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仪言行录(4) 二十一、夺志
(2007-08-21 13:5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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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夺志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到周姑父家扛活,开春耕地,一边扶着犁一边大声问牛:“财主是天生的吗?”自己回答:“不是,是由勤俭上得来的。”“名望是固有的么?”“不是,是自己创的。”为了考查他怎么发的财、怎么成的名,对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暗中留意。天长日久,我才考查明白了,我姑父虽然脾气不好,心倒是蛮好的。对他妈更是孝顺,“晨昏定省,冬温夏凉。”都做得无微不至,不论大事小情,只要他妈一开口,他都服从。
有一天,地邻把他家的地,窃占去一条垄。他去交涉,地邻又横不讲理,他想进城打官司。向他妈一回禀,他妈说:“祖上的家法是吃亏常在。俗语说:‘穷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你明天请厨师做几桌酒席,请老亲少友来作见证,由他指定地界,另立界石,免得日后子孙再起纷争。”我姑父立即遵照着办了。第二天众亲友到齐,他当众向侵占地的人陪罪说:“家母说,地是先人所置,我弄不清楚地界。今天在众亲友面前,向你道歉。麻烦你和众亲友,同到地里去,指定地界所在,另立界石,免得再伤和气。”侵占土地的人,面红耳赤地说:“我老糊涂了,大先生,别说了,我错了,地是你的。”亲友皆大欢喜。
由这桩事我知道了,周姑父是从“孝”字上兴家立业,成的名。
我心想,我爷爷有四个儿子,十三个孙子。自从我奶奶去世,就自立门户,贫困交迫,没人服侍。看姑父的孝行,真愧死人了!当时我就请假回家,把爷爷请到我家奉养。回来以后向我姑父一说,我姑父立刻站起身来,竖起大拇指说:“看你这种行为,老王家有人了!”
周姑父有一位寡妇姐姐,快六十岁了,因为儿子当“胡子(土匪)”被正法(处死刑),全家被剿,穷苦得无依无靠,住在姑父家里。他叫她在伙房吃饭,家里人都看不起她,连小孩子都常骂她。我就知道我姑父虽然被人称为孝子,他对孝字,还没尽圆满。
有一天,吃完早饭,我在门外做活。我姑父又讲起孝道,很得意地述说他以往怎样尽孝。我就说:“我不佩服你的孝道。”我姑父大声说:“你怎么不佩服?你非说明白不可!”我说:“你老只能孝身,不能孝心,所以我不佩服。”他更大声说:“你得给我讲明白,不然我和你势不两立!人人都佩服我,你怎么不佩服我?”我说:“姑娘(女儿)是妈的心尖,你叫你姐姐在伙房吃饭,你和你妈在上房吃饭,她们母女暗中流泪,你还看不出来!你算哪一路的孝子!”我姑父听了,半天没讲话,然后竖起大拇指头说:“我摊着(有)你这样的亲戚,真算我有德。”立刻把姐姐请到上房,痛哭流涕地悔过。请他姐姐在上房吃住,从此以后,他们母女姐弟欢天喜地地过着幸福的日子。
当他说:“真算我有德”时,我心里说,你有德也就是我有德,到底叫我把“志”夺过来了。所以我才说:佛也是由人成的,一伸手就接过来。人得叫人信服,才算是个好人,非叫人佩服了,不能算成人。若能实做实行,就能夺人的志,若想拍屎壳螂,就得用大粪;想拍黄鼠狼,就得用小鸡。不用去找,它自己就会来。所以,立志佛就来,诚意神就来,心正人就来,身成物就来,全在你自己啊!
二十二、祖母逝世
王善人说过:
我八岁的那年,我爹他们老哥四个分的家,爷爷奶奶归我爹养活。后来我妈看我们弟兄四个将来长大了,日子必能过好。我爷爷有些养老地在我家,怕将来叔叔大爷们借口再来分家,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妈叫我爷爷奶奶带着养老地,搬出去和我二大妈(伯母)住一起。
我在周姑父家扛活那年,我奶奶死了。家里来人送信,我和姑姑回家奔丧。走在路上,我姑姑说:“你奶奶死了,你二大妈怎的不死呢?”我说:“二大妈有许多孩子,死了没有人照看,怎么办呢?你老可别这么说。”赶到二大妈家里一看,真是一贫如洗,连装老衣裳都没有。我奶奶停在堂屋里,连个烧纸的人也没有。我去找树椿大哥想办法,张罗出殡。我奶奶出灵以后,一共化了三百多吊钱。我二大妈守寡,我爷爷觉得住在一起不方便,才又搬出去独自生活。
二十三、迎养祖父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在周姑父家扛活,学来一个“孝”字,就决心接我爷爷回家。二月二十五日,我向周姑父请假回家,在小庙前找到我爷爷。我问他说:“您老认得我么?”我爷爷说:“你是我的孙子,我怎不认得。”我说:“您老若真认得我,不用说什么,就上我家去吧!我是您老的真孙子,就是要饭吃,我也背着你老去要,您老放心好了。”我回到家也没敢说,他老也很达意,拿着行李和祖上留的供器,来到我家。我女人问:“爷爷做什么来了?”我爷爷说:“我四个儿子,现在只剩你公公一个人了,我找我儿子来了。”我爹说:“树桐养我一个人,还养活不起呢!你老再来,他可怎么办呢?”我急忙插嘴说:“爹可千万不要那么说,他老是我爷爷,你老是我爹,我应该养活你们,我为老人,就是累死也甘心情愿。”当初我妈不留我爷爷时,我爹不讲话,是丢了夫纲。我这么一办,把我爹和我妈不孝的罪全赎回来了。现在的人,知道爹妈有过,就隐瞒起来,不知替老人赎罪,正是陷亲不义,那才是不孝呢!
二十四、谏言
王善人说过:
周家表兄(名国元),读了十几年书,很有学问,在学房教书,收入丰富,生活很讲究,态度特别傲慢。他们父子不和,分居另过,我姑姑又是他的继母,他更不知道尽孝了。虽是住在一个院里,相处得像异姓人一样,我实在看不惯。
有一天吃早饭,他说:“像我们读书的人,责任太大了!你看所有的忠臣孝子,哪一个不是读书的人教出来的呢?若是误人子弟如同杀人父兄,就有罪了。”我说:“你只知道读书人的责任大,你不知道世上每个人的责任都不小啊!我是庄稼人,在你家里扛活。我若是不尽心竭力地做活,每晌地(七亩)少打一石粮,十晌地就少打十石,你说少打这十石粮,是亏了谁了呢?”他说:“亏东家了。”我说:“你说亏了东家,我问你,东家能不能因为少打粮,就少吃饭呢?”他说:“不能少吃。”我说:“我也不能少吃一口饭,究竟少了谁呢?实在是亏了天(天下众人)了。你只知道教书重要,我告诉你,我在铲地分苗时,掌生杀大权,应留哪一棵,应去哪一棵,我敢说一棵也没屈了它,一定选大的留。若没有天灾人祸,经我手种的地,准能多打粮,我就有这样自信力。你自以为责任大,若没有庄稼人种地,有钱你都买不到粮,活活得把你饿死!你要知道,世上各行有各行的天命,缺那一行也不中,哪有贵贱之分呢?”
二十五、铲地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在周姑父家扛活,和打头的王老四一起铲(锄)头遍地,我说:“拨小苗,最好是留大的,离得远近差些也不要紧。注意把小苗和莠子(草)分清,若是留错了,秋天莠子结籽落地,来年就要长草、荒地。铲地要深、得接上湿土,把铲下来的草,埋在土里,免得复活。”他不听。最有趣的是,我铲过的小苗,当时细看,比他铲的能高出一分,等七、八天以后再看,我铲的地,长得又黑又壮,他铲的又黄又细,青苗在地里,一垅高一垅低,到秋天打的粮,就差的更多了。打头的对我说:“若按你做的活计,所用的心计,使的力气,都比我强得多。可是你只挣七十吊,只有我挣的一半,你太吃亏了!我看你还是马马虎虎算了,管他草多草少,打得粮食多少,反正我们为挣工钱是真的。”我说:“你想错了,我才是真挣着了,你赔得多啊!”当时王老四不懂我的意思。我说:“你的工价比我多一倍,我做的活多,你做的活少,就是我有余,你不足了。再说东家也不容易,要有土地、粮食、种子、牲口、粪肥,还要雇人工,专为的种地,还要靠老天爷刮风、下雨、日晒,由春天盼到秋天,才能收割到家。若是只为我们工夫不到,少打了粮,我们能对得起谁呢?对自己是亏了良心,对东家是不忠,对老天爷是亏了天理。若是为做活时不尽力,亏了这许多道,我可不干!”
哪知三十年后,我在东三省,提倡许多义务学校,安东徐瑞麟和张雅轩在朝阳创办凤仪女子师范学校,请我去参加开学典礼。我到朝阳一下火车,戴县长同许多人在车站欢迎我,打头的王老四,也在人群里看热闹。他一看是我,便挤出人群对我说:“你不是王老二吗?”我说:“是啊!老打头的你好啊?”他说:“好什么,现在连扛活都没人用了,还打什么头,天天卖零工度命。你可真好了!”我说:“我不是现在好的,咱们俩一起铲地时,我就好了。当年我和你讲的话,你还记得吗?”王老四说:“当时我存心不良,而今我挨冷受冻,忍饥挨饿苦不堪言。那我今后得怎样做人,才能好呢?”我说:“你今后可以天天捡粪,随便倒在别人地里,拿为己的心,为别人服务,你就好了。”王老四很认真的,依照我的话努力实行。不久有家财主看见自己地里有一大堆粪,一查才知是王老四送来的。他看王老四还能捡粪,便收留王老四住在家中,供他食宿,每天随便捡点粪就中,王老四真有了安身之处。由这桩事证明出来,人用好心,做好事,就能得好结果。
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王善人26岁
二十六、迎养祖父被告
王善人说过:
当初分家时,我爷爷只得十斤草棉养老,这十斤里又被人家要去四斤。我接我爷爷回家以后,这年冬天,四婶(魏氏)又把我告了。她说我爷爷在她过门时,用过她几匹布,又当了她几床被褥,共值十几吊钱,本利算来一共八十多吊,说我既养活爷爷,这笔钱就应该由我还。我没给他,她把我告了。官判叫我还她,连打官司花了一百四十吊。我爹便愁眉不展地说:“你一年才挣七十吊钱,这可怎么好呢?”我说:“我应该养活爷爷,若是因为她告状,就这么说,被爷爷听见了心里会不安。若使爷爷不安,你老就亏孝道了。可千万别再说那话。”我爷爷对我说:“她是告你么?她简直是要砍倒我的高梁树呀!(使我没饭吃的意思)”我就向爷爷说:“你老不用愁,我是你老的真孙子,我就是穷得要饭吃,也背着你老一起去,决不把你老扔了,你老放心吧。”这时,我一面劝我爹,一面还得安慰我爷爷。好在我生来就有这种特性,越遇逆事,越长志气,只要我做得对,怎样艰难困苦,我也不怕。何况为了养活爷爷,她越逼我,越是增加我孝的力量。我常说:“人欺人,天不欺人,天加福是逆来的。”若是遇着逆事,自己立不住志,那就半途而废了,我的道也就是这样尽的。像我这样又愚又笨的人,若不是当年尽过孝道,又会讲什么呢?人的身子是累心的,我爷爷在外自己过,因为吃食不好,心里苦恼,背都弯了。自从接到我家以后,我女人自己吃树叶,还给老人做饭吃。他老吃得饱,又舒心,腰板也直起来了。
清光绪十六年(庚寅、1890年)王善人27岁
二十七、救蒙古女人
王善人说过:
团山子南屯,李东家四十岁了,还没有儿子,娶了个蒙古女人做小妾,才生了一个儿子。因为附近有煤窑,那一带家家户户都是用煤火煮饭。蒙古女人,初来乍到,不会使用煤炉,煮的饭,不是生了,就是胡(焦)了。内东家(王氏)因为嫉妒她,在一边看笑话。东家每逢吃饭就生气,他怕做活的工人吃不饱,不卖力气做活。当蒙古女人把茶饭做坏了的时候,时常挨打,内东家不但不帮助她,还暗自得意。
我实在不忍心。老东家亲自陪我吃饭,遇着饭做夹生(半生半熟)了,或是窜烟了,老东家开口就骂她,举手就打她。我看到这种情形,就故意说:“我爱吃这样的饭。”还比往常多吃一碗,免得老东家生气。每逢下雨阴天,不能下地做活时,我就说:“今天外边没活,我做饭。”借这机会,告诉二内东家(蒙古女人)用煤火的方法。不过半年工夫,她就学会了。老东家也不再生气,二内东家也不再挨打受骂了。
日子长了,我看老东家高兴的时候,就劝他说:“二内东家抛井离乡来到咱这地方,举目无亲,语言又不通,风俗习惯也不一样,只有你和少东家(指蒙古女人所生的孩子)是她的近人,你得同情她,优待她才对。”老东家说:“你说得很对!我哪里是爱生气呢?她把饭菜做坏,我是怕请雇的人不愿意,才打骂她。”到我满工时,老东家说:“你这个人,我算考查明白了,真有良心!现在我也不生气,她们娘俩也得好了,这全是你的功德。以后有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帮你的忙。”
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王善人28岁
二十八、替四弟扛活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二十八岁那年正月,四弟说他要买粮食,和人讲好了年工,要先支工钱,东家向他要保人,叫我给他作保,我就答应了。后来他耍钱,把工钱输光,就走了。到上工时,人家来找保人。我一句话既说出口,不能说不算,就替四弟扛了一年活。
四弟妹不是今天来借米,就是明天来借柴。我一看太难了,就说:“搬回来吧!四弟常不在家,你一个人,日子怎么过呢?”她就搬回来了。不久四弟也回家来了,和我一起做活。过后四弟妹看她男人,很守本分,嫌家里人多麻烦,就又分了出去。像这样分了合,合了又分的,总共三次,我始终没说(没有说道,怎样都好)。亲友们都看着不平,向我说:“你太傻了!像老四两口子这种人,早就不该管了。你这样对待他们,他们也好不了,把你也累坏了。”我说:“我既不能把他领导好,再不能养活他,怎么当哥哥呢?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兄弟,不管吃亏不吃亏。”有一天四弟耍钱输光了,就跑了,音信皆无。四弟妹想出去找他,我说:“这大的天地,你上哪儿去找他呢?你自己想法过吧!”她生气,把孩子放在我家说:“你看孩子,我拾柴去。”我看孩子不合道,就出外做活去了,我女人才把孩子抱起来,四弟妹从此就独立生活。直到后来我守坟时,给人讲病,四弟在黑河金场,听人传说,我成了活神仙,他才回家来。
二十九、尽悌道(给四弟结婚)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爷爷和我爹都是庄稼人,得闲就拾粪堆肥,种菜园子地,所以每年的收获都很好。我四弟听别人都称赞我能尽孝,他不服气说:“老人帮着他过日子就是了,怎能算孝呢?我若成了家,不让老人做一点活,干享福。”我听说了,立刻托媒人给四弟说亲,以了我妈临终的心事。等四弟妹过门才三天,她就说:“媒人当初提媒,只说是光棍汉一个人,并没说有两辈老人和哥哥嫂子。”要出去另过,四弟就同她分出去另过了。
当时我爹愿意跟四弟去过,我就说:“若是愿意去,我给一晌地做养老。”四弟没答言。过几天又托人去问,四弟说他女人不答应。我爹一听,虽是心里不高兴,可也无法,只好作罢。我女人说:“我侍奉老人,四叔说我不孝,他现在成了家,怎不接爹去尽孝呢?”我当时就说:“听妻言,乖骨肉,有伤天理。四弟妹过门三天,就主张分家,割了手足之情,夺了父子之亲,伤天害理,没有比这更坏的了。”我就知道她一辈子不能享福,还不会省心。
分家以后,四弟就不肯做活了,天天耍钱(赌博),不到一年,把东西都输光了。
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王善人29岁
三十、领妻尽孝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从前我时常看见哥哥和嫂嫂吵架,当时我便立志,将来我若成了家(结了婚),绝不和女人吵架。
四弟成家后,分了出去。过年的时候,我和女人给老人包饺子,她包得大一个小一个的。我便说:“你怎不好好地包呢?”她气着说:“花顶好聘礼娶的,有孝心的媳妇不侍奉老人,象我这样苦熬苦做的,还不讨好,你还嫌我无用,我也不当好媳妇了!”说完回她屋里去了。我说:“好!爹妈养我,也没求过人,我侍奉老人,何必求人呢?我告诉你,咱俩也学一辈古人,王三姐住寒窑,受了一十八年苦,享了十八天福。你到我家来,侍奉老人五年,也可以享五天福,你歇着吧!”我就自己把饺子包好,煮给老人吃了。我只吃个半饱,若是我吃十分饱,便伤了夫妇的义气。
我又仔细寻思,她平素不是这样人,今天的火气是从哪里来的呢?想来想去想明白了,她为了两宗事:第一宗,是她看我给四弟妹的聘礼太重,布料成色都是最好的。娶她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可是她不知道,因为四弟不成材,不这么做,没人肯给媳妇。我是为了做到,在我妈临终时,我答应过我妈的话,才这样做的。她不知道我的苦衷,误会我不公。
另一宗是四弟在没成家以前,常常说她不孝,等娶了媳妇才三天,就分出去另过,连一天也没侍奉老人,我爹要跟去,我还给七亩养老地,四弟妹还不答应。她才不服气,在心里闷了好久,今天才发泄出来。
从此,我就自己做饭,侍奉老人,过了两天,我想若这样苦闷下去,未免太愚了。便故意大声招唤我侄儿说:“你到你婶娘家去,问问他们老白家娶了媳妇侍奉老人不?我们老王家,不侍奉老人可不中,叫他们来人,把她领回去。天天蒙头睡觉,也不吃饭,若是饿死了,我可担不起!”这样一来,家里人,才晓得我们生气了。
我二大妈手里拿着棍子从外院骂着进来说:“不用去!找人家做什么?媳妇不听管,给我打。”我一看,这事不好,便用两手把门叉住,不让二大妈进屋,我说:“你老放心吧!你侄儿绝不能怕老婆,你老先请回,我自有办法。”她便回去了。一转身我就说:“侍奉老人五年的媳妇还要打,象那连一天也没侍奉的,就该杀了她么?”我这是隔墙告状,为的是泄她的火。
我爷爷向我爹说:“她既不愿意侍奉我,只好另做打算,不要为我叫他们俩口子伤了感情。”我听了这话便对我爷爷说:“这件事,我自有办法,你老别多心了。现在的人,不顾父母,领着妻子儿女出去过的,到处都是,我绝不做这种人。也不会和她打骂,你老放心好了。”
后来,我三弟夫妇俩来了,我把她误会的原因,和我的苦衷,向他们说了一遍。三弟妹到屋里去,向她详细一解说,又劝上几句,领她从屋里出来,给老人磕头认罪,她说:“我并不是不愿意侍奉老人,因为四叔说我不孝,我才生的气。还是我自己糊涂,想不开,睡了两天,反累了爷爷和爹的心,以后我必定好好地侍奉。”
我说:“各行其道,不必计较别人说好说歹。”关于这件事,因为我始终没有生气,才把她领明白了。
三十一、立志改风俗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们弟兄四个,大哥和三弟、四弟,都好耍钱。人们春种、夏耘、秋收、冬藏,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年,好不容易把粮食收到家里,一到过年,不论男女,家家户户,都耍钱玩,弄得废寝忘食的,劳神误事,都有倾家荡产的!好好的一个人,一耍上钱,就什么也不想做了,好人也变坏了。因为恨耍钱的风俗太坏,我就怨恨起过年来了。常想:古人为什么留下过年呢?每逢过年,大年初一我也不休息,照常挑粪做活。别人看见就讥笑我说:“牛马还有三天年,你何必那么刻苦呢?”我说:“我是穷苦人,闲着就生病。”我心里暗中立志——我一辈子也不耍钱!
三十二、长疮疾
王善人说过:
我因为愤世嫉俗,所以一面做活,一面生气。更恨耍钱的风俗太坏,人们千辛万苦地一年忙到头,好不容易盼到秋天,把粮食收到家里,又过得什么年?每逢过年人们就耍钱,把人都玩坏了!我因为常生气,自从二十四岁那年,在肚皮上就起了一个包,起初只肿着,日久变成了疮,出头流脓。头几年用宽带子把腰紧上,压在疮口,还能照常做活。长了五六年,也没请医生调治,到了二十九岁这年秋天,修理犁杖震着了,腹部的疮肿得像水瓢,疼痛难忍。
听说有位谭喇嘛,以往也长过疮痨,是去北京治好的。谭喇嘛不但把自己的病治好了,还学会了治法,成了有名的外科先生。就雇了一辆小车子,把谭喇嘛请来。他一下车就说:“喂呀!这么三间小破房,怎请得起佛喇嘛来看病呢?”把他请进屋里,吃完了饭。他叫我把带子解开,看了看疮便说:“你这么穷,这病你治不起,药太贵了。你想吃什么就吃点,等着死吧!”我就大声说:“你老不给我治,我也死不了。”谭喇嘛问:“为什么呢?”我说:“我上有两辈老人,还得我养活!就是我没福,老人哪能都没福呢?”他一听便说:“哎呀!你还是个孝子啊!这么说有你的命在啊!有你的命在啊!”谭喇嘛临走时,没给留药。我女人白守坤跪着恳求,才给留下三包药粉说:只能保住命就是了,终究是个残废人了。
我自从用过他的药,疮口虽然没封好,可是能起来行动,照料家里的事务了。以后还是应着节气出脓,不能做费力的活。
第三章 实行(一八九一-八九七)
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王善人30岁(此后4年,在家养病。)
三十三、为人即是为己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自从吃了谭喇嘛的药以后,病就见好,能随便活动,可还不能做重活,听说谁家若有不和睦的,或是有为难遭窄的事,我就去帮助他们想法或是劝解,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一年庄稼欠收,有难苦到万分的人家,向外典地都没有人要,我就设法把地典过来,等到年头好,再叫他赎回。若是赎地的钱不够,只要他自己能耕种,我也把典契给他,以后他给不给送钱来都中。
我是天天串百家门,当和事佬。哪里知道,人缘越来越好,众人越信服我,我反倒把日子过好了。所以我才说:“不争不贪,福禄无边啊!”
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王善人31岁
三十四、“君臣”道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说我行过“君臣”道,你们认为奇怪吧?人都把书上的字看死了,其实道是活的,凡是两个人在一处,就生出一条道来。就拿我来说吧,我给人家扛活,我就是臣,东家就是君。如果我真尽了忠,东家若是明道的,就应该敬重我。这正和“敬大臣”一样。世上的事,不论大小,都是一个理。
我病倒了以后,无力做活,就请雇了一个人。在讲工价的时候,说妥是一百吊,我又另外多给他三十吊钱说:“这三十吊钱是我给你的心力钱。我的牲口、农具等,你都随便使用,我为的是不管你。”
我这样做,正是行的“体群臣”的道。这也就是“君为臣纲”的作风。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王善人32岁
三十五、暗助私塾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们家乡的人不开通,认为上学念书就会耽误种地,恐怕受穷。我在外给人家扛活,看到凡是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是读书明理的人。我才知道读书不会读穷的,所以我对学房特别注意。
我们村里,有一位郭先生教私塾。因为年景不好,学生减少,很难维持,我就非常担心。俗话常说:“若是三辈子不读圣贤书,人就能变成驴性。”若是没了学房,就好像黑天没有灯光一样,连我儿国华,也无处读书了。这怎能行呢?我就尽力到邻近的村庄去,劝学生来读书。
郭先生看学生不多,收入减少,就向学生每人要五吊钱学费。有的学东(学生家长)只肯出三吊,我为成全这局事,就暗中替不肯出的垫上两吊,这样的学东每年都有四、五名。先生和学东双方都不知道,就连我女人也不知道。
这样维持了五年,因为胡匪四起,学房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