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上两年高中基本上都是忽悠过去忽悠过来的。他总是常常整天不去上课,跑到生产队帮着丈量土地,再就是加减乘除一番了事。我还整天羡慕他到处耍呢。他说懂不懂这叫知青回乡我还是七懂八不懂的。翻翻他那语文数学课本真叫那个啥。俺们不就在农村么,生活那里有书上写的那么有意义哩。忽然就那么一下,77年恢复高考了。我哥据说在学校属于学习好的一类,居然也抓瞎了。哥后来接着还上补习班,录取分数线却是水涨船高总赶不上。后来终于考上了本地区中专分数线,还都去了学校面试,可谁知临到最后被村干部的公子给顶替了。那年头出这种事根本不稀罕。哥心都恢了。别人介绍了女朋友,结了婚嫂子能干有持家,不久又添了后代。哥就更加在家乡安营扎寨了。
俺村按规模设初中部了。每个学期县教育局派一名公办教师住在学校任教并担任校长,其余的都是本村征得的民办教师。那年我哥毕业回到村里开始教书,当我们初中班的数学老师。我那时侯总嫌数学课太简单我哥布置的那点东西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过来讲过去真没意思。后来有个同学借给我一本小说叫苦菜花,我把它藏在课桌下面偷偷看。可能是因为是我哥吧,师道尊严不够我也才敢在数学课上偷看小说。还有他每次课堂提问我可都是回答正确啊,咱可是没有对不起他当老师的。那时候我哥在家里已经是我妈的顶梁柱了,事无巨细啥事都找他商量。有时候他们正说着话我进门来他俩就不吭气了。不过我哥还够哥们,我在家偷看小说他还帮我打掩护我妈还一直都不知道也可能是假装不知道吧。有一天我正在课堂看着苦菜花,我哥他手上拿着课本一边讲一遍慢慢朝我们这一边渡过来。对了我因为窜了个子早就不在第一排坐了,尽管我总还是我们班上学习第一名每学期都给我妈拿奖状奖品回家的。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好象我俩事先商量好似的,我哥他在我旁边停了一下,伸手温温柔柔地把苦菜花拿到他手上,我好像还把正看的那一页折了个角,乖乖地把书交给他了。我哥他然后自自然然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后来几天我哥总是不跟我正面交锋,既不批评也不交代。啥也没有。后来我悄悄求他,哥你把书还给我吧我借别人的要还的。他借故把话岔过去了也不给我说啥话。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本书,奇怪的是借的那个同学一直没问我要。好多年以后几次问我哥他都神秘地不给我答案光笑笑而已。
我哥人虽胆小腼腆但酷爱钻研,省吃俭用有限的钱都花到了买书上。我自从苦菜花事件后我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我哥屋里的那套高等数学上了。我觉得那书比我们的课本有趣多了。其实我那时已经把能找到的平面几何题都做了,没什么再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了。全新的高等数学理论我也就是感到好奇,不求甚解囫囵吞枣象看故事书一样而已。作为数学老师的我哥倒没说什么。可我们班主任焦老师却认为我耍小聪明不脚踏实地。可我那时候对班主任很不以为然。他女儿跟我一个班真是笨的可以,他还跟个宝贝蛋一样为一丁点啥事都要趁机表扬她闺女一下,让大家很不服气。1978年本是诗人的徐迟写了一篇长篇报道叫哥德巴赫猜想登在人民日报上,讲得是中国科学院研究员怪人陈景润在极其秘密的状态下,经六年攻关,写出了一篇长达一百多页的论文论证哥德巴赫猜想1+2的事迹。焦老师给我们念了整整一下午的报纸。当时全国正在悄悄酝酿着科学巨变,而处在偏僻角落象我一样的乡村孩子却懵懵懂懂一无所知。老师那天犹如在我们年轻无知的心里扔下一颗重磅炸弹。至今我还能仿佛听到焦老师严肃的音容,临了眼光还不忘朝我这个方向斜瞟过来,说要是有人认为能上少年班的话再也就向上推荐。我表面上装作什么也没有担心很受打击。
不久后县里初升高之前进行数理化竞赛,我们村学校推荐三名学生参加只有我一人直接被县上重点第一中学录取。其余俩人后来也通过正式考试考上了同一所中学。还有一人那年考上了最次的高中,其余八十多个学生就算统统牺牲了。以后我和我哥的路就分叉了,越分越远,偶尔见此面还很亲近。可是再也回不到少年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