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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待“老爷子”

(2008-09-07 01:53:41) 下一个

             (随笔)

   哥们儿们常戏称,车是“小老婆(现在是“二奶”)”,意思是非常喜欢,但很难伺候。可我称家里那辆Oldsmobile为“老爷子”。从字义上理解就是“老牌车”嘛,再说是一九八七年出厂的,已有十四年车龄,称“老爷子”名副其实,外表看起来坑坑洼洼的,“小老婆”哪有那么难看的?七年前买这辆车的时候可不能叫“老爷子”,像模像样,才开了七万英里,停在卖车行的停车场里,亮光闪闪的银灰色,神气活现,标价4995美元。

   太贵!我和妻子那时是刚来美国没几年打工族,这个价怎敢问津?转身就走,卖车行老板立刻拦住说降价10%,说是看我们面善,血本大拍卖。那也不敢当。朋友得知后大叫:“上书店买本专门买车的书呀!上面告诉你该出什么价!”真有这书?美国是商业社会,太该有这种书!我们很快买到,并用之“武装”头脑,第二天神气活现地站在卖车行老板面前。“我们只能出3500美元!书上说的!在卖车行中,七年车龄的Oldsmobile Cutlass(一种美国车当中最普通的型号),四引擎、四个门应该是这个价。这个价格最合理,卖车行从中可赚到车价的五分之一。”老板听罢还是一通狡辩,不过最终我们用3800元买下了这车。它太招人喜欢了(真有点“小老婆”的意思),如今作为家庭成员已七年多,是“条”极忠实的“老牛”。

   开始我们不会称它“老爷子”,当然也不能把它当“小老婆”养,一家三口开口闭口叫“老O”,或“老美国鬼子”。开着它感觉很好,八十年代的美国车很大,前排可以坐三个人,后排九岁的女儿在上面打着滚的睡觉。“老O”最大的特点是引擎好,劲儿大,在高速公路上跑起来很稳。有点耗油,嘿,这么条“壮汉”还不得多吃点儿?

   头二年“老O”没什么毛病。平日除了换机油、火花塞,没进过车铺。倒也出过两次小问题。一天早上打不着火,原来车内的照明灯忘关,过了一夜没电了。看看,粗心大意不是?开着灯折腾它一宿,没了精力。赶紧叫个有电缆的朋友帮忙发动了车。小事一桩。另一次是粗心大意的车铺夥计整的。我到一个叫“火石”的修车连锁店换机油,但换过机油后,“老O”忽然“消化不良”了。耗油量急剧增加,汽油甚至都从排气管中喷出来,整吃整拉、黑烟滚滚!仪表盘上显赫显示着:“立刻检查引擎。”赶紧到“火石”去问,夥计看了半天只是摇头,最后的结论:“再开两天就会好起来。”可两天后“老O”仍然“拉稀”。再去问,不认帐了!朋友得知后没有不说我憨大的,“那种连锁店里会有什么好技工?好车也得让他们鼓捣坏了。”经介绍,我着急忙慌地去了家信誉很好的小修车铺,人家小伙子发动车子听了听,把前盖打开弄了一下就好了。原来一个插头被“火石”的夥计无意碰掉了。“老O”顿时又气壮如牛。

   “老O”真正出毛病是在三年头上。这年冬天连降大雪,我“老美国鬼子”英勇地与冰雪搏斗了好几个月,生生不息。珊珊来迟的春天终于到来时,它已精疲力竭,“气喘”很利害。那天它在公路上如同拖拉机一样隆隆震响,我心疼地下车一看,糟糕!排气管和消音器早已不见踪影。它太视死如归,不,是我太视死如归。没有排气管,含有一氧化碳的尾气会不时地散到车里,一不留神,我将丧命九泉。这可以说是“老O”得了严重的“痔疮”。修车吧,到了车铺,车子的“排泄”系统都换了,除了排气管、消音器,再加别得小零碎,一下子三百美元。“本来花不了这么多钱,排气管、消音器及早补一下还可以用很长时间。可现在都烂光了!”车铺技工遗憾地两手一摊,耸耸肩。

   此后我们开始为生活变成“游牧民族”,为追逐工作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老O”豁出老命载着我们一家人东奔西走,“体质”逐步下降,“大病”数次,元气大伤。中部大平原的大学城到南部海港的近千英里的长途搬迁,除了加油和吃饭,“老O”一气呵成。车上有我们一家三口,后车厢盖里,妻子和女儿的脚底下、身边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动都不能动。“老美国鬼子”天朦朦亮就开始冲锋,晚上闯进灯火辉煌的海港城市。它跑得直喘粗气、精疲力竭。第二天中午,我睡了一大觉后打算开车去买些东西,“老O”发动了几次都发动不起来!它太累了,太累了。糟糕的是我毫不在意,还说它是“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

   “老美国鬼子”某些机能的丧失不是马上能让我发现的。那天我去上班,天下大雨,顺路还搭了几个朋友。车子经过一段地势低洼的路面,积水过了车轴。我小心翼翼地开了出来,刚要松口气,下意识地在闸上点了点,顿时头“嗡”的一下!闸不起作用了。发疯般地踩闸,没用!“老O”成了随心所欲的怪兽。我马上把车拐进一条不知名的小街,朋友们都大呼小叫地说我走错了地方。跟着车子在一片惊叫声中闯上了便道,终于蹭着一棵树停了下来。当面如土色的我告诉朋友们原委,大家全都面面相觑,看着外边的雨发傻。

   “老O”被拖到车铺,检查后修理工告诉我,“刹车系统全坏了,要大修。费用四百美元以上。”天!“老美国鬼子”得了“关节炎”。它渐渐老了。不过换过闸之后,“老O”又可以在高速公路上纵横驰骋,嘿,不管怎么说也是‘老黄忠’。

   一年后,我们一家人准备再回到美国中部大平原上去,“老O”又得来一次“千里走单骑”。在出发之前,我让车铺仔细检查了车子,还换了几乎磨平了的轮胎。四个新换的轮胎让“老美国鬼子”神气活现,我简直有点踌躇满志。“‘老黄忠’老当益壮,您就‘穿新鞋,走老路’吧。”车里能装多少东西就装多少东西。后车厢盖里装满了还不甘心,开着车在外边晃悠一圈,晃出点空儿来,又能往里塞些书。妻子、女儿脚底下都放满东西,最后她俩只能在车上盘腿坐着,空位子上也摆满了衣服。东西都放好后一看,嚯,车后边太重,车头都翘起来,像…像条鱼雷快艇!

   “全看你了,‘老黄忠’。”上了路才知道,车子太重,惯性大,有点刹不住闸。偏偏我们计划路上游玩一个国家公园,那是连绵起伏的山林,盘山公路上上下下、曲曲弯弯,多U字型路线。车上的娘俩看着秀丽的山林每每赞叹,每每要欢呼雀跃;我驾驶着“老黄忠”一身冷汗,眼神都不敢错一下。还不是因为刹不住闸!总觉得车子要翻到山涧里去。那该死的U字路把我折磨得头都剧痛起来,车子的闸皮也不断地冒出焦味。在公园里,我开着车盘上很陡的一个山峰,去看那上面的灯塔,下来时“老黄忠”就不行了!仪表盘上所有的灯都亮起来,发了高烧。怎么办?休息吧。再开时发现车子的空调坏了。这可是大夏天呀!没办法,只能把车窗打开。空调器好的时候,女儿盘腿坐在后面,抱着她的宝贝--一个巨大的玩具熊解闷。现在车厢里热得半死,毛熊顿时变得极其该死,被她一屁股坐在下面,还遭到不断的诅咒,可怜,可怜。

   “老黄忠”坚持到了目的地后就病倒了,电力系统出了问题。雨刷子不会动了,挡风玻璃上有了雾气,可吹风孔就是不往外吹风。视野都模糊一团,这我怎么开车?“老黄忠”“面部神经麻痹”了,修吧。心里很是懊恼,明明知道“老O”已老矣,还让它这么负重,现在修车的钱比托运行李的钱多多啦。

   又过了一年,我们又奔东海岸的新泽西州而来,当然还是得开“老O”去。它已经变成了“老爷子”,不是“老黄忠”,更不是“关云长”,有些老态龙钟,现实可真严酷!可不能让它再像以前那样“忍辱负重”,而况这次跑的路更远。出发前,家里所有的行李都托运了,“老美国鬼子”是轻装前进,一路上也没被驱赶着狂奔,而是悠哉、悠哉,看看朋友,游山玩水,两天的路程跑了三天。“老爷子”,您得悠着点儿。

   但到达目的地后,“老爷子”还是病病歪歪起来,“运动系统”出了状况。车子停下后再往前开,它便乱哼哼,挂不上挡,一下子挂上了,就往前猛窜,有点“欢蹦乱跳”的样子,神经兮兮。“糟糕!离合器坏了。”我心里真有些沉重。换个离合器得花太多的钱,估计“老爷子”要寿终正寝。就在这当口,一位同事告诉我,可以换换离合器里的油试试看,估计里边有太多的铁渣子。去车铺一换还真灵,“运动系统”恢复正常。可好了没两天,这毛病又犯了,而且更严重,一路上就喉喽带喘,屁声不断,车子走得忽忽悠悠,根本开不快。这回大概是真的要完蛋。勉强开到车铺一看,夥计说一根什么管子漏了。

   这次修好后,每次开车我都惴惴不安,不知道“老爷子”又会出什么毛病。可偏偏太太找到了挣钱相对多的活。工作地点离家三十多英里,妻子开车是个“二把刀”,新泽西公路上车乱如麻,我怎么放心得下?好吧,妻子上班开车,我边上坐镇;等到了她工作的公司,我再开着车奔我干活的地方。等我下了班,先把车开到妻子干活的公司,她开车回家,我在边上指点加鼓励。这样算一算,“老爷子”一天得开一百四十英里以上。它受得了嘛?真担心。还有更担心的,妻子开起“老爷子”都得让我得心脏病,险情不断,而太太则认为我大惊小怪。每次我俩都对着大喊大叫,要把对方吃了。到了家,两人都说腿软。也怪,我带妻子开车的那段时间,“老爷子”一直挺着没出一点毛病。后来妻子可以自己开车上班了,我们又买了辆小小的本田车。但太太仍愿意开“老爷子”,她说“老马识途”。我则认为,“老爷子”个儿大,如果妻子不慎和别人撞了车还安全点。妻子独自开车上班的那几个月正值秋天,每天下班我到了家,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中七上八下,总觉得妻子站在“昏死”的“老爷子”边上发傻,或连人带车被撞得一塌糊涂,看见她平安到家才松口气。太太一回来总是兴致勃勃,不厌其烦地向我诉说着沿途色彩浓重的秋色,好像每天都是秋游。一听我问路上的情况,她便大声道:“今天还是有惊无险。‘老爷子’老当益壮,平安无事。”得意洋洋。

   真的?等妻子的干活地点搬到我们家附近(仅五英里),“老爷子”忽然一下子垮了。一天早上,车子死活发动不起来,拖到车铺一看,电动机坏了。夥计们换了个电动机,顺便把电池也换了。再过些日子,我发现车子冷却液消耗得极快,想必是水箱漏了,买了些堵水箱细小漏洞的材料放进去还是不管用,到车铺一查,竟是水泵坏了。修好水泵,车铺的师傅又警告我,油气混合器也得换。天!我们的“老爷子”已弱不禁风。

   又到了汽车两年一次检查的日子。“老爷子”的引擎工作不正常,“心脏”不好,排出的尾气过不了关,州政府检查部门不发合格证。得,到车铺去修吧。这回又花了小五百美元。看到这儿,恐怕有人会不以为然,“修旧车是无底洞,早该买辆新的。”嗯,不无道理,但这里也有我经济上的考虑。买个最便宜的新车,一年实际折旧远远超过一千美元。也就是说,一辆旧车一年的修车费用不超过一千,你就值了,况且妻子上班仅五英里远,“老爷子”每天跑十英里应该能胜任。不过它太老了,说不定会有什么致命的隐患,第二天就会断气,进废车场。是呀,是呀。那就善待它吧,小心翼翼、经常保养,跟我们一家走南闯北七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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