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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一个普通的护理院(十八)

(2009-02-13 01:40:30) 下一个

A年十一月四日 晴渐多云

  老人合唱团来了。下午十点半左右他们来到护理院,好几十个,多半是老太太,有四分之一的老头儿。他们年岁都很大,走路都困难,会不会是从老年公寓来的呀?我看着他们不由地这么想:大概还有多少时间他们会住到护理院来?

  护理院的老人被护士助理们推来不少,但还是没有老人合唱团的人多。一大帮人对着一些半死的人唱歌,送安慰,你还真得感动。

  合唱开始了。乐队--也就是一个电子琴、两个口琴和一个铃铛--伴奏下,老人们扯开嗓子,一个个唱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暴露,透着真诚。平心而论,老人们能唱出这个水平很不错啦,不能这么讽刺地说话。可我不满的是来听歌的护理院居民们都心不在焉的东倒西歪。我这又是求全责备,来唱歌的人们是不会在乎听众是否听,他们也知道眼前的人们没有什么心思听他们唱歌。他们来只是表示一下关切,而况他们的早晚也要到……

  歌曲唱了一首又一首,都是传统的民歌或教堂歌曲。有几首我很熟悉。老人们一唱,我也哼起来,渐渐地觉得老人们唱得好听起来。忽然很想把乔也推来。他现在正在屋子干什么呢?可是他被隔离了呀!就是不隔离,乔到这儿会不会又想回到床上躺着去?你看、你看,我又陷入一种看到别人满足,自己才满足的情结之中。我这大概是一种东方的情结,而美国人并不太在乎这一点。他们是个人主义的。我这大概是胡说八道。

  经理凯茜、护士头儿、护士助理的头儿都来听合唱团们唱歌。最后“台上”“台下”的人们一起大合唱,演出达到高潮。

  合唱团中还有个老头儿不能唱歌。他的喉咙在多年前做手术切除了。他跟着来只是希望自己能有点事做做。我发现他的脖子上没有喉结和疤痕就主动上去搭讪。他显得很高兴,用个人工喉和我说话。我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的老伴儿病逝在这家护理院,现在他已经九十岁。

    回顾与情感(五)

  请原谅,上面这篇日记有调侃的味道。让老年公寓的老人们到护理院来慰问演出不能说不好。但是否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呢?对来演出的老年公寓的老人们来说,这次慰问演出效果不错。因为他们圆满地完成了演出,当时看起来大家都很兴奋。我被告知,为了到各个护理院演出,他们相当认真地排练了很久。能让住老年公寓的老人们有兴趣地认真干事情,有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能这样打发老人的时间,何乐而不为呢?但观众和表演者的态度有着极大的反差。

  这让我想起那为牧师布道。护理院经理凯茜讲,让牧师来布道主要是应老人们家属的要求。可是护理院的老人们分属不同的教派,只来一个主要教派的牧师布道,别的教派的老人的家属们有意见。那时她正联系另一主要基督教派的牧师前来布道,以满足老人家属们的要求。可我们明明看到老人们对布道活动是如此的被动。他们表情木讷,无动于衷。我明白凯茜的苦衷,送老人们去哪家护理院,是否在某个护理院继续住下去的决定权往往在家属身上。美国毕竟是个商业社会。同理,老人公寓的老人们高兴,他们就愿意继续住下去。否则他们会换另一个老年公寓去住。

  我记得秋天天气好时,护理院曾把老人们推出门来晒太阳。那可真是个大工程。护士、护士助理们把轮椅上的老人推出一些,头上扣上遮阳帽。日光浴一个钟头后,再换下一批。大家忙得团团转,大呼小叫。老人们被搬来抬去,工作人员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可效果挺好嘛。老人们一个个都挺安静的,就是平时总乱嚷嚷的,这时也没那么焦虑了。看来他们是挺舒服的。可我们也不能天天让老人们晒太阳呀。就是天天能晒太阳,工作人员也受不了呀。如果让老人院的老人来帮助这些坐轮椅的护理院的居民们晒太阳呢?不敢啊。老人们手脚不利索,一个坐轮椅的翻倒在地上摔伤了怎么办?到时候打官司赔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的内心总是很矛盾。有时觉得我这是求全责备,哪有面面俱到的事情?可有时我又觉得,根据现有的条件,我们可以把护理院的老人们照顾得更好些,让他们的生活质量高一些。

  我们要有同情心,同情心!我自己做得又怎么样呢?

A年十一月九日 阴

  肖特夫人去世了。她是昨晚上心脏病突发死的。早上去干活的时候,见上下班打卡的机器上贴个条,简单地说到她的死,甚至没有提到她的家人。

  上个月她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她活不长。她神志很糊涂,还在肚子上插个管子灌流食。在中国我看到灌流食是从鼻子里插一根管子通过食道插到胃里。在美国这儿看到的是在肚子上直接插个管子到胃里。管子是固定在肚皮上的,只露出肚皮一点点。流食是密封在塑料袋里的流质营养品。护士助理把个点滴用的架子推来,把流食袋挂在上面。流食袋上有个长长的管子,把这个管子接到露在肚皮外的管子上,流食就慢慢流到胃里。点滴架上有个小机器可以控制流食的流量。我觉得这种方法好,被灌流食的人少受很多罪。一个管子从你鼻子里一直插到胃里试试?可在肚子上开个口会不会感染呀?

  肖特夫人动也不动,偶尔哼哼两声。听说她是癌症后期。医院里往往把这种根本没希望治好病,但得拖些日子的病人送到护理院来打发日子。她来的那天起,我还没看见什么人来探望过她。也是,已经神志不清,看又有什么用?可人是有感情的呀。她的子女呢?

  她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白人老太太。皮肤都松弛着,尤其是那满是雀斑的脸部。其实她只有六十几岁,皮肤不应该松弛到如此程度。她原来是不是个大胖子呀?我猜想着。现在消瘦下来,可皮肤缩不回去,尤其是乳房。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要看一个妇女的乳房。一个癌症后期的老太太的乾瘪的乳房有什么看头?那天我进门打扫房间,她敞胸露怀地躺着,不知是护士助理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简直象个…个瘪瘪的口袋。

  她的死使住护理院的人从五十一人减到五十人。住满是五十二人。听说住护理院的人都排队,可为什么床位有空的呢?玛丽的解释是,要住进来的人总得办些手续。另外,那也是我看到的,住在这儿的人死得快。你可别说我暗示是护士助理服务态度不好,工作质量不高。其实一些人进来就要死了。

  经理凯茜不会欢迎这样的房客。住不久就死了,前前后后办进出护理院手续,床位就得空着。护士助理对这动也不动的居民不讨厌,除了每天换洗一下,点滴点流食就没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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