋,往漫画社的方向散步。因为刚结束上午的课,音琪怀里还抱着课本以及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与音乐史相关的书。
  “我看我还是不要去好了。”音琪对成敏中午要自己加入漫画社的建议,显得还是有些犹豫。
  “不行,吃饭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的。”成敏的态度很坚决。
  “可是,我又不懂得那个……”
  “谁说一定要懂得了?那参加话剧社的人必须是演员,参加电影社的人得是导演吗?好了,冯音琪,别磨蹭,快走吧。”成敏说着用手拖住脚步慢下来的音琪。
  “可是,我都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只要每次和我呆在一起,然后慢慢发现你自己正在喜欢它就可以了。难道……你讨厌漫画?”成敏很紧张的问。
  音琪摇摇头说:“小时候还是很喜欢看的,只是有些不一样。”
  “那就没事啦,走吧。喜欢就是专长。”
  走进漫画社时,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得正激烈。成敏一边拉着音琪穿过放书架的房间往里面走,一边叫着“社长”,一直没有人应。音琪当时的感觉是,好象有些乱,应该是没有管理好的关系吧。走到甬道尽头,音琪跟着成敏进了一间小房子。
  “这个家伙去哪里了?”成敏边走到窗户边的坐下,这里放着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上面放了很多书籍,还有画图工具,电脑被挤到一边去了。
  成敏看到桌上大大的速写本下面压着的白色纸页上好象是一幅作品,便轻轻抽了出来。抽出来的时候发现不止一张,是好几张。
  电脑屏幕上是《ICE AGE》的片段,电脑面前的女孩认真望着屏幕,整个画面很童真的感觉;
  另外一张是彩色铅笔画的,满幅一半是蓝天,一半是花海,有两个小人走在花海里。奇怪的是,有个小人还戴着口罩。成敏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小心,手中的稿纸有一张掉到了地上。
  音琪被书架上的书籍吸引了,上面差不多都是艺术类的书,还有一本音琪喜欢的音乐人物的传记。音琪想将那本书抽出来翻看,便问成敏:“我们要等那个人回来吗?”扭头见成敏手中的东西掉了,便将抱着的书放在书架边上的位置,过来帮她拾起来。
  有人敲门,应该是有别的人也来找那个“社长”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将手中的稿纸放在桌上,门被推开,有个脑袋伸进来说了句“成敏学姐,社长他带人出去定下周的主题去了,一时还回不来”,说完后又将脑袋缩了回去。两个人忍不住相视笑了起来。
  “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成敏边说,边将刚刚从速写薄里抽出来的稿纸放回去时,正好看到第三幅图画。那是一个湖边一角的景致,与前面的风格都不一样,更加细腻真实,似乎能感觉湖边的那颗柳树在微风下轻轻摇起了枝条。树下面的位置还没有完成,好象是坐着的人的构图。
  “成敏,是什么主题?”
  “哦,主题一般都是社长来决定,每周都不一样,总是在变。针对主题通过不同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看法,其实,所有的形式都是相通的吧。”
  两个人一边说着关于“主题”的话题,一边往外走。一路成敏还在跟学弟学妹们打招呼。音琪可能还在想着刚刚说到的主题之类的问题,突然问成敏:“成敏,你觉得‘遇见’属于是什么样的主题?”
  “如果‘约定’是人为的必然,那么‘遇见’就是不可预知的偶然。所有偶然都令人期待,因为心主宰情感,脑主宰智慧……”
  “成敏,你是不是老去哲学课上旁听?”音琪想起明浚,他被自己揣到躺在草地上的样子,他和人打架受伤躺在教堂里的样子,还有他站在昌庆宫殿前灿烂的笑着的样子……
  成敏突然认真的说:“嗯,是个不错的主题,适合一切表现形式。因音乐表达也会很不错的。试试看吧。”
  两个人一直沿街走着说话,快到地铁站的时候,音琪才发现自己将书忘在了刚刚离开的漫画社里。
  “成敏,书忘在那里了,我回去拿。”音琪说着准备回漫画社。
  “好了,我看你还是乖乖坐这里,我去取会比较快。”成敏指着旁边公交站的座位,对兀自转身往回走的音琪说。成敏有时候还真不大放心像音琪这么单纯的女孩子却要去酒吧演奏的事情。成敏回到漫画室,因为担心音琪等太久,抱着书又很快回到刚才的公交车站,却没有看到音琪。

  音琪坐在明浚的车里给成敏打电话:“成敏,刚刚遇见了认识的人,所以没来得及……好,那你自己先回去。”挂了电话,坐在驾驶座位上的明浚轻松驾车,忍不住扭过头问音琪:“是刚刚一直在一起的人吗?”
  现在,也只有冯音琪能够看到这样截然不同的明浚。
  “嗯,和我同住的画画的女孩,她本来邀我来参加漫画社,结果她认识的社长不在。”
  “你喜欢漫画?”明浚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嗯。也不是所有的,只喜欢觉得可爱的那种。”
  “可爱的?哪一种?”明浚有些好奇。
  “唔,也说不清楚。”
  “……”
  两个人都沉默起来。明浚在想,她眼中哪种算是可爱的?她喜欢不喜欢或者有一点喜欢还有不讨厌的界限是什么?自己对她而言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还是算不上喜欢或者不讨厌的?想到这些,他就觉得人的情感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一想到她的每一个想法都有可能左右自己的人生,便莫名地悲观起来。
  左右自己的人生?明浚,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要去哪里?”见明浚不说话,音琪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坐在车上很久了。
  明浚回过神来,给了身边的女孩一个神秘的笑脸,说:“哦,去了才能让你知道的。”然后继续望向了前面。
  现在不到4点,广场上的人已经比较多了,搭舞台的人们还在忙碌。明浚将车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这样和音琪两个人不会觉得有那么吵。
  “渴吗?我去拿些饮料。”明浚起身后随手将车门关上,往人多的广场那边走去。
  音琪将车窗摇下来,旁边偶尔有三两个人经过,往广场那边走。
  “Mikhail Pletnev的广场演奏会,好难得。”音琪感觉好象有人提到了“柏尼夫”的名字,可又不能确定,也不能相信这样的事。远远的,音琪看见手里拿着饮料的明浚正朝这边走过来,一边有人向他点头问候,她想等他一过来就问他。
  “明浚,广场上有表演吗?”
  “嗯。已经知道了?据说是有名的指挥家,曾经也是个非常出色的钢琴演奏家,想必应该不错吧,所以想叫你一起来啊。好象叫什么尼夫?”明浚说着将手中的可乐和咖啡递向音琪示意她选择一样,音琪拿了可乐。
  “是普列特涅夫!”音琪高兴地猛吸了口可乐。望着音琪开心的样子,明浚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喝着自己手中咖啡,心里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高兴了。这种高兴源于音琪开心的样子,不受自己控制。
  演奏会开始的时候,明浚带着音琪坐到离舞台仅隔一排座位的座位上,一整个晚上,他都在望着音琪全神贯注的侧面发呆,并不知道都演奏过什么样的曲子。只是,明浚的心在受琴声的影响,受那些后浪漫主义者们的影响,变得异常沉默。
  也不知道街上的灯火什么时候开始亮起来的。
  在从舞台前走到停车地点的时候,明浚希望这一小段路永远也不要走完,这样想着,下起雨来。他脱下外套遮过头顶,将音琪揽入自己的臂弯范围里,带着她一起向停车的地方跑去。
  明浚的咖啡早就在听演奏会之前就喝完了,但车里还留下了咖啡的香味。
  音琪看到自己开始没有喝完的可乐,拿过来轻轻吸了一口,望向明浚,“你要不要喝一点?”
  “哦,我不渴,你喝吧。”他的声音好象有些冷漠。听到这样回答的音琪独自捧着大可乐杯的,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问话,只是吸着可乐,不再出声。
  雨渐渐大了,明浚望着前面的路专心驾驶,雨刮器有节奏左右摇摆的声音,雨点拍打车窗的声音,都很清晰。沉默的两个人好象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对今天晚上的演奏会,明浚觉得像过去好几个月的事情似的,已经没有印象了。他只记得她侧面的样子,还有她完全沉浸于一件事情时的专注神情。脑海里闪现这样的画面时,他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音琪,她还咬着吸管,望着外面的雨幕。
  “第三首演奏的是勃拉姆斯的作品,那是他写给自己所爱的人作品,那样忧伤细腻。因为所爱的人,他一直都不曾结婚……”音琪喃喃地说。
  “为什么不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
  “因为她是自己好朋友的妻子。后来他的好朋友死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爱着那个女人,直到自己死去。”音琪望着车窗外,回忆着勃拉姆斯对克拉拉一直坚守的痴情。车子在十字路口的人行线前停下来,等着那三两个行人过去。前面有个人背着深啡色的包,撑着深色的伞一个人沿街走着,好象是正勋。
  他住在这附近吗?还是出去?这么晚了。车子向前开,那个影子慢慢到了后面,渐渐远去,音琪还回头望了一会。
  “怎么了?”见音琪望着后面,明浚问她。
  “哦,没事。”
  车子在音琪住所楼下的老地方停下来,音琪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里走出来,望了望楼上的灯火,对明浚说:“谢谢你带我去听现场演奏会,晚安。”
  明浚突然说:“爱她,就应该和她在一起,这才不会伤害所有的人。”
  “什么?”
  “即使是喜欢自己朋友的妻子,如果有两个人彼此喜欢,就应该让相爱的人在一起。不是应该这样吗?”明浚还在想音琪刚才提到的事情,语气有些奇怪,眼前的音琪有些意外的望着他。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个矛盾的明浚,因为心里那样的喜欢,所以渴望能够毫无顾及的接近她。和她在一起才觉得自己是可以去爱的幸福的男人,却害怕自己的接近会伤害到她。这是怎样的感受?想到这些,明浚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连晚安之类的话也没说,坐在那里好象在生自己的气。
  车子在音琪住处楼下停了,明浚还愣在那里。音琪明朗的冲他一笑,说:“奇怪的家伙,都不和我说再见吗?”
  明浚心里想说的是“再坐会儿吧”,却配合着微笑对她说了句“晚安”。音琪走到铁门前的时候回头向车内的明浚摆了摆手后,进去了。为了缓和车内的气氛,明浚伸手碰了一下“PLAY”键,遥远的歌声飘出来——
  一切都不必重来
  生活还在继续
  什么也无须更改
  一错再错的故事才精彩
  “今天没见到社长,他说叫我们下周直接去码头。”听到开门的声音,成敏在自己房间里大声告诉音琪刚刚接到的电话内容。
  “社长?去码头做什么?”音琪一时没明白成敏在说什么。
  “漫画社下周的主题选在了岛上,刚刚社长打电话过来,说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参加。”成敏说着从自己房间出来,神秘的笑着问:“突然消失?碰到谁呢?有交往的男朋友了吧。”
  音琪被成敏一笑,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
  “哈,脸都红了。下次在楼下等人的车按时间缴费啊!”成敏假装着一本正经说完后,认真问音琪:“也是学生吗?中国人?”
  “是韩国人。在搬来之前早就认识的朋友。”
  “哦,朋友?下次邀请他到家里来吧,也得让我帮你看看啊……”
  “……”

  早上,码头就聚集了很多去附近岛上而在等船的人。往返于码头与岛上之间的船大概30分钟就有一趟,因此人们一般都不要等很久,现在三两个一起正说着闲话。正勋拿出手上的名单自己先确认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后决定还是打一个电话。
  估计是电话那头的人说就快到了,正勋便在电话里答应着说“好,那再等10分钟。嗯,是船靠岸的地方,不是码头卖票的地方。嗯,票都已经买了。好吧。”
  挂了电话,正勋看到船已经过来,便对站在那边的学生叫了起来,不一会,有个男生很快就跑到这边自己跟前。“学长,有什么事情吗?”
  正勋边将手里的名单交给学生,边交代着:“船已经过来了,你们先过去。上面除了划线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到岛上要再点一次名,安顿好后就可以去搭帐篷了,还有两个人没到,我还得再等一会。”
  学生拿了名单说了一声“好的”,就朝同学中间走过去叫他们可以上船了。
  码头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正勋背着深啡色的包,在码头的石墩上坐下来,望着一漾一漾的深色海水,发了一会儿呆。码头上的人又渐渐多起来,估计下一班船也快来了吧。成敏和她的朋友怎么还没来。唉,女生就是这样,看来还要等一趟了。
  正勋想着这些的时候,成敏和音琪已经朝这边走过来,已经站在正勋身后的成敏拍了拍他右边的肩,躲到左边。正勋回头没有看到成敏,却一眼望见站在那里的音琪。
  “冯音琪?你怎么在这里?”正勋觉得意外又高兴。
  “当然是我带她来的!许正勋,对新成员与学妹,你这个学长要好好栽培的呀。”成敏开心的跑过来,认真的说。
  “原来你们认识啊。我们那天去的就是他那里吗?”音琪问成敏。
  “是啊,他现在是漫画社的社长,不过即将退休。至于新社长的位置嘛……”成敏说着,给了正勋一个带有挑战意味的笑。
  “是啊,有很多人可都觊觎已久,尤其是咱们的韩成敏同学。”正勋打趣的替成敏说完她的话。这时,船上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往码头上行走,三个人正好赶上这一趟船。
  “上船吧”,正勋说着从两个人手中接过旅行袋,转身先往船上走。
  船行在海上,向远处呈黛色的小岛驶去。正勋一个人爬到船舱顶上坐着,望着远处的海面,慢慢将视线收回来,放在音琪身上。音琪的浅褐色灯心绒外衣没有扣,里面是件白色立领衫,旧旧的、很宽松的牛仔裤,像男生那样将皮带露在了外面,有种沉静的帅气。她和成敏靠着船尾的栏杆正说着什么,两个人都注意到船舱定上的人了,望向他这边。
  正勋连忙将目光又移向远处的海,凉爽的海风将他的头发全都吹乱,他索性躺了下来,哼起那首古老的谣曲:
  Soft winds caress the sea,
  Breezes so tender,
  Make every dancing wave,
  Gladly surrender!
  Days here are heavenly,
  Nights are pure ecstasy,
  Santa lucia, santa lucia!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身形矫健的船儿正驶向绿色之岛。“Venite all'argine,Barchette mie,Santa lucia, santa lucia……”

  其他同学都在事先联系好的农家住下。因为成敏、音琪和正勋后到,被安排在了靠近海边的同一户人家。中午三个人就在房主大叔的安排下吃饭,音琪还吃了以前从来见过的海鲜。大叔是个潜水爱好者,中午的主食就是早晨下水后的收获。
  “今天上午的生意不错,几乎全卖完了,知道家里今天会有学生要来,便预先留了些。”大叔说完后又指着三个人各自的碗里说再吃点。
  “这些在首尔可都是不常能吃到的东西,谢谢大叔。”成敏一边夹菜一边说。
  “每天都吃这些东西,都觉得没有什么比吃这个还糟糕的了,可到这里来的人好象只关心有没有的吃,哈哈,真奇怪啊。”听大叔这样说,三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许正勋,对刚刚加入漫画社的学妹可要多多照顾才行啊,别把人累着了。”成敏冲着正勋投去假装不满的目光。
  “没关系的,我不怕累的。”音琪连忙帮正勋辩护。
  “不愧是许正勋,冷面王子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学妹就站你那边去了。真失败啊,我还是去四处转转好了。”成敏说着提起未打开的旅行包准备离开。
  正勋忙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来说:“我帮你拿进去好了。”然后转身对音琪说:“下午要教村里的孩子们唱歌,这事就交给你了。”说完给了她一个拜托了的眼神。
  成敏顺着小路向村子一旁的小树林走去。
  正勋又转过身去,开始帮着大叔收拾起屋子来。忽然,悠扬的风琴声远远的传来,好象就是自己躺在船上哼唱的曲子。
  正勋循着声音来到海边的空地上,同学们已经在那里搭建好了一个小营地。村子里的孩子吃过饭后都来到这里,按照兴趣爱好,他们分成绘画、读书、诗歌朗诵、音乐、体育五个小组,这些都是上周正勋准备的主题中的内容。课余,还要为孩子们准备漫画书、儿童诗、足球什么的,着实忙了整整一星期。因为听成敏说新加入的成员是音乐系的学生,他告诉社里其他成员,村里一架放了很多年的风琴到时还可以派上用场。
  围拢在音琪身旁的孩子们都听得入迷了。
  “姐姐,这是怎么歌?教我们唱吧。”有一个孩子这样说,其他的孩子们便都央求着要音琪教他们唱歌。
  正勋慢慢往营地中走,望着音琪的背影,走到旁边的绘画组坐下了。
  “可是姐姐不会唱韩语歌,只会中文的,怎么办?”
  “教我们唱吧,姐姐。”
  孩子们在音琪周围坐下,她重新弹起刚刚的曲子,一边跟着风琴唱了起来:
  看晚星多明亮,
  闪耀着金光。
  海面上微风吹,
  碧波在荡漾。
  在银河下面,
  暮色苍茫。
  甜蜜的歌声,
  飘荡在远方。
  在这黑夜之前,
  请来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亚,桑塔露琪亚。
  不一会儿,孩子们也学会了,跟着音琪一起唱着:
  在这黑夜之前,
  请来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亚,桑塔露琪亚。
  在这黎明之前,
  快离开这岸边。
  桑塔露琪亚,桑塔露琪亚。
  临近黄昏的海面被夕阳染上一层浓浓的红色,孩子们在沙滩上玩耍,舍不得回去。音琪将鞋脱了,赤着脚在沙滩上走。看见几个小孩字正用树枝在沙滩上画画,索性坐了下来看。
  “小朋友,你在画的是什么?”
  “这是爸爸、妈妈和我,还有,这是我们的家,还有姐姐。”小女孩指着沙滩上的画告诉音琪。
  “嗯,真乖,画得很好。以后努力学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不错的画家。”音琪走过去轻轻抚摩着恩英的头发鼓励她。见天色渐渐晚了,便对其他在沙滩上玩耍的小朋友说:“孩子们,要回家啦,等会爸爸妈妈都会来找你们的。”
  沙滩上的小朋友收拾好画画用的小桶子,找到自己的鞋子,有的跑到那边的营地背起自己带来的小板凳,陆续回家去。音琪跟着他们往营地走,突然想起自己还光着脚,便转身去沙滩上找自己的鞋子。回想一整天所经历的事情,和以往的每一天那样不同,今天让她想起了她快乐的童年,音琪不禁在心里感谢起成敏来。要不是她说服自己参加这样的社团,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经历。抱着这样念头的音琪,因为开心而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夕阳即将褪尽的海面,呈现出神秘的深色,对于不会游泳的音琪而言,这种颜色有一些令人惧怕。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营地那边正在收拾帐篷的社员们,继续在沙滩上找刚才脱下来的鞋子。没有孩子们嬉闹的身影,沙滩变得好大,也变得冷漠起来。
  不远处的海水中好象站着一个人。因为天色的缘故,音琪不能确定,却本能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成敏已经回到营地,帮着其他人收拾。没多久,原先搭建好的帐篷全都不见了。社成员们彼此打招呼着说今天的确有些累,就想吃过饭后好好睡上一觉了。正勋在营地找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音琪,问其他人有没有见到新来的学妹,大家伙都取笑着说汉大的冷面王子动凡心了。成敏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着下面的动作。
  正勋没有和他们说玩笑话的心思,强烈的不安让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我们一起去找找吧!”成敏拉着正勋走了出去。
  他们跑到收拾干净的营地外,好象听到远远的有人叫“惠元”的声音。
  正在叫“惠元”的是惠元奶奶。看到其他孩子都回家了的惠元奶奶却没见孙女儿回来,便一边叫着她的名字找到营地这边来了。
  “惠元奶奶,惠元还没回家吗?”正勋热心上前,一边环视着整个沙滩,一边关心的问朝自己走过来的惠元奶奶。
  “唉,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也不和人说话,今天早晨听说你们要来才见到一些笑脸。”
  “发生什么事了?惠元奶奶。”成敏也来到惠元奶奶的面前问道。
  “惠元的妈妈骗她说出去两天就回来,结果上个月在几里外的沙滩上找到她妈妈……本来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现在又失去了母亲,她的心里肯定很难过,这孩子不会做什么傻事吧……”惠元奶奶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就在这时,隐约中好象又听到有人在呼救,当“救命”的声音出现第二次的时候,正勋确定是从沙滩那边传过来的。想到没有回来的音琪,想到惠元,正勋心急如火,一把推开站在身边的成敏,拔腿就往沙滩上跑,大家也都很快的向沙滩跑去,独留下跌坐在地上的成敏。
  正勋看见了音琪脱在沙滩上的鞋子,没有看见音琪,这让他心里充满了恐惧,慌张的朝大海跑去,唤着“音琪!惠元!”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夜里的海水已经有些刺骨。站在齐膝的海水里。正勋将整个沙滩扫视一遍,趁着黄昏消逝前薄薄的蓝光,凭着模糊的呼救声,隐约地望见不远的海域有人挣扎的身影。正勋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过去,抓住那只挣扎着伸出海面的手。
  正勋将人抱到沙滩上,是走失的惠元。
  不是音琪!
  看见有人朝着这边跑过来,他放下惠元,唤着“音琪”的名字又跳进了水里。
  最后一抹光亮也终于消失在海平面,黑暗顿时将成敏紧紧地包裹住。成敏无力地环抱着自己,耳边只听见正勋焦急的呼喊着音琪的声音。

  海里面原来是这样深的蓝,一直不知道海为什么是蓝色的音琪,现在体会到蓝色就是海的性格。冰凉的蓝色包围着她的身体,将音琪带到混沌而陌生的意识里,带进一个弥散无边的梦境里。音琪不知道惠元曾使劲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她也不知道自己拼命将小小的却十分沉重的身体往岸边推,只知道自己被一整片蓝色缠绕着,不断往下跌落。
  觉得越来越冷的时候,突然有个很温暖的臂弯抱住了自己,音琪就是依附着这个温暖的臂弯离开那个差点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的寒冷深渊。渐渐的,音琪觉得温暖起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音琪看见许正勋坐在眼前,他正望着自己笑着。那笑容真温暖,与刚才的梦里的臂弯那样想似,她也想对他笑一下,却感到胸口一阵生疼。
  “你醒了。想不想吃东西?”
  音琪摇摇头,又接着说:“我想喝水。”
  正勋皱了一下眉头后冲她笑笑,说:“还没喝够啊,一醒来就找水喝。”说着拿起桌上的小壶倒了小半杯水,过来扶音琪好,想喂她水。
  音琪有些尴尬的从正勋手中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说了句“麦茶的味道真好”后,将杯子递还给了正勋时问他:“是你救我上来的吗?”
  正勋低头沉默着表示默认,问音琪“饿吗?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
  音琪摇摇头,说想出去走一会。
  已经是深夜了,海边村落早已沉浸在自己的睡梦里。正勋陪音琪走出了院子,在靠近海边的石凳上并肩坐下,在这里能感觉到海沉沉的呼吸。
  “韩国真是个多水的国家。”音琪突发感慨般的说。
  “与中国相比,无论是陆地还是水域,韩国还真是小呢。”
  “等我回中国,你会来中国玩吗?”不知道是因为正勋将溺水的自己救起的缘故,或是别的什么,音琪现在觉得身边的正勋像哥哥,是给自己带来安全的兄长。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带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正勋,对音琪而言就如同家人一般了。
  “当然。我一定会去的,音琪到时候会当我的导游吗?”
  “嗯,一定会是最好的导游。”音琪说着将小指伸出来,示意正勋做同样的动作。于是,两个人在星月明亮的大海边就这样约定了将来。音琪并不知道,只是手指间这样的一次轻轻碰触会意味着什么,而在正勋心里却像扎根一样深刻。在后来的日子里,树一样生长的眷恋如同宿命一般,将他带到每一个她会出现的地方。
  将手放回原来的位置,两个人默契地望着对方笑了。正勋指着天幕上的星星对音琪讲起浪漫的星座传说,音琪望着大海说自己从不曾想到自己会独自一人处在遥远而陌生的经纬线上,说自己有多么的想家,也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牵挂。这样说着,音琪的眼睛湿润起来,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因为怕被正勋见到而努力睁大眼睛的音琪,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她不知道,清冷的月光浸进了眼泪里,是眼泪的光芒吸引了正勋。
  正勋慢慢将手伸到音琪背后,轻轻揽着她单薄而怯弱的肩。正勋能感觉到音琪僵直而用力的身体似乎在拒绝自己的安慰,以维护她强烈的自尊心。望着音琪忧伤的侧面,正勋心里带着怜悯与关怀,可更多的是另一种复杂的情感。他伸出另一只手,将音琪的脑袋轻轻推着移到自己的肩上,感觉到音琪这次并没有反对而放松下来,正勋才踏实的轻舒了口气。
  一定是十分疲惫,音琪靠在正勋的肩上睡着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音琪身上,背着她往住处走。他们起身之后,一个身影仍然良久的呆立在石凳后的大树下,一动也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直到她手中的热汤再也没有一丝热气……
  音琪睡得很沉很香。于是正勋将房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遍,又把晾在外面的音琪的衣服收进屋子里,将从沙滩上拿回来的音琪的鞋子抖了抖沙放好,然后洗干净了手并且擦干后,才在她面前坐下来,端详着她熟睡的样子,在心里对自己说:许正勋,真的已经开始了吗?你确定自己不是一时的迷恋?若是漫长又曲折的路,你也不会放弃?
  正勋这样告诫着自己,在替音琪掖了掖被角的时候望见了她的手。
  音琪的手细细的,很修长,应该与她从小就开始弹琴有关。在注视了那双手一会儿后,正勋将它放进被子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知道,许正勋其实多想握住冯音琪的手,可现在不可以,因为一旦握着,就不愿意再放开。

  “社长,您吩咐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全在这里。”CBS社长办公室里,李室长正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到CBS集团董事长明昌赫的办公桌上。
  “详细说一下情况吧。”明昌赫背对着门口站着,从这里不仅能望见汉江,而且绝对是整个首尔视线最好的地方。
  “最近两个月来,明浚,也就是社长您的儿子,他与一个叫冯音琪的中国女孩走得很近,关系非同寻常,可以断定他们是在恋爱阶段。”
  “等一下,有查到这个中国女孩的背景吗?”明昌赫一边问,已经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下。
  “有,社长。从学校档案里查出这个叫冯音琪的女孩出生于中国云南省,父亲母亲都是教授,她是因为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在留学生交换计划中来到汉城大学。另外,社长,这个叫冯音琪的女孩现在和一个叫韩成敏的韩国女孩住一起,好象也是汉大的学生。您要不要看一下这个,”李室长说着,将牛皮纸袋中的一叠照片拿了出来,然后一张一张拿着向明昌赫说明。
  “这是那个中国女孩工读的地方,据说是负责那里的钢琴演奏。这段时间您儿子也将常出现在这里。”明昌赫拿过来一下,照片上是ILL MORE酒吧。
  “这是她和另一个韩国女孩住的地方,是在江南区。”照片上被拍到的是成敏家的黑色雕花大铁门,明昌赫还在照片旁边的位置看到了明浚的车子。他一气之下从李室长手中夺过所有的照片,一张张看——
  两个人拱着明浚的衣服在广场上逃雨;两个人一起看流浪艺人的街头表演;两个人各自举一只冰淇淋笑着散步;两个人在餐厅用餐……
  明昌赫用力捏着那一叠照片从座位上站起来,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说:“先出去吧,李室长。”
  “好的,社长。”
  李室长出去后,明昌赫在桌子前坐了很久,快到午饭时间的时候,他拨通了外线,叫李室长将车开到楼下。
  在车里,明昌赫拨通了妍智的电话:“妍智啊。是的。你赵伯伯想约你见面,可以出来吗?嗯,那我派车去接你。嗯,那也好。”
  约定的地方是只属于某一类人才经常光顾的豪华餐厅,餐桌之间散得很开,舒适的背景音乐让独自坐着等人的人觉得等待并不坏。妍智出现在明昌赫视线里的时候,这位长辈示意性的轻轻朝妍智扬了扬手。妍智总是那么得体,无论衣着、举止,尤其在长辈面前,她总知道怎样做会让他们觉得开心。
  “实在对不起,明伯伯,居然还让身为长辈的您等我。”
  “你从学校过来,又是临时打的电话,没关系。何况,我们也算是自己家人了。”看到妍智讨人喜欢的样子,明昌赫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变好起来,便望着这乖巧的孩子温和的笑了。
  菜式上来后,两辈人边吃边说着话。明昌赫一想到自己刚才在办公室看到的照片,重重得叹了口气,表情也严肃起来。
  “赵伯伯,您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妍智不知道明昌赫为什么单独叫她出来,但觉得应该与明浚有关。
  是明浚,他又闯祸了吗?
  从明浚14岁开始,这父子两人就是逆着走的。能轻而易举就管理起万余人集团企业的人,却拿自己的儿子毫无办法。原本懂事听话的孩子突然变了,什么是父亲所不喜欢的,他就喜欢上什么,打架与喝酒闹事成为明浚性格中的一部分。于是,许多事情都是用父亲的钱先铺设好了路,他只管横躺着过去就行。即使是这样的明浚,妍智还是喜欢,她甚至认定自己是为了喜欢他而来到这个世界的。
  “妍智啊,你和我们明浚从小一块长大,我现在想听你亲口说,你喜欢他吗?”在明昌赫心里早已认定眼前这个儿媳妇,决不能允许有其他任何事情发生。
  被长辈这样直接问到问题的妍智,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她望着自己面前餐碟里还没有动的食物,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不,”
  明昌赫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他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不,我爱他。等他觉得累了,他会回头看见我的,我站在他后面那么久,几乎是从出生开始就在等他了,他没有理由会走向别的地方。”妍智心里再明白不过了,视一切如游戏的明浚现在哪里都不会去,他只是不懂得拒绝那些对自己投怀送抱的献媚女人的好意,到今天为止,也没有任何人能真正抓住他的心,因为那颗心属于她韩妍智。

  和妍智一起吃完午餐后,明昌赫让李室长将自己直接送回家了。平时工作到忘记时间的人今天是第一次提早时间回来,这让仲哲妈妈很意外。
  “难得咱们的赵社长上班早退回家,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吧。”明昌赫没有理会妻子的话,只是径自走到沙发那边坐了下来。仲哲妈妈很纳闷,问他:“孩子爸,出了什么事了?”
  “等明浚回来。”明昌赫冷冷的说。
  “哦,孩子回来还早,要不先去休息一会,等孩子回来叫他上去找你吧。”仲哲妈妈看着丈夫今天脸色不好,觉得是劳累了,应该去休息以下比较好。可一脸严肃的明昌赫坐在那一动不动,仲哲妈妈不敢去惹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明浚回家时,已将近晚饭时间,明昌赫依然坐在那里。见儿子进门,表情严肃的赵敞赫才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冲着还在脱鞋的明浚说了一句“到书房来一下”后,自己先进了书房。
  明浚将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进了父亲的书房。
  不一会,书房里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难道你觉得还会有人比妍智更适合做我们明家的儿媳妇吗?”明昌赫尽量在平息自己的心情。
  “我的人生是我的,我有自己的选择。”
  “那你就试试看!”
  “本想选个时间带她来家里拜访,看来你并没有要接受人家的拜访的意思。”
  “你最好自己先整理好,不管是三天也好,一个礼拜也好,还是一个月也好,总之像以前每一个女人那样趁早给我整理好。妍智爸爸和妍智妈妈都已经说起过订婚的事了,我们怎么能让人家女家先提出这样的事?”
  “谁想和她订婚谁去……”明浚的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明昌赫的一个手掌已经打到他脸上。他瞪着自己的儿子,气得硬着脖子站在那一直没有动,嘴里说着“你给我滚,滚”之类的话,可已经失去了力气。
  明浚转身冲出书房,很快出了家门。仲哲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听见汽车启动的声音,她跑到门口叫明浚先吃饭再出去,可车子很快就开走了。
  ILL MORE.
  ILL MORE已经成了明浚心情不好时的避难所。明浚每次都坐在楼上的座位,因为这里没有那么多人走来走去,也因为这里是欣赏音琪演奏的最好角度。他要了一杯马丁尼,就着戴女士沧桑的爵士歌喉一点点吞进自己的身体。演奏时间过了,音琪她一定回去了吧。明浚想起爸爸刚才的话,他已经失去心存的最后期待,期待爸爸能让他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期待能够让幸福能够再完美一些,期待他能带着身边的人的祝福去牵音琪的手,期待……
  “再给我一杯……”
  “先生你不能再喝了,回去吧,要不要帮您叫辆车?”
  明浚没有理会服务生,自己下了楼,将车门打开,坐进去,发动车子。他已经失去避让与遵循的意识,所以在人来车往的街上,他只是在受心里某种意念的驱使,按照某条可能的路线,去往自己的命运。
  从外面回来的音琪和成敏看到家门口停放的车,音琪快走几步跑到跟前,车里并没有人。
  “天哪,这是谁啊?怎么睡在这里?”音琪听到成敏惊慌的声音,转身看到铁门口蜷缩着一个人。
  是明浚。音琪什么也没说,将手里的东西全塞到成敏身上,说:“是我认识的人,你先上去吧。”
  成敏看着地上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生气地说:“这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睡在别人家门口啊?”见音琪难过的样子,一脸疑惑的成敏问:“是那个朋友吗?”见音琪没有回答,才小心的说:“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先上去,你……再叫我。”
  望着地上的人,音琪去扶他的时候,想起在岛上他蹲下来将自己背到背上的情形,“明浚,醒醒,明浚……”
  地上的明浚没有一点反应,一股很浓的酒味刺激着音琪的鼻子,“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啊,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回家啊?”音琪边念叨着边试着将他扶到站起来,因为醉得太厉害,他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意识了,任音琪将他怎么样也无动于衷。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实在太沉了。
  音琪只好按了门铃,不一会,成敏就出来了。两个人几乎是将他抬进房子里的。
  “对不起,成敏,迫不得已将他带进来,他实在……醉得太厉害了。”音琪很抱歉的对成敏说着,才想起原来自己连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没关系,明天上午我还有课,就累你一个人了。”成敏说着朝音琪眨着眼,然后上楼去了。
  音琪看着躺在客厅沙发上的明浚,轻轻叹了叹气后,去取褥子替他盖。拿着褥子过来时,看见客厅地上已被他吐了一地,人却早已睡着了。

  伴随轻微的头痛而醒来的明浚,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不,是陌生的客厅里。他拿开身上的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穿着别人的衣服。也不对,这衣服……他抬起衣袖闻了闻,是很舒服的青瓜香味。怎么回事?他记得昨天很爸爸又吵了几句,然后去了ILL MORE,再后来就是问服务生要酒好象被拒绝……
  明浚环顾四周,安静的大客厅里有楼梯通往二层,好象是别人家里?明浚想到以前每次自己喝醉所发生的事情,有时是在酒店,有的是在对方家里,甚至是在车里。那些女孩和女人,之后都能顺利成章成为他明浚的女朋友,但是有条件的,比如时间绝不超过三个月,不能纠缠。不过,每次好象都不会超过一个月,他就腻了,或者是有新的填补者出现。
  也会遇见有些纠缠的人,不过,无非是在正常的约定前提下再增加一笔费用罢了。有时候想想,钱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作用吗?每当那样的时候,明浚都会再补送一个手机,将那个人的手机要来说:“千万不要再联络,也不要再遇到了。”
  那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一个月还是别的任何填补者,明浚都觉得不想要了。因为想抽根烟,发现找不到自己的外套,好象钱包在外套里。他冷冷的笑一声,曾经不止一次从酒店醒来,发现除了衣服之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然后一个人走路回去。想到这些,他开始疼恨自己。因为心底里那种想要重新开始的强烈愿望,他多么希望那样的明浚成为永远的过去式。可为什么昨晚还那么做?
  将衣服之外的东西留下,自己应该可以离开吧。因为此时就想去见她,马上告诉她:“冯音琪,你愿意和这样一个人开始吗?”想着,明浚便往门的方向走。
  “你要去哪里?”音琪拿着熨好的外套,抱着一个用布装饰的竹篓从楼上下来。
  听到是音琪的声音,明浚转身愣在那里,觉得自己脑子里都空荡荡的了。这么说,自己昨天晚上是和音琪……
  他都不敢想,只是说:“昨天晚上,我……”
  “上次和人打架,这次是喝醉了睡在别人家门口,看来我太小瞧你了,明浚!”音琪故意将后面的“明浚”几个字拖得很长。“还有啊,睡在别人家里,将客厅弄得一塌糊涂,这也是做学长的专长吗?”音琪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明浚望着身上的衣服,才想起身上的衣服是上次在岛上自己拿给音琪的。
  天哪,自己刚刚都想了些什么?明浚站在那里,因为觉得很窘而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要不要吃早餐,我都准备了一点哦。”音琪走到明浚跟前,望着明浚,发现他脸色不对,便问他:“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
  “音琪,昨晚真对不起,我昨天……没有那个……什么吧?”
  “哪个?什么?”
  “就是…… 哦,没什么。”明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音琪看着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沙发靠背上那条牛仔裤说:“喏,这个,换上吧,你身上的裤子看起来好奇怪。”
  明浚在音琪跟前小声问她:“昨天,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音琪的脸一下子红了,马上辩驳道:“吐得到处都是,谁敢靠近你啊,说不定还会耍酒疯,所以就拜托隔壁家的大叔了。因为这,还答应教他孙子弹琴呢。”
  “大叔?哪个隔壁家啊?”听到音琪这样说的明浚气呼呼的抓起音琪手上的牛仔裤去换了。
  音琪将早就准备好的早餐端到了桌上,一抬头看见换好裤子的明浚站在自己面前。有时候还真的服气啊,身高身型的区别,效果就是不一样。音琪这样呆了一会,说:“快点吃吧,要不然又得去热,那样就不好吃了。”
  “现在都快中午了,我们出去吃吧。”明浚望着音琪说着,用眼神想征求她的同意。
  “为什么出去吃?你不喜欢吃这些?”音琪神情有些失落的问面前这个有些任性的大男生。
  明浚突然问音琪家里有没有纸袋子,说“去拿个袋子来吧,音琪。”
  “要袋子干什么?”音琪还是站在那里不动,却叫明浚赶快坐下来吃东西。
  “你不用问这个,只管找个干净的袋子来就好了,去吧,找个袋子来。”明浚说着将音琪推进厨房去找袋子,自己用手抓起盘子里的蛋糕,仰着脖子将一整块都送进嘴里。
  从厨房出来的音琪手里拿着一环保型纸袋,见明浚正大口将蛋糕吞进去,于是将袋子放在桌上转身去倒水。回到桌边的音琪发现所有盘子里的东西都没了,明浚正将手中的纸袋举起来冲她开心的笑着,说:“现在可以走了吧,我全都打包了。”
  音琪将装着水的杯子放到明浚面前的桌上,说了一句不去后,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怎么了?音琪。”明浚用顽皮的表情盯着她的脸,害她将头转到一边。
  “我不去,我不饿。”音琪的语气淡淡的。
  见音琪生气的样子,明浚走过去伸手抓住她的手便往门口走,不管她是否愿意。音琪被他拽着站起来,穿过客厅。这时门开了,成敏推门看见两个人牵着手准备出去。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拥有很完美的五官,与昨晚醉到睡在人家门口的人简直就是两个人。此刻他脸上的笑容明朗而灿烂,倒是音琪,好象有些紧张而羞怯的样子。
  “你们出去啊?哦,漫画社的一些资料忘记拿了,下午还要用,回来拿一下。”成敏边说边给了音琪一个鼓励的眼神。
  音琪觉得自己脸上灼热灼热的,被成敏的眼神注视,可能有的地方还有白了红了的迹象吧。总之,糟透了啊。这样想着,才记起自己的手还被身边这个家伙抓着,便使劲挣脱出来,说:“成敏,一起吧,我们三个一起去外面吃饭吧。”
  “好了,音琪,下次少不了要他请吃饭。待会还要整理社团上星期的资料,你们两个去吧。嗯?!我去找东西了。”说着朝身后的音琪和明浚挥了挥手,成敏就跑着上楼了。

  隔着一条街,还有一大片草地,许正勋远远看见正从黑色铁门里出来的音琪,他高兴的加快脚步。可当他见到跟在音琪身后一起出来的明浚时,许正勋原本加快的步子比原来更慢了。如果可以修改时间的话,他情愿一切都倒回去,自己改天再来叫成敏去漫画社。或者回到更远以前,最好能回到电子阅览室里的那个晚上。
  可是,自己站在现在的时间里,看见音琪正坐进车里,也看见车子从自己眼前开走。眼前的明浚早已不是自己在曼多尔海边见过的那个人,他脸上的笑容正勋是多么熟悉啊,那是沉浸在爱情里的人用什么也藏不住的幸福感,很多次回忆起自己和音琪的遇见,正勋也是这样笑着的。
  音琪她……也喜欢他吗?
  正勋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初秋的天气竟然这么寒意逼人,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心里的灰心让他有些沮丧。从海里将她抱起的时候,望着她湿漉漉的脸颊的时候,整个晚上守着她的时候,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去的时候,或许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更早的时候,许正勋就决定要守护她了,所以现在也不能结束。即使她没有在身边,自己还是可以守护她的吧。即使她不知道,自己还是可以喜欢她吧。这样想着的正勋,站在那里,傻傻的望着刚刚汽车开走的方向。
  “许正勋,都已经到了,干嘛不打电话?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已经走到正勋身后的成敏突然开口说话,让正勋突然一怔。
  看到正勋好象被吓到的样子,成敏连忙问:“怎么了?正勋。”担心的语气里透露出平时少有的温和。
  许正勋回过神来,连忙将目光转向街角的草地,笑着掩饰说:“哦……没什么,我在想……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呢?下次可以召集大家来场足球赛嘛。”
  “许正勋,有时候还真佩服你,总有新的想法。看来,我还是趁早放弃社长的念头,好好做你的左膀右臂吧。”
  “那太浪费了。”
  “哦?真的吗?可是忠贞不二哦,还得请组织充分信任。”成敏说着捏紧了拳头。正勋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该出发啦,左膀右臂同志,今天下午的任务可不轻松。”说着走在成敏前面,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成敏看着正勋的背影,笑了笑,追着跑上去跟在他旁边。
  下午漫画社的事情着实让他们忙得够呛,正勋下个学期面临见习阶段,社长的位置暂时得放下,身为副社长的成敏得协助他做好许多交接阶段的工作。关于新社长的甄选,以及这个学期余下12周的工作安排,都得有个计划了,所以,两个人几乎没有说什么话,都在埋头各自的事情。
  “正勋,饿了吗?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快到7点的时候,成敏收拾完最后一摞资料后建议。
  “好啊,确实有点饿了。”正勋抬头朝成敏笑笑,答应着。
  “去吃鳗鱼饭吧,很久没去了,不知道那家店现在送的素菜是什么?”成敏想到以前正勋带自己去他最喜欢的有鳗鱼饭吃的地方,心里变得很怀念。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检查一下,顺便锁门。”正勋淡淡的说着,心里却突然冒出个念头:音琪会喜欢那里的鳗鱼饭吗?
  许正勋,你今天怎么了?
  正勋一边将锁套进门上,一边下意识地整理着自己的心情,走到成敏跟前。
  在两份完全一样的鳗鱼饭端上来时,两个早已饿了的家伙便不顾对方的存在大口吃了起来。后来,两个人还要了一份泡菜,一人分一半倒进去拌着吃,直到只剩下两个空空的钵子。
  “好撑啊,晚饭吃这么多,真是不可救药了。”和正勋沿街走着的成敏,这样的感慨着。
  “你从小就这样,之前不想后果,做完后就使劲自我检讨。别检讨了,你怎么吃也不会胖的。”正勋望着街上的路灯,自言自语似的说。
  听到最后一句,成敏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起来,她和正勋并排走着,忍不住斜过目光望着身边的许正勋,“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些难过?”
  “不是说以后都不叫我哥哥的吗?韩成敏。”
  “叫哥哥的话,不会那么累。”
  “那以后一直都叫哥哥吧,我会很高兴的。”
  “哥今天为什么会难过,不想和我说吗?”
  “哪有?是有些累。哎呀,马上就可以卸下这样的担子,以后就由韩成敏社长继续扛着吧。”正勋望了望身边的成敏,故作轻松地舒了口气。可一想到中午在楼下看到的情景,心里却无法轻松起来,恨不能马上跑到音琪的面前说:“音琪你不能喜欢别的人,因为我是喜欢你的呀!”
  成敏小声嘀咕了一句:“谁会在乎那些?”便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正勋在成敏旁边坐下,心里却想着这样的夜晚要是在海岛上星星得挂满了天,可是首尔的夜空却见不到一颗。
  成敏突然问正勋:“正勋哥哥知道韩成敏小朋友为什么一定要来吃鳗鱼饭吗?”
  正勋沉默着,透过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望着马路对面的一幅电影海报,上面写着:“遥远的爱情与37封信。”
  “因为鳗鱼饭而喜欢上带自己去吃鳗鱼饭的人,好象是有些离谱了。可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那样热烈的爱着的人,这样的热烈可能是换了别人就再也无法拥有了的吧,所以自己才决定一直不放弃的喜欢下去。可别人又怎么能知道,一直孤独地坚持着这样的喜欢是多么幸福同时也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情?当初之所以没有答应妈妈和哥哥去美国念书,是因为觉得至少要给这样的坚持一个结局,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知道了结果才能没有牵挂的离开首尔……”
  “你这个傻瓜。”成敏的告白让正勋觉得愧疚,他知道再多的愧疚感也代替不了爱情。除了爱情本身,正勋都会毫不犹豫地拿给这个从小就开始相处的妹妹。
  “哥为什么说我是傻瓜,难道不是说你自己吗?如果当初因为喜欢带自己去吃鳗鱼的哥哥,更早的说出来的话,也许现在早就没有坐在这里了,而是在美国或者更加遥远的地方旅行也不一定啊。”成敏说话的语气像是不小心犯了错的孩子般,正在企求得到大人的原谅。她抬头望着首尔的夜空,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好久,这样仰起头,眼泪应该不会顺着眼角流出来吧。那样的话,身边的正勋就不会看到了。
  “韩成敏,你这个傻瓜。”正勋说着伸手紧紧的抓住成敏的肩,过了一会才说:“韩成敏,别站在别人的十字路口了像傻瓜一样去等了,知道吗?好好把握自己的方向,去想去的还有应该去的地方。”
  “那哥自己……为什么站在别人的路口?”
  “我没有。”正勋心虚的回答成敏的话,将手从她肩上收了回来。
  成敏想到中午下楼时看到的情景,想到从岛上回来后听社团里的学弟学妹们议论的事情,尽管他们一见成敏就走开,装做什么事也没有。成敏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她先站起来,走到正勋面前说:“哥,即使我去了美国,也不管你将来去了哪里,我们也还要像以前一样。你是哥哥,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是妹妹。嗯?!”然后送了口气,又冲正勋顽皮的笑起来:“哎呀,不再暗恋一个人的感觉真轻松啊!哥,我们各自回家吧。”
  见成敏灿烂的笑脸,正勋也觉得一下子轻松许多,站起来和成敏一起从人行道横过街道。走到一半,红色的小人亮起来,两个人并肩站在街中间等绿灯再亮起来。成敏抬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抬头瞥见对面公交站电影海报上即将上映的电影:《一个远距离的男人》。成敏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回头望了望刚刚和正勋一起坐过的地方,仿佛自己一下子被掏空了。

  成敏回到家,因为觉得难过而疲惫,径自上楼了,根本没有注意到音琪今天还没有到演奏结束的时间,就已经在家里了。
  音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辞退,意外的是,吝啬的老板居然多给了她3个月的薪水,走的时候,老板说“冯音琪你也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唉,算了吧,什么借口不好找啊!除了ILL MORE,自己还是可以找到工读的地方,不到那乱哄哄的地方去凑热闹也好。这样想着,音琪的心情才渐渐好起来。可是,明浚喜欢去那里,以后就不能每天都见到了。有些失落的音琪走到成敏的房间里,见成敏用被子梦住脑袋,说:“成敏,我失业了,你就不安慰一下我啊。”
  因为你,自己坚持了十二年的爱情今天就这样结束了,冯音琪,你这个家伙,失业又能算什么呀?亏自己刚才还说得那么轻松,什么不再暗恋一个人的感觉真轻松啊,什么啊?这么难受,怎么说是轻松?许正勋,你难道看不见吗?看不见人家这么难受。心都要碎掉啦!
  成敏越想头越痛,干脆将被子掀到一边,爬起从床上跳下来,对音琪大声说:“冯音琪,不是说失业吗?难过吧!那我们就喝酒去。走啊,喝酒去啦!”
  音琪看着有些异常的成敏,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反而忘记自己失业的事情,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到了附近的烤肉店。两个家伙一人要了一瓶烧酒,要了烤肉,对坐着开始喝。五花肉在小烤炉上烤了好多,两个人都没怎么吃,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一会,音琪便趴在了桌上。
  “冯音琪,还没开始呢,烤肉刚刚好,快起来!”对成敏带着醉意的声音,音琪一点反应也没有。“冯音琪,不是说来喝酒吗?为什么趴着装睡觉?冯音琪!不是答应来喝酒吗?现在连你也和他一起不管我了吗,音琪……”
  桌子上的音琪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屏幕上随着音乐的声音跳动的字幕显示着“音琪不能忘记的人”。音琪依然趴在那,根本就听不到,成敏将响个不停的手机拿过来,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对方好象已经挂了。刚合上手机盖,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音琪不能忘记的人”。成敏刚接,只听到里面的人超大的声音:“今天怎么没去酒吧?现在在家里吗?音琪。”
  “她好象喝醉了。”成敏只说了这一句,将电话盖合上又扔回了桌上。
  已经到了成敏家楼下的明浚在电话里似乎就闻到了烧酒的味道,他开始在附近有人吃东西的地方一处处找。出现在这家烤肉店的时候,成敏还在自言自语:“哥知道我为什么不去美国吗?因为想知道结局啊。”
  明浚找老板将钱付了,将已经睡着的音琪背到自己背上,抓起桌上的两个人的电话,扶着成敏出了烤肉店。将成敏塞进车的后座,关好门,再打开前面的车门,将音琪扶在驾驶座旁边的座位躺好,自己这才坐进车里。
  “她喝了多少酒?怎么睡得这样沉?”边开车的明浚时不时看着身边的音琪,担心地问后面的成敏。
  “一瓶而已。”
  “一瓶?没有喝过韩国烧酒的人,怎么能让她喝那么多!”
  “一瓶而已,对于失业的人,不……多……”
  “谁失业了?”
  “是被酒吧老板辞退了,所以失恋……哦,是失业了。”
  难怪今天去ILL MORE,演奏的人换成了别人,昨天音琪去酒吧都是好好的,怎么第二天就突然换人了?明浚觉得奇怪。
  将两个人送回家,一直守着音琪直到确定她没事后才离开的明浚,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了。明浚一直睡到中午,起床后去了一趟学校,到音乐系那边转了一圈,便直接去了ILL MORE酒吧。因为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只有几个员工在打扫卫生,昨天演奏时间出现过的男生正在练习。
  明浚径自往里面走,被一个服务生拦到:“对不起先生,我们还没有到营业时间。”
  “哦,好象是在这里负责演奏的先生打的电话,说是钢琴出了点小问题,担心会因到今天晚上的演奏,所以来调试钢琴的。”明浚一边解释一边掏出手机翻找最近通话的记录。
  “是这样啊,对不起,那请进去吧,一楼往里面走的舞台上,好象正在等您呢。”服务生马上改变态度,为明浚引路。
  “哦,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明浚向服务生友好示意,熟悉的往里面走。
  走到钢琴面前那个练习的男生的旁边,明浚就那样站住,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正在弹琴的家伙本来很陶醉的样子,感觉到情况不妙,离开座位拔腿就从后门跑出去。明浚紧接着追上去,在酒吧后面的草圃边将要逃跑的家伙摁在了地上。什么也不说,气得咬牙的明浚,早已捏紧的拳头对他的左脸,先狠狠地来了一下。
  “为什么打我?”那家伙坐在地上,带着哭腔不服气的嚷道。
  “臭小子,居然还敢问为什么打你?我今天不想打架。那你说刚才为什么跑?”
  “我……是你瞪我的。”
  “我瞪你,你就要跑啊?啊?!”明浚说话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还将拳头举了起来,对地上的小子吼道:“你倒是说还是不说?”明浚的拳头正准备落下去时,酒吧老板从后门出来,一把抓住了明浚的手:“你是祖宗,你是爷,还不行吗?不要再在我这里折腾了好不好?等下我还得做生意,你把他的脸打了,怎么弹琴啊。”
  见到酒吧老板,明浚像见到目的物,将那小子推一旁后,一把抓住了酒吧老板的衣服,“为什么辞退音琪?她哪里得罪你了?”
  酒吧老板哀求着用讨好的语气说:“我也不想辞退她啊,她在这里这么久,我们也都不想让她走。可不知道Y头在外面到底得罪了谁,昨天来了一个穿西装的什么室长,很凶的样子。他带了这小子来,说是一定要辞退冯音琪,用他代替冯音琪的位置。走得时候连冯音琪的辞退补偿金都给了。不过,那个什么李室长,出手还真大方啊。”
  李室长?明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酒吧老板也扔在地上,从后门跑进酒吧,又从前门出来,疯了似的开车冲到街上,往汉江畔的繁华商业区开去。
  将车停在CBS集团大楼前,明浚一口气冲进明昌赫的办公室,不管办公室里是否还有其他的人在,当场质问自己的父亲:“你凭什么这么做?她哪里招惹你了?”
  “凭什么?凭我是明昌赫,是你的父亲。”
  一旁的李室长过来劝明浚:“少爷,你先去休息室那边等一会吧,董事长马上要去会议室了。”明昌赫从座位上站起来,告诉李室长会议延后30分钟之后,示意他们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父子两人。
  “这就是你做人的水准?用那样的手段夺去一个背井离乡依靠工读维生的女学生的饭碗?”明浚想说的是,明浚的父亲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不配做人的父亲。
  “我事先警告过你,什么事情都要有分寸。如果你自己不能整理好,只好替你整理了。”明昌赫的语气坚决而冷漠。
  “整理?我不需要!我永远也不会整理,永远也不会像你那样。”明浚想起妈妈,她也是爸爸整理了的吗?为了自己的前途而结婚的男人,在事业上得到满足后重新开始曾经的爱情,妈妈,就是他这样整理后才离开的吗?
  明浚觉得脚下好象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才转过身望着站在那里的明昌赫,异常平静地说:“不管你还会做些什么,我都爱她,会让她和我在一起。”

  李室长将车停在汉大门口稍微隐蔽的地方,下车在学校门口等着。
  和几个同学边说话边走出来的音琪,在门口接到明浚的电话时,她告诉明浚今天可能没有时间见面了。
  “怎么了?现在不是还早吗?我都查过,你今天已经没课了。”一听到说不能见面,明浚的情绪便激动起来。
  “你有空查这些,为什么不认真学习?我可不像你整天玩,人家每天都得按时回家的。”音琪想到自己被辞退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差点就说出要去找新工作的事情,觉得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毕竟被人家辞退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好吧,那我晚上去酒吧等你总可以吧。”已经知道事情真相的明浚这样说,是想听到音琪有些难过的告诉自己她以后都不会去那里演奏了,这样会让明浚觉得她在依靠着自己。明浚也想知道她会怎么想,要是音琪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自己要怎么和她说?
  对于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出的事情,他心里既恼怒又羞愧。
  “明浚,我今天暂时不会去酒吧演奏,你别等我。”没有想到音琪
  “发生什么事情了?”明浚脑海里想到父亲用钱收买酒吧老板而让音琪离开的场景,恨不得马上就告诉音琪那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明浚,冯音琪才会被人赶走的!
  “哦,最近忙着系里举办的音乐会的事情,所以暂时请假了……”音琪用学校两个月后才举行的圣诞音乐会做借口,准备对明浚说“所以学长不用总去那里找我,打电话就可以了”的时候,李室长看见了正在讲电话的音琪,走过来说:“是冯音琪小姐吗?”
  音琪连忙对电话里的明浚说“明浚,有人找我,先挂了”后,对面前这个穿西装的中年人说:“是的,请问您是……”
  “哦,我们董事长有点事情想和冯音琪小姐说,所以请……”李室长说着示意音琪往停车的地方走。李室长打开车门,让音琪在前面坐下后,自己回到驾驶位置上。
  “董事长,现在去哪里?”
  “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李室长。”
  音琪这才发现后面的座位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她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那个人的样子,听声音给人的感觉有点严肃。音琪心里有点害怕,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把自己叫到车上。她想像电影里的情节,留意着车窗外,如果遇到要停车的红灯,自己怎么样以最快的速度跑……
  “就这里吧,”后面的先生突然说要停车,音琪倒舒了一口气。
  从车上下来,音琪发现这是一家中国风格的茶馆。跟在两个西装先生的后面进去,在中式的藤椅上坐下,音琪的双手抓着包包上的搭扣,显得有些拘谨。
  “李室长,把东西放这里,你去车上等吧。”听到明昌赫的话后,李室长将一个白色的小信封放在桌上后就出去了。
  明昌赫将目光收回,望着对面的音琪,说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以前好象见过一面。”
  听眼前的中年先生说已经见过一次面,音琪很纳闷,自己从来不记得有见过他的。她使劲回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的,可……唉,真糟糕。
  “MBG30周年庆典的钢琴演奏,很不错。”明昌赫的语气很肯定。MBG的董事长,那天还发表了讲话的人,音琪这才想起来。她歉意的站起来,说:“对不起董事长,我忘记了,谢谢您给我演奏的机会。”
  在韩国,不认识CBS的明昌赫和MBG的韩秉仁的人,应该没有吧。将他们弄错,也只有音琪能够做到了。
  “已经没有去酒吧演奏了吧?”明昌赫突然问道。
  音琪突然呆了一下,“先生,你怎么知道?”
  “因为自己的儿子说不想整理,懒得整理,所以做父亲的替他整理了。”
  “什么意思?”
  “相信你还不了解我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和他交往超过三个月的,最后都是同样的结局。”明昌赫说着,将桌上的白色信封推到音琪面前,“这个,就当做是整理期间对音琪小姐的补偿吧。因为听说你来自中国,又是依靠工读进行学习的,所以怕那粗心的小子考虑不到这些,所以……请收下这个。”
  听到这些的音琪脑子里一片空白,怵在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明浚,这是怎么回事?不超过三个月,酒吧,辞退,还有这些…… 全都是要整理的吗?明浚!
  并没有理会到音琪的神情有什么不对,明昌赫继续说着:“明浚他性格叛逆,喜欢玩,几乎是闯着祸长大的,还好他的结婚对象很懂事,现在两个人正准备订婚的事情……”
  婚约?音琪听到这两个字,触电似的站起来,往外面跑去。
  明昌赫回到车里,李室长连忙说:“董事长,刚才看见冯音琪小姐往酒吧那边跑去了,要不要也去……”
  “开车吧,回公司。”明昌赫说着,好象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吩咐李室长:“接通一下妍智的电话。”

  小杯浅饮的蓝色马丁尼酒能锁住人的烦恼,是因为它自己就是忧伤的吧。明浚伏在吧台边上听到楼下传来的钢琴声,原来琴声里没有音琪的味道是那么容易分辨。
  “还是以前中国女孩的演奏更适合这里的气氛啊。哎,真受不了,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回家再练习一下吧。”吧台里的调酒师埋怨着。
  “再来一杯……”习惯了再来一杯的明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习惯里已经随时有音琪的影子。虽然被自己弄乱了的人生在她出现的时候有些不设防,但那种美好的感觉会让他誓死捍卫的。所以,应该告诉她明浚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让她知道那段混乱的人生,自己才能更加坦然的和她相处。明浚拿着电话想打给音琪,又有些迟疑:音琪她会介意吗?因为介意那样的人而离开现在的明浚。明浚真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心里的感觉却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背叛了所喜欢的人。
  正想着要不要打给音琪的时候,妍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找不到你的时候,来这里准没错。”妍智很自信看着身边已有些醉意的男人,顺便要了一杯Gibson.
  “你来这里……做什么?”
  “明浚,难道你从来没有感到对我很歉疚?难道你不觉得你是这个世界最不应该问我这样的话的人吗?”
  “Why?”明浚一脸嬉笑的看了妍智一眼,继续举起手中的酒杯。
  “以前不管你做什么,我说过什么没有?我总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傻傻的样子……知道那样有多难受吗?”
  “韩妍智,你今天怎么了?”
  “连你现在也开始装傻了吗?你这个坏蛋,为什么要这么坏?”
  “你是傻瓜啊,韩妍智……不知道走自己的路吗?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别去管别人,懂吗?”
  “幸福?”妍智冷冷的笑一声,又自言自语:“你以为婚约只是他们的意思吗?”
  “什么?”
  “忍受你和那些女人的事情,帮你一起骗他们,你以为那会是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难道我的心就不是心了吗?”
  “你好象喝多了,回家去吧。”明浚说完将酒杯里的酒喝光,准备起身离开,他要去找音琪,所有她不了解的那个明浚,他都要对她说。妍智突然抓住明浚的手,本来要下楼的明浚回过头正想问“干什么”的时候,妍智迎上去吻了他。
  妍智突然的举动让明浚懵在那里了,他意识到不能这样的时候试图推开妍智,可妍智反而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不放手。这一点都不像上次在车里的轻轻碰触,本来多喝了些的明浚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他开始回应着妍智……
  气喘吁吁的从学校跑到酒吧的音琪,走到楼梯口准备上来时全看到了。她看得很清楚,那拥抱着亲吻的男女是她认识的明浚和别的女人。这是他另一个三个月的开始吗?或者是结婚的对象。原来是一个这么大的谎言,绕了这么远,什么多好听的话,什么照片,什么旅行,什么音乐会,什么晚餐……
  想到以前的每一个画面,音琪都觉得很讽刺,自己那样认真仔细的对待的相遇,自己认为是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人,全都是游戏般的存在,然后用这样的画面宣布OVER.这样来说,他的父亲说的是真的了,自己却因为不相信而跑来酒吧,却这么快得到验证。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有些无法自持的音琪往后退着离开,正好撞到准备上楼来的泽秀。
  “音琪来了。你怎么了?音琪,不舒服吗?”音琪苍白的脸色吓到了泽秀,他忍不住折回跟在音琪身后往酒吧门口走。
  慢慢松开明浚的妍智,望着自己从小就开始喜欢的人,认真的说:“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固执,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吗?因为我的幸福只能是你。”
  “可我……”突然看到楼下被泽秀扶着的音琪正出去,话没来得及说完的明浚转身就冲向楼梯,几乎连滚带爬着跑到酒吧门口。可酒吧外面人车如流,并没有音琪的影子。
  妍智紧跟着从酒吧跑出来,看见明浚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车来车往的街,她两边看了看,走到明浚身后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明浚头也没回,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妍智跟着他,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先上了车。
  “不是说叫你先回家吗?”
  “送我回去,这样都不能做到?可以送别人,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再说一遍,我想按静一会,最好别惹我。”
  “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别让我在这里下车,行吗?”妍智带着恨意的企求,明浚无奈之下启动车子,将车子倒出来,驶进街上的车流里。
  躲在酒吧霓虹灯后的音琪从暗处走出来,呆呆的望着热闹的街,一旁的泽秀担心的说:“音琪,刚刚那个人好象是在找你……”
  “泽秀,谢谢你,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你……没事吧?”
  “没事,快进去吧,找不到你,待会老板又要说你了。”
  泽秀牵强的笑笑,转身进了酒吧。

  音琪将口袋里硬鼓鼓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手上,一只木雕的像熊一样的东西,黑乎乎的,有些难看。这是明浚带自己游首尔那天送的,因为是他送的,音琪一直带在身上。还记得那天自己还曾问他为什么送这么奇怪的东西给她:
  “明浚,为什么送我一只奇怪的熊?”
  “这个嘛,不能说的。”
  “为什么?”
  “说了会挨揍或者遭拳头打之类的。”
  “啊?”坐在车里,音琪被他的话吓得一缩,木雕从手上掉到座位下而滚进了里面。明浚只好将车停在街边,猫着腰找了好一会才将木雕熊找出来。
  “从现在起要拿好它,知道吗?座位下面那么黑,它会怕的。”明浚很认真的样子,让音琪像闯了祸似的愣在那里,望着明浚。看着这样的音琪,明浚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看看你们两个,还真像。”
  “谁啊?”
  “它啊。”
  音琪突然知道自己上当了,拳头雨点般落在明浚身上。叫嚷着“别打啦别打啦”的明浚,一边捂着头装可怜一边叹气着说:“说过不能说的,看吧,真的灵验了。”
  音琪笑了,一个人继续把玩着手里的小木雕,还是忍不住问:“学长,为什么是一只熊啊,它的样子……实在好丑。”
  “见它一个人呆在庙里,好孤单,跟庙里的大叔说好话,就让我拿走了。”
  音琪不相信地看着明浚。
  “它会好好保护你的!”
  “真的吗?”
  见音琪开心的样子,明浚认真的说:“要好好保护它(她),知道吗?”
  音琪认真地点点头。
  “你这个傻瓜,连他骗你都不知道吗?”音琪望着手中的木雕熊自言自语着。
  可是,冯音琪,即使知道他在骗你,你还是喜欢他啊。
  音琪讨厌这个依然喜欢他的自己。看到他冲出酒吧时的背影,即使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还是想去拥抱他的自己,有多令人难过。可是,在真的面临离开他、失去他的时候,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去承担违背真心所受的痛苦。这就是冯音琪,是默默忍受着不可以再接近他而一味去躲避的笨蛋,是不知道跑到他面前先给他一拳头,再一边教训着“你这个骗子”时接着给他一脚的傻瓜。
  这样胡乱想着,快走到成敏家楼下的时候,音琪远远看见了停在楼下的车子,她连忙将手里的木雕熊放回衣服口袋里。
  当作没有看见似的,音琪直接朝那扇黑色的大铁花门走去。
  “音琪,等一下。”从铁门旁边路灯的阴影里,明浚突然站出来抓住音琪的手臂。
  “放开我!”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音琪心里有种走到尽头的绝望。可是,如果好一点的话,是不会这么快就感到绝望的。她猛的想到所谓三个月的期限,自己和这个人,已经超出3个月,所以,才违反规则了吧。
  “音琪,我们好好谈谈。”明浚的手紧紧握着,担心只要松手她就会从自己眼前突然消失掉。
  音琪脑海里浮现中国茶馆的一幕:
  明昌赫,眼前这个人的父亲将白色的信封推向自己,“因为自己的儿子说不想整理,懒得整理,所以做父亲的替他整理了。……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和他交往超过三个月的,最后都是同样的结局。……这个,就当做是整理期间对音琪小姐的补偿吧。因为听说你来自中国,又是依靠工读进行学习的,所以怕那粗心的小子考虑不到这些,所以请收下这个。”
  感到明昌赫的声音像捶音一样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音琪觉得一阵眩晕,倒了下去……
  恍惚恍惚的,她好象看到自己去ILL MORE去找明浚。
  正在和别人喝酒的明浚回过头来说道:“不是都整理好了吗?怎么?觉得少了?”这时,他旁边的女人转过身来,用音琪无法忍受的眼光上下打量自己,轻蔑的笑着:“你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切!”
  “不是什么样的类型都应该尝试一下的嘛。”听明浚这样说,坐在那里的人一起朝音琪大笑。
  被那种笑声惊醒的音琪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安静的房间里,她抬眼睛时正好看见对面桌子上立着的小镜框,里面好象是一家三口嬉闹的场景,相片上的小男孩开心的笑着往爸爸身后躲,以逃过妈妈洒过来的水珠。
  将身上的被子掀到有一旁,走出房间,音琪沿楼梯下去,才发现这是自己曾和打架受伤的明浚一起来过的农庄。沙发上的他睡去的样子好象就在眼前,还有他坐在门口等自己回来的情景,好象正等待着要重新来过一样,真实的展现。音琪眼里,木质的扶手好象对她充满了留恋,桌上的花也在挽留,墙上的钟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每一件物品都知道她一定会离开而沉默难过。也许,是自己心里难过了吧,自己留恋了吧,所以眼睛里的它们才会流露出那样的心情。只有一个人认真的爱情就不是爱情,被另一个人当做游戏的爱情也不是爱情,所以,要离开得漂亮,不要让那个人觉得歉疚。
  餐厅的门透出柔和的光亮。那个忙碌的清晨,觉得幸福的自己还留在里面吧,不如带上那样的自己一起离开,不是更好吗?音琪想着,朝餐厅走去。
  餐厅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果篮还在原来的地方,拭手用的毛巾依然是曾经的姿势,餐桌好象因为等得太久还是没有人来,已经累了。音琪看见餐桌上有张纸条,她走过去,看见自己留下的字迹:
  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国早晨的味道。
  眼睛一下子冒出来的眼泪像蓄积已久的池水,也不管自己之前是多洒脱的想法,也不管自己要强的自尊,音琪在餐桌边坐下来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音琪觉得累了,她突然想到音乐表演课,想到还没有开的雏菊,想到漫画社的活动,想到……或许,应该先尽快找个新的工读的地方吧。

  抱着大袋食物的明浚回到农庄,将纸袋在桌上放好,从里面拿出刚刚在商店买的CD放进CD机里,因为店员说是最新的流行金曲,所以顺便买来给音琪听的。他兴高采烈冲上楼去叫音琪起床,发现音琪昨晚休息的房间门开着,里面已经收拾好。突然记起昨天夜里在成敏家楼下她说过的话,“她走了”,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的明浚慢慢走出房间,靠着走廊的栏杆坐下。
  是的,她不再对自己笑,不等自己回来就走了。
  要结束了吗?以前,先说“结束吧”的人总是自己。后来,偶然遇见时也许会收到她们生气的煽向自己的耳光,或是收到她们说不要分手的缠绵的情书,也会收到在他眼里看上去并不伤心的女孩子的眼泪,可明浚都无动于衷。这一次,他觉得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出了错,从未感到过的恐惧让明浚无所适从起来。也许,是因果报应吧,他将埋下去的头抬起来,早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餐厅门口投下斜斜的影子。当时的直觉告诉明浚,音琪就在餐厅,她在餐厅忙着。
  一口气跑下楼,叫着音琪的名字跑到餐厅门口的明浚,真的看见音琪正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笑。
  这一刻,真幸福啊。“音琪,我还以为你走了,吓坏我了……”明浚说着往音琪身后走去,经过餐桌的时候突然望见留在桌上的纸条,那一刻,他才清醒过来,餐厅里根本没有人,全部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明浚呆呆的走到餐桌跟前,在刚刚音琪坐过的位子上坐下来,过来很久才伸手去拿起桌上的纸条,当手碰触到那个压住纸条的东西时,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失去知觉一般,在椅子上软了下去。
  就当现在是告白吧 即使离开
  现在的你会知道吗
  当清晨的空气里充满你的味道
  我已经不属于自己
  你没有如约而来
  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不曾得到的爱情
  不能牵你的手
  我就是那个爱情里的傻瓜
  ……
  CD机一直播放的流行金曲,钢琴的乐音伴随着有些低迷的嗓音,蔓延到小农庄里的每一个角落。
  明浚手里握着那只木雕熊,一直在餐桌边坐了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房子里被夜色笼罩,清澈透明的月光从阳光离去的地方照进来,靠在他的肩头。他动了一下,瞥了一眼自己的肩,却感觉到好几月前她留在自己后背上的气息。
  他一下子想去记起所有在自己生活里出现的人,想到自己为什么与他们遇见,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后来他们为什么又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这样就想起了妈妈、父亲、仲哲、仲哲妈妈、妍智、韩爸爸、韩妈妈,还有那些如云烟般短暂的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最后想到音琪这里的时候,他将他们的整个过程又回忆了一遍。她摔倒的样子,她趴在自己肩上脸红的样子,在教堂见到自己受伤而担心的样子,在宴会上弹琴的样子,在昌庆宫前想躲过镜头的样子,知道被骗而向自己挥拳头的样子,与自己抢着吃剩下的早餐的样子,站在对街叫自己别动她却跑过来的样子……
  即使是回想,他的胸口也在激烈的跳动,即使感觉到痛却不想离开那种痛的明浚,希望就一直这样呆下去,一直痛着也没关系。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过去,上天才会这样安排,让喜欢的人出现,然后很快的失去。这算是对以前的补偿吗?那又有什么关系?即使她没有在眼前,即使她离开自己,爱情也无法消失,这是上天没有预料到的吧。只是,让音琪受伤,这是明浚不能原谅的。
  明浚望着手里的木雕熊,用手蹭了蹭它的鼻子,喃喃的说:“不是叫你好好保护她(它)吗?现在居然丢下她一个人。你这个傻瓜,又被骗了。”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心里的音琪听。
  在那个家里,明浚象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和父亲争执,对仲哲妈妈会习惯性的冷淡的扬扬嘴角,也不再动不动就对弟弟仲哲一副凶样,像是来了个客人,成了会长住下去的房客。除了学校之外,不再去ILL MORE,也不出去见朋友,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孩子爸爸,你不觉得明浚最近很奇怪吗?老是呆在家里,会不会闷着了?”因为担心明浚,仲哲妈妈对在一旁看报纸的老公提起这孩子的变化。
  “我说你是怎么了?呆在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我倒是觉得他比以前可是要好多了,慢慢有我以前的样子了。”明昌赫对自己儿子的变化倒是不甚满意。一些有重要人物出席的应酬,他开始主动带上儿子一同参加。在明昌赫眼中,家中的长子迟早要继承事业,让他更早的熟悉环境是非常有必要的。对于父亲的举动,明浚心里很清楚他的用意,每次他都会衣着得体亮相,言谈举止也会尽量配合,这让明昌赫十分满意,因此在心理上已经对他寄予很高的期望。妍智也会适时和明浚一同出现在与两家合作相关的各种社交场合,媒体也会不失时机不失真实性的给出一些报道,关于MBG与CBS的联姻话题等等。
  每次看到这样内容的头条,明浚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无非是拿着报纸对家里人客套似的说两句“妍智那天看起来的确不错”或者“那条领带的颜色不怎么配,下次该换一条”之类的话。
  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反手将门关上,那样的明浚,只有他自己见过吧。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吉他来拨弄着突然失神的明浚,才属于他自己。
  他把吉他放回去,将床边的小抽屉打开,从最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只精致的皮质小盒子,放在床上打开,取出躺在里面的木雕熊。
  就这样端详着它,每次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明浚就是这样望着它而度过一个人的时光。黑色木雕熊微微埋头坐着,头部和背部因为经常被抚摩而变得十分光滑,只要望着它,明浚就会觉得自己仍然和音琪在一起。
  那些有限的往事,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被反复拿起又放下,很多个晚上,明浚都想到过自己只要和它们在一起就可以了,没有人能够将自己和回忆里的音琪分开。这样,只要让自己和这样的音琪在一起,那以后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甚至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明浚,在里面吗?是我。”妍智轻轻敲了一下门,正准备推门进来。明浚连忙将手中的木雕熊放进盒子,放回抽屉里面。
  一脸甜笑的妍智见明浚姿势随意的靠床头坐着,感觉自己和明浚的相处似乎慢慢回到以前的样子,心情更加好起来。
  “很久没见哥出去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喝酒。”妍智一边开心的建议,一边开始浏览那边墙上明浚新挂上去的一帧摄影作品。
  其中有一幅的画面只是一根以手工精细的镜头框架做坠子的项链。看到这个的妍智禁不住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一根项链。”
  “好奇特的项链,在哪里拍到的?自己买的吗?”
  “与自己没关系的事情少问。”
  “哥,你今天怎么了?”见明浚坐在那里动都没动,妍智离开挂着摄影作品的地方,语气有些娇嗔的笑着往床边走过来。看到没有关好的抽屉,妍智俯下身想将它关好,刚将手伸出去,明浚突然从床上蹦起来,神情紧张的瞪着她:“韩妍智,你要做什么?”
  “想替你……关好抽屉。哥你怎么了?”被明浚吓到的妍智,看看自己跟前反应奇怪的明浚,疑惑的望着那个没有关好的抽屉。
  “哦不用了,你去客厅吧。不是说要去喝酒吗?我先换件衣服,等会下来。”明浚边说话边自己关好了抽屉。
  妍智一出去,放松下来的明浚慢慢走到床前,朝着床中间重重将自己摔了下去后,扯过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了起来,用小到几乎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声音问:音琪,你好吗?

(全文完)  

 

[ 打印 ]
阅读 ()评论 (0)
评论
博主已隐藏评论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