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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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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许多唱友要求我说说学习音乐的故事,想来我没有小猪那么动人心弦的朗诵天赋,只好敲敲键盘与大家分享一下我的音乐故事.
我小时候最具天赋的是田径项目,长跑比赛还破了市里的少年纪录,小小年纪就被选到省体校.母亲死活不同意,说跑完了青春岁月,退役了能干什么? 好好读书准备考音乐学院吧.是啊,一家子人都是音乐人才,我不考音乐学院还想干吗?老爷子是声乐教授,表哥表姐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姐姐从小就被选去学芭蕾舞,父亲是文艺记者,妈妈要不是做了了扁桃体手术早就去文艺团体了.老爷子是谁? 是父母亲都很敬重的人,是家里最有权威的老人,他喜欢别人叫他老爷子,我就一直叫到现在. 从小就开始了专门的声乐教育,老师自然是表哥.表哥的男中音可棒了,他给我上课,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太容易了.他很小心地训练我的声音,让我渡过了变声期,保留了我声音的本质,没让我变成男中音或男低音.于是我就成了家里唯一的男高音,是老爷子一生的骄傲,我们家开音乐会从此不缺男高音这一声部了.
如果一切顺利我就进音乐学院了.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读书成绩很好,尤其是英语,把全班同学远远甩在身后,总分名列前茅.一下子我的选择范围就大了,90年代经济多红火,我的志愿就变成了成为一名出色的经济人才.父母亲对我的看法也大大改观:这小子有大志,不错!结果我顺顺利利进了经济院校,羡慕死旁人.可是老爷子就要了命了. 最后发话了:孩子有本事,考上了经济学院,我们做老人的不好阻拦.可是最好不要放弃声乐这门学科,到音乐学院读双学位吧,两头不耽误. 结果凭着老爷子的人脉,我又成了音乐学院的走读生. 那时候的学费可真是便宜,一年下来才几百块钱,现在可真是上不起了。想来中国的大学都是一个模式的,大一大二很辛苦,大三大四很闲.我在音乐学院的课程就正好反过来,先学大三大四的课,这样时间上我就能兼顾过来了.想来我读得还是蛮轻松的,最难的是钢琴课,我免修,因为对声乐系来说钢琴课要求不高,而且学校的琴房很紧张,我是走读生,老爷子出面,我的钢琴考试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剩下的就是视唱练耳乐理课最难了,有一家子的高材生辅导我,考试前突击一下就应付下来了,只不过是考完了就马上还给他们.我想每个大学生都跟我一样,考完了就忘光了,一辈子也不想再看那些书了.视唱课就是唱谱,要准确唱出所有的音符,包括音准节奏时值等等.练耳就是一边听一边把谱写出来,难度最大的课.钢琴系的人最擅长这门课,天天看琴谱,天天碰钢琴,哪能难得了他们.最厉害的主是一下就能说出九个音,盖了帽了!那时候我最羡慕的就是钢琴系和作曲系的同学.结果他们说了一句话把我给呛了回来:我们最羡慕的是声乐系的,到哪张嘴就能唱,我们可不能背着钢琴满大街跑. 真够绝的,我服了! 音乐学院里最难忘的事情,是大二时,有一天上小班练声课,一位同学说:老师,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唱歌可难听了.看来去年我们入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顿时全班都笑趴下了.回家我说给老爷子听,老爷子几乎笑死过去,最后笑着说:这个小兔崽子!
(2)
那时候的大学教育,跟整个社会环境是息息相关的。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过程中,大学如果光靠财政拨款,肯定是处于饿不死,吃不饱的状态。到哪里给老师们盖楼房,发奖金?所以各个大学都各出奇谋,自找出路,能办夜校的就办夜校,能办函授的就多办,能招委培的就多招,无非是多挣钱,给老师们改善生活。老师们也是心思都不在学校里,能出国的都出国了。出不去的除了上课,能到外面演出的就全都去了,人手不够把学生也叫上。大三大四的学生闲得要死,往歌舞厅里驻唱的人不少。反正不惹事生非,能顺顺利利毕业,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想回头,那时候我根本没学多少东西,就是学了点皮毛也差不多忘光了。像我这种学生,大家都关照着,老师们都是老爷子的同事,有些甚至是当年的学生,还能不给面子? 就算不认识,只要学生听话不惹事,老师们还是会给毕业的,因为收了钱不给毕业不行,学校也不会同意。不能毕业的学生,绝对是调皮捣蛋的坏小子,让老师们都记恨着。所以人老实,谁也不会太欺负的。而且我也不住校,只要修完学分就毕业了,结果是大家早料到的,无非是把那过程走一遍就可以了,老爷子也就没话说了。
那时候住在经济学院里,学的是一门自己从来没有碰过的学科,自然兴趣很大,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花在那上面,成绩自然很好,是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那真是一生人最值得骄傲的事情,那时候的脑子要多好使就有多好使,神了。毕业了,自然也就进金融行业工作了,学以致用吗!也是我的理想。至此,跟音乐的缘分也就暂时中断了。
还是说说音乐学院里的故事吧,那时候好多课都是些基础课,认认真真上课,作笔记,考试前注意听老师辅导,一定会通过的。因为辅导课里老师几乎把考试重点都说了一遍,再考不出来,那就是笨蛋了。老师们自然对我比较关照,我想我的试卷,他们肯定都给我多抬分,大家日后好相见吗。声乐课,我想我的好多声乐技巧问题他们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罢了,一团和气地打个88分,大家心里都高兴。88分是什么概念?整个声乐系可能就几个人能够拿90分以上,最高一般就是92/93分。接下来就是91,90,89分。大家就知道我的分数是个什么水平了,中等偏上。真是皆大欢喜!打高了太假,打低了老爷子会脸上挂不住,这个分数,是老师们早就想好的了,我考试那天唱成什么样子已经无关大局了。这是我事隔多年才明白过来的,想来中国人都很善良!
那时候我很受同学们欢迎,为什么?我的数学和英文好,考这两门课,有我在,全班都会通过。音乐学院的学生过早从事专业训练,花在文化课的时间是比较少的,所以数学和英文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难的课。而我在经济学院读书,这两门课是强项。每次考试,我就坐在考场中间位置,我写完一张试卷就放一边去,旁边的同学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抄答案,一个传一个,很快几十个同学就都通过考试了。只不过是如果我写错了,他们也都全错了。所以全班的分数都很接近,可能分差不超过两分,想来真不容易,一份试卷被传抄了几十遍,居然大家只抄错两个地方,真了不起。当然反过来,考乐理课,他们就帮助我过关。大家同喜!真是快乐时光。
(3) 说到考试,有人会惊讶怎么都集体作弊啊!也不是那样说,只不过他们考这两门课比较吃力,考好了就及格了,考不好就砸了。而我是十拿九稳能考90分以上的,所以有我靠着,大家心里都很安全。其实考试那天,有把握的题目他们也是自己做的,没把握的和不会做的,就抄我的,就这一部分而已。至于抄写的手段,大家都很高明。我写完了就很自然地放在桌角上,旁边的和后面的同学就能抄到了。他们抄完了,如法炮制,其他的同学就一传二,二传四的,很快全班都抄完了。不说了,再说下去,老爷子找我算帐了!
我想那时候全班皆大欢喜地通过考试,对于学习有困难的同学来说,真是救命稻草。他们可以不用花太多精力在这些课上面了。记得有一次吃完午饭,我到男生宿舍找同学抄笔记,发现所有的男生都在背:“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青青的山坡上跑着洁白的羊群,。。。。。。” 我说:“这不是牧歌的歌词吗,声乐考试考这首歌吗?” 他们告诉我说:不是,这是期末英文考试的英译中试题,是一篇文章,老师让我们先回家练习。我们查了字典把它翻译出来了,直接就死记硬背中文了,下星期考试直接背出来就完了,免得现译了,谁记得那么多单词! 我一看,好家伙,挺容易的一篇文章,根本用不着死背。我就跟他们说,别背了,那么长一篇文章,挺费劲的。 我知道所有的单词,下星期考试我现场翻译,你们看我的就行了。顿时,欢呼声雀跃,不到五分钟,整栋宿舍楼地动山摇,那个激动呀!考试那天,我走进考场,中间位置都给我留出来了,一个个翘首以待的焦急,能把我给吞了。班长说你小子是不是又睡过头了,你要再不来,全班就得去跳楼了。过后想想真是后怕,万一那天我没去考试,得耽误多少人。 反过来,其他的课程他们也帮助我。 我发现全中国的学校都几乎用同一教材,基础课无非都是些《高等数学》《大学英语》《大学语文》《中国革命史》《哲学》《法律基础普及》等等。我在经济学院考了这些课,到音乐学院就多考一次而已,根本不用再复习了,真好呀!
说到我们的专业课,象《音乐欣赏》《西方音乐史》等课程都是些很容易的课程,用心去背就没问题了。声乐系最重要的课是声乐课,得学四年。有一个主课老师,一星期上一次单独的声乐课,还有一次班级的集体练声课。我的主课老师是位快退休的老太太,人很好,就是上课太认真,一丝不苟。第一天上课,音阶练习时,她就不断提醒我声音靠后,从后脑勺出来,靠后,靠后!妈呀!别靠后了,再靠后我就靠到地板上去了。15分钟的音阶练习结束了,她说今天我们唱《长城谣》,你先看两分钟谱子,顺便歇歇嗓子。我想全中国人都会唱《长城谣》,还不容易?结果第一遍唱完了,她说一共有五个地方用了滑音,能不能不用滑音就直接上高音? 好的,再来一遍。这回音全唱准了,我想没问题了。结果老太太又开口了,唱得没有感情,再来一遍。刚唱两句,钢琴停了,老太太说:你看歌词写得多美呀,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要唱得优美一些。好的,我再唱了一遍,别提唱得多美了,每个字都绕个弯再出来,我把能拐弯的地方都拐了,抒情极了,老太太不停点头。这一段就通过了,接下来第二段,我刚唱两句,老太太的钢琴又停了,又给我解说了一阵:这一段鬼子进村了,骨肉流散父母丧了,哪能唱得这么抒情呢?得用哭腔唱得悲壮一点了。好的,我换了种情绪哭着唱,那时候笑我是笑不出来了,要哭还不容易。这一段又过去了,快唱到结尾了,又被叫停了,又给我讲解了:四万万同胞心一条,新的长城万里长!都要解放了,一定要有雄心壮志,要激昂呀!行了,我就再激动一回吧,唱得无比雄心万丈。真有一种马上就交入党申请表的冲动,那个激动呀!稀里糊涂第一节课就结束了,老师说还可以,脑子转得还挺快的。回家路上,我就想这样四年下来,我的演戏水平肯定不比电影学院的差,两分钟的歌曲,我做了三次变脸:抒情--悲壮--雄心壮志。变得也真够快的,怪不得说戏子无情,说翻脸就翻脸!
(4)
既然音乐学院的老师这么精雕细刻,那么他们肯定也是唱得很好的了? 这一直是音乐学院里很忌讳的话题。想想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总有一天会知道。形象地说,就好比体操教练和体操运动员的关系。从声音的能力来说,好多老师肯定比不过学生,如果唱难度大的咏叹调,那就更明显了。原因无非是老师们年纪大了,声带功能下降了,他们要承担繁重的教学任务,要评职称,要写总结,要赡养老人,要养家糊口,生儿育女,嫖赌怡情。哪来这么多时间保持系统训练。他们虽然是不能唱了,但是并不能否定他们的价值。他们有一双很厉害的尖耳朵,一听就能听出毛病,而且有一个很厉害的大脑,能够告诉学生如何改正缺点,提高能力,使声音越来越动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后来我成为了老爷子的学生以后,经常没大没小的地方,这是后话,按下不表。如果有个老师又能唱又能教学,那就不得了啦,是学生们的福气!
一首《长城谣》就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弄得我每次上声乐课都非常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一点技巧问题。长时间如此精雕细刻,使得我现在听别人唱歌也是这个样子,听得很仔细,很用心,一点问题都不放过,想来都是老师熏陶的结果。大家一定会非常纳闷,一个从小就接受声乐训练的学生怎么会第一节课就弄出了这么多的滑音?我想首先是我那时候还小,14岁的孩子根本无法理解表哥的声乐理论。同时处于变声期的孩子,声乐老师是很小心训练的,就怕把嗓子练疲劳了,一个感冒下来,男高音变成了男中音,或者破铜锣嗓子。这种事例太多了,教训惨重呀!我的表哥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在训练强度和难度要求上,都有所保留。最重要的原因是港台流行歌曲的广泛传播,使得我接受了很多的新东西,流行歌星很多时候是注重风格,而不太注重技巧训练,所以很多高音是用滑音滑上去的,难度降低了。我那时候很喜欢听流行音乐,可是在音乐学院里这都是老师们不提倡的。我的主课老师就更甭提了,男生唱女生的歌曲《哈巴涅拉舞曲》都被她骂个狗血淋头。现在看来,她有点落伍了。这首舞曲是练“呜”母音的,很多女生都唱,男生有另外的专门练习曲。但是如果有男生对这首歌特别感兴趣,老师对此进行移调处理,那么可能这位男生很快就找到唱“呜”音的诀窍了。想来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流行歌曲对音乐学院的观念冲击是很大的。可是老太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教好她应该教的课程。所以,我毕业后基本上就不知道如何唱流行歌曲了,怎么唱都觉得别扭。因为声音已经被老师们规范了,一点点不符合规矩的东西,自己就有抵抗力了。我曾经问过老爷子如何唱流行歌,老爷子开玩笑说:这还用学?我来给你示范一首《真的好想你》,结果全家人都叫他老花心,哈哈哈!。。。。。。
所以我很喜欢在唱坛里听别人唱歌,尤其很注意听流行歌高手的演唱,从中我也学到很多东西,可以说每个人都是我的老师。上星期老爷子去演出,人手不够,把我也拉去做表演嘉宾,一路上我就问他今天我唱什么歌曲,《牧歌》还是《我的太阳》?我爷子笑眯眯地说:唱《神话》就可以了,哈哈哈。。。。。。
---你从哪现编了这么个节目? ---咱们家这阵子经常放情歌王子版的《神话》,我都听熟了,我也整了个老帅哥版的《神话》,今晚就留给你唱,哈哈哈。。。。。。 ---老爷子你再胡闹,我就不理你了! ---行了,逗你玩的!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吧,谁也拦不了你!
这就是老爷子和我的故事,没大没小!PK赛前还被他作弄过一回。
---哟,咱们家是不是有人掉爱河里了,怎么老听《天使恋人》呢? ---可能是吧。 ---这声音真不错,把爱恋中的甜蜜轻快都唱出来了,看来我也差不多要掉河里了。 ---老头子掉进河里,可就要老命了!
哈哈哈。。。。。。
(5)
轻松愉快地歌唱,当然是很美妙的事情。歌唱者无论如何会演绎作品,感情如何收放自如,都只不过是演戏而已。现实生活中谁都没有如此高超的演技做到收放自如,即使可以把所有人都骗了,始终骗不了自己。我也不例外,再会变脸,终归也得变回自我本色。
大二时我恋爱了,在经济学院里。18/19岁的大学生,风华正茂,青春勃发。一个班级的同学天天在一起上课,一起讨论问题,很自然地就有了感情,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幸福和甜蜜是每天的主题,那时候,天空永远是蓝的,白云也是白白的,山坡上永远跑着洁白的羊群,有一对小恋人就希望永远生活在童话故事里。 只不过,过于幸福的甜蜜往往都很短暂。大二暑假结束,大三刚开学第一天,久别重逢的日子,等来的就是分手的消息。我想那时候的大学生都很纯情,也很成熟,知道做人的原则,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既然人家说要分手,这么严肃的事情,如果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人家肯定不会张口。以我的性格一向都是风轻云淡的,事事看得开,也是很坚强的人。 人家把话说出来了,说得很清楚了,我也没有必要死缠烂打了。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回宿舍倒头就睡了。一觉醒来,混身都疼,心里很难受,肝肠寸断。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睡死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稀里糊涂地,心神恍惚。同宿舍的同学看着我很正常,其实我就象活在梦中一样,晕乎乎的。每天只是按时上经济专业课,每星期定时去几次音乐学院,日子如常进行。每天上课,都能碰面,大家就象陌生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都有说不出的滋味。
那时候的学生都有一种尊严,好多事不愿意与人分享,都希望自己能抗过去,我也是其中之一。那时候特别喜欢听《真的好想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按今天的说法,就是音乐疗伤,这首歌就是那服药。前几天风云小猪披着小羊皮唱了一次《真的好想你》,大家都认出了他的声音,而我却没有认出来。我不能,是因为我心神不安。小猪给我吃了一回药,直达患处,麻麻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而我在那一阵子就象是突然开了窍似的,读书成绩突飞猛进。上国际商法课,老师刚说完商业案例,我已经把国际商法仲裁结果说出来了。美国外教举办即席英文演讲比赛,我想都没想就上台即席演讲了,出人意料地拿了英文演讲比赛第一名。最后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毕业,让所有人都觉得神了。我也觉得那时候我就象抽了风似的。到毕业前,我们之间已经渡过了尴尬期,越来越象老朋友了,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更象老同学了,大家相处也越来越自然。毕业不久她就结婚了,听说爱人是中学同学。从此,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问其他同学。 那时候,最难受的时刻我都没有哭,反而在7年以后,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哭得很伤心。姐姐在我身边也跟着哭了,她是以为我的伤口很疼,心疼我。而我是触景生情,悲从心起,久久不能自已。
我没有告诉家里人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他们。至于老爷子经常动不动就拿《真的好想你》开玩笑,我也不知道他的用意何在? 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个玩笑,偶然巧合了。但愿是吧!
很幸运这次PK赛没有人唱这首歌,否则我真的不知道打多少分了。真要那样,就让老爷子代替我来打分吧!
(6)
接下来的故事,对每一个人的冲击都很大,虽然是一个家庭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社会巨变的缩影,故事会从中国写到北美。为了大家更好的理解,我会写得平缓一些。必要的铺垫还是要做的,请大家耐心等待。
我毕业了,直接就进入了金融系统工作,那是母亲的主意,因为银行的待遇好,工作稳定,福利高,大家也这么说,我就顺从了,其实我也挺喜欢银行的工作。高材生进入了单位,自然大家都会关照着,机会也多,我也象大多数的大学毕业生一样,勤勤恳恳,从基层做起,很快就到了非常专业的岗位,业务水平突飞猛进,做出了许多成绩,成为了当红人物,这些就不说了。从此,音乐似乎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我和音乐的缘分也就暂时中断了。银行是个好单位,各行各业都得求银行贷款,要贷款自然要提交会计报表。所以各行各业的会计报表都集中在银行手里,银行也是国民经济体系里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所谓国之利器!工作了几年,很快就要进入新世纪了。但是整个社会却进入了另一个世纪。99年的时候,国家已经取消了福利分房,住房商品化了,银行里的年轻人是首当其冲的一批人,那时候上海,北京,广州的商品房价格是3-4000元/平米,大家都喊贵,为啥? 会计报表摆在那,成本价不超过2000元,按正常利润率,4000元就太贵了。银行里的人可都是些什么人物,会计师,经济师,精算师云集,有些信贷员本身还有评估师资格,谁不清楚那本帐怎么算?都会算,一个个都是人精呢!后来实行住房补贴,每个月光是这一项补贴就2500元。好多人就是不买房,为了等价格回归正常的一天。可是价格没降,一点点的涨,也把一群年轻人弄得坐立难安。等到2000年底的时候,好多人都等不下去了,纷纷买房了,4500元/平米。那时候好多人还觉得是不是买贵了?如果他们知道今天的价格,他们会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多买两套。今天的成本价是多少,我的朋友告诉我,不会超过5000元/平米。多少的利润率?几年的时间涨了多少倍,大家从官方报道就知道了。
房价在涨,银行的工作也不稳定了,为了上市,银行的资源在整合,不良资产剥离,人力资源实行优化组合。什么叫人力资源优化组合,说白了就是下岗分流。方案一公布,几种方法:1。内部退养,2。买断工龄,3。轮换岗位。。。。。。每个人都在盘算自己的命运方向。报名时间快到了,摸底统计也出来了,领导发话了,该走的人不想走,不该走的人却想走。办公室主任马上就心领神会了,谁该走,40岁左右的人就是该走的人。谁不该走,30岁左右的人都不该走。思想工作,真是世界上最有效的管理方式。一个个都被找去谈话了,年轻人低着头出来,都不许走,正当青春好年华,单位还得靠这帮人奋斗呢!40岁左右的中年人哭着走出来,他们是被无情淘汰的一批,这是改革的需要,也是为集体做贡献。上岗是组织的关怀,下岗是组织的需要。多么动听的话语,比音乐学院的歌声都动听。那些昨天还在一起工作的大哥大姐就这样被劝回家了,每个人都拿着十几万的补偿费,从此与这个单位没有任何瓜葛了。想想还有20年才能领到退休金,那十几万顶什么用。事情还没完呢,这边刚从单位出来,那边税务局已经在等着你了,一次性大笔收入,需要缴纳个人所得税,一下子又不见了2-3万。税务局怎么就不想想那十几万摊到未来的20年里,每个月才几百元,那是他们的活命钱,怎么就下得了手!该走的人都走了,难道留下来的人就安心了?将心比心,谁没有老的一天,到40岁还不是一眨眼的功夫。接下来银行就忙着上市了,整个社会都在上演着资本博弈的游戏。从银行里分流出来的人就算好的了,能拿到十几万,许多企业职工拿到的不过一万几千而已。接下来的几年里,好多的企业都股份改制了,职工都回家了,昔日的资本家似乎都回来了,只不过黄世仁换了人。银行里的年轻人都犯糊涂了,企业家们从银行贷款然后从国营企业手里买来了股份,摇身就变成了企业所有人,活脱脱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故事。不是每个企业都这样,但是比例不会少。年轻人都明白了,纷纷另谋出路,出国的出国去了,留学的留学走了,下海的游泳去了。同一批进单位的年轻人,就剩几个人了,我是其中之一。我想人都是群居动物,人的时代局限性也很大,昔日的伙伴都走了,剩下的几个都会反问自己,自己的坚守对了吗?或许是对的,可是当你成为最后一个守望者的时候,你就会动摇了。
音乐学院的变化就更大了,大得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信念体系。
(7)
社会在经历大变革,音乐学院也在进行着大的变革,变得足以摧毁一个人的信念体系。90年代早期我读大学的时候,一年的学费也就几百元,那时候整个物价水平都低,真的花不了多少钱。因此,就算是贫困山区的孩子都能接受高等声乐教育,无论家庭如何困难,几百元一年的学费还是付得起的。那时候每个月,大学生还有几十元补助,好多家庭供养一个大学生不会觉得是痛苦事。差别只是有的学生文化课和专业课基础差一些,经过努力和大家的帮助,都能跟上大队伍,顺利完成学业。到我快毕业的时候,已经是90年代中期了,那时候入学的新生,学费已经是几千元一年,是我们的10倍。翻得够快的!那时候还没有住房商品化,住房不花钱,医疗费没有那么高,所以就只有读书这一块需要花大价钱,城里的普通家庭咬咬牙,花个几万元也就培养了一个大学生。但是,那时候已经把许多农村的孩子排除在大学校门外了。新世纪的曙光还没到,艺术院校的学费已经涨到一万元一年了,物价猛涨,一年下来,学费,生活费,书本费,住宿费,交通费等等,一个艺术院校的大学生最起码得花2万元,四年下来就将近10万了。这还是在大学期间的费用,还没算入学前的前期投资呢,一会我再给大家算。
时代的进步,使得教育水平也迅速提高。我进学校的时候,有些同学真的唱首《大海啊,故乡》就能被录取了。而到90年代后期,唱《那就是我》都不一定能被录取。原因何在,超前教育。中国人是最重视教育投资的,只要是有利于孩子的成材,家长们都舍得花钱,家长们之间的心得交流也是他们乐此不疲的热门话题。小孩子年龄很小就接受了专业训练,打下的都是童子功。到18岁考音乐学院的时候,自然演唱水平是很高的,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大家都在练,水平差距是很小的。要想更有把握,自然投入更多,如此循环,水平自然水涨船高。而且信息传播业的发展,使得以前的声乐教育走出了神圣的象牙塔,传及中国大地。各省市地方的音乐学院都到大城市把老牌音乐学院的退休教授高薪挖过去,自然而然各地方的水平提高很快,水准也很高。那时候,全国歌手大赛,民歌组的冠军来自大西北地区。老牌音乐学院和中央文艺团体的歌手好多年都拿不到冠军了,每届大赛的冠军几乎都是地方选送的选手。 《西部放歌》拿冠军的时候唱到High C,都觉得不容易了。两年后,同样的歌曲,选手们已经唱到High F 了。可想而知,水平的提高有多么的快。
几年前我回国,听到一个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的小孩唱安德鲁。波切利的名曲,所有的技巧难点都做得精准到位,一个不小心我们还唱不过他。可想而知现在的水平有多高,这一切都是家长们用钱堆出来的。如果在18岁之前进行4年的声乐训练,我们就来算这笔帐吧。行情价,一节声乐课人民币200-300元起,如果是大牌教授,是几百美金。我们按普通水平算,一星期一节课,一年下来一万多元,四年是将近5万。还有呢,乐理课也得请老师,现在的入学乐理考试不是以前简单的音程关系了,好多都考到调式变化甚至于更难,我要是不猛攻一阵,我也考不过。这里又是5万元。好了,入音乐学院前是10万,读完本科毕业,也要10万,总共20万。普通家庭会咬咬牙坚持下来吗?估计不会了。为啥,如果碰上家里买房,有人治大病,那就得先管好基本的衣食住行,否则全家就得睡大马路去了。这样一来,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被无形挡在艺术院校大门外了。
那老师们能不能降价格呢?老教师可以,年轻的做不到。因为没房子,如果光靠工资,想都别想。一套房子现在都100万以上,首付就得几十万,不教课哪来钱交首付。以老爷子为例,白天学校里上完课开完会议,晚上回到家还得教2-3个学生,都是托关系找上门的,不教不行,人情债躲不掉。在家里的琴房教,再好的隔音设备家里人也能听见歌声。家属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听着学生的歌声,我们家属也会起情绪变化。要是学生们都唱《幸福谣》,那我们就美死了。要是有学生唱《孟姜女》,完了,长城都哭倒了,我们哪里还吃得下饭,赶紧修补长城去吧。老爷子教完了也快10点了,连续剧是看不上了,看晚间新闻可以,午夜剧场是熬不到了。辛苦了5天,周末可以休息了吧,没有呢,苦难正开始。不教不行,都等着考试比赛,耽误别人前程的责任谁都背不起,那就教吧!老爷子是不能睡懒觉了,我们家属能不能就看学生的了。要是象北美金花那样老唱温柔的《高山温泉》,那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泡着温泉水还能多睡一会儿。要是来了男高音唱《我的太阳》,那我们就只好早早起床赶紧晒棉被,趁着太阳正猛!老爷子午饭是顾不上好好吃了,见缝插针吃几个饺子吧。吃过晚饭,7-10点还有三个学生,最后一个学生是最要命的。如果是唱《相约在月圆时节》,我们都能枕着月光甜甜入梦。如果是唱《中国速度》,老人们的心跳频率绝对是中国速度,一夜难眠。
家属尚且如此,老爷子呢?作为一个有职业素养的教师,肯定也会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到作品里的,否则无法更好地指导学生。总不能哼着《花纸伞》去指导学生唱《我的中国心》吧!也太不负责任了。所以,老师们也是心累啊,随着学生的歌声大喜大悲,一天下来,老爷子说人都傻掉了。难怪别人说搞艺术的都多愁善感,都是职业病!不得精神分裂症就托老天爷的福了。
年轻教师也得这么教,否则猴年马月才能买上房子,歇不得!有年轻教师辛苦教了几年以为够首付了,结果房价早涨了,买洗手间是够了,客厅的沙发是坐不上了,要坐只能到唱坛里来抢了。郁闷而归,还得再住单身楼。单身楼里挂满了衣服和袜子,飘着奶骚味,带鱼味,就是天天唱好日子,也不会幸福到哪里去。
巨变马上就要来了,每个人都差点崩溃,下回分解。
(8)
巨变的到来不是突如其来的,是有过程的,请容我慢慢交待。
社会的转型,对每个人都是考验。每家每户都有下岗人员了,我们家也不例外,此人正是姐姐,是她主动要求下岗的。她从来就没有好好练习跳舞,一转圈她就头晕,吃不下饭。而且心理素质也不行,观众一多就怯场,这是演员大忌。所以她总是主动要求去演群众角色,站在皇后旁边当宫女,不用跳也不用动,从开场站到终场,没有心理压力,她乐意。所以单位一改制,她就主动报名要求下岗,其实报不报名估计都是她了。回家了,一天没歇就去做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看来她是找到人生新方向了。至于做生意的本钱,当然是老爷子给的。老爷子能挣钱,也爱存私房钱,更能花钱。以前的私房钱被老太太以打扫清洁卫生的名义给收缴了,从此私房钱就转移到我的地盘里来。下班回家都是我给他开门,他右手把手提包递给我,左手把私房钱塞给我,一切就象没事发生过。第二天回银行我就帮他存进他的小红本里,小红本一直放在我的抽屉里。他要用钱,就偷偷给我打电话:小东西,是我,给我取5000块,一会儿哪个亲戚到你那取,你直接给他就行了。好的,我晓得了。 每个月我就给他报一次帐,收到几笔,支出几笔,余额多少,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我那烟钱你还没给我扣呢? ---不用了,我请你抽。 ---那敢情好,记得下月把我那烟换成大熊猫,谢谢! ---啊?亏大了。。。
姐姐做生意要钱,老爷子说找你弟弟去,他在银行,他有钱。回头我都记他帐上。那时候身边的亲戚朋友家里都有下岗人员了,碰上要买房的,读书的,治病的,能帮的老爷子都帮,所以,钱去得也快。我想音乐学院的老师就算是好的了,至少还有一门手艺去挣钱。好多普通人家就没那么幸运了。
音乐学院的老师除了教课挣钱外,还有演出能挣钱,至于出场费那里面就是大学问了。80年代,派选手参加国际声乐比赛,都有一个大原则:一致对外,为国争光,提高国际地位。如果今年比赛在德国举行,专家组就会专门研究了:在德国举行,德国评委肯定多,得派小猪去参赛才行。小猪声音有力度,演唱风格有气势,适合演唱德国声乐作品。专家们的意见都一致了,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小猪就忙坏了,德语老师要帮他校正发音,声乐老师要帮他选几首德国作品练熟了,专家们要听一听,提提意见,把细节再抠一抠。钢琴师要帮小猪把伴奏音乐录好了带去比赛用,服装师要给小猪量身定做几套西服。临行前各级领导还要给小猪挖挖思想根源:出去比赛代表的是国家,要坚定立场,好好比赛,千万别被花花世界迷惑了,平安归来。小猪含泪点头,当场表决心。你看,这是一个由上而下的系统工程,体现了一致对外的原则。第二年的比赛在意大利举行,专家组又开会了:意大利的正统声乐学派,讲究技巧,派金花去比较合适,于是系统工程又重新启动一遍。一年复一年,到了90年代末了,马上要跨世纪了,比赛在西班牙举行,派谁去都行,无所谓,那就派狐狸去吧,也该轮到他了。狐狸的心态也很好,比赛如何倒是次要,开开眼界是主要,所以心情一直很轻松。说来也邪门了,狐狸踩上了狗屎运,比赛请来了国际大师当评委,出场抽签顺序也抽得好,前面的选手有点紧张,发挥一般,狐狸倒数第二个出场,本来心态就轻松,撒开了唱,结果还拿了大奖。国际大师颁奖时拍着狐狸的小手说:唱得真不错,我很欣赏,前途无量。一同前往的文化官员也听到了,回国后这么一说,立马狐狸的名声就传开了,上了报纸杂志,上了新年电视晚会,紧接着各种演出就找上门来了,出场费也越来越高,2首歌就5万元。没多久,狐狸就不再住单身楼了,直接搬到亚运村去,一买就是两套,家人住一套,教学用一套,从此家人再也不用跟着大喜大悲了。狐狸依然每天回学校上课,只是不再骑自行车了,换成了奥迪,挺拉风的!大家都说狐狸赶上了好时候,想来也是,都准备跨新世纪了,商品时代,每个人都有个价码,价值体现。大家在羡慕狐狸的同时也悟到了真理,大赛就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就算不参加国际大赛,拿到全国大赛的奖项,也能换来名利呀!是啊,你看狐狸的示范效应多明显。
参加全国大赛也要有单位选送啊,一个单位可能就一两个参赛指标,僧多粥少,指标立马成了稀罕物。要拿指标必须从单位内部下手,目标非常明确。同时作曲系的人也看到了前景:要是下次比赛咱单位选送的选手唱了我创作的歌曲,拿了大奖,我也成名了,约我写歌的人就多了,金钱大大的有。作词者也这么想。你看,利益圈子形成了,大家都成为了各自的利益载体。到此,学校里年轻教师的心态起变化了。
而此时,学校里实行了新的人事管理制度,不仅老师给学生打分,学生也得给老师打分,老师之间也互相打分,目的是更好的促进教学,提高教学质量,教学相长。出发点非常的好,谁都会拥护,于是就实行了,而且是匿名制,防止打击报复。学生给老师打分,不会太离谱。老教师给年轻教师打分也不会太离谱,毕竟修养摆在那。年轻教师之间打分就出猫腻了!如果小羊和小狼都是年轻教师,业务水平都很高,演唱水平都很不错,都是单位里的年轻骨干,前途无量,那么这两人心里就较上劲了:将来如果只有一个指标参赛或者出国培训,肯定是给分数高的那个人。不行,机会难得,抓住一个机会就是人上人了,中国的老话:一步错过,步步错过。千古之真理!小狼首先起了邪念,给小羊打了个低分,低到什么程度,只有小狼知道。分数一出来,小羊都蒙了:自己排名全校倒数第一。再怎么差劲也不会排到最后啊!回宿舍倒头就睡,晕乎乎的。晕完了,小羊仔细一分析,用排除法就把大部分的人排除掉了,最后就剩小狼最有嫌疑了。可是也没证据呀,都是匿名打分。小羊赶紧耗了两斤羊毛做了一件羊绒衫给学校领导夫人送去,表示自己很痛心,对不起单位栽培。领导夫人什么水平,找个机会轻描淡写地就从领导口里知道了真相,有人给小羊打了30分,一猜都猜到是小狼打的了,这分打得够损的,一下就把平均分给拉下来了。说实在,这分打得真够缺德的,学校里的老师再次,也不会低到60分以下不及格。事情是不可能就此罢休的,小羊在学校里也有朋友啊,大家这么一分析,都觉得这样下去,非得被人踩死。于是大家都团结一致,等到每学期打分,都给假想敌打低分。小狼那边也有一个圈子,如法炮制。结果,好好的打分评价体系,就变成了人事倾轧的工具。人性中的恶狼一旦被放了出来,就难收回去了,也收不回去了。此时,小狼如果想收手,了结此事,小羊也不会善罢甘休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都是年轻气盛的年青人。
从此,小羊和小狼就成了敌人,系里的业务例会就变成了互相指责的场合,借着讨论学术问题,把该出的气都出了,话里话外都带刺,越说越难听。最倒霉的是学生,老师没有好心情,尽拿学生撒气:你怎么老改不好这个难点啊,千万别学小羊教的学生那样,尽不学好。那边小羊也是同样数落小狼。最后把人性斗争的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互相拆台,掺沙子,挖墙角,诽谤等等。此时如果有一人能离开学校,可能就没事了,偏偏两人都是倔强的主,都耗在那斗,大不了同归于尽。斗争的圈子越圈越大,人越来越多,往日和谐的气氛不见了,老教师们看着都觉得心痛。
站在局外,大家就会有很多的分析了。为什么小猪他们没有此等事情,那时候是80年代,国际地位不高,要求一致对外,他们是属于前人栽树。就算拿了奖,名利差距也没有今天那么大。要说都是狐狸的错?狐狸也委屈,大家都轮完了才轮到我,我也不知道会是这结果,如果知道是这结果也不一定轮得上我,只能说我赶上了好时候。学校领导有错?他们也委屈,各个大学都这么做,引入新的评价机制,只能说是操作不慎。那小狼全错了?他也委屈,商品时代大家都抢资源,谁都想过得好点。小羊是属于自卫反击者,他更不可能认为自己错了。那就是时代的错,商品化大潮把同一单位里的人硬生生隔成两类,中间隔着一条名利大河,谁都想渡过去。时代有错吗?我不知道。。。
接下来就轮到老教师郁闷了。
(9)
年青教师为了名利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暴风雨就降落到老教师们身上了。老爷子退休后学院把他返聘回校继续任教,待遇还是退休前的教授待遇,一切照旧不变。老爷子也喜欢教学,学生们拿了很多大奖,国际和国内的都有,也培养了很多学生考进了国家一级文艺团体,他觉得很有成就感。这一教又教了很多年,跟他一批的还有几个教授也是这样。每天学生是络绎不绝,学生带了一批又一批,从大一带到大四,然后又回到大一重新带一批,周而复始。那时候我还笑他:老爷子我都毕业了,你怎么反而留级了呢?你小子就狂吧,哪天到我手里,有你哭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新世纪来临了,突然间这批老教师的待遇全变了,集体去问个明白,领导的话说得很难听:多少人毕业了想留校还没指标呢?你们还能留下来就不错了,明年的返聘合同得把待遇一条一条列上去。这帮老教师都蒙了,老爷子就更咽不下这口气了,回家一个劲地唠叨。老爷子是新中国培养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后就在国家级剧团当歌唱演员,后来国家又把他送到意大利接受最正统的声乐教育,是意大利著名声乐教育家的弟子。回国后继续在团里当演员,拿了国家声乐界大奖。后来又派他到音乐学院当教师,教书育人,从讲师到教授一教就教了20多年,从来没有跟组织谈过任何待遇问题,该给多少就拿多少,一身正气。没想到临老还被人数落一顿,这返聘合同是绝对不能签的,真要签了,把待遇一条一条列上去,外人怎么看?老财迷了!把老脸都丢尽了,绝对不可以。不干了,回家!所有的老教师都回家颐养天年去了。一开始还有学生跑到家里来上课,后来我们都劝老爷子就别教了,好好休息。老爷子倒真的把所有学生都转到别人手上了,从此一身清静。人是清静了,可耳朵并不清静。有些话和事情就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狐狸拿了大奖回来,一开始还挺踏实地做人,后来就有了更高层次的追求了,要当学校领导。所以,狐狸就天天往文化部跑呀,联系感情,建立人脉关系。人最喜欢听的就是MP话,狐狸的脑子转得也快,一来二往的就开窍了,天天给人说MP话,说说也就算了,最后把音乐学院也拿来当垫背:我都被压了好多年了,回回轮不上我出国参赛。音乐学院的专家都是老偏心,都嫌我个矮,名字也不好听,把机会都给了小猪和金花,这一压就把我压了好多年。要不是你们慧眼识英雄,我还出不来呢?我能拿奖,还不是因为在飞机上你们的官员给我上了一节辅导课,指导了我一下,让我开了窍,结果拿了奖,得感谢你们给我上了及时的一课啊!完了,老爷子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叫什么话!狐狸从附中就在学院里呆了,到最后硕士毕业,一呆就呆了十几年,多少老师给他上过课,声乐老师,钢琴老师,文化课老师,乐理课老师,一任接一任,这么庞大的一个系统工程,十几年的栽培才能出成果。难道一个十几年的系统工程都比不上一个官员的话?那我们这些教师的价值体现在何处?没有小猪他们前人栽树,建立了国际地位,哪来狐狸他们后人乘凉,反了你啦!一身正气的老教师们都气坏了,差点没把狐狸给剁了。其实,心被伤透了!
没过多久,学校里的青年教师到家里来聊天,说到了招生问题,都说这样下去,学校就完了。熟悉艺术院校招生程序的人都会知道,每年春季各艺术院校面向社会进行统一入学专业考试,由学校里的专家和老师来进行评分,分数由高到低排列,入围考生就拿到了专业资格,接着就参加全国高考,如果高考分数过了录取分数线,考生就能顺利进入艺术院校了。所以专业招生考试的老师就显得很重要了,他们的分数直接就决定了考生的命运。所以,每年的招生老师都会进行一定范围的调整,避免作弊。而招生办主任就等于是评委会主席的角色,特别有权威,碰上有争议的问题,都由招生办主任最后定夺,所以这个职位也基本是由大家轮流担任。以前的老师都会公平评分,因为是决定学生命运的大事,公平公正原则很重要,里面也体现了人品道德问题,大家都会公正持平。到90年代早期,各院校有了一定的灵活权,都有几个机动指标,给那些专业成绩特别好,而高考成绩不行的学生。老爷子做过一年招生办主任,碰到了一个外地来的考生,考了三年了,年年专业考试是第一名,就是高考分数总差十几分不上线,老爷子把当年声乐系唯一的特招指标给了他,他就以特招生的身份进入了音乐学院,后来全国大赛拿了第二名,进入了专业文艺团体。老爷子一直都觉得那是他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人材难得呀!
大家可能会有疑问了,如果两个学生分数一样,老师们意见又不一致时,该如何办?如果是老爷子,他会让两个学生加唱一组“a”母音音阶练习,老师们就知道该录取谁了。谁的“a”母音唱得好,将来学起来就更容易进步。所以,只要是进了专业考试的现场,老师们总有办法能看出哪个学生更有天分,一试就能试出来了。只要考官心中公正,考试结果也一定会公正。但是现在,学校里的做法有点太过份了,把专业考试录取指标作为商品出卖,5万元一个指标。招生老师会找个中间人从中代理这个事情,家长们只要跟这个中间人联系上,交了钱,到专业考试那天进考场走一圈,报上名字,招生办主任就心中有数了。这样一来,真正有实力的学生就被无情封杀在校门外。之前学校领导想法子让老教师们走,就是怕他们从中作梗。老教师一走,他们就好办事了。至此,所有的事情都很清楚了。
是不是每个招生的老师都这样呢?不会,总有些人有良心的。大家都是专业人士,一听就听出谁好谁不好了,结果一出来,大家都明白了。以前学校办夜校班,函授班,委培班,双学位,都是按严格程序进行的,就算是职工子弟也得考试按分数高低录取。而且创收的钱是为职工谋福利。现在这么做就是歪门邪道,钱全进了个人腰包。有良心的青年教师都看不下去了,觉得这样搞下去,风气越来越差,会形成恶性循环,将来就没有好苗子报考音乐学院了。老爷子突然间就像崩溃了一样,思绪难平。他想不通的是:国家花了大把的金钱,办了一所又一所的音乐学院,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地毕业生,无论是进专业团体为国争光,还是到学校当老师培育下一代,都是为了普及声乐教育,提高国民素质,让每个人都能享受到音乐的快乐。怎么才短短几年时间,世界就全变了样,变得都不认识了。
陆陆续续,还听到一些更不好的消息。以前的学生从外地调回来,告诉老爷子他们所在的城市下岗人员问题很严重,有个家庭夫妻都下岗了,生活很艰难,最后都绝望了,全家吞耗子药自杀了,当地政府还不让议论。有些单身下岗母亲最后没有办法,从事风尘行业,孩子在外间做功课,母亲在里间接客,让人听了心酸至极。被拆迁的房子拿不到补偿金的事,几乎天天都能听到。
那时候,我们总在思考:一个社会的转型是肯定有阵痛的,但是这种阵痛要控制在一个大家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这样大家才有信心熬过去。如果把老弱病残都推向社会,那么谁来管他们?有人总想到银行来拿钱然后去买企业,把职工都推出去,社会又没有更好的保障机制来保护他们,那他们除了绝望还能怎么样?所有的东西都商品化,把人性也商品化了,天底下最神圣的学校,也充满了你死我活的人性斗争,教育也成了金钱交换关系,那么这个社会能让大家觉得还有多少希望?大家都会问我们的明天在哪里?
接下来就是家庭会议,一致决定移居海外,远离乌烟瘴气之地,以求内心的平静。
没想到,到了北美因为一些事情让我和音乐又接上了缘份,让我对音乐有了全新的认识,甚至是灵魂的震撼。下回再续!
(10)
老爷子的正直是与他的时代密切相关的,那时候中国的声乐体系只有民歌和戏曲,后来才引进了国外的美声和通俗唱法,丰富了声乐体系。但是那时候我们的选手出去比赛,不管是美声还是通俗,都受到了许多不公平对待,老是拿第二和第三名,外国评委对我们的选手很挑剔。同样的技巧缺陷,他们会认为中国人根本就不懂,而外国选手是不小心没有做到位。因此打分很不公平,也让他们那一代人很委屈,所以在培养学生的时候要求很严格,一个问题没解决,绝对不会罢休。因为他们自己有切肤之痛,所以打分总是很公正,做人很有原则,在家里也是这样要求我们的。他总说比赛就是比赛,比的就是水平,而不是名气,谁唱好了谁就拿高分。所以商品化的社会不适合他的做人原则。
移民的过程大家都是一样的,经过短暂的适应期,家里每人都找到了各自合适的位置,安居乐业。老爷子也耐不住寂寞,又开始教学生了,家里又响起了歌声。这一次,学生们就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些准备考试比赛的青年人,而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都是爱好者,没有经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声音还没有被规范,在我听来是比较难听的声音。我也没有过多的留意他们,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没事总跟一帮朋友去打球。慢慢地,他们的声音没有那么难听了,有些还真是挺好听的,不知是我习惯了还是他们真的进步了?一年后,他们举办了一个音乐会,老爷子让我担任总监,方便协调各方面的工作,例如灯光,音响等。当节目单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里面的歌曲都是些难度比较大的曲目,有《满江红》《我的太阳》《O Mio Babbino Caro (我亲爱的爸爸)》等。我特别好奇的是《我亲爱的爸爸》,这是一首意大利著名的咏叹调,是音乐学院二三年级的选唱曲目,是当今很多女高音歌唱家都喜爱的曲目,非常地优美动人。我自己也非常喜欢听,而且这首歌的一个难点是弱声控制,在高声区把声音由强到弱地进行控制,是声乐技巧的难点,也可以说是最难点。以前老师们总会跟学生说:保持声音打开的状态,把声音送到共鸣点上进行控制,然后把气息流动的速度减慢下来。我们也是这样做的,要做好并不容易。我想象不出有哪位老太太能唱这首歌,所以彩排时我就很留意,等彩排完我就跟那位老太太进行交流,跟她说唱得不错,还要注意哪些问题。接下来就是随便地闲聊,老太太告诉我,她年纪很小就出来了,生活很艰难,在餐馆里打工,给人洗盘子,那时候洗一个小时才一块钱,干得很辛苦,干了很多年,把儿女都拉扯大了,自己也老了,但是从来没有放弃歌唱的爱好。以前没有条件学,现在条件允许了,终于可以跟老师学习唱歌了。年纪大了,学得慢,有很多的毛病,但是老师很耐心地教我,一句一句教我念意大利文,跟我讲解歌词,我很喜欢跟老师学唱歌。那一刻,我有点感动了。
等到音乐会那天,剧场里坐满了观众,我想肯定有很多是这些老人的家人朋友。演出的老人们打扮得可漂亮了,晚礼服,小领结,西装革履,精神抖擞。虽然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可是每个人都很认真地演唱。到那位老太太出场了,我的心可激动了。老太太似乎忘记了台下有观众,全身心地投入歌唱,有板有眼,唱得很动情,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我的心随着她的歌声在飞:爸爸啊,我爱那个英俊的少年,我愿到露萨港去,买一个结婚戒指。爸爸,求求你,让我去吧!那一刻,我完全被震呆了,谁说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不会唱歌,她是发自真心地在歌唱,不为名利,不为拿奖,只为了心中的梦想。她年复一年地洗盘子,洗掉了自己的青春岁月,洗掉了自己的黄金年华,也洗掉了自己的少女情怀。但是内心深处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梦想,站上舞台,为自己歌唱一次,真正地为自己动情地歌唱一次。她不是唱给台下的观众听的,她是唱给内心深处那位少女听的,虽然晚到了几十年,不要紧,那位少女依然等着她。
谁说老太太不会弱声技巧,她用歌声告诉我,真正的技巧在心里,在灵魂深处,在歌声里:爸爸啊,让我去吧,去见那位少年,假如你不答应,我就投到河水里。天哪!我宁愿死去!----是啊,少女都要死了,泣不成声,声音怎么会不弱下去呢?老太太轻而易举就把弱声技巧完成了,是用灵魂去完成的,而不是用气息。那一刻,我深深被震撼了:这才是真正的歌唱,为自己的内心去歌唱! 我学的那些技巧只不过是一些手段而已,她们才是真正懂得歌唱的人。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爷子那么用心地教他们,这才是真正的声乐教育,净化灵魂,给人梦想!
(11)
老太太的演唱把我震住了,内心有了很大的感触。我不断地反省自己,我跟老太太相比,我真的差太远了。虽然老太太的声音还有许多的小毛病,但是她的演唱真挚动人,感人肺腑。很认真地对待每一个细节,真正地用心去演唱,用自己的灵魂去演唱,宛如歌中那位少女,如泣如诉。而且,以60岁的高龄才开始学唱歌,唱得有板有眼,所有的意大利文都唱得极为准确。这种精神实在是令人感动流泪。而我呢?毕业了,就把它扔一边去了,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喜爱过唱歌,也没有真正地发自内心去歌唱,我所有的演唱不过是用技巧去做一种演唱效果。虽然能骗骗外行,但是从来没有骗过内行,他们很了解我。老师们总说我唱歌很冷静,把所有的技巧点都做得很精准,但是唱歌从来没有激情。从来没有发自内心的喜爱,哪来发自内心的激情。我所有的歌唱不过是为了应付老爷子的检查罢了。我所有的功课都是考试完就马上还给老师,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下,就剩一双好耳朵,光去挑别人的毛病。 而且还总欺负老爷子,逗他去唱High C,他一出错,我就笑他是在蒙外行,用的全是假声上. 老爷子总叫:我要灭了你的尖耳朵,看你还挑不挑我的毛病。在外人看来,觉得不过是一老一小两个顽童在打闹,老的在逗小的玩,小的在侍宠撒轿,耍鬼聪明。现在看来都是不应该的事,只不过老爷子有涵养,不跟我计较罢了。要是其他老师,早把我吊起来打屁股了,看你小子还狂!现在,我还能唱吗,早荒废了,光剩一个空架子唬人。老太太那么大年纪都能把咏叹调唱得那么好,而我这么年轻才二十几岁,早就不能唱了,难道我连一个老太太都不如? 相比老太太,我太惭愧了!
灵魂的触动,必然有实质的行动。我很郑重地跟老爷子说我要忘记过去,重新跟他学唱歌,老爷子重重地朝我点头,眼里泛着泪光。我决心在老爷子的有生之年把他的东西全部学过来。从那时候起,我就固定时间跟老爷子上声乐训练课,学习正统的意大利美声唱法。闲时,老爷子就跟我讲解声乐作品,欣赏大师们的演唱,分析别人的优缺点。虽然刚开始恢复起来很慢,我觉得很辛苦,但我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一节课一节课地去训练,老爷子也把他的秘诀倾囊相授。每节课都变换练习曲,全面训练声音,从弹唇,到哼鸣,到八度吸音,练得非常认真。尤其是音阶练习,我们都快用上暗号了,每爬半个音,他就提醒我,放松,换“O"母音,再换‘a"母音,掺假声,再假,裂开,再假,二次开放,全敞开,好的 High C也完成了。 真的练得很细致,很用心。每次训练完,我都觉得有一种成就感,没有以前在学校里唱《长城谣》那种痛苦了。我想是因为发自内心地喜爱歌唱了吧,老爷子带着我去演出,我也越来越喜欢看他表演,到我自己唱,我也唱得很放松,完全没有感觉到台下坐满了人,真正体会到了一种内心的快乐。
我的人生观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越来越欣赏老爷子的学生。虽然他们有的年纪比老爷子还大,快80岁了,见了老爷子还是毕恭毕敬地叫老师,叫我小师弟,而老爷子则称呼他们大哥大姐。大家能想象世界上有如此温馨和谐的师生关系吗?他们总是鼓励我:小弟弟越来越厉害了,声音越来越漂亮了。而我总是提醒他们别宠我,多提意见。我把以前在学校里唱过的歌曲又重新唱了一遍,当然要求提高了很多,老爷子连一个呼吸换气都没放过。老爷子总说,每节课都比上一次进步一点点,很快就会有大飞跃。一年后,老爷子奖励我,给我一个短假期回国旅游,以前的同学听了我唱歌,都说我换了一把嗓子,越来越好了。我想这就是圣人说的:态度决定结果。两年后,老爷子笑眯眯地对我说:你也可以去教学生了。我知道我基本出师了。但是我没有回应,我觉得只是大概学了个粗架子,还有很多东西要去精雕细刻,更加完善。 学,然后知不足。圣人的话是多么的正确!老爷子拍着我的肩膀说:你小子越来越聪明了,老想掏我的箱底货,早晚有一天你会把我榨干的。 别担心,我侍候你! 哈哈哈!。。。
下回再续!
(12)
学习的过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停步不前的时候,我也有想放弃的念头。那位一鸣惊人的老太太总是鼓励我:学习也好,人生也好,就象跑马拉松一样,如果一开始就往终点看,肯定看不到头。只有低着头默默往前跑,不左顾右盼,跑着跑着就跑到终点了。我很受启发,那么艰难的岁月她都能熬过来,我这点挫折又算什么呢。所以总是提醒自己心平气和,逐步逐步,上爬上爬。
老爷子对我要求也是很严格,每次都说吃饱了再上课,没力气可是唱不好的。每次上课都说慢慢唱,别着急,别看钢琴,钢琴在我手里,要快要慢我都能跟你的节奏。我每次唱到高声区,都想去看钢琴到底唱到哪个音了,他总说看了就有心理负担了,别看,尽自己能力去唱,能唱多高就唱多高。我也有耍小聪明的时候,说唱不上去了,老爷子总说别偷懒,还能上,要有自信。慢慢地,我的性格也被他磨平了,也从他身上学到许多做人的道理。他总说同行之间要互相尊重,千万别拆台,别人没唱好并不等于没有实力,有可能身体不舒服生病了,多体谅别人。如果别人有事上不了台需要我们去救场,一定要尽量帮忙,救场如救火。反过来,自己没唱好,就要好好总结,要大度地面对各种意见。大师伯给我上了几节课,老爷子在旁边听着,心里很焦急,但还是和颜悦色地说:大哥,尽管提意见,说什么我都能接受,学生没唱好,是老师的责任,是我没有教好。大师伯什么也没说,哈哈大笑:你教的,还是听你的。两位老人都非常有涵养,非常谦让。我只好自找台阶下,问大师伯如何唱好高音,大师伯说钢琴的琴键是平的,没有高低音之分,任何一个音都有自己的技巧,没唱好是因为还没有掌握方法,并不是难唱。等掌握了方法,任何一个音都是一样的,如履平地。他还耐心教我念意大利文,教我唱练习曲《M'appari tutt'amor (她显得太可爱)》,鼓励我好好唱:只有一个高音到降B,不难唱,要唱得稳稳地,不用着急,把痴心男子对美丽姑娘的思念唱出来,把美丽的幻想唱出来,把痴心错付的悲伤唱出来。 两位老人的音乐修养确实令人高山仰止。
老爷子经常回忆他的老师当年如何教导他们,大师伯作为大弟子,总是替师弟们受罚,人很好。意大利文也念得漂亮,当年老帕到中国来,他不用翻译直接就跟老帕进行交流,老帕还给他上过课,教他念意大利文的技巧,还给了他一本小册子。该小册子他也没有独享,给每个师弟师妹一人复印了一本,成为了本门的秘诀之一。老爷子说我英文念得好不算本事,因为从小就在学校里学,而大师伯才叫厉害,半路出家,自学意大利文,那才叫本事。老爷子还说他当年从意大利学成回国,举办独唱音乐会,所有的师兄弟姐妹都来捧场,他的师傅还上台给他献花,师徒激动得抱头痛哭。可惜师傅不在了,就剩大师伯是长辈了。 每每说到动情处,总是眼泛泪光。我知道他想家了,想中国了,想生他养他的故乡了。每次他去做评委,听到有选手唱《我爱你中国》,总是很激动,总说所有美好的情感都在这首歌里了,从最抒情到最震撼,都融合在一首歌里,让人很痛快。我想老爷子把他的一生都交给了音乐,无怨无悔!
我通过朋友的介绍来到了唱坛,也被各位唱友感动了。每个人都很用心的唱,不管水平高低,尽心尽力,不为名利,不为成绩,都把唱坛当成自己的心灵家园。这里每个人都是兄弟姐妹,大家真诚地交流,为彼此喝彩,珍惜彼此的缘分,共同探讨,共同提高,自得其乐!音乐成了寂寞心灵的低语,浪漫人生的高歌。
每当受了委屈,看到大家热情洋溢的鼓励信,心里非常温暖。版主们总说这里永远是我的娘家,让我倍受感动。大家身上的故事都比我的精彩,而大家都比我有修养,把所有的情感都压在心底,融在歌声里。从大家动情的歌声,我听到了每个人的人生故事,或是曲折动人,或是千回百转,或是平淡如水,大家都把自己的人生故事融在歌声里,把自己美好的情感寄托在声音里,感动自己,感动别人,让我明白这才是歌唱的真正本意。我已经不可能象老爷子那样把自己的青春和事业都交给音乐了,但是有了音乐的陪伴,在生命的转弯处与我同步,我将不再孤独!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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