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平凡事(64)
(2005-04-21 15:36:39)
下一个
TRACY好像很能适应新环境,到了哪里都是劲头十足,吃美国麦当劳也吃得津津有味。
杨红问:“你觉得好吃吗?我觉得一点不如中国的麦当劳,我现在就在怀念我们那里的叉烧包了。”
TRACY耸耸肩说:“可能你是爱国型的,走到哪里,就把自己家乡的文化带到哪里,象早年出去的那些华人一样。他们是至死不改自己的生活习惯的,反倒在异国他乡造出一个个中国城、唐人街。我是国际主义者,爱的是整个人类,四海为家,入乡随俗。”
杨红发现TRACY有点喜欢借题发挥,扯野马,一扯就扯远了,自己有点跟不上。再说她这话听上去有点不爱国,杨红听了很不舒服。爱国这样的事,大家就是私下对自己,也是一口咬定的。你可以不爱某个朝代、某个皇帝、某个政府,但连自己的祖国都不爱了,你也真是不可救药了。不过,TRACY活得真是滋润,无忧无虑,毫无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自己要是能活到这个份上,那真是活出头了。
“真是很羡慕你们七十年代的人,活得这么轻松,不像我们六十年代的人,活得太沉重。”杨红由衷地说。
TRACY撇撇嘴:“你只看见强盗吃肉,没看见强盗挨打。我们这一代人,活得比你们艰难。你们那时候多单纯啊,把书读好就行了。找个老公,一谈搞定,男不寻花问柳,女不红杏出墙,安安稳稳过日子,羡慕死了。”
杨红想想自己,就叹口气,说:“那你也是只看见强盗吃肉,没看见强盗挨打。我们哪有你们活得轻松?”
“我觉得还是我们这代人累。你那代人最怕跟别人不一样,我这代人最怕跟别人太一样。你只要一路跟风就行,别人穿什么, 你穿什么,想都不用想。我们呢?想与众不同,那就得绞尽脑汁了。现在的美女,说是如雨后春笋都还不够气势,简直就如蝗虫一般,一会儿就冒出一大堆。也不知是因为天生丽质的人越来越多,还是因为会化妆会打扮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又可以做美容手术,变人工美女。我们要想出个众,吸引几个眼球,比希望工程还难。走在大街上,满眼都是美女,也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人工的多了,就算你是天然的,别人也以为你是人工的。你天天跟这么多美女竞争,不累?”
杨红想了想:“怎么样才算美女?”
TRACY 说:“你们那时候的人大概只看一张脸,而且只要皮肤白,眼睛大,就认为是美,一白遮三丑嘛。不过现在呢,要脸白很容易,要大眼睛也很容易,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到三围上去了。波要大,箩要大,腰要细。这些都是遗传的,爹妈给的。你如果不幸没个好遗传,那就倒酶了,要么挨刀,要么死饿,还要天天锻炼。像我吧,老妈胖,老爹瘦,遗传算是一半一半,所以要靠自己盯住自己,一不小心就胖了的。哎,活得累啊,吃颗巧克力都要作半天思想斗争。今天吃了这顿麦当劳,又得减肥好几天了。”
杨红不懂这“波”啊“箩”的,但跟“三围”连在一起,也就估摸出是什么了,一面想着周宁的审美观还挺超前,一边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TRACY的“波”,在衬衣下面很气势汹汹的样子。
TRACY顺着杨红的眼光看看,笑着说:“在估摸我的罩杯尺码?告诉你,是假的,我戴的是液体奶罩,里面水水的,不光高耸,而且手感不错,虽然骗不了情人,但在公车上被人轻薄一下,还不至於穿帮。”
杨红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替TRACY难为情,这种事也讲给人听。而且听口气,在公车上被轻薄还比不上穿帮令她难堪。看来自己和TRACY中间隔着不知几个代沟,就象两个世界里来的人。
“竞争对手多,还不是最累的部分,最累的是竞争的对象却都是些残次品,”TRACY说得有点忿忿不平起来,“现在的男人哪,质量完全没搞上去,有貌的无才,有才的无貌,才貌双全的花心,不花心的阳萎。你想,我这代人,要跟这么多高质量的女人竞争那么几个低质量的男人,那还不累死?人不累死,心也累死了。“
杨红想了想,说:“不过有些男人,没才没貌也可以花心的。”
“就是,最可恶的就是那些没才没貌还花心的男人。”TRACY点点头,“你说他什么都没有,还花个什么?可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才没貌的男人,还偏偏花得出去。你们大学里面可能好一点,外面这几年完全是乱七八糟,简直是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切,可以说是比旧社会还旧社会。地下情人,露水姻缘,发廊妹,按摩姐,学生鸡,进口鸡,二奶,小蜜,什么都有,遍地野花。男人时时刻刻 都可以花,而且现在是越花越光彩。真个是挡不住的花:道德挡不住他,婚姻挡不住他,只有阳萎挡得住他,现在又有伟哥啦。”
“你说男人为什么要----- 花呢?”杨红试探地问。
“谁知道,天性如此,骨子里就这样。前些年,是社会风气不允许,现在真是女的开放,男的搞活,大家都在花,他还不花?中国人是有从众心理的嘛。”
杨红叹口气说:“有时真不明白,几年、十几年的夫妻,什么原因也没有,男的突然就出轨了。”
TRACY说:“说没原因,是不对的,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只能说没理由。有时原因太小,太没道理,就显得没原因了。像我采访过的一个女囚,他老公花的原因就很简单,说她床技不好。”
“床技?”
TRACY瞪大眼睛:“你别告诉我你不懂床技是什么,就是床上功夫呗。现在的男人对女人要求可高呢,要你进得厨房,出得厅堂,上得大床,缺一不可。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在床上是条死鱼,你老公不骂你?不去找别人?” TRACY嘿嘿笑了一会,没得到杨红的回应,止了笑,正色说,“我采访的这个女囚,太老实天真,在床上只知道让老公摆弄,老公嫌她床技不好,想跟她试几个花样,她又不肯,结果老公在外面找了个鸡做情人。老婆发现后,两人吵起来。那老公说其实他也没想过离婚什么的,包养那只鸡是因为老婆床技不好,只好到别的女人那里去切磋床技。如果老婆愿意求进步,他可以介绍老婆去跟那鸡学几招。老婆一气之下,用刀砍了老公那个情人,把自己砍进牢里去,判了终生监禁,结果彻底把她老公解放了,老公现在肯定放心大胆地去考察别的女人的床技去了。”
杨红听得心情很沉重,不明白TRACY怎么可以眉飞色舞地讲这种故事:“这个女人真可怜。”
“可怜的女人多啦。女人在中国是越来越难活了。有段时间我天天采访女囚,很多是为情所困的女人,有的是因为老公要离婚,有的是因为情人变了心,反正是为了个情字,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你要愿意听,我可以跟你讲十天十夜。报上见到的,只是那些比较轰动的,有代表性的,一个故事下面,不知埋着多少类似故事。现在这种事多了,你想搏个头版头条都不容易。”
“天天写这些,不把自己写得灰心丧气?”
“何止灰心丧气,简直是前途无亮。我就是把自己写得垂头丧气了才想到要出国的。在中国我是找不到好男人了,我上美国来找找,听说中国的精英男人都到美国来了。”
杨红警告说:“这些精英就不花了?”
TRACY说:“听说精英们都忙着学习工作,没有多少人有功夫去花,至少不能公费去花,也不会引以为荣。你知道我那时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口语班?”TRACY摘下左手上的手链,把手伸到杨红眼前。
杨红看见一道细长的、乌溜溜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