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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个普通的护理院(二十二)

(2009-02-17 01:43:30) 下一个

A年十二月十七日 晴

  露西的玩具大青蛙的爪子被烤糊了!那个绿色青蛙是布和棉花做的,有一尺大小,很顽皮的样子。不知道那位护士助理没注意,把大青蛙扔到了壁灯边上,结果就是这样。我对露西说:“I'm sorry!”她以为是我打扫卫生影响了她睡觉,忙摆手。我解释道。看到那个“受伤”的青蛙,我觉得它一定很痛!所以我说我很难过。露西立刻爽朗地大笑。我喜欢露西的性格。

  在露西的床头的墙上有一个条幅,“上帝让我到地球上来,是要我在一些事情上发挥作用。现在我却落后了,我决不死。”条幅上还有个气鼓鼓的顽皮男孩子的卡通形像。看来她是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么严重,可她还要护士助理天天扶着她一寸寸地艰难挪步,认定以后有一天还会象正常人一样。她的手象鸡爪子似的,居然异想天开地要画画,而且说画就画起来。涂鸦之后还美不胜收地问我怎么样?我还能说什么?“太棒了!”她听了哈哈笑,“是不是想笑话我?”她吃饭也不许别人喂,结果饭菜掉的满地还没吃进去多少。她还有严重的失眠症,白天瞌睡,夜里好几个钟头地“数绵羊”。可她还是很快活,动不动就让我把她推到户外吹吹风,晒晒太阳。

  在护理院里,头脑比较清楚,身体机能不好的老人情绪都很消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不中用,无论是怎样的抗争也在劫难逃,心情能不坏吗?那些老年性痴呆的老人是让别人看了难受,自己却浑然不知。露西的类风湿性关节炎已经很多年了,现在可以说是瘫在床上。她的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连翻个身都得请人帮忙,更不用说上厕所。她是怎样保持她乐天态度的呢?

  下午下班的时候,我看见她一个人在餐厅里看录象。那是一盘介绍热带雨林风光的旅游片,她看得是那么津津有味。露西见我过来就讲起刚刚看到的热带风光,兴致很高。她又让我把那录象再重放一遍。

    回顾与情感(七)

  这几年我一直牢牢地记着露西,和很多人在各种场合赞许她。这位老太太谈不上是什么大英雄,从未做过公认的丰功伟绩,仅仅是个普通人,最一般的普通人。但她是我心中的楷模。因为她面对生活勇气非凡。在风烛残年的老人中,像她这样乐观向上的少之又少。

  得承认,在露西来之前我比较消沉,或许是受情绪低落的老人们的影响吧。但露西一来,我不知不觉地有了转变。干活的时候,有机会我就要到她那儿看看,说上个三、五分钟的话。露西总是兴致勃勃。她会指使着我团团转,把她那点家具挪来挪去,墙上的镜框不断换着位置。我情愿被她使唤,因为露西看到她的“布置设计”被完成后就一脸满足,像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自鸣得意?就算是又怎么样?自身状况已陷入如此之困境,还是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多数自怨自艾的老人形成鲜明对照。我很高兴和这样的老人呆在一起。

  通过做思想工作,用露西的例子鼓励老人们,能否使他们振作起来?嗯,或许能好一些。不过人的个性是生来具有的,极难改变。这就更显得露西的性格可贵、可爱。这里没有暗示老人不应该情绪消沉的意思。既然我们同情他们的困境,就尽可能的多关心他们吧,让哈伍德、塔尔夫人、利欧塔他们少一些痛苦的感受吧。我们对他们关怀恐怕有不了很好的效果,也很难转变他们的情绪。但是我们还是要去做。

  其实在护理院里,职工们还相对容易做到善待老人。职工到这儿是来干活挣钱的。干得不好就得被辞退。而干得好坏的标准当然是如何对待老人。在中国没有那么多护理院,往往是子女照顾失去生活能力的父母。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家庭矛盾早晚产生。我的体会是,子女往往不自觉地用老人健康时的标准衡量老人,其实老人们的生活能力和心态已极大改变。我常听到这类子女抱怨,“他们一点也不通情达理。”如果我们意识到,老人各方面的能力都已经很差,思维、精神上也是如此,也许家庭矛盾就能少些。

A年十二月二十日 晴

  快过圣诞节了,护理院开始被打扮起来。圣诞树已经在十天前放在餐厅里。那是棵两米多高的塑料的松树,顶端插着个大星星,树枝上拴着彩球。彩灯绕在树上,现在一闪一闪的很好看。护理院所有的门上都挂了小小的花篮,走廊里也挂上了彩球、彩带。这一切都是约翰领着两三个护士助理干的,工作人员们兴致都不错,毕竟有一种节日的气氛嘛。

  我们的住户们呢?这都是为他们准备的呀。谁都能想象得出,他们是那么的木然、无动于衷。这会不会很让人扫兴?可干活的人们都是兴高采烈的呀。他们没有觉察出老人们的消沉?当然不是,可也不能因为老人们悲哀,我们也就跟着拉个脸呀?

  经理凯茜在前几天开会时,让护理院的工作人员每人给护理院的居民们买件小礼物和一个贺卡,最好不超过十元,到时候把礼物和贺卡放在饭厅的大圣诞树下,然后拿着买礼物的发票到会计那儿报销。这是个不坏的主意,也是护理院的传统。现在树下已经有一些礼物了。

  下午的时候,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们也出现了。他们是那么天真可爱,一大群在餐厅里还早已在那儿等候的老人们在一起。本地电视台的记者们也扛着摄像机忙个不停。工作人员们也都被招呼过去喜笑颜开,这也是一种传统。

  凯茜也叫我过去和老人们在一起,可我怕那摄像机对着我,借口还有活干躲开了。我并不是认为这一切都不好,相反,我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应该,只是…只是老人们不太会被这种气氛感染。呆傻的还象以往那样呆傻,悲哀的也不会一时忘掉自己的悲哀。谁让这是人生的最后一站呢?

  一、两个钟头之后,孩子们和摄影记者们都走了,工作人员们也都散了,两三个护士助理忙着把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们推回房间。我怎么觉得那些坐在轮椅上等着被推回房间的老人们象道具?这么想可真有点“大逆不道”!干这些事的人们没有一点歹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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