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安岭下的十月份已是深秋,下过一场雪后又来了小阳春。一到中午南边天上的太阳照得人懒洋洋的,清晨的寒苦被驱得一干二净。天空湖蓝,蓝得没底;原野到处一片锗石、土红的凝重色彩,枯草在阳光下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真该到在乾草堆上睡上一觉,享受一下嫩江平原美丽的秋色。
秋收了。大田中的大豆、苞米,菜地里的土豆、大头菜(洋白菜)、小根菜(小白菜)都已开使收获。男青年们都在地里闷头割大豆。早上来割地时,天冷得打哆嗦,豆子上一层苦霜。刚割几下手套就湿透,手指象猫咬;跟着裤腿、鞋袜都湿透,再粘上泥巴,两只脚象大泥饼,拖着在笼沟里滑来滑去,这滋味儿可不好受。现在好多了,可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小伙子们一个个挺着酸溜溜的腰往大道上张望,盼着送饭车早早地出现。
“野猪!”忽然一人指着几百米外的一个黑家伙喊。“你们快看!那是……那是一只大野猪吧?黑色的。”
更多的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个大黑家伙在地边一溜小跑。
“真的,个儿真大!”
“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呢!”
“追呀!嗷--”
男青年们乱喊着,挥动着镰刀朝大野猪冲过去。下乡这么多年,狍子、野鸡见得不少,可野猪还是第一次见着。
野猪?!举着镰刀就能对付?怕什么,这么多人呢。这傻家伙不是在逃吗?然而它并没有加快奔逃的速度,忽然转过身子蹲在那里。不对劲,它是狗熊!
跑在最前边的两个立刻刹住,举着镰刀惊叫:“熊!熊!是大狗熊!”他俩指望着自己的虚张声势能把熊吓住,至少让它不敢过来,没想到它头一低,闷闷地怒吼了一声,一蹿一蹿地迎了上来。糟啦!逃吧!所有的人都来个180度的大转弯,魂飞魄散,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逃命,体会着什么是“兵败如山倒”。
恼怒的狗熊盯住刚才最张牙舞爪的,也就是跑在最前边的两个小子,几蹿就来到其中一个倒霉鬼的边上。那个可怜的家伙听到了熊的喘息声、奔跑声,他绝望地转身一看,熊已直立立地站起来!他吓得连连后退,嘴里下意识地嘟囔着,“别,别!”脑子里一片空白。熊张着的血盆大嘴里冒着热气,散发着浓重的腥臭,难看的大黄牙齿看得一清二楚,慌乱中他想用镰刀挡一下,但镰刀脱手而出。双手本能地往前一伸,正赶上发怒的熊一低头,一只手竟杵到熊嘴里。那傻家伙一惊,咳了一下,小伙子把手又抽了回来。“嗷-”熊更加怒不可遏!吼着上来就的一掌,击在倒霉鬼的头上。他如同稻草人一样地飘出去,摔在垄沟里不动了。当时就昏了过去,不然得吓死。
熊没有理会第一个猎物,又奔象第二个目标,就是刚才跑在第二位的小伙子。他正在发誓以后再也不打“野猪”。他很恼恨,为什么这狗熊没有动物园的熊肥?可丧魂落魄的人是跑不快的。他觉得自己已用百米冲刺跑得喘不上来气,一回头,熊就在他身后。它怎么跑得比马都快?“啊-”“嗷-”“嘣!”绝望人的惨叫,熊的怒吼,击打后背的声音。他完蛋了,一溜滚儿,倒下不再动。熊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把第二个倒霉鬼搂过来,一屁股坐在身上。它还一下、一下地颤动着身子,望着剩下的人们渐渐逃远。
“别跑啦,别跑啦!”有人大喊。“都聚到一块儿来,都过来!”
人们醒悟到这是个明智的办法,迅速地聚在一起后对着仍在瞎跑的人乱喊:“傻冒!傻蛋!别乱撞了!快到我们这儿来!你跑不过熊,不要被它各个击破!”人到底要比狗熊聪明。
“怎么办?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倒霉的同伴不管吧?可我们怎么救他俩?镰刀是无法对付不知死活的狗熊的,而况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是死,什么是活。
“咱们喊!大夥一块儿喊,熊会被吓跑的!”
对,喊!“啊-,啊-,嗷-,熬-打你丫的傻逼狗熊-!”小伙子们扯着嗓子怪叫。这声音颤动着,高高低低,虽不及最初追“野猪”时雄壮,却也刺耳。人们挥舞着镰刀又蹦又跳,越是想让自己狰狞,就越象小丑。
熊不时地墩着屁股底下的猎物,象是没看见几百米开外的那群狂呼乱叫的小伙子们。大概它在犹豫,即不肯向聚在一块儿的人们冲过来,又不想放弃猎物。冲过来会怎么样?是极其悲壮的“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知识青年力战顽熊”,还是又一次的溃败?“井水不犯河水”吧,求你了,高抬贵屁走吧。熊终于给小伙子们一点儿面子,它爬起来对着人群闻了又闻,最后“嗷嗷”叫了几声。正当人们紧张到极点的时候,它一转身,不紧不慢地扭着远去。
它终于消失在视野里。青年们提心吊胆地跑到两个倒霉的家伙身边。第一个被熊击倒的家伙头被打破,可伤得不重。他在遭到一掌时是晕了过去,但多半是由于惊吓。他趴在地上醒来时,一眼看见狗熊正在不远的地方坐在人身上一墩一墩的,当时周身一阵麻木,差点儿又晕过去。他还算聪明,为了避免杀身之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气不出。宁可憋死,也不能被熊咬死。直到同伴们奔来,才面如土色地坐起来。“哎哟!”他擦擦头上的血,“我的手都伸到熊嘴里去了,我的手都伸到熊嘴里去了。”他反反覆覆地看自己的手,猜不透为什么那时熊不咬他一下?
那个被熊当了“屁股垫”的小伙子仍昏迷着,没血色的脸,半睁着眼,嘴角还挂着点血。身上散发着恶臭,熊的恶臭和他的屎臭。这么重的熊身子一压,肠子没挤出来就算万幸。不会死吧?赶快吧!一个人试图把他背起来,可他软得象面条,而且还有一裤子的屎尿。你还别笑话他,熊坐在你身上压出的排泄物会更多。只好四个人抬着他,胳膊腿一揪就走,象抬个死猪。那个只会说“我的手都伸到熊嘴里去了”的家伙由两人搀着,一群人急忙忙奔向分场。
熊在秋天的原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从森林里跑到了平原上,好像是受到了鄂伦春猎人的追捕,于是有了侵犯性,总要伺机报复。傻熊还份外地好奇,这会儿它看到了大路上的送饭牛车,便一蹿一蹿地奔去。
这挂车是真正的老牛、破车、疙瘩套。车上的两女一男正往地里送饭。两个女“知青”自然是青年食堂的炊事员,老头儿是赶车的。车上放着装着二百多糖包的大笸箩和一个装满热水的巨大的蓝塑料桶。两个姑娘胖胖的,气色极好,头戴白帽,腰系白围裙,圆圆的鼓脸蛋要把皮肤涨破。一路上心情舒畅地哼唱。当然啦,下食堂总比下地好受。干车的小老头儿象个树根,发狠地诅咒拉车的,分场里最懒最胖的老牛,挥鞭猛打。这是什么“鞭子”呀?小棍子上拴个粗皮条,皮条上拴个大螺丝母。每一“鞭子”下去,就发出“咚咚”的响声。牛每挨一下只是把屁股扭扭,步调照旧。老头儿就越发地抡他的“鞭子”,直骂得自己要变成牛祖宗、牛魔王。
懒牛无可奈何地四下看着,猛然感觉到了已跑得很近的狗熊!它一惊,两个耳朵一竖,尾巴一撅,撒开腿飞跑起来,史无前例。
车上的三人几乎掉下去。“牛毛了,牛毛了!”老头儿喊着不知如何是好。一回头,脸立刻僵住。“熊!熊!”
两个胖丫头正手忙脚乱,不让笸箩和水桶掉下去,顺着老头儿凝固的目光一看,“啊--”她俩同时一抱头,“要死--”熊距牛车
牛车在大道上狂奔,熊尾随着,很快的逼近。先是胖丫头们失去自制力,先后从车上滚落,肉蛋一样地摔在道边。然而熊并不理会,眼睛死死地盯着牛车。老板子手中的“鞭子”抡得象风车,熊还是猛地一跃上了车。老头儿“哎呀,哎呀”地叫着也掉了下去。大蓝塑料桶同时滚落,热水撒一地。
牛发了疯,猛跑几步冲下大道,牛车一斜,熊和一笸箩糖包都卸在道边的沟里。老牛前所未有地拉着空车直奔场区。二百多糖包喂了熊,成了不折不扣的糖弹。熊吃糖包,无暇顾及车上掉下去的,没命逃向场区的三人。吃罢糖包,熊便扭进了场区边上的那一大片小树林。
场区边上的职工自留地里,许多的老人和孩子在刨自家的土豆。
“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小树林里钻出来的狗熊嚷道。
“你管什么?捡你的土豆!”老人头也不抬的斥责。
“那是什么呀?不是牛,象只大狗熊!”小孙子继续喊。
老人不耐烦地抬头一看,脸色突变。“熊!熊!”他惊叫着,扔下手里的工具,拉着孩子就逃。地里所有的人都发一声喊,四下奔逃。
熊大吼一声,很快追上一个跑不赢的矮胖老头儿。老人只好把手中的篮子扔过去,正扣在熊头上。“嗷-”熊甩掉土篮子,站起来一击,矮胖老头儿一头栽倒。跟着它又扑到一个小老太太。一个中年妇女眼看要跑进场区,熊竟认准了她,几蹿就追了上来。这女人伸出双手象是要推熊。熊马上站起身来故计重演,要用前掌击打。可那女人竟用双手托住它的前臂。恼恨的熊龇着大黄板牙,照女人过份惊恐而狰狞的脸来了一口!啊呀!她一声都没来得及叫就倒下去。跟着越发怒气冲冲的熊冲入场区。
“熊来啦!熊进场区啦!”
“熊伤人了!大家快跑呀!”
人们没有不逃命的。上房、钻草堆、上树的,躲到屋里锁上门,拉上窗帘的,有往场区里边跑的,甚至还有往外跑的。可谁也不知道熊到底在哪儿?一只二百多斤的大猪后胯脱臼,拖着两条后腿爬到道边树丛里哀嚎,有几颗碗口粗细的树都被折断。这肯定是狗熊所为。可它跑哪儿去了?
场区里的混乱有增无减。先是地里割豆子的男青年们抬着伤员冲击医务所,大喊大叫地找大夫、护士。哪儿去啦?听到熊进场区就“逃难”上了房。在一片“胆小鬼”的叫喊中,他们被迫下来给伤员检查。跟着又一群人抬着被熊打伤的老头儿、老太太赶到。医务所里又一阵大乱。最后是那个被熊咬了的中年妇女捂着脸跑了进来,不知为什么没人去救援她?她手一放,脸上烂糊糊没面目!小护士一见惊叫,转过身子就要吐。大夫只是不断地徒劳地大叫:“大家能不能出去以下?屋里太挤!”
场区里更多的人上了房。先上房的年轻人现在又下来帮助老人、孩子们上房。刚在房上坐稳的老人们又让晚辈拿乾粮准备“持久战”。每个人都问:“熊在哪儿?”
分场的干部们呢?平日总在办公室里坐着没完没了地抽烟、聊天,现在怎么不见一个人影?大概都跑回家上房“持久战”了吧?要说都跑了也不对,生产副连长老孙头儿正拿着他的双筒猎枪招呼人呢。他说他是神抢手,除了老虎,别的动物都没逃过他的枪口。这是分场里正式的对熊的围剿开始。
熊在哪儿?送饭的两个女青年和车老板先后跑回来报告,亲眼看见熊钻进场区边上的小树林。他当机立断,找来保卫干事,要了几只半自动步枪发给自告奋勇的青年们,让他们严密监视小树林,如果熊胆敢冲出就乱枪射击。随后他把“熊情”汇报给刚刚从房上下来的分场李副主任。李副主任立刻给总场打电话求援。那边马上回话:场部武装基干民兵将在四十分钟内赶到,严密监视熊的动向,别让它逃掉。
小树林被围。在老孙头儿的部署下,小树林四面都有拿着武器的人们。闯下大祸的狗熊“四面楚歌”。老孙头儿背着他的双筒猎枪,在分场和小树林之间来回穿梭。天热,小棉袄穿不住,他敞着怀,头上冒着汗。
“孙连长,熊真的会在树林里吗?”有人发问。
“那还有错?我亲眼看见的!”老孙头儿说得很肯定,这么讲是为了让人们相信这事的不容置疑,他必须这么讲。
“熊打死了那肉怎么吃?”这个问题很重要。
“那还用说?拉到青年食堂炖了。大家伙每人一大碗。”老孙头儿摇头晃脑。“我得要那熊胆,熊胆值老钱了。”
“熊肉好吃吗?”
“挺肥,挺粗。”好像老孙头真吃过似的。
李副主任也背个半自动枪带了几个人过来。“熊在这小树林里吗?”他不知在问谁?
老孙头儿马上迎上去,“就在里边。围上了,它跑不了。”
“还要提高警惕。今天情况特殊,我们更不要麻痹大意。”年轻的李副主任过去也是下乡青年,不过现在是干部,作派也不得不象个人物。他背着手四下看。“等总场民兵一到,我们就共同配合,把熊消灭掉。到时候咱们大聚餐,吃熊肉。哈哈!”
李副主任把老孙头儿拉到一边。“熊掌最值钱吧?”
“我看是熊胆。”老孙头儿道。
“那好,你要熊胆,我要熊掌。”李副主任说。“不过这熊肉得给总场的干部们分一些。”
他俩正说着,分场办公室一人急匆匆跑来穿电话。“总场民兵已出发,总场周副主任和宣传科吴科长带队!”他的声儿很大,在场的人都听得到。
李副主任和老孙头儿面面相觑。看样子这熊胆和熊掌……
青年们都沉了脸。“这下别想吃熊肉了。”
不一会儿总场的人们风风火火地赶到。一卡车武装民兵在一辆军用吉普车的带领下直接开到李、孙二人面前。民兵们纷纷跳下,吉普里下来两个矮胖子,圆头圆脑,滚圆的肚子,没脖子。走在前边的那个戴墨镜,鼓鼓的屁股上别把手枪,他就是农场的周副主任。吴科长拎着把手枪跟在后边。
“周主任!吴科长也来了,这么忙还让您跑一趟亲自处理这件事,太辛苦了。”李副主任忙迎上前。“要不要先到分场部休息一下?”
“小李呀,怎么搞得嘛?熊伤人了?”周副主任两手插着腰。“熊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
“是呀,我们太疏忽了,给革命工作带来了损失。”李副主任沉痛起来。“我们应该常备不懈,随时准备意外的情况发生。这一次的教训很发人深省……”
“小李,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周副主任打断李副主任。“熊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边的小树林里。”老孙头儿凑上来。“这事真怪,怎么大白天的下来熊了?这熊可厉害,伤了好几个人。现在还得用总场的卡车把伤员送走。您还是到分场部休息一下吧……”
“我们到这就是为休息的?都要火烧眉毛了!咱们当干部的得挺身而出!得想办法,为什么不打?”周副主任有点不耐烦。
“不敢轻易进去呀!那熊一下子打不死怎么办?又要伤人呀。”
“前怕狼,后怕虎!缩手缩脚贻误战机。”周胖子的声音很不满意。他转身对民兵们下命令,“去几个人到对面去,朝天放几枪,熊吓出来就一起射击,用侧射火力把它歼灭在开阔地上。”
不一会儿,小树林的那头儿枪声大作。人们端着枪紧张地注视着小树林。“没我的命令不准开枪!”周副主任和吴科长都举起了手枪。
怎么没有动静?“熊真的在里边吗,小李?”周副主任擦了一下脸上的油汗。
“它进去就再也没出来。”分场李副主任看了一眼连连点头的老孙头儿。
“进去看看怎么样?小伙子们!”周胖子把手枪插入枪套,转身对民兵们喊道。
一片沉默。
这些民兵是一帮“八旗子弟”,总场干部的孩子居多,周副主任平日拿他们奈何不得,何况里面还有他未来的女婿。这可怎么办?他低头走了几步,忽然对李副主任说:“小李呀,不行呀!进去太不利了。进去看见熊一阵乱枪,弄不好要误伤呀。太主观盲动主义……民兵进去很不策略。熊一下子被赶出来,外边阻击力量又不够,这不等于把熊放跑了吗?我们的主要力量还是要放在开阔地的边上。”
“那我们该如何部署兵力呢?”吴科长一边必恭必敬,若有所思。
“小李呀,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你们组织一些人进去佯攻。要大喊大叫,虚张声势。把熊往开阔地上轰。我在这边组织民兵用侧射火力将熊至于死地。”说着,周副主任手一挥,“民兵都到我这一字排开,做好战斗准备!”
“啊呀!这主意真妙!周主任不愧为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真有战斗经验!战术对头,战术对头!”边上的吴科长忽然激动起来。
李副主任微微皱了下眉,“老孙呀,你去组织一些(劳改释放,就业)农工来。要迅速。”他看着老孙头儿嘟嘟囔囔不太放心,跟上去又道:“叫农工拿点家伙。”
很快,二、三十个农工被招集过来,都是糟老头子,手里拿着叉子、铁锹、斧子等,在林子外边站成两、三排。老孙头儿在向他们布置“佯攻”。“……要诈唬,弄出动静来。大声叫,大家排成一排慢慢往里走。看见熊就使劲喊。”
青年们也都过来看热闹,一边起哄。
“嘿,得先提提条件。打着熊每人得分三斤熊肉,不然不进去。”
“你们进去了,喊几嗓子就往外跑。别叫熊扑出来又把人伤。”
“怎么也得有几根枪呀!这样进去太危险。”有的人还挺同情这些老头儿。
“好!你说给农工枪,他们是什么人?”还有的人故意说风凉话。
“什么人也是人呀。”
“跟你们(农工)说话呢,怎么就笑笑?”
“那熊厉害着呢,到时候你们可别乱跑。”
老孙头儿急了,“去,去,去!别说三道四的!”他转向农工。“走呀?看着干啥?现在就进去!往树林里走!”
农工们到了树林的一侧散开队形,一字排开喊着慢慢往里走。开阔地的侧面,民兵们都举起了枪,直勾勾地盯着小树林,只等熊一出现就是一阵弹雨。
“这是‘周主任智战顽熊’呀!”吴科长兴奋地说。“我已经打好腹稿了!”
“哎,老吴,你怎么总整这套?”周副主任皱着眉。
“在这哪!”林子中发出了叫喊。接着就是乱糟糟的喊声,“打呀-别让它跑了!大家一起喊哪!”
“做好准备!”周副主任大叫,拔出手枪端好。吴科长也举起手枪。民兵们卧姿、跪姿、站姿都有。极其标准。
真出乎人们的预料,那帮农工又从原路跑了处来,而熊并没有出现在林边的开阔地上。“督战”的老孙头儿急了。“咋回事?!”
“看见熊了!”
“谁?谁看见的?”
老农工们面面相觑。
“再进去轰!”老孙头儿大叫。可农工们“武器”都没有了。重新武装吧。过了一阵,老农工们拿着再次领到的四齿叉子、铁锹等又喊叫着走进小树林。然而又象上次一样,到了小树林中有人放一声喊,大家扔下“武器”一哄而散,夺路而逃。
“这些人政治上不可靠!”周副主任很恼怒。“叫一台‘东方红’(履带拖拉机)来。”
吴科长马上对李副主任道:“小李呀,周主任让叫一台‘东方红’来。”
李对孙说:“老孙,你给办一下,让机耕队出台拖拉机。”
老孙头儿已没了情绪,喊过来两个青年。“就说是周主任说的,这边需要拖拉机。”
拖拉机隆隆地开了过来,载着一个持枪的勇士慢慢地钻入小树林,树干“噼噼啪啪”地压倒一溜。
开阔地这边的人们又振作起来。“这回熊肯定会被轰出来。”吴科长很有把握地说。
“我别的不要,就要熊胆。”周副主任死盯着小树林说了一句。
“那我要熊掌。”吴科长赶紧说,生怕说晚了,被谁“说”了去。
突然马达声没了,接着几声枪响!
“一定是碰上熊了!”周副主任大喊。“做好战斗准备!熊一出来就打!”
然而拖拉机手和“勇士”顺原路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李副主任满脸怒容。
“碰到一棵挺粗的树,‘东方红’一下子灭了火。”
“为什么开枪?”
“吓唬熊呗。我俩只能自己走出来。”
“再叫一台‘东方红’来!”李副主任大吼着,却找不到老孙头儿。
又一‘东方红’冲进了小树林。开阔地边上的“伏击”队伍又端起枪。
“熊打死后,拉到总场大楼分掉算了。”周副主任决定了对熊肉的处理。
“我看熊皮送给咱们郑书记。”吴科长建议。
“对,对!小伙子们,开枪注意点,别把熊打成筛子,打死就行了!”周副主任又大喊。
拖拉机的马达声越来越近,周副主任喊道:“没我的命令不准开枪!”可熊怎么还不出来?再等等,啊!出来了!慢着,怎么是拖拉机?只见拖拉机从林子里冲出,开到了开阔地上。机车里探出头问:“(熊)出来了吗?看到熊了吗?”
“熊呢?”周、吴二人对视。“把‘东方红’再开回去仔细找找。”
拖拉机来个180度再次冲进小树林,不一会儿在树林的另一头出现。
李、孙二人慌了。“熊呢?”
“这不可能!”老孙头儿让拖拉机再转回去,自己端着双筒猎枪跟了进去。知青们一见也都吆吆喝喝地尾随着。一大群人都出从小树林里走出,出现在开阔地上。有几个还又蹦又跳的起哄。
“别开枪!是自己人!”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
“打倒狗熊反动派!”
人们都拥进小树林搜索,熊就是小猫那么大也会被发现。小树林里一下人声鼎沸,农工们也跑进来找寻他们丢失的“武器”。那台灭了火的拖拉机也被发动起来。小树林成了分场最热闹的地方。最后的结论是,这里连熊屎也没有。
已是下午五点多,太阳下山后天气骤然变冷。
“怎么搞得嘛!”周副主任埋怨着。“敌情都没搞清就盲动。”说着跳上吉普。
“不像话!”吴科长愤愤地说了一句也上了车。民兵们纷纷爬上卡车,两辆车扬长而去。
老孙头儿和人们目送着远去的车子,仔细回忆着是谁告诉他熊进了小树林?对了,是送饭的两个女青年和车老板。熊会不会后来冲出树林又在自留地伤人,跟着又进了场区呢?那熊会不会还在场区里呢?老孙头儿的脑袋“轰”的一下。
李副主任走过来,“老孙,这事也太怪了。”
老孙头儿含糊地点头。“是呀,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