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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托·托付·付出

(2009-03-09 01:31:31) 下一个


            (随笔)

  “你你太累了,被病折磨得太久了这是为什么呀”刚满二十六岁的乔治说不下去,心中暗暗纳闷:为什么她还坚持着不去天国?躺在护理院病床上的中年妇女已经皮包骨头,呻吟着,因为晚期脑瘤的影响,脖子以下已完全瘫痪。“我放心不不下呀,真的放心不下呀我的四个儿子可怎么办呀?我一走他们就没有亲人照顾他们了”说着把头扭过来,那深陷眼窝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盯着这位本来与她素不相识的白人小伙子。

  乔治的眼泪终于流淌下来,小河一样地流淌下来。“你放心去吧,去吧,安安静静地去吧,我会像父亲一样地照顾你的四个男孩儿的,我向你保证!”他原来一直在犹豫,那是五岁、七岁、九岁和十岁的四个淘气包啊!他们还有个酒鬼的,从不尽父亲责任的父亲。但眼前的情景使他不再犹豫,“你放心去吧。有我乔治在,孩子们就能得到应有的爱护。”义不容辞!内心充满着勇气和爱。

  女人平静地闭上眼睛,第二天便去世了。从此他和四个混打混闹的四个男孩子结下不解之缘。“二十六岁就去照顾四个混小子,后来乾脆成为他们的父亲,真是不可想像。”如今已退休,头发花白的乔治说到这些的时候还是连连摇头,微笑着。

  乔治二十四岁那年祖母病重。老太太临终前说自己有件事还放心不下。她朋友的朋友就是这位得脑瘤的母亲,丈夫是个酒鬼。她怕孩子们最终会被送进福利院。乔治的祖母自幼双亲亡故,在福利院长大,无亲无故的苦痛刻骨铭心,看到那四个男孩子便想到自己孤独的童年。乔治告诉祖母,“他们(四个男孩子)不会去福利院的,如果他们的父亲最终无法承担父亲的责任,孩子们可以由社会福利部门交给可靠的家庭抚养。”“不同的,不同的。”老太太固执地摇头。乔治只好说:“那么好吧,请您放心,我会尽力照顾他们的。”

  祖母去了。乔治认为答应的事情就要一丝不苟地办到,于是去看望、帮助这个不幸的家庭。真有些尴尬,孩子父亲冷漠的、略带讥笑的目光,酒鬼同那几个常借宿的几个狐朋狗友目中无人地大声喧哗,孩子们打闹着跑进跑出,孩子的母亲唉声叹气、力不从心,可他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真正帮助这个家庭。开始孩子的母亲身体尚可,但后来病越来越重了,受了很多苦痛,最后听到乔治的保证才撒手人寰。

  “你看看那时的我。”老乔治拿着二十六岁时和四个孩子合影的照片。四个孩子一脸天真、调皮的坏样。乔治呢?英俊的小伙子,还留着长发!算一算那时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他会不会是个赶时髦的嘻皮士呀?“最小的儿子叫克里斯托弗。他最淘气,我最喜欢他。现在他的儿子都有八岁了,和父亲长得一模一样,也那么淘气,真可爱。人生真快呀!”乔治深情地叹息着。

  “我渐渐与四个孩子融为一体。首先是把酒鬼父亲的狐朋狗友都赶走了。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来帮助这个家庭,大家一起收拾房间,去和那几个二流子谈心,叫他们以后不要再来,因为对孩子们的身心不利。如果他们不走就叫警察。他们后来走了。孩子的酒鬼父亲也不存在了,我指的是他从孩子的心目中消失了,不争气的家伙在家庭中变得可有可无,极其冷漠,混天度日,这个家对他来说仅仅成了睡觉的地方。或者你可以说他这是在逃避自己的责任。最后,那个酒鬼竟离家出走,不知所终。那么好吧,我来尽父亲的责任,我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让我来成为孩子们最好的朋友。”

  乔治说,那时他和四个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时常是捉襟见肘的。有一度他只能睡在地板上,硬纸壳就是他的床。可他的孩子们很快乐,也很健康。看到他们无忧无虑,有着自己的天地,有着很多同龄的朋友,乔治很满足。

  他在电视台工作经常出差。到夏威夷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交了个忘年交--一位老太太。富有的她晚年孤独,一下就信任了极有耐心听她倾诉的乔治,以至临终前把自己的遗产的一部份--一栋山顶上的豪华房子--给了他。乔治的朋友们都为他欢呼,说这下他和那四个孩子可以住到夏威夷的一个山顶上的豪华房子里,生活条件好多了。可乔治考虑了很久,笑着告诉朋友们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我宁愿还去睡那硬纸壳。”他解释道:“住到这大房子以后,孩子们会失去很多同龄朋友的。那栋房子再豪华也不取代为孩子们的天地。”

  乔治在儿子们长大成人离家之后就搬到了另一栋公寓,一住就是十五年。现在他又要搬家了,要从北方的新泽西搬到美国南方一个小镇去照顾年老体衰的老爹、老妈。女儿带给我们这个消息,“(我们的邻居)乔治要搬走了。”

  “真的?这么快吗?”我有些吃惊。

  “他说父母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他要和他们住在一起,照顾他们,不然他们就得去NURSING HOME(护理院)了。”

  我一阵默然。乔治那个幽雅的小天地就要不见了。和我们相处四年的好老头儿就要搬走了。我和乔治有着共同的爱好,养着同样的鸟、鱼,同样不名贵,但很茂盛的花。他更精心,鸟食有好几种,并撒上某种香精;大大的鱼缸里装饰得像个水下宫殿,水永远是那么清;浇花的水都是外边买来的泉水。房间的一面墙是用镜子装饰的,屋里永远响着古典交响乐。我只有一种鸟食,鱼缸的浑水里挤着八条大红鱼,浇花用水龙头里的水。

  他要走了,送了我们一只鸟,一个可以装55加仑水的鱼缸和一棵长得像树一样的植物,另外还有好多、好多英文《地理》杂志。

  “乔治一直是独身?”我问。

  “你问多数遍了,他从来没结过婚。”女儿不耐烦,如饥似渴地翻着那些《地理》杂志。

  “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跟他生活过?”

  “爸爸,你这样胡乱猜测是不尊重乔治。”

  “在他给你看的那些照相簿里也没发现?”

  “爸爸!!”女儿显然不高兴了。“乔治是我的朋友,不许你这样!”

  我又沉默了。对,女儿和乔治也是忘年交。不过乔治在一封信中也狠狠地训斥过她。“你这样不守信用,马马虎虎地工作真让我失望!”什么事呀?乔治出门半个月,把浇花、喂鸟、喂鱼的事托付给我女儿。她干得很不认真,最后两天竟然给忘了。“不遵守诺言不行!事无巨细都要按你的保证干!”我看到女儿沮丧的样子,心里觉得乔治真是小题大作。女儿呢?难过得要命,写了封长信表示认错,并把乔治给她工钱退了回去。当然,他们后来又和好了,在乔治出门的时候又让我女儿继续照看他的朋友们(就是那鸟、鱼和花)。

  “怎么,你生气了?”女儿过来问。

  “怎么会呢?”

  “乔治给我看过他许多过去的照片。”女儿还是决定高诉我些什么。“照片里有好几个女的,乔治就指着说,那个是他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后来和别人结婚了;这个是在一次聚会认识的,后来和别人结婚了他喜欢的姑娘都和别人结婚了。”

  看看,为了抚养孩子们他失去了很多个人幸福。可像乔治这样极富同情心,把诚信视为生活准则的人,是什么样的牺牲都愿付出的!这是他的精神寄托,生活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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