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忧郁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正文

<阿娜伊斯·宁日记> 摘录 1

(2008-08-06 13:44:15) 下一个
        我知道,只要愿意,自己随时可走。我也知道,人类将阻碍的责任强加于某个物体或某个人身上,而真正紧闭的大门却在人心里。

         一个房间漆成一种颜色,每间一种不同的心情:红色是热烈,淡蓝色是幻想,桃红色是温柔,绿色是休息,灰色是工作。

  普通生活不吸引我,我追求非凡时刻。与超现实主义者一样,我也追求精彩。

  我想做作家,提醒人们留心这些非凡时刻。我想证明空间无限,意义无限,范围无限。

  但我并非总是处于自以为优雅的状态。我有伪装的时候,有头脑发热的时候。某些日子里,我头脑里的音乐哑然,于是我补袜子,修剪树木,罐装水果,给家具打蜡。不过,做这些琐事时,我并不觉得自己活着。
  
1931-1932年,冬

       我想起亨利·米勒的一句名言——" 我就是一颗肉弹。"

        你一直这样生活着:备受呵护,纤细脆弱,你相信你活着。后来,你读到一本书(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或者作一次旅行,或者与理查德交谈,突然发现你并没活着,而在冬眠。冬眠的症状不难判断:第一,不安;第二(冬眠转为深度直至可能造成死亡时)无快感。就这么多。看似平淡无奇的疾病。单调,烦闷,死亡。数百万人稀里糊涂地这样生活(或这样死去)。他们在办公室工作,他们开车,他们与家人野餐,他们生儿育女。后来出现了休克疗法,一个人、一本书、一首歌可唤醒他们,将他们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有些人却从未被唤醒。他们像在雪地里睡去的人,永远不醒。好在我无性命之忧,我无法入睡是因为自己的家,自己的花园,自己美丽的生活。我意识到自己身陷一座美丽的监狱,只能通过写作才能冲破樊笼。出于感激,我写了一本关于劳伦斯的书,因为他唤醒了我。

         我像座配备齐全的灵魂的实验室——我本人,我的家,我的生活——在里面,还未曾过意义非凡、极具破坏性和爆炸性的实验。

        电影就像一剂鸦片,出了影院走到街上好比一声惊雷,你被残忍地从睡梦中唤醒。呆在影院里绝不会醒来,梦会继续做下去。

       亨利就像神话中的动物。他的文字艳丽,猛烈,混乱,邪恶,危险。" 这个时代缺少的就是暴力。"

    我喜欢他文字的力量,扭曲地、冲击性地、无所畏惧地发泄情感的力量。对生活的崇拜、热情,对万事万物的狂热兴趣,蓬勃充溢的智慧和笑声,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暴风骤雨,在他的文字里奇妙地混合在一起,令我困惑。一切都炸飞了,虚伪,恐惧,琐屑,矫情,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本能。他用第一人称,真名
实姓。他拒绝秩序、形式和虚构。他用一种我们感觉无序的方式写作,从不同层面同时铺开。


         我一直认为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安德烈·布雷顿无拘无束,随心所欲,或有序或无序,全凭个人感觉,跟着感觉走,跟着事件和印象荒谬的关联性走,相信它们会把自己引入新的疆域。" 对卓越的崇拜" ,还有对无意识的领导力的崇拜,对神话的崇拜,对虚假逻辑的躲避。对无意识的崇拜,就像诗人兰波所倡导的那样,不是疯狂,是一种超越陈规陋习的努力,超越清规戒律的努力。

         我从不恨人恨到要嘲笑、要画漫画的地步,甚至描写仇恨细节,我更沉溺于爱。我不可能像亨利反对循规蹈矩的小说家时那样疯狂叫嚣。我挑选劳伦斯,把自己全部交给他。我不高叫反对政治,我不理政治。我挑选我能爱的,然后把自己投进去。

         一个人可以是个不忠的魔术师。"

       我想起在什么地方读过,阿拉伯人不尊重袒露思想的男人。阿拉伯人衡量一个人聪明与否,看他是否有避免直接回答问题的能力。印度人如此,墨西哥人也如此。提问者总是怀疑者

        他在菜单、手纸、信封上记下谈话片断。

         别的女人要珠宝,她要幻想

          她一味沉醉于自己的角色。她杜撰剧情,自己永远是里面的主角。她肯定创作过真正的剧情、真正的混乱、真正的情感漩涡,不过她可能在里面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手势。那天晚上,她无视我的回应,一
心只表演自认为我想要她充当的角色。她每时每刻都在做戏。我抓不住琼的核心。

        我知道亨利认为我疯了,因为我只想发烧。我不需要客观,我不要距离,不要疏远。" (琼)

        我对着来来往往的人,对着他们的丑陋、乏味及平凡发抖。

         我知道自己的局限。有些经验我就唯恐避之不及。但我的好奇心、创造力又促使我跨越这些界限,超越我的个性。我的想象力推我进入未知的、没有探索过危险领域,但我天性如此,所以从不受我的" 学术" 冒险或我的文学成就欺骗。我放大扩张自我,我不喜欢仅做阿娜伊斯,完整的、熟悉的、压抑的阿娜伊斯。一旦有人界定我,我立刻就像琼那样做。我试图从诠释的束缚中逃脱。我好吗?善良吗?我想明确自己能在不善良方面(不太远)、在残酷方面走多远。但我的确感觉我总是能回到真正的天性中来。琼能回到她的
真性情中去吗?

          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的地狱,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地狱。我堕入地狱,就是堕入非理性的生活层次,那里本能泛滥,盲目的情感肆意横行,人们纯粹冲动地生活,依赖纯粹幻想度日,因而纯粹是疯狂的。不,那里不是地狱。在那里,我意识不到痛苦,像个醉鬼,痛苦可以说就是狂喜

      琼正微笑着奔向死亡。亨利追不上奋不顾身的琼,因为他太实际,他太需要欢笑、美食及世俗的快乐。

       我总是赋予疯狂以神圣、诗意的价值,一种神话般的价值。对我而言,这似乎是对普通生活的拒绝,一种对普通生活的超越,是放大普通生活条件,是突破普通生活条件的局限。

       女人之间的爱是一种庇护所,可躲避斗争冲突,可取得和谐,可公然自恋。两个女人不费猜疑,便可
结成一个联盟。从某种方式而言,这是一种自爱。我爱琼,因她是我想做的女人。

        我很快道出一个自我的女人所不愿承认的——琼最能激人灵感,她让每个女人相形见绌。如果不是因为同情心和良心从中作梗,我就去过她的生活。

        像琼一样,我有火焰般燃烧的力量,有无所畏惧进入各种经验的力量,包括腐败,堕落,或死亡。

         只爱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是一种束缚。充分生活等于无意识地本能地生活在各个方面。唯有自由,完全的自由,是死亡。

      邪恶是生活,善良也是生活。我想要的生活没有理想,没有道德。但我不是自由的,我没有能力毁灭。

       我结识琼,一个近似于妓女的女人,后来她变纯洁了。一种令亨利困惑的纯洁,一种脸庞的纯洁,一种人类生命存在的纯洁,这个人十分美丽,就像某天下午在吸烟室的一角看见的一样,苍白,透明,无邪。琼真正的心魔是对生命的无限渴望,是占有生活,品尝生活最苦涩的味道。琼,靠本能的冲动生活

       她服从每一种冲动,想喝的冲动,想吸毒的冲动,想流浪的冲动,想以贫穷和耻辱为代价换取自由的冲动。

        她由许多碎片组成。只有激情给她片刻的完整

        法国作家纪德说过,思想俘虏行为和存在。琼是存在,无人能控制她。她是流落于凡尘的幻想。她做他人仅在梦里才做的事。她过着无节制、无意识的生活。无法无天、无拘无束、不计后果的生活需要极强的勇气

        纪德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物不是被骄傲垄断,就是被自卑左右。"

        多重个性,多种生活,源于一种极大的渴望。

       我的生活,由于思想,由于需要顺序,步履沉重

        她像潜艇一样生活着,始终沉在本能和直觉的最低层面

        我向亨利学习,也开始做记录,开始扩大自己的活动半径,开始敞开心扉思考,开始行动,开始日日耕作不辍,开始摆脱光说不做也不思考的痼疾,不再掩饰情感压力下会支离破碎的那个自我。

        唐璜式的人物追求激情、占有、肉体的结合,与激情毫无关系,绝不会产生激情。"

       一个名叫纳西塞斯( Narcissus ) 的青年由于对水池中自己形象的眷恋而死去,变成一种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花朵,也就是水仙花的水池。"

  " 纳西塞斯企求的是被创造诞生,被暖化成人,企求引人想象。众所周知,他企求一个生育奇迹,而第一次出生往往是一个失败,因而他企求成功的恋爱。激情不能获得爱情,因为激情不关心爱人的真实身份。只有爱企求知道、创造或挽救自己的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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