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法
反认他乡为故乡,甚荒唐。
─ 摘自《红楼梦*好了歌解》
作者 声 明
此乃荒诞小说,满纸荒唐言也,望读者诸君不考据,不索隐,若情节与真人真事有巧合之处,纯属偶然,概不负责,特此声明。
一九九四年于丙丁居医寓
契 子
列位看官,话说我炎黄子孙,自秦始皇时代徐福领了五百个童男童女,去扶桑登陆始,其后自汉,唐,宋,元,明,清乃至民国到中华红朝,每逢内乱迭起,百姓争相弃国逃避,弄得当今世界,到处充斥满黄皮肤黑头发的龙子龙孙,偏偏这些子孙又天生聪明固执,藉着祖宗留下的几个方块字,不肯认同洋人的文化,自个儿聚在一起,开酒楼,说汉话,建牌楼,供神祗,甚至办报纸,出刊物,在别人的国土上搞国中之国,动辄称呼当地人为‘外国人’,反客为主,自己当起主人翁来,你说好笑不好笑。
闲话少说,单表在地球的南端,有个叫丙丁尼亚的地方,这里物阜民丰,四季常绿,早年从南唐迁徙来的龙子龙孙,选定了市中心的一块风水宝地,竖起一座高丛巍峨的牌楼,上用金粉髹着“唐人街”三个斗大的字,两旁的柱子上刻着一副楹联:“摹汉碑,吃唐餐,吟宋诗,不愧为中华子孙;听元曲,读明文,赏清画,何须懂番邦文明”。远远望去,好不气派。街上酒肆林立,旗幡飘扬,百色杂货,琳琅满目,在加上耍拳的,卖艺的,占卜的,推拿的┅┅虽说街面肮脏了些,但整日价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活脱脱似一幅张择端笔下的《《清明上河图》再现。
却说前些年间,大宋皇朝的开
欲知故事如何,请听正文分解。
第一回 西门庆唐人街邂逅王婆 狗男女莹香楼品评顾影
话说山东东平府鼎鼎大名的富商西门庆,前年去深圳经商,在舞厅里结识了一位姓龚的港商,在他的窜掇下,花了几张臭钱,买了个投资移民的份额,带着潘金莲大摇大摆地挤进了丙丁尼亚,在一个幽静的海湾边买了幢别墅, 当起海外寓公来了。
却说这丙丁尼亚风景静谧优美,民风淳厚古朴,但却是个清闲所在,这里白日路上不见人,夜里荒郊不见鬼,欲在此间长住,实在寂寞难熬,更况且西门庆是个吃喝嫖赌,热闹惯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份折磨。无奈之下,他只得每日价泡了壶茶,呆呆地坐在阳台上,日观大海餐暮霞,三个月下来,哪有不静极思动的道理。
那天一早,他脱下了头上的万字方巾,按这里的穿着习俗,换了套玄色西装,一双崭新的大英牛皮薄底革履,临出门,又用电吹风把前额上的一绺黑发吹得服服帖帖,平平整整,然后又喷了几圈香水,喊了一辆TAXI,直往唐人街而去。
这唐人街游人如云,西门庆挤在人群中,寻视着一家家店铺,希冀能找到一处温柔销魂的所在。他初来乍到,殊不知按丙丁尼亚的法规,妓院必须设在制定的地方,这唐人街岂敢有公开挂牌的。他迎面问了几个讯,但都是些讲南腔的,没人懂得他的北调。他与人比划了半天,几几呱呱,手脚并用,但仍犹如鸡同鸭讲。
西门庆不由纳闷,既然寻芳不着,干脆双眼贼溜溜地瞟着过往的女子,在心中拨动那意淫的乐趣,云里雾里,倒也实惠,正在想入非非之际,蓦地迎面走过一位老妇人来,但见她长得如《西江月》所曰:
“脸似黄瓜狭长,
粉如秋后瓦霜,
未曾开口先陪笑,
一副虔婆模样。”
西门庆连忙迎了上去,不料对方抢先用清脆的汴梁话道:“哎哟,西门大官人,您也移民来这里啦,真是吉人天相,几年不见越发富贵相了。”
西门庆一拱手,惊喜道:“想不到在这里遇上王妈妈,真是他乡遇故知,幸会!幸会!”
“嘻,嘻,我还以为西门大官人贵人多忘事,早把老身忘了呢!”王婆假装眼睛一白道。
“岂敢,只怕我找王妈妈还找不着呢!”西门庆又一拱手道。
王婆扑哧一笑,变正经道:“找老身有何事,是不是想请客饮茶。”
“请王妈妈饮茶,一句话。”西门庆指指街对面一家挂着“莹香楼”店招的酒楼道:“随遇而安,就上这家茶肆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既是大官人请客,老身哪敢推辞。”王婆是一个吃惯白食的人,哪会讲客气,转身走在前头。
却说两人进了店堂,由店小二领着,寻了张桌子坐下。一坐下,王婆忙不迭地用南腔与左右桌上的人招呼打诨。西门庆见了,不由羡慕道:“究竟是王妈妈会周旋,来这里没几年,已经混得人头圆熟,又说得一口流利的南腔。”
王婆得意一笑,拢拢插在发髻上的鲜花道:“老身来这唐人街几年,开了家‘王氏婚姻介绍所’专干撮合男女情事的职业。你们男人天生好色,那个不想巴结老身,替他弄个年轻美貌的小姐温柔温柔,而那些怨女又哪个不贪图钱财,趁着尚未色衰之前,换些钱财快活快活。人性如此,老身的交际自然就广阔了。”
西门庆道:“毕竟这丙丁尼亚是个民主国家,你公然干此勾当,官府也不会前来干涉,不象咱大宋帝国,连你一家小小的茶馆也容纳不下。
“哎,提起往事就满腹气恼,当初我替你与金莲撮合,那还是暗中干的事,想不到竟会闹出如此一场风波,要是公开挂牌,真不知道事情会闹到何等大呢。”王婆挟了块红烧凤爪,慢慢啃着。
“常言道食色性也,天性这东西岂是靠人力所能压制得了的,昨天我看报纸,说武松这家伙有个私生女,现住在美国。听说这女孩子正在写书,要揭露其老子的私生活呢。你别信武松这家伙相貌戆戆,表面上不近女色,实质骨子里还不跟我一样,人嘛。”西门庆呷了口茶,摸摸沾在嘴上的水珠,不无得意地说。
王婆也附和道:“武二这家伙实在是个伪君子,他生前假戏真做,蒙骗了不少人,那模样仿佛不吃人间烟火食似的。”
西门庆看王婆穿得一身绸缎绫罗,光艳夺目,无名指上那只闪着蓝色光晕的大钻戒,少说也在二克拉以上,不由关切道:“王妈妈这些年来一定挣了不少钱,看你着身打扮,比我还阔气呢!”
王婆得意一笑,放下筷子翘起无名指道:“上个月老身给高衙内物色了一个小妞,那小妞天生丽质,又聪明伶俐,迷得高衙内神魂颠倒,前天他请老身吃饭,高兴头上,一甩手就扔给老身这只大钻戒,”
西门庆拉着王婆的手指,放到光亮处,细细看道:“这钻戒按大宋的价格计算,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高衙内这小子,这几年靠他老子给他弄了个亦官亦商的好肥缺,捞得他家里盆满钵溢。谁不知道,高家的人花起钱来如流水。我这个清河县的小小财主,岂敢与他比得。”西门庆看罢,放下王婆的手指,不无自卑地叹了口气。
却说西门庆是个好色成性的人,他表面上与王婆聊天,但眼眸却不住往前面桌子边的一位女子扫瞄。
王婆看透了他的心事,暗中指指那女子道:“这是唐人街上出名的马蚤货。”
西门庆不解道;“王妈妈,你跟我说话不要夹杂洋话。我不懂这‘马蚤’是什么意思?”
王婆扑喇一笑道;“我何曾夹杂洋话,这‘马蚤’,我只是把‘骚’字拆开读罢了。”
西门庆恍然大悟道;“哦,我还不明白王妈妈在打趣呢。你快继续说下去。”
王婆舔舔嘴角道;“这女人的床上功夫,恐怕你家里的‘金、瓶、梅’三个加在一起,还抵不上他一个哩。”
西门庆被王婆说得心里痒痒的,眯起一双色眼,仔细朝那女人看去,但见她:
脸似圆饼无缺,
略有芝麻几点, 肩似酒瓶瘦削,
淫气充满眼线,
说是小巧玲珑,
但不匀称,
看似媚气可人,
却有缺陷。
偏巧巧,
天下事颠倒,
英雄爱荡妇,
美女恋强盗。
哎,这世道,
折磨才子佳人,
乐了这批马蚤。
西门庆望着那女人,心中不由暗暗忖道,古人曰,肩削而臀大者性必骚,这话不假,再看看她两丬屁股,若国真是大的,一定是个好对手。想罢,便托言去解手,顺势从那女人的椅子旁挤过去,用大腿往那女人的大腿上擦了一下。那女人朝他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大牙。西门庆心头一阵怵动,也回敬她一瞟,学着当地人的口气,说了一声“骚来”,便挤了过去。
西门庆解罢手归来,对王婆道:“我看这女人也不过如此,他的屁股太小,要动起真格来,未必有好耐力。”
王婆听罢,不屑道;“西门大官人错也,嫖女人这玩艺犹如斗蟋蟀,头大的虽勇,但也有个别头小的比头大的还凶猛。行家说金枪难斗排骨兵,别看他那瘦弱劲,纵然你西门大官人有一杆好金枪,恐怕还挑不动她哩!”
西门庆听王婆说罢,佩服道:“王妈妈到底是行家,说得有理,改日等我试过了再作结论罢。”
王婆摇摇头道:“你欲于她比试,恐怕还无这份艳福呐。”
“怎么?”西门庆放下刚提起的筷子,不服道,“我西门庆虽不敢与高衙内斗富,但要论“逗雌”二字,我是当仁不让的。我养的这驴大的龟,还愁斗不过这小淫儿。”
王婆见西门庆的猴急相,抿嘴笑道:“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知道这女子的底细,听我慢慢道来。”王婆拿起根牙签,剔着牙缝道:“这马蚤姓顾名影。”
西门庆击案道:“这个名字取得好,有诗意。顾影者,是在月下欣赏自己影子的意思,树影、竹影、水仙影,朦胧婆娑,真是风雅极了。若是这个女娃在月下欣赏自己的影子,那更是顾影自怜了,怪楚楚动人的。
“给西门大官人说对了,”王婆放下牙签,道:“顾影读过几句歪诗,喜欢舞文弄墨,前阵子她在报上写了首诗,把这居住在丙丁尼亚的中国汉子们气得七窍生烟,这诗说:
洋男是钢枪 ,
土男是泥枪,
钢枪比土枪,
一枪抵十枪。
奴家名顾影,
偏爱洋枪灵,
洋枪夜夜搠,
顾影才过瘾。”
西门庆听王婆说罢,霎时间对那女人的看法大为改变。他“啊呀”,一声,破口大骂道:“这淫货实是我华夏民族的败稗,太轻视我大宋男子了。说实话,我还不稀罕她呐!”
王婆见西门庆发怒,赶紧劝慰道:“小声点,别惹出祸来,这丙丁尼亚的法律最是保护妇女的,若被她听见,到‘洋枪’处告你一状,如洋枪走起火来,你别吃不了兜着走。”
西门庆忿忿道:“正因为在别人的土地上,我西门庆才忍声吞气,如在清河县,我就早叫人把她那块活肉剜下来,送到狮子楼去做下酒物了。”
却说那边桌上的顾影,晃荡着二郎腿,叼着一支烟,正在与一位洋男子调笑。西门庆听了王婆的劝慰,朝她望了一眼,摇摇头道:“我对这淫货实在没有兴趣了。你说整日价在洋男人堆里滚的女人,有几个不得这‘爱死病’的。我西门庆好不容易来到这人间福地,还要讲究点养生之道,多活几年呐。 王婆听西门庆这般说话,着急道:“如这丙丁尼亚的男人都象你一样,那我老身的‘王氏婚姻介绍所’,岂不要关门大吉了。”
西门庆大笑道:“王妈妈,我只是给你开个玩笑,不要当真,这天底下的男人哪有不贪女色的,更况且我西门大官人,哪有不眷顾你生意的事。”
“照这般说,你也要光临敝所了。”王婆不失时机地问。
“当然,我改日一定拜访。”西门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抽出二张,递给王婆道:“这个给王妈妈买杯茶水喝。有便给我物色个年轻美貌的小妞。”
王婆右手接过大钞,左手从衣袖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西门庆道:“我一有合适的对象就通知你。你就按上面的地址找我。”
西门庆拱手道:“拜托王妈妈了。”
西门庆告别了王婆,刚迈出店门,但见背后走过一个人来,大声道:“这不是西门大官人吗?”
西门庆不由一怔。欲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赏牌坊演说南唐北宋
遇文痞摆脱胡搅蛮缠
话说西门庆告别了王婆,刚欲转身,但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向他急步走来。那人长得矮小,从身架骨来看,发育时一定遇上过三年自然灾害,但近期保养得不错,圆鼓鼓的脸上透出一股得意的神情。蓦地看去,此人似乎在那里见过,西门庆呆呆地想着,只见那人唱了个肥诺道:“西门大官人,你还记得我吗?”
西门庆抱拳道:“抱歉,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哈,哈,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乃是当年在清河县街上垮篮卖生果的郓
哥儿呀!”
“哦,”西门庆恍然道,“多年不见,如今你发福得这副模样,叫我怎能认出来。”
“哪里,哪里,我只是有贵人相助,在别人的手下谋份差事罢了。”郓哥儿摇摇手,问道:“西门大官人如何也上这唐人街来了?”
西门庆道:“我自移民到这里后,失去了家乡那帮酒肉兄弟,整日闲得无聊,上这里来散散心。偏巧又语言不合,所以也玩不出兴头来。”
郓哥儿道:“这唐人街,住的极大多数是南唐的后裔,通用南腔,我等讲北调的人氏,在这里是呆不惯的。大官人为什么不去宋人街走走。”
西门庆听了郓哥儿的话,纳罕道:“这丙丁尼亚难道还有一条叫宋人街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郓哥儿道:“大官人有所不知,只因南唐人出洋早,在世界各地买地筑街,故世人只知有唐人街的,。殊不知这几年,北宋人也大量涌出国门,因为语言和生活习惯的不同,彼此择地而居,于是就出现了宋人街,连这里的洋人都知道南唐北宋两条街呢!”西门庆听了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两条街南北对峙,这样说来,洋人会说我们中国人不团结了。”
郓哥儿叹了口气道:“中国人的不团结,早就举世闻名了,哪还用外国人说,就拿这些年来说罢,大宋要并吞南唐,南唐的百姓‘梦里不知身是客’,殊不知这土地早晚要归大宋的。反过来,他们把不愿归顺的怨气发泄到大宋百姓的身上,仗着他们早来海外的优势,把我们这些晚到的大宋子民剥削得好苦。当初我在他们手下打工,所得的工资还不够全家的开销呢!这南唐人不光赚钱欲重,而且极虚伪,见了大宋人有困难,嘴上每每会假惺惺地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呐’,其实骨子里恨不得把你吃了才解馋。当初我不懂南腔,每听这话,还错以为‘大家都要人吃人’呐。”
西门庆听郓哥儿说罢,不由笑道:“照这样说来,倒是要有条宋人街了。”
两人正聊着,一个小厮前来招呼郓哥儿道:“郓经理,客人们正在车上等着呢。”
郓哥儿抬起手腕,对那只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手表扫一眼,对小厮道:“知道了。”把小厮打发走,回头又对西门庆道,“我目下在高衙内手下任差,高衙内在宋人街造了半条街的店铺,交给我经营出租。现在我正约了几位客户去看房呢。”
西门庆道:“这可对上号了,敢问这宋人街上有否适宜开药铺的空舍?我到这里后闲得无聊,终日饱食,无所事事,正想重操旧业,再作冯妇呢。常言道:‘坐吃山空’,偌大的家事靠花积蓄生活,终非长久之计。”
郓哥儿道:“有啊,我那里正有一排三开间的空铺,开药店是最合适也不过了。况且这十里长的宋人街,还没有一家药铺呢。”
西门庆道:“好啊,我们约个时间去看看风水如何?”
郓哥儿道:“约定不如撞定,既然大官人有意,倒不如跟我们的车一起去,看得好,马上可以拍板,择日开张。再说这店铺的事,谁先看中谁得,容缓不得一刻的。”
“这倒也是,既然有便车,我就搭了去吧。”西门庆说罢,跟在郓哥儿后面,连同那小厮,三个人来到唐人街后面的泊车场,上了那辆十二座的巴士。
上了车,郓哥儿特地找了张沿窗的位置,让西门庆坐了,然后自己在旁边陪着,吩咐司机开车。
车一启动,西门庆问郓哥儿道:“你来这里几年了?
郓哥儿掐着指头道:“日子过得真快,连头带尾快要八年了。”
西门庆看到郓哥儿这副风光相,不敢用旧日的目光对待他了,不由恭维道:“你年轻,人又聪明勤快,八年中闯了这番事业,真不容易。”
“哪里,我初来时,在南唐人手上打了一段时间工后,去唐人街提篮小卖,干那贩卖生果的旧勾当。一个偶然的机会,遇上高衙内,他念着同乡的情份上,给了我这份差使。”
说话间,车进了泊车场徐徐停住,郓哥儿指指窗外道:“到了!”
西门庆随着众人下车,出得了泊车场,迎面展现一幢大牌楼,黄色硫璃瓦屋顶,汉白玉廊柱,悬檐高触,画龙雕栋,正中的横额是南唐李后主的手笔“天上人间”,两旁的楹联是:
有自由,有民主,何须回首故乡;
梦家园,梦宗祠,不能忘怀旧情。
廊柱下蹲着两只石狮子,呲牙咧嘴,沿道两旁一溜排着龙凤龟麟。十二生肖,华标经幢等装饰,虽说陈列得不伦不类,但尚属得体。
西门庆反背着双手,望着那匾额,心想,这既是宋人街,何以悬着李后主的题词。
郓哥儿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上前解释道:“只因这里的百姓,大半受宋太宗的迫害,逃亡而来,所以他们不喜欢与大宋有瓜葛,反却留恋旧帝的功德,再则李后主是个大才子,字写得好,所以这里各帮会的盟主一碰头,就决定推崇用李后主写的字了。”
西门庆听罢,摇摇头道:“真是海外奇谈,闻未所闻。”转而又指着那楹联道,“这联对得工整,用词也好,把流亡者对故国恨铁不成钢的感情都写出来了。写此联者,非大手笔不能为。”
郓哥儿笑道:“西门大官人究竟是读过书的人,识货。撰写此联的作者姓牟名二堂,是这宋人街的一位名士,与敝人也有几面之交。”郓哥儿说着不免露出几分得意之色,继续道,“牟先生原本是一位报社的主笔,学贯中西,琴棋书画都能来得,现在已归老林泉,颐享天年。他喜结交文友,平时调琴作画自娱,是一位通达世事的老先生。”
却说西门庆与郓哥儿边走边聊,不觉已走到街尽头。
西门庆虽说是和郓哥儿在闲聊,两眼早就盯住一家店铺。这店铺一溜三开间,隔壁是一家画廊,按风水学的角度说,正是龙尾尖的位置。他向郓哥儿问明了价钱,颇有租赁之意。郓哥儿道:刚才我说的正是这间,可见英雄所见略同。你西门大官人若把此店开了,保证财源广进。西门庆道:“只待风水先生看过,就择日开张。”
两人站在店门前,正说东道西,蓦地一辆破面包车嘎然停下。车上钻出一个人来,但见他一身球衣球衫,双袖捋上半臂,歪嘴里叼着半截香烟,一下车冲着郓哥儿,脸堆浮笑道:“郓大哥儿,好久不见,敢情是把老弟忘了。”
“哪里敢!”郓哥儿答道,“这阵子正忙,天天陪客看店铺,签合同。今天在唐人街碰上西门大官人,我陪他来择个店铺。”
“哦,您是西门大官人。”那人转过身,眨巴着眼,挠挠头,用巴结的口吻说:“久仰,久仰,我小时候看《金瓶梅》,就知道西门大官人富甲一方,今日有缘相会,实属三生有幸。”说罢,伸手从球衫领口里掏出一本装订粗糙的簿子道,“这是敝人写的诗集,请西门大官人指正!”
“岂敢,岂敢,”西门庆接过簿子,望着上面的题签《冬瓜葡萄狗牙诗》,署名—裴伙客,不由心中纳罕,觉得这诗集名好生奇怪,真是莫名其妙土地堂,但嘴里仍然敷衍道,“裴先生好文才。”
“哪里,哪里,这写诗不是我的真功夫,我的真功夫在这里呢!“说罢又把手伸进球衫领口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送到西门庆面前道,“这作画才是我的真功夫哩!
西门庆虽然喜欢附庸风雅,但是个半通不通之人,在这忙碌时刻,哪有兴趣欣赏这劳什子的东西,于是赶紧推开裴伙客递上前来的破画,道:“我今日是来看店铺的,没时间欣赏裴先生的大作,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西门庆原先以为此话可以把他打发走了。谁知裴伙客听了更上劲头,又从领口里摸出一张纸道:“西门大官人开店,这店招一定由我来写了。这是我的书法作品。我六岁跟我娘舅学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最擅长写店招门联。西门大官人如有不信,,可验证此作品。”
“多谢多谢,改日拜读。”西门庆说着,向裴伙客招招手,脚底象抹了油一样,拉了郓哥儿就走。
裴伙客见西门庆转身,象招徕财神似的,急吼吼道:“西门大官人,有空别忘了到舍下来吃水饺和炊饼,我家的炊饼正宗开封风味,肯定比武大郎家的味道好。那诗集上有我家的地址。亲不亲,故乡情,你我都是北方来的大宋子民,如有什么事情要我尽力,诸如搬场,打架,本兄弟文武双全,随叫随到。”
西门庆逃离了裴伙客,头也不回地对郓哥儿道:“这丙丁尼亚真是多元文化之地,鱼龙混杂,应有尽有,这等文人岂不要把人吓煞。”
郓哥儿道:“此人在唐宋两街皆有名气,每有‘派对’,必定出现。他与人初相识时极其亲密,不出一个月必定反目成仇,背后会使出各种小人手法,谁被他盯上谁倒霉。你如果真的上他家吃炊饼,恐怕白送了礼物 ,连汤水还喝不饱哩。”
西门庆道:“我是饱经世事之人,各式人等何止见过成百上千,岂会中他圈套。”
西门庆说罢,蓦地听得铃声大作,只见郓哥儿解开西装扣子,从腰间掏出一架手机,‘咦咦呀呀’讲了一阵,回头对西门庆道:“高衙内来急电,召我去酒楼,有急事要办,至于你租店铺之事,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钱,尽管放心。”说罢,挥手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潘金莲苦叹移民曲
龚京山笑谈得宝记
话说西门庆坐了TAXI从宋人街回来,已近黄昏时分,下得车,望见家门口屋檐下的那盏灯,已发出幽黄的光线,一群小虫在灯下飞舞,发出嗡嗡的声响。他按了下门铃。潘金莲在扬声器中问明了来人,安全门自动开启。
门刚打开,家中那条大黄狗,先从门缝里挤出来,摇着尾巴,围住西门庆乱舔乱哄。西门庆乐得摸摸狗头,转身进屋去。
踏进客厅,潘金莲从房间里出来,虎着脸,假作娇嗔道:“死鬼,一整天在外面游魂,不知又找哪个婊子逍遥去了。”西门庆懒得回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慢慢道:“我难得出一趟门,你就满嘴臭话。你经常去做发型,整美容,有时到半夜三更才回来,我从不说半句重话。”
潘金莲掩嘴一笑道:“谅你也不敢说,这丙丁尼亚是最保护女权的国家,你敢耍泼,我只要打只电话给POLICE,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还记得街口的小裁缝吗?前几个月就因为打了他老婆两记耳光,他老婆报了案,被警察抓去坐了半个月的牢。他一进牢房就被两位囚犯鸡奸了,据说,到现在他‘后门’淌血的毛病还没有好呢。”
“罢了,罢了”西门庆头一歪,靠在沙法背上,假装闭目养神。
潘金莲见西门庆不悦,知道再讲下去要自讨没趣了,便改缓口气道:“刚才有位姓裴的先生来电话,。”
西门庆睁开眼问:“姓裴的?找我有什么事?”心中暗暗想道,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莫非是郓哥儿告诉他的。他转过头,接着问,“他怎么说了?”
潘金莲答道:“他说是北方来的,与你是乡亲,又自我介绍,他的书法,在丙丁尼亚是无人可比的,你若开店,请他写招牌保证你发财。”
“你怎么回答他了?“西门庆问道。
“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说的。不料这家伙好纠缠,七搭八搭,一会儿吹嘘自己写的《冬瓜葡萄狗牙诗》写得如何之好,一会儿又扯到武大郎最近的婚事上,一缠就是一个多小时。“
听说武大郎的婚事,西门庆来劲了,问道:“武大郎新娶了谁家的姑娘啦?”
潘金莲鼻子‘哼’了一声道:“他这三寸丁还会有桃花运。据说娶的是南唐一位巫婆的女儿,今年才三十多点。”
这么说来,这武大郎又要无事生事了,如找了个潘金莲第二,岂不是又自找死一回。”西门庆又把头靠在沙法上,懒懒道。
潘金莲听罢,柳眉倒竖,杏目圆睁道:“你这杀千刀的,什么事不好说,偏偏来提我的旧事。当年下毒,是你出的主意,叫王婆捎给我砒霜,要我下手。如今你倒说起现成话来了。”
西门庆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不是说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小妞肯嫁给这丑八怪,还不是怕再过几年南唐被大宋并吞了,她们全家可以逃到丙丁尼亚来当移民。我担心她前脚和武大郎结婚,骗到身份,后脚就‘拜拜’,挥手而去。
潘金莲缓和口气道;“这倒给你说对了。他这副丑陋相,有哪个女的肯嫁给他。“
正说着,电话铃响,西门庆拎起话筒,里边传来裴伙客的声音。西门庆心想,果然是这家伙又来纠缠了,便没好气道:“
裴伙客没有辨出西门庆的不快,仍用恭维的口气道:“西门大官人是位大雅之士,今日在唐人街相遇,没来得及相告,敝人乃丙丁尼亚最著名画家孙戴维的全权代理。你知道孙戴维吗?他的作品家喻户晓,如果你有兴趣,我可叫他帮你家画列祖列宗的画像,价格嘛……”
西门庆暗暗叫苦,怕他日后经常来纠缠,实在折腾不起,只得捺住气,打断他的话道:“裴先生怎么知道我家里电话号码的?”
这,这,嘿嘿。”裴伙客神秘一笑道,“西门大官人富甲一方,名扬天下,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家的电话,我还能背出你清河县家里的地址呢,嘻嘻。”
西门庆听了心中生厌,淡淡道“对不住,我现在正忙,以后有事,我自会通知你,你不必经常来电话。”
裴伙客听出西门庆不悦,但又生怕断了这条财路,着急道:“西门大官人的店招我是写定了。我还会做匾,泥金底的……”
西门庆没等他说完,挂断了电话转身嘀咕道:“真是这天底下一样谷养百样人,什么怪人都有。”
潘金莲见状,又唠叨道:“你这杀千刀,这天底下什么人不可交,偏要搭来这个大俗物。”
西门庆本身心中不快,听了潘金莲的话,正要发作。冷不防门铃声响,潘金莲赶紧去开门,迎进一位客人来。
且说来者姓龚,名京山,是一位做红木家具生意的港商,四十五·六岁年纪,中等个子,留得两撇小胡子,平时喜欢穿着打扮,头上一绺黑发梳得光亮服贴,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颇能讨得女人喜欢。当年他去深圳经商认识了西门庆,两人吃喝玩乐,谈得投机,那时正逢丙丁尼亚移民潮,两人酒酣耳热之际,谈起这移民之事,不料弄假成真,不出半年,两家子都移民到丙丁尼亚来了。
龚京山一进客厅 ,见西门庆和潘金莲在闹不愉快,便问道:“又为何事闹不悦了?”
潘金莲一手叉腰,一手挥舞道:“这杀千刀的,不知从哪里搭来了一个叫裴伙客的东西,催命般的一连来了几只电话,罗罗嗦嗦,七嘴八舌,搞得家里不安宁。”
潘金莲说罢,龚京山捋捋小胡子,诧异道:“这姓裴的看上你们家里了,当心,当心,别弄出是非来。这人心眼窄,嘴巴爱损人。我与他素无往来,只因他听说我收藏一些古旧字画,不知是何用意,到处说我的画全是假货。真是岂有此理,哪天我撞上他,到要问问看,他真能看懂画的真假来否!”
潘金莲端了杯咖啡给龚京山道:“我今天调的是法式咖啡,很浓烈,放的炼乳,别喝多了。”
龚京山呷了一口道:“味道好极了。老嫂子到这洋人之地也学会吃洋食了。”
潘金莲白了他一眼道:“全是你干的好事,骗这杀千刀到丙丁尼亚来抱金丝妞。结果把我也弄来,害得我成了瞎子,聋子,瘸子,哑子,废人一个。”
龚京山捂住小胡子“噗哧”一声,把刚喝的咖啡,喷了一手道:“老嫂子是一个伶唇俐舌,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变成哑子废人了?”
潘金莲遮上一张擦手纸道:“怎么不是,这杀千刀一个人出去找女人玩,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去‘马概小品’(Market Shopping),我既不能讲,又不能听,不识字,也不能开车,这不是哑子,聋子,瞎子,瘸子是什么。我只能比划着手势,哇哇乱叫,把卖货的洋婆子弄得莫名其妙。”
“这到是真的,我家黄脸婆也呆在家里闷得慌,天天骂人。我想让她和你结个伴,一起去语言学校读天书如何?”龚京山说着,发觉西门庆在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住嘴。他打了个愣,突然停住。潘金莲是聪明人,见龚京山不说话,转头盯住他,龚京山只得假装端起咖啡杯,改口道:“有空可上我家走走,找几位太太搓搓麻将,解解闷儿。”
西门庆见龚京山和潘金莲闲扯,生怕他捅出漏子,把他俩人玩女人的秘密泄漏给潘金莲知道了,赶紧插嘴道:“龚兄你来的正好。刚才我去宋人街逛逛,看中了一个三开间门面的店铺。我想重操旧业,开家药铺子。如若开张,这店里的一应红木摆设,要拜托你了。”
龚京山连连应道:“大官人作成我生意,哪用说‘拜托’二字,只要待你店堂装修完毕,那药柜桌椅用品,我是会叫工人给你摆弄舒齐的。”
西门庆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写封信去开封府,托那里搞批发的卢员外寄些药品来,择日开张。”
龚京山道:“不知大官人可知,这丙丁尼亚对中国药的控制极为严格,据说附子,巴豆,麻黄等药物一概不许进口,至于那虎骨,犀角等动物药,更是碰都不能碰。”
西门庆道:“人境随俗,我早听说过有此说法。你不要说虎骨,犀角不能进口,连那蚯蚓也属严禁之列呢!”
龚京山道:“照这样说来,这药材买卖是不能做的了。”
西门庆神秘一笑道:“这不用你担心了。古语说,重利所在,民不畏死,只要利润高,是会有人变着法子去做的。”
龚京山道:“这西人真是有趣,他们不懂中国药的好处,还要控制不让别人进口。前几天报上还说南唐小朝廷违反动物药材进口法,要对他们实行制裁呢!”
西门庆道:“常言道柿子挑软的捏,这南唐在国际上没有地位,被人欺负是自然的罗。譬如咱大宋帝国的药铺里,虎骨,犀角,麝香,熊胆哪样没有,但高鼻子就是不敢奈何。”
龚京山道:“不管大宋帝国对老百姓如何蛮不讲理,但在国际上是硬出名了,哪象南唐小朝廷那么窝囊。”
潘金莲见他俩在谈生意上的事,觉得无趣,便转身回房去了。她刚转身,龚京山对西门庆纳罕道:“我刚才说,叫我黄脸婆陪你太太去读书,你何以叫我住嘴?”
西门庆责怪道:“说你不通,实在是不通,如果太太去学校念书,这丙丁尼亚乃是华洋杂居之地,若惹出个风流事儿来,你不是自找绿帽子戴吗?”
龚京山道:“我家黄脸婆摆在家里,看看触气,放到外面放心,不会生事,不象你家……”说到一半,觉得漏了嘴,赶紧改口,“不象你家老嫂子那么漂亮。”
那西门庆只当不听见,背过身,望着墙上一幅吴道子的“钟馗图”,转过话题道:“听说龚兄有四幅范宽的山水图,何时可让我一饱眼福。”
说起藏画,龚京山来劲了。沾沾自喜道:“我得到这四幅画真是巧极的事。那天我去店里,站柜台的伙计告诉我,有位落泊公子,只因一时赌博,输急了,要拿这四幅范宽的山水画求售,索价二千元,因我不在伙计不敢作主,约他过半个时辰再来。不料伙计刚交代完,只见门口走进一个青年人来。
伙计见了,连忙把他介绍与我。那青年人也不多寒喧,打开青布包袱,展出四幅,春,夏,秋,冬的山水画,画得极其精致,我凑近那印钤一看,准没错,范宽的真迹。当即我二话没说,叫伙计拿出二千元来,照数付给。
嘿嘿 。”龚京山说到得意处,又抹抹胡子,道:“从大宋的行情看这四幅画少说也值七八千两银子。上个月有位南唐富商肯出相当六千银子的价钱给我,被我回绝了。我正在等价格上涨,不到一万两,坚决不脱手。”
西门庆听龚京山说罢,接口道:“世界上有些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冥冥之中有个‘缘’字存在,你得这四幅画就是这样。”
龚京山道:“我相信命相,世间发生的一切,天上早就写着了,只等时辰八字轧准,那些事情就发生,这就是古人说的‘气数’,你信不信?”
“当然,当然,”西门庆应道,
正说着,潘金莲从房里奔出来,对西门庆骂骂咧咧道:“杀千刀,光顾着嚼舌蛆,有人按了半天门铃,也不去开。”说罢,前去开门。
西门庆欲和龚京山继续清谈,只见潘金莲从门外领进一位姑娘,但见她长得水灵灵的,眉清目秀,二十五、六岁左右,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低垂着眉宇,一副欲语不语的模样。
西门庆和龚京山被这突然送上门来的天仙惊呆了,四只色眼,滴溜溜地朝她上下打转。
欲知来人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潘金莲夜半得病
吴庸医灯下捉鬼
话说潘金莲领得那姑娘进门,也不与他二人介绍,径自把她领进衣帽间,轻轻嘀咕了一阵,就把她打发走了,回到客厅,龚京山调趣道:“老嫂子弄了个天仙来,也不与我们介绍,自顾躲到一边去享受。”
潘金莲含笑娇嗔到:“放你娘的狗臭屁,姑奶奶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中好汉,凹是凹,凸是凸,哪象你们,看了三级片,连狗儿猫儿也不放过。”
龚京山连忙道:“兄弟开开玩笑,老嫂子何必当真。”
潘金莲道:“谁与你当真,我是要堵住你这张臭嘴,别乱嚼蛆。老实告诉你吧,我在报上登了篇广告,要寻位合适的佣人,刚才她是来应招的。”
西门庆插嘴道:“你应了她没有?”
潘金莲嘴一咧,骂道:“你这杀千刀,馋猫又见着鱼了。这么年轻的妞儿,我能放心把她放在家里吗?你不看她那媚眼,要不了几天就把你勾得失魂落魄,我不是自找麻烦吗?拆穿与你讲吧,我要找个色衰的老婆子才放心呢!”
龚京山见潘金莲出言不恭,生怕他俩又要闹出口非来,便故意扯开话题道:“看这姑娘也是从大宋来的吧?”
“正是,”潘金莲道:“她自我介绍是位太学生,曾跟着太学生领袖陈东闹事,陈东被斩后,她逃了出来,现在正在申请难民。”
龚京山道:“咱们大宋皇朝也真是国运不隆,许多读过书的太学生都来这番邦异国当苦力和帮佣,如此下去,大宋的人材精英,都要流失、糟蹋尽了。”
西门庆道:“朝廷不重用,民间又相互妒嫉,人材自然要自寻出路了。”
龚京山道:“前两个月,有位青年拿了我家乡金陵一位亲眷的信来找我,要我帮他寻份职业。我请他吃饭,问了些情况。他原来是学医的,只因文凭不被这里认可,只得到处打临工,做苦力,一个文弱书生也怪可怜的。听他说,这帮大学生的生活真够艰苦的,十几个人挤在一套公寓里,到马路上捡旧家具,大家合着一起吃。他们一星期的伙食费,还不够我们一个人上一次馆子的开销呢。”
西门庆道:“这些太学生,在大宋大部分是中等以上人家的子弟,到这里后基本上能安分守己,当然也有害群之马的。上次报上登的开移民公司诈骗别人钱财的,也是太学生。
“真是笑话,自己没有身分,还要帮别人搞移民。”潘金莲在一旁道。
龚京山接着道:“我看昨日的报纸,据说太学生门正凝聚一起要成立一个团体,与当局打官司哩!”
西门庆道:“我也听说了。我还担心他们被人利用呢!青年人做事容易冲动,也容易被骗,前些年不是也有人煽动太学生与当局打官司吗?结果不少人被骗了钱,不见下文。据说为了那笔帐目,他们内部吵吵嚷嚷,再下去恐怕自己人要打起官司来了。”
潘金莲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中国人就是团结不起来,你看这里的社团,哪一个不是自己人与自己人斗。自己人又与外头人斗,外头人与外头人斗,这还是小斗。大斗是北宋与南唐斗。北宋骂南唐是伪政权,南唐的李后主又骂北宋是‘土匪’,彼此斗得天昏地暗。中国人之间斗得你死我活,倒是便宜了高鼻子们,他们可以利用中国人的矛盾,拿北宋牵制南唐,又拿南唐为难北宋,左右平衡,真叫人看得生气。”
西门庆道:“谁叫咱们中国人太精明,精明过头就是愚蠢。”
这时龚京山看看手表道:“我要告辞了,西门庆大官人开张如需帮手,随时喊我。”
西门庆道:“不在这里吃了晚饭走?”
“改日了,今晚我‘莹香楼’还有个饭局呢!”龚京山说罢,对西门庆拱拱手,朝门口走去。
西门庆和潘金莲起身送客不提。
却说西门庆和潘金莲鸾凤颠倒,一夜忙碌,干那两人每晚必干的事。天亮时潘金莲突然捂住小腹道:“恁地腹痛得利害。”
西门庆道:“恐怕你刚才光着身子上厕所受凉了。”潘金莲道:“杀千刀的,你昨晚喝了王太医用鹿鞭浸的‘夜壶尿’,把枪头淬得蹦硬,把我那玩意弄伤了不说,倒怪我自己受了凉。”
西门庆道:“可人儿,快进我怀里暖暖身子,我替你按摩几下就好了。”
潘金莲白了他一眼,屁股一扭,滚进了西门庆的怀里。西门庆使出当年学的推拿功夫,在她那关元穴上下柔柔按摩。按得潘金莲象猫叫般地哼哼不止。
大约半个时辰,潘金莲仍叫疼不止,西门庆着急道:“打个电话给古月堂的吴三石医生,据广告介绍,他是南唐李景帝的宫廷御医,医术非常了得,你请他把把脉可好。”
潘金莲道:“你去打吧,尽量约早一点的时间。”
西门庆一早匆匆漱洗完毕,又上厨房帮潘金莲熬了锅粥,然后去客厅拨电话。那潘金莲赖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应家务都推给西门庆去做。想当年,那西门庆在清河县是何等风光,每日大宴小宴,出入美女相随。想不到来这丙丁尼亚后,一应事务均要自己动手,几次挑选佣人,潘金莲又横挑竖拣,没有一个中意的。西门庆也奈何不得。只怪自己当年惹下的那笔风流账,这辈子偿还不清。
却说西门庆和潘金莲按着约定的时间寻到了“古月堂”。
这“古月堂”处在一条简陋僻静的小街上,一幢二层楼的小屋,因年久失修而墙壁斑驳破旧,高高的屋顶,在邻近的楼宇中奇峰突起。
西门庆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老妈子,约六十岁左右,一身深色的丝绸绣花衣着,上衣的连襟钮攀上别着一块淡色手帕。老妈子一开门,就微笑着问:“敢情是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点点头道:“正是。”便扶着潘金莲,跟在老妈子后面进了客厅。
客厅里干净亮堂,两排红木椅子沿墙摆定,对门的正中墙上,挂着一块匾,上书“古月堂”三字,那字体粗细不当,轻重无度,远远望去,犹如三碗泼翻的面条,邋里邋遢,不堪卒目,西门庆凑拢前去,望那下款,不由心中暗道,喔,原是裴伙客所书,怪不得。
那匾额下面挂着一幅中堂花轴,画的是“神农百草图”,两旁配着一幅对联,撰的是那俗透的句子:“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下款署的是“黄水谷”。西门庆见了不由纳罕,这黄水谷者不知何许人,大宋皇朝出了四大文人苏、黄、米、蔡,乃是当今妇孺皆知的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那黄庭坚,字山谷,何以这里又冒出一个黄水谷来。那西门庆边观赏边摇头,理不出个头绪来。
再看那中堂画和字对的下面,横着一张红木案台,上面放着几只铜香炉,香烟缭绕,四周乱七八糟奉着几十尊菩萨,西门庆仔细辨来,其中有老子、孔子、释迦牟尼、李白、韩湘子、铁拐李、更有申公豹,闻太师等人物。看得那西门庆莫名其妙,这古月堂究竟奉的是哪一门子教?他不由暗自调侃,自古只有“莫名其妙土地堂”这句俗语,想不到如今要改为“莫名其妙古月堂”了。
西门庆正想着怪念头,只听得里边干咳声起。不一会老妈子出来笑眯眯招呼道:“西门大官人
西门庆上前扶起潘金莲,进入内间,但见暗淡的灯光下,一位四十五、六岁的男子,体态微微发胖,圆净的脸蛋上搁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脸颊上的两块表情肌,微微颤动,似笑非笑。他起身向来人躬躬身,自矜地坐下了。
西门庆上前施礼道:“吴医生好!”
“大家好!大家好!”吴三石寒暄着挥挥手,示意潘金莲在一旁坐了,又指指另一个位置给西门庆。
众人坐罢,吴三石在写字台上摆开一只小枕头,拉住潘金莲的手,在枕头上摆定了,然后伸出三个指头,在她手腕上找定开尺的位置,轻轻按着,眯起眼睛,寻思起来。
俄顷,吴三石睁开眼,对着潘金莲上下打量,那目光闪电般的看得她脸上发烫。那坐在一旁的西门庆奇怪,不知吴三石在施什么医术。忽然,吴三石用故作惊人之语道:“夫人昨夜撞上邪鬼了,至今还附在身上哩!”
“真的,什么鬼?”潘金莲顿时觉得背上凉飕飕的沁出一身汗来。
吴三石不慌不忙道:“那鬼非常狡猾,附在你身上,忽隐忽现,我肉眼看不真切,待我去拿金箍罩把他罩住了,看个仔细,再告诉你。”说罢,回头叫老妈子取来一只妇女绣花用的绷箍,对着潘金莲上下照着,口中念念有词。大约十分钟后,吴三石放下绷箍道:“看真切了,是个被破了膛的风流鬼缠上你了。”
潘金莲吁了口气道:“怪不得腹痛恁地利害。”
吴三石道:“正是,我刚才教训它,为何缠住良家妇女不放,。那鬼道,他身前极尽风流,与有夫之妇贪欢,不料被那女人的丈夫撞见了,来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被破了膛,成了孤魂野鬼。昨日他路过贵府,在窗口偷窥人间乐事,偏巧你赤身裸体,被他附上了。”
西门庆听罢,拍了下大腿道:“我说你光赤身子上厕所不妥吧,果然被煞鬼撞上了。”潘金莲白了他一眼,轻轻咒骂道:“杀千刀,关你屁事。”回头又问吴三石道:“吴医生可曾把那鬼抓住了。”
吴三石盯住潘金莲不吱声。
沉默了一会,西门庆看出了端倪,说道:“吴医生有何难处,尽管直说。”
顿了顿, 吴三石假作为难道:“鬼乃大阴之物,若捉鬼人不慎,恐有伤阳气。”
西门庆道:“那我多送些银子,让吴医生买些好酒补补阳气如何?”
吴三石半推半就道:“既是这样,我可试试。”说罢,喝了口黄酒,对潘金莲上下喷了一遍,然后又那起绷箍,口中念念有词,忽然猛地一跳,手拍绷箍,叫声:“看!”
欲知吴三石说出哪些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堂里堂外鬼气森森
桌上桌下怪事咄咄
话说吴三石叫了声“看!”,左手捏着绷箍,右手伸进圈中,握住了一个空拳头道:“被我抓住了。”说罢,放下绷箍,取过一张黄裱纸,把空拳头塞进黄裱纸中包严实了,然后又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对着纸包念念有词作起法来。
末了,拿起纸包,领着西门庆和潘金莲到客厅里,对着那只铜炉,把纸包点燃了。
望着那香炉里腾起的火光,吴三石对潘金莲道:“那孽鬼被我送走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潘金莲被吴三石连骗带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按按下腹,果然觉得腹痛好了许多,便欣然道:“确是好了许多。”
吴三石见自己的法术奏了效,便得意道:“任何魑魅魍魉,休想逃过我这双火眼金睛。”
潘金莲道:“吴医生你这双阴阳眼确是厉害。”
吴三石点颔微笑,领着西门庆和潘金莲又踱回里间。从药柜里取出一副散剂,分作三包,递给潘金莲道:“把这些粉末服了,你这病就不会复发了。”
潘金莲千恩万谢,接过纸包道:“吴医生能白日捉鬼,真是了得,刚才你那一声‘看’,就使我心定了许多。”
吴三石不无得意道:“这当然需要千日之功的,不光是千日之功,还要加上人的秉赋和慧性,这不是人人所能学到的。不是吹牛,我现在这道行,只要能凝神迸气,每时每刻能见到鬼。”
潘金莲惊奇道:“真的?你到看看,这屋里有没有鬼?”
吴三石答道:“客厅里因有真神镇着鬼怪不敢进来,我这书房里就经常有幢幢鬼影出现。”
西门庆道:“既是这样,你书房里为什么也不供奉几尊神祗呢?”
吴三石道:“鬼怪不敢犯我,让他们进来逛逛也无妨。我空时还可以把他们当作影戏看。”
“这倒也是,那鬼有美丑、雌雄之分,空闲时欣赏欣赏,权当娱乐,也无不可,而且……”西门庆接口道。
潘金莲盯了西门庆一眼,吓得他把后面的话,缩了回去。
西门庆不作声,潘金莲又问道:“那鬼是何等模样?”
吴三石道:“与普通人一样呗,只是形状飘忽不定,那影子好似漂浮在水面上一样。”
潘金莲听得入神道:“你敢与他们说话吗?”
“哪有不敢?我还敢审讯它门呢。”吴三石故弄玄虚道:“刚才附在你身上的风流破膛鬼,就被我痛斥了一顿。它还向我下跪求饶呢。但我岂可随意饶它,否则它老是缠住你,这病痛哪能除去 。”
潘金莲嫣然一笑道:“它既已求饶,也许会自己离去,你也太不慈悲了。”
吴三石摇摇手道:“鬼话不可信,若它求饶,你就信它,不就犯了当断不断,贻患无穷的错误。”
三个人正谈到兴头上,只见那老妈子站在门口告道:“有位学生等得好长时间了。”
吴三石听罢,站起身来,有送客的意思。西门庆赶紧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台角上道:“吴医生费神了。”
吴三石朝那钱瞟了一眼,嘴里嘟哝道:“破钞,破钞!”说罢,把西门庆和潘金莲送出里间。经过客厅时,那位学生前来向吴三石施礼。
吴三石拉住西门庆和潘金莲道:“真是机缘,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跟我学气功的学生,叫丁淑琪,是那唐人街上赫赫有名的风
“
吴三石道:“这两位是赫赫有名的西门大官人和西门潘金莲。”
“哦,久仰久仰。”淑琪热情道:“听说西门大官人在宋人街看中了一个店铺,打算开家药铺是么?”
西门庆大吃一惊,心想自己从未与外人说起,她怎么会知道,便问:“这是商业机密,小姐怎么会知道?”
潘金莲插嘴道:“
丁淑琪摆摆手道:“不不,只因家父与郓哥儿是多年的老友,那宋人街每有人租店铺,郓哥儿都会第一个通知家父,这看风水的生意,自然是舍家父莫属了。”
西门庆恍然大悟道:“噢,原来如此,那我的店铺开张前一定是要麻烦令尊大人的了。”
“不必客气,有事尽管吩咐。”丁淑琪毕竟是算命先生的女儿,待人的客套厉害得很,说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递给潘金莲道:“这是一个打往冥曹地府的电话号码,你若思念往生的亲友,可拨此号码,接通总机后,可报出你要找的往生者的姓名,总机一定会帮你找着。”
潘金莲接过卡片,道了声谢,便告辞了吴三石丁淑琪师徒,与西门庆携手离去。
走出古月堂大门,潘金莲拿出丁淑琪给她的卡片,只见上面印道:“十殿阎罗电话总机0055768594服务时间只限夜间:PM8:00-12:
西门庆朝卡片瞥了一眼道:“这零零五五是计时电话,价钱甚是了得。那后面六位数字,分成三组,每组两位相加,其和正好是十三,真是凑巧极了。”
却说西门庆和潘金莲一路谈论,不觉已走出了小街,这里车水马龙,行人频繁,西门庆站在街角口,挥动手臂,招呼TAXI。不一会,一辆小车驶到面前,徐徐停下,潘金莲自个开门,先钻了进去,西门庆后脚跟进。没等司机发问,潘金莲对西门庆道:“我肚子饿了。上次你说这里有条宋人街,我还未去过,今日既已出来,我们上那里找家馆子吃龙虾。”
西门庆道:“正合我意,”便吩咐司机开往宋人街去。
车子到了宋人街,西门庆付了车资,领着潘金莲一路浏览,来到那三开间的空铺前,把开药店的打算与她说了。潘金莲看了甚是满意,催着西门庆赶快把租约签了,争取早日开张。
看罢店铺,西门庆和潘金莲慢慢逛来。这宋人街的南边,服装店,金饰店,布匹店,鳞次栉比,一家接着一家,甚是繁荣。西门庆一路行着,不觉一阵菜香味顺风飘来,抬头望去,但见马路对面的一家酒楼,正门洞开,门楣的店招上写着“五福楼”三个宋体字,遒劲有力,四周还刻了五只展翅的鎏金蝙蝠。看上去煞是气派。
西门庆回头望潘金莲道:“我们就上这酒楼吃些什么,可好?”
潘金莲道:“我早就饿了,只因这一逛街,看得眼花缭乱,反倒忘记了。”
俩人说着,踏进了酒楼。
谁知还没等那迎上前来的店小厮开口,冷不防从背后窜出一个人来,大声招呼道:“西门大官人,您好!”
“哦,郓哥儿老弟,想不到在这里又遇上了,”西门庆指指潘金莲道:“今日闲着无事,我陪内子上这宋人街逛逛,买些东西。”
郓哥儿回头对潘金莲道:“大娘子近来可好?”
潘金莲对郓哥儿上下打量道:“喔唷,郓哥儿今非昔比,发福了。”
郓哥儿道:“不敢不敢,托大官人和大娘子的福。”回头又对店小厮道:“把西门大官人和大娘子安排在我一桌上,他俩的账由我付了。”说罢,转身陪西门庆和潘金莲来到一张大圆桌前,移开两张椅子,让了坐。
众人坐罢,郓哥儿解开西装扣子,从腰间取下“大哥大”,摆在台上道:“刚才和租户签完合约,请大家来这里聚聚,庆祝庆祝。”
西门庆道:“那间店铺我看中了,哪天请风
郓哥儿道:“好说,马上
西门庆道:“ 我常在报纸的广告栏里看到
郓哥儿正要回话,只见门外一个洋人搂着一个中国女子,边笑边亲嘴,并肩进来。他赶紧迎上去,把他俩迎到桌前,给西门庆介绍道:“这位是宋人街的房地产律
西门庆上前和艾雷克握手,由郓哥儿翻译,谈了几句话。那顾影倒也知趣,见西门庆对她没啥表示,便坐在艾雷克和潘金莲的中间和潘金莲搭讪起来。
没说几句话,
不一会客人们到齐,郓哥儿吩咐店小厮上菜。瞬那间,桌上碗碟叮当,杯觥交错,人们边吃边聊,甚是快活。这席中,唯有那潘金莲,心不在焉,眼眸不住地瞟往顾影那方向,等到龙虾上来,也不在意,倒是西门庆提醒了她,才突然道:“我已无食欲了。”
西门庆纳罕道:“你不是想吃龙虾吗?”
潘金莲小声道:“杀千刀的,谈话也不看看三色。”说着,示了个眼色,让西门庆朝那头望去。
西门庆端起杯子,假装喝酒,偷偷一觑,赫得他三魂六魄残缺不齐,他这在风流场中翻滚过的老手,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原来那顾影台上面在挟菜,台下那条粉腿儿却挟在艾雷克的胯中。那艾雷克半截肉色的“钢枪”露在拉链缝外,足足有尺把长,任凭顾影大腿蠕动而屹然挺立。
西门庆见罢,只得自叹弗如,想当初王婆说的“潘驴邓小间”,纵然自己占了这潘安的貌,邓通的财……但这驴子的“话儿”是万万不敢和艾雷克相比的。西门庆正遐思着,只觉得大腿上一阵剧痛,回过神来,但见潘金莲拧住他大腿,轻轻骂道:“杀千刀的,又在转什么坏念头了。”
西门庆赫得不敢叫痛,只得举起筷子,语无伦次道:“随便拧,随便拧。”
那郓哥儿以为西门庆要添什么菜,便道:“西门大官人,你要什么菜,尽管吩咐厨房做来。”
西门庆自知说漏了嘴,抬头见艾雷克正在拧一只八宝鸭的大腿,便灵机一动,对郓哥儿说:“没事,没事,内子要吃鸭腿,我说随便拧,随便拧。”
郓哥儿道:“对不起,我忘了给诸位挟菜。”说罢,伸手拧下一只鸭腿,挟到潘金莲的碟子里。
潘金莲望着那只肥腻的鸭腿,啼笑皆非,正想说话,只见门口走进一串人来,为首的男人,对着郓哥儿大声说话。欲知发生何事,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五福馆中遇奇事
西门府上说招贤
话说潘金莲正想说话,冷不防从门口走进一串人来,大小七八口,若按部队编制,正好一个班,为首的班长,一身球衣裤打扮,脖子里挂了一架照相机,走起路来晃荡晃荡。
他一进门,就挥着手,冲着郓哥儿,嚷嚷道:“郓哥儿,你今日签约,怎么也不告诉小弟一声,那杂货铺写店招的生意,别让别人占去了。”
郓哥儿从座位上起身道:“裴老弟,你放心,我会尽力介绍的。”
那裴伙客还未等郓哥儿说完,旋即转身对丁六壬道:“丁老师也在这里,幸会,幸会!”
那丁六壬,头也不抬,淡淡答道:“好,好。”继续挟菜,不多说话。
裴伙客真不愧是交际场中的好手,那丁六壬的“好”字还未说完,他又来到西门庆跟前,拱拱手道:“西门大官人也来了,上次我在电话中还未说完话,不知恁地电话断了线。”说着,从站在一旁的女人手中接过一本影集,递给西门庆道:“这是我为丙丁尼亚当代华人大淫星--顾影小姐拍的裸照,西门大官人看了请多指教,以后你开张时需要摄影留念,本兄弟可为代劳。”
“拜读,拜读”。西门庆接过影集,徐徐翻开,潘金莲也凑过头来。
这时在一旁不吱声的顾影,收回挟在艾雷克胯下的粉腿,调笑道:“喔唷,
裴伙客见顾影就在桌旁,尴尬地搔搔头,半晌道:“啊,我说,这样的交际场合是少不了你的。我替你拍的裸体照,已洗出来了。一式两份,明日我整理一套送到你报社来,老实说,我的摄影质量,放在《龙虎报》头版,是没得话说的。”
那顾影燃起一根烟,吸了一口,喷了个大烟圈,道:“谢谢,我如出了名,赏你一次。”
“此话当真?”裴伙客说罢,回头看看站在背后的女人,又尴尬地搔搔头。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没人听得懂的话。
郓哥儿见裴伙客一家站着,便客套道:“裴先生用饭了没有?”
这原本是句客套话,不料裴伙客老实不客气道:“这吃饭在丙丁尼亚是不算什么事的,随便来些什么就可以了。”
郓哥儿见客气话说晦气了,只得硬着头皮,叫店小厮在旁边的八仙桌上备了八碗海鲜面。那裴伙客也不说一句客套话,招呼全家人坐了,哗啦哗啦,吃将起来。
却说这边厢,西门庆和潘金莲看罢影集,回头递给艾雷克。那艾雷克和顾影脸贴脸地翻阅起来。
这时,潘金莲贴着西门庆的耳边说:“你别忘了与郓哥儿说,明日上午签租约,下午在这里作东,请客诸位,但不要告诉这位姓裴的,我不喜欢他来。”
西门庆为难道:“这么多人叫我怎么说?”
潘金莲道:“你这没脑浆的杀千刀。不可问明了郓哥儿的‘大哥大’号码,回家后与他通电话么。”
西门庆一拍脑袋道:“真是,还是太太行,我怎么想不出这个法子来呢。”说罢,转身对郓哥儿和丁六壬诸位道:“我家中还有客人来,先告退了。”
那郓哥儿看出了端倪,所以也不挽留,只道:“西门大官人有事,可通电话。”说着从口袋掏出一只鎏金小匣子,打开道:“上次忘了给大官人名片。”说罢递过一张金灿灿的硬卡。
西门庆把名片放入口袋道:“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郓哥儿道:“有事多吩咐。”
那在一旁吃海鲜面的裴伙客,听说西门庆要走,放下碗箸,上前拉住西门庆的手道:“西门大官人,若有用我之处,请多吩咐。”
“当然,当然。”西门庆答应着,拉着潘金莲的手,辞别众人就走。
却说西门庆和潘金莲离开了“五福馆”,又坐车去唐人街律师行,问明了这丙丁尼亚开店的各项法律手续,回家路上又在杂货铺买了些食品,赶回家中已是掌灯时分。
俩人刚踏上街沿,那只黄狗听见主人的脚步声,一声鸣叫,从围墙里窜出来,围着潘金莲摇头摆尾。西门庆从食品袋中取出一包点心,扔给它吃了,转身去开门。
来到客厅,潘金莲冲了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和西门庆慢慢啜着。两人只因中午吃得多了些,不觉饥饿,所以只顾闲聊,那谈话的中心自然是开药店的事。
时光易过,不觉挂钟打了七句,潘金莲忽然心血来潮道:“此时还早,你去打只电话给那郓哥儿,叫他带了合同来我们家中签了,明日可以办正经事。我现在去厨房准备几只家乡菜,家里还有几瓶陈年‘汴梁老窖’,给你们权当宵夜,如何?”
西门庆平时给潘金莲欺压惯了,难得见她有此雅兴,顿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走到那电话机前拨通了电话。
郓哥儿听说有生意成交,又有家乡菜可吃,在电话中满口喜悦,兵贵神速,巴不得用四条腿奔跑。
却说西门庆的新府,就在一块新开辟的地区,这里树木葱茏,背山环水,风景甚是优美,近年来南唐的一些殷实户,怕不久南唐被北宋吞并,便纷纷举家迁徙来此,所以这里变成了一块富人区。郓哥儿因工作卖力,得了高衙内不少好处,半年前也在这里买了幢新楼,与瞎子老爹一起住着。
郓哥儿放下西门庆的电话,赶紧换了衣服,只刻把钟功夫,就驾车来到西门庆家里。
一进客厅,潘金莲忙着倒果汁,放冰块,忙得郓哥儿连连说不好意思。
不一会儿,话切正题,郓哥儿从那手提箱中取出一大堆合同契约,先用洋文读一遍,然后又用北语详细作了解释。那潘金莲道:“我们不懂洋文,你可不能骗我们。”
郓哥儿道:“大娘子你放心,西门大官人看我在清河县上挎篮子卖生果长大。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要骗人也不会骗到你们家里来。你若不相信我,我可把这些文件留在这里,你让懂洋文的看了,然后再签字画押也不迟。”
潘金莲道:“郓哥儿小兄弟现在变得能说话,我开句玩笑,你倒当真起来了,都是一块土上来的人,我怎会不相信你呢。”
郓哥儿道:“ 你若相信我,只需在这纸上签了名,付了押金,我明日给你钥匙就完事了。在这丙丁尼亚开店,不象咱们大宋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却说签约的手续完了,潘金莲从厨房端出满桌子的酒菜,请郓哥儿入席。
郓哥儿探头一望,吸了口气,道:“真是满桌子家乡菜,我出来这么多年,尽吃的南唐菜,这个煲那个鲜的,要么上洋人餐馆吃牛羊肉。尝这家乡菜,我今天还是头一遭哩。”
西门庆从储藏间出来,手里捧了一瓶酒道:“你看,还有这东西助兴呢。”
郓哥儿道:“哦,‘汴梁老窖’,睽违久了,我每每喝法国名酒时,就想起它。”说罢,让西门庆斟满了酒,又随手拿起一块炊饼,啃了一口,赞道:“这味儿和武大郎做的极象,香酥俱备,是大嫂子当年从他那里学来的吧。”
潘金莲道:“这已是多少年以前的旧事了,提他作甚。”
三杯酒下肚,大伙儿又把话题转到开店的事上去。
西门庆道:“现在万事俱备,独欠东风,我最希望得到一块牟二堂写的店招。”
郓哥儿放下杯子道:“请裴伙客写如何?”
西门庆停住箸,笑道:“你老弟开我玩笑了,我西门庆也念过几年书,这字的好坏,怎会不懂。”
郓哥儿也笑了,道:“这裴伙客自称写得一手好‘别体’,你怎么会不欣赏?”
西门庆放下箸道:“哈哈,这‘鼻涕’二字说得形象。我药铺的门楣上,如挂了鼻涕,岂不是大煞风景,怎会有生意来。”
郓哥儿道:“照这样说,你是非请牟二堂写不可了。”
西门庆道:“正是。”
郓哥儿沉默一会道:“大官人既铁了心眼,我只有用计谋了。”
西门庆凑过头,急着问:“你有什么好计谋?”
郓哥儿挟了箸菜,放在嘴里嚼着,神秘一笑道:“大凡文人都是心情中人,心情中人必有癖好,譬如有的喜欢喝酒,有的喜欢栽花,有的喜欢清谈,有的喜欢听戏。牟二堂是个知识渊博,脾性古怪的老头,他喜欢请人喝茶,谈谈诗词格律,欣赏名人字画。你若喝了他的茶称赞他茶沏得好,他就引为知己,你若再跟他聊文人雅事,他就请你喝酒聊天了。”
西门庆听了,为难道:“我若聊不出文人韵事怎么办?”
郓哥儿早就胸有成竹道:“不妨。明天你可将家中收藏的苏黄米蔡等名人字画,挂在墙上,再叫大娘子做一盘麻辣牛肉,弄几只炒菜,摆上两瓶‘汴梁老窖’,然后跟我一起去他家中,用好言相邀,凭我和他的交情,没有不来的道理,只要他来了,这写字的事就有七成把握了。”
西门庆听罢,喝了口酒道:“照这样说来,求名人写字也不是件难事。”
郓哥儿摆摆手道:“要说易,易过弹指,要说难,难于上青天,这要看你如何去做了。这世上的文人最要紧的是‘面子’二字,你只要给他面子,尊重他,他就可以被你所用。文人不同商人,商人只要有钱,就肯提供服务。”说罢,放下箸,伸手从碟子里撮起几粒油汆花生,放入口中嚼道:“去年合群国际股票公司面临颓势,要招一位精通业务的经理,力挽狂澜,在报上登了一个星期的‘招贤广告’,结果来应招的人不少,但都不合适。那公司的董事长是南唐人,以前跟随李后主,捞了一笔钱,虽则富裕,但不懂如何用人。他来问我,我告诉他,天底下的能人,不是凭你有几张钱,登几个广告就能来为你效力的。‘招’贤其实是‘找贤’,贤者是要靠找才能得来,当年诸葛亮,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来哩。他问我,那我怎么知道什么地方有贤人呢?我说古人曰,百步之内必有芳草,你悉心去找,自然会有。结果他听信我的话,果然找着一位能人,今年他公司利润上升了三成。”
西门庆听罢郓哥儿酒后一番阔论,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当初在清河县街上提篮小卖的孩子,如今变得聪明练达,足智多谋,可见这天底下的事,是各领风骚数十年,勉强不来的。他这样想着,自然对郓哥儿也言听计从了。
欲知西门庆和郓哥儿明日如何去找牟二堂,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西门庆上门请名士
牟二堂下笔成店招
话说第二天一早,潘金莲盥洗完毕,就帮西门庆翻箱倒柜,把家中珍藏多年的名人书画,寻出来在墙上挂了。自从西门庆打定主意开店,这潘金莲象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开口骂人,动手抓人,脾气也好了许多。昨夜在床上,西门庆问道:“近来你何以少骂人了?”
潘金莲道:“你这个作男人的,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在外面沾花惹草,如不管束,那还了得。如今你干正经事了,我骂你作甚。”
潘金莲一番回答,乐得西门庆颠倒起伏,把被浪掀得半天高,足足折腾了一夜,直到现在腿脖子还有些疲软,连连打着呵欠。他泡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望着四周墙上的字画,其中有颜真卿的条幅,王摩诘的山水图,柳宗元的“寒江独钓图”,以及苏黄米蔡等人的字画。那些字画象糊墙似的把四周墙壁挂得密不透风。且说这西门庆当年在清河县着实富贵过一阵,那时名人字画也便宜,他不经意地收了一些,想不到物离乡贵,这些字画留得洋来,也身价百倍了。
不一会,门外汽车喇叭声响,潘金莲进来道:“郓哥儿开车来接你去牟二堂家了,他在车里面等着。你快换了衣服,跟他车去。”
西门庆赶紧起身,去镜子前系了领带,又从上房里取了一匣昨夜包扎好的礼品,临出门关照潘金莲道:“别忘了把麻辣牛肉烧得入味些。”
潘金莲答应着,倚着门,目送他上车去。
一上车,郓哥儿道:“一早我已跟牟二堂联系过了,他说今日他跟几个学生弹琴消遣,欢迎我们去谈谈。”接着又教西门庆见了牟二堂,如何这般那般的说话。西门庆自然一一应允。
郓哥儿说着,车子减缓了速度,在一条小巷子前停下,西门庆解下保险带,跟着郓哥儿下车,朝巷里走去。但见这里齐崭崭一排小楼,楼前竹林婆婆,绿荫蔽日,巷子里植着一排桃花,昨夜一阵雨,打得草地上落英缤纷。
西门庆正要说些赞美的话,突然间一阵丝竹声隐隐传来。他侧耳听了一会,道:“这曲子是‘玉树后庭花’,当初我在汴梁时常常听得。自来这丙丁尼亚后,再也听不到了。”
郓哥儿道:“西门大官人当初日日管弦,夜夜笙歌,对这丝竹是极内行的了,你若与牟二堂谈这些,他最有兴致。”
说罢,来到一幢小楼前,郓哥儿按了一下门铃,蓦然屋里的丝竹声悄然静止。一位年轻姑娘出来开门。郓哥儿说明来意,那姑娘道:“先生正等你们呢。”说罢招呼两位进去。
西门庆刚进得门,只听见客厅里一个声音在喊:“是郓哥儿和西门庆先生吗?请来客厅坐。”
西门庆跟随郓哥儿进得客厅,只见一位六十岁左右,面目清癯的老人,笑咪咪地迎上来。三、二个学琴的姑娘,抱着琵琶,半遮着脸面朝房里走去。
郓哥儿上前介绍道:“这位就是西门庆先生,他对您先生的学问和书法极为仰慕,几次约我来拜见先生,一直凑不拢时间,今日正好机缘碰上了。”
“不敢不敢,”牟二堂拱拱手道:“我正在教几位学生弹琴,没有出来迎迓、失礼了。”
西门庆也作拱回礼道:“在这宋人街的牌坊上见了先生撰的楹联,一直想向先生求教。”说罢递过礼匣。
牟二堂接过礼匣,学着这丙丁尼亚人的规矩,当着客人的面打开,只见红丝绒中嵌着一对提笔,牛角的笔杆上刻着一排宋体小楷:“北宋内廷御制”。他连忙合上匣盖道:“好笔好笔,我在海外多年还未见过这么好的笔。不过无功不受禄,我没有福份得此宝物,权请西门先生收回。“
西门庆一时语塞,望着郓哥儿。
郓哥儿眼睛一眨道:“牟老先生你也忒逆拂客人的好意了,叫人难堪。这既是西门先生的心意,你就受了,你若觉得礼重,可写几个字还他,秀才人情半张纸嘛,这不就心里平衡了。”
牟二堂听了,觉得郓哥儿的话有理,也就不作声了,回头对刚才开门的那位姑娘道:“水开了吗?”
说罢亲自动手,摆开茶具,然后拆开一包精致的纸罐道:“这是南唐出产的洞丁茶,其味极香。过去天下人总认为北宋的茶叶天下第一,殊不知这几年南唐人卧薪尝胆,精业求精,在茶叶的制作上远远超过了北宋。”
郓哥儿道:“岂止是茶叶,南唐人这几年来,经济繁荣,政治民主,除军事外,各方面都走在北宋前头了。”
牟二堂沏完功夫茶,向每人递了一杯道:“这天下的事都有个定数,如当年李景帝不荒淫无耻,就不会被北宋赶到那小地方去。李景帝吃了败仗,他的儿子李煜懂得奋发图强,才会有南唐小朝廷今日的繁华局面。反之北宋赵家的江山,是靠阴谋政变得来,赵氏总有块心病,也怕别人再搞阴谋得去。所以赵氏别出心裁搞内部斗争,自己人与自己人斗,直斗得国凋民蔽,弄出今天这个局面来。”
这时屋里的几位姑娘出来,向牟二堂执礼道:“老师既有客人来,我们先告辞了。”
牟二堂看看挂钟道:“好,你们先走吧,明日早些来。”
姑娘们齐声称诺,鱼贯离去。
这时郓哥儿觉得说话的时刻到了,便道:“西门大官人移民来此地时,携来了许多唐宋名人字画。”
牟二堂听了,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是哪些人的?”
郓哥儿看看西门庆,西门庆扳着手指答道:“计唐有颜真卿、欧阳询、王摩诘、吴道子等人;宋有苏东坡、米芾、黄庭坚、蔡襄等人。但这些字画是否全是真迹,鄙人因才疏学浅不敢保证。”
牟二堂急着道:“这些东西全运来这里了吗?”
西门庆答道:“正是。”
郓哥儿道:“我想能辨这些字画的真伪,在这丙丁尼亚,恐怕只有牟先生才能为之。“
那牟二堂听了,也不谦虚,盯住西门庆道:“什么时候能让我一饱眼福。”
郓哥儿插嘴道:“这几天西门大官人正在整理书房,因怕字画生虫,正晾在客厅里呢。牟先生如有兴趣,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西门庆接着道:“正巧内子今日做了一些好菜,牟先生如肯赏光,来敝舍喝上三杯,如何?”
那牟二堂听罢,激动地指着西门庆背后墙上的一幅对联道:“我牟二堂来这里十几年,就过的这种生活,能谈论唐宋艺术的,今天还头一遭。你们等一下,我去房中换套衣服,立即跟你们去。”说罢转身上房里去。
这时西门庆回头看背后那幅对联,只见写道:
吃羊臊牛膻食
交鸡鸣狗盗友
横批:
活在此地
西门庆看了,不禁噗喇笑出声来,轻轻在郓哥儿耳边道:“你看这幅联撰得多有趣,可见此公之怪了。”
郓哥儿正要答话,牟二堂从房里出来:“即刻就走如何?”
郓哥儿道:“好呀!”随即拨动手提电话,告诉潘金莲知道了,好准备酒菜。
三个人一路说笑,从巷子里出来。
却说西门庆和那郓哥儿陪着牟二堂踏进客厅,潘金莲已在桌上摆满了酒菜。牟二堂惊愕道:“既是来看画,岂敢烦劳夫人。”
潘金莲道:“赏画岂能无酒,有酒更能助兴。”
牟二堂道:“那我先看罢画如何?”
西门庆道:“凭先生兴趣。”
牟二堂从衣袋里掏出老花眼镜,慢慢戴上,然后面壁而立,仔细看来。他时而吟哦,时而赞叹,摇头晃脑,时而又大呼:“不足信也,不足信也!”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牟二堂在众人的催促下,才来桌前坐了。一坐下,他直言道:“东西很好,但其中王摩诘的山水图和柳宗元的‘寒江独钓图’恐怕是赝品,不可靠。”
西门庆听了道:“牟先生真是好眼力,我在汴梁时曾请倪二狂倪翰林鉴定过,他的说法和你一致。”
牟二堂微微一笑,不语。
这时潘金莲给三斟了酒,劝大家挟菜。
西门庆把麻辣牛肉移到牟二堂面前道:“这是内子的拿手菜,请牟先生尝尝。”
牟二堂尝了块,赞叹道:“咱们中国的文化在北宋,佳肴美酒也在北宋,这南唐的菜肴看起来热闹,但总象那里的文化一样浅薄,不隽永,不含蓄。”
酒过三巡,郓哥儿见牟二堂上了兴致,便道:“西门大官人在宋人街准备开家药铺,想听听牟先生的意见,取个什么店名好。”
牟二堂停住了咀嚼,微微沉思一下,用箸蘸了酒,在台上写了三个字道:“就叫‘延庆堂’如何?”
西门庆和潘金莲凑过头去,望着台面上的字迹,齐声道:“好啊!”
西门庆夸赞道:“究竟是牟先生才高,这名字既吉祥又易叫。”
潘金莲道:“还暗嵌着你的名字呢。”
这时郓哥儿趁机道:“既这样,这店招也请牟先生一起写了罢。”
牟二堂三杯下肚,正是兴奋时刻,连连呼:“取笔墨于我!”
潘金莲早就磨得一砚池酽酽的墨汁,此刻见牟二堂招呼,赶紧和西门庆一起,在旁边的大桌上铺了毛毡,宣纸,将砚台端了过来。
牟二堂起身,举起大笔,凝神迸气,端详了一会纸,然后轻轻放下笔。众人正感纳罕,只见他踱至餐桌旁,从纸匣里抽出一团餐巾纸,在砚池里蘸足了墨汁,转过身,旋风般地在那张大宣纸上一阵涂抹。顷刻间,那遒劲有力,淋漓酣畅的“延庆堂”三字,从纸上跃了出来。
众人一阵欢呼,牟二堂缓缓将纸团放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延庆堂有双龙来贺
高衙内赞四大发明
话说西门庆为药店的事忙碌了一阵子,已万事俱备,只等待择日开张了。那丁六壬选的时辰,是根据西门庆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的,西门庆那得不依。
那日一早,西门庆和潘金莲先沐了个香浴,然后在观世音大士像前点了香烛,念了一遍《金刚经》,匆匆赶往店里去。店门虚掩着,新雇的管事
潘金莲打开店门,见门外里外三层摆满了朋友同行送的花篮,她粗看了一遍,计有高衙内、王婆、龚京山、郓哥儿、丁六壬、吴三石等。潘金莲回头对
潘金莲来到门外,站在马路对面一看,嘿,屋檐下“延庆堂”的大匾,红底配上髹了石青的大字,十分夺目,大门两侧大理石的门沿上,刻图着金粉的:
祖传秘制膏丹丸散
地道药材参茸燕窝
潘金莲看了,不由暗自得那店铺意,这店铺的气派比当年开设在清河县的不知要大多少倍,就是拿那汴梁的几家大药铺来比,也没有一家比得上的。
不一会,宾客纷纷来贺,西门庆忙着作拱迎迓,潘金莲见了也赶紧迎上去,陪着来宾的夫人周旋谈笑。
大家尽情说笑,只听得门外人声哄然,喊道:“来了,来了!”紧接着鞭炮轰鸣,锣鼓喧天,店里的宾客都聚到街上,但见得两条游龙一左一右,自宋人街两头蜿蜒游来,眨那间人潮汹涌,出现了宋人街从未有过的热闹场面。
却说这丙丁尼亚,只因南唐人先到这里,他们遇有吉庆喜事,习惯以舞狮助兴,这舞狮乃是两人合作,一前一后,后面的人,拖住前面人的腰,披上彩绘的狮皮,另一男孩手持芭蕉扇,扮作刘海戏金蟾状,随着鼓点,指挥狮子,翩翩起舞,虽是热闹,但毕竟阵容单薄,不象这调龙灯,十八个人组成了一支龙队,穿一色衣着,头扎红布,各人手执一棍,支撑着龙身。指挥者手舞绣球,随着锣鼓声舞出各种花式来,那十八个人紧密配合,舞得头顶上那条彩绘的金龙上下翻腾,左右蜿蜒,其气势犹如翻江倒海,极其壮观。往昔在东京汴梁,每逢元宵佳节,十八条金龙在开封府街上一起舞动,那龙群时而缠成一团,时而各自嬉戏,时而抢夺绣球,时而上下争斗,及到入夜,满街点燃火把,十里长街上游龙穿梭,更叫人看得如痴如醉,乐而忘返。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两条游龙在“延庆堂”门口会合,龙头对着屋檐下的店招上下起舞。那西门庆和潘金莲陪着唐宋两街的名绅淑女,不住鼓掌喊好,这时鞭炮声大作,火光四溅,满街弥漫着火药烟气。一阵锣鼓声后,两条龙围着宾客们缓缓盘旋,两个龙头对着西门庆一上一下,口吐红舌,嬉戏作乐。西门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封红包,一前一后,朝龙嘴里扔去,那龙口一张,恰好将它接住,慢慢吞下去,还作出伸头的动作。霎时,人声大作,掌声四起。
那舞龙队得了红利后,踏着鼓点,缓缓朝街两头散去。人潮刚平息,忽听得街东头响起一阵尖刺的汽车喇叭声。这丙丁尼亚是一个幽静平和的国家,路上汽车虽多,却难听得到噪音,这突如其来的喧嚣,自然引起众人的关注。大家正惊愕间,但见一辆崭新的蓝色劳斯罗爱斯汽车横冲直撞,开到“延庆堂”门口嘎然刹住,人群里不知谁说了声:“高衙内来了!”
果然见汽车门打开,先跳下一个西装笔挺的小厮,从容打开后车厢门。众人迸息凝视,见车厢里钻出一位十八、九岁的西洋小妞来。她一流长发披肩,一件红色中大衣下,露出两条玉色粉腿,模样雍容富贵,穿着珠光宝气,出落得天仙一般。
众人正感诧异,但见那洋妞把手伸进车里,用力一拉,拖出一条汉子来。
那汉子下得车。整了整领带,傲慢地朝四周张望一阵,趾高气扬地干咳一声,交叉起带着白手套的十指,等待别人去迎接。
西门庆见了,撇下众人,迎上前道:“高衙内,您来啦。”
高衙内面露微笑,脱下右手的白手套,伸向西门庆道:“恭喜西门老兄开张之禧。”
这时潘金莲也上前道:“哎唷,高衙内多年不见,还是那么潇洒。”
“哪里,哪里,”高衙内伸出指头,拧了潘金莲一把脸皮,嘻皮笑脸道:“你还不和当年一样嘛。”
西门庆见高衙内毛手毛脚,甚是紧张,怕他说出不堪的话来,弄得不好收场,于是赶紧接口道:“诸位贵宾正等您来说几句吉祥的话呢。”
“好好,”高衙内答应着,牵着洋妞的手,朝人群走去。
那些宾客,大部分是在这唐宋两街开店做生意的。他们虽然不喜欢北宋的政治气氛,但对北宋这几年的经济起飞,外汇积累殷实,谁不想去拉些关系,捞上一笔的。此刻见高衙内出现,大伙儿巴不得上前讨些好,于是推推搡搡,递着名片上前打拱作揖。
高衙内见众人前来,眼珠一弹,蛮横地摇摇手道:“不必送名片了,我都知道,你们都是些在唐人街开餐馆的。”
那些人见高衙内出言不逊,一个个窘得面面相觑,那一只只递着名片的手,一时高悬在那里,进退不得。
西门庆见这尴尬场面,在一旁急得搔耳抓腮,不知如何才好。
还是潘金莲机伶,上前问高衙内道:“您想喝些什么吗?”
“来杯XO,越陈越好。”高衙内拇指一跷道。
这可难倒了潘金莲,这丙丁尼亚的“派对”一般只有鸡尾酒,哪来这XO,幸亏
高衙内接过酒杯,喝一大口,清清喉咙,大声道:“既然西门老兄要我说几句话,我就不客气了,啊--”说罢喝干酒,把杯子递还给潘金莲道:“‘延庆堂’这个店名取得好,就是要延长西门庆寿命的意思。”
高衙内语出惊人,引起下面的一阵哄笑。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怎么延长呢,就是要吃药。”
下面又一阵哄笑。
高衙内自以为他的讲话风趣,博得听众喝彩,越发来精神道:“吃什么药呢?壮阳药。”
听众笑得前仰后合,那些年轻人更是故意拍手起哄。高衙内听了也不脸红,反以为真,道:“这丙丁尼亚就是不给进口各类牛鞭、狗鞭、驴鞭……真他妈的混蛋。”他朝众人扫了一眼道:“但不要紧,本衙内神通广大,可以帮大家设法弄到。如有弄不成的,可找俺老爹。”高衙内越说越得意,扳着手指道:“大宋王朝有四大发明,搓麻将,缠小脚,按摩,阳痿酒。这阳痿酒对诸位尤其重要,希望‘延庆堂’今后多多泡制此酒,让大宋臣民喝了都硬起来,只有硬起来了,我们这个民族才会有前途。我的话完了。”说罢,对站在身后的洋妞,抛了个飞吻。
洋妞报以一笑,走上前伸出玉臂,挽了个大三角,让高衙内勾了,转身朝西门庆走来。
西门庆见高衙内胡言乱语已了,便迎上前带头鼓掌,霎时掌声稀稀拉拉,青年人不满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场上一片混乱。好在高衙内并无觉察,得意洋洋地搭住洋妞的头,在众人的作“嘘”声中钻进劳斯罗爱斯车里。西门庆和潘金莲跟在后门,一路称谢。
临开车,高衙内突然摇开车窗门,大声对西门庆道:“西门老兄,改日我请客,咱们去皇帝十字街喝花酒。”
西门庆连连答应,又引得众人一番哄笑不提。
却说西门庆送走了高衙内,回头对刚才被他受奚落的客人道:“真对不起,高衙内就是这副德性,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别生气。”
一位胖老板忿忿道:“这小子凭他老子在大宋的官位,狗眼珠子看人低,下次他来本店,老子叫厨房煮糖醋狗屎给他吃。”
另一位瘦老板反唇相讥道:“别说大话了,刚才你举着名片冲在里头,巴不得跟他拉些关系,现在受了冷落,就说这话。老实说,高衙内如上你店里吃饭,硬是抬举你了。”
胖老头不服气,正要理论,忽见潘金莲前来招呼众人道:“大家请进屋里弄些自助餐填填饥吧。”
“里边请,里边请。”西门庆也跟着招呼道。
店堂里人头济济,众人端着盘子,边吃边聊。西门庆拉着
却说大家正在闲聊,但见郓哥儿和龚京山一起匆匆进来,两人先上西餐桌旁,各自打了满满的一盘米粉,边吃边埋怨起来。
龚京山道:“我早知道和这家伙没有缠头,你偏不信。”
郓哥儿道:“他说要请南唐特使吃饭,要你我作陪客,顺便给我们介绍生意,我只是受他之托通知你,你上了当,怎可怪我,我也被骗了。”
郓哥儿正想争辩,西门庆过来问道:“两位老弟不是说今日去晋谒南唐使团吗?怎么这时候饭也不吃就回来了。”
龚京山生气道:“这裴伙客也实在做得出,说是今日他请南唐特使团吃饭,叫郓哥儿来通知我一起去谈生意,谁知他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特使团,而是牧师团,我两一进门就被他们缠住,听了一番说教,弄得哭笑不得。等到吃饭时,那裴伙客故意叫老婆去房里躺下,出来对大家道:‘真对不起,我老婆突然发头晕病了,我没有什么招待,只有昨天剩下的十几个开封炊饼,让诸位充饥了。好在这饼虽冷,但味道却是正宗的,比那武大郎当年做的要好上许多。’我听他说罢,赶紧拉了郓哥儿道,我还要到西门大官人店里帮衬,说着溜了出来。”
郓哥儿道:“这次我们上当了,这裴伙客主要是对西门大官人没请他写店招不满,把气出到我们头上了。”
西门庆听罢,点点头道:“我听出道道来了,这刁徒泼皮挑这时辰干这行事,矛头是针对我的。这账我改日跟他算了。”
龚京山道:“此人心胸狭窄,他连自己的亲哥哥儿那里也要使手脚,今后要极小心的提防才是。”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说着,潘金莲走过来对西门庆小声道:“门口有位瘦老头,说找你有要紧事。”
欲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文抄公妙语惊四坐
美术家内哄招双警
话说西门庆匆匆来到门口,见门槛外面站着一个瘦老头,生得小眼睛、尖嘴巴,满脸皱纹,小嘴唇微微突起,仿佛随时准备嗅香臭似的。不待西门庆开口,那人超前一步,作了个揖道:“敢问阁下就是西门大官人吧?”
西门庆也还了礼道:“在下正是,老前辈有何指教?”
那人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道:“小弟姓洪,请大官人多关照。”
西门庆接过名片,见那规格做得极大,犹如信封一般,正中用宋体印着“三闾大夫诗社”,下面是一排老宋体小字“总裁洪散荼”。
西门庆看了一遍,道:“哦,原来是洪老夫子,久仰久仰。”
洪散荼又作了一个揖道:“小弟前来惊扰,还祈西门大官人见谅。”
西门庆摇动双手道:“不敢不敢,老前辈屈驾小店,不知有何指教。”
洪散荼朝西门庆上下打量一下,转动小眼珠道:“今日是大官人宝店新张,小弟理当代表诗社前来恭贺。”
“多谢,多谢”西门庆连连拱手道。
“另外,小弟借恭贺之机会向西门大官人介绍一下‘三闾大夫诗社’的概况”,洪散荼扳着手指,如数家珍道:“敝社的总后台是南唐国的李后主李煜,另有丙丁尼亚著名的帮会老大、洋人官僚作顾问,有高衙内当名誉总裁,下面还有一百零七名社员。本社为凑满一百零八条好汉的整数,特邀西门大官人加盟。”
西门庆听罢,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在下从小吃喝嫖赌,好玩成性,不曾认真读书,对诗词歌赋最是外行。”
洪散荼击掌道:“是外行就好!”
西门庆听罢,惊愕道:“老前辈此话怎讲?”
洪散荼道:“西门大官人有所不知,这天下不管是北宋人还是南唐人,自己人相遇免不了内斗,尤其是文人相合,更是彼此间出尽招数,斗得天昏地暗,因此本诗社决定不收懂诗词歌赋的,只收外行。”
西门庆觉得这洪老头的话也不无道理,便问道:“当会员有何好处?”
洪散荼道:“每逢元宵、端午、中秋、重阳等佳节,上唐人街茶楼吃喝一顿。”
西门庆心想,在这丙丁尼亚,经费是第一要紧的,于是问道:“这吃喝的费用取之何方?”
洪散荼小眼珠一亮,朝周围扫一眼道:“西门大官人乃殷实之人,不会计较这几分小钱,我与你直说了吧,当会员的掏腰包付帐,当头儿的安之若素。”
西门庆直率道:“你给我当头还是当会员?”
洪散荼热情道:“西门大官人是史书记载的千古名人,岂能让你委屈,若论职位,至少给你弄一个吃喝不付钱的常务理事当当。”
西门庆听了,乐道:“既蒙前辈厚爱,那我也算一份吧。不过我西门庆也不是白吃白占之人,以后诗社金钱有困难,我也该出一份。”
洪散荼听罢,笑道:“西门大官人是明白人,你若参加了诗会,今后有看不见的好处,受用不尽。”
西门庆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你们诗社的头儿们内部斗得天昏地暗,原来有看不见的好处在哩。那真多谢前辈指教了。”转尔又道:“前辈既已来敝店,请随便喝点什么。”
“不急不急,这吃东西是小事。雁过留影,马过留声,人生在世,这‘名誉’二字极为重要。”洪散荼说罢,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几张手稿纸,对西门庆道:“这是我新近写的一首诗,今天借‘延庆堂’开张典礼为大家助兴。在座如有嗓音好的小姐,请她朗诵一下,效果保证一流。”
西门庆接过稿纸,对众人说:“有谁会朗读的?”
嘈聒的店堂突然安静下来,西门庆又道:“丙丁尼亚最著名诗人,三闾大夫诗社总裁,
这时人堆里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小姐来,嗲声嗲气道:“我来试试。”
“哦,娇滴滴小姐,太好了。”西门庆回头又向众人介绍道:“娇小姐是当地名士牟二堂先生的女弟子,擅长琴棋书画,今天由她朗诵,真是难得。”
娇滴滴对西门庆瞟了一眼道:“大官人别胡扯了。”说罢,清清嗓音,朗诵起来:
“《唐宋一家亲》
分什么南唐北宋,
全是一个祖宗,
一样的肤色,
一样的文化,
问你们为什么要
相互指骂?
同室操戈,
兄弟阋墙,
让高鼻子在一旁笑话。
若说当事者糊,
你可知历史将
如何判处?
若说旁观者清,
你可知我们何
等痛心?
呵--
分什么南唐北宋,
全是一个祖宗,
分什么你‘黑’我‘红’,
人生百年总是梦。
…… …… ”
娇滴滴把最后一个音拖得特别长,可谓抒情之极,待她吐完最后一个字,隔了约模半分钟左右,店堂里掌声雷动,众人赞口不绝,有人说洪散荼的诗好,有人说三分诗七分诵,主要是娇滴滴小姐朗诵得好。
这时躲在一旁的龚京山,正在偷喝高衙内吃剩下来的那瓶XO。他走到郓哥儿面前道:“这首诗与今天的吉祥气氛格格不入。”
郓哥儿神秘一笑,悄悄道:“老兄还记得吗?这首诗是三年前登在一份太学生报纸副刊上的,作者的名字好象叫‘王三……’”
“对,我想起来了,叫‘王三逢’。”龚京山插嘴道。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众人正在闲聊,忽听得门外一阵吵闹声,西门庆吩咐
西门庆纳罕道:“开画廊的原是文人,文人相争,何以会到要打起来的地步。岂不是斯文扫地。”
这时郓哥儿端了杯啤酒,走过来道:“西门大官人有所不知,这隔壁的店铺也是从我手中租出去的。据我知,这画廊的三位东主,一位姓胡、一位姓赵、一位姓孙,都是东京翰林院出来的美术家,尤其是那位姓孙的,尤其了得。”西门庆听着,吟哦道:“那姓孙的是不是叫孙戴维的?”
“正是,西门大官人也认识他?”郓哥儿问。
“不,我听裴伙客在电话中声称,是他卖画的全权代理人。”
郓哥儿道:“那是笑话。他帮孙戴维代理了一年,一张画也没卖出去,气得
郓哥儿道:“这世界上最怕个‘破’字,既然孙、赵将此事曝了光,那姓胡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以强硬的口气不许他们涉足这里。”
“哎,这赵、孙二位也是窝囊废,叫我就告到法院里,跟他闹个鱼死网破。”龚京山听了不服气道。
郓哥儿道:“老兄不要瞎来,这丙丁尼亚最讲究的是法律,如营业执照确实是姓胡一人姓名,那另外二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龚京山摇头不语。
西门庆叹口气道:“身在江湖,凡事只能吃点亏算了,倘若我在清河县地界上,我早就打抱不平,使唤手下的徒儿们把这‘三吉祥’砸成‘四不象’了。”
突然间,门外警车声起,店里的宾客涌出门去,西门庆也随着众人,挤进人群看热闹。但见警车上跳下两位体魄魁梧的警察,先进入店里查看了营业执照,然后听了姓胡的一番诉说,回头又问赵、孙二位的状词。一位警官模样的人对二位耸耸肩,推推手道:“按照法律,他是主人,他要你两离开,你们必须走,我们没有办法帮你。”
那姓孙的听罢警察的警告,回头见姓胡的在一旁狞笑,气得吐了一口唾沫,拉住姓赵的就走。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西门庆正要转身,冷不防见丁六壬前来搭讪道:“此店开张之前我就替他们拆过字,要以‘赤口’收场的,今日果然如此,亦属天数也。”
西门庆诧异道:“
欲知丁六壬说出哪番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丁六壬阐述玄机
西门庆自寻快活
话说西门庆看罢热闹正要回店里,冷不防,丁六壬前来搭讪。那丁六壬道:“这三位作画的开张之前,曾一起来我唐人街店里拆过字。”
西门庆问道:“拆了什么字来着?”
丁六壬道:“三个人拆了三个字,先是姓孙的从一堆纸团中抓出一个‘问’字;接着是姓赵的抓了个‘闾’字;第三个是姓胡的抓了个‘板’字。你说巧不巧,这三个字都是在口内。我根据字义,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要合伙开店?三人连连点头。我说这店是开得成的,因为三个字都有门,要立门设户没问题,但恐怕日后要‘赤口’。他们问我什么叫‘赤口’。我说赤口就是吵架。三人齐说不可能,因为他们在大宋时是患难朋友,一起吃过苦,到这里不会计较小利得失。既然他们这样讲,我也不多言了。其实那时我还没讲完,你不知道,这三个字加在一起有六张口,一门之内六口,岂不是七嘴八舌,哪有不吵的道理,咱们汉字中的‘喧嚣’二字,加起来才五张口,这门内六口自然比‘喧嚣’还厉害,事到今天,果然应验了,姓胡的当了老板,姓孙的责问,姓赵的回到‘闾(家)’里。西门大官人,你说这不是天数是什么?”
西门庆听罢,招呼丁六壬道:“
丁六壬看看天色道:“我还约了个客人在家,改日我们上茶楼再谈谈。”
这时龚京山,郓哥儿一行也纷纷告辞不提。
长话短说,且说西门庆自开设了‘延庆堂’后,开始还每日去店里巡视,关照
那西门庆见潘金莲相好上了
却说西门庆昨夜一个人在家中等潘金莲还未回来,心中甚是寂寞,便打电话去“莹香楼”,要了几只菜来,自个儿打开那瓶封了个把月的“参茸淫羊藿酒”,慢慢自酌起来。今日一早,睡到日高三杆方才醒得,摸摸身旁的被窝,已经凉了,潘金莲早已搭了
接电话的正是王婆。两人先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打诨话,接着西门庆问道:“王妈妈可曾给我找到了中意的妞儿?”那老虔婆岂肯让这条上了钩的肥鱼游掉,连连打哈哈道:“燕瘦环肥,小蛮樱桃口,完素杨柳腰,我这婚姻介绍所里,老、中、青,高、中、矮,何等样的女子没有。你来看了就知道。”
西门庆放下电话,草草盥洗完毕,叫了辆TAXI,只一顿饭的功夫,就赶到王婆的店门口。
王婆听见汽车声,赶紧迎出来道:“我今日一早,站在院子里做鹤翔桩,一只喜鹊落在我头顶的树枝上,硬是闹得我静不下心来。我当时很恼怒,想把它轰走,再一想,喜鹊是通灵性的鸟儿,一早来噪聒,一定有好事儿。可不,把西门大官人给盼来了。”说罢,把西门庆迎进客厅里。
却说这王氏婚姻介绍所的客厅沿墙一溜排了五对鸳鸯沙发。各自隔开,是专为怨男旷女准备的。正中墙上挂着一把大折扇,上面画了一幅“明皇窥浴图”,画面上的人物丝毫毕见,那杨贵妃一丝不着,赤身裸体半卧在浴盆中,让侍女擦洗,身后是一溜屏风,屏风后面露出唐明皇半个身子,正在偷窥,脚下空余之处,画家又添了一对猫儿,那猫相拥而欢,在干那天赐的正经事。
西门庆一坐下,一位穿着入时的办
那西门庆原是性急之人,又深谙王婆的为人,听得此话,赶紧缩回手,从衣袋里掏出六张一百元的,放在台上道:“入境随俗,不可坏了王妈妈公司的规矩,我先把钱缴了吧。”
王婆收了钱,笑眯眯道:“西门大官人多缴了一百元,莫非是给老身买茶吃的。”
西门庆道:“王妈妈又见外了。”说罢拿起影集,自个儿翻阅起来。
王婆拿了钱去账台上开了发票,折回来,见西门庆已经翻完了影集,便问道:“西门大官人看中哪位小姐了?”
西门庆摇摇头道:“说中意的没有,其中有位编号第285的还勉强可以。”
王婆恭维道:“大官人真是好眼力,这位285小姐原是当护士的,那模样甚是妩媚,皮肤也白嫩滑腻,到底是喝申春江水长大的。”
西门庆听罢,来了兴趣,再次打开影集,指着那张照片道:“我喜欢申春妹,既聪明又伶俐,如能与她搞出个孽种来倒也不枉风流了一生。望王妈妈快去招她来,让我快活快活。”
王婆吃吃笑道:“你这急猴相还和当年一个样,那时你为了看中潘金莲,一天来我小茶馆七八次。”
西门庆摆摆手道:“时过境迁,王妈妈还提旧事干什么。”
王婆嘻嘻笑着去外间打电话。
西门庆见王婆出门,一个人觉得无聊,便反背了双手,踱到了那把大折扇下,来过唐明皇之瘾--欣赏起杨贵妃的胴体来。正兴头上,王婆进来,拿了一张纸片递给他道:“刚才那位285号不在家,我跟你约了另一位,也是申春妹,虽说此人年长几岁,但徐娘半老,更老练些,且善于辞令,富于做工,大官人要快活,找这样的货色,岂不是更适合些。”
西门庆听了,心想昨夜吃了那酒,今天正憋得浑身劲儿没处使,饥不择食,既有王婆安排,管她大小几岁,反正只要是春申妹就行。于是点头道:“在何处幽会?”
王婆从西门庆手中取回纸条,在上面添了几行洋文,交还他道:“你只需将此条交给TAXI司机,他会载你去一家咖啡馆的门口停下。”说着,去茶几上拿过那本影集,翻开递给西门庆道:“你若见了门口有这位编号13的女子等着便是。
西门庆接过影集,见那编号13的,是一位皮肤黝黑,戴眼镜,塌鼻梁,薄嘴唇,小眼睛的女人,顿时有些不悦道:“这货色的卖相太一般了。”
王婆见西门庆兴趣不大,着急道:“大官人有所不知,这雌货从她外婆开始,一家三代在春申江开窑子的,那套艳活,中西合璧。你若肯施几份小钱,她连口鼻都肯为你使上。”
西门庆道:“既是王妈妈这么介绍,我先去受用了再说。”说罢,拿起条子,正要转身,突然回头道:“我拿什么做记号呢,否则她怎么会认得我。”
王婆道:“这雌货一幅蛇眼睛,看人厉害得很,你一下TAXI,她准能认出你,主动与你搭讪。我介绍给她的客户,都是这般联系的,从不会错。”
西门庆谢过了王婆,刚迈出客厅,王婆又叮嘱道:“大官人吃了蜜糖,别忘记酬谢老身。”
西门庆连连道:“当然,当然。”跨出门去。
却说西门庆依了王婆的说法,叫了辆TAXI,一上车把那张纸条扬到司机眼前,那开车的说了声:“OK!”二话没有,便把他载到一家咖啡馆门口停下。他付罢钱,刚下车,但见一位女子假作含羞,笑嘻嘻地上前道:“敢问是西门大官人吗?”
西门庆心想,王婆说得不错,这女子果然主动,便朝她打量了一眼道:“在下正是,想必你就是--13号了。”他后悔刚才没向王婆问明这女子的姓名,憋了一会,只得用数码代替了。
那女子矫作一笑,掀起两片薄嘴唇道:“妾身姓洪,以后叫我洪若姣就是了。”说罢,上前勾了西门庆的手,进咖啡馆去。
那洪若姣乃是这里的常客,陪着西门庆在一个僻静的包厢里坐下了,随手将墙上的那盏灯调暗。西门庆向侍者要了两杯咖啡,洪若姣道:“我不喝咖啡,只要来杯红茶就可以了。”
侍应将饮料端来,一对狗男女装模作样各自呷了一口,然后四目相向,默不作声。
两人对视了一会,洪若姣搭讪道:“听说西门大官人是作药材生意的,在山东清河县颇负盛名。”
西门庆道:“你懂得说这些话,可见是读过些书的。”
那洪若姣听罢,仿佛遇到了知音,突然小眼睛一挤,两滴泪珠儿齐齐落下,颤抖着薄嘴唇道:“大官人你有所不知……”
欲知这女人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洪若姣设计未逞
潘金莲比翼双飞
话说洪若姣两片薄嘴唇一撇,颤抖道:“大官人你有所不知,莫非妾身前世作了什么孽,嫁了一个无用的男人,那家伙胯下徒倒悬着一具肉色葫芦,却软绵绵的,妾身随他十几年,仍是个处子。”说罢,挪过身子挨着西门庆,如筛糠地抖瑟起来。
西门庆顿生怜香惜玉之意,把手搭在她肩上。那女人趁势一趄,把脸贴到他脸上,一边抽泣,一边把涕泪往他脸上乱擦。
这女人突如其来的亲热,反弄得西门庆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才好,只得劝慰道:“小姐有话慢慢说来。”心想要入港要有个缓冲,哪有一飞冲天的道理,况且这里又非肇事之地。
不料那女人哭得更凄厉道:“听说西门大官人是菩萨心肠。当年潘金莲嫁给无用的武大郎,是你把他从火坑里救出来的,你也救救我吧。”
西门庆在她背后抚摸道:“别哭了,让外人见了笑话。”
那女人突然止住哭道:“那我们去找个幽静处谈几句知心话,如何?”
西门庆心领神会道:“好吧,
不料才跨出咖啡馆的大门,但见一位六十来岁的高个子洋老头,从马路对面奔过来,一把拖住那女人“哇啦哇啦”乱嚷。那女的吃了一惊,指指西门庆,对着洋老头咕哝了一阵。
西门庆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害怕起来,莫非这女人和洋人勾结,搞那诈骗的勾当,正想溜走,那位洋老头冲过来对他大叫大吼。西门庆被弄得莫名其妙。洋老头见西门庆不懂英语,便上前来拉扯。正尴尬处,冷不防走过一个人来,用洋语向那老头谈了一阵,回头对西门庆道:“西门大官人,这位先生说,
西门庆见来人是郓哥儿,象遇着了救星一般,道:“这雌儿是王婆介绍我来会面的,怎会半路杀出这个陈咬金来,真是莫名其妙。”
郓哥儿点头道:“看模样我已知道几分,你上了王婆那老虔婆、马泊六的当了。”说罢,又回头翻译给洋老头听了。
洋老头又罗罗嗦嗦讲了一通,气呼呼地拖着那女人走了。
看见洋老头走了,西门庆松了一口气,对郓哥儿道:“幸亏老弟解围,否则今天真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哩。”
郓哥儿道:“也是凑巧,我有事来这里,经过咖啡馆,想歇歇脚,喝杯咖啡,不料见你和那雌儿在隔壁包厢里亲热。”
西门庆连连摇手道:“我何曾与她亲热,全是她一人在作秀。”
郓哥儿笑道:“老兄不必推委责任,耐心听我说下去,我知道碰上这女人,必然会有是非缠身。”
西门庆诧异道:“照这么说,你是认得这女人的了。”
郓哥儿道:“说来话长。”说罢,看看手腕上的金劳力士手表道:“若大官人闲着没事,搭我车上酒楼去喝上几杯吧。”
西门庆答应道:“好啊,但今天必须由我请客,谢你刚才帮我解了围。”
郓哥儿道:“大官人何以老说外人话。”
西门庆道:“不是说外人话,道理该如此。”说罢,跟在郓哥儿后面,上了他的汽车。
不一会,车子进了唐人街,在“莹香楼”的门口停了。
店里的小厮认得郓哥儿,招呼着寻了个僻静的座位,让他两人坐下。
待小厮上了茶,西门庆端起茶盅道:“郓老弟,你倒介绍介绍那雌货看,什么来历?”
郓哥儿也端起茶盅,呷了一口,慢慢道:“这雌货在大宋时,原来是紫石街洪卖糕的女儿,那洪卖糕的第一个妻子得痨病死了,花钱去窑子里买了一位大姐。那大姐已芳龄二十有八,鸨母养着嫌老,姿色又一般,没客人看中,洪卖糕把她便宜地娶了回来,第二年生了这个女儿,取名洪若姣。这洪若姣天生风流,谁给她吃的就跟谁走,到了十四岁头上就破了瓜,把那东西弄坏了,生不出孩子来,到了十七岁那年,娘死了。洪卖糕眼看妻子不在,没人管得住这姑娘,便把她嫁给了一个私塾先生,那男的倒是个读书人,生得厚道,只是个子矮了些。这洪若姣自进门后,整日价在外勾搭汉子,回到家一言不合,就羞辱那男的,反诬他生不出孩子。”
“哦,”西门庆插嘴道:“怪不得她刚才哭泣说,当初潘金莲嫁给武大郎是我救了她,原来她也嫁了个矮子。”
郓哥儿道:“大官人听着,这女人手段真不凡,那年丙丁尼亚移民潮起,她又勾搭上了一位裁缝,凭借着他的关系来到这里。按理说,这女人到了这自由国家该收心过日子了吧,但古人说江山好移,本性难改,她的风流本性仍时时流露,只要小裁缝一转身,便把野汉子带回家来。一二年后,她学会了几句洋文,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有一次,被那小裁缝撞见了,盛怒之下挥了她两记耳光,不料这雌货竟翻了脸,告诉警察,把小裁缝拷了进去。那小裁缝一进监牢就被几位囚犯强奸,被弄坏了‘后门’。”
西门庆笑道:“此事我好象听潘金莲说过。”
“这大宋人圈子里都知道,说起来也塌台。”郓哥儿继续道:“待得小裁缝出狱,这雌货早把家里的细软席卷一空,跟一个鬼佬同居去了。”
“就是这个洋老头子吗?”西门庆好奇问。
“哪里,先是一个中学老师,后来又换了几个--”郓哥儿扳着手指道:“卖肉的、搞清洁的、送信的……轮到这老头子不知已经是第十几位,自嫁得这洋老头后,这雌货仍然不安分守己,暗底里却凭着她妈当年和王婆的关系,私下在外接客。你就是一位。”
西门庆听得郓哥儿说罢道:“这雌货的来历确实不凡,连我家潘金莲也比不上咧。刚才她那鬼丈夫出来说些什么来着?我一句话也没听懂。”
郓哥儿道:“刚才我看你是遇上了是非,问鬼老头发生了什么事?鬼老头说,他老婆告诉他,你有调戏她的意思,但没有证据,若有证据,他要送你上警察局去,告你性骚扰。”
西门庆舒了口气道:“好可怕。这雌儿平白无故怎么说我是调戏她呢?”
郓哥儿道:“因我从小穿街过巷,提篮小卖,这清河县的新闻谁也没有我知道的多,这雌儿看她从小长大,所作所为,当面说人话,背后说鬼话,挑拨离间,口是心非,甚至当面跟你上床,背后设了圈套叫你钻,这类恶行,样样齐全,与她有接触的,没有一个不被弄得一身骚臭,身败名裂的。”
西门庆听罢,扪额自庆道:“幸亏老弟关照,否则陷进那洞里,就后悔莫及了。”
两人吃喝完毕,西门庆抢着招呼侍应买单,待到掏钱包时,突然一怔,自言自语道:“我明明放在这袋里。”
郓哥儿看出了端倪,问道:“莫非是大官人的钱包丢了?”
西门庆道:“正是,这事怪了。”
郓哥儿从衣袋里掏出钱来付帐,慢条斯理道:“八成给那雌儿偷去了。”
西门庆摇摇头,叹气道:“我也这样想,就算是破财挡灾吧,还好没被那老头弄进警察局去缠不清,只是亏了你老弟,又叫你惠钞了。”
郓哥儿道:“大官人又说那话了。”说罢,两人走出酒楼,郓哥儿驾车,送西门庆打道回府不提。
却说郓哥儿把西门庆送到路口,兀自驾车走了。那西门庆下得车,抬头看看夜空,正是满天星斗,邻里几幢楼宇,已是灯光洞明,唯有自己的那幢房子,黑黝黝的,屋檐下的那盏灯也没开。他仗着酒胆,肚里不由暗暗咒骂:“臭婊子,又跟
西门庆假着月光来到门口,摸出钥匙刚要开门,冷不防门一推就开,并未上锁。他扭亮灯,屋里空荡荡的。大黄狗从厨房里窜出来,围住他呜呜哀号,露出一副饥饿相。他先开了只狗罐头,喂那畜生吃了,赶紧又奔上楼去。
楼上卧室的大门洞开,地上满是照片纸屑,床上堆满了那女人的衣物,整个房间象被贼偷过一般,零乱不堪。
顿时,西门庆的脑子哄地一声,手忙脚乱起来。他奔向客厅,往“延庆堂”挂了个电话,但铃响了半天,没人说话。
“这么晚,店里肯定没有人了。”西门庆喃喃自语,又踱到酒柜边,斟了一小杯酒,在客厅里来回踯躅。那大黄狗不知趣,围着他身子乱转,他一时怒起,狠狠对它踢了一脚,那狗负痛乱窜,碰倒了茶几上的花瓶。西门庆正要追上去打它,却见花瓶的底座下压着一封信。他赶紧放下酒杯,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纸来,只见上面是潘金莲用毛笔写的一首诗:
今世风流前世定,
三生孽债一朝清,
我偕新欢比翼去,
劝君莫欲泪潸潸。
西门庆看罢,不由得七窍生烟,狠狠将那纸捏成一团,扔在地上用脚践着,正愤怒间,突闻电话铃起。他一把抓过话筒。
欲知何人来电,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龚京山来电告喜讯
西门庆说梦了因缘
话说西门庆抓起电话筒,里边传来龚京山的声音,嘻嘻道:“西门大官人吗?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今天刚取得这丙丁尼亚的PASSPORT。我移民监坐满啦,下星期就准备去北宋做生意啦。”
“哦哦,”西门庆正在考虑自己的事,心思还没转过来,心不在焉答道。
“还要告诉大官人一个好消息,”龚京山没有觉察西门庆的情绪,继续道:“我已联系在阳谷县办家木器厂,生产酸枝家具,大官人若有兴趣,我们可以合资。你是清河县人与阳谷县是邻县,那里你一定有熟人,倘若你去买通了官府的路子,我们里外勾结,不会有不发财的事。”
西门庆这时候心里一团乱麻,哪有心思与龚京山聊这门子事儿。他打断了龚京山的话题道:“龚老兄下星期就走,能否代我订张机票一起走,我也正想立即离开此地呢!”
龚京山诧异道:“大官人开什么玩笑,你这里的国籍尚未取得,难道肯甘心回家,放弃拿护照。再则你一走,那千恩万爱的嫂夫人如何处置?”
提到潘金莲,西门庆不由怒火中烧,歇斯底里道:“提那婊子作甚,她早跟人走了。”
龚京山听罢,纳罕道:“大官人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西门庆神情严正道:“我哪还有兴致开玩笑,不瞒老兄说,那臭婊子和姓钱的今日才私奔。我家里乱得象强盗抢过一般。我上吊甩膀子,你还当我在荡秋千呢。”
龚京山这时才正色道:“怪不得今日我去宋人街,经过延庆堂,看见玻璃门上挂了块‘停止营业’的牌子。”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的?”西门庆问。
“约摸午饭时分”龚京山答道。
西门庆心想,弄得不好,今日我前脚出门,后脚那臭婊子就搭了姓钱的来搬东西了。事到如今怨也无用,怒也无用。他放下电话,无精打采地瘫软在沙发上,心想自打来这丙丁尼亚后,既不会开车,又不懂洋文,刚开了家药店,又碰上家变,这日子怎么过得下,看来三十六计只有选择走为上计了。幸好清河县家中还有吴月娘和李瓶儿等几位女人,回忆当初瞒着她们,带了潘金莲私奔,实在有些愧对,这次回去着实要买些洋货给她们,好好认罪一番。好在吴月娘是结发夫妻,人又贤慧厚道,不致会萧墙起祸。
却说西门庆一个人怔怔地胡思乱想,看看时间已是午夜,便和衣上床躺了,但受了这般刺激又如何睡得着,一个人辗转反侧,落寞怅惘,想得心灼时,又回到客厅里拣起那张践过的纸,一连念了几遍,这样一直熬到天明,早早上报摊买了张报,查找航空公司的班次时间。不料打开报纸,第一版用拳头般大的红字登了幅大广告:
“祝贺郓哥儿先生受获丙丁尼亚女皇颁发财神博士勋章
恭贺者(排列不分先后)……“
下面大半版是人名,西门庆循着往下看去,自己的大名也赫然在列,心中不禁纳罕,我本不知道此事,何会金榜有名,想罢摇摇头,这丙丁尼亚的洋事儿,岂是我能懂的,又翻过一页,见第二版有条消息,通栏标题:
“裴伙客贩毒拒捕 昨晚缉拿归案”
下面还配了一张大照片,裴伙客在那辆破车旁,哭丧着脸皮,被两位警察挟持着,他那老婆在一旁哭泣。
西门庆仔细读罢全文,唏嘘自语:“此公落此下场,咎由自取也。”接着又翻了几页报纸;寻着一家旅游社,按着那电话号码打去,订了下星期的飞机票。
机票落实,西门庆放下报纸,取了纸笔,盘算如何处置眼前的一堆杂事,诸如“延庆堂”生意盘卖,别墅转让……恐怕一星期难以办完,正苦思冥想间,突然间电话铃响。他提起一听,原来是郓哥儿的声音:“西门大官人,今日的报纸你见了吗?”
“我刚看完,恭喜你得了财神博士的荣衔。”西门庆道。
“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我手下的那些人不知就里,把大官人的名字也登了上去,我还不知道哩。”郓哥儿致歉道。
西门庆接口道:“不不,能有我‘西门庆’三字,也为我增光哩。”
“我知道西门大官人不会有意见,但不预先通气,总有些失礼。”郓哥儿再三说客套话。
西门庆转过话锋道:“我正有事拜托老弟呢。”
郓哥儿道:“大官人有事尽管说来。”
西门庆道:“老弟有便,最好来舍下一次,有要紧事相谈。”
郓哥儿顿了一会,道:“好,我马上就来。”说罢挂断电话。
不一会,郓哥儿来到西门庆家,一进门,见西门庆神色黯然,再看看客厅,冷冷清清,茶几上纸屑零乱,溃痕斑斑,心中不禁纳罕,莫非潘金莲病了,要么两人刚拌过嘴,但又不便直问,只得说:“嫂夫人又出去搓麻将了?”
西门庆摇摇头,把潘金莲的那首诗递上道:“那臭婊子跟
郓哥儿听了一愕,然后道:“果真有此事?”
西门庆沉默不语。
郓哥儿放下那纸道:“大官人要不要我去请黑道上的兄弟修理那姓钱的,卸下那‘活儿’来,然
西门庆听罢,生气道:“你不必这么称呼她了。我与这臭婊子缘分已尽,早就该决裂了,这次她与人私奔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我已认命。郓老弟不必去骚扰那姓钱的,这是他两的缘分,让他们好好去过日子。我与那臭婊子好离好散,从此视同陌人。”
郓哥儿听罢一笑道:“大官人洞明世事,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要是凡人,哪有如此雅量。”
西门庆摇摇头道:“不瞒你说,在大宋时,有一次我和这臭婊子吵闹,那日气闷,便上岱山的藏华寺,请净明法师圆过一梦。”
不等西门庆说完,那郓哥儿接口道:“那岱山藏华寺菩萨前的供品生果,每隔几天由我送去,那庙里的小和尚明善师父常与我玩耍。我至今还时常想起他呐。”
西门庆道:“那日与我同去的,还有应伯爵和孙天化二位。”
说到家乡事,郓哥儿来了兴致,插嘴道:“这应伯爵和孙天化不就是《金瓶梅》书里记载的你的几位结拜兄弟吗?”
西门庆点头道:“正是,还是你年轻,记性好。那净明法师圆梦是极灵验的。那时我们三人熏香沐浴,食素斋一日,然后在僧房里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去净明法师禅房。那老法师白眉长髯,年过九旬,慈眼微张,问我昨夜做了什么梦,我道梦中与一小脚女人交欢,正得意时,不料一阵狂风,将我俩从床上掀起,刮到一河滩上,背后有一石崖,上书‘丙丁’二字。我正惶怵,只听得那女人说,大白天日光着身子,羞死人了,说罢捂住下身,朝石崖方向逃去,我正欲追赶,梦便醒了。我说罢梦,那老僧问我欲明何事?”我道我那臭婊子是休得还是休不得?老僧唔了一声,略作沉思,随手在纸上写了首诗给我,记得那诗道:
一生风流惹烦恼,
今世恩怨尚未消,
及到丙丁相爱时,
便是债清各自跑。
“我读罢诗,大惑不解,问老僧是何玄机。老僧道,此乃天机,不可泄漏,事后你自会知。昨夜那臭婊子刚走,我心中颇不平静,和衣在床上想了一夜,又想起这件事,这小脚女人就是金莲,古时对小脚女人有‘步步生金莲’之说,这河滩应了那婊子的姓氏,‘潘’字有水作边傍了。石崖上‘丙丁’二字自不必说。我曾兀自诧异过,梦中见‘丙丁’,真来到这丙丁尼亚的地方。再说那臭婊子一直恶毒骂人……”
郓哥儿又插嘴道:“她骂人的功夫堪称一绝,读过《金瓶梅》的,无不叹为观止。”
“真是奇了。”西门庆道:“在策划开张‘延庆堂’的那一阵,她突然不骂人了,且夜夜与我相爱,一直到昨天与人私奔,不全应验了,还有怪事呢,臭婊子留下的这首诗与净明法师的诗语气也相似。净明法师为我圆梦的事,我从未与她说过,真叫绝了。所以我昨夜想了一夜,参悟了,此事全属缘分,缘分已尽,不可勉强。”西门庆说罢,叹喟不语。
过了一会,郓哥儿道:“天下事皆有个定数,当年我拎着生果篮在咱清河县的‘三清观’门前叫卖,蓦然走过一位道号一峰的疯道士。他绕着砖场不停地边走边唱:
凡事有气数,
时过不可求,
强求违天意,
自种自食果。
“那歌词我至今还记得,可见这世事的成败聚散,荣枯起落,是避免不脱的。”
西门庆道:“真是,人越上年纪,越懂得这个道理。想当年我妻妾满门,金银成山,日日管弦,夜夜笙歌。而你却落魄街头,衣衫褴褛,叫卖为生,三餐无着。六十年风水轮流转,船位扳艄,而今你加官进爵,财禄俱全,而我却人去财空,聊倒海隅,倦鸟思归。说实话,今日请郓老弟来,我是把家中的一切拜托给老弟处理的。我已买妥了下星期的机票,决意回大宋去了。”
郓哥儿道:“既然大官人已这样定了,如有重托,小弟赴汤蹈火,也不敢辞。”
西门庆道:“这样就好,你我在海外相遇,也是缘分中事,这事我千思万想,只有拜托你最放心,这店铺和房舍,你尽管作主替我卖了,卖多少是多少,然后兑成美钞,存入银行,哪天大宋有变,我再携了全家来这里当寓公。”
郓哥儿道:“这也叫狡兔三窟,大官人真是聪明人。”
西门庆道:“至于你的劳务费,从中扣除就是。”
郓哥儿连连摇手道:“为大官人办恁地小事,岂敢贪图报酬。”
俩人聊着,但听得挂钟敲打,已入了子夜时分,郓哥儿道:“大官人,我明日一早还要陪高衙内去天然植物园赏花品酒,先告辞了。”
西门庆又说了一通托咐和客套的话,送走郓哥儿不提。
却说一星期后的某天,在丙丁尼亚飞机场的候机室里,窗明几净,空气馨香,送别的人们细声低语。就在这大厅的角落,西门庆无精打采,抱住手提箱,卷曲在沙发里,眯着眼睛,似乎在瞌睡,又似乎在回忆。想当初,潘金莲挽住他的手,从隔壁大厅的玻璃门里跨出,作为投资移民,腰缠万贯,好不趾高气扬,想不到只几年光景,就落得如此下场,黯然归去。
列位看官,这现实世界,只是个大赌场,罪人流放地,人们生活在这里,生死无常,贫富无常,胜败无常。说穿了,只是我们的灵魂附了具臭皮囊,寄居在这他乡而已,但可怜芸芸众生,蒙顽无知,生于此境不彻悟,反而斗富比阔,彼此逞强,更有甚者,尔虞我诈,相互厮杀,演出了多少人间可叹可悲的愚蠢事。
真是:
他乡在这里,
故乡在何方?
他乡在人间,
故乡在天堂。
分清他乡与故乡,
喝醒世人,
莫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