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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斗争的弦绷得紧,就会多出现一些忘我之心不死的阶级敌人。有一次居然有人在马路上写了反标!全校师生查对笔迹。虽然不是自己写的,人人还是噤若寒蝉。万一笔迹鉴定吻合怎么办?毕竟我们也没有见到这个反标。人心惶惶好一阵子,最后也不了了之了。也有人说写反标的家伙已经伏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批林批孔、评水浒批宋江、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一出又一出。整个初中都在搞大批判。从老师到学生都十分投入。每个班级外墙要出大字报,室内要出小字报。在这个热潮中,字写得好大爱推崇,批判有力的文章也很受欢迎。每次饭后,老师们学生们都会认真观看墻报,并且时有点评。我的大批判文章以及毛笔字都受到观注。如此说来我也算是大批判的受益者。
初二的春天,油菜返青,麦苗返绿。学校政工组长把我叫去。我忐忑不安地敲门,十分紧张,盘算着哪里出了出岔子。没想到组长和言悦色,我顿时轻松了许多。原来是学校厕所的大粪被盗,决定派我等出去侦察。组长说它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革命任务。要抓住矛盾的本质,挖掘矛盾的特殊性,找到盗粪贼予以沉重打击。我那时还没有拜读过矛盾论,听得云里雾里。见我懵圈,组长略有得意,大度地说,没有关系,你知道学校的大粪有什么特点吗?我还是不知道。心里又紧张起来。组长说,缺乏斗争经验啊。卖了几个关子,最后他还是点破:学校的大粪纸多嘛!学生通常便后会用作业本旧书等擦便,而农民通常用的是稻草。噢,我愰然大悟,对组长顿时肃然起敬,佩服之情有若滔滔江水。我与另一位同学一组,每天走乡串户侦察,折腾一个星期一无所获,并没找到油菜地麦田里具有组长所说的矛盾特殊性的罪证。痛失一次立功受奖的机会。
俗话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一年开门办学县城里的师范专科学校美术系学生老师来我们区开门办学,培训大批判专栏迫切需要的美术人才。全区每个完全小学抽一名教师,我们中学每个年级抽一名学生参加。我被选中代表我们年级参加集训。学习就在我们学校。开课了才知道学员分两个班,一班学术美术,主攻美术字;一班学习绘画,主攻宣传画。学员要自备纸笔颜料等。因为绘画投入较大,要一二十快钱,学校不予解决。我只好选择美术班,几支排笔一瓶墨汁,齐活了。
我的母校小学也有一位老师同班学习美术集训。经他一传,队上知道我正在接受大专美术培训,神乎其神,要求积极组织队里大批判专栏。我积极响应自不待言。学校还立即发展我加入共青团,派了两名团干到队上调查。一切顺利,光荣地加了团组织,还发展成了学校民兵连干部,一时间红了起来。
初三的时候突然要搞老中青三结合。鉴于我对大批判专栏的积极表现,经学校政工组长力荐,提名我为区团委宣传委员。差点我就走进仕途,可惜最后功亏一溃。当干部是要查五代的,而这次党组织考查十分广泛深入,很快就发现我外公是土改枪毙的地主,曾经占有一村的土地。这个是贴近仕途最近的一次,不料擦肩而过。仕途从此湮灭,作为安慰,学校在我初三毕业的时候还是作为学生代表进入升学推荐小组成员。
升学推荐小组其实没有什么实权,只是一种形式而已。谁上谁下学校都有定夺。毕业之前,一批有志青年已经勇跃张贴了决心书,决心到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练一颗红心,干一辈子革命。学校也召开了动员大会,鼓励学生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毕竟高中只有两个班120学额,而全区有六所公社初中,还有一些小学戴帽初中。如今看来,这种决心书颇有蹊跷。有人决心回乡,获得突击入团,甚至于升学。有人决心回乡,就真得如愿回乡了。一人一命,命运掌握领导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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