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江总书记我和同一天住进同一家酒店起,两年间各路妖精接踵而至:健保女技师、夜勤女小蔺、发廊妹小黄,还有算盘媳妇儿……直到酒店营销部主任邬盎小姐的美感化作一泡玫瑰金的泡影过后,天马行空的倥偬时光走到了九八夏末秋初。吱吱复吱吱,办公室一整面廉价胶合板装修的壁柜墙里闹鼠患,倒腾壁柜搞清理时,掉出一张三年前和一位出租汽车女司机在黄河边时要来的名片,黎雨虹,这名字在当时及其后未曾让我刻意留神,名字下方那串儿BP机号码也不定早已过期失效,或者不妨抠抠看,别作任何期许,却不料抠过没多暂,竟然有了回电。
她问是哪位XD先生在呼,我说三年前打你的车,去黄河,要过你的名片,包子剪子布还背过你,还被你当成了外宾……
哦哦,是你呀。她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我于是礼貌性地一通唏嘘寒暄,提出学车的请求,问她愿否在我每隔一周飞来省城期间,从周一到五的傍晚教我一两个小时,从踩离合挂挡学起,打表付费。
她一声“中啊”没二话。
次日傍晚快到五点钟时我下楼,她已等候在楼下停车场。
和这位出租车女司机黎雨虹经过近三年见了面,惊讶而感慨地看到她戴上了眼镜,笑容从纯嫩无褶儿的小女式样变成了略显沧桑熟女范儿,三年风吹雨淋,日晒烟熏,如刀般在她的眼角上镌刻出纹路骤然深刻的鱼尾。三年前那个秋的夜晚,往来黄河边,没问过她年龄,貌似二十出头,实则二十有五;如今虽二十有八,却似三十过了头。以往盘成发髻的长发扎出个小辫儿,以往那辆黄色大发换成了时下已然成为出租车行业经典车型的红色夏利。有趣的是,开大发时她穿的是浅黄色衬衫,如今从上衣到皮裙都换成了红色调。
红色夏利载穿过闹市区时,我看见百货商场外墙上挂起江总书记两年前视察开发区的题词,旁边还挂有才在省城上映的《泰坦尼克号》巨幅海报。
车到高新开发区,一座座迎接高科技产业安家落户的写字楼拔地而起,脚手架外也挂起总书记视察的题词。在开发区无人无车的空旷道路上,黎雨虹不厌其烦,一遍遍地教我踩离合换档、转弯、倒车,后来还大胆地鼓励我无照驾驶,在交通岗亭眼皮子底下将车直接开回闹市区。
差不多两周后,在周日的下午包她的车,去近郊参观,归来途中挑家环境怡人的餐厅请她吃晚餐。她给了我家里的电话号码,说已嫁夫生子,由于和我的通话变得频繁,有时还要长聊,约好接电话时若称我为XD先生,就表明老公在家,若直接叫我XD,便是家无旁人,讲话可以随意些。
她几乎天天送我回酒店,却从没跟我进大堂逛一逛,观赏大堂里摆设的价值不菲的玉器雕琢和火树银花等艺术品,我也没想过要请她来富丽堂皇的咖啡座或者吧间听听西洋乐曲,让她感受一下与喧嚣的市井城池大相径庭的雅致的氛围。女人喜欢一切造型花哨漂亮的物品,她何曾不想有个机会进来逛逛,说不定每一次目送我走进门厅时,心儿在纠结:人与人真是不一样,看着XD天马行空住酒店打的练车的身影,再看自己早起晚归打表收钱的辛苦,两者间又差出多少个层次,又怎好意思随他进入他的层次观花走马?可是跟他熟了,听他说话时用的那些不同于我们这个社会阶层的语汇,譬如答应人家的时候我们说‘中(Zhóng)’,他却拿手比划出个孔雀头,说OK,吃惊的时候我们一个长长的‘咦~’,他却一个短促的‘噢’圆了口,所以呀,内心里没办法不驻藏一个小心思,想去探访一下自己所仰望的层次。
然而有一天,当我正式邀她来酒店客房做客时,她的变换托辞好像在证明我的自作多情。
她先说跟你一房间的同事要是回来了会有误解吧。我说我们都是单人间。她说我家邻居王银川还是近郊乡镇团干部呢,单位派他出差,也不过是四个人一间的招待所,真没想到你们是这么的铺张。
所以不必担心不认识的人打扰,我说。
可是……外宾住的高级酒店,不让开出租的进。她再换托辞。
我说哪儿有这回事,又不是北京朝阳区。
让也不好意思进,要是你还住在你说过的闹市区那两家小旅馆,就好进了。她三变托辞。
上集也提到过,前段时间,随着邬盎小姐的美感化作玫瑰金色泡影,我和小比量确曾搬出牛血酒店,去闹市区试过两家不涉外的旅馆,先是家二星的,搬去当晚,在一楼餐厅共进晚餐,庆贺节省住宿费。早前春节前北京飞来的媳妇还原出撕逼的文学真人照时被小比量新招入职的应届女生也来做客,她聪颖过人学霸型,省吃俭用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和考托,长期形成营养不良的菜色肤相,故称黄小婆,偶尔来我们客房做客时会将我们买的一网兜橘子或者半筐苹果在十分钟之内高效率快速吃空。我冲小比量挤兑黄小婆时,他就挤兑我的大胸的异性朋友小肉丝,说她俩同龄同年毕业于重点一本,外在肤质形成鲜明比对:一土黄一粉白,一粗糙一细嫩,一平胸一丰乳。可若论智商情商,黄小婆远甩小肉丝十条街,这便是何以人家后来学有所成,成长为美国常春藤名校终身教授,而小肉丝后来出国就职不到两个月就被辞退回国……
话说餐桌正上方天棚有块儿隔板没装,露出四方形洞口,我们三人正闷头喝汤,噗通一声!方洞突降一只硕鼠,直接摔到菜盘子上,打了个滚儿,鼠脚丫沾满油星菜渣跳下桌子跑掉,迸溅起的菜渣飞入汤碗。本以为黄小婆会土颜失色尖叫起,人家却面不改色继续说笑;事儿若搁小肉丝,定花容失色怒不可遏。老鼠事件第二天上午,我和小比量在楼下会合,当即决定退房,换到附近一家三星,先跟旅馆确认好床单和浴巾是否每天一换,可是等躺到床上还是看见床单上有几根细细的长毛发,于是用圆珠笔在床单一角的反面画了个小圆圈做记号,第二天晚上再看,记号依然在,通报客房部,服务员说一时疏忽忘了,马上给换了新洗过的。再做记号,第三天记号又在,小比量还因为沐浴后用脸巾擦脸,脸上起了一片红色疹子。我们只好重新搬回牛血酒店。
当我把这些令我对国人旅馆业者关于床单被褥卫浴卫生所秉持的愚昧尺度感到铭心刻骨的体验统统讲给黎雨虹听,她就放弃了继续寻找托辞的念头,随了内心深处本来也不真想打消的难拒桃花潭水深千尺的心思,答应来探访她所仰视和好奇的层次,于是怀揣小鹿,野马蹿腾,故意带儿子敲开我的房门,让还没学会走更没到咿呀学语阶段的儿子在走廊地毯上先爬了进来。
我请黎雨虹坐在席梦思床头,把飞机上发的钥匙串儿和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玩具拿给她儿子,告诉小家伙儿乖乖趴在地毯上自己玩儿,小家伙儿或是听不懂,或要监视妈妈,非要上床捣乱,结果一把把她的眼镜扒拉掉,镜框撞到椅子腿,镜片撞飞。
黎雨虹虎起脸,在儿子屁股上拍了下,怒斥了一句什么。小家伙儿顿失安全感,大哭,无助地望望妈妈,再向我示好。我趁机冲他和颜悦色,平行地伸出双臂,小家伙儿就毫无迟疑向两侧张开两只小胳膊,让我抱入怀中,把小脑袋瓜儿侧卧在我的左肩膀头上,眼泪鼻涕淌我一肩膀的睡熟了。
黎雨虹就开始跟我聊起她老公,说他没上进心,不争气,中学毕业的学历,去哪哪不要,去建筑工地嫌累,开小副食店做小买卖还嫌闷,经常把小店晾着,去跟狐朋狗友打牌、小赌,自己每天回到家都会埋怨他,跟他吵,他也一贯不吭气。
好脾气也是难得的能耐,没谁能做得到一贯保持。我感慨。
那是他觉得理亏,她说,因为有天提前收车,回家早,经过两家合用的厨房门口,瞧见他和邻居王银川家的媳妇儿在里面搞暧昧,拿手一下下的轻轻拍打他家媳妇儿的屁股,为这个我大哭大闹了一场,后来他向我保证再不和人家媳妇儿暧昧,还说那个王银川就是个靠着整天满口跑假话混吃喝的小团干部,这种人家的老婆也不可能奶牛成真的。只是,从那以后他话就少了,我说他任何事,他都不和我吵,我们再没一起去下过馆子逛过公园什么的,路过电影院也从不进去。如今自己反而跑来酒店见客人,那以后我再批评起他来,就怕没底气了。说完,拉开包链,倒出一堆手帕织物还有两张彩照,嗤嗤笑道:看不看我和我老公的合影,管城回族区娱乐城电影院门前拍的,送去加洗了两张,来你这的路上才取的,他非要我给离了婚的公公婆婆寄去,将放大的那张寄给婆婆。
问她有没有进影院看这大片,她说没,广告版前留个影就够了,看的话也不想跟他一起,再说西方片也没啥意思,不如国产电视剧,要么听你讲讲?挺爱听有学问的人说话的。
我就兴致勃勃地给她讲起数月前两次观影《泰坦尼克号》的感受──
数月前在东京北京两地先后两次看《泰坦尼克号》,观感不同,东京新宿歌舞伎町里头有个矩形影城广场,东西两侧对开两家千人坐席大影厅,东急米兰座和新宿广场剧院,分别放映“日本語吹替版”(日语配音)和日文字幕原版,结果配音版的影厅门可罗雀,仅十几人排队,字幕原版门前大排长龙,一千多人从门厅里排到楼外拐角后面小巷里,那一场的气氛是直到片尾字幕滚完最后一行,再缓上几秒钟,灯光才渐渐亮起,观众才徐徐离场。今年开春北京头一家引进杜比立体声的大华电影院首映时,黑市黄牛票炒到120元一张,比东京1100日元的「前売券」还贵。什么概念?就是东京的大学毕业生的月薪够买两百场「前売券」,北京的大学毕业生的月薪只能买六七场黄牛票这么个概念。在大华排队入场时,检票员喊:大家放心吧,领导说了,片尾出字幕的时候不掐,保证让歌听完整喽。拷贝的胶片亮度和十几年前那个《苔丝》的闷暗程度相似,技术上没多大长进,片尾字幕一冒头,就有观众起身抻胳膊套衣袖拍椅子跟赶火车似的纷至踏去,和其它影片放到字幕时意思个几秒钟便掐掉亮灯的现象相比,好歹还算等主题歌声乐部分唱完了才亮的灯,余下的原版字幕给砍掉一多半,所以本来片中不同地方出现的一段段音乐在片尾串成一体构成乐章分明的交响器乐组曲也无从欣赏,从译制片厂到电影发行到广电总局到观众群体绝大多数的欣赏境界还逗留在仅仅关注剧情这面土墙里,对电影艺术综合完整性的欣赏缺乏Common Sense……
可是,我还没说尽兴呢,只感觉身旁的她在沉甸甸地挤我,扭头一瞧,原来她真心不爱听,或者听得足够乏味,已然斜靠着我的左肩睡着了……(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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