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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荼縻花事了:傅雷夫妇的生死时刻

(2008-09-21 09:14:10) 下一个

九月是傅雷大师与师母42周年冥辰,重读傅雷家书,往日时光历历在目。。。

1)傅雷生平


傅雷,字怒安,号怒庵,一代翻译巨匠。1908年生于上海南汇。幼年丧父,在寡母严教下,养成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性格。

1924年考入上海大同大学附中。次年参加“五卅”运动,1927年赴法国巴黎大学文科学习艺术理论,得以观摩世界级艺术大师的作品,大大地提高了他的艺术修养。

1931年春应“意大利皇家地理学会”邀请,在罗马发表题为《国民革命军北伐与北洋军阀斗争的意义》的著名讲演,抨击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同年秋回国,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讲授美术史和法文。

1934年秋,与叶常青合办《时事汇报》周刊,任总编辑。因不愿从流俗而闭门译书,几乎译遍法国重要作家如伏尔泰、巴尔扎克、罗曼·罗兰的重要作品。数百万言的译作成了中国译界备受推崇的范文,形成了“傅雷体华文语言”。他多艺兼通,在绘画、音乐、文学等方面,均显示出独特的高超的艺术鉴赏力。

抗日战争期间,积极参加各种抗日救亡活动。抗战胜利后,与马叙伦、陈叔通等发表宣言,筹备成立中国民主促进会,并当选为第一届理事。新中国成立后,被选为第一、二届全国文代会代表、上海市政协委员。

“文革”初受到迫害,1966年9月3日晨和他的夫人朱梅馥在上海寓所双双自杀身亡。


2)傅雷的生死时刻


多次读过傅雷的死;每次读每次都有新的震颤,他死前的每句话,每个小小的字条,都能让人浮想联翩。还有他的夫人朱梅馥女士,让你体会温柔果决 。





文革蒙冤生去意

翻译巨匠傅雷的愤然辞世,乃是在1966年的一个孟秋之夜。9月2日的夜晚或3日的凌晨,58岁的翻译大师因不堪忍爱红卫兵的殴打、辗转而亡。两小时后,他的夫人朱梅馥从一块被单上撕下两条长布条,打圈,系在铁窗横框上,随夫君而去。

1957年,傅以“亲美”、“反苏”的罪名被上海市作协开会批判达10次之多,但因拒不承认“反党反社会主义”而无法戴帽,但到1958年的“反右补课”中,傅却再也难以幸免。在一次专门为他召开的批判大会结束后,傅被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而沉重回家。见到夫人以后第一句话就是:“如果不是阿敏太小,还在念书,今天我就……”

1966年,当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浪潮席卷中国的时候,傅已预感到自己在劫难逃。他对来家探望的周煦良明言:“如果再来一次1957年那样的情况,我是不准备再活的。”而当“运动”才开始一个月,他就向朋友们喃喃自语:“我快要走了,我要走了……”

而现在,这只昂首天外的天鹅终于等到了上路的机会。经过从这年8月底开始的4天3夜的查抄、罚跪,变着花样的辱骂、殴打,他觉得动身的时机已经完全成熟,大地上已失去了逗留的理由。他头朝天堂,眼望故乡,将一杯和有毒鸩的药水仰脖吞下。他不再妥协。

一封遗书写尽生前牵挂

就这样,当第二天上午,女佣周菊娣准备为他打扫卧房的时候,发现平日生活像钟表一样刻板的译匠没有起床。他已经永远地睡了。

又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户籍警察左安民闻讯赶来,发现书桌上有一个火漆封固的包裹,上面写着“此包由×××路×弄×号朱人秀会同法院开拆,傅、朱”,里面有几个装着钱、物的信封,以及一封由工笔小楷誊写而成的遗书,全文如下:


人秀:

尽管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旧画报)是在我们家里搜出来的,百口莫辩的,可是我们至死也不承认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实系寄存箱内理出之物)。我们纵有千万罪行,却从来不曾有过变天思想。我们也知道搜出的罪证虽然有口难辩,在英明的共产党和伟大的毛主席领导之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决不至因之而判重刑。只是含冤不白,无法洗刷的日子比坐牢还要难过,何况光是教育出一个叛徒傅聪(傅雷的儿子)来,在人民面前已经死有余辜了!更何况像我们这种来自旧社会的渣滓,早应该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了!

因为你是梅馥的胞兄,因为我们别无至亲骨肉,善后事只能委托你了。如你以立场关系不便接受,则请向上级或法院请示后再行处理。

委托数事如下:

一、代付9月份房租55.29元(附现款)

二、武康大楼606室沈仲章托代修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请交还。

三、已故老母余遗款由人秀处理。

四、旧挂表(钢)一只,旧小女表一只赠保姆周菊娣。

五、600元存单一张给周菊娣,作过渡时期生活费。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

六、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存单一张600元,请交还。

七、姑母傅仪寄存之联山庄墓地收据一张,此次经过红卫兵搜查后遍觅不得,很抱歉。

八、姑母傅仪寄存我们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没收,只能以存单三张(共370元)又小额储蓄三张,作为赔偿。

九、三姐朱纯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亦被一并充公,请代道歉。她寄存衣箱两只暂时被封,瓷器木箱一只,将来待公家启封后由你代领。尚有家具数件,问周菊娣便知。

十、旧自用奥米茄自动男手表一只,又旧男手表一只,本拟给敏儿与×××,但恐妨碍他们的政治立场,故请人秀自由处理。

十一、现钞53.50元,作为我们的火葬费。

十二、楼上宋家借用之家具,由陈叔陶按单收回。

十三、自有家具,由你处理。图书字画听候公家决定。使你为我们受累,实在不安,但也别无他人可托,谅之谅之。

傅雷 梅馥

1966年9月2日夜


智者之死的冷静

这是人类历史上只有为数不多的杰出心灵才能做出的超常反应。它清晰、周密,将智慧赋予人的坚韧和冷静发挥到了令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让我们回忆一下他在临终前的最后几天里所受的种种横暴:为了搜寻“反革命证据”,戴红箍的“红卫兵”和“造反派”挖地三尺,煞费苦心,甚至把傅家花园里的月季也连根拔掉;震耳欲聋的口号,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傅雷夫妇先是被罚跪在地,继而被人拉到长凳上戴高帽;……但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个人有条不紊地书写他的死亡文告,甚至连火葬费,保姆可能需要的生活补助,姑母首饰的赔偿额都一丝不苟地抄出,仿佛这一切在他心中已酝酿成熟,现在所做的不过是照单誊录。

这和苏格拉底之死完全不同,这个同样是饮鸩而死的雅典人是至死都相信自己的无辜,而恰好是这“无辜”,鼓舞了他赴死的勇气。他坚信神明让他现在死去,不但避免了因年老带来的痛苦,而且雅典会因错勘贤愚而遭到永恒的报复。

但傅雷有什么呢?难道他比这个雅典人更相信神所赋予的“永恒的正义”吗?“何况光是教育出一个叛徒傅聪来,在人民面前已经死有余辜了!更何况像我们这种来自旧社会的渣滓,早应该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了!”这个谦卑而自渎式的陈述表明这个东方文人对杀死他的权力并没有深刻的怀疑。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个人的坦然赴死?

耐人寻味的是,这两个从完全不同的信仰背景里生长出来的智者,面对死亡却显示了惊人相似的冷静:据柏拉图回忆,苏在众多弟子肝肠欲断的哭泣中兴致勃勃地接过了盛有毒鸩的酒杯,脸上竟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恐惧。当无情的毒药发作到腰部时,他掀开了脸上的白布,说:“克里托,我们应该还给阿斯克勒皮俄斯一只公鸡,记住这件事,千万别忘了。”

生死相随的妻子

现在让我们用一点笔墨谈一谈朱梅馥,谈一谈这个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女主人。据与傅家有长期交往的朋友回忆,造化在这个女人身上显示了一种极其奇特的矛盾统一。受的是完全的西式教育,在音乐、书画、英文小说的鉴赏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但她的性格、气质、应对事物的态度完全是东方古典社会贤妻良母的典型。在给儿子傅聪的信里,她这样解释自己:“我对你爸爸性情脾气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都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太了解他……(他)成年后,孤军奋斗,爱真理,恨一切不合理的旧传统和杀人不见血的旧礼教,为人正直不阿,对事业忠心耿耿,我爱他,我原谅他。”这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追随,这是对真理、正义力量的由衷敬畏,她把东方妇女的温存与高贵、坚定与自信、仁爱和牺牲发挥到令上帝为之落泪的程度。

让我们把目光收起,重新回顾一下她在1966年9月2日下午,也就是她在辞别这个世界时所留给我们的最后信息。

她对周说:“菊娣,衣物箱柜都被查封了,我没有替换的衣服,麻烦你到老周(煦良)家给我借身干净的来。”这是一个女人对世界的最后请求,那就是要体面地死去。

到现在,我们仍然不知情,而且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夫妇在赴死前的最后几小时里商量过什么,但验尸报告告诉我们,傅比朱早死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在这两小时里,一个女人亲眼目睹自己相守34年的爱人先是喝下毒药,继而痛苦地痉挛、抽搐,最后辗转死去。这对朱来说,实际上经历了两次死亡:前一次是心死,后一次是身死;前一次是精神亡命,后一次是灵魂投奔。

一个值得一提的细节是,朱在投缳自尽前,先将一块棉胎铺在地上,然后才将方凳放上去———她的目的是,不让方凳倒下时发出声响,影响别人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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