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42）

他们在乌梁村耽搁了几个时辰，马上就得春耕了，管家有些事情得跟佃户们交代清楚，在张大舅的堂屋里小坐了一会儿。交代完地里的事，抽身就要走，因为怕府上东家记挂。没料到，那个唐老三不晓得自哪里得了信，领着她新娶的女人凤子和两个和尚头儿子，拖家带口的来到张大舅家，却不进门，一家老少就跪在院门外面。口口声声说是要感谢梁东家和罗大先生的救命之恩。五爷好说歹说的，要拉他起来，可是他怎么也不依，先是给五爷和大先生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勉勉强强地站起来。这不，非得要跟着五爷一道上街，要当面叩谢东家老爷，怎么也拦不住。

 

到了梁府大门外，死活也不肯进门，说是他们俩都新近有丧事在身，新年大正月的，不好冲撞了门神。大先生说，“按阴阳八卦，你们都有热丧，正月拜节，如果是单身一个人来，那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你们新近圆了房，自然是大喜一桩，两口子一道来拜年，以喜压丧，以正压邪，没有冲撞一说。” 听了大先生这一番话，那一对犟驴，才战战兢兢地起身，跨进了梁府的大门。

 

见得他们平安归来，又都是面带喜庆之色，知道他们把事情办理得顺汤顺水的，梁润泰自然高兴。不过，一眼看到畏畏缩缩在一旁的唐老三和他女人凤子，老东家还是面露不豫之色：“都快正月十五吃元宵了，你们才想起来过来拜年？哼！” 在他眼里，这对年轻男女，再怎么着，到底是做出了出格的事。东家很有些不待见的意思。

 

“一直想来，又怕，”唐老三嗫嚅着，满脸委屈的怪模样。可瞅着他那双骨嘟嘟的眼珠儿，在眼眶里直转，再看他一身的肌肉，身大力魁的，东家就看得出，这是块好料子。又想到他遇到沉木猪笼掉脑袋的事，面不改色敢作敢为的做派，反而倒有些喜欢他了。再看那凤子，标标志志的一个女人，结实的身段，肯定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差点儿就让那几个糟老头子给糟蹋了，送了命。

 

“怕？怕什么呢？当初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怕？”东家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的。说话间，饭菜都已经在往桌上端。凤子连忙吩咐两个孩子在门旮旯的小凳子上坐下，把一双大手在上衣前襟上擦巴擦巴，脚底下生风一般，到灶房里帮忙干起活来。

 

东家看在眼里，赞许地点点头。这时候五爷接上话：“今天他们还不敢来，怕老东家生气。是大先生和我力劝，他们这才敢到府上来见老爷。”又低头附在东家的耳朵上，说着什么。东家听得真切，先是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然后似乎又是赞许地微微颔首，又抬起头上上下下端详了唐老三一番，满意地冲润初点点头。

 

回来后，梁三才过来献殷勤。梁润初就问他：

 

“给东家捎的布呢？”管家直奔主题。

 

“布？”三才心中有鬼，“啊， 布，对，那布，不是让强盗给抢了吗？”他倒反客为主地反问，又追加一句：“连同那两块大洋。”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的。

 

“两块大洋？哪里来的两块大洋？不是买了布吗？怎么还有两块大洋？”五爷起身追问。

 

“啊，不！我是说连同用那两块大洋买布后剩下来的零钱。”他支支吾吾地搪塞着，额头沁出了细密密的汗珠。

 

“两块布都给人抢走啦？”五爷紧追不松口。

 

“那块花布，没有。我是……”他嗫嚅着，声音低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灶房里，小琪和凤子两个女人，一见如故的，手脚和嘴巴都不闲着。两个孩子也十分懂事，小琪阿姨给他们抓过来一些爆米糖蜜粽糕，他们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继母，见凤子冲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开心地伸出四只手来，却不先往小嘴巴里送，而是二一添作五的先给均分开来，这才‘吧唧吧唧’的吃起来。小琪看在眼里，乐得眼睛里直放光。赞许地对凤子伸出了大拇指。“瞧嫂子你，把这两个孩子调教的，真懂事，真有出息！”凤子开心地笑了。

 

晚饭后，几个男人在堂屋里闲聊。唐老三尖着屁股坐在那里，十分的不自在，几次借故要到灶房里去帮忙，都给梁东家挡住了。“老三啦，”梁润泰慢条斯理地说，“这么着吧，看来今天晚上你们一家老小看来是回不去了，让琪姑娘给你们安排个床铺。明天，就让你屋里的带着孩子先回去，你留下来。五爷刚从外面回来，有些事，缺个帮手。你看吶？”

 

唐老三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他女人，戳起耳朵在灶房里听了个明白，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出了灶房门，先是双手拢在右边，双膝微曲，道了个万福，然后曼声细语地说道：“谢谢老爹，谢谢老爹。正巴不得替老爹，还有五爷做些事。你们几位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报不完，下辈子也要报。”

 

一席话，说的梁东家眉开眼笑的，就得这个女子说话谈吐，倒有几分书香人家的教养，加上唐老三的几分忠厚木讷，就越发就喜欢他们了。朱先生为了扶持大先生一把，出资趸了一些紧俏的物资，要大先生在家乡街面上开个小店铺。大先生推却不过盛情，便对五爷说道：

 

“这样如何是好！五爷你就一并代劳吧。咱们亲兄弟明算账，算是朱先生，还有你我，我们三股三分账，一切都由你代劳，怎么样？”

 

“你是说，梁东家、朱先生，还有你，三家合伙？”五爷是个实诚人，记着人家的好，从来不贪心妄想的。

 

听到这话，朱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也行，这样今后我也有个由头上你们那里讨杯酒喝。生意上如果有什么难处，周转不开的，随时跟我联系。就上药房找老富掌柜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