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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芦花

(2008-04-20 18:58:32) 下一个

在滩涂上看芦花,绝对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那种骑着牛走在湖堤上看一望无垠的芦花的感觉,至今仍然令人回味无穷。柳笛声中,那大片大片茂密的芦苇迎风招展,雪一样的芦花便如旗帜般潮涌浪卷。宁静中,仿佛有涛声隐约,忍不住牧牛进入那片芦苇花海,任由苇絮芦花轻拂脸颊,然后折一根长长的芦苇顶在头上,自己就仿佛成了芦苇王子。

如今滩涂上的苇林稀了,那种飘雪的壮观景象难以找到了。但是一蓬一蓬的芦苇依然顽强地生长在那些肥沃的滩涂上,那些河床边,它们惊人的生命力,来自于扎进岁月深处的芦根,当芦花谢了,芦苇枯萎,那些吮吸着水乡乳汁的芦根,却已在孕育着新的生命。

我常常将芦花看做是水乡的女人,她们是我的祖母和母亲,还有更多系着围裙下河下湖的女人。水乡的湖从不干涸,那些纵横交错的河流水网与它息息相关。每到涨潮时节,这些河床满了,水会漫过岸边的芦苇,一路流淌,直到扎进湖里。而到了枯水季节,湖水会经过一孔孔涵闸,给这些河道注入生命之水,也滋润着河道两边丛生的芦苇。

芦苇拔节的季节,正是麦地出苗的时候,这时候的水乡是清闲的,河边往往是最热闹的地方。男人们光着膀子修理渔具,将那些终年漂在水上的船抬到岸上,晒干后,顶着日头,一遍遍地给船体上桐油。织网是女人的活计,树阴下,那些穿花似的巧手忽上忽下,令人眼花缭乱。一级一级的石板台阶,一个一个的水埠头,女人的嬉闹声里,常常掺杂着汉子粗粗的嗓门,泥土一样朴实。间或有水鸟扑棱棱从岸边的芦苇丛中飞出,引起一串更响亮的笑声。当此起彼伏的棒槌声渐渐停息下来,女人们会就着河水洗发,将清清的水面当镜子,欣赏自己娇艳的容颜,一朵红云会腾上脸来。

在湖风温暖地沿着苇荡穿行的日子,芦花开始出穗,男人们开始下湖忙活。这时候的女人也忙碌起来。她们像莲花一样开放在近湖和堰塘里,一个个小小的木桶,一根根细长的竹篙,就让女人们融入到一片诗意之中。草帽下,那些淌着汗水的脸,总是笑意嫣然,挥手间,沾满菱角叶。在我的水乡,采菱一般是女人的专利,说笑之间,她们的纤纤十指飞快地摘着水面上的菱角,熟练得就像在做纳鞋底一样的针线活,不一会儿,木桶就满了,女人们将木桶划到岸边,麻利地用筐篓装好,然后舀干木桶里的水,又轻盈地划进菱花丛中。一趟趟下来,岸边的菱角成了小山,女人的衣服开始湿透,会露出好看的曲线。偶尔有汉子心疼婆娘,也划着木桶采菱,他们笨拙的姿势往往能引来女人恣意的笑声,有时候心慌意乱,木桶翻了,男人和菱角一起滑落到水里,这时候,女人的笑声会更加惬意。

芦苇长得更高的时候,芦花开始在风中怒放,秋风中,那银白如絮的芦花飘逸柔情。男人们开始频繁地出湖,而女人们的扁舟会像蜜蜂一样轻灵地穿行在荷叶林中。那些莲花凋谢在荷秆上,已挂满熟透的莲蓬,那些鼓鼓胀胀的果实,是水乡女人饱满的乳房。每当扁舟悠然划过,滩涂上的芦花飘来一缕秋天的气息,女人唇边的渔歌就蕴涵着江南采莲曲的味道,夹杂着莲蓬与荷梗断裂的脆响,这时候的女人,就像迎风飘拂的芦花一样美丽动人。

和家乡众多的女人一样,母亲的那双勤劳的手,除了摘菱采莲和忙她那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外,还会用芦苇编织很多东西。夕阳下,母亲坐在院子里,用锋利的篾刀将芦苇去皮,劈成篾条,编织成苇帘、苇席、苇篮和苇篓等用品,连圈养鸭子的篱笆和菜地的栅栏都是用一根根的芦苇夹成。有时候坐在小凳上,看着母亲那双灵巧的手上下翻飞,夕阳下是那样的动感美丽,竟不知不觉地看得出了神,心里就觉得母亲是那样的能干。

等到我上中学时,一个外地商人在当地办起苇编厂,那些取之不尽的芦苇被水乡的女人编成果篮、笔筒等精美的工艺品,竟成了一项创收的渠道。再后来,镇上办起了造纸厂,芦苇被大量收购,水乡的芦苇面积开始减少,那种芦花如海的景象不多见了。

如今,祖母已垂垂老矣,母亲也已不再是当年的采莲女,但家乡的芦花仍然一年又一年地花开花谢,牵动着我的一抹乡愁,一抹遥远的记忆,让我再一次徜徉在芦苇花海,走进那种远离世俗的宁静淡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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