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与篦——清明断魂风中飘零的字 写给祖母徐氏 来源: 墨瑞 于 2008-04-04 19:32:13 (和汝、蓝猫) (青丝与篦)
公元一九一零年
一对陌生的年青男女
携流年八字里的喜气拜了天地
盖着头的新妇
听着房外人群的动静
想到黎明跪别娘家母亲
娘家母亲泪抚新妇 青丝与篦
江南 民国某年 伊十五岁
被老爹爹在书房清谈中订了终身
西窗外的远山刚刚露出了秋天的峥嵘
那是一个读着诗经的九月
伊绣一身玫红的嫁服
银针游弋 缤纷眩目
漾着一湖碎月状的心事
烫金帖 深色沐香的礼盒缄默无语
懵懂中 辞了横塘舍不得骨肉的人
依依是眉间掂不动放不下的楚楚
在初谙人事的檀香榻上
送子的观音 拈花微笑
伊珠胎暗结 为宗族延续希望
黄埔军校 马日事变 上海沦陷 风花雪月
伊的良人 弃笔投戎消失在星夜
从此后 伊云髻高挽
小重山 九张机
在是非声中支撑伊的门庭
皖南丘陵 隐约有几次如梦似幻的夫妻团圆
横渡长江 奔走着十里嘘寒问暖的众色乡邻
妾自心慌君自闲,如何两地共华年。
一封家书 从水路行到屋前
拖儿带女 伊不再满怀懵懂
炊烟袅袅 当年的书生已经彪悍人到中年
天灾人祸 牛鬼蛇神 文攻武卫 野冈荒坟
命如椽木 在风中黯然失色斑驳消失
枕着纷至沓来的噩梦汗流夹背
有谁为伊惦记青丝与篦
老迈的呼吸吐呐着仃伶
伊是否后悔过 一湖碎月的往事
在呵气成霜的寒夜深处
默默的盖着最爱的锦被
一块清碑在故乡山中 与伊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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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祖母徐氏,小家碧玉,善女红,不识字。我的祖父从小读私塾,然离经叛道,不以光宗耀祖为己任,终于在又一次与长辈分庭抗礼之后夜遁而去,先当土匪,后被新四军收编;祖母处变不惊,临危不惧,含辛茹苦,坚韧持家,后与祖父团聚于他乡,直到终老。
我和祖母感情甚笃。祖父去世后,祖母坚持留我在身边,外加一个保姆,三个女人半套房子,搭锅设灶过了有好几年,直到我负笈求学远走高飞;另外半套房子住着大伯一大家人。
祖母一辈子颇为辛苦,却总是眉清目秀;有一把心爱的骨篦,据说是把当年出嫁的霞披扔到破四旧的火堆里才暗中留下了这把篦。我很小就随祖父母生活,所以从记事就知道祖母晨昏时分梳头的样子,还有那把暗红色的篦,真的好看。
某年夏天祖母以八旬高龄做了青光眼摘除手术,我正好放假在家,便在医院照顾她;她只愿意我帮她换药。我轻轻地掀开那只伤眼的眼帘,把林林总总的药液滴在和婴儿一般粉红的伤口上;她躺在床上非常听话地把头尽量放平,下颌略微抬高,很是矜持迷人;出院的时候她不肯坐推车,我的堂兄说要背她,最后还是我,把她抱出住院部放进出租车;她真的像片羽毛,像片从来没有累赘纤尘不染的羽毛。
祖父是不苟言笑的人,他后来还是爱惜祖母的。所有的风波磨难过后,他赋闲在家,工资该补的补了,该发的照发;他便一直是请驻家的保姆。
祖父临终前安排了两件事。第一,所有遗产给祖母,并且为祖母申请了每月的遗孀津贴;第二,骨灰入匣不入土,寄放在殡仪馆松柏庭,等祖母十年。
祖父终究没有等到祖母;祖母于1997年春天老死家中,那时离祖父去世差不多十二年。终于又在一起,而且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了。
祖母去世的时候我已经远渡重洋。那以后我常常有梦,梦里她问我为什么好久不去看她;我就会颤栗着醒来,泪如雨下。
墨瑞于2008年清明遥祭祖母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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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与酒——今晨花痴窗前牵强的和
来源: 汝 于 2007-11-19 02:49:20 (和蓝猫) (昭君出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