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德国鬼子的一次拜访
飞哥
1 初识德意志
人们常说,人生本是一条路,有起始,也有终点,交错着相干的已知和不相干的未知。有时是一段孤寂后的峰回路转、眼界顿开!有时又是惊涛拍岸,澎湃着你的视觉。有时也会让人误打误撞地驶入穿越的隧道,去撞击那意想不到的相遇。那爆裂的火花,点燃着尘封的记忆,照亮那漩涡的年轮,流入到硝烟弥漫的残酷与挣扎……
随着两耳鼓膜感觉的异常,飞机开始缓缓下降了。穿过那透明的舷窗,眼前展现的是夜幕下一个璀璨的城市:瑞士,巴塞尔!飞机越来越靠近地面,我越发按捺不住兴奋,迫不及待地要冲出客舱去拥抱这美丽的国度。虽然时间已是上世纪的九十年代,但是作为中国人到海外旅行仍是件不寻常的事。特别是跨国公司间的合作与业务往来,也算是国人中的先行者了。飞机刚一停稳,我便急匆匆地抓起行李冲向海关,耳边再次回响起汉娜叮嘱的那句话:巴塞尔地处三国交界处,因为没有通往德国的海关出口,你一定要走法国一侧,我会在那里等你。
汉娜是我们公司在德国的合作公司的总经理,地道的德国人,五十多岁的年龄,胖胖的身子,一张漂亮的娃娃脸上总是挂着甜蜜的微笑。她的一头红发,尤其少见,所以她站在人群中总是格外出众。透过海关的玻璃窗,我一眼就认出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汉娜,并朝她用力地挥手致意。一过海关,汉娜快速地迎了上来,热情地拥抱并问长问短。虽然之前我们在北京只会过一次面,但是我和她好象是特别投缘,彼此互有好感和挂念,相处起来真的就像一家人。出了候机大厅,汉娜开着她那辆宽大的奥迪载着我驶向德国的目的地:南部城市,弗莱堡。
欧洲的夜是那么深、那么黑。如果没有汽车前灯,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对于中国人,一提起德国,自然会想到两次世界大战;不由自主地将德国烙上纳粹的印记。坐在副驾驶的我不时地偷瞟着汉娜,难以相信眼前善良和蔼的汉娜会与那段灰暗的历史相关。她的微笑与体贴更让我不愿相信她居然是德国人。她一句兴奋的提醒打断了我的迷茫:“我们已经由法国进入德国境内了!”话音刚落,我却突然觉得夜更加深沉了,甚至开始有些压抑。汽车呼啸着从一个公路桥下钻过。眼急的我忽然看到桥墩上赫然写着的数字:1945。霎时间,我不禁暗自打了个冷颤,甚至莫名地感觉有些毛骨悚然。汉娜凝视着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仪表盘上密密麻麻麻的指示灯发出幽冥般的绿光。坐在此刻的车里,如同置身时空飞船,冲入时光倒流的大门:等待我的会是那灾难的年代吗?会是一片灰暗与冰冷吗?沉寂片刻后,我忍不住问汉娜:“刚才驶过的桥是1945年建的吗?”“是的,1945年!”汉娜依然注视着前方,语气里透着一丝叹息。“1945年,德国几乎找不到完整的房子了。这桥就是战后最早的建筑了。”一路上,我初见汉娜时的兴奋早已被这黑洞般的夜幕吸得烟消云散。那大大的数字似乎点燃了良久的沉思,以后的路上我们几乎都在沉默而径直来到我在弗莱堡市中心下榻的旅馆。
第二天,顾不上弗莱堡的美丽与时差,我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了。汉娜一大早就把我从旅馆接到她的公司,距离弗市不远的小镇 March Hugstetten。汉娜的公司是她和另一个合伙人共同创办的。员工人数不多并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整个办公楼从外表看是一个很简陋的二层小楼。前院是一个不大的停车场。可是,一踏入这个建筑,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室内如此地整洁,地面光亮如镜,空气中弥散着一种说不出的迷人的气味,或许就是黑森林的松香味吧,让人觉得异常地宁静与陶醉。说来真的很奇怪,德国人和中国人好像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和缘分。当汉娜把我一一介绍给每一位员工时,他们的热诚与坦荡,仿佛我就是他们久别的故交。每个人都那么谦逊、彬彬有礼,衣着整洁、庄重而不奢华。汉娜耐心地介绍公司的每一处细节,她甚至向我介绍说,为了一株远离窗口的植物,她特意为它安装了一盏照明灯。一踏入我的办公室,眼前又是一亮:窗明几净、宽大的电脑桌、一束鲜花摆在案头。一个文件柜引起了我的好奇:所有的拉门都是可以卷曲的,而每一扇门都是由一条条窄木片拼接而成。当拉门被拉开展平以后,明明就是一整块木板,真的是天衣无缝!不由得让人惊叹做工之精巧,难怪“德国造”就是至高品质的代名词。
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使忙得不可开交,可心情却是愉快的。偶尔在工作之余,会在走廊、复印机旁碰到德国的同事们,因此总能有机会随便聊点儿什么。他们对中国文化很好奇。而我自然是对一战、二战的历史想了解得更多,尤其是德国人是如何站在自己的角度来看待那段历史的。可是,他们都好像讳莫如深、不愿多谈,只是无奈地表示他们的祖辈、父辈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可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我隐约地感到他们对那段历史总是刻意回避,甚至背负着沉重的耻辱与负疚感。然而有一个人却例外、毫不忌讳,他就是老采泽尔,汉娜的合伙人。有一次他高声地告诉我:“如果你有机会去柏林,著名的勃兰登堡门,左边数第二个柱子,当时盟军轰炸柏林的时候,我父亲就是紧抱着这个柱子才得以侥幸没有被炸死而活了下来。是勃兰登堡门救了他!他当时是德国国防军的一名军医。”碰巧从一旁经过的汉娜,并没有打断我们,只是笑眯眯地走回自己位于隔壁的办公室。
我住的地方是位于弗莱堡城中心不远处、一个叫维多利亚的小客栈式的旅馆。质朴而典雅,别具情趣。市中心是以大教堂和周围的广场为核心,街道呈放射状辐射出去。每天早晨,教堂的广场上是早市。农夫们从附近的农场送来蔬菜、鲜花和水果,因此广场上总是色彩斑斓、香气怡人,让人流连忘返。弗莱堡大教堂,历史悠久,是德国南部最高的教堂。然而这么一个庞然建筑,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中奇迹般地生存了下来。二战中,盟军的轰炸机几乎将弗莱堡夷为平地。飞行员们却唯独没有将炸弹投向这最醒目的神圣建筑。因此,它也拯救了那些前来避难的市民。可是,它高耸与庞大的身躯却难免会受到枪弹与炮火的重创。所以,教堂的维修自战后就成了常态,甚至延续至今,俨然已经是世纪工程了。
第一个周末,汉娜为了不让我觉得寂寞,特意安排我去南部的滴滴湖观光,还委派了两名员工陪同:海森法贺和陶泽,两个典型的德国小伙子,一个是个子高高的超级帅哥,一个是形同粗旷的德国乡村农夫。但是两人都温文尔雅甚至说起话来还有些腼腆。滴滴湖,阳光明媚、波光粼粼、湖水清澈,水质可以达到直接饮用级。湖边一家家的旅游纪念品商店到处摆着布谷鸟挂钟,都是纯手工制作,工艺精湛。每到整点,成群的布谷鸟就兴奋地跳出来报时,也是蓝蔚壮观的一景。距滴滴湖不远,我们又去了一个当地有名的修道院和图书馆,都是古老的建筑。因为地处偏远的山林,从而幸免了战火的摧残。(待续)
90年代初第一次出国也惊诧于地板的明亮如镜,处处一尘不染,人们微笑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