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这首曲子属于夜晚。它是黑夜深处的一个角落,隐藏着往事的影子。它像一双悲伤的黑色眼睛,只注视着回忆。它像一个使者把不安的我带入黑夜,像一个黑发的女子在对你诉说。它像一条蜿蜒的路,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我看到的是我的抽屉,走廊上茉莉的叶子,我看到宿舍里的旧风扇,它吱嘎作响……这是通向从前的路。
如果我可以设想出肖邦的心灵,那它会是这颗心外的最后一片夜幕,是肖邦门外的最近一朵花,是他手边的灯的按扭,从来就是坏的,不能带来光明。如果他会抬头,这会是他见到的第一颗星辰,它发出的光像他的目光一样忧伤……这一首夜曲最接近最深处的肖邦,也接近最深处的我。我甚至会以为黑头发的肖邦就坐在我面前,深深的双眼,什么也不说,但我看不见他的双手。当曲子散去,一切又都消失,只剩下我自己。
这是首令人伤心的曲子。从第一主题小调式色彩、回旋式乐句和半音中,你可以听出肖邦的犹豫,他作了多少次的试探,但又回到起音上,一无所获。大调式的第二主题有了点朦胧的光线,伴奏如水面起伏的波纹,乐句不断重复,不断推进,仿佛是肖邦对自己的安慰和劝说,但乐句在一个似乎很坚定的高音之后渐渐微弱……又回到迟疑的第一主题,最后五个音仿佛表明失望还有温度,但也已成了灰烬。
出版于1833年,作于1832年,献给玛丽·普勒耶夫人,模仿自费尔德。这首第一号,降B小调,甚缓板,3段体,中段由八度音奏出降D大调。尼尔斯评介:“充满了梦中饱满的甜蜜欢乐,那是把黄昏,夜的寂静,以及这产生的一切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正如傅聪所说,“开始进来时似乎是从梦里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天上来”。第一个音符就已经让人沉醉进那深蓝色的静谧。点滴流淌而开的情感是如此曼妙和轻盈。大体说来,肖邦降b小调夜曲本身是极其完美的作品,无论是优美的旋律,还是高深莫测的情感,都无疑能展示它巨大的魅力。
肖邦有他的夜礼服,有他耀眼的舞台和上面闪闪发亮的钢琴,有他五光十色的沙龙,有他的显赫声名,但他也有暴风雨的小岛,沉默、病痛、分离。他总要回到那片夜幕之后,那里有一盏开不了的灯,那里是冰凉的。这也许是他为自己的天赋付出的代价。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但我也许也有一片永远走不出去的夜。我抬头望见的那颗星星只在这5分23秒内属于我,但……这也够了吧。
这里没有丽日当空,这里没有原野呼啸的风。暮色降临时分,我被附上了神秘的轻翼,开始这次美轮美奂的飞行。。。薄雾笼罩的树林,静静流淌的小溪,花神优雅的舞蹈,夜莺歌唱的仙曲。。。不!这些岂能形容我所见的美丽,又岂能描绘我所听到的声音?因为赋我双翼的是-----肖邦的夜曲。
如同肖邦自己告诉我们他的玛祖卡舞曲“不是供跳舞用”的,他的夜曲也不是单为了描绘夜的甜蜜或柔情。那天启的旋律是由水晶般的泪珠和蓝宝石般的星星串成,不落窠臼的和声织成奇幻诡异的色彩,每一个音符都散发出诱人的芬芳,你的心不禁要为这美的纯粹和欢乐而颤抖。“那是生机勃勃的玫瑰花瓣与死灰般沉静的心灵的完美结合”。
夜曲这一形式由约翰·菲尔德首创时不过是一种并不惹人注目的田园牧歌式的单纯的小体裁,是肖邦赋予了它深度和激情,使它从一个乡野姑娘脱胎换骨为高贵诗意的形象。事实上,我并不想用画面或文字来描述我对肖邦夜曲的感受,以及他的音乐打动我的地方,因为这样的艺术作品根本就无法翻译成任何其他的表达形式,如果尝试只会远离了它的精髓。也许你能在济慈、海涅或密茨凯维奇的诗歌中找到相似的情感表达,但我更想说,肖邦是无可比拟的,他横空出世,卓尔不群。
用不着庞大的管弦乐大军,无须借助气势宏伟的曲式结构,仅凭诗性的抒情独白,一件单一的乐器,意境也能这般高远,辽阔,甚至庄严和崇高。那是神秘的忧郁和温柔的外表下潜藏着的力量。这力量来自“那个时代最骄傲并最富于诗意的灵魂”(舒曼语)。
肖邦是一个仅用钢琴表达自我的音乐家,这种创作方式赋予了他在音乐史上最独树一帜的音乐风格和空前绝后的地位。没有任何一个作曲家能像肖邦那样容易从其作品中被辨认出来。即便是和同时代擅用钢琴的音乐家相比,肖邦仍显出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特殊性。钢琴技巧超绝的李斯特试图把管弦乐移入钢琴,而舒曼则将四重奏移入钢琴。肖邦是为钢琴而生的诗人,而他的这种专一也给予了他异乎寻常的才情和力量。肖邦用他心灵的管弦乐队----88个黑白琴键,变幻出无数精妙的语言,创作出奇幻又充满活力的音乐,不仅让所有装饰华丽、技巧辉煌的钢琴家们甘拜下风,也让他在所有的音乐家面前毫无愧色。
静静的夜晚,清寒的小屋,有肖邦的夜曲在空气中飘荡。。。时起时落的琴音用它摇曳的辉光抵御了屋外的风雨,屋内的平淡和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