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人生1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干上教育这一行的。但是先生告诉我说，你应该把你在这一年里的欢笑与悲哀写下来。他的本意是说不定可以靠码字赚点小钱，解决一部分服装费。但我却以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决定开始写这一年的教学人生。

学期还没开始的最后一个礼拜，我终于收到了系主任的通知，他们决定提供给我一年的法语讲师（lecturer）职位。我是欣欣然，又有点惶惶然。得到这个职位的过程，可以算是一波三折。也许有人会说，在某个公立小大学当老师，实在算不上什么可以拿出来说说的事情，比起许多成功的华人，钱当然是少，倾注的心血却一点也不少，可能就象Simone de Beauvoir在《第二性》里对家务劳动的批评一样，当老师也是一个重复工种。倘若说我多么爱当老师，那倒也不尽然，但在讲台上教给学生知识，实在又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讲台是一个展示厅，适合内向而内心丰富的人们。

学期开始前的整整一个礼拜，我正在做毕业考试。原来，我的职位是定位在中文讲师，没想到在准备考试期间，情形突变，出于某种原因，我无法教中文。于是系主任提供给我另一个职位，并且由系主任和其他法语老师组成了一个委员会，对所有递交简历的人进行评估和筛选。这里面，主要有我和我的另一个男同学。听说是有意见分歧，系主任力挺我，有的老师力挺另外一个男生。最后是我中标，据说是有的老师气的走出了办公室。

平心而论，我的这个男同学关于法语方面的知识与能力，恐怕比我是要强那么一些，且他又是美国人，和美国学生更好交流。我知道有的老师对选择我是有意见的，因此我本身感觉到了更大的压力。我不知道我是否要在这里去强调文化差异，但是作为我自己来说，总是希望自己做到最好，让所有人满意，倘若别人对我有意见，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我会变得比较敏感，也很容易感觉到沮丧，我想这也许是内向人的通病吧！

无论如何，我就这样告别了跟我学了一年中文的学生，开始重新拿起法语课本，重新回到法语的讲台上。

记得当年毕业后，在北京某大学报到的时候，我和其他同事满校园的乱跑，办这个证，填那个表，通过这个考试，参加那个评估，大热天里汗流浃背。在现在的大学也是如此，要给系里交自己的银行支票好让他们将我的工资直接打到账上，要到HR去交Tax Return的表格，我是外国人，还要交自己的身份证明，去警察局买parking tag，系里要出示证明好让我去做新的教师证，要去钥匙办公室拿新办公室的钥匙，我的感觉是，在第一个礼拜，所有人都显得那么忙乱，复印机前永远排着队，等待打印教学计划的老师排成了长队。教秘和系主任忙得团团转，更别说等待咨询的学生，系办公室门口，永远都拍着长队。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个认识其他老师的好过程。今年，我们外语系进了一个新的德语老师，她也是中国人！现在，我们系里有2个中文老师，1个法语老师和1个德语老师都是中国人，还有两个韩国老师教西班牙语。我真为我们亚洲人感到自豪！

话说上课的第一天，我早早的来到了学校，排队准备复印教学计划（syllabi），正好见到那个德语的中国老师Z在排队，于是我们相当高兴的认识了。她说她刚刚来到这个城市，连车还开得不太好，问我能否哪一天坐在副驾驶座上和她一起练车，她真是一个好（第四声）说的人，而且非常热心，相当高兴可以在这个地方碰到一起说汉语的老师。

百无聊赖的时候，又和后面的一个西班牙语老师搭上了话，他说他能说点法语，我说我能说点西班牙语，于是慢慢的用西班牙语开始和他讲“这个男生很帅！”，这个名叫Endo的老师纵情大笑起来，并且肯定的告诉我（想象一下王小丫）：“恭喜你，你已经进入了南美文化核心的一部分！”我相当得意的问他：“It’s the key phrase, right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从这个学期开始，我不再做Teaching assistant（提供给研究生的职位），因此换了一个办公室。说来很有意思，办公室，实际上是反映你在系里地位高低的一个标志：如果你只是TA，那么，你一般和其他几个研究生共用一个办公室，如果你当了讲师或者助教（adjunct），你会有单独的办公室，那么如果做了副教授或教授呢？恭喜你！你会有一个带窗户的办公室！外语系是一个很封闭的社会。我觉得很有意思，当你作为一个外国人的时候，你很难融入去感受，而其实，无论是美国的外语系，还是中国的外语系，这么说罢，天下的外语系都是一样的，等级高低在学校总是体现得很明确的。

今年，我得到了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当然，是没有窗户的，不过我仍然感到很高兴。打算在这一年里，好好的练练毛笔字，好好的读几本书，希望可以把中国历史通读一遍，等搬了新家以后，把那套法国的Astérix 的漫画买全。打算把family room布置成一个读书的地方，有整墙的书架，上面放上我们到处购买的旅游书籍，我的法文书，旅游纪念品，两个最舒服的沙发，一个大落地灯，这样每天晚上，我和先生就可以看着书，累了，抬头望望外面的花园和葡萄架……

买parking permit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要系里先出证明你是该系的老师，要到网上下载申请表格，然后去警察局购买。当正式的老师以后，给研究生提供的低价格parking permit也没有了，整个学年的parking permit要140块。买了以后，基本上所有的停车场都可以停车。如果有两辆车，有时需要换开，那就买parking tag挂在车上，随时可以从一辆车换到另一辆车上。

说来说去，终于可以说到教学上了。这个学期一共有15周，法语系的大学生负责人将总的学校规则，学期基本规划放在网上，包括分数分配（如期末考试只占学期总成绩的15%，另外的75%包括3个考试，学生的课堂表现，迟到早退，他们的两篇作文，以及口语考试等），什么时候可以请假等，而具体负责各班的老师将学期分为3段，每段5个礼拜，每次做一个5周的教学计划。今年，我教的是法语2040的四个班（二年级学生），用的教材是Quant à moi (as for me)，这本教材包括1个introduction和6个chapitres，这个学期我们要上完Chapitre 3。

说到美国做的外语教材，感觉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好的是，教材总是与现实生活紧密联系，提供的课文虽然是“制造的”(fabriqué)，但却相当“仿真”，对于文化的介绍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内容，这里面，不但包括法国文化，也包括其他法语国家，如比利时，魁北克，瑞士，喀麦隆等非洲国家的介绍，并且有简单的小说阅读。总之，国外的外语教学，是建立在communication的基础上的，以communication为主，以语法为辅，国内正好相反，想想我们当年学过的那套马晓宏的教材，那个boring，那个生硬，但是却能给人相当好的语法基础。目前国内的法语教学，估计大部分还是以马的教材为主要教材，再进一两本国外教材，复印了发给学生，供外教及试听课上使用。但是话说回来，美国这种以交流为目的的教材真的能达到目的吗？教材的编排相当随意，这里讲到了法国的住房，下一个语法却可能与住房毫无关系，可以讲形容词的性数变化。我看到我的学生仍然在现在时和过去时之间苦苦挣扎，考虑变位，连最简单的问题像“你住在哪里？”“你一个礼拜有几节课？”“你暑假干了些什么？”“你的专业是什么？”都不太明白。当然了，很多人会说 “经过一个暑假，很多都忘光了，需要慢慢捡起来……”问题是美国教育的问题在于对学生太宽容了，总是生怕东西太难吓着他们，总是在强调学生的积极性与参与性，而想要他们参与，关键在于不能让他们对课文感到害怕。这是我所不喜欢的。

当然，每个班都会有所谓的很captive的学生，意思是学生具有主动性和积极性，但大部分学生过来学法语和西班牙语，是因为这就像国内的公共外语，倘若想毕业，就得修满这些学分。另外一个有趣的事情是，国内的外语系和公共外语系是分开的，这里哪怕你的专业是法语，你也一样和其他非专业学生一起学第一年及第二年的课程，只是修完两年以后，你继续学，别人解放了而已。

好了，那么昨天，我终于和学生见面了。
我有4个班的学生，每个班大概30个人（不仅感叹，太多了吧！），其实说实在的，第一次与学生见面，心里还是颇有点紧张的。在双方都不熟悉的情况下，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讨好学生”，也许讨好这个词用的不太准确，但你需要去发挥你的口才，你的天分去吸引他们，并随时观察他们的反映来调整自己的问题，说话的语速，随时翻译。对于我，我还有另一个担心，即我本身是外国人，英语是第二外语，所以无法像美国人一样一点障碍都没有的去沟通。也许学生会想：“为什么给我们派一个老外去教另一门外语？！”也许他们会感到不满，但无论如何，第一堂课老师要做的，是去征服学生，建立自己的权威，同时亲近学生，让他们感到你与他们的距离并不远。我自己的第一堂课做的是课程介绍和互相介绍，在这个过程中让他们重新熟悉这门语言。

可是，第一堂课，我就犯下了第一个错误。
原来在国内，或者搞中文教学，第一堂课，我一般在介绍完课程和互相介绍以后，会让学生早点离开。我因为参加毕业考试，错过了对法语老师的“岗前培训”，这次上1班的课时，我便让学生早走了，于是便被两个学生投诉了。结果Coordinator便来找我谈了这个问题。其实我情知这个问题并不严重，但心里仍然感到很沮丧，又因为觉得这个老师估计对选择我不满意（因为她和我谈这个事的语气），所以更加觉得给人留下了小辫子。我明白自己是太敏感了，又是第一次在新的地方教学，所以心里相当有负担，回来给先生打电话，又被他说了一顿，唉，我也知道男人就不会安慰人，不说了不说了……

不过，学生仍然是相当的可爱，我有几个很漂亮的女学生，相当甜美，还有两个帅哥男生，还有其他孩子，看着他们的微笑，真是赏心悦目。总的来说，学生与我还是很配合，希望明天的课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

先写到这里，以后发生了新情况在慢慢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