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上集“从丽都、海考到上海,走出国门的诱惑途中”
*烙梃儿 [Lào Tìngr]:是指从上海科学会堂急返北京科学会堂短短期间令走出国门一事基本落定的意思。
话接上回,上海科学会堂图展期间,在13次京沪直达特快列车上结识的新西兰工程师和他的苏格兰女友天天来观展,只要他一出现,会堂里的美工啊策划等工作人员就会过来围着他没话找话练英语,把他捧成展厅里的中心人物。
午休时,老北的同事外出找货,老北说他在上海的熟人,一家小公司的老板邀我们下馆子。新西兰见我们下楼,拽上女友紧跟,一路还嫌女友丢分,不让与我们并肩同行,她就上人行道靠墙边儿远远跟在后头。
我读过几本儿狄更斯的小说,对英乞文化中积极主动进取追人要钱不要面子的情怀有所印象,顿悟出新西兰有蹭我等午饭之嫌,就告诉他我和老北要去一家公司办事。他听罢亦不做声,继续跟了差不多一里地儿,一直跟进人民广场不远处老北熟人公司所在的路边平房。
公司小老板和老北自然是秉承着国人普遍持有的宁可委屈自己人也要礼遇外宾的情结,不知怎样谢绝新西兰和苏格兰儿才好,只好闲话磨蹭时间。正此时,新西兰突然捂起肚子,脸色苍白地看着我,苏格兰儿忙问我哪里有厕所和纸,说他一吃中餐第二天就经常会这样。
内时候没地沟油,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我译给小老板,小老板就让女秘书拿出半卷儿手纸给新西兰,指向平房后院子里的一个方向,新西兰撒腿就往后院里跑去,苏格兰儿也跟了过去。我们就此甩掉了两位国际兰,出门下馆子去了。
傍晚,老北那个外出找货的同事前后脚跟我们回到旅馆,听了白天的事儿,出幺蛾子问有无可能泡泡那位苏格兰儿,非让我打电话到他们下榻的马车店儿小旅社。小旅社总机说两位外宾分住在不同的大通铺间,问我转男铺还是女铺。我犹豫了下,让转到女通铺去,结果电话里却传来了新西兰的声音,质问我为什么电话打到了他女友的房间?我加急一反应,就说先转了你房间,你不在。放下电话讲给老北他们听,他们哈哈笑道:“看来丫也不比丫那苏格兰乡下媳妇儿聪明到哪儿去,丫又不在自己房间,这么问能问出个屁呀。”
次日午饭后,阳光慵懒,我趴在上海科学会堂展厅的桌子上,睡意阑珊,迷迷瞪瞪见到了面样清瘦的月老……月老乃值得敬重之人,和1989北京最寒冷的冬日过完就不辞而别的江南妹是老乡,来自江南水乡同一镇。70年代后期起人们时兴寻找引力波,月老就在那一时期在引力波遇阻会不会弯曲这个研究方向取得了国内领先的成就,获国务院重大成果奖,并藉此赴美镀金,归来后直接给调入国务院直属机关编书写书译书。再后来,他在我毕业前夕的一场图展会上对我的作品产生了兴趣,对我也就有了良好的印象。有一次我去他的办公室,他告诉我一个南方深圳的朋友向他透露了一款新型图像格式,说是一项很神奇的新发明,能把一副西洋古典油画压缩成几百个老凯,能把一副工笔素描压缩成几个老凯……迷瞪中又见他把持着上海虹桥海关的不锈钢检票口,冲我挤眉弄眼儿:听你的老师说你好象挺风流的,你想出去风流风流么?这检票口左边通东瀛,右边通欧美,你怎么回事啊躲去那么远?你不急的话,那我还急什么……
会堂的工作人员推醒了我,说:“你是XD吧,有你的北京长途,前楼办公室。”
长途电话?找我的?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个,瞬间反应是即荣幸又惊奇。前楼距离我这里的展厅,中间还隔这一个硕大的草坪内院儿,一个来回十分钟不止,这么半天了,这长途能等我?
如此一想,既不报指望也不着急,睡眼惺忪去洗手间滋了一小会儿,和老北还聊了几句,猜谁来的电话,磨磨蹭蹭下楼,穿过院子,进入前楼,再问人打听能接听长途的办公室的位置,等走进办公室,看见一部转盘电话机的听筒歪斜着放倒在桌面上。
拿起听筒的一刻,想的是一串儿挂断的忙音入耳,结果什么也没听到,于是试着问了句:请问是找我XD的么,听筒里即刻传回一句:“你是怎么搞地呀,啊?想出国的人可是大把大把地,还要人求着你怎么的?我这可是等了半个小时。”
何须寻月老?则你是良媒!还有如此主动请人出国,让人稀里糊涂搭上出国预备队的班车,慌得连道歉的客套话都忘了说。
本来,老北勾着我展后一起去南京玩儿个痛快,令我心旷神怡心向往之,面临这突如其来的提前回京的问题,心在纠结,南京去不成了不说,回北京那边出国事宜能否烙梃儿谁打保票?老北帮我分析:“人家大领导的,隔这么老远儿一长途过来,还耐着性子等了你丫半小时,够有戏的了,说不定这里面啊有猫腻儿,哎我说他知不知道你还单身呀?”
我说,应该知道吧,他说过我风流什么的。
“人家有没有闺女呀?”
我说,听说是一对儿千金。
“多大呀?嫁了吗?”
大千金二十多,听说有男朋友了,二千金没有,十八九吧好像。
“那二的还在大学里念着?”
没考上,托关系弄到北京科学会堂做文秘实习去了。
“这特么不就结了吗,”老北说得兴奋起来:“等回到北京,就痛痛快快答应,或主动求见人家二闺女就是了。记着别在人面前装成熟,人家年过半百那经历,你丫心里琢磨什么,人一眼看透。看你的能耐,决定是去……”
于是我决定去截火车票,巧啊,会堂收发室里有个妇女办事员说她就有当晚的票,让给了我。我下楼,站在上海科学会堂主楼正门台阶下平生首次挥手叫出租车,感到无上荣光,十块钱打到上海站,带着错过南京的遗憾连夜回京。
隔两天上午,在坐落于北三环友谊宾馆院内北侧的北京科学会堂里,两百零六人前来参选,人人都说自己学过日语数月到数年,除了每人一句我叫什么名字,再听不到一句完整的鬼子话儿。日方派员主考,不到半分钟刷过一个,一上午竟然就全都过完了,最后一个轮到的我,叽哩哇啦跟主考者对出三句话,大意记得是关于血型、舞蹈和面试的话,临了还跟一句反问主考者:“分かりましたか?”这近似压轴的表现让现场的众鸦雀无声无语。有关学习鬼子话儿的经历详见六·四过后半年里和女教师燕子。
中午,人们渐渐散去,我在现场走廊堵到月老,刚要问他这回能有多大戏,他就眯缝眼睛,诡笑着拍我的肩膀,秀起他平时最爱挂在口头的英文:“Sure,sure,这你就别多想了,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心里有数,我心里有数哇。”
月老话已至此,事儿就算烙梃儿了。
海选过后夏转秋这个月里,我在中关村科海对面的一家公司里帮忙,为一款来自河北的刺绣产品做外包装设计。公司有活钱随意支配,月老要进城办事时就来公司蹭车。有一次见他来,我就想起离开上海时老北给我的嘱托,应该给出国的事保个双险,就假装无心似地跟月老说:听说您家千金还待字闺中,能不能什么时候领来串串门呗?
大千金豆蔻年华,想必皮脂分泌得最是时候,然而几天后被月老领进门时,如同月老的硬拷贝一般的质感令我失望,内心受轻伤。过后分析,原因也许是与公司里从上海新来的20岁的女办事员黄琪芸有关,她眉眼靓、肌肤腻、声色嗲,沪上小姐迷人做派,中专一毕业就嫁给了中科院什么所的一个博士,博士跟着就给公派去了葡萄牙。黄琪芸来北京姑妈家等着办手续出去陪读,燕尔新婚期间的分离不外乎是一种煎熬,令她闷骚鼓噪,与我等男生从办公室聊到自行车棚下……这个下两篇再聊。反正刚从上海归来的我,对上海姑娘肌肤雨露滋润印象未泯,对她自然是欣赏有加。
老北从南京转悠回来后,听我说最终要去的是日本,把我嘲弄了一番:“咱们班里多少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会装孙子的,玩儿导师玩儿党票玩儿处长一步步把自己顺顺当当玩儿进中直机关玩儿出国门,人家会的不只是擦黑板拉灯绳。我是一读书就犯困才断了莱比锡的念想,下海拾辍我的生意,你丫理想不是把康德歌德贝多芬爷儿仨的故乡当首选,把美国当二流么?怎么最后就给改去三流的东洋了呢?”
他嘲笑我灵魂不开窍,是因为我在北京科学会堂与二千金见面的事情。我曾幻想着二千金量比大千金小几岁,五官容貌质感兴许就远离月老而靠近浓眉大眼的师母一些呢,于是跟月老说想请二千金吃饭,要来了二千金在北京科学会堂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那是一个临近下班时分的傍晚,我从东三环进了友谊宾馆的东门,斜穿过前院和后院,经过孔雀笼子,来到院子北侧的北京科学会堂楼外,等二千金下班。
片刻,身穿办公制服的一群女文秘从科学会堂门口鱼贯而出,期盼二千金婷玉其中,婀娜身段儿制服控……可是,还是在她们身后的门柱旁确认了素面朝前的二千金。过后我跟老北这么解释:“当时灌满脑海的是那群文秘小妞儿们,细脖子长腿儿,像一只只白鹤扭腰摆胯。等二千金稍远出现在她们身后时,我脑海好像被搅了个激灵,立马切换成了安徒生的童话影像,一群白天鹅和一只丑小鸭……”
“所以啊,外表长相就比美国重要了。唉!心思不会拐弯儿,”老北替我惋惜:“再怎么解释没用。这就是玩儿人际关系逻辑上的弱智特征,不会双快一跑动,打个时间差,先结了等到了美国再慢慢儿离嘛。”
我小脑弱智没救,怎么就逻辑不出这一步?
月老宅心仁厚,大小千金虽被放过,也不计较,委托手下良媒们如走马灯一般在我身边开始周旋。他们安排的约会接踵而至于我的生活情节中,他们还开导我要单刀赴会,勇于进取,成败与否不见怪,买卖不成仁义在。周末我不再畏惧寂寞,而是坐等快乐……赴约就像夏季一缕缕绿翠欲滴的山芹,散发出茴香的味道,赴约又像秋季挺拔待收的葱白,郁郁葱葱插满周末的天地,于是有了幸会3位北京舞蹈圈女孩儿,有了与来华留学生“丫头”看戏,还有了头一回约会国航的空中小姐……那些幕后台前的场景,像斑斓的图片蝉联在走马灯上,一幅幅再现走出国门的诱惑,再现出飘逝不再轮回的青春背影,让你我和她的棉思跨越时空,飞回到那段告别北京最后的青葱岁月。阅读 (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