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几个网站上都看到了署名为『沙叶新』的网文『天下兴亡谁有责?』。如果这个『沙叶新』就是那位曾经担任过中国戏剧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戏剧家协会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以及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的那位大陆知名作家,我是难以相信这篇水平之低劣、概念之混乱的网文会出自其手。
本文仅就这篇网文中存在的几点常识或概念性的问题,简单的进行评述。我对弱智反共,是一直秉持批评态度的。
首先是对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理解。梁启超在其文集《飲冰室合集》中说,『夫以数千年文明之中国,人民之众甲大地,而不免近于禽兽,其谁之耻欤?顾亭林曰:天下兴亡,匹夫之贱,与有责焉已耳!』;而顾炎武在其《日知录》中说,『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这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来龙去脉,也被认为是顾炎武的政治主张。
何为天下亡?顾炎武在其《日知录》中是这样解释的,『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辩?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顾炎武说的很清楚,“亡国”,其实就是政权的灭亡,朝廷的灭亡;“亡天下”,就是文化被灭,人民遭殃,生灵涂炭。
『沙』文把『天下』理解为『帝王的天下』,是一种完全的扭曲,因为“亡国”,才是帝王失去的天下。但这还无法肯定『沙』就是望文生义的浅薄,因为其网文列举的抗战,还真就是面临顾炎武所表述的“亡天下”的危险,并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由此可见『沙』文的混乱。
那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中的『天下』究竟为何?首先是祖国,在某些时候也是国家。这就涉及要谈的第二个问题,对『沙』文中对于祖国、国家和政府之间关系描述的简评。
『沙』文中说,『国家不同于祖国』,应该说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国家是一个政治概念,祖国是一个文化概念,当然不同,这是对的一半。不对的一半是,国家和祖国,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界定,在某些时候以及某种情况下,对一些人来说,国家就是祖国,祖国一定是一个具体的国家。比如,从一般意义上说,海外华人认同的祖国,应该是中国(China),那么在当今国际事务中提到China,一般一定是特指中华人民共和国(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在当今社会,一个有中国国籍或是祖籍是中国的人,把祖国理解成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是正常的。这倒是让我想起对于『祖国60年国庆』这种表述的争论,这里的『祖国』指的是什么,就是约定俗成,而在教科书中的祖国,当然不会被解释为只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沙』文中认为『国家即政府,政府即国家』,就是概念混乱及缺少常识了,更严重点说,就是偷换概念。国家是一种政治制度或政治形态,政府则是国家的权力机构。只是可以代表国家而已。一个国家,可以消亡;但经常性是发生政府更换或是政权更迭的情况。一旦发生政府更换或是政权更迭,国家的政治制度可能会发生根本的变化,但仍然不能说政府就是国家。况且,民主国家是三权分立,政府所拥有的仅是行政权而已。
如果『国家即政府,政府即国家』,那么反中共政府,就可以等同反中国了;反之,为了反中共,就可以逢中必反了。如此以来,此文还真是具有启蒙的作用。
这篇杂乱无章的网文,以中学生式的笔触和愤青般的情绪描述了祖国、国家,但也还是一片混乱。什么是『祖国并不同于国家,更不是极权国家』?生养之地、家族繁衍之所、先人入土处,能跑出『国家』之外吗?如果『极权国家』不能成为祖国而『民主国家』就可以成为祖国,那么祖国不就是国家吗?
其实,『沙』文除了宣泄对中共政权的不满甚至是愤怒、愤慨外,就说不出什么了;不过还没有『选择放逐和流亡』,并表示『我无比热爱我的祖国』,还是有那么一点可圈点之处,但对此文的水准,我是实在不敢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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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叶新 发布时间:2009-11-3
在学校,老师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问一同学什么意思。该同学以为“天下兴亡”是“天下‘姓王’”,便脱口答道:“王是大姓,老师你姓王,我也姓王,我们班很多同学都姓王,是姓王的天下,所以天下姓王。”老师目瞪口呆,又问:“那匹夫有责呢?”他以为是“‘皮肤’有责”,便又答道:“天下姓王,皮肤怎么能不负责呢?老师你想呀,只有我们中国人才有姓王的,中国人是黄种人,是黄皮肤。外国没姓王的,是白种人,是白皮肤,所以天下姓王,皮肤是有责任的。”老师哭笑不得,对他说:“唉,你呀,不假思索!”他还以为老师赞扬他,越说越来劲:“谢谢,我一点不假,我是真思索。”老师昏倒!
“天下兴亡谁有责?”这在中国是关乎爱国主义的大问题,而中国人一向被认为、也自认为是最最爱国的;不爱国者,是汉奸,是国贼;十恶不赦,狗彘不如。中国长期以来,尤其是近60年,也是世界上对国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最广泛、最持久、最不厌其烦、最大张旗鼓的国家;从幼儿园,到敬老院;从中央电视台黄金频道的节目,到乡村小茅房破败墙壁的标语;从少先队的“五爱”教育,到全社会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宣传运动,无一不有神圣的“爱国”的内容。
但“国”是什么?是“祖国”?是“国家”?是“政府”?是“政党”?是“政客”?是“领袖”?……教育者从未向被教育者说清楚,也不让大家清楚,就胡里胡涂地被代表了。更别说“国”是什么性质的国了:是民国?是王国?是极权国?是共和国?……也含糊其词,也一律被代表。
王同学将“天下兴亡”误为“天下姓王”,他把崇高的爱国名言,像是德里达似的后现代地给解构了。这倒也是歪打正着,可以让每一个单纯、善良的爱国者,在热烈地爱之前先冷静地问一问,问问这个国姓什么,问问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如若“天下姓王”之“王”是帝王之“王”,那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匹夫(平民百姓)总是受苦,凭什么要为帝王的天下承担兴亡之责?凭什么要爱“普天之下”的“莫非王土”?
在我过往的70年中,在我生活的国之中,经历过两次极为惨烈的战争,一次是在我童年,交战双方是中日;一次是在我少年,交战双方是国共。前一次为抵抗日本的侵略,是抗日。后一次是国共两党的争霸,是内战。两次战争并非都与“天下兴亡”有关,“匹夫”并非都应“有责”。
抗日战争攸关国家之命运,失败了,中国就要“亡国灭种”。这乃大是大非,事关民族存亡,所以那时传遍全国大地的《义勇军进行曲》高唱:“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所以当年震动校园内外的《毕业歌》呼唤着:“同学们大家起来,要担负起天下的兴亡!”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国共之间是内战,是两党争“王”,再怎么打,打翻了天,至多是一个党兴,一个党亡;至多是政权的交替,王朝的更迭。这不是“天下兴亡”,只是“改朝换姓”:是姓“国”的为王,还是姓“共”的为王。
国民党的“国”叫“中华民国”,其实并非“民国”,它不姓“民”。当时流行的说法是“蒋家天下陈家党”,信奉的是一个领袖,一个政党,一个主义。正因为它专制独裁,抗战胜利之后,便冲昏头脑,发动内战,更加上严重的吏治腐败,终于在1949年输给G产D,龟缩在台湾这蕞尔孤岛,但仍称中华民国,其实还是“党国”,并非“民国”。只是等到在蒋经国去世前,废除了党禁,还政于人民,又经过岛内的蓝绿两党的较量和全民的普选,台湾的民主之花才逐渐开放结果,如今倒很有点“民国”的样子了。
上一世纪,G产D创立之后的10年,也有个国,它是在共产国际扶持下,于1931年11月7日(和前苏联的国庆同一天)建立的,叫做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首都在江西瑞金,M泽D是苏维埃主席,副主席是项英、张国焘。这个国,当然姓“苏”,是外国姓;这个“国”也确实拿过外国银子,卢布。可惜国祚短暂,终结于1937年9月6日。
后来被M泽D感谢过的日本的侵略,在当时确确实实帮了G产D的大忙,使得G产D能以“七分发展、二分观望、一分抗日”的“持阄战”,赌徒似的和“日寇、蒋帮”抓阄一赌,从而在“日蒋相争”中“渔翁得利”,发展和壮大了自己,得以东山再起,日后并以“人民民主”为旗帜,以“为人民打江山”作号召,打败了抗战八年而元气大伤的国民党,终于“枪杆子里出政权”,建立起“中华人民共和国”。
1949年建政伊始,G产D不乏开明作风,颇有民主气象,纲领也能共同,政治也能协商,政府也能联合,选举也能照章,所作所为,也都像模像样。
可是马上得天下,并非马上就能治天下,到后来,一直到如今,已一个甲子,G产D恐怕是越来越难以逃脱历代王朝的兴亡周期率:“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如今已很不像立国之初的那个样儿了,不是“人民共和”,而是“一党专政”了。所有的民主党派早就有了“跨党”的中共“地下党”;文革期间,公开从“地下”走到“地上”,使得“民主党派”完全可以倒着念了,成了“派党主民”(派G产D主持民主党派)。到如今,尤有甚者,任何机关单位都有党的组织,都是党的领导,无届弗远,无孔不入;不但民主党派,甚至宗教团体也难以幸免吧?国民党独裁时期,尚不能控制所有媒体和所有学校,而今在G产D的天下,所有报纸都形同党报,所有学校都类似党校,连军队也成了比希特勒的“党卫军”还忠诚于党的“卫党军”了!
这样的国家究竟是谁的天下?早在1957年储安平就说过这是“党天下”,他说了实话,却被打成右派,以后生死不知,至今也下落不明。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有7千多万党员的G产D成了“天下的第一大党“,有9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也成了世界“第一大的党天下”。
这样的党天下,这样的国家,匹夫能负其责吗?匹夫首先要有权,才能有责。“兴”时匹夫无权,“亡”时才想到匹夫有责;不把匹夫当主人,只当炮灰,谁干?除非“裸”干。
须知国家和祖国,内涵虽有交叉,但是区别甚大。
国家不同于祖国。国家即政府,政府即国家。国家有庞大的机构,有法院、有军队,有监狱,有警察,还有很多政客和官僚,也就是当官的。这些当官的必须是经过民主程序由全体公民直接选举出来的,才是合法的。否则你再怎么解释,再怎么辩解,再怎么给自己涂脂抹粉,都是非法的。由这些政客、官僚,当官的所组成的政府当然也是非法的。这样的国家有个名称,就是极权国家。
需知,祖国并不同于国家,更不是极权国家:祖国是生我养我之地,是我家族繁衍之所,是我先人入土之家;祖国是黄皮肤,是乌眼珠,是黑头发;祖国是东海潮,是黄河浪,是长江峡;祖国是甲骨文、是毛笔字、是水墨画;祖国是中餐菜,是茅台酒,是龙井茶;祖国是《梁祝》的传说,是《西厢》的剧情,是《西游》的神话;祖国是春节,是端午,是中秋;是兰草,是牡丹,是梅花;祖国是轩辕帝,是孔夫子,是普通普通、千千万万的你我他。
我无条件的爱我的祖国,但我只能有条件的爱我的国家。我绝不可能不爱我的祖国,但我很有可能不爱我的国家。
祖国不是国务院,不是党中央;祖国不是八宝山,不是纪念堂;祖国不是共青团,不是太子党;祖国不是最近报废的“周济”导弹,祖国不是不知深浅的一片“汪洋”;祖国不是三军官兵的阅兵方阵,祖国不是四代领袖的巨幅画像;祖国不是大裤衩,不是水立方;祖国不是漂着死鱼的湖泊,不是埋葬矿工的煤窑,不是压死汶川无数学生的“豆腐墙”。
祖国不会强拆你的祖屋,国家会推倒你的房梁;祖国不会窃听你电话,国家会阻止你上网;祖国不会拒绝你申诉,国家会对你强行截访;祖国不会抢夺你的耕地,国家会巧取你的钱囊。祖国不会禁止你出入境,国家会为你制造“柏林墙”。祖国不会指控你有泄露机密、危害安全罪,国家会控告你颠覆政府、反对裆中央。
唉……我多么想爱我的国家噢。我也曾真心实意地爱过,爱得发狂发飙,我何止是“爱国贼”,简直就是一个“爱国盗”。可如今要我再说一声爱,就怕言不由衷,理不直气不壮了;虽然我还是想说,只盼着我可以由衷地大说一声、十声、百声、千声、万声的那天来到。可如今,真的抱歉了,你已不那么神圣,不那么崇高。正如开国之君M泽D的教导,你只是秦始皇和马克思的杂交,起先还可以,“一唱雄鸡天下白”,“时间开始了”,心潮逐浪高;可是,越到后来越糟糕,时间停滞了,甚至倒退了,今天你已是由金钱铸造的利益集团所组成的现代王朝。请问,你为何至今不敢公布官员们的财产,不敢晒晒衙内们的生财之道?再问,60周年的超豪华国庆,究竟花了多少钞票?那是党的钱吗?不,都是民脂民膏!切莫给整齐划一的方阵迷惑了,切莫给流光溢彩的烟花忽悠了,那只是为了扬威,只是为了炫耀,只是为了掩饰空前的虚弱和万分的焦燥。那些龙吟虎啸,那些男欢女笑,说穿了,只是紧闭门窗的卡拉OK,只是刺刀护卫的假面舞蹈。“盛世”,为何还要紧张得对行人盘查搜包;“和谐”,为何还要恐惧得要禁止商店卖刀。何不干脆再下禁令一道:全国人民都不许笑,因为笑里也会藏刀。你还要我为你骄傲,还说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不,我真的要含泪相告,60年过去了,你何时有过反省?何时下过罪己诏?最后,尊一声我的国,60年来,为什么你总与良民为敌,总拿好人开刀?以往的李九莲、林昭,眼前的许志勇、师涛……还有那胡佳呀,是那么有爱心的好人一个呀,他们或被打或被压,或被关或被抓,或被判刑或被屠杀,他们究竟触犯了你王法的哪一条!
至今我还没选择放逐和流亡,今后也不会,这实在是我无比热爱我的祖国,也实在是我对这个国家还心存一点希望。可我要说,如此下去,国将不国,这样的天下,我怎能负责它的兴亡!
2009、11、2上海善作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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