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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周老太太退休很多年了,中年离婚,自己带大一个女儿,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小孩子。或许这和她过去的职业有关,曾是个哲学系的教授。这也算理由?她是多么随和的一个人呀!知书达理,接物待人彬彬有礼,怎么可能……那只好说懂得哲学的人内心多少都有些冷漠。女儿出嫁,她一个人守着居民楼一套公寓并不嫌寂寞。送闺女上婆家时还来这么一句,“我是不管第三代的,你们以后有了孩子可别想到我。”意思很明确:我可不是家庭妇女,没有义务当“保姆”。她常说:“过去太多的时间是为别人干,现在该让时间属于自己,尽量去感受生命的意义。”她认为干什么有意义?看书,各种各样的书,然后想写什么就来上几笔,深居间出,悠哉,悠哉。有时人们看到她散步,花白的头发,戴副眼镜,衣着整洁,背着手,显得庄重。一年又一年。
女儿随丈夫去了美国。两口子上学、工作,有了宝贝儿子,一切、一切都从遥远的大洋彼岸通过电话、书信传过来。周老太太只是淡淡的,“你们保重就好。”为什么不到美国去看看?“我去干什么?再说我一个人也惯了。”尽管女儿、女婿每每邀请,她就是不为所动。照常是看书、写字、散步。屋里也永远是井井有条。花也种一些,并养得很好,不名贵,但很茂盛。
吒紫嫣红时节叹“春风又绿江南岸”,到郊区的公园走走。夏天的夜晚,坐阳台上纳凉,仰望星空。秋高气爽,在满是金黄的杨树林荫道上漫步,别有一番情趣。隆冬大雪纷飞,抱着本书在屋中踱步,不时地观一下雪景。曲高和寡?周老太太在这个北方文化名城几十年了。“是冷清一些,但内心还是很平静的。”逢年过节呢?也有些亲朋好友上门或打电话拜年嘛。
正想长此以往,女儿忽然求援。女婿调到另一城市升迁,女儿却刚谋到另一理想的工作,不想辞职随夫前往。小两口都同意可以暂时“牛郎织女”,可不到两岁的儿子怎么办?这明显是想让妈妈帮着带孩子。“你们就这么个宝贝,放在我这里磕了、碰了,生了病,怎么担待得起?”女儿在地球那边,拿着电话听着母亲不温不火的言语不出声,她当然不会忘记结婚时妈妈是怎样对她讲的。老太太叹口气,“那就先送来吧,反正是暂时的。”
女儿来去匆匆,找来个小保姆,流眼吻别了儿子。胖小子皮实,哭闹了一会儿就在几个房间里“咚咚咚”地跑来跑去。姥姥嫌烦,让小保姆带出去玩儿,然而书却无法平心静气地看了。她来到窗户往外看,小保姆和外孙子都坐在道边。哎呀,胖小子鼓鼓的红脸蛋真可爱。可怎么能坐在地上呢?马上又把他们从外边喊进来。外孙子很快发现了什么地方放着饼乾盒子,每每冲过去,挥着小藕一样的胳膊,“饼饼!饼饼!”一脸的坚定不移。吃完了饼乾,就跑到阳台上,把姥姥的花掐下来放到嘴里嚼,再跑到厕所里玩马桶里的水。
乱了,一切都乱了。几天下来,周老太太真觉得精疲力竭。可她却把小保姆辞了。因为看到几个都是带孩子的小保姆凑在一起聊得火热,外孙子摔了个满脸泥土,回到屋中,又从小胖子嘴里抠出个小石头子。再找个保姆,过了几天还是不满意。“我自己带!”老太太生气了。“也不是没带过孩子。”
晚上把外孙子放在单独的房间里哄得睡了。哎,腰酸背痛,总算有时间看看书。可魂不守舍,悄悄来到外孙子的房间,怎么,他在黑暗中坐着,看见姥姥便哭。哎,再哄哄。外孙子的胖脚伸到姥姥脸上摩挲,心里一热。早上过来一看,尿了。真有些恼火,胖小子坐起来“吭哧”,用小胖手揪尿湿的床单,一脸委屈。“好了,好了,是姥姥不对。”带外孙子出去玩,回来做饭,让他乖乖地看电视。胖小子一会儿又跑到厨房,在后面抱着姥姥的腿,高兴起来就咬她的屁股一下。周老太太转身抱起小胖子。那大眼睛一眨一眨,黑黑的眸子闪光。忍不住亲了又亲。菜在锅里糊了。
外孙子生病了,流感,发高烧。白天上过医院。夜里大雷雨,一个炸雷惊醒。姥姥听到小胖子的哭声,忙奔过去。外孙子爬起来紧紧地抱着姥姥,浑身滚烫,不住地战抖,喝了些温水又慢慢睡去。周老太太抱着他,久久的。小胖子病一好又接着淘气,洗澡时故意把水都撒在外边,姥姥去拿墩布,他坐在澡盆里“咕噜、咕噜”喝洗澡水。赶紧抱起来,照屁股“啪”的就是一下。“哎哟,哎哟!”外孙子圆滚滚,捂着被打红的的屁股,憨态可掬。
街心公园里带孙子、孙女的老人们中间多了牵着外孙子的周老太太。小不点儿们摆脱了老人们在游乐场里嬉闹,放心不下的周老太太跟在又喊又叫的外孙子后面,追也追不上。“姥姥不要你了!”她故意一转身就走。“啊-啊!”小胖子奔过来。“看着,别摔了!”老太太赶紧迎上去。
一年后,女婿重新调回来,结束了“牛郎织女”,一切又都安定下来。“妈妈,你这回就带着孩子来吧?”女儿在电话中听完儿子的呀呀学语后试探着问。
正中下怀。周老太太拿着电话不知该说些什么,眼泪忽然下来。外孙子见状,抱着姥姥的腿“哇”地大哭起来,大眼睛一挤就是一对泪珠,以为自己又没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