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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60年:听老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2009-09-29 09:00:13) 下一个

  文末加片,毛泽东主演
  60周年国庆前夕,听老妈聊起60多年前国统区与解放区的一些旧事。
  这段时间我正在研究中法校史,老妈说48年那个时候父亲就在这所学校就读。一晚在燕山吧台和哥们儿老水聊天时,他也跟我说起他母亲当年在中法的事。北平的中法起源于法文预备校,中共建党那年,法中两国合资在里昂开了第一所,后来法国人学美国人的做法,从勒索到手的庚子赔款里拨些回扣给中法,周恩来陈毅等大腕儿就曾借此机会到里昂本校勤工俭学过。抗战胜利第二年,中法的文理医三院系在北平复了课,可好景不长,内战开打,食堂伙食见天儿变差。再后来,地下党人从国外引进高科技印钞机,印出大量法币,投放北平,瓦解国统区金融市场。48年夏天起,国府改发金圆券,地下党随之跟进,改印金圆券。北平市场很快被搅了个底儿朝天:物价狂涨,通货膨胀,钱毛得连碗炸酱面也要三大碗钞票来换,银行三个月定期存款利率高达百分之二百五。地下党乘机在校园四处串联,鼓动愤怒青年学子们天天上街参加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大游行……
  
  老妈那时不认识父亲,北平的事儿聊个开头就拐到了她自己那边,说她没有父亲那般世家家境。长到七八岁,乡公所就来登门催送上学,接受奴化义务教育。老妈还没来得及念上女子“国高”,满洲国就土崩瓦解了。又过了两年,老妈悄悄离家出走,在辽西一带解放区里做临时工,随区委干部们下乡丈量农田,搞土地改革。区委的工作纪律要求保密,不能让熟人知晓,连去小学门口看她的小妹妹,老妈也只能躲在远处悄悄张望。因为那段时期国府组织的“武装难民还乡团”比较生猛,常偷摸进解放区“自救戡乱”,残害区干部和为区委做事的人。
  
  48年夏天,辽西走廊大凌河上的锦州铁桥被东北野战军9纵26师师长“孔捷”(《亮剑》八路三团长之一)指挥部署炸断,中间一段铁轨连同枕木悬空倾斜,透过枕木间两只大头鞋宽的缝隙往下看,不由得眩晕,桥下的河水在惶惶逃往渤海湾入海口。
  锦州外围正被50万四野干部战士陆续包围,国军在城外筑起一圈儿长篱笆。大凌河两岸由国共两军分守对垒。说是对垒,国军的弟兄们却早已军心涣散,每天走往共军解放区的人排着队出城过河。有些人是怕战火横飞到乡下七姑八姨家里躲避,有些则是口粮不足要去乡下采买,当兵的国军弟兄把枪支卷在铺盖卷儿里跟没事儿人似的大摇大摆往外混。四野各基层连队需要油印宣传品,一些头带经营理念的百姓就在解放区和国统区之间作起边贸生意,他们在城里买来油印蜡纸文具等OA用品,捣腾到解放区那边抬价卖给四野赚差价。城门口的国军篱笆哨卡不查不问,随你往外爱带什么就带什么。
  爬上铁桥过河时,做边贸的花钱雇人扛着货品,有恐高症的花钱请人搀着胳膊,像走钢丝一般在那悬空的铁轨和枕木上挪步。河水见浅时,有人图省事,在桥下趟水过河,国军弟兄们不敢向对岸挑衅,又想耀武扬威,就冲趟水过河的人们点射,有人被点到水中再也爬不上岸。
  过了河就是解放区,路边支着铁锅烧开水,蒸馒头,饥民可领吃一个大馒头,不饥饿的平民和商人也都自觉不领不贪那点儿便宜。这和温哥华本纳比华人移民蹭饭大妈队有所不同,那大妈队逢超市摆出试食,或印裔社区搞传统新年活动提供免费大饼时,必如风扫残云而尽嚼之。而携枪过河的国军弟兄们把枪支一交,即可换得一张路条,几块解放区货币,用作回乡的盘缠。

  老妈钦佩她念过“国高”的堂姐,听她说话长学问长见识,想堂姐了就从解放区到国统区串个门儿。走过中间那段断桥时,偶遇大风,只能跪在悬空的枕木上,摸着铁轨,一格一格地爬过来。
  老妈的堂姐倩蓉家坐落在老城外一片日式洋房区一条巷边儿一个小院子里。倩蓉她爹也算国民革命军里不大不小的文职干部,那院子是三年前由国府接受大员从投了降的日本人手里收过来再分给她家的。
  
  开春入夏几个月来,院子里一间厢房让给一位国军尉官连长借住,这连长每天无所事事,巡哨逛荡回来就往挂在厢房门口大树下的军用帆布挂床上一倒,骂骂咧咧:奶奶的,不搞建设不发展经济的,成天这么内耗着,有他妈什么劲哪,哪天把老子耗烦了咱也投八路去。还有住房,也猴贵得离谱,抗战胜利后行政院还打保票吹什么3年后让国民人均年收上9千法币呢,3年正好过去了,9千没上去,城边的房价都涨过万了,老子军饷扣掉开支每年攒不下一两千,再省吃俭用,想不首付不还贷买个房也得混个七八年哪。
  每听那连长发牢骚,老妈和堂姐就在屋里悄悄乐,堂姐说:共军的编号编制早和什么国军第八路呀第十八集团军的脱了钩,改叫中国人民解放军东野了,这连长成天吊儿郎当不读书不看报不接收新事物的,能带好兵才怪。
  锦州那地方的方言多以升调收尾,偶尔把谓语动词丢在宾语后面讲话,听起来像面向对象的语言。老妈爱听她堂姐讲话,听到过很多新鲜话题,比如倩蓉说起辛亥革命,说中国是亚洲第一个走向共和的国家,走了37年,委员长还是不情愿搞民选,不情愿放开新闻管制,封人文章让报纸开天窗。比如说起遥远的苏俄,说斯大林那人不孬,纳粹的党卫军们打到莫斯科城檐下了老斯也不怕不撤,反观37年南京保卫战城防司令唐生智那个混球,算什么东西嘛,在中外记者招待会上高喊愿与南京共存亡,让守城部队砍沉所有渡船自绝后路,却给自己留个小汽艇偷渡到江北临阵脱逃。用人的和被用的人就这等水平,能指望他们多大出息?再看看那么多国军接收大员和各级军政官员做起事来那股贪得无厌的劲儿,跟谁比呀?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失民心才怪。
  堂姐说尽兴时,也让老妈给她介绍共区的事。那时的解放区,无偿没收土地主和富裕农民的土地,划给穷村民,有 时还开全村诉苦大会,把土地主和富农们揪到打谷场戏台子上,让村民们尽情地骂他们。村子不大谁不认识谁,有些村几乎家家同姓,多数村民得了土地便不卖乖,骂个没完的有些是好吃懒做的二流子,每村都有一两个,平日不干活还偷东西,连马列主义理论书本中也称他们属于流氓无产者。碰上诉苦会,那些流氓无产者就像赶集看大戏一般神经亢奋,亢奋起来经常是跳上台子,抡起镐把锄把,喀嚓一下就把挨斗的土地主们给砍了头。在那兵临城下大战到来之际,出了这等人命案通常也就算了,只是每次发生这种情形,很多妇幼们被吓得直哭。村民们祖宗八辈儿没摊上过像天上掉馅儿饼一样分田分地的好事,谁好意思不让部队给家里的男丁戴上红花拉去入伍呢,围城打援的四野才1年多兵员便翻番,超过守城国军数倍。
  
  堂姐讨厌委员长领导的国民政府那套权不为民用、情不为民系、利不为民谋的做派,听着共区地盘儿日益扩大就高兴,高兴起来就送老妈一些好衣裳。起初,老妈把好衣裳掖里面,外穿旧布衣出城。进入十月,人们嗅出行将开战的气息,河两岸的哨卡也越查越严,解放军的哨兵认为城里人不该穿得像老妈这么破旧,有时怀疑她是化装的国府文员往外倒腾什么东西,经常盘查。于是老妈把堂姐送的鲜亮丝绸穿在外面,扮成大户人家阔小姐过卡。解放军的哨兵见状不问不查了,国军的哨卡却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找茬了,他们怀疑她是化了妆的共党妇救会干部进城策反国民党妇女部不帮国军做饭洗绑腿。几个来回,老妈察觉出危险,便不再来找堂姐聊天了。

  10月上旬,四野九头鸟林总和老毛之间电报越拍越勤,争执越来越大。以下的话不是老妈对我讲的,是我自己考证出来的:
  林总:鄂(我)以为应从北往南顺着打,先打长春,哈尔滨已解放两年多,北面无忧。
  老毛:先掐住锦州这小鸡脖子,分割东北华北两地国军,打消他们互动的念想。
  林总:长春还有嗨乎(许多)国军牵制鄂,沈阳和天津的国军二拉二四的(突然地)前来增援两路夹击鄂么儿办?
  老毛:速战速决嘛。锦州就是条扛着辽沈和平津两口大筐的扁担,把它扁担掰了,那俩筐自己就掉哈来喽,说不定连打都免了。
  林总:成了嘛都好说,败了可就惨了。一旦失败,鄂的四野要么跳进渤海湾,要么逃进科尔沁草原。鄂认为嗯果样儿的(你这样)是军事冒险主义。
  罗政委:是嘛,此一奇招是有点险,有点悬咧。
  老毛: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备!都跟他蒋委员长似的,干个啥子也犹犹豫豫肉了吧唧走常规不冒险,没劲哪!再说了,舍不得伢子也套不住狼嘛。
  清瘦的林总终究说不过壮硕的老毛,遂令全体参战部队玩儿命作好打长期攻坚战的准备。然而谁也没想到,这首场大戏的节奏会明快得出人意料。
  
  10月14日,上午11点,以内战方式决定中国命运的三大战役之首场大戏拉开了帷幕,九百多门大炮一齐哐框作响,瞬间的工夫,900多发炮弹嘶拉拉嗷嗷呼啸扑向锦州四墙内外,轰出城墙缺口,部队冲进巷内,行使“穿墙术”,给国军噼啪一通短平快,打到第二天傍晚天还没黑就闭幕收了场。国军完败,共军全胜!
  话说那穿墙术,乃四野一大发明,即不走街串巷,而在民房之间拆墙前进,以此方式接近国军火力点,迅速端掉之。此役毕后,国军打听到共军这一手,就在天津等地试图预先拆除火力点周围部分民房和院墙。地下党闻讯,动员市民当钉子户,抗议违章拆迁,如果抗议不遂,就找律师打官司索赔高额拆迁费,效果上阻止或拖延了不少拆迁计划,使解放军攻陷其他城池时仍能继续行穿墙之道制胜。
  
  此役也证明了老毛力主先打锦州的险招儿够虎,非一般人敢玩儿!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是:长春守军见锦州失陷,断了撤退关内的后路,干脆于72小时后宣布起义不玩儿了。接下两个半星期,沈阳守军也学着宣布不玩儿了。北平守军一瞧关外弟兄们踊跃缴械投诚,指望他们入关增援化为泡影,于是闷头苦思苦想3个月,最终也宣布不玩儿了。老毛下战略棋,老蒋没法比,看看历史,想想亦然,从老蒋五次围剿红军的表现,到对待九一八事变到七七事变到三年内战大事小事上该打不打不该打瞎打,以守为主坐以待毙,不勤于主动出击不会山地平原游击的囊膪面劲儿来看,战略上输盘是必然。

  过了年,老妈转正正式加入解放区区委工作,供给制待遇,穿灰干部服,揣区委通用餐卷,下到各乡出差时,就在百姓家里派饭。百姓常给区干部起小灶,收了餐卷也不去区里兑现。开春,大凌河上那座被“孔捷”炸断的铁桥也开始着手修复,到了夏天重新通了火车。到了秋天的10月1日下午3点,城里城外区里乡下大喇叭同时播放北平新华广播电台的实况转播:
  

  建国后不久,老妈被保送进工农速成中学,后又被保送上了大学。她慨叹那年代一个人读了书会知道多少事情,会多出几种选择,她的堂姐倩蓉不过是个“国高”学历,即能说出那么多新鲜的话题,话题中包含了那么多的启迪。

 回顾红色娘子军17连的往事
 青春梦幻曾唤醒在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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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nuts000 回复 悄悄话 生动的文笔

没听过锦州战役还有这么一节:)精彩
clinton-2007 回复 悄悄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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