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裁漫谈
(2008-01-13 12:39:48)
下一个
诗词有各种体裁。 粗略地说, 诗有五、七言古、律、绝, 词有小令、中、长调。 此外,散曲, 对联和诗词也都很有渊源。
网上学诗, 多从七律入门。 这是个捷径。 有一阵大家都在这条路上挤。七律容易写, 因为它比较讲究格式, 有迹可循。 象搭积木那样,三两下一首七律就出来了。念一遍, 铿锵顿挫, 四平八稳, 很有成就感。而且, 从形式上说,七律象个善变的魔方,改头换面,移花接木就能演变成其他体裁。 但是, 七律 易写难工,甚至易工难好。难的是格式以外的东西。 要深厚, 要隽永。七律学得不好容易呈现呆相, 沪语说: 板板六十四。
真的容易学, 而且能较快学得好的倒是五古。 写出来也最能吓唬人。五古的特点是有一说一, 天生的古朴自然。 再钻一点故纸堆和牛角尖, 就可以幽奥深邃。诗最怕俗, 五古天生的不俗, 骨干高古。如果你熟读古诗, 对古诗的句法有好的感觉, 学五古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相比之下, 七古就难写了。多了两个字, 境况大异。 多出来两个字诗句就长了翅膀。 七言古体, 诗句就得飞翔。如果还是在地上爬行, 就像落汤鸡那样狼狈了。 我写五古, 如同拾级下楼, 连蹦带跳。 写七古就窘迫, 好多回陷在泥塘里不能自拔。 又象蹩脚的航模,就是飞不起来, 或者飞不远, 一个跟头就往下栽。 非常沮丧, 视为畏途。虽说七言长袖善舞, 你未必善舞长袖。一般说, 七言比五言难写。 多出来的两个字不是白给的, 你要派它们用场。 钱多了也要会花。常常看到人写了七言, 人家给他剃去两个字,成了五言就更精神了。气人不?
古人诗词, 最让我顶礼膜拜的是七绝 。二十八个字一气浑然,飞行绝迹。七言绝句能荡气回肠, 五言就不能。 多出来的两个字就有那样的神通。 衡量一个人诗词写作的素质,如果只看一首, 我首选七绝。看七绝 最要命, 因为无法掩藏,最见本色。鲁迅、郁达夫都有很好的七绝。 毛泽东有自知之明,他很少写七绝, 流传的两首(飒爽英姿和暮色苍茫)都有言尽意也尽的毛病。
五绝如今成了冷门,少有人问津。 有了点诗料, 似乎写个五绝嫌浪费了。 五绝的特点是精悍而有回味, 如同嚼牛肉干那样。 精悍不等于短促。衣料虽小, 裁剪得当还是可以衣带飘洒的。 五绝多警策, 但是也有飘逸潇洒的例子。 如李白的独坐敬亭山。今有人家兄弟都散落世界各地, 唯父母在家。老父就写了这首诗挂在客厅里,闲来吟诵:“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 只有敬亭山。”心中有无限感触和回味。两千年前人写的二十个字, 居然有这样的功效。 这就是诗。
五律是比较容易, 随手的形式。 写来轻快, 迅捷,有开门见山的感觉。首句一枪打响, 颌联略偏一下, 卖个破绽, 颈联稳稳接住, 一收就完事了。 五律于格律要求也不甚严格。 首句要是不入韵, 只要第五个字是仄声, 其余都可以通融。颌联对仗要求也不高, 甚至觉得下巴歪一下更有风致。 五律好像是还没有完全从古体脱胎演变过来,还执拗地保留著某些古体的傲岸与自然。“五月天山雪, 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 春色未曾看。。。。。。”思路,节拍咬得很紧, 不如七律那样老生长谈的娓娓道来。 毛泽东说董必武善五律,其咏重庆红岩村云: “此地多昏雾, 斯人若紫微。” 真是好句。
词以小令为难, 中调次之, 长调为易。 发现自己近来多写长调, 知道是懒惰,舍难趋易的缘故。 词有词的腔调。 今人填词, 虽不再求合拍于音乐, 但是要合拍于腔调。 句法、音节、 词意的顺拗, 都是腔调问题。 对某一词牌的腔调烂熟于心, 到了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地步, 自己写出来一定韵味十足。如果胸中无腔,只是照词谱按字数平仄填,总不免有捉襟见肘的窘迫。 也许基本合律, 读著人家就觉得累。
小令之难, 在其小。 毛泽东的《山。十六字令》三首, 以弹丸之地跑马, 照样奔腾驰骋, 很见其词人的手段和胸襟气魄。 我曾想, 如果用《春》为题写十六字令, 一定能把人逼死, 除了陈辞俗句你还能写什么呢?《蕙风词话》里说, 人问国朝词谁个最好,况氏斟酌再三, 曰金风亭长。朱彝尊那么多词作,况氏举例的却是一首小令《桂殿秋》:“思往事, 渡江干。 青娥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 小簟轻衾各自寒。”未正面写人而人在其中。 秋江,秋山,秋雨,一只篷船,,一对青春男女同船而“小簟轻衾各自寒”。”各自”, 写出了互相的体贴。那种清纯和怅惘,绵绵无尽, 教人常读常新。
长调在内容确立之后,一味铺排就是。 重要的是要有内容。铺排要讲究次序。字句略有斟酌, 便能马到成功。 内容包括新意, 独到之见识和感受。西湖的波光草色人人能写, 孟依依的《高阳台。白蛇》, 写著写著,见识来了, 就高人一头。“是好夫妻,如何水漫金山?古来多少风流客,又谁能、不负红颜?若重还,仍羡鸳鸯,不作神仙? ” 写词不是光寻章摘句, 要有见地, 特别是长调。没有见地, 就是泥巴做的。缺少筋骨, 站不起来。
中调介于小令和长调之间,中庸之道, 容易中庸。以舒展自如为好。把长调压缩则拘谨,把小令拉长则空泛。不大不小难得讨好。我也有不少回陷落的经验, 有时只好放弃,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联是两句的诗, 我这样看。 当然长联就不是, 而是两段骈文。网上玩对联多求拆字之奇巧,往往平仄都不顾, 很不上台面。 没有平仄就不是对联。不对不联,只是瞎说白道。律诗中间两联常常是很好的对联。 反过来, 对联也就应该是好的诗句。曾经在菊斋主持过一回诗社,主题之一 是撰写对联, 要求上下联对应位置分别嵌入” 菊斋”二字。后来知道,那其实就是诗钟,只是没有限时罢了。我只是当诗写,记得有:“写成墨菊花犹湿,步出寒斋月正黄。”“秋从菊后多凉意,春到斋前有暖香。” “雅客来时泉煮菊, 名花开到雪封斋。” 还有“年前娶女芳名菊,日后生男表字斋。” 或问:”果其事乎?” 答曰:“莫须有也。”
人有得了一联,不能成篇又弃之可惜的, 也收在集子里, 作为断句。郑板桥全集专有一节收了朋友的断句,舍不得任其湮没也。 如咏杭州的“秋风雁响钱王塔,暮雨人耕贾相园。”(湖州潘汝龙)作者不愿敷衍成诗, 宁可抱残守缺,体现了一种诗人的气节。
回头看网络诗坛, 各种体裁都有所涉猎的人好像不多。比如说十种体裁, 多少人能各拿一首作品出来展示? 从前一位老师对我说:“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狭隘, 要由此及彼。”我一直铭记。因为世间万物彼此之间都是相通的。二二得四, 三三得九。从一而终, 你会失去许多。
最后篡改两句杜诗作为本文结束:
博裁众体亲风雅,
转益多师是我师。
我是从七绝入门的,因为有缘碰上的第二个老师江湖人称‘七绝剑’。所以习作也相对多一点。
不知道阿夏最喜欢的七绝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