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遥远的距离 (17,18)
(2004-07-02 09:49:16)
下一个
(17) - 校园歌手
开学的第一件事,我得知自己在被保送读研的名单上。这可让我苦恼了,不用费力气考试就可以升学,对我还是有诱惑力的。所以人一旦有了过多的选择反而是件痛苦的事儿。
去问了一下石头,他说,“我也在我们系的保研名单上面。但我决定放弃,毕业后去四通。”
我说,“那我也决定放弃了,为了出国。不过不能告诉我父母,他们会骂死我的。石头,你有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暂时没有。计算机这个行业国内会发展很快,机会可能更多。”
我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仿佛能看见一年以后,毕业时大家各奔前程的结局。
我和皇后投入了如火如荼的GT考试中。我觉得整个大学四年过得最充实、最有奋斗目标的就是这个学期。想想一年前系花的执着和热情,我们感觉就踩着她的脚印走在阳光明媚的出国大道上呢。
班嫂很用功地准备考研,老六毕业后要去“小官倒”的公司。不能不佩服这个最小的妹妹,称得上是高瞻远瞩了。当年大一的时候搞定一个男朋友,现在毕业后的去向也捎带着解决了。只有她一个人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考完试,陆续填着各个学校的申请表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除了期望、等待,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主宰的了。
一天,皇后神秘希希地拉着我去见一个人。“走,听歌去。”
来到办公楼的小礼堂,我俩坐在最后一排,又是校园歌手的演唱会。远在1994年高晓松等人出第一张校园民谣唱片之前,那些歌曲早已在北京的高校流传了。歌手们都是我们同龄的同学,有时是大家围坐在草坪上听歌,有时是比较正式一点的这样在礼堂里演唱。我非常喜欢这些歌曲,因为它们来源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这时上台的是一个男生,长发、戴眼镜,有诗人的气质。
皇后指指,“就是他,我觉得特棒,将来准红。”
我问,“这是谁呀?”
“XXX,我和系花高中的校友,文科班的,现在中文系。大名鼎鼎的校园歌手你都不知道?”
我说,“校园歌手多了现在。你怎么认识的这位?”
“舞会上,我的最佳舞伴。”
“明白了。暗恋帅哥呢,不准备采取点行动?”
“那你呢?和石头?好歹石头也向你表白过,我这连影都看不见。哎,大四的人,要走的人,还能奢谈什么?”
是呀,校园里流行的关于恋爱的说法是:大一开始太早,大二时机正好,大三亡羊补牢,大四临死玩票。
一曲歌罢,前排的低年级女生们鼓掌、尖叫。我们俩在后排感叹。哎,大四,想到前途、未来,连叹息都是沉重的。
歌手说,“下面演唱一首朋友的新作<青春>”
虽然这个歌手后来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乐队成员,而且是皇后永远的偶像。但是那一晚,我唯一留下印象的却是沈庆的这首<青春>。淡淡忧伤的旋律、淡淡忧伤的歌词,永远是我的最爱之一。
青春
沈庆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轻轻的风轻轻的梦轻轻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云淡淡的泪淡淡的年年岁岁
纠缠的云纠缠的泪纠缠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风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带著点流浪的喜悦我就这样一去不回
没有谁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涩滋味
每一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去紧紧依偎
每一颗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
在那悠远的春色里我遇到了盛开的她
洋溢著眩目的光华像一个美丽童话
允许我为你高歌吧以后夜夜我不能入睡
允许我为你哭泣吧在眼泪里我能自由地飞
梦里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著终于有一天它们在世间传说
(18) - 欲望城市
“小官倒”问我有没有兴趣赚外快,有个哥们想找一个英文好的女大学生帮忙照顾歌厅。想想自己一年以来断断续续地打工,加上奖学金,几乎是自给自足,不再向父母伸手。出国会有很多开销,妹妹马上也要上大学了。毕业前夕大家反正都是混日子,我就答应了。
这是地处灯市口的一间卡拉OK歌厅。这儿因为离王府等几家高级酒店很近,常有老外光顾,老板需要一个能招呼老外的帮手。按照平时的我,这种地方肯定回掉。可是当时我信任“小官倒”不会带我到不三不四的地方。歌厅中型规模,在一家餐馆的楼上,兼舞厅,有驻唱歌手。门票,饮料贵的天价。这是北京最繁华的地段之一。整个王府井一片只有三家卡拉OK,另外两家还是闹哄哄,没有品位的那种。所以这里生意很火。
老板和我谈好,每个周五、周六、周日各上班五个小时,晚七点到十二点。我的薪
水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工资的三倍。表姐结婚了,她在协和医院的宿舍床位就成了我
的周末之家。这里离歌厅只有十分钟路。
歌厅老板和“小官倒”称兄道弟,是我们称为社会青年的那类。当年没考上大学,早年练过服装摊,开过出租,切过外汇,进过监狱。别小看人家英文一句不会,一条龙的涉外旅游服务项目上都有他哥们。我心中暗笑,这世道。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干子弟,一个有前科的社会青年。为了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打得火热,真可谓殊途同归。
而我呢?一个名牌大学的在校女生。我的工作服是露膝的短裙,黑丝袜。我不习惯
这样的装束,看上去象个。。。不过我有我的原则,在这种地方混就是暂时的应酬,凡是越过我的界线的事情一概不作。老外来这里大多是体验一下北京的文化和娱乐。点杯饮料,坐下听歌,我有时也陪他们聊天。跳舞我不灵,也不需要讲英文,所以我躲,让别人陪。倒是一些乌七八遭的中国同胞们常作些让人不堪入目的事情。
在歌厅的这一段时间,是我唯一接触社会的生活。一直以来从学校到学校,后来很快又出国。在国内并没有其它的工作经验、社会经历。我在歌厅里看到了什么呢?
坐在这里听歌的人们,并不意味著真正喜欢歌。大多只是用昂贵的消费制造一个氛围,投合心情罢了。半明半暗中,舞台上一个玫瑰色彩的朦胧世界,一首动人心弦的经典情歌。在这种气氛下是不需要慢慢培养感情的,爱可以速成制造出来。两人立刻情意浓浓,缠缠绵绵。来这里的有不少年轻人,很多男孩大概学会了这种追女孩的捷径。
金钱是有魔力的,洋说法是MONEY TALKS,土说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常来这儿消遣的大款们往半封闭的包间一坐,歌厅老板亲自侍候。出两倍的点歌费今晚包下这个女歌手,让唱啥就得唱啥。身边的小蜜也好、二奶也好、野鸡也好,反正每次换一个。当然也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老婆骂二奶,二奶撕小蜜,几个女人打成一团,热闹多了。男人靠金钱显示自己的成功、女人靠金钱满足自己的虚荣。原来只知道有“傍大款”这个说法,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了真人真事。
按照从小受到的教育,这些现象应该叫作“拜金”、“堕落”。我深切地感到整个社会如同一架出了故障的飞机,正在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向地面冲去。我极力想从机舱里跳出来,抓住一把降落伞,减轻心中那种面临分崩离析的恐惧。但是我的降落伞是什么呢?对於这个社会,我只是个新人,只有多观察多适应的能力。我想,尽量虽在河边走,保持不湿鞋吧。我是不属于这一圈儿的,只能洁身自好。不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之中堕落。
深夜我走在繁华的王府井大街上回宿舍。记得十岁时跟父亲第一次来北京,对伟大首都充满惊奇和羡慕。父母年轻时就读过的学校、生活过的街道,纯朴而生机勃勃。读大学这几年,眼见着这个城市日新月异地发展,高楼大厦立交桥,商场酒店游乐场。现代文化冲击着这个千年文明的古老都市。而今夜,我感觉它是个欲望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