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林的风流倜傥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人人皆知他“一妻一妾”。他自己也不避讳,得谁跟谁诉说他的苦衷,无非就是“爱情价更高”,常是欲言又止,一副斩不断,理还乱的无限柔肠,十足的贾宝玉再世。言语间显得那么无辜、无助,长叹一声,扬起他俊俏的脸若有所思。
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三十一岁那年,他刚从上海的科研所里拿到硕士学位,就联系好去美国读博士。像他的大多数同学一样,读研究生期间,潜心读英语,“TOFEL”考到620分,“GRE”考到2100分,这是去美国的“执照”。没有这样的英语考试成绩,美国的各个大学不会给奖学金。没有全额奖学金,美国驻华使馆的官员就不会批你去美国的学生签证。
来美国的西海岸不久,他年轻、貌美的妻子也探亲而至。事情有条不紊,可忽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亦林与旧日的情人接上了“关系”,不但接上“关系”,还把她办到了美国,并在同一城市!那是与他同岁的、青梅竹马的中学同学、媛媛。慢着,怎么旧日的情人到了美国才接上关系?原来他们是怎么回事?亦林一脸烦恼的暗示,在美国最好别打听别人的隐私。反正媛媛来了以后,亦林在两个女人之间越来越难于周旋。一年后,他一跺脚,带“妾”转到美国大湖区的一个大学城上学,专业也转了,由物理变成计算机。
转学没什么,可转专业,奖学金就分文没有。那是,物理在美国是冷门,毕业后哪找工作?美国人不读,出钱让中国人读。计算机是热门,在美国就业前景良好。那就得自己交学费。一个学期将近四千美元,真宰人!哪儿挣钱去?最一般的途径是上中国餐馆当侍者。这所大学学生几万,研究生好几千,中国学生好几百。可这小镇子加上学生都没有十万人口,只有十几家中国餐馆,谋个侍者的位置不易,而况花大量时间打工也耽误学业。这回轮到媛媛“跺脚”,她直奔离大学城一百多英里外的大城市,一头扎进餐馆当“职业”侍者,住在那边整天打工,给亦林挣学费。
看看人家这感情,亦林一提到这些眼圈都红。媛媛在美国是学生身份。为了维持身份,她只好在一所语言学校注册,一个学期交1500美元。她当然不会上语言学校,主要任务是挣学费。每个星期六的夜里餐馆关了门,媛媛立刻驱车两个钟头前往大学城,投入情人的怀抱。两人如胶似漆地过到星期日的下午,媛媛又匆匆赶回餐馆开始她下一个星期挣钱打工。
“她真是太爱我了!为我付出的牺牲太大了!在国内我结婚了她还等我,一直等到现在!”亦林伤感地摇摇头,“她说她每星期盼着和我在一起的,这不到一天的时光是人的日子!这是她每天的希望所在!每时每刻她都盼着这一刻赶快到来!”
亦林的中国同学们很快都知道了这伟大的爱,确实同情。“你为什么还不赶紧离婚?这么跟你铁的女人哪儿找去?”
“能离不早离了?可我那法定妻子就是不肯!这不?我现在和她分居,两年后就是事实上的离婚!那时她不离也得离。”亦林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
有人见过他们情侣依依的在逛超级市场。媛媛相貌平平,并无动人之处。亦林有话,“我那个不肯离婚的太太倒漂亮呢,可没共同语言!媛媛很有文学修养,思想深刻,感情专一。哎!当年糊涂。不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好饭不怕晚!”
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然而住他隔壁的中国学生听到过他们激烈地争吵,最终以媛媛的哭声告终。“哎,这就是生活!她见我太太迟迟不肯离婚,心里着急。”亦林坦诚地说。“可我有什么办法?”
真是好事多磨。还有更糟的!亦林慌慌张张地找到中国学生们这儿讨主意,媛媛这个星期六夜里没来。起初,亦林想大概是几天前他们在电话中发生了口角,媛媛生他的气。可他打电话给媛媛住所和干活的餐馆都说没见到她。他纳闷好几天,忽然接到媛媛的绝交信。信写得极其简单,大致内容为一刀两断,各奔东西。
亦林是个明白人,真要想求得人们的帮助,该说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更多的细节。媛媛是他旧日的情人,一直藕断丝连,他与妻子关系一直不好,这些人人皆知。这鲜为人知的内容一透露可真让人们吃惊。媛媛没上过大学,且根本不会英语。他通过国内的熟人为媛媛办了假的大学毕业证书,买了假的“TOFEL”、“GRE”成绩;又给她联系了美国的一所学校。亦林可真有本事。这就是为什么媛媛能持学生签证到美国来,来了之后又必须依附亦林。“我完全是为了爱情!不然我这是何苦呢?”
可信。媛媛该不会有什么不测吧?“我也是为此担心!那样我可怎么活呀?”亦林已经哭起来,“我该怎么办呀?我得深刻地反省自己!我对她的态度太盛气凌人了。我总是高高在上。可她也得理解我的苦衷,离婚需要时间。现在我们不是生活在一起吗?结婚是迟早的事。”亦林还有意无意地声张了另一件事,前不久媛媛打了胎。“我是要这个孩子的!可她非要做人(工)流(产)。孩子是我们俩的,她竟背着我打掉了。我能不心疼吗?她这是不信任我。”
“这真是个困难的时刻。你们可要同心同德呀!”满怀同情的人们鼓励着亦林。“为了你们的共同幸福,你要找她去。买上一束鲜花,向她赔礼道歉。有什么比真挚的爱情更可贵?九十九拜都拜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亦林在下个周末杀向媛媛打工的城市,可他处处都没有发现情人的倩影,到哪儿都是一问三不知。他最后来到媛媛打工的餐馆,把专门买的金项链和一封恳请原谅的、充满真挚情感的信托付给守口如瓶的餐馆老板,望其转交他的心上人,并求务必代他美言几句。他相信这大陆来的老板肯定知道媛媛的底细。
那不肯管闲事的老板见实在推脱不过,叹口气,“这信和项链先放我这儿也行。我说,……你就算了吧!”
亦林隐隐地感到不妙,神情疲惫地回到大学城,沮丧万分。“她是那么的爱我,见到我就死死地抱着不放,发疯般的亲吻,她甚至在床上喂我饭吃,给我穿衣服、系鞋带。我绝不会相信她会改变初衷,她等了我快十年了……”
然而有了流言。首先是关于他们之间那个孩子的。媛媛并非背着亦林,而是在亦林的逼迫下打胎。亦林怒曰:“你别想以此手段要胁我!”二是亦林来到大学城后,曾两次去西海岸交涉离婚事宜。但消息灵通人士说,非也,他只是简单的和妻子住在一起。他妻子还常在晚上给他打电话,他的解释是他在帮助妻子做功课。“要离婚也还是朋友嘛。”语出惊人,可太“美国味儿”,太潇洒。所以……哎!“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呢?人们开始倾向于“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是谁说的?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如此诽谤我?此人肯定知道媛媛在哪儿?非但不帮助我,还到处给我造谣!”心力交瘁的亦林又奔到情人消失的城市走街串巷。这回出了大事!他精神恍惚,驾车闯了红灯,刹车已来不及,一头撞在一辆大集装箱车的车头上。他那辆轻飘飘的、半旧的日本小丰田立刻在公路上转了两圈。亦林当场人事不知。幸亏他系着安全带,不然人都得从车中飞出去。送到医院一查,右胸的肋骨全断,脚也骨折一处,有点儿脑震荡,人还清楚。不过车子成了废铁。真是“爱情价太高”。可当班的大夫还恭喜亦林,说他没撞掉满嘴牙有多么幸运。
深夜,人们把亦林从城里的医院接回来。医院的急诊室里不敢呆,一天的房钱就700多美元。亦林的汽车保险是最低档的那种,出事只保对方。虽然有人身生命保险,可出事后的一通抢救,钱已花得没数,X光片子就照了好几十!既然已无生命危险,还是回家养着去吧。
卧室十分零乱,床头还有本如何性交做爱的精装书,内有许多示范的彩色照片插图。好心人立刻将其塞在褥子下面,男男女女挤一屋子,别太有伤风化。将亦林安顿好了以后,大家正合计着怎么轮流看护,他又“语出惊人”,“给我妻子打电话,让她来吧!”
行吗?你们正闹着离婚!嘿,人家第二天就到了。大高个,身材苗条,虽不象亦林说的那么漂亮,确实比媛媛精神得多,也年轻。人也不赖呀?照顾亦林,里里外外一把手,接人待物得体大方。该算“塞翁失马”吧?大夥都劝亦林和妻子重归于好,他只是低头不语。一日见周围都是爷们儿,“知道什么?她性冷淡!”啊-是这样!那媛媛呢?“她特行,弄得你别提多舒服了。”亦林不住地摇头。“哎,人无完人!”啊,是这样。
两个月后,亦林逐渐地恢复健康,基本能自理。妻子又赶回西海岸继续读书,补落下的功课。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可忽一日,亦林收到一封挂号信,内有他最后送给媛媛的金项链,和媛媛曾干过活的餐馆的老板的一封短信。大意是媛媛委托这老板告诉亦林,她在三个月前,已和一美国人结婚,项链不能要,但心意领了。最后祝他幸福。亦林简直不敢相信,“什么?!她嫁给美国人了?黑人,白人?什么样的人?她肯定早就和许多美国人睡过觉!我该不会染上艾滋病吧?我怎么这么傻呀。还我一个项链?我还给她买过一个电视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很有“文学修养,思想深刻,感情专一”的心上人竟然……
“竟然”什么?这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再过两天,亦林又收到一张传票!他远在西海岸的妻子正式向法院起诉,指控他抛弃妻子,背弃了他作为丈夫的责任,现要求离婚。他如不到庭,法庭将缺席审判。什么意思?众说纷纭。
“她是想讹你的钱!离婚后,你得把财产分给她一半。”
“我有什么财产?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亦林两手一摊。
“她存心想恶心你一下,把你的名声搞臭。”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对,可以出出气!可我并没有见她有多少气呀?前不久她不是还来照看我吗?再说我那时已不再要求离婚。”他直摇头,不以为然。
“她原来是不想离婚的。你和媛媛到这儿来,她也没同意离。现在急于离婚,她个人情况必有什么重大变化。”
亦林脸色突变,“你是说,她会象媛媛一样……真没听说她和什么人有来往?”
离婚进行的很迅速,不过是私了的。在亦林的请求下,前妻撤诉,他们托人在国内开了离婚证明。他很聪明,什么都没问。过了很久,“风”终于透过“墙”,前妻嫁给泰国华侨老头儿,去了泰国。
“赔了夫人,又折兵”!亦林好长时间潇洒不起来。他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节假日就一头扎进中国餐馆当侍者挣学费,累得半死,暑假一到,又只身杀到纽约挣了近四个月钱,开学前才回来。这回人们见他在校园里容光焕发地领着个标致的小妞,见到熟人就称那是他的未婚妻阿兰。那女孩在一边羞涩地点头,看模样也就二十多。行呀,亦林!
人们当然要旁敲侧击。他只简单地说,阿兰是他打工时认识的中国学生,一见钟情。她到这来就是准备结婚、生孩子。“我都三十三了,太想有个家庭!我可喜欢小孩了!”阿兰当然是来了就和亦林同居在一起。
但很快人们就知道更多的细节。那还不是亦林自己说的?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香油。他认识阿兰并没那么罗曼蒂克。在纽约时,一日亦林在一华人报纸上看见征婚广告,心血来潮,也花了点钱来了一条。“某男,33,1·75米,150磅,相貌清秀,离异无子女,在美读计算机专业,硕士学位,待人诚恳、正直,感情丰富、性格开朗、多才多艺。欲求24-30,大(学)毕(业),貌美、贤慧、华人在美(国)之女士,‘却话巴山夜雨时’。……”
“嘿!应者云集!”亦林欲和哥儿几个分享他的“春风得意马蹄疾”。“我选了其中的四个见了面,那些天真把我累坏了。”
“讲讲,讲讲!都是些什么人?”一帮光棍儿馋猫儿似的。
“第一个是从澳大利亚来的,她家里在外贸部有人,在澳洲做成了不少买卖,真有钱!让我看了她的银行证明,好几十万……”
“行了,行了!快说是什么样的人?你哪能和钱结婚呀?”
“人长得一般,31了!离婚的,不过没孩子。过去是‘工农兵学员’(意思是‘文革’中不考试,选送上大学的)。”亦林矜持着。
“看来不中意!”
“那当然了!我说的是30,她都31了!首先就不诚实。再说了,女人味不足!”
“别那么挑剔。结过婚的女人才懂得男人呢!都说女人到了四十才有韵味儿。”
“你个光棍懂个屁!你有我了解女人?”亦林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左右看看没有女同胞,耳语道:“我试过了!”
“你跟她上床睡了?”
“不睡怎么了解一个女人?美国人不都试婚吗?”
“你这也太快了!你知道她有病没病?她要是怀孕怎么办?”
“我是傻子呀?咱哥们儿老油子了!避孕套干什么用的?是快了点,可我哪有时间呀?我还得打工挣钱呢!”
“你白把她睡了?晚上玩儿够了,第二天早上‘拜拜’,人家能干?”
“什么话呀?好像我是个强奸犯?她不愿意我敢干吗?”亦林瞟了一眼,“什么年月了?封建‘遗少’!她还痛快一晚上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女财主了。第二个是谁?睡过没有?”
“香港老姑娘!30岁!满脸雀子!有绿卡,在一家大公司里当会计。我们一共就谈了半小时。”亦林板着脸。
“吹了?你不干?人家有绿卡!”
“太难看了!看到她,我的脑子里根本份泌不出荷尔蒙!绿卡?老子毕业之后进了公司还愁办不下绿卡吗?我得找个我喜欢的。”
“那这位阿兰是第几位?”
“下一位!我一见她就心动了。”亦林说到这儿,有些激动,“天真!一副天真的神情!国内大专毕业,来美国一年多了,今年刚23,在纽约有不少亲戚。人家给她办来想让她上学。可她就讨厌读书,所以她一直在餐馆打工。她还让我看了她的工卡(工作许可证)。”
“这回一定上床了!是处女吗?”
亦林一脸哭笑不得,“你这人只能用‘顽固派’来形容!不是处女又怎么样?我要的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器官。那一夜,我找回了很久未曾体验的感觉。第二天早上,我俩在曼哈顿的CHINATOWN(中国城)里逛。走着,走着,她忽然让我站住,然后面对着我退后几步,上下打量我。多逗呀,真是个纯情少女!我就喜欢这种天真、浪漫的形像……”
“等等,等等!你说她有工卡,她不是学生身份吗?我怎么听说外国学生申请校外工作是件极困难的事?你看了她的F-1(学生)签证和校方的I-20(接收入学就读)表了吗?”
“没问题呀!”亦林很不满意这样的质询。以至不想再描绘第四个见面的情景。
日后亦林上学,阿兰打工,日子按部就班。开始人们还关心、打趣,“什么时候结婚?”“你的小宝宝是否已走上议事日程?”等等。亦林总是不置可否。而后大夥也不再问。这叫同居、真正的慎重。以后和得来总会有结果的。可两个多月后,阿兰不见踪影。亦林解释地很简单,“这太闷得慌,她住不惯,回纽约了!”人们面面相觑。此后又是“流言”,阿兰根本不是个大陆来的大专毕业的学生,而是个福建沿海来的“人蛇”,一个偷渡客。
“有什么证据?啊?!这到底是谁说的?”亦林勃然大怒。“管得着吗?”他也是就对着墙发泄怒气,现在已没什么中国学生同他来往。谁愿意和“东施”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