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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看花奈花何——游DC樱花园札记

(2007-11-20 18:26:05) 下一个

　　（1）
　　望乡酹酒渴思茶，
　　远水他山岂是家？
　　不语胸襟飘细雨，
　　清明岁岁落樱花。

　　转眼之间又是桃红柳绿，心情正好时难免想小资一下踏青郊游。很早就听说武汉东湖的樱花有名，号称世界上三大樱花园之一（另外两个是日本弘前樱花园和美国首都华盛顿樱花园）。在北京求学六年，在长沙、北京之间往返经过武汉多次，但是遗憾的是，我从来就没有游览过武汉，更别提有机缘一睹东湖五千株樱花（据说是这个数目）。其实，北京木樨地三里河路附近的玉渊潭公园我去过两次，因为日本的缘故，每次都是既冲著樱花又怀著复杂的感情去的，何况樱花花开短暂，每次去得都不是时候，心里不免为憾。
　　
　　去年夏天我跋涉来到费城。因长年累月都与书本打交道，公式符号、助教助研工作以及语言障碍等将笨笨的脑袋搅和得稀里糊涂。美国东北部气候湿润，受中部大草原和东北-西南走向的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影响，虽然四季明显，但是全年雨水相对比较均匀，不象北京那样冬天寒冷干燥。进入三月，窗外柳枝新绿了，花儿初绽了，四处鸟语花香，自己却因功课繁忙无暇出去踏青，心中那股淡淡的失落和遗憾那自是休得提起，免得徒伤感情。早听说华盛顿市区中心的樱花很有名，从英特网上查知三月底四月初的两周是樱花节，和几个朋友一起商议，大家决定周末同乘一辆车去华盛顿。有了外出旅行的计划，心里自然格外开心，逢人都是笑脸相迎；而自己早就在预想的樱花园中陶醉了，甚至还设想假如有多愁善感的游客（特别是类似于黛玉那样融合着一缕花魂的）看到樱花飘落而泪流满面时自己是否应该陪着落泪，到时要是挤不出眼泪该怎么办，是否会因自己显得笨拙不堪而大煞风景。不是吗？脑海里又记忆起来了清代诗人黄遵宪的《樱花歌》里所描述的那种倾城同赏樱花的盛况：“墨江泼绿水微波，万花掩映江之沱。倾城看花奈花何，人人同唱樱花歌。……花光照海影如潮，游侠聚作萃渊薮。……十日之游举国狂，岁岁欢虞朝复暮。”

　　华盛顿的樱花节历史悠久，举世闻名，每年都吸引着数以百万计的国内外游客前来赏花。樱花节一般都在三月底四月初，为期一般两周，例如今年的樱花节就从 3月25日开始，那时樱花大抵尚未完全盛开，满树见到的多是绿叶或者花芽；到至4月9日樱花节结束，那时樱花大抵也都凋谢。按照惯例，华盛顿将在 Constitution大道举行节日游行和节目表演，使樱花节达到高潮。我们的主要兴趣在于怒放的樱花而不是花谢后的民间庆典游行，因为民间庆典节目各地大抵大同小异，哪怕是由来自小镇上的中小学生表演的音乐节目和技巧节目也具备相当高的水准，不会比DC、纽约的表演差多少，于是我们决定在愚人节那个周末驱车前往，而不必太在乎是否会错过节日游行和节目表演。

　　（2）
　　出发前我们做好了周密的行程安排，特别是行程路线图。礼拜六，也就是愚人节，天公很作美，不光是艳阳高照，而且温度很高，华氏温度几乎达80度(相当于摄氏28度)。考虑到这是北方的早春季节，而且在十天前这里还有一场不小的冰雪，这么好的天气不能不说是上帝的一个小小恩赐。我们起了个大早，七点准时从宾大校园出发，沿著95号高速公路南下，经过威尔明顿（Wilmington，在特拉华州北部，号称美国化学工业之都，实际上是费城的卫星城），随后穿越巴尔摩的海底隧道，再开半小时就到了DC北郊。由于担心在downtown（市中心）找不到泊车的地方(按照惯例，美国城市不论大小，除非特例，街道停车处在周末是免费的，但是这更加增添了泊车的难度)，兼之人生地不熟，我们只好将车停在地铁绿线（美国大城市通常有地铁，线路通常用颜色标志，如红线，蓝线，橙线等）的首发站Greenbelt，坐地铁去樱花园。

　　地铁买票系统以及检票系统全部是自动化的，可以用现金、信用卡（CreditCard）或者Debit卡支付，很方便，购票处有一个黑人大叔、一个黑人大婶坐在亭子里哈欠连天，其职责似乎是帮助大家买票，只是显得无所事事，样子显得很滑稽。忽然间觉得，如果工作劳骨劳心固然不令人高兴，但是如果工作太轻松，要热爱这份工作、要坚持下去的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难说不是一件苦差。东北部的DC、巴尔的摩、费城等地是黑人的老巢，号称“小美国”的马里兰州更是几乎有40%的黑人。黑人文化大抵是一些快餐文化，热情洋溢但是肤浅，不宜深究推敲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但是也有其独特的种族和历史文化背景，轻快简明，我感觉它似乎是建立在一种知足常乐的基础上。黑人今天要是衣食无忧，大抵豪爽、乐于助人，最是快乐无比，压根儿不去想明天是吃面包还是火腿(否则你得离他们远一些)。有时觉得人生应该力求当思则思，不当思时就应该肤浅万岁。当然要是能深入了解，研究黑人文化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消遣。美国东北部大城市黑人比例很高，20年前巴尔的摩市区还有100万人，如今随著治安的恶化，居民纷纷外逃，巴尔的摩辖区只剩下60多万人了。费城也不例外，20年前辖区超过 200万人，如今只有150万，而且房价相对便宜，和郊区昂贵的房价形成鲜明的对比。西班牙裔（Hispanic）人（主要来自墨西哥和南美，那里曾经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和黑人教育程度通常比较低，基本上包揽了低薪工作。但是也对社会特别是治安产生了负面影响（特别是黑人），个中功过是非，实在是难以一言以蔽之。

　　地铁票图标是一对大熊猫（GiantPanda），据说是DC动物园的“天天”（生于1997年）和“美香”（生于1998年），也是当年中国送给美国的礼物。天天和美香是DC动物园里的王牌，也是最受观众喜爱的动物。天天和美香去年产有一仔，名字却是不知(似乎还没有命名)。言归正传。坐了二十多分钟的地铁，出地铁站时已是十点半。不算很晚。DC的博物馆、动物园、水族馆等都是免费的(特别是博物馆，林肯纪念堂、华盛顿纪念碑、白宫、国会山庄附近都是博物馆)，平日里都是游人如织的，何况这举世闻名的樱花节？

　　在市中心出地铁站后就到了 National Mall。National Mall是一片狭长的草坪，介于Independence和 Constitution两条马路之间，约一里宽，十里长，西起林肯纪念堂，东至国会山庄。National Mall可不是通常商业里 Mall的意思，而是指成群的博物馆。DC市中心没有高楼大厦，附近的建筑最高的也不过10层左右，博物馆、政府机构办公楼大抵是结实略显笨拙的哥特式的，很多都是用石头建造的，风味古朴，更兼著绿树成行，芳草茵茵。美国历史短暂肤浅，但是还是从深邃的欧洲继承了许多优秀的特质。DC的马路宽阔整齐，不象费城一样，杂乱无章，狭窄而拥挤。出了地铁站，远远就能看到高高耸立的华盛顿纪念碑（Washington Monument）。它和天安门广场上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相似，但是更高，兼之座基没有人民英雄纪念碑那样宏大，所以更是显得拔地而起，突兀冷峻。游客可以免费乘坐电梯登顶（不过僧多粥少，需要提前很多天预约的），DC 市中心应该能够尽收眼底。樱花时节赏樱花，何须问路？随大队人马“随波逐流”即可。远远就能看到大批樱花已经盛开，一丛丛、一簇簇，粉红色、淡绿白色、纯白色的樱花竞相开放，片片花瓣随风荡，袭袭馨香满湖飘。樱花的盛开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不同的品种略有区别，有的花开在叶子长出前，有的则与叶子生长同时开花，例如山樱、大岛樱。樱花盛开时，远可观可赏，如一片彩云，如仙女巧挽发绺；近则可品可读，三五朵花蕾排成伞状或者雪花状，间以嫩嫩的绿叶，如婴儿一般安详而纯洁，美得令人想屏住呼吸，任凭缕缕思绪在花瓣中飘飞，婉转迤逦，化为刹那间的那份凄美，飘飘而落，如歌儿般落寞而永恒。被风儿吹落的樱花则随风飘荡，轻飘飘的，沾到脸上衣服上，难以觉察,古人有杏花如细雨沾衣不湿之说，用在樱花身上同样也恰当不过。善良的老太太将沾在衣服上的花瓣或轻轻掸去，躬身放在树根附近等不容易被游人踩坏的地方。从他们虔诚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人性的纯洁，那种对生命怯弱的由衷敬畏，在对大自然的顺从和依恋中得以还原。

　　游客自然还是以白人最多。值得一提的是，游人中亚裔（特别是东亚中国大陆、台湾、日本、韩国）包括印度人在内的比例明显偏高，至少人群中到处都可以听到讲汉语(特别是普通话的)，感觉十分亲切。而黑人以及西班牙裔（Hispanic，主要来自墨西哥以及南美诸国，那里曾经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游客比例明显偏低甚至屈指可数。我想这大抵和游客的教育程度和成长的人文环境有关吧，东亚文化类似，崇尚花鸟草虫和诗情画意，高加索白色人种偏爱绿色和大自然（这是我的没有分析论证的看法，不一定对），而拉美人则因为他们较少的教育和高生育率而在社会底层徘徊。别以为中国、印度人口众多就断言多子多福的观念在两国文化中根深蒂固，我认识的一些华人夫妇就大抵只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有三个或者以上的很少，一般都是前两个小孩要么都是男孩要么都是女孩的情形。大部分华人家庭都属于中产阶级，并非没有钱抚养孩子，而拉美后裔则是明显有著多子多福观念，一个家庭常常有三、四个或者五、六个甚至更多的，常常见到在不富裕的街区，一个满面风霜、双目无神的墨西哥孕妇，后面跟着两个三、五岁的、左手抱著一个两岁的、右手用推车推着一个婴儿在人行道上慢吞吞走过的情形，似乎丧失了喜怒哀乐，悲哀中令人不寒而栗。草草赏完纪念碑附近的樱花后，我们决定绕泰德尔湖一圈。泰德尔湖是个不太规则的圆形，又象一颗心脏，绕湖一周大约三公里，樱花树或多或少地成群成簇，间以绿叶初放的垂柳以及其他花草树木。那日天公作美，万里晴空一片，只有袭袭南风。泰德尔湖涟漪缱绻、清波飘绿，一些大雁、野鸭在岸边逐波嘻戏，湖中心是一些帆船和游艇逐浪竞帆。

　　绕湖一圈后已经是下午一点，我们都觉得饿了。千算万算，我们都没有料到DC市中心没有餐馆，否则我们怎么也会携带一些食品。附近唯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两个似乎是特批的小卖亭子，期中之一以卖冰淇淋为主，另一个以卖热狗、冷三明治为主，价格昂贵。平日里我比较挑食，向来不吃热狗和冷面包，但是到底拗不过饿得咕咕的肚子，我还是排了至少半小时的队，花了六块多钱买了根热狗、一小杯可乐以及一盎司（28克）土豆片，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何况由于没有走纤纤细步而将那杯可乐泼掉了一些。饭后大家一致同意再绕泰德尔湖走一圈，重点看看沿岸的杰佛逊、罗斯福和林肯纪念馆。饶有趣味的是，这次我竟然遇到一对满口长沙话的同乡，也不管礼貌不礼貌的，大着胆子就上去用家乡话打招呼。老乡说，你运气真的好啊，我们在DC住了十多年，每年都来这里看樱花，但是就数这次开得最多最艳；老乡又说，你看见那几架飞得很矮的直升飞机了吗？你可不要随便冲飞员招手呀，为什么呢？前几年我就因为好玩招了几下手，几分钟后就来了几个态度和蔼可亲满面笑容的警察，问我为什么朝值勤的飞行员招手，是否发现了可疑的线索。911后这帮警察都紧张着那，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需要将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们得证明他们没有闲着，做了很多调查研究，他们的薪水没有白拿。如果这样还是控制不住恐怖活动，大众百姓义愤填膺时他们就可以振振有辞。天下乌鸦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们头上三尺有神明，虽然我们没有宗教；而他们头上则有一张法网，虽然他们是基督教徒。明白了吗？老乡，祝你开心快乐，以后常联系。

　　（3）
　　说说樱花节的历史。根据沿途收集的几个小册子的介绍，DC国家樱花园最开始的三千株樱花是当时东京市长YukioOzaki于1912年送给美国人民的礼物，以标志和纪念两国之间日益增进的友好关系。那时咱们中国正值清朝政府倒台、北洋军阀混战的局面。当时的樱花主要种植到TIDAL湖北岸，也就是今天的华盛顿纪念碑周围，最初的三千株樱花树现在大约只剩下一百多株。TIDAL湖实际上是波多马克（POTOMAC）河淤积而成的泻湖，半天然半人工的湖泊，正式名称是TidalBasin，不大，水域面积在半平方公里至零点七五平方公里之间（我量了地图）。北面是林肯纪念堂和华盛顿纪念碑，西面是克兰富林·罗斯福纪念馆，南面是托马斯·杰弗逊纪念馆，绕过托马斯·杰弗逊纪念馆，更南面的是伸入波多马克河中的狭长形半岛公园，那里也能零星看到一些樱花。宽阔的波多马克河是马里兰州和弗吉尼亚州的界河，对岸就是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国防部五角大楼。1965年，当时的第一夫人（Ladyirdohnson）又接受了从日本赠送的大约3800株樱花树，将TIDAL湖环绕了一圈。在林肯纪念堂和华盛顿纪念碑之间有一个很大的石壁，上面刻满了星星，一群好奇的小孩，大约八九岁不到十岁的样子，肤色各异，兴致勃勃地在计数有多少颗星星，答案是大约3800颗，我想应该就是标志这3800棵樱花树吧。饶有趣味的是，由于洪水灾害，一种名为Yoshino的樱花树在日本几乎频临绝迹，以至于1981年日本园艺师不得不来DC樱花园截枝取种重新在日本栽培。由于二战珍珠港事件，当时美国普通民众对日本人是很排斥的，美日之间的这种樱花外交，特别是Yoshino作为馈礼回赠给日本，对当时两国关系的改善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当时我国却在文革内耗中彼此之间争斗得死去活来，微弱的国力在内耗中几乎消失殆尽，想想不能不令人感慨万千。最近一次樱花栽培是在1999年，从日本移植了一种著名的樱花，名字却是记忆不起了，据说在日本已经有超过1500年的栽培历史。1500年前咱们的东晋王朝在苟延残喘，南北四分五裂，随后才有盛唐时期的一统和繁荣。往事随风去，你就是怀念伤感也莫可奈何。日本明治维新前国力远不及大清王朝，但是明治维新给日本带来了成功。我们也曾有过戊戌变法，但是就维持了百日，失败了。后来又泊来另一种哲学覆盖了我们的儒家文明，我们终究落后了。

　　1935年，华盛顿DC特区的居民组织了首届樱花节，并逐步作为DC固定的民间节日流传下来。特别是1985年以后，官方正式将樱花节命名为华盛顿国家樱花节（NationalCherryBlossomFestival），从三月底到四月初，为期16天，从礼拜六开始到礼拜天结束，由一个涉及到商业领域、政府机构的非赢利组织筹划策办，每年大约吸引一百万游客来DC观赏樱花。

　　樱花是扶桑国花，日本法定的樱花节是每年的3月15日至4月15日。日本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纬度上大体和DC相近，虽然樱花花开短暂，从花开到花谢只有一周时间，但是日本国土南北狭长，所以还是需要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跨度在全国范围内定义樱花节。我不知樱花在日本象征什么，也没有时间兴趣去考证，但是那应该包括樱花的自然而凄美、脆弱而短暂。樱花的特征之一就是，哪怕是不同的品种同种在一起，其花开花落也很同步，相对集中，花开时有花谢，犹如花谢复花开，不仅娇艳妩媚，而且凄美壮烈，花落无处，不污不染，无声无息。

　　（这是2006年观赏樱花回来后写的札记。当时脑海里陡发奇想，觉得樱花节、清明节和复活节其实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乘兴写了首江城子，想据此另外写一段阐述。后来因为忙碌不了了之，今日提笔想写完，竟觉思绪全然不见了，只好作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