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过来的人,面容一展,随即用不紧不慢的语调接了过去:
逦迤不断,而作屏斯邑,出云降雨,与万家烟火相接者,莫如赭阜为雄。
大先生掩饰住内心的激动,闭上双眼,只消听到对方那浑厚低沉的嗓音,大先生就能明白无误地辨认出眼前的故人!尽管,对方的嗓音中有些沙哑。
两人几乎是齐声吟诵出下面的文字:
山迤北益高,陡其癫则大江在襟带,而遥睇诸山,皆罗列如儿孙。
“朱先生!”大先生显然十分激动。
“罗大先生!”朱先生连忙把手中的书塞进衣袋,伸出双手。故人久别重逢,那份感情的流露,真挚而热烈。
五爷终于在路口出现。只见他神张乱望的,面露焦急,迈着凌乱的脚步,有些慌不择路。水芹半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先是警觉地朝五爷的身后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尾随着,脸上露出快活的神采,像小家碧玉那般,扬起下巴,半踮起双脚,拿书的手,在空中连连划动,就差没有叫出声来。两个人年轻人急匆匆地走到一起,肩并肩地朝大先生他们两人走过去。
就见两个大男人,四只手交叉着紧紧地握在一起,眼睛里都噙着热泪,连站在一边的,似乎是局外人的润初和水芹,都被深深地感染了。
“难道,你们早就认识?”五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对老友久别重逢的样子,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吶?”他有些木讷的喃喃自语,大惑不解地恨恨地盯着水芹,仿佛自己被面前的这个女人耍弄了似的。
水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急于开口说话,急坏心中的男人,似乎是一点儿也不心疼。“嘘,”她挤了个鬼脸,“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你们俩过来,”大先生招呼道,“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老朋友朱承仁朱先生,跟我有着过命的交情。”按大先生的说法,眼前的这位朱先生,曾经救过大先生的命。大先生转过头,介绍梁润初五爷:“这位是乡贤梁润初先生,是老友梁润泰东家的五弟,梁五爷经营着梁东家的生意,也是饱学的儒商。”
“噢,梁五爷,久仰久仰。令兄醒山先生,可是我等的学长加长官。令三兄一向可好?”
梁润初迟疑了一下,有些吃惊地看了看面前的朱先生。三爷梁润海,字醒山,早年去南方求学,后来参加北伐,为了抗日,又东进南下,转战西北,是个为社稷谋的志士,倒是把自个儿的小家,给抛在了脑后,多少年也难得回来一回。看来这位朱先生,对三爷熟悉的很,肯定不是泛泛之交,因为三爷的别称,知道的人并不多。想到这,立时满脸的笑,感觉上也亲近了许多:
“承蒙朱先生垂询,家兄好得很,好得很吶。”
“梁上校战功卓著,难得的栋梁之才哇!钦佩钦佩!哦,令长兄润泰先生那里,代为致意。择日当登门拜访,登门拜访的。”老朱很是恭歉地说,语调中十分诚恳,倒不完全是江湖商人虚头巴脑的客套。
“谢谢朱先生,一定向家兄转达美意。小弟自当洒扫庭除恭迎恭候。”五爷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拢在胸前,连连致意。
见得五爷说话这般文绉绉的,甚至是有些酸溜溜的,水芹姑娘低下头,拿手捂住嘴巴,忍不住就想笑。
听着五爷同朱先生的这一番对话,大先生让心态平静了些许,拍着老朱的肩膀,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声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俩呢?”
“你是说老俞和老柳?那两位同你一道从烔炀出来闯江湖的好兄弟?”
“是呀。”大先生心中焦虑不安。
“这里人多嘴杂的,咱们找个地方说话,”朱先生毕竟在江湖上走动的多,说话老到。
他们四人,大先生与老朱,走在前头,润初同水芹,无论是心态还是神情,俨然是一对情人,稍微挪开几步尾随在后。在翠明园里,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紧一步慢一步的溜达着。
翠明园坐落在大赭山的西麓,位于铁山和凤凰山之间,延山引水,风景别致。是一座具有典型江南特色的访古园林。园中荷花池,池东边有泉水叮咚流淌,注入池内,常年不枯,泉水名为‘鸣泉’。池南边建有千姿百态的假山,有多条小径可以攀登至山顶,假山下有两三处石涧,可供游人穿越,荷花池上建有曲桥,铺有木板桥,穿梭其间,不觉情趣盎然。只不过隆冬季节,三两支枯荷败叶,突兀地挑在水面上,显得有些凄凉。园内置景巧妙,造园工艺独特,园内有水、有山、有亭、有台、有桥、有池塘,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古色古香的廊榭,一年四季里头,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婀娜多姿的梅兰竹菊,远观赭山叠翠,近听泉水叮咚,山光水色,十分宜人。只是,他们当时心中有事,没有那份闲心去仔细欣赏。
“那,就先谈谈你自己吧。”大先生关切地说:“怎么这么满脸的困色?瘦得尖了下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味儿,差点儿都认不出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