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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航千里６东京降落，从夏日飞回春天

(2011-06-01 14:55:19) 下一个

　　五月中旬的周末的清早，客运公司小瓦贡以蓝领香港同胞特有的做事风格，一路风风火火毛毛糙糙地将我从皇岗载到了机场。机场到达厅有热水淋浴公共间，本想冲个热再走，一看起价，比降机地机场提供的淋浴兼睡觉的带床单间贵一倍，还英帝国式地索小费，顿觉物失所值，不屑一顾，在免税店草草买了点礼品烟酒，匆忙登上了从夏日飞回春天的航班。
　　东京的春天是漫长的，从四月至六月，昼间的温差不超过10摄氏度，气温基本徘徊在最适宜体肤的20±5摄氏度的范畴。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飞行感受，它再现了一九九十年代才有过的自在：国际航班上乘客都是如此稀少，机舱显得格外宽敞，没有人挨人的压抑紧张，空姐也记得住男乘客的脸儿，待降机后等取行李时还能走过来咧下嘴打声招呼。这样惬意的飞行不知有过多少次，以千禧年划作分水岭，那儿以前的全日空，回回空舱，在那之后的日航，舱舱满员，若非有今年3月那场地震加核电的危机，这个红五月的周末航班，必会满得座无虚席。
　　
　　周末的航班飞过近畿，飞过东海，飞到静冈山梨交界的上空。下看富士山，被云团缠绕，露出常年冻土的火山口。每到樱花盛开的时节，山顶的冠雪会融缩到六合目之上，只残留少许积雪在五合目的停车场及星路的两旁。透过云团与北麓山体斜面的间隙，那条蜿蜒的星路和一辆缓行在路上车顶一闪一闪的小白车进入我的视野，和我这快要降落的航班在这么个正午过后的时空里作了瞬间的交叉。
　　这是一条始自山脚河口湖、终极山腰五合目的有料观光DRIVE WAY，叫做富士スバルライン──SUBARU LINE，星辰之路。8年前第一次驾车跑这条星路时，穿越湿雾穿越火山灰30公里的记忆犹新。原本于3月下旬再寻星路浪漫的策划，因3•11东日本大震灾而夭折，若鸿来信说富士山的火山正蠢蠢欲动，何不趁爆发前去看看？我便在起飞前将星路的传奇介绍给她，告诉她明天正午过后我的航班就要飞掠富士山了。

　　舱内凉气习习，丝丝辐射入肌肤，将日日夜夜收蓄在体内的海南粤广的热灼消弭。机内餐越做越偷工减料，怎么看也提不起胃口，于是半躺下来，回想离开深圳前最后一顿自助餐上见过的那口水横流动人的一幕：一夹克衫米黄裤男壮年，看气质不像跑买卖的而像税务局公务员，站在摆放水果的桌台前，视夹子而不见，直接伸出两指，从西瓜盘里捏出一片西瓜，以为他赶紧捏着走开也就算了，这区区几秒钟也不为人注意。可他还就站在桌前不动了，他把西瓜直送到嘴里，一口一口地吃下。顺着窗外投入的晨光，看得见他的上下门齿切咬西瓜时，细密的瓜汁向外迸射，溅洒在西瓜盘和其它果盘上。那家伙吃了几片，又挪步到豆浆饮料机前，拿玻璃杯接满一杯，仍然站着不离开，杯递嘴边，仰脖，咕嘟一声，喉结在牛皮纸一般质感的颈部激灵灵地翻了个大滚儿。
　　上述动人的乡亲场景，并非只有回国才看得到，在北美的餐饮台前亦有时上演。西海岸5号公路沿线有多家自助中餐BUFFET，几乎每天都能欣赏得到相若的范儿，自助餐食桌台上从左往右一线排开汤菜、面食、甜点等，每个锅盆容器下面都有个白色的瓷盘，瓷盘上各放一把夹子，一女的拿汤菜专用的夹子，一路夹过面食夹到甜点，将菜汤点点滴滴洒在馒头包子烧卖甜点上。出演者有来访的商务陆客，有探亲的江东父老，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侨居多年固守顽习但凡咀嚼时必张口伸舌但凡说话前必三声咳的资深移民啦。

　　
　　成田机场依然不见飞往东北仙台等地的定期航班。落地后，10秒钟通过边检进入行李厅，又感觉异样。提了行李的人们被海关淤堵成一排排的长龙，每道检查台上都有打开的箱子被大翻特翻，每个人都被占了很多时间问过很多问题，这在以往绝对是匪夷所思的现象。是缉毒呢，还是在查拉登的余党？美国的航班有理由把行李检查台搬到卫星廊桥登机口前，成田机场跟着忙活个什么呢？昨秋东京APEC峰会开幕前，在机场也见过几百名警察拄棍子整景的情形，据此判断，这回应该是为中日韩三国明星结伴儿去福岛吃辐射鱼辐射柿子的活动做准备吧，会不会是想把人们带入境的未经辐射污染过的鱼和柿子给搜出来？
　　我有点犯愁，因为特不喜欢被翻箱，因为翻不出任何名堂只是徒然浪费时光，于是就挨着长龙的队伍找20几岁的年轻女海关，一边找一边再把箱子的绷带弄凌乱些，让箱显得野蛮些。因为20几岁的女海关一定在拼命减肥，中午不吃饭只喝水，到下午力气正弱，看见大号或粗狂的箱子也一样犯愁，只喜欢挑清新秀丽造型时尚的小旅行箱翻着玩儿。不仅我这么推测，排在我身后的两个日女也有同样的SENSE，她俩轻声嘀咕，一唱一和：“哎、这个队，女性STAFF，翻包的确率低咔哪？”“唔，确率低哟嗫。”
　　海关的问话比以往多出3倍，以往最常见的问话是有什么要申报的或者从哪里来，而且两个问题还很少同时问，如今却一口气问4个。和女海关对话要注意适当地开玩笑，让她们笑起来什么都好说。譬如人家先问香港来的？对第一个问题禁止幽默要速答“嗨”。二问出张去啦？出张就是出差，别答贩毒就行，不过从第二问起可以试着开玩笑，说去比较两地放射性物质辐射剂量，她不傻，知道你在开玩笑，笑称当然那边低了，这表明她不排斥你的幽默。告诉她那边不低反高出3倍，就把她的注意力从箱边儿引走了。真的吗，这边距滨冈核电站200公里，那边距大亚湾核电站66公里，这边每天测得最高0.066微希，那边每天测得最高0.200，剂量与距离正好成反比……她就算问了真的吗也千万别这样回答，显得啰嗦，画蛇添足。接下来三问有何申报，一听问到这儿，基本确认不会翻了。最后她走形式完成第四问，问笔记本的MAKER是哪家，我的回答是：“福島原発の最大MAKER……”结果她笑得差点就不像个关姐儿了。

　　
　　比之顶棚只开四分之一灯的出境厅，入境厅恢复了全部的照明。不过，节电活动仍在继续，电车地铁车厢的很多空调关闭制冷仅通风，一件衬衫套个夹克会汗水涔涔。车站自动扶梯上下班高峰期正常运转，非高峰期有的只上不下，有的3个停1个，有的全停。九段下有个车站还设立了东电的电量显示牌，随时显示用电百分比。

　　
　　到住地，查到若鸿前晚的回信：“老哥，我把电邮连在了手机上，你发来星路传奇时，我正在开往富士山方面的路上，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去富士山呢，不知道这条奇特的有料道路。我真是太幸运啦！我的周末旅行竟然能和老哥的千里航线瞬间交叉，这个有历史意义啊……这个要载入史册！”星路于3•11被震裂多处，几处路面还出现了落差，闭锁整修后重开没几天，她就捷足先登，云追月地开上星路，会了我今天的航班。
　　

　　次日，在城里和几位老兄叙旧，吃印度咖喱饼，边吃边听他们介绍自家附近土地液态化的情景，下水道的MAN HOLE窜出地表1米来高。我说当过歌舞伎町案内人的李师傅去宫城灾区回来，说了些协助救灾的美军现场作秀的趣事儿，勾得我也想去一趟宫城或福岛，反正交通也方便，东北新干线也恢复正常了。不料到了半夜，传来东电的新闻，承认福岛核电站一二三号机组的燃料棒早在震后几天就已溶化，包囊堆芯的容器和钢壳也早漏了洞洞，接着又传言有超级台风机将君临彼处，行程只好不了了之，此乃后话儿。
　　
　　午餐的香醇尤在，又开始琢磨起晚餐来。我的提议被接纳，当晚一干人马去吃了这家生虾品种较多的回転寿司。
　　
　　非周末非节假的平日，回転寿司店里竟然客满，座席间不断掀起欢声笑语环场声浪，这在震前的平日是不可能出现的酒肆盛景。看来这次地震加辐射的灾难，让很多人明白人生的意义不在末尾在过程，人生的享受不在定年在平日的道理，就此懈怠了日本职场文化中的糟粕，不再束缚于那种下班不走人走人即罪过的形式主义的压抑，吃它欧巴桑，喝它欧吉枪，就是不要加班在职场。我们在发号机前领号排队，观察这家店也改成了触摸式点菜屏，看来是受了去年刮起的触摸屏自助点菜旋风的影响。同时还把过去的分级定价统一成全品105円，为此只好在SIZE上找回平衡，饭团缩了鱼生薄了，连包饭团的紫菜带也窄了。
　　
　　去年在荒川边新开张的寿司店里头一回看到触摸屏的注文方法，还有将寿司碟传来传去的自动行驶的军舰。那家店隶属于京樽集团，在餐饮业非等闲之辈。我们头晚喝多，把1万円纸钞当5千数给人家，次日发现钱包空着，连乘地铁的零钱也没有，打电话向店家咨询，店主回称的确忘了找钱，可以派人送还府上也可银行振込。我们亲自去店里取，因为想借机再饱食一顿美味。到了店，店主老头连躬三次，把当天的份儿打了6折，还奉送一套10连张的优惠券，可惜3月11日震后不久就过了有效期，否则这一晚的聚餐有可能还挪到那边厢去。
　　
　　顺便再提一醒儿，爱吃生鱼寿司的，在城里吃，别去机场吃，机场有个三崎港，还有个元祖回転，都是连锁店，由于地震、辐射、出入境游客稀少，只好降价，导致仕入的生鱼档次越来越低，食之无味。欲登富士星辰路，欲逛东京看街景，欲泡温泉搓个澡，且待后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