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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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连载 (35)

(2019-03-05 13:50:28) 下一个

大先生接过那本小书。当年由水路到芜湖下南京,在赭山下逗留过几日,倒是在朋友的案几上看到这本书,收集的是关于芜湖赭山的古代文人墨客撰写的诗词歌赋。闲来无事,还真仔细读过。清人胡应翰,写下了《一览亭记》,其中记述:“邑北诸山,自赤铸横亘而西,起者、伏者、属者、独者,……逦迤不断,而作屏斯邑,出云降雨,与万家烟火相接者,莫如赭阜为雄。山迤北益高,陡其癫则大江在襟带,而遥睇诸山,皆罗列如儿孙。”

 

书中,还收录了元代的欧阳玄曾《登赭山》一诗。诗中描绘了赭山的景色和气势:

 

涌出沧溟外,孤高色更嘉。气通丹穴雾,光映赤城霞。

坠石藤还络,尖峰树不遮。烟墩尽鹾户,茅屋半渔家。

烽起狼烟直,帆翻海舶斜。平沙层作籀,碱土润生花。

晚渡喧商旅,严城沸鼓笳。独行惟雁鹜,四顾尽蒹葭。

蓬岛知何处?乡园望转赊。离心正欲绝,霜角起呕哑。

 

读到这首诗,特别是最后两句,让大先生唏嘘不已。时过境迁了,当年跟他一起吟诵这首诗的朋友,投笔从戎,鞍马劳顿,天涯海角,君在何方!不知道呀,不知道。

 

三个人刻意地拉开距离走着,街面上拉拉杂杂的有不少行人。走到半道上,街角拐弯时,五爷仿佛觉着身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便紧走几步,再突然停在街当中,思忖了片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再次紧一步慢一步的往前赶。又到了一个十字街头,便一个闪身,迈开大步折进了一家布缎行,利索地侧身,拉开一块布料挡住自己的上半身,却从布料的下方往门口看。

 

只见梁三才,肩头搭着粗布裢搭,上面斜插一把油布雨伞,右手拈起上衣的下摆,先是立在门外边朝店铺里贼头贼脑神张乱望了一番,然后便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趋身到柜台前。

 

“哦,是三才呀,怎么还没上路?也好,正准备扯一块布料,给你东家大爷做一身褂裤,你也好顺便先带回去。怎么样?”五爷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自布料后面走出来,满脸的若无其事的神情,好像是跟三才约好了在布缎行见面似的。

 

“哦,啊?是五爷!”三才给嚇的一个哆嗦,额头上立马就沁出汗珠来。饶是他也是常跟五爷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反应也够快的,连忙恢复了神态,脸上露出恭歉的样子,“五爷您老早上不是赏了小三一块大头吗,也是想扯块布料,就这,就这碎花的洋布。”他顺手按在面前的那匹布料上。

 

“哦,买块花布?你这是……”

 

三才自知有些露馅,连忙掩饰:“给小琪,给小琪的。哦,不是琪姑娘托我给她买的,托我给她买块布料,嘻嘻。”

 

“钱够吗?”五爷真是仁慈厚道。也不戳破,顺着他,将错就错地说。心中却在思忖。明白虽然这个梁三才是在情急之下谎言应付,一时口误就把小琪姑娘给扯了进来。不过,这难道不是他的心思吗?难道他对小琪动了心思?五爷有些纳闷,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在他五爷的心里,是想把泽柱跟小琪撮合在一起,这样,家里家外的,东家老哥哥就有了贴心的帮手。万一哪一天,只是万一,万一哪一天他五爷离开了梁府,自己的心里头,也会踏实一些。再说,就这个大号叫梁三才的朱小三,他五爷是看着他长大的,手把手的教会他许多事情,可这做人,那是没办法教会的。这个毛头小伙子,嗐,要是有泽柱一半的踏实心性,那就好啰。

 

“啊,够的, 够的,这不,平日里攒下来几个,再加上五爷的赏钱,够了,”三才一副点头哈腰的奴才相。

 

“那就买好布料,把裢搭扎好,早点回去吧。啊?”又从大襟衣袋里掏出一块袁大头,说:“就那赭色的竹布,扯一丈二,捎给你老东家。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着,客气地跟布店老板打声招呼,神色从容地走出了布店。

 

就这么一耽搁,水芹和大先生他们,已经到了赭塔下。

 

自古以来,“赭塔晴岚”算得上是“芜湖十景”之首,名气大得很。赭塔坐落在赭山的“九华行宫”后院,相传始建于北宋治平二年(1065年)。塔为砖石结构,五层六角,每层外墙均嵌有砖雕佛像,传说大风曾将塔顶吹落,雨漏不止,一日突然飞来一口大锅扣在塔顶,从此不再漏雨。清代诗人黄铖的《于湖竹枝词》中“飞来覆塔尖穿,风铎无声不计年”写的就是这个传说。

 

赭塔依山拥寺,气势雄伟:四周茂林修竹,芳草萋萋,“每当雨后,岚光飘缈”,景致分外绮丽。文人雅士为之倾倒,留下甚多脍炙人口的诗篇。雨后斜阳,登临远眺,领略古人“大江烟外动,春鸟渚边鸣”的诗情画意;尽览江城古屋栉比,平道纵横,山水环绕,花树繁茂的一派生机勃勃的城市风光,令人如入画中。给米市芜湖,平添了妩媚且厚重的神韵。

 

大先生心中有事,便无心揽胜,步履匆匆的,径直朝赭塔走过去。远处一棵光秃的银杏树下,水芹打扮的像个学校的女先生的模样,手里握着一本书,侧身站立在粗大的树干后,朝大先生的方向张望着。时不时的,还冲路口看去,润初迟迟没有出现,让她有些心神不宁的。但愿他不会出事吧,她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时候,在大先生的右侧,出现了一个中年人,身穿浅灰色的长衫,左腋下夹了一把红漆纸伞,右手握着一本书,卷成了一握的书卷,正神定气闲的缓步而来,像是在观光,又仿佛是来约友。大先生一眼就看到了来人。心中一个激灵,瞧来人的身段步态和面部的轮廓,连那梳理的油光水滑的二五对分的发型,俨然就是故人的形象。难道是他!大先生心中一阵惊悸,又暗自窃喜。正准备大步的迎上去,又生怕造次,假如错认了人,岂不惹人笑话。再注目一看,来人的面部轮廓就紧紧地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老朋友朱承仁朱先生,应该是白皙的面庞,端庄的下巴,可眼前的人,面色黝黑,尖下巴。大先生迟疑不决的,双脚就如同钉子似的钉在原地动也不动的,仿佛是忘记了去吟诵《一览亭记》中华丽的诗句。

 

银杏树下,水芹姑娘正在着急,恨恨的一跺脚,手中的书,用力地敲打在树干上,惊起树上一只老鸹,‘哇’的一声尖叫,朝翠明亭方向飞去。大先生这才回过神来,饶他生性老成持重,遇事能够应付裕如,便把手中的书,在面前扬了扬,也不打开书页,径自地就吟诵起来:

 

邑北诸山,自赤铸横亘而西,起者、伏者、属者、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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